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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1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12

    学校位于山上, 宿舍背后就是山,茂密的树木遮挡住阳光,让宿舍即便是在盛夏, 也处于阴暗中, 哪怕是正午,也要开灯才看得清晰明亮。

    此时宿舍里没有灯,明杳视线中的那封信却很清晰, 之前在明杳眼中是这样, 他抿唇细看着,似乎想将上面每个字, 每一个笔画都要看得清清楚楚, 将写它的人的想法看个清楚明白。

    明杳不知道那封粉色的信去了哪里, 他的书包, 宿舍垃圾桶里都没有。

    他也不知道这是哪儿来的绿色信纸,又是在何时被对方写上了这样的信息。

    但他看着上面飘逸的字, 仿佛看见了那个不可见的存在。

    信上没有落款, 仿佛写它的人并不想定下一个确切的身份。

    但与上一封, 同样没写署名的信不同, 明杳看着它, 是愉悦的。

    “为什么写它?”明杳问。

    他抿了抿唇,“你知道的, 我不会拒绝你,你想要我扔掉那封信,我也打算扔掉的。”

    反正也没人会在意。

    “嗯, 我知道。”那无处不在的声音响起, 令明杳悄悄松了口气。

    “所以, 你不用写它。”明杳微垂下眉眼, 十分违心地说,“这是没必要的。”

    “嗯,是没必要。”那声音似有些认真。

    认真地承认它没必要。

    明杳握着那封信的手紧了紧。似要捏出几道褶皱出来。

    “所以,写它只有一个原因。”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最终直入明杳的心里,“……我想写。”

    明杳心尖一颤,他看着那张被他捏出褶皱的信纸,小心翼翼将它展开,重新铺平,用力按压让它平整一点。

    只是他做得并不好,最终,他看着褶皱痕迹明显的信纸,有些苦恼地说,“对不起,我把它捏皱了。”

    “一封信而已,你想要,我还可以写更多。”

    明杳眼中眸光微亮,不知想到什么,眼中的光又黯淡了下去,“可我不想你为难。”

    “从小到大,都是你守护我,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却从来没为你做什么,现在怎么还能因为这种事而让你哄我开心。”

    明杳从小就不喜欢麻烦别人,而他麻烦的最多的,便是守护神。

    现在,他不想再麻烦他了。

    “这不是麻烦,你想要,那我就给你,就是这么简单。”说话的声音平平静静,清清淡淡,听不出多少情绪,仿佛正如他所说,只是明杳想要,那他就给明杳。

    只要他能做到的,他都不会吝惜。

    这样理所当然的态度,让明杳心跳得更厉害。

    他转了转眼眸,藏住其中的光芒,“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情书只能写给喜欢的人。”明杳意味深长道。

    “我喜欢你。”传入耳中的声音是那样平静自然,自然到明杳都要以为对方是真的喜欢他。

    然而明杳却知道,这不可能。

    神明怎么会喜欢人类,自己于他而言,应当只是一个很好玩有趣的玩具,玩了许多年,舍不得放手,也舍不得离开。

    可被神明庇护着长大的人类,却倾慕神明。

    这是很正常的事,明杳想。

    “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能看清我的内心,知道我的一切情绪。”

    “对不起,我没有想亵渎你。”

    他只是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喜欢这个陪伴他十几年,无论是难过还是开心的时候,他都在身边的存在。

    世上所有人,都不能有他们更亲密了。

    “没关系。”声音轻笑一声,“我允许你亵渎。”

    语气中的纵容让明杳控制不住心动,克制不住心中的贪婪。

    那幼苗一样的贪婪,在纵容雨水浇灌下,迅速生长,悄无声息地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将明杳笼罩其中,带来无限安全感。

    他拿起那张信纸,捧在心口,心中默念,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他的守护神。

    只要……只要允许他留恋这份神明任性的赠予。

    久一点……更久一点……

    “守护神……”

    三个字一出明杳无奈一笑,“这么多年,一直叫你守护神,却从没听过你真正的名讳,你……愿意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吗?”

    明杳手心微微收紧,眼中心中尽是期待。

    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明杳半晌都没得到回应,在他笑容彻底淡下去前,才有一道清浅微弱的声音,随风拂过他的耳边,“谢拂。”

    他叫谢拂。

    简单两个字,却似乎与从前的所有声音都不同。

    神明愿意揭开面纱,展露自己的真容。

    “……谢先生。”

    从守护神到谢先生,明杳眉开眼笑。

    *

    因为有个多嘴话唠的同桌,明杳收情书的事到底还是有人知道了,不少人都好奇到底是谁送的,也好奇明杳会不会跟对方在一起。

    明杳对此闭口不言,被问起也说不知道,对于谁送的,他也说不知道。

    从他这里得不到答案,有人还问到了那个送情书的女生那里,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女生似乎并不愿意讨论这件事,众人铩羽而归,难免失望。

    可在当事人都闭口不谈的情雨 演事况下,他们也只能没趣地停止了八卦行为。

    明杳继续认真地投入到学习和赚钱中,现在他的收入趋近于稳定,也没有从前那么忙,慢慢也恢复了以前课外学习的习惯。

    明杳喜欢读书,读各种各样的书,他喜欢哲学里的人生思考,喜欢小说里的幻想世界,喜欢历史中的洞鉴古今……

    每一本书都有值得人去学习,去思考的东西,明杳喜欢的,就是从中找到各种道理。

    存活在这个世上的道理。

    高二结束那一年,明杳迎来了一个新的人生阶段。

    他成年了。

    也该离开福利院了。

    *

    站在院长办公室,明杳发现,自己已经比院长的桌子还要高出很多,他可以轻轻松松站在桌子面前,俯视坐在椅子上的院长。

    脑海中回放着幼年时的画面,那时的他,哪怕面对坐着的院长,也是需要仰望的。

    “恭喜!”明院长将属于他的资料和证件都交给他,“恭喜成年,还有生日快乐!”

    她推了推眼镜,伸手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四寸小蛋糕,“院长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的,这是我自己做的蛋糕,还新鲜,可以放心吃。”

    看着明显,院长眼中满是欣慰,这是她见过最可人疼,也最厉害的孩子。

    相信他的未来不会差。

    明杳微微低头,才发现院长比他还矮半个头。

    而且对方头上已经冒出几根岁月染成的白发。

    “谢谢院长。”明杳将蛋糕装进书包里,再背上书包。

    “有机会我会来看您。”

    “你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院长笑了笑道。

    之前天赐他们离开时,她也是这么说的。

    走出福利院,明杳回头看了那里一眼。

    他其实很感谢福利院,其中或许有一些无关紧要的不愉快,但明杳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被解救后,刚刚来到福利院,感受到的那种小小的宁静感和幸福感。

    在他的幼年记忆中,占据了一片浓墨重彩。

    但此时站在福利院门口,看着那老旧的大门,看着里面熟悉的景物,明杳却没有半分不舍。

    因为他知道,在外面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比福利院的过去更美好更明亮的未来。

    “谢先生,我们要走了。”

    “嗯。”

    “以后极有可能很少会回来。”

    “嗯。”

    “你没有不舍吗?”他可是记得,自己是在这里遇到的对方。

    微风吹过,掀起明杳的额发,露出那细腻饱满的额头。

    “我唯一不舍的,从未离开过。”

    这一刻,落在明杳耳中的声音是那样清晰,没有半分曾经的神秘莫测,低沉幽微。

    他更像是一个人,而非神明。

    明杳闻言也露出了笑容,他单手背着书包,眉眼弯弯,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满足笑容,“那你可要抓紧我,别把我弄丢了。”

    那声音轻笑了一下,“不会。”

    明杳看不见他,也触碰不到他,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但即便如此,他也觉得很满足了。

    就像他小时候,想要保住的那份小小的偏爱,是谢拂帮他找了回来。

    却不想,如今是要继续被他偏爱一辈子了。

    *

    高三生活忙碌,明杳却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对于其他学生而言的繁忙生活,于明杳而言,不过是日常。

    明杳在按部就班继续自己生活的同时,他也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

    大学报考哪一所学校,读哪一个专业?

    不客气的说,以明杳的成绩,他可以在国内选择任何学校,任何专业,甚至已经有学校联系他,端看他自己的想法。

    原本学校还想将一个保送名额交给他,但是明杳自己拒绝了。

    保送是个好机会,可送给他就是浪费。

    “谢先生,你喜欢哪一所学校?”

    “为什么问我?我认为你可以自己决定,不需要我的参考。”

    明杳转了转眼珠,“因为……将来我要生活的城市和学校,也是你即将生活的地方,我们是一体的,怎么能不问呢?”

    这就默认谢拂不会离开他了。

    又或者……这只是他想要个承诺的另一种方式。

    好在那人似乎也没有介意,声音听起来依旧轻松。

    “我无所谓,看你。”

    明杳垂下眼睑,“谢先生以前有类似经验吗?不能为我做个参考吗?”

    这回那声音沉默得久了点。

    “你在试探我?”

    明杳坚决不承认,“没有!”

    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却也没说出来。

    他抿了抿唇,喝了口水,平复好心情,才继续道:“我只是觉得,您既然有姓名那应该也有来历才对……”

    谢拂这名字明显像个人,而看不见的人,明杳也想不到别的可能。

    他只是想知道他的一切罢了。

    他不贪心。

    大约是明白明杳将他从从前的神明变成现在以为的鬼魂,那声音沉默得更久了,大有种不想说话的架势。

    明杳等啊等,却始终没等到对方回应。

    “谢先生?”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没人应。

    明杳眼睛在四周看了看,依旧什么也没看到。

    “你要是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他抿了抿唇道。

    “问什么?”室友从外面进来,将明杳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

    室友将一份打包的砂锅饭放在明杳的炕桌上,“这是你的,还有你的饭卡都在里面。”

    “谢谢……”

    “外面真是要热死了,小卖部竟然没开门。”室友一边说一边脱掉短袖进了厕所冲冷水澡。

    当室内只剩下自己,明杳依然没听到任何声音时,他不得不承认。

    对方好像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作息是挺糟糕的,今晚立个flag,两点前更新。

    最近疫情严重,大家要做好防疫,尽量不要出门。

    ——

    第202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13

    作为守护神时, 谢先生便能任性地说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即便是亵渎他的感情。

    那时的明杳因为对方这份任性而欣喜,现在的明杳却尝到了这份任性带来的苦果。

    一个小时……

    半天……

    一天……

    两天……

    直到明杳再也忍不住, 小声哀求, “我错了,谢先生,您从来不是什么鬼魂, 您一直是我心里的神明, 您……”

    你快应应我。

    明杳看起来快哭了,他缩在被子里, 悄悄红了眼眶。

    上铺的室友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可再仔细一听, 却又什么都没有。

    寝室的灯光熄得彻底, 唯有窗子隐隐透出学校内设置的路灯,微弱的光芒隐约将室内照出人影。

    明杳闭眼入梦, 心中祈求着希望能见到谢先生。

    前两天他都没梦到, 以为今天还会梦不到时, 他却见到了。

    他愣在原地, 望着前方, 却迟迟没有上前,似乎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没能回神。

    那从小到大都高大无比, 如大山一样的身影,变成了与他差不多的正常大小。

    影子依旧是影子,看不清面貌, 看不清穿着, 身体是黑乎乎、雾蒙蒙的, 即便在阳光下, 也仍像是身处深渊,照不进半点光明。

    见明杳不动,他便朝着明杳走来,不知为何,明杳看着他靠近,脚步竟向后移了半步,却也是这半步,令他回过神。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走近,一步一步……直到身前。

    “害怕我?”

    明明看不清五官,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五官,那声音却清晰无比地传入明杳耳中。

    明杳摇摇头,随后又觉得自己只是摇头,可能还不够,便开口道:“……没有。”

    “那你躲什么?”谢先生问。

    “我……我以为,您不想见到我。”声音还有些低落。

    “若真不想见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明杳心中当即涌出喜悦,“那……您是原谅我了吗?”

    他乖巧地伸手握住谢先生的手臂,不对,应当是手臂处的黑影。

    奇怪的是,明明黑雾笼罩下,他什么也看不见,仿佛黑雾中什么也不存在,可当他伸手去握时,却又真的握住了什么。

    他也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手,但确实像实体。

    “您不会离开我吧?”他小心问。

    谁也不知道此时明杳的心有多忐忑,在这两天的时间里,他甚至无心学习,他无时无刻不想着一件事,谢先生会不会消失?

    他的守护神会不会抛弃他,离他而去?

    他不想这么想,也不想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很脆弱。

    可事实摆在那里。

    神明随意丢下的一份恩赐,说不准就会抛诸脑后,又或者随手收回。

    他们不会在意被恩赐的人想不想要,又想不想失去。

    即便他的守护神这么多年来都纵容他,宠爱他,但这十几年的光影,又有多重要呢?

    明杳不敢去想。

    “这么怕我走?”黑影淡淡问。

    明杳老实点头,他自觉瞒不住对方任何想法,而且此时也不是隐瞒的时候。

    他总是不想谢先生离开的。

    就在明杳低头胡思乱想时,手便被对方推开。

    明杳望着空落落的手心,便觉一股凉意从手心吹到了心房。

    明杳没想哭,这一瞬间,他的心中只有恐慌,是从小到大从未感受过的恐慌。

    他要走了吗?

    他要离开了吗?

    脑中思维混乱,唯一清晰的,便只有这些。

    明杳喉中哽咽,却什么也说不出,在他以为自己要从梦中惊醒时,手心又被对方握住。

    是的,握住。

    黑影之中,似乎也是一个人,或者有人形。

    “既然你都说我是你的守护神,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就离去。”

    “守了你十多年,总要有始有终。”

    有始有终……

    四个字落在明杳心中,像四个石头,落在心里将心给压实了。

    明杳紊乱的思绪骤然一静。

    他抬起头,望着黑雾笼罩的身影,上前抵着对方胸膛……应该是胸膛吧?

    “谢先生……”

    “你永远永远,都是我的守护神。”

    没了你,我可怎么办……

    明杳依稀记得自己不知道在哪本书中看过,每个人出生时,都并非一个人,他们会有一个相伴的存在,若是有幸发现,是一生的幸运,请务必善待。

    明杳不知道世上是不是真有那种东西,但他想,他想到了自己要相伴一生的存在。

    从相识到死亡,都要在一起。

    *

    此后,明杳再也没打听过谢先生的事,也不在乎对方到底是谁,也不在乎对方是否有什么过往。

    就算是他猜测过的最有可能的可能——他是谢先生恋人转世,那也不重要。

    明杳不贪心,他只要谢先生在身边,只要他的守护神永远陪伴他,这就够了。

    至于其他,他都可以不介意。

    简单的人更容易满足,才能更容易得到幸福。

    明杳一直懂得这个道理。

    高考结束后,参考专业时,明杳最终没有选择他已经有基础底子的美术,也没学他感兴趣能够探讨人生的哲学,更没有学能够让他拥有更完整、更灵活手臂的机械。

    而是选定了人工智能。

    谢先生知道他的选择后,沉默了一瞬,“怎么没选机械?”

    明杳心中一叹,果然……

    果然,他的守护神对他无所不知。

    “之前本来是想选它的。”早在得知世上有机械臂这种东西,明杳就在心中下定了决心,未来要参与这方面的研究,但他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神也没有。

    “可是……”他打开手机,调出许多图片,“市面上已经有很多很有用的机械臂了,相信未来的时间一定会突破更多研究,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研究人工智能的人也很多。”谢先生客观地说。

    可真正研究出成果的却没几个。

    明杳把话咽了回去,觉得自己若是真的这么说了,肯定会被谢先生回一句:“那你能研究出来吗?”

    明杳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高智商都没有,更不是天才,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勤奋和专心,跟那些天赋异禀的人没法比。

    但不是天才,还不能有个天才梦吗?

    明杳不介意自己不是天才,他只是想做洪流中平平无奇的一簇浪花,为这掀起的波澜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当然,在贡献的同时,也能满足自己那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私心。

    谢先生并没有反对,甚至没有质疑,他是真的表明自己的态度,看明杳自己心意就好。

    明杳顺利拿到了心怡院校的录取通知书。

    入学第一天,明杳单手提着行李箱,还来不及欣赏新学校的风景,就被这酷热的天气晒得险些中暑。

    “我帮你!”一只手从一旁伸过来。

    明杳刚想拒绝,随即听见对方接下来的声音。

    “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还是这么独。”

    性子独,好听点叫自强自立,不好听就是性子冷淡。

    明杳抬起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中。

    “萧天赐……?”

    后者露出一个笑脸,“刚才一看背影就知道是你。”

    明杳确实意外,他没想到萧天赐也在这所学校。

    不过想想也有可能,对方一直走体育生,文化分要求不高。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学校,难得遇到熟人,天赐主动提出请明杳吃饭,刚刚得了对方帮助,明杳不好拒绝。

    然而当他看见啤酒时,忽然有些后悔。

    明杳看了看正在忙活点烧烤的天赐,小声说:“谢先生,现在我成年了。”

    所以能喝了吧?

    回应他的是被丢掉垃圾桶的一罐啤酒。

    明杳:“……”

    天赐回来时,看到的便是哭笑不得,又掩不住飞舞的眉眼的明杳。

    “还有一罐啤酒呢?老板,再上一罐。”

    “不用了。”明杳笑着拒绝,“家里管的严,不许喝酒。”

    再次用上同一个理由,这回却更理直气壮。

    他真的有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3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14

    “师兄, 老师让你明天把上次的作业交过去。”

    放在桌上的手机里,传来一道女声。

    明杳视线盯着电脑,并没有片刻分神和移动。

    “好。”

    电话挂断, 那头的女生没有丝毫意外, 从很久之前,她就听说这位师兄是个性冷淡苦行僧。

    整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不参加聚会,不谈恋爱, 不关心八卦, 不结交人脉,整天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图书馆。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这个人太装, 不合群, 在奉行人脉和金钱至上的人眼中, 他就是个会被社会淘汰的书呆子。

    甚至还有人怀着恶意揣测, 明杳说不定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才不好意思谈恋爱,毕竟现在帅哥美女那么多, 又有谁愿意放弃一个正常男朋友, 而选择一个残疾人呢?

    他连拥抱都无法做到完美, 更不可能用双手公主抱, 在这样的情况下, 明杳为了不自取其辱,所以主动退缩, 不敢迈出那一步。

    尽管有小道消息称明杳其实有恋人,但大家见他一直独来独往,除了几个老师和其他师兄妹, 就没接触深的, 便又觉得这只是谣言。

    一个优秀的人让人嫉妒, 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会让人嫉妒的同时又仰望, 一个非常优秀,却又有致命弱点的人却是让人羡慕嫉妒又鄙夷。

    明杳很优秀,而他的不合群,让自己与其他同学的距离更加拉远,别人在仰望他的同时,心中又忍不住想要将他拉下来。

    而他残疾的身体就是所有人攻讦的弱点。

    毕竟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面子,他们或许不敢明着表现出来,却可以在匿名的论坛或者群里发表自己恶毒的想法,想着只要这样,他们就能将明杳拉下来,踩在脚下。

    但随着明杳几年如一日地坚持着这样没有乐趣,枯燥乏味的生活,从没有在意过其他流言蜚语,那些对他揣着恶毒想法的人,渐渐也觉得索然无味,放弃了那样见不得人的想法。

    明杳不给他们一点眼神,他们再怎么嚣张,似乎也像是跳梁小丑。

    最终,这场无趣的游戏被慢慢消弭与各自忙碌的生活中。

    明杳依旧在他们仰望的地方。

    还没毕业,他就拜了一位业内顶尖教授为老师,跟着对方旁观或者参与各种项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明杳已经不需要再担心生活费的问题,但金钱这种东西,是怎么也不够的。

    当你食不果腹时,你担心生存,当你能养家糊口时,你又要提升生活质量。

    明杳一开始愁自己的学费生活费,现在开始愁自己的创业资金。

    有些意外的是,谢先生在这方面给了他不少可行的建议,这让明杳怀疑对方是不是曾经也是在现代的人。

    不不……不能再想,若是谢先生知道自己又把他当成鬼魂,恐怕这回得一周不搭理他。

    他受不住的。

    “谢先生,周末有想去的地方吗?”明杳将已经整理好的作业发给老师,站起身锤了锤自己的腰,活动了一会儿。

    “看你。”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明杳失笑,“不要总看我啊,你总看我,我也会泄气,会觉得你并没有那么期待。”

    很早很早他就发现了,谢先生一定是个很无趣的人。

    不是说性格无趣,而是说他的生活没有任何趣味。

    他不对未知的事物好奇,不对有意思的事物感兴趣,不为与他无关的事物给半点眼神。

    明杳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也不知道他又怎样的过去,是什么样的环境造成了他现在的性格。

    但他想改变,想让他的世界多几分色彩。

    明杳始终无法忘记,在梦中的谢先生,是个浑身上下看不见半点光的人。

    他开心一点,说不定哪一天,他就能看到他的模样了呢?

    如果他有的话……

    “去动物园。”

    谢先生说。

    他向来果断,既然明杳已经这么说了,他便不会拒绝。

    “为什么是动物园?”明杳问。

    谢先生没说话。

    “你不想说吗?”

    “那就算了吧。”明杳这么说着,那失落的表情却不是那样说的。

    “没有原因。”谢先生声音如常。

    “我不说,你要让我说。”

    “我说了,你又要问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随便说的。”

    明杳:“……”

    怎么有种晚上各种视频里全国家长该刷系列?

    咳咳……

    明杳沉默了,故作淡定地拿出手机,买了两张周末去动物园的票。

    “一张票两百,省下两百,你可以多吃一顿火锅。”

    明杳沉默了一下说:“给你花的,不能省。”

    “……”

    “我不用花钱。”

    “嗯,是我想给你花。”

    “……”

    “你创业资金攒够了吗?”

    明杳受伤倒地,艰难地说:“资金是攒不够的,还是得开源,你不用担心,不会省你的钱。”

    到底多过了两年时间,明杳在情话方面的能力也跟他的技术一样突飞猛进,他总是不吝惜用这些好听的话来哄谢先生。

    周末,他们还是到了动物园。

    虽然生活很忙,明杳却还是会在每周跟谢先生约会两次。

    他们叫这为约会,其他人却只觉得这是明杳对自己的放松。

    毕竟无论去哪里,他身边都只有一个人。

    他们去看了狮子、大象、熊猫、去极地馆看了企鹅,还去海洋馆里看了海豚表演。

    孔雀很漂亮,只是可惜没能看见它们开屏,散养区风景很好,明杳在那里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眼见都要到下午一点了,“谢先生,我们去吃午饭吧?”

    谢先生没有拒绝。

    明杳本来想问问动物园里面有没有卖的,特色餐厅,随后却在路上听一对情侣说附近有家新开的餐厅,味道不错。

    他转道打算出去,走到门口时,一道争吵声却越来越明显。

    “我家孩子还没过一米二,怎么就不能买半票了?你们这动物园这么霸道,小心我去消费者协会投诉你们!”

    “很抱歉女士,您的孩子已经超过了一米二,不能买半票。”

    “怎么就超过了?哪里就超过了?那是头发,头发你看见了吗?!不信你让他把头发剪了,脱掉鞋子去靠!肯定没到一米二!”

    女人的声音尖锐刺耳,几个门口检票的工作人员愣是被骂了一圈,都没说上几句话。

    围观的人不少,排队检票的人更多,那些扫码的进去了,现场买票的却不耐烦起来。

    “要吵待会儿吵行吗?先放我们进去!”

    “就是,一张票的事儿,都耽误十几分钟了。”

    “孩子都晒红了,待会儿晒中暑了你们负责啊?”

    来动物园的人都以家庭为主,而家庭中却不能缺的就是孩子,现场孩子很多,也确实热得不行,被家长打伞遮阳,却也不是办法。

    “行吧行吧,你们走吧!”工作人员一脸不耐烦地说,还隐隐冲刚刚吵架的那女人翻了个白眼。

    谁知那女人还不依不饶,“你还翻白眼?你凭什么翻?明明是你的错,你的工作失误,你凭什么翻?”

    她一把将包包拍在桌子上,“我今儿还真就不进去了,非要跟你理论理论!”

    她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来,双手环胸,就挡在这儿,妨碍了工作人员工作,也妨碍了其他来玩的游客进去。

    已经有不耐烦的游客见状转身就离开,反正动物园附近也有公园有游乐场,照样可以玩,动物园不来就不来,这会儿也没心情去了。

    工作人员见到这种状况,心中着急又火大,却没发火,他心里已经对眼前这个缠人的女人产生了厌恶,却知道这不是个轻易能打发的主,要是被主管找来,吃亏的肯定还是他自己。

    “女士对不起,是我眼拙,今天的票钱我退给您,您可以免费看,您看这样行了吗?”

    “我争的是这点票钱吗?现在谁家缺那几百块?!我争的是这份公道和态度!我儿子在家量离一米二都还差一点,怎么在你这儿就到一米二了?你说我胡搅蛮缠,我还说你们作假呢!”女生妆容很浓,看得出长得应该不错,只是或许年纪大了,哪怕努力保养,眼尾也有了细纹,抬头纹和颈纹格外明显,配上那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刻薄。

    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小学生的妈。

    她儿子正跟在她身边,无忧无虑地玩着气球,一点也不担心孤军奋战的妈妈。

    “我送您两张免单券,下次你们来,还可以免费,您觉得这样可以吗?”即便心中不耐烦,

    工作人员努力维持着笑容,现在只想送走这尊大佛。

    他们现场的量度当然没有造假,但是误差是必不可免的,这女人要是逮着这点不放,追究起来也是麻烦。

    女人翻了个白眼,伸手将免单券抢了过来,“我根本不想要这两张票,这回就当收学费,你回去告诉你们动物园的老板,客气,不谢!”

    她扬起笑脸,牵着儿子进了动物园,隔着一段距离,明杳依旧隐约听到了她那明显的声音。

    “省了四张票,今天白赚小一千!”

    语气里的激动和高兴毫不掩饰。

    明杳看了看那孩子的身高,用眼睛量出来,那孩子应该刚刚到一米二,如果把鞋子脱掉,应该能比一米二低一点点,那女人不是胡搅蛮缠,她是真的有理。

    可大庭广众下不依不饶,即便她有理,在别人眼中也是厌烦的,她不被任何人喜欢,有理也会成为没理。

    明杳抿了抿唇,看向那孩子的目光中隐约闪过一丝羡慕。

    “你想我为你跟别人吵架?”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明杳回神。

    “没有……”明杳僵了僵,笑道,“我才没有那么幼稚的想法。”

    他又不是小孩子,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要大人挡在前面保驾护航。

    “有也没关系,我可以满足你。”谢先生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无所谓。

    明杳刚刚还有些复杂的心情,此时变成了哭笑不得。

    “谢先生,你再这样下去,我可就要得寸进尺,恃宠而骄了。”

    “你想怎么进尺?怎么骄?”谢先生好像并不排斥他的这种行为,语气都没变过,那淡淡的纵容,让明杳忍不住真的生出一点心思。

    他转头看向那对母子的背影,却又在心里摇摇头,他又不是小孩子,做那种事未免可笑。

    但或许是气氛轻松,明杳也浅浅跟谢先生开了个玩笑,“如果我说想见谢先生一面呢?”

    “不是梦里,而且是真容。”

    即便是玩笑,可说出口时,他当真生了一点期待,“谢先生,你能满足吗?”

    “……”

    “不能。”

    明杳心中有一瞬失望,却也在意料之中,正当他想打趣几句时,却听对方说:“我不能让你见我,却可以让你见到父母。”

    明杳脚步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的那章明天更新,晚安~

    ——

    第204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15

    炽烈的阳光从头顶降下, 照得明杳的视线只剩一片明亮灼热的光,要眯着眼才能看清眼前的景物。

    他站在原地,似乎是在适应这样的光线和温度。

    对着艳阳, 他忽然笑了一下, 语气轻松玩味,“谢先生,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你要是想, 那就是开玩笑。”谢先生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 似乎无论发生任何事,他都波澜不惊, 不, 与其说是波澜不惊, 不如说是没多少情绪。

    仿佛无论明杳想不想找, 他都无所谓。

    明杳抿了抿唇。

    他打开遮阳伞,将头顶炙热的阳光挡住。

    伞下, 他让出了一半位置, “你还是别晒太阳了, 免得对自己不好。”

    明杳收敛了神色, 学了谢先生, 不让人看出自己的心思和表情,仿佛被发现就是亏了。

    他撑伞来到刚才听到的餐厅, 新开的餐厅外面还挂着优惠的牌子,上面写着情侣用餐费能有减免不少。

    明杳看了,忍不住叹口气, “谢先生, 我们亏了。”

    别人都是成双成对, 一眼就能看出是情侣, 可他们之中却有个人看不见,就算明杳想说他们是情侣,餐厅也不会相信。

    可他们分明真的是。

    觉得吃亏的明杳也没办法,他都看不见谢先生,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想。

    无奈之下,明杳只好一个点了几个菜,喝着服务员上的茶,偏头望着窗外,视线深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先生。”不知道过了多久,明杳才又喊了一声。

    “嗯?”

    “我不想。”

    他不想,不想找什么亲生父母,在他过去的二十年里没有出现,在未来,就算出现,又有什么用?他早已经不是需要父母的孩子。

    或许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不愿意面对的打击。

    “即便他们很爱你?即便他们并不想失去你?”谢先生的声音,像是深渊中的魔鬼,一字一句都在引诱着人心堕落,坠入深渊。

    可偏偏,这样的诱惑极动人心。

    明杳明知道这是他不应该接触的诱惑,却还是忍不住被吸引。

    人生在世,谁不想知道自己的来历?知道自己的一切?

    或许他已经不在意那两个生了他的人,但他却想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就像他能决定未来的自己要到哪里去。

    “谢先生不担心吗?”明杳问。

    “担心什么?”

    “担心……他们会跟你分享我啊。”

    父母到底是一个人很重要的因果,如果真的找到,明杳就未必能放得下,他当然不会离开谢先生,但他的时间精力总要被分薄一些。

    “你会吗?”谢先生淡声询问,语气中连疑惑都没有多少,仿佛对这件事已经了然于心,从未怀疑。

    明杳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有些郁闷地说:“谢先生,你这样,真的很容易让人没有成就感啊。”

    “哦。”声音里明显带着些许愉悦,“那我说,我不高兴,不想你关注别人,不想跟别人分享你。”

    一抹心安袭来,刚刚明杳有些纷乱的心重新定了下来。

    不重要,他想。

    这世上没有比谢先生更重要的存在,只要他在,其他人如何,他都可以不在意。

    再次望向窗外,他已经重新挂上了温和的笑容,在服务员上菜时说了声谢谢。

    明杳点的不多,因为谢先生并不怎么吃这些东西,他对食物没有需求,也没有兴趣,只是明杳让他尝的时候他才会吃一点,也不多。

    不过,能够偶尔吃两口,也算是一同用餐了。

    他们之间的约会,终究与他人不同。

    “想吃哪个味道的冰淇淋?”女人站在窗口,一边看一边问自己儿子。

    小孩儿看来看去,什么味道都想要。

    “只能要一个,快选。”女人说完还低声嘀咕,“现在一个冰淇淋就要几十,贵的要死……”

    “要草莓味的。”男孩儿指着上面说。

    他很乖,女人说要一个,那就只要一个。

    “能不能四个味道都加在一个甜筒里?”明杳问那个店员。

    店员笑了笑,“可以,请您稍等。”

    店员动作飞快,没几十秒就做好了,明杳接过,低头看着举着草莓冰淇淋,一脸羡慕望着自己的小男孩儿。

    明杳将冰淇淋伸手一递,“要换吗?”

    男孩儿看了看明杳手里有四种颜色的冰淇淋,心中想极了。

    “算了,这多不好意思。”女人拉着自己儿子,往身边带了带。

    明杳微微一笑,“没关系,是我觉得他可爱。”

    他跟那小孩儿换了冰淇淋,转身就走了,似乎根本没听到身后那女人对儿子的呵斥。

    “吃什么吃?知道人家是谁吗就知道吃?人家把你给卖了,你还在帮忙数钱呢!”

    “以后不许收陌生人的东西,也不许跟不认识的人说话知道吗?!”

    *

    那天的事,仿佛真的只是一个玩笑,在那之后,明杳再也没听谢先生说过有关于他父母的事,他们的生活再次恢复平静。

    也就是刚开始时,明杳留了会儿心,后来因为忙碌的工作,早就抛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努力学习知识,努力运用知识,努力创造财富。

    明明他的金钱欲望并不强烈,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创业,而非单纯的科研。

    从工作室,到公司,从什么也没有,渐渐打拼到了别人想都想不到的高度。

    十年后,已经被所有人称一声明董,被网友们喊一句明神的明杳才渐渐放缓自己的脚步。

    而此时,他开发的智能系统已经入侵了生活中的各个角落。

    遇到危险能自动报警的防护手镯,将所有大数据收集整理并做出应对的智能天网系统,能够进行求生营救的各种的机器人,取代人脑的自动驾驶,手机已经更新换代成各种不同形式的智脑……

    这些横跨各个行业,参与生活的各方各面的智能系统,都有明杳的身影。

    但他并不神秘。

    很多人都知道他,知道他在这方面的贡献。

    说到底,还是因为创业时为了发展,团队为了打响知名度,将明杳包装成一个网红老板,公司也成了网红企业,还别说,这效果还不错,以至于公司其他人舍不得放弃,明杳那段时间经常活跃在公众面前,以至于到后来低调下来,他的名声依旧在网络上传播。

    当明杳有一次在高考作文题目里看到自己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知名度到了什么程度。

    那时,明杳还有些不高兴,因为他觉得这都应该是谢先生的。

    在过去的十年里,谢先生帮过他很多,让他少走了不少弯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要问他,就能得到提点。

    以前明杳还以为谢先生是个普通鬼,现在他不确定了。

    普通鬼能懂这么高科技知识吗?而且他明显感觉到这并不是对方的极限。

    有时候,他都觉得谢先生一定是在充满各种先进科技的未来世界待过,否则怎么会懂这么多。

    “谢先生,你曾经看到过怎样的世界?”明杳有一回忍不住问道。

    谢先生的回答却并不如他想的那样。

    “很无趣。”

    明杳一愣。

    “每个人都是同样的人,每件事都是同样的事,每一个地方都平平无奇,他们都没有颜色。”

    明杳已经在脑海中幻想出一个充满科技感的未来星际世界,人和人也不用见面,生活富足,没有烦恼。

    但这不可能。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有食物链。

    明杳肯定,对方说的并不是那样的画面。

    那是深渊吗?

    可深渊,也是有颜色的。

    明明有颜色,却被说是没有颜色,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看它们的人眼中没有颜色。

    明杳心头微动,一股针刺般的疼痛袭上心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谢先生,你不去写书可惜了。”他故作轻松地调笑道,“以你这口才,写出来的内容一定能打动人心。”

    “不是已经写过了吗?”

    明杳茫然,“你写什么了?”

    “情书。”

    明杳:“……”

    那封时间久远,却依旧被他保存得完好的情书浮现在明杳脑海中。

    他不由闭上眼睛,伸手挡了下眼睛,却没能遮挡住唇边明显的笑意。

    “那再给我写一封,可以吗?”

    “我说过,你想要多少,我就写多少。”

    *

    “明董,这是您的母校向您发出的邀请,希望您能在校庆那天,在学校里开一场演讲。”

    明杳将邀请函接过来,拆开看了看,“我知道了,今天之内回复。”

    秘书出去了,明杳坐在办公室内,拉开窗帘,阳光将整个办公室照得透亮。

    站在窗前的明杳右手端着一杯咖啡,左臂依旧空荡荡。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曾经他做梦都在想给自己安装上仿生机械臂,恢复另一只手,但当他早就能够做到这一点时,他却又什么也没做。

    他没给自己的身体安装任何不属于它的东西。

    从前只有一只手,现在依然只有一只。

    对于这一点,明杳也想过,最后得出一个答案。

    “或许是人越长越大,就越来越不愿意接受新的事物,或是新的人,或是新的环境。”

    手臂虽然不是人,也不是环境,但他也不需要了。

    弱小的时候,想要伪装出自己的强大和无懈可击。

    当真正强大后,却又觉得曾经在意的,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即便他缺了一只手,也没人再会小看他。

    “你要去吗?”谢先生的声音似乎响在耳畔。

    明杳随意看了邀请函一眼。

    “去的话,算不算是衣锦还乡?”

    “算。”

    “哦,可惜,我并不是很感兴趣。”

    越缺什么,才会越炫耀什么,明杳早已经不是当初被同学们质疑嫉妒的书呆子,也并不将那些事放在心上,也就从没想过要去炫耀什么。

    “那你留下干什么?”

    “直接拒绝,似乎也太不给面子了,总要留一留,再找个借口,表现一下自己的纠结。”明杳说。

    学校的邀请好拒绝,可是老师的话就不好拒绝了。

    当明杳的老师给他打电话时,明杳就知道,这一趟怕是必不可少。

    身边的助理兼保镖见状,想了想道:“老板,不如我打个电话帮你婉拒?”

    明杳抿唇,情绪似乎不太高兴。

    “不用,去一次也没那么麻烦。”反正现在公司有自己的运行体系,他休息几天也没关系。

    “你去外面帮我倒杯咖啡吧。”自从明杳喝咖啡熬夜到得胃病后,在谢先生的坚持下,咖啡就被列为了禁品,不许明杳碰。

    让助理倒咖啡,其实就是让对方出去待会儿。

    助理兼保镖识趣地出去。

    他奉命跟在明杳身边也有几年,多少知道明杳的性格和习惯,他喜欢一个人待着,有时候还一个人说话,若不是他确定明杳身边没有任何人,他都要以为这位身边有什么神秘系力量了。

    等助理一离开,明杳表情更淡了下来。

    “因为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所以不开心?”

    “没有。”明杳闻言摇摇头,“我只是……”

    “只是想起一些事。”

    明杳目光放空,似乎在记忆里搜寻出某些画面。

    “小时候我很不喜欢不懂装懂,不熟装熟,明明不喜欢对方,却还要假装喜欢。”

    也是因为这样,在院长问他愿不愿意原谅天赐和小诚时,他诚实地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哪怕现在他和他们的关系也不算差,节假日也会互发祝福,曾经那点小恩怨也早已经消散在时光里。

    可如果回到过去,他想他依然会选择不原谅,因为那时的他就是这么想的。

    “曾经的我甚至能顶着被院长不喜,被别人排挤的风险,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意愿。”

    “现在……”他轻笑一声,面露讽刺,“却为了大人的脸面情分不得不出戏活动。”

    他变了。

    曾经的纯粹到底成了过往中的泡影,能看,却不能触碰,因为一碰就碎。

    他变得虚伪,是他以前并不喜欢的人。

    “没有。”谢先生的声音仿佛带着一股力量,能够在人心中扎根,将那股坚定根植在心里。

    “你只是不想拒绝于你有恩的人。”

    “你是在知恩图报,这是一种美好的品德。”

    明杳失笑,刚刚低落的情绪因为他的安慰有明显提升。

    “谢先生,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在你这里都有道理?”

    “因为它本来就有道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知道他的模样,明杳却在心中隐约勾勒出一个人形,他未必很帅,未必年轻,却一定很有气质和气势。

    还一定很会偏心,很会拉偏架。

    *

    校庆当日,明杳出席了,他并不长的演讲也被人录制上传到了网上。

    作为近几年鲜少露面的场合之一,视频的热度还挺高。

    明杳在里面沉稳内敛,妙语连珠,金句频出,既能让人会心一笑,又发人深省。

    视频传播得很快,各种金句也很快风靡全网。

    低调许久的明杳罕见露面,热度俨然有压不下去的架势。

    明杳知道情况后,便也让宣传部的人停止降低热度的动作,“算了,别浪费那些钱,过几天也就淡了。”

    网络信息更新速度有多快,没人比他更了解。

    而事实也确如他所说。热度很快降了下来,只是明杳的生活却并没有恢复平静。

    几天后,坐在办公室的明杳差点以为自己耳背,否则怎么会听到幻觉?

    “……你刚刚说什么?”他再问了一次。

    “楼下有一对夫妻,说他们是您的亲生父母。”

    “……再说一遍?”

    “楼下有一对夫妻,说他们是您的亲生父母……”秘书说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她没敢抬头,但为了揣摩上司想法,还是鼓起勇气看了看,却见明杳面色如常,仿佛刚刚听到的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老板……我担心影响不好,已经请那两位在会客室里喝茶,您看……要不要见他们?”

    明杳沉默半晌,才道:“我有些话跟你说。”

    秘书的心提了上来,担心自己触了老板霉头被开除,却还是面色如常地走上前,“是。”

    *

    会客室,有一对夫妻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上,他们面前是两杯秘书倒的茶,本来谁也没喝,可等了太久,他们既没事做,又不能走,只好喝茶打发时间。

    只是一口,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茶的两人,不知不觉便将杯子里的茶水喝了大半。

    “怎么这么久了,人还没来?他该不是……不想见我们吧?”女人想了想犹豫说。

    男人倒是觉得正常,“你说,要是有个人突然冒出来说是你爸妈,你肯定心里也一个咯噔,要小心谨慎。”

    女人呸呸呸两声,“我妈还在家呢。”

    “那你这么说,咱们今天还不一定能见到人了?”女人皱眉,似乎在头疼。

    “那也不一定,得看他什么性格,我们也不了解他,但有钱人总不会随意认亲。”

    夫妻俩皱眉的模样如出一辙,看着倒像是生活了几十年的模样,很有夫妻相。

    明杳看着监控,表情平静,看不出半点异样,很快,明杳便看见自己的秘书推门进去。

    “二位……卓先生,卓太太,不好意思,我们老板工作在忙,但他也没有拒绝见二位,只是他现在实在抽不开身,希望能另外约个时间见面,二位看,后天上午十点有时间吗?”

    如果说刚刚听到明杳工作忙的消息还以为是对方说谎,推脱只是为了不想见他们。

    但听到对方没有拒绝,反而还约了确切的见面时间,两人便相信了明杳工作忙的话,毕竟对方的产业摆在那里。

    “有时间,当然有时间。”两人点点头,“如果可以,我们也希望能尽快跟……做个亲子鉴定。”好证明自己不是骗子。

    “好的,我会将二位的意愿向明董转告的。”秘书笑容标准。

    在人消失在屏幕里时,明杳关了监控。

    他呼叫自己的智脑助手,“谢谢,帮我调查一下卓林和刘玉,关系夫妻,年龄……”

    将自己知道的信息说完,智脑根据信息汇总,搜索出明杳需要的内容。

    它总共在本市搜索出七对同名同姓的夫妻,再根据其他信息一排除很快,那两人在网上的各种痕迹就被摆在了明杳眼前。

    信息显示,这两人夫妻二十多年,如果他们其中之一真的是明杳的爸妈,那他们还真的可能是他的父母。

    在视线落到刘玉年轻时的模样时,明杳神色一顿。

    半晌,他白着脸,轻笑一声。

    “谢先生,你曾经说可以帮我找父母,是不是因为……你那时已经知道谁是我父母了?”

    等了片刻,才有声音响起,“你生气了吗?”

    “如果生气了呢?”明杳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语气的平静。

    “那我就哄你。”谢先生说,“你希望我怎么哄,我都可以。”

    听前面明杳还有些心堵,可听到后面,他便心头一疼。

    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人愿意无条件纵容他,愿意无条件接受他的,也只有这个人了。

    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明杳努力放松收紧的心,“……我不生气。”

    “真的?”谢先生似乎有些怀疑,甚至还说,“你可以生气。”

    明杳彻底没了想生气的心思,失笑道:“但我真的没有。”

    如果说之前还有,那现在是彻底没了。

    “既然你说能帮我找他们,是真的找到,那你说的,他们曾经很爱我,从来没有想丢掉我,是不是也是真的?”奇怪,明杳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十年前的一件小事,现在回想,竟然还记得这种在当时听来并不重要的话。

    但事实如此,他就是记得,回想起来也很清晰,就仿佛……它们一直藏在他心里,从来没忘记过。

    “是。”谢先生回道。

    明杳没问谢先生是从哪里知道的,也没问对方为什么一直没有认真说,听到他这样的回答,他也只是轻轻笑了笑,视线再次看向屏幕上的女人照片。

    “那我就不生气了。”

    照片上,女人抱着孩子开心地笑,有过一面之缘的面容,赫然是当初在动物园和冰淇淋店遇到的那对母子。

    嗯,他真的不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还是零点前更新吧,可能分开发,可能二合一,凌晨就不写了,晚安~

    ——

    第205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16

    逐日大厦的面积很广, 会客室位于董事长办公室那一层,此时,空旷的办公室里, 只有三个人。

    明杳喝着热茶, 并未抬头,低眉掩目遮住自己的情绪。

    那对夫妻坐在明杳对面,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 却依然因为第一次见面而紧张局促。

    尤其从他们进来后, 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的明杳都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似乎当他们不存在。

    对方身处高位, 积威甚重, 浑身的气势是他们从没有亲自面对过的, 即便是单位的老板也比不上。

    在这样的气势面前, 哪怕是对着谁都不曾怕过的卓太太,也难免心有戚戚。

    尤其是眼前这个人, 还是自己愧对的人。

    等了半晌, 明杳依旧没反应, 卓先生轻咳两声, 终于有了动作。

    他从包里拿出两份文件, 慢慢放在桌上,犹豫着开口, “这是我找第一医院做的鉴定,一共两份,一份是你跟我的, 另一份是你跟我太太的。”

    他翻开鉴定结果, 将它们推到明杳眼前, “你可以看看结果。”

    上次离开时, 明杳还让人送去了头发,也让他们分别留了头发,表示双方都可以做亲子鉴定,两人没有拒绝,毕竟他们也想做,靠脸认人这种事到底不靠谱,怎么也要做个亲子鉴定才算放心。

    都放心。

    但对于对方连这种事都不愿意亲自见面,而让下属代劳,他们也有些不是滋味,但想想也并不奇怪,这样的人,总要谨慎些才是。

    然而即便他们把鉴定结果摆在桌上,明杳也只是在喝茶的间隙看了看,甚至只是眼睛瞟了瞟,杯子都没放下,看上去并不认真的模样。

    仿佛……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卓先生握着的手紧了又紧,松了又松,见明杳依旧那样八风不动的模样,终于泄气,有些失望。

    卓太太有些红了眼眶,偏开头去,似乎不想见明杳。

    又过了一忽儿,会客室的门被敲响并打开。

    一道身影从门外走来,对方将文件交给明杳面前,“老板,我一共找了三家医院,有私立有公立的,这些都是他们送来的结果。”

    明杳这才放下杯子,“好,辛苦你了,你先出去吧。”

    秘书出去,室内又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有四个人,只是其中有一个看不到而已。

    明杳捡起刚刚秘书拿来的那些鉴定报告,翻开认真看了看,将所有鉴定结果都看了个遍。

    最后看着那些各个都写99.99%,笑了。

    如果说没出来前,或许还有那么点可能,是谢先生找错了,可现在眼前的一切明晃晃告诉他,没错。

    一切都是真的。

    他们就是他的亲生父母。

    明杳看了半晌,这才微微闭眼,将眼中翻涌着的各种情绪压下。

    他深深舒了一口气,随后才抬头,表情温和地笑了,“嗯,我信了。”

    他也将自己做的鉴定报告也推给他们看。

    虽然卓先生和卓太太都很相信自己做的鉴定,但对方都这么做了,怎么也要给对方一点面子。

    他们也象征性地将它们拿来看了看,便随意放在桌上。

    “大宝……”卓太太一开口,立马又顿住,小时候明杳刚出生,他们还会这么喊他,可现在对方明显事业有成,且双方失散多年,再这么叫,有种面对陌生人的别扭感。

    “抱歉,我们也很激动,一时忘了现在不是以前了。”卓先生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

    明杳好脾气地笑了笑,“没关系,我都忘了,不过我还挺愿意听你们多说一些以前的事。”

    扎了下心,又给个甜枣,明杳展现出一种对离开父母多年,因而对父母产生针对怨恨的态度。

    这倒是让卓先生放心了些,有怨就好,有怨才正常,要是真的半点感觉都没有,那才是彻底没救了。

    “不知道卓先生和卓太太能不能说一说,当年我被拐卖的经过?”明杳很客气地说,似乎并不怎么着急认亲,而是想先了解一下双方。

    如果了解得好,那自然没什么说的,可要是了解得不好,那是不是就不认亲了?

    想到这种可能,卓先生和卓太太的心头都忍不住跳了一下。

    他们想了想,叹口气,开始讲述二十多年前的事。

    “我跟你妈大学恋爱结婚,过后感情也好,很快就有了你,我妈,也就是你奶奶,特别疼爱你,为了照顾你,特地从乡下进城来照顾你,每天抱着你出门遛弯,从来不离手。”

    明杳心头微动,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双眼失神,似乎在想象什么画面。

    卓先生的讲述还在继续,“我和你妈虽然爱你,但工作忙,每天一直陪着你还是你奶奶。”

    明杳掩饰性地低头喝水,端起杯子时,才发现里面的水已经被自己给喝光了,他若无其事地放下杯子,仿佛自己刚刚什么也没做。

    “在你一岁的时候,你奶奶抱着你出去玩,她就结个账的功夫,你转身就不见了,当时附近没人也没监控,报了警,但是怎么找也没找到。”卓先生说起这回事,面上便忍不住唏嘘。

    若是当初孩子没丢,他们一家几口人还能好好地幸福生活着。

    可一次意外,生生让双方分开了二十多年。

    若不是这次有族里的老人从老家过来办私事,无意中在电视上手机上看到了明杳的模样,当即说他长得像自己那死了多年的爷爷,又结合网络上公开出来的明杳经历,他们心中怀抱着那点希望,这才眼巴巴找来。

    现在证明他们没找错,卓先生自己也忍不住悄悄红了眼眶。

    明杳看了看,随后撇开眼去。

    “那后来呢?”

    “后来……”卓先生陷入了回忆中,看样子是很不讨喜的回忆,卓先生眼中闪过一抹伤痛。

    “你奶奶很自责,很难过,整天除了吃饭什么也不干,在外面到处找你,找到个人就要问有没有见到你,知不知道你的消息,不仅如此,她还去警局找警察。”

    “刚开始,警局的人都还很客气,礼貌地说会尽力找,已经在找了,可时间一长,警局的人还没消息,也已经被你奶奶堵得厌烦了。”

    是的,刚开始是找,后面就成了堵。

    卓先生说话咬字都有些重,在这里尤其有些重,似乎还在回想当年的那些画面,想起自己母亲四处求人,却所求无门,连警局都帮不了他们的日子。

    他没忍住抹了把脸,盯着发红的眼镜,克制着微堵的喉咙,继续说:“你奶奶当然不肯放弃,也不愿意接受,既然警局找不到,那她就自己找,什么发小传单,贴小广告,她都做过。”

    “我们当时也心力交瘁,一边要找你,还要工作,要照顾一家人的衣食住行。”

    人活在世上,没钱寸步难行,没钱,别说找人,就算是活着都做不到。

    他们必须要有人工作,要有人挣钱。

    短短几句话,明杳就能想象到当时这一家人是个什么模样。

    原来谢先生说的都是真的,他们曾经很爱他,他们从没想过会丢掉他。

    他……是被爱着的。

    虽然是曾经。

    明杳眨了眨眼睛,将那抹水光掩下,再看不出半点端倪。

    “再之后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温和,仿佛一块坚冰,正在被缓慢融化。

    “之后……”卓先生苦笑一声,“你奶奶病了。”

    “我们很忙,也没什么心思注意,而你奶奶的症状表现也没那么明显,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很严重了。”

    “她的精神出了问题。”

    那时的老太太,整天都想着要找到大孙子,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大孙子,精神渐渐出现病变,不仅会出现幻觉,还易爆易怒,有时候还会觉得大孙子没有丢,她要照顾大孙子。

    老太太不能再继续找了,为了老太太的病情,他们暂时停止了无意义的寻找动作。

    他们开始赚钱给老太太治病,然而收效甚微,医院的医生能做的也不多,精神上的疾病,很大部分是靠病人的自愈能力。

    可要是她不想治好,心里抗拒,医生也只能说一句爱莫能助。

    卓先生和卓太太那时心身俱疲,夫妻俩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在他们身上,让他们得不到片刻喘息。

    明杳听到这儿,似乎已经能猜到之后的发展了,眸光深了深,并不怎么看他们,只是示意他们继续说。

    夫妻俩对视一眼,又纷纷看了看好整以暇的明杳,最终咬了咬牙,将后续说了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这对夫妻为了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和状态,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让他们的生活回到正轨的办法。

    ——再生一个。

    只要再生一个孩子,那他们就能把感情转移到新的孩子上,只要再生一个孩子,他们就能开始新的生活。

    只要再生一个孩子,他们……就不用再惦记着上一个。

    而且老太太也需要一个孙子来治愈她,那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默契地没有再提要找大儿子的事,他们开始积极备孕,同时安抚母亲。

    各种努力下,他们成功再次有了自己的孩子。

    是个男孩儿。

    这个男孩儿从一出生,就寄托着全家人的希望。

    卓先生卓太太都希望他能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改变,至于老太太……则是彻底把这个新的孩子当成了曾经的大孙子。

    几年时间造成她的精神病变,没那么容易治好。

    或者说他们也没想刻意治疗,只需要老太太生活能自理,不会再大喊大叫大吵大闹。

    而事情也确实如他们想的那样发展。

    这个万众期待下出生的孩子救了他们。

    夫妻俩继续上班,老太太继续在家带孩子,她明明不记得关于大孙子丢过的记忆,也不记得有另一个大孙子,但在平时,她几乎不让任何人靠近小孙子,从小走哪儿都要抱着他,不肯让孩子距离自己有一米远,就连睡觉都在一起。

    ……她把小孙子当成了曾经的大孙子。

    明明忘了,却刻在骨子里,记得失去他时的痛苦的孩子。

    “喝杯水吧。”明杳提醒道。

    明杳闭了闭眼睛,他有些不想再听了,却又有一个声音说,继续说,他还想听,他想听听,有人是怎么爱他的。

    有人是怎么想念他的。

    他想听一听,那些被他错过的亲情。

    还想听一听,那些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别人放弃的经历。

    卓先生喝水润了润喉咙,这才看向明杳,半晌后,他微微低头,语气悠悠,“抱歉……”

    他们也很爱大儿子,但是那个孩子,带给他们的伤痛太多了,想要忘记伤痛,首先就要放弃明杳。

    明杳看不出表情地点了点头,随后笑了笑,“没关系,我都不知道。”

    他都不知道。

    既不知道自己被爱过,也不知道自己被放弃过。

    卓太太心头忍不住一痛。

    她胡乱抹了抹眼泪,低头看了看桌面,抽出纸巾,不着痕迹地擦了擦。

    她没有认出来自己曾见过明杳,但是仅仅看到明杳那条断臂,就知道对方这么多年来过得也不容易。

    可这种情况下,他却还能成长到这种地步,可见是有多优秀,让做父母的又自豪又心疼。

    ……还心虚。

    “对不起,我们……这么多年没尽到做父母的责任,现在说什么想要弥补,都有些可笑。”

    卓先生是个冷静的人,在短短的不到一个小时的相处中,已经感觉出明杳是个不容易对谁付出太多感情的人。

    听那些过往时,他虽然也有动容,但更多还是像是在听故事,代入感并不强。

    “我们这回找来,也是因为一个巧合,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装作不知道,愿不愿意相认……都看你自己。”卓先生说得有些艰难,似乎很舍不得,明杳却只看见他低着头,手紧紧抓着大腿上的裤子,紧张又心虚。

    而卓太太更是一直都没怎么说话,仿佛她是个内敛,不爱说话的人。

    但明杳记得她,也记得当初对方的说话行事,可是和内敛没有半毛钱关系。

    不对劲……

    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明杳眨了下眼睛,“我无法否认我们的血缘关系,但我想,血缘无法填补感情,这么多年来,我们实在相处太少,我还不记得了,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希望可以等再多相处相处,再进一步改称呼的事?叔叔阿姨。”

    卓先生和卓太太不着痕迹松了口气,笑了笑,似乎并不将明杳的冷淡放在心上。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他们心满意足地离开。

    明杳也很客气地派了一辆车送他们回家,离开时,两人还不舍地看着他,眼中又似乎藏着其他情绪。

    “帮我查一下卓家的事,尤其是有关于那个孩子。”明杳回去后,便对自己的秘书发布了任务。

    秘书兴奋地接了过来,表示一定会认认真真完成任务。

    “感觉怎么样?”没了别人,谢先生出声问。

    “还不错。”明杳想了想道,“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至于其他,他从不会强求。

    他想要的只是曾经,至于未来,他相信,谢先生才不会让他失望。

    他有谢先生就够了。

    谢先生沉默不语。

    明杳失笑,“谢先生,你不会吃醋了吧?”

    “没有。”谢先生的声音一如既往。

    “那你怎么都不跟我说话了?”明杳刨根问底。

    “你不需要我指挥,知道该怎么做,知道怎么做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我很放心。”语气里确实带着些许信任。

    明杳都忍不住心头一暖。

    而这种暖意,是任何人都不能给的。

    明杳眉眼弯弯,笑了笑说:“我也长大了。”

    “守护神也可以休息了。”

    而立之年的明杳早已经拥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他再也不是幼年时无依无靠,受了委屈也不敢哭得太大声的孩子。

    “确实……你已经不需要我了。”谢先生的声音带着些许欣慰和感慨,还有那一抹意味不明的深意。

    “要的!”明杳却是心头一空,连忙反驳,急匆匆地说,“怎么能不需要呢?我还需要谢先生的爱。”

    没有它,他会死。

    像没了养分的玫瑰,最终只会走向枯萎。

    “你一定……一定要永远永远留在我身边。”

    明杳不知道自己能活多少年,也不知道自己死后会去哪里,更不知道自己死后谢先生会去哪里,但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他们永远都不能分开。

    *

    自那天过后,卓先生和卓太太就时不时约明杳一起吃饭。

    刚开始在外面吃,到后面请明杳去家里吃,关系循序渐进,似乎一切都在步入正轨。

    只是在有一次明杳去卓家吃饭时,他问道:“你母亲,和你们的小儿子呢?都半个月了,我怎么一直没见到他们?”

    卓太太给明杳倒饮料的动作一顿,差点倾洒出来,随后她不好意思笑了笑,“他们……在老家,你也知道了,我们担心你心里不高兴,就让他们提前回老家了。”说到这儿,她看了一眼明杳,“等你什么时候愿意接受他们了,我就领着他们再来见你。”

    明杳笑了笑,“这有什么接受不接受的,他们是你们的亲人,心里重要当然是应该的。”

    他状似什么都不知道地说:“只要你们愿意,你们可以随时把他们接回来,我不会针对他们,毕竟,他们也是无辜的,不应该受到这种对待。”明杳一副体贴细心模样,让卓先生和卓太太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有那位族中的长辈,我已经给他们付了报酬,也算是路费。”明杳将什么都想到了。

    夫妻俩面对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孩子太厉害,完全不需要他们发挥的空间。

    但这是不是也说明,对方对他们的感情也越来越多了?

    怀着这样的好心情,两人继续用看似懂分寸,实则一步步靠近的态度,继续跟明杳相处着。

    直到某一天。

    他们接到了一个电话。

    “也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两人甚至来不及吃饭,便慌慌张张地要去医院。”

    明杳不疾不徐道:“别着急,我有车,速度很快。”

    夫妻俩状态不好,明杳一只手,车子开启自动驾驶模式,以最快的速度去了医院,一路上,夫妻俩都紧张不已,明杳却神色如常,甚至还能淡定地看向窗外,眼中一片平静。

    到了医院后,夫妻俩匆匆来到病房外,正好遇上刚刚出来的医生。

    “医生!医生!我儿子情况怎么样了?他他……他不会有事吧?!”

    医生:“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但是他的病情并不乐观,如果再不能尽快找到配对的骨髓,很可能会无法挽回。”

    至于怎么无法挽回,大家都知道。

    卓太太着急道:“我们一家都匹配过了,但是都没配上,家里的亲戚能匹配的也都试过,都不行,这……这要怎么办?!”

    医生:“只能等骨髓库里有没有配对的上的。”

    卓先生猛然回头,看了看明杳,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医生!医生!这也是我儿子,是病人同父同母的哥哥,匹配的几率大不大?”

    医生点点头,“可以试试。”

    闻言,卓先生连忙转身,看了一眼神色淡淡的明杳,他当即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孩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宝,他是你的亲弟弟……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希望你一定要救救他!”

    不知道为什么,卓太太却没跪下去,也没说话。

    明杳见状,笑了一下,他将卓先生扶了起来,“先起来,别着急,我有几句话想问你们,你们回答了,我会帮忙的。”

    听到有希望,卓先生当即答应下来,“你问!”

    “你们小儿子是生病了吗?白血病?需要捐骨髓?”

    卓先生点头。

    “你们认回我,是为了要我的骨髓?”

    卓先生连忙摇头,“真的只是巧合!我们也是真心想认回你,弥补曾经的缺席。”

    明杳点头,“我相信。”

    认回他巧合是真,想要弥补是真,但想要他也能试着配对骨髓也是真。

    曾经爱着他的人,到底还是更爱另一个人,可笑的是,那人还曾是他的替代品。

    明杳表情不变,看了看两人,在卓先生期待的目光中,微微一笑,说出来的话却带着礼貌客气却又疏离:“你们放心,我会帮你们找更多的骨髓库。”

    他拒绝配对。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6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17

    父跪子, 眼前的一切像个笑话。

    明杳并不惊讶,态度甚至称得上温和,就算刚刚听到卓先生那样的请求时, 他也是笑的。

    终于开口了。

    明杳心中有种尘埃落定的结局感, 早在很久之前,早在看到秘书拿来的有关于这家小儿子的资料时,他就在猜测什么时候他们才会说?

    卓先生夫妻不急, 他更不着急, 假装毫不知情地继续扮演这场亲情游戏。

    只是没想到,他们不着急, 有人却着急了。

    生病不由己, 病这种东西, 也不会按人类的意志来。

    卓成玉的病就是个不定时炸/弹, 随时爆炸,现在则是终于提前。

    明杳的声音并不算冷漠, 甚至还带着一丝曾经并不散失的温和, 可卓先生就是感觉浑身一凉, 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失了温度。

    明杳扶他起来, 他不敢不起。

    可当他浑身僵硬地被扶起来, 他又很想再次跪下去,无论如何, 他都想再求一求,希望明杳能够发发善心。

    可惜明杳并不给他这个机会,“要进去看看孩子吗?我想他现在应该很需要你们。”

    “我让小陈问问医生那里什么情况, 病情如何。”

    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事, 看上去是那样镇定, 那样可靠。

    可展现出来的态度, 也是那样明确又坚定。

    他不配对。

    卓太太低头垂泪。

    卓先生双目通红,双唇颤抖,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明杳见他不动,好心再次问道:“是还有什么事吗?您说,能帮的我一定帮,毕竟谁家都有个困难的时候。”

    卓先生喉咙干涩,几近喑哑,说不出话来,可想到病房里的小儿子,他还是忍着难堪再开了一次口。

    “你能不能……能不能帮忙配对?哪怕……”哪怕匹配不上也好啊!

    他们眼前只有这么点希望,他们迫切地想要抓住,可是希望……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不愿意被他们抓到,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到不了他们手里。

    这种焦灼的感觉,烧得他整颗心都仿佛被浸泡在岩浆里,被灼热的岩浆包裹住,阵阵滴血!

    明杳神色淡了几分,也收回手,很快又挂上客套的笑容,礼貌道:“抱歉,我也很重视自己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

    金钱上可以帮助,但舍身相助,他做不到。

    “只是……只是试试配对而已,很大可能配不上……”卓先生声音中的哀求几乎要将整个人淹没。

    明杳却笑了一下,说了一句卓先生回答不出来的话。

    “既然匹配不上,那配对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有希望能匹配上,只有能匹配上,才有意义,而明杳想要维护自己的身体健康,就代表即便匹配,他也不会同意。

    摆在卓先生面前的,也只有一条等骨髓库的路而已。

    卓先生双手颤抖,不能自已,明杳则是打电话让助理处理这件事,他看了看卓先生和卓太太,“我助理待会儿就会过来,你们现在可以进去陪陪他,等我助理来了,他会帮你们。”

    这是连帮忙,也只让助理出面。

    明杳很有风度,即便连突然面对这种情况,刚刚找回的亲生父母说谎并且隐瞒,现在东窗事发,得知父母还想让他给占据了他的地位,占据了他原本拥有的一切的弟弟捐骨髓。

    他也没有发怒,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愤恨地说一些难听的言语。

    他依旧维持着他的体面和气度,似乎愿意大度地面对世间的一切不公。

    但事实上……这还有一种可能。

    卓先生看了看他,最终以手掩目,难堪地闭上眼睛……

    ——他没把他们当成父母亲人。

    从来没有……

    对他们并不期待,自然也不会失望,对他们没有爱,当然也不会受伤害。

    他们于他而言,只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现在充其量是个远房亲戚,还是关系不熟的那种。

    卓先生在见到明杳之前,也了解到对方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人,他那时候想的好,他们好歹是父母,又缺席了二十多年,也不想从这孩子这里捞什么钱。

    他只是希望他能……帮忙配对一下,毕竟也有很大可能配不上不是吗?

    他们不要钱,只希望对方帮这点小忙。

    现在捐骨髓的人很多,风险也不大,真的只是帮个忙。

    可现在他才发现,对于明杳这样的人来说,钱才是最没价值的东西。

    除了钱,他什么也不会给。

    卓先生放下手,露出双通红的双眼,“我、我们去看看,你就……”

    他本想说让他去外面走走,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想想又算了,他说什么都是过界,对方不会听他的话,明杳有自己的主意。

    明杳闻言点点头,礼貌道:“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他转身便朝着外面走。

    他对卓成玉的病不感兴趣,也没兴趣去医生那里问情况,他所能做的,会做的,也只有给钱。

    给钱找库存,给钱找人,给钱提高卓成玉在医院的待遇,找更多更好的医生,指定更好的治病方案。

    只有这些。

    等助理到后,明杳便对他点点头,“你留下来,我先走了。”

    *

    卓先生进去陪了陪儿子,老太太一直守在孙子床边,见到这两人空手而来,且身边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向后张望,“人呢?你们说有可能救我大孙子的人呢?!”

    老太太声色俱厉,怒斥着儿子和儿媳。看样子恨不得把这两个家伙从临河里秘籍丢出去。

    夫妻俩都低着头,面容颓丧灰败。

    看他们这模样,老太太就知道事情不顺利,她气得心火直冒。

    “你们……你们怎么这么废物?!连个人都请不来?快去,我不管你们怎么做,都要把人给我请过来!”

    “妈……”卓先生低低喊了一声,“算了,人家不愿意,难道还能强迫别人上吗?”

    “你们不去,我去!”老太太说着就起身要出门,“你们舍不下面子,不愿意求人,我老太婆愿意,我求他,我跪着求他!”

    说着,累了一整天的老太太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精力,起身推开来拦她的儿子儿媳。

    “您别去,虽然人家没答应,但对方愿意在这件事上帮忙,找更多的骨髓库,如果您去,这事可能就黄了!”

    卓先生哪敢让她到明杳面前捣乱,明杳愿意帮忙,已经是很大的面子了,这样之前找到匹配骨髓的可能性也会多很多,真要是让老太太去闹,说不准这点还真的会把事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届时,连这点希望或许都没有了。

    好说歹说把老太太劝下来,看着躺在陪护床上疲惫睡去的老太太,卓先生心中又产生一种老天爷在戏弄他们的荒唐感。

    他闭了闭眼,转头看见卓太太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

    想了想今天的一切,似乎意识到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不会答应?”所以才在今天一个字都没说,一句话也没应?

    卓太太摇摇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儿子,从高考结束后发现病情,儿子就一直在医院,别说学校上学,回家都没几回。

    “本来想开口的,可……”

    可看到明杳空荡荡的左臂,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心疼小儿子,可明杳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人的记忆真的很神奇,明明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有关于那孩子的事,可现在见到人,很多回忆又齐齐涌上来。

    没见到人时,她还没多少感觉,可见到人时,她才真真切切意识到,那也是她的孩子。

    “我生了他,又丢了他。”

    “养恩没有,生恩……在那断臂面前也不剩什么。”

    “卓文昌……我不配,我理亏,我开不了口。”

    *

    有明杳助理的帮助,卓成玉的病房和待遇都提升了一大截,有更权威技术更好的医生负责他的病情,多了几家医院的骨髓库开放。

    医生们能做的,就是在找到合适的骨髓之前,尽量缓解他的病情。

    可让人失望的是,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匹配的骨髓依旧没有找到。

    而卓成玉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睡眠一天比一天多。

    “奶奶,我不想喝汤。”

    “乖,医生说了,喝这个对身体好。”

    “可我已经喝了那么多天了……”就算味道不错,吃了那么久,也早腻了。

    但面对老太太,卓成玉无奈一叹,只能认命地再喝了几口。

    老太太伺候好孙子,自己这才去隔间吃自己的饭。

    卓成玉躺在床上,暖融融的阳光照进来,他觉得有点刺眼,转头换了个朝向,刚想闭上眼睛继续睡,耳边却传来一道隐约的开门声。

    是护士来查房了吗?

    卓成玉这么想着,随即下一刻,他就见到一道陌生的身影从门外进来。

    他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正式西装,有一头一丝不苟的头发,还有俊美的五官,优雅的气质。

    但最吸引人眼球的,也最特征明显的,是他空荡荡的左臂。

    卓成玉怀疑自己眼花了,否则他怎么会在这里看到明神?!

    可他再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

    因为生病而无力的感觉顿时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见到偶像的激动。

    那双虚弱的眼睛里迸发出亮光,努力喊了一声:“明神!”

    “你……咳咳!你真的是明神吗?!我没做梦吧?!”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是来看我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明杳微微挑眉,随即一笑道:“对,公司有些公益献爱心活动,你正好是被帮助的人之一,我过来看看。”

    这话有些奇怪,但卓成玉沉浸在看到偶像的激动中,完全没注意到。

    “真的吗?那我也太幸运了!”

    卓成玉一直把明杳当偶像,能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下见到偶像,而且自己还是他的献爱心对象之一,他确实很幸运。

    “那你来是做什么的?调查访问还是记者采访?我都可以啊!”

    明杳摇摇头,“随便看看。”

    “你生病多久了?”

    “一年吧……”卓成玉见他问,便也认真回答了。

    “生病害怕吗?”

    卓成玉叹口气,闲聊似得说:“害怕啊,但是害怕又怎么样,又不是我想好就能好的,医院说找不到,那就随缘啰,反正阎王要你三更死,休想活命到五更,与其担心自己什么时候死,还不如操心一下每天的伙食,以及玩手机的权利。”

    “就算要死,也要吃点好吃的,玩点好玩的,不留遗憾……也不要社死。”

    他要在死之前删掉自己的所有聊天记录网页浏览痕迹注销所有软件账号!

    明杳看了看他,走之前笑着道:“愿幸运眷顾你。”

    卓成玉美滋滋地说:“借明神吉言……”莫名觉得自己真的被眷顾了呢。

    明杳出了病房,收敛笑容,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刚要离开时,却见一个老太太也从病房里出来。

    她头发花白,满脸憔悴,头发也有些凌乱,正小心翼翼看着明杳,“请问……请问你是帮了我家小宝的好心人吗?”

    明杳挑眉看她,并未回话,仿佛在等待着她的后续。

    果然,老太太是有备而来,“我听说,你就是那个可能匹配上小宝的人,我求求你,救救小宝好不好?”

    说着,她扑通跪在明杳面前,像那天的卓先生一样,浑浊的双眼流下两行泪来,“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

    “只要你愿意救救小宝,我这辈子下辈子当牛做马也回报你!”

    明杳没动,也没反应,他任由对方抓着他的裤子,目光平静。

    直到卓先生和卓太太赶来,心头一跳,连忙扶起老太太,“妈!妈您起来!妈您别跪了!”

    他们实在担心,老太太会惹怒明杳。

    “你们滚开,别拦着我,我要救小宝!我要救小宝!”老太太声色俱厉,然而因为体力差距,还是被卓先生给扶走。

    扶走的路上,明杳还听到那老太太的声音,“我还要救小宝!小宝,你在哪儿啊?奶奶来找你,你快出来啊……”

    明杳眸光微动。

    卓太太闭了闭眼,“对不起,老太太她也是太担心孩子,才会发病。”

    “……发病?”

    卓太太点点头,“以前你失踪后,她的病就一直没好,后来有了小宝,她直接把小宝当成了你,忘了你……已经丢失了,只有偶尔受到刺激,才会说要去找你。”

    明杳沉默。

    所以在老太太眼里,卓成玉就是她的大孙子,是她那个不小心弄丢,一直没找回来的大孙子,即便她忘了他丢失的记忆。

    在老太太眼里,卓成玉不是卓成玉,而是明杳,她的所作所为,给他下跪磕头,也是为了明杳……

    她病了几十年,看似好了,却从来没痊愈过。

    明杳看着关上的病房门,不觉得难过,只觉得荒诞可笑。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个荒诞的地方。

    然而接下来很久,他的心情就没好过。

    回到家,他连床都没上,直接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等他一觉醒来,黑暗的环境让他不知何年何月。

    “开灯。”

    随着灯光亮起,他的思维也逐渐清晰。

    “喝杯牛奶,刚热好的。”谢先生的声音仿佛良药,安抚着明杳的心情。

    他睁开眼,就看见旁边的茶几上摆放着一杯热牛奶,“谢谢。”

    热牛奶安抚了他的胃,让一整天都没吃饭的他总算感觉舒服点。

    “饭菜都在厨房,现在去吃。”

    命令式的语气,却让明杳笑了笑,“谢先生,以前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这么贤惠,一点也不比那些贤惠的妻子差,跟你在一起,我不亏。”

    “……别笑了,不好看。”

    明杳笑意一顿。

    他自嘲道:“对,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起身去厨房端出还温热的饭菜,坐在空荡荡的桌子上,一个人吃着。

    等把肚子填了五分饱,他才停下筷子。

    “你后悔了?”谢先生适时问。

    明杳抿唇,坚定地否认,“没有。”

    “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

    他今天去看卓成玉本来也没想做什么,毕竟对方是那样的身份,毕竟对方跟他的关系纠葛摆在那里。

    他只是想看看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然而人看也看了,对方倒是高高兴兴,完全不知道自己就是他丢失二十多年的大哥,也不知道这个大哥明明有可能救他,却选择拒绝。

    从始至终,不舒心的只有自己。

    “他挺好。”

    乐观开朗,懂得享受活着的乐趣,畏惧死亡却又能欣然面对。

    可就是因为他挺好,明杳心情才更复杂。

    “他好,是不是就显得我很坏?”

    “明明他们也曾爱我,我还在的时候,也不算亏待我,现在他们还愧对我,老太太更甚至从来没忘记我,她一直爱的也是曾经的我。”

    明杳声音不疾不徐,平平淡淡,深邃的目光像藏了深渊。

    “可我却怎么也不愿意。”

    明明就算真的匹配成功,真的做手术,也不会有多少损失,却可以救一个人的命。

    但他就是不愿意。

    “……我是不是很坏?”

    “就算卓成玉死了,我也不会愧疚,更不会难过,就算那对夫妻真的没了唯一的儿子,我也不会像亲儿子那样对待他们,就算老太太爱的始终是曾经的我,那个‘大宝’,我也不会因为她而去做骨髓配对。”

    “谢先生,我是不是坏透了?”

    明杳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透着一股无助,还有一种自我厌弃。

    餐厅的灯光很暗,将明杳孤零零的身影笼罩其中,似乎在等着谁来安慰。

    明杳等啊等,等啊等,却等到一句回答,“是。”

    “你确实坏。”

    明杳心头一痛,他酝酿着深渊的双眸骤然一红,心痛感持续袭来,他不敢置信地质问:“你怎么……怎么这么说我……?”

    怎么能这么说他……

    谢先生的声音却依旧平静,“这不是你想听的吗?”

    明杳摇头,他没有,谁会想听这种说自己是坏人的话?

    “既然没有,那你怎么还问我?”谢先生声音微沉,“明杳,这么多年以来,你捐出去的钱能造好几个首富,你发明的新事物救过的人能达到至少千万,犯罪率直线下降,抓获多少犯罪团伙?”

    “如果世上有功德,你也应该功德加身,如果是古代,你早就被人民百姓立碑著书点长明灯。”

    “你早就从幼年时那个向往‘好心人’的你,变成现在无数人眼中的‘好心人’。”

    “有这样成就的你,被千千万万人感谢你,却问自己是不是很坏,除了你想听别人说自己很坏外,我想不到任何可能。”

    明杳沉默。

    半晌,他失笑道:“谢先生,你的口才这么多年半点退步也没有,甚至还精进了不少。”

    他做了个深呼吸。微微闭眼,抿了抿唇,“……你说得没错。”

    “那些都是我做的。”

    “但那些很多都是举手之劳,并不需要我多做什么,我从中也获利颇丰,你看,那些好名声,这么高的名气,都是我得到的。”

    “起身我没有那么高尚。”

    “小时候被救助后,我会那么听话乖巧,是因为在警察局看到其他跟我一起被救助的孩子里,有很多都在哭,而警察叔叔阿姨虽然有人会心疼,但也有人会不耐烦。”

    这很正常,毕竟世上大多数只是为了自己而工作,而非职业意义而工作。

    “只有乖巧不闹事的才会最受欢迎,所以我会哭却不会闹。”哭能惹人怜惜,闹则惹人厌烦。

    他被分到了最好的孤儿院。

    “被冤枉后,明明不想原谅,我还是会说别人想听的话。”

    “明院长给我一包糖,她想让我分出去,化解恩怨,我照做了,但我会把糖分出去,仅仅是因为那包糖不重要。”

    “会跟其他人做朋友,不是因为大度善良,而是因为他们会为内疚照顾他弥补他,相处起来更舒服。”

    “会跟他们做朋友,是因为他心中有着他们犯错的记忆,站在道德高地上,可以无所顾忌地在心中指责鄙夷他们。”

    “我是个丑陋又卑劣的人。”

    明杳笑:“从来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7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18

    沉默, 沉默将室内空气都凝固了起来,一度让明杳感到窒息,他解开胸前两颗扣子, 方才感觉轻松片刻, 有新鲜空气进入肺部,维持呼吸运转。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早已经冰凉的水, 当这股冰凉入腹, 才勉强将他心口那股燥郁压下。

    “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要看他做了什么, 而非他想的什么。”谢先生的声音仿佛有安抚人心的魔力, 无论在什么时候, 他都能平静地说着让人安宁的话。

    明杳靠在沙发上, 微微仰头,闭了闭眼睛, 片刻后才缓缓睁开。

    “你说的有道理。”

    他轻笑一声, 望着关掉灯的房间, 昏暗的光线让人可以轻轻松松将自己藏在黑暗里。

    不被任何人看见表情。

    “可是……”

    “我既然能用精神胜利者的姿态面对别人, 为什么在评价自己时, 却要撇开那些想法?这未免太双标了。”

    明杳并不否认谢先生说的,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不在于他想了什么,而在于他做了什么。

    可大概很多人都忘了,对一个人的评价, 往往都是他们的行为, 他们评价的是他们眼中的那个人。

    “在别人面前, 我可以毫不否认, 我是个好人,是个善人,是个心怀社会,对国家和人民做出巨大贡献的人。”

    “但……”明杳双眼眸色深沉,“那只是

    他们眼中的我而已。”

    那个他,实际上跟他自己并没有多大关系。

    真实的他跟他讨厌的人一样虚伪,嫉妒,愤世嫉俗。

    “真正的我,是心里的我。”

    为了生存,为了生活得更好一点,他曾经很在意别人眼中的自己,认为只要乖一点,就能获得更多的关爱,生活环境能更好一点。

    可现在,他早已经不需要那么做,也早已经不在意他人眼中的自己。

    当不再需要经营另一个自己时,他就只剩下一个自己。

    那就是自己眼中的自己。

    明杳照镜子时都会看着镜子里的明杳,想着原来这个他就是卑劣的人,而世界上,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明杳长长一叹,“谢先生,我很羡慕您,也很向往您,您是个伟光正式的人,没有任何黑暗面,大概……无法理解我这样的人吧?”

    他失落一笑。

    “……不是。”谢先生说。

    明杳用手挡在额头眼前,慢悠悠问:“什么?”

    “我不是那样的人。”谢先生语气都不带变的,好像说自己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也不需要做那样的人。”

    “杳杳,如果你不想被情绪操控,那就自己掌控情绪,做它的主人,你能找到一个平衡,稳定他们,那你就成功了,你可以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明杳抿了抿唇,他想了想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或许,他并没有想成为的人,因为从很多年很多年开始,明杳就只想做自己。

    曾经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守护神留下来,只能维持那样的状态不变。

    谢先生喜欢的,应当也是那样的他吧?

    他终究还是让他失望了。

    *

    在明杳上次去过医院后,卓成玉再次病发,这回更严重,抢救回来后,整个人一直昏睡,醒来的时间寥寥无几。

    病痛的折磨时时困住他,睡梦中难受,清醒时痛苦。

    如果说之前的他还有点精神,现在的他强打精神都打不起来。

    可他依然在坚强地忍着,即便难受也并不表现出来,他不想在离开前留给家人的记忆都是痛苦的。

    他劝父母可以在他走后领养一个孩子,可以爱他,但是不能比爱自己更爱。

    他让奶奶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尽量晚一点来找他,说不定那时候他都能在地下买房了。

    他说做鬼也挺好的,不用变老不用上课,他可以一直是十八岁青春少年的模样,一点也不想变老,这个愿望还是所有人梦寐以求都求不到的。

    “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们……别难过啊。”

    “不值得。”

    再一次睡着前,他隐隐约约说了这么一句话。

    卓先生和卓太太纷纷红了眼睛,在看到儿子睡着后,他们小心翼翼出了病房,才发泄似得哭了出来。

    “医生,我们孩子找的骨髓怎么样了?”

    医生对他们说了句:“抱歉……目前还没找到,不过我们一直有找更多的骨髓库,接下来会更有可能找到。”

    他不敢把话说得太绝对,但心里确实是这么想,毕竟这帮忙可是明杳,如果连他都找不到,那这个世界上其他人也不可能找到。

    医生那里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卓家夫妻只能继续琢磨办法。

    “妈怎么样了?”卓先生疲惫询问。

    卓太太也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我让护士给她喂了点安眠药,让她好好休息两天,现在还在昏睡。”

    老太太犯病,他们谁也拉不动,现在只能先以安抚为主,如果……如果他妈能再失忆一次就好了。

    也忘了小宝。

    大宝小宝都忘掉。

    清醒地或者最让人难受。

    卓先生和卓太太也有些羡慕失忆这个能力。

    忘掉就不会痛苦了。

    卓太太一直低着头闭着眼睛,脑海里都是那个孩子小时候健康的身体,抱在她怀里喊“麻麻”的模样,是他笑容可爱的模样,是他慢慢朝着自己跑来,扑进她怀里的模样。

    卓太太闭了闭眼,双拳紧握,“没办法了……”

    卓先生似乎也在等她这句话,没办法了,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孩子一天天走向死亡。

    “不行,没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放弃,小宝要是知道我们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不挣扎,不努力了,那该有多痛苦?会怎么想我们?”

    卓太太睁开通红的双目,转头就要出医院。

    “你去哪儿?”卓先生去追他。

    “做我唯一能做的事。”她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

    明杳休息了两天才去公司,在公司里处理完自己要做的紧急事件后,又开始给自己放假,把那些琐事都留给助理秘书等人处理。而他则是在享受完公司氛围后,才在天黑时离开这里。

    此时,整个公司都没有几个人。

    他一个人出了公司,在大楼外的停车场,却看到了一个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的身影。

    他站在原地,看着卓太太走来,歪头不带任何感情地问了一句:“你也要跪吗?”

    卓太太膝盖僵硬,她微微低头,对着明杳道:“如果有用的话,我想我会的。”

    说罢,她又重新抬头看向他,“但是好像这没什么用。”

    如果一件事做得太过,那就不是请求,而是威胁了。

    而明杳显然不吃这一套,就算吃,有前两次经历的他,对下跪这种事的感觉也只有厌烦。

    “明先生。”她喊道。

    “我知道你并不把我们当做一家人,一个家庭。”

    “所以我作为一个陌生的母亲求你,求求你,施舍一点善心,好不好?”

    明杳只是配个对,如果能配上,卓成玉有救了,而明杳只是失去一点骨髓,不会有多大影响,这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而如果配不上,那更没有什么影响,一切和之前不变,没有任何损失。

    综上,明杳如果答应下来,这就是一件有利无害的事。

    但这只是针对明杳和他们是个完整家庭的情况下。

    而在明杳心里,他们不是。

    这件事于他而言只有损失,是注定亏损的生意。

    卓太太知道明杳不认为他们是一家人,那她就只能以一个普通母亲的身份,来求一求,这位大众眼中的大慈善家。

    明杳定定看了一会儿这位自再次见面后,就很沉默的卓太太。

    “你知道自己说这话很无礼吗?”

    如果没有其他关系,他们就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我不欠你们什么,也没有那么多无处发散的善心,你这样的行为,只会让我困扰。”

    卓太太不由低下头,无颜面对。

    “我知道……但是我也只有这个办法,总想试一试。”

    明杳看了一眼天空,黑雾笼罩般的天空,竟也亮起了几颗星星,它们在天空一闪一闪,是最美的点缀。

    “你可能不知道,早在十年前,我们便有过一面之缘。”明杳缓缓说道。

    卓太太一愣,她确实没想到,但此时听到,心中也没有半点喜悦,如果曾经的一面之缘感觉很好,很有用,那对方之前想必也不是那样的态度。

    他现在会提起,要么是那次的一面之缘并不美好,甚至糟糕,想到这儿,她的心不由提了起来。

    却见明杳并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就是那样平静,似乎那也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没能影响他的心情。

    “那时的你虽然在别人眼中是个难缠的顾客,但所作所为都是因为自己占理,你在为自己据理力争。”

    “我想知道,你现在站在我面前,占理吗?”

    明杳静静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卓太太揪紧了包包,紧咬唇瓣,几乎要咬出血沫来!

    在双方漫长的对峙后,最终,卓太太低下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这是她这辈子,唯一一件无理取闹的亏心事。

    明杳淡淡一笑,便没再说什么。

    他转身朝着自己的车子走去。

    擦身而过时,明杳低声淡淡说了一句:“卓太太,明知道不占理,还开口,原来,原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一声的叹息,并没有什么批评,却也没有赞同,似乎只是为原则被打破的遗憾。

    “以普通母亲的身份求作为慈善家的我……”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他轻笑一声,温声道,“如果这样会让你心中的心虚减少,那我也无话可说。”

    但再多,就不行了。

    语气既没有随意轻慢,却也并不失望遗憾,似乎无论眼前这人做什么,都与他没多少关系。

    唯有在转身后,那黑沉如夜色的眼眸,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危险。

    *

    车子自动驾驶,在卓太太眼前无情离去。

    车上,明杳闭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在衣服上摩挲。

    “谢先生,为什么她会那么做?”

    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却明知故问。

    “因为在她心里,儿子比原则更重要。”

    明杳缓缓笑了,“是啊,卓成玉在她心里,大概比什么都重要……不对,是在他们心里,比什么都重要。”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着某些情绪。

    “所以为什么……别人想得到什么,都那么轻松?可以轻易得到好几份超过生命的爱……而我想要的,用尽心机,竭尽全力,都得不到呢?”

    他望着天边夜色,眸色甚至比夜色更深沉,深渊在其中扎了根。

    “你想要什么?”谢先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可明杳却觉得很累,很累……

    他不想回应,不想回答,不想告诉他……

    可事实却是,在一段时间的沉默后,他还是抵挡不住心中发泄的欲望,语速极快,语气低沉地开口。

    “我想要很多……”

    “想要拐走我的团伙个个死于非命。”

    “想要将那个让我致残的人也承受加倍的痛苦。”

    “想要骂过我嫌弃我厌恶我的那群讨厌的小鬼也得到加倍‘回报’!”

    “想要不能唯一爱我对我好却还想要收养我的人都失去挚爱!”

    “甚至对我好的院长……我也会因为她对其他人好而心生怨恨。”

    “想要比不上我却还嫉妒我的人永远被我踩在脚下,永不翻身!”

    “想要明明喜欢我却又嫌弃我的那些人也得不到别人的爱!”

    “我想要善良的人被摧毁,愚蠢的人被戏弄,受苦的人堕落,幸福的人感受痛苦!”

    “我想要……所有人都比我更不幸。”

    从低声速语到激愤怒吼,像一块块带着针尖的石头,一下一下,砸在人心里,扎得血肉模糊……

    那些更深的,更丑陋的心思,一一都倾诉在这些话语中。

    任谁听了,都会认为这是一个有不幸的遭遇后被污染的反社会分子。

    而不是一个闻名全国的大慈善家。

    可事实却总是这般荒诞。

    最难以置信的,反而是事实。

    就连明杳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到底是因为激动而突然产生的情绪,还是它们早就深深埋藏在心里,只是现在藏不住了,才爆发出来。

    他只知道,它们出现的是那样自然,仿佛与生俱来,自然到连他都害怕。

    人性本善?人性本恶?

    明杳从未觉得想要自己被染的是善,却也从未觉得自己的恶意会这么多。

    “……对不起。”

    “对不起……”

    一连两个对不起,却连明杳都不知道这对不起是对谁说的,

    明杳闭着眼睛,轻笑一声,用正常的分贝和语调说:“谢先生……”

    “你知道吗?”

    “我还想囚禁你。”

    “我竟然……异想天开地想要捕捉你,囚禁你……让你永远无法离开。”

    他自己说着都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这事完全是天方夜谭。

    在这么多年的经验中,证明它是天方夜谭。

    “检测到主人血压、心跳、大脑活跃异常,判定为情绪失控,请问是否拨打120?”手腕上传来智脑系统的声音。

    “请问是否拨打120?”

    “请问是否拨打120?”

    “检测到主人并未回应,先已自动拨打……”

    “……挂断。”明杳语气平静。

    “已挂断。”

    明杳靠在椅背上,渐渐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车窗下降,窗外的疾风灌进来,吹打在明杳脸上,将他吹得没办法睁开眼睛。

    不过没关系,他本来也不想睁眼。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七十八下。

    “我知道。”沉默许久的声音,在明杳耳中响起,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他猛然睁开眼睛,眸光忽明忽暗,那只手不自觉握紧。

    你知道吗,我还想囚禁你。

    我知道。

    他知道。

    明杳心中惊疑不定,他动了动唇,却又担心自己随便说的话会让戳中对方不喜欢的点,让原本没想离开的人改变了主意。

    明杳不知道在听到这种话后谢先生还会不会留下来。

    他甚至有些后悔刚刚的冲动,刚才数了多少次心跳,他就后悔了多少次。

    如果后悔有数量,此时恐怕已经在他的心里堆积成山,泛滥成灾。

    “……什么时候?”

    他微微颤着唇问。

    “十几年前,你高考完填志愿的时候。”谢拂的声音依旧那么平静,说出的话却令明杳的心微微收紧。

    填报志愿……原来那么早。

    “原来什么都瞒不过你……”明杳苦笑一声。

    “确实瞒不过,所以下次不用瞒我,可以更坦诚一点。”谢先生说。

    “我后悔了……”明杳叹息一声。

    “你说得对,人工智能确实有很多人研究,但谁都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包括我。”

    都是废物。

    “否则又怎么会研究不出你的容身之地。”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对自己太苛刻。”谢先生说。

    明杳摇摇头,再次说了声,“我后悔了……”

    “如果当初我选哲学宗教神学或者什么社会风俗文化……会不会更有用一点?”

    说到底,虽然明杳从小有守护神陪在身边,但除了这位守护神,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其他神异事件,让他还是更倾向于用科学的办法研究怎么给守护神一个容身的地方。

    就像什么小说里写的,一个人快死了,将他的精神跟游戏里的角色数据连起来。

    或者灵异小说里,那些不可言说的东西附身在某些载体上。

    “你这么想见我?”谢先生声音里似有些无奈,却又不失温柔。

    “想……”就算是在什么载体里,用手触摸,握握手,都行。

    “有多想?为了这种想,你能付出什么?”谢先生一步一步,问得更仔细。

    明杳心中忽然生出一些希望,谢先生的态度……难道真的可以吗?

    “除了你,什么都可以。”

    “我知道了。”谢先生说。

    明杳等了等,却没等到后续,他微微松了口气。

    人都是贪心的,没有时想拥有,拥有后又想要更多。

    明明有谢先生在身边就够了,为什么要渴望其他?他不该。

    ……

    “我答应你。”

    “我给你一个电话,你找这个人,他会帮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明杳怔住。

    半晌,他才用似乎被堵住的嗓音问了一声:“谢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真的有办法可以见到你?”

    在他都不抱有希望后,却给出这样的回答?

    明杳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嗯……但是办法有点麻烦,后遗症的话……也有点重,就看你愿不愿意了。”他语气认真,其中的郑重是那样明显。

    明杳智脑上出现一个号码,不知何时自动备注的叫郭先生。

    “是……大师吗?”

    明杳至今仍有些不敢置信,即便谢先生从未骗过他,即便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号码,也算有了谢拂痕迹的证据,他依然恍然若梦。

    但不知不觉中,他刚才那些阴暗的,激愤的情绪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对。”

    “想见我,就找他。”

    *

    选择几乎毫不犹豫,跟电话的主人约好了时间地点,几天后,明杳准时到了那个地方。

    明杳以为这位郭先生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师,然而在见到真人后,看到的却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

    对方一身紫色衬衫,样貌偏妖异,一眼看过去就像是拥有神异能力一般。

    明杳对别人的样貌如何不感兴趣,可这位郭先生年轻到出乎他的意料,毕竟这一行年龄越老越吃香。他却仔细看了看,发现并不能用肉眼辨别他是不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又或者不是人。

    “你好,我姓郭,叫我小郭就行。”郭先生礼貌地伸出手。

    明杳伸手回握,“请问你认识谢拂吗?”

    郭先生歪头笑了一下,“我想你也是被他叫来的,既然如此,那咱们也不用说什么废话。”

    两人坐在湖边餐厅里,往外望去是一片碧绿的人造湖水。

    “我想见他,你有什么办法?”

    郭先生:“很简单,你睡一觉就好了。”

    见明杳面露怀疑,郭先生不疾不徐道:“既然谢拂叫你来找我,你应该像相信他一样,完全相信我,不是吗?”

    他笑了一下,给明杳的茶杯斟满茶。

    “明先生放心,如果我没做到,我分文不取。”

    “另外……难道你觉得能有人骗到他头上?”郭先生的语气充满疑惑,似乎想知道有谁能干过谢拂。

    明杳:“……”

    这话确实有道理。

    明杳从来都觉得他的守护神无所不能,不可能有人能够骗过他。

    但是在现实中见到跟谢先生相熟的人这种事,对明杳而言还是冲击力太大,令他一时半会儿有些回不过神,像现在这样聊天说话,他都要时不时走神。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望向外面的那片湖,湖面安然静谧,即便有微风拂过,掀起涟漪,也很快恢复平静,看不出半点异色。

    明杳看了很久,直到一只飞鸟自湖面惊掠而过,打破了那片平静。

    “我相信你。”他下定决心,收回视线,落在郭先生身上。

    “那就拜托你了。”

    郭先生将明杳空了的茶杯再次斟满,勾唇一笑,客气道:“举手之劳,我也是为了帮朋友。”

    朋友,谢拂是他朋友吗?

    一个从来没跟他说过的朋友。

    明杳心里有些不舒服,却知道现在不是问的好时候,他想见谢拂的心比询问一个朋友的心更为迫切。

    又是一杯茶下肚。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或许是在茶喝完后,又或许是在闭眼享受餐厅音乐的声音。

    明杳进入了梦里。

    而梦里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没有声音,没有物体,没有墙面,脚下踩在石砖地板上的感觉,却怎么也走不到边际。

    一切都只能说明,这里没有边际。

    明杳伸出手去摸索,却什么也没摸到,他只能凭借感觉走。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又没有什么工具,明杳只觉得自己仿佛正身处在虚空中,一个如云端般的世界,因为没有安全感,忍不住产生自己随便一脚都有可能踩空的错觉。

    他走啊走,却始终没听到动静。

    是他要离开这儿吗?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谢先生?”

    心脏剧烈跳动着,却是因为紧张激动。

    “守护神?”他又喊了一声。

    ……

    黑暗中,一个人握住了他的手。

    不是黑影,不是看不出人形,有手的触感在,那是一个人没错。

    握着他的那只手,还带着人体的温度。

    那是人。

    “我在。”低哑的声音倾吐在他的耳边,痒意和暖意染上心头。

    黑暗中,对方将他揽入怀中,心跳交融,轻轻拥吻。

    “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一下,补了一千字,可以刷新一下再看,剧情没变,就是更详细了些。

    ——

    第208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19

    黑暗中, 人的视觉被迫封闭,其他感觉便会变得更加清晰。

    这个吻仿佛被放大了好几倍,吻得明杳浑身战栗。

    鼻尖的淡淡的, 说不出的味道令人沉醉, 明杳急促地呼吸着,喘息声跟心跳一样,迅疾而清晰。

    “谢先生……”间隙中, 他呢喃出声, 其中夹杂着无数喟叹。

    “谢先生……”

    明杳紧抓着对方的衣袖,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是我。”

    一如既往的语气, 在这黑暗中, 平添几分安定。

    明杳心中微动, “这里是哪里?”

    谢先生没有回答, 只是笑了一下,“这里没有危险, 不用担心, 也不用害怕。”

    明杳抿了抿唇, “我不是担心害怕, 只是……”

    想见你。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显然看不出对方究竟是什么模样。

    谢先生握住他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 “看不见的话,你可以摸摸看。”

    明杳是想知道对方是什么模样的,可真当摸到时, 他脑海中的想法却并非是摸他是什么样, 而仅仅是触碰到他, 便觉得心安。

    他轻轻靠在对方胸膛, 闭着眼睛,疲惫长叹:“谢先生……”

    “嗯,我在。”

    明杳没有再问与这里是哪儿,他又是什么状态的问题,他想,既然谢先生避而不谈,或许就是不能说的。

    若是说了会给对方造成更多麻烦,那不是他想看到的。

    “更累的话,可以睡一觉,我会在这里守着你。”谢先生轻抚他的头。

    明杳轻笑一声,“不用了,我也不是很累。”

    想想卓家那些人,他闭了闭眼睛,“上次是我情绪上头,太激动了,现在想想,他们也不重要,我只当他们是普通的献爱心对象而已。”

    谢先生听了听他的语气,轻笑道:“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学我的语气和态度的时候,都会显得很假?”

    他一眼看出明杳的装。

    明杳:“……不知道。”

    他一直觉得这样很有范儿,可以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所以在不想被人查探到自己的真实情绪时,都会做出这样平静淡定的模样。

    他却忘了,这本就是谢先生的本事,又有什么他看不穿的。

    “你跟我不一样,我的习惯不一定是你的,一旦你用我的,就更明显了。”他似乎并没有责怪他,反而跟他讲他的破绽在哪里。

    明杳沉默。

    半晌,他才自嘲一笑。

    “先生是对的,情绪上来的时候,人往往会说一些伤人的话。”

    “更伤人的是,那些都是真心话。”

    他低下头,有些庆幸这里看不见,“我本来就没那么好,或许上次口不择言的那些,才是我的真实想法。”

    “我让你失望了。”

    他没能像谢先生想的那样,成为一个优秀的,令人骄傲的人。

    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头顶,那人倾身吻了吻他的额头,“……没关系。”

    “没关系,每个人都有些不好的想法,但所谓好人和坏人的区别,就在于他们能不能控制自己的想法。”

    “是被情绪掌控,还是自己掌控情绪,是选择顺应情绪,不做抵抗,还是控制它控制自己的言行,这才是最重要的。”

    明杳被谢先生牵着手走了几步,坐在了一个沙发上。

    在这黑暗中,他也看不清沙发是什么颜色,心中却松了口气。

    既然有沙发,那这里应该也能有其他东西,只是……只是他刚刚没找到而已。

    还有,谢先生没有责怪他。

    即便他这样糟糕,也没有怪他。

    “谢先生,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明杳沉默片刻后问。

    谢先生似乎也被这个问题问住,半晌没有说话。

    明杳等啊等,好一会儿才等到对方的回答:“如果是我,我会任由自己去想。”

    “想一想而已,跟做是两回事。”

    “有些情绪越是压抑,越是生长得更厉害。”

    “适当的发泄有利于更好地掌控它。”

    明杳失笑,“谢先生,你答应我见你,不会就只是为了这么聊会儿天吧?”

    他吻了吻对方的唇瓣,也不知道在黑暗中,他到底是怎么精准吻到的。

    “我知道该怎么做。”

    “所以……现在就让我安静在你身边待一会儿。”

    “我很累。”

    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身边又陪着自己最爱的人,疲惫感上来,明杳觉得自己闭着眼睛就能睡着。

    但他不想睡。

    “为什么以前你没说过我还能见到人形的你?”

    过往就算是在梦里,谢先生也是被黑雾笼罩,怎么也看不清。

    可在这里,明显他是没有被什么遮掩住的。

    “为什么我要睡着才能见到你?”

    明明清醒的时候都能听到声音,为什么非要在梦里才能见面?

    “你可以离开这里吗?”

    他希望对方能出现在现实中,哪怕是一道虚影,又或者是个手办类的玩具。

    “你说我见你的话,会付出一些代价,付出什么?”

    又到底是谁付出?

    明杳相信,如果可以,如果真的要付出点什么,谢先生一定会代替他,他担心这到会不会是真的,会不会让谢先生受伤。

    谢先生失笑,“你一下子问这么多,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你最好回答的。”明杳毫不犹豫道。

    这是一个坑,说是最好回答,那说明其他的都不好回答,那又是为什么不好?

    一句话一连串的坑,可见明杳这些年商场里的经历不是白学的。

    谢先生:“……可以离开。”

    明杳一愣,出乎意料,对方竟然答了他觉得最不好回答的。

    “可以出去?”他语气中颇有些不敢置信。

    “只是出去你也不一定能见到我。”谢先生补充说明。

    明杳:“……”也是,这里又不是牢笼,他为什么觉得对方出不去?只是即便是出去,对方也不一定显形,他不一定能看见而已。

    “为什么要睡着才能见到……当然是因为你醒着的时候看不到。”

    明杳:“…………”

    这话跟没回答有什么区别?

    “至于为什么现在才说,自然是因为以前还做不到,不能做。”

    明杳心中微动,“是谢先生能力变强了?那是不是以后都可以……”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没错,但你也知道,像游戏里的大招,都有很长的CD时间。”

    明杳:“所以你是游戏里的角色数据?”

    “……只是比喻。”

    “哦……”语气平静,可平静却掩不住其中的淡淡失落。

    “最后……没有代价,之前那么说,只是逗你,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决心想见我。”

    明杳:“……”

    “先生,你在开玩笑?”

    “不是,之前才是玩笑。”

    “……我当真了。”

    “那我哄哄你?”

    “……”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杳睡在沙发上,睡在谢先生怀里。

    黑暗在很多时候代表着可怕,可对某些人来说,却又代表着安全。

    躲在黑暗中,不被任何人看见,藏住自己,身边还有最重要的人陪伴,这个梦里的睡眠很是安心。

    明杳又感觉到在梦中见到守护神的感觉,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愁,那些讨厌的,令人疲惫的东西逐渐消失,只余下一片安宁。

    但很可惜,再安宁的时间也会有尽头。

    不可能永远不变。

    “杳杳。”

    “杳杳……”

    明杳是在一声声呼唤中醒来的。

    “谢先生……”

    他渐渐睁眼,却发现睁眼和没睁没什么区别。

    明杳醒了醒神,才想起这是哪里。

    “你该走了。”谢先生说。

    “我不想走。”

    “你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别忘了,你的身体还在睡觉。”

    一个人如果永远不醒,那就成植物人了。

    他俩一个看不见一个植物人,以后真的要每天都在梦里见面?

    明杳却一点也不担心,“没关系。”

    “植物人不是更好吗?”

    这样他就可以时时刻刻见到他。

    谢先生:“……”

    “听话。”

    “你不会喜欢这里。”

    为什么?

    疑问到了嘴边,明杳却没说出口,他被谢先生拉着从沙发上站起来。

    “走吧,我送你。”

    明杳不解,“送我?”怎么送?

    不是在这里等他醒了就出去了吗?

    谢拂弹了下他的额头,“以前你睡着后醒来就直接醒了,刚刚你睡醒,身体醒了吗?”

    对啊。

    明杳这才注意到这点区别。

    这在以往从来不会发生的事。

    那他要怎么醒?

    还没问出口,谢先生便牵着他的手,仔细说道:“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等见到有光的地方,就顺着光线走。”

    明杳其实不用听,因为谢先生一直牵着他,不需要他寻找方向,不需要他摸索道路,只需要他跟着,紧跟着就好。

    明杳原本也认真在分辨方向,但渐渐也放弃了,他不需要分辨,谢先生一直带着他,他不知道的,他都知道。

    不需要记住,只要他在身边就好。

    明杳闭上眼睛,不再去想任何事,他的全世界,都只有牵着他的那只手,还有走在他前方的那个人,脚步声让他即便分不清方向,身处彻底的黑暗,他也并不畏惧。

    渐渐的,明杳眼前似乎出现了光感,很轻微很轻微,可在这极致的黑暗中,便是一点点光,也是那样明显。

    明杳没忍住睁开眼,他见到了一个很亮很亮的光点。

    自光点到他这个方向,射出一道光线,他所能触碰到的光晕很淡很淡,越往前,越靠近那颗光点,才越明亮,亮得像太阳。

    光点真的很亮,可散发出来的光芒却很柔和,柔和中还带着些许温暖。

    像是……像是谢先生给他的感觉。

    莫名的,明杳忽然想起了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在他一觉醒来,看到床上那颗糖的时候。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

    不对,前一天的梦里,他才是第一次见到谢先生,而那颗糖,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中,清醒时,意识到他的守护神的存在。

    那么早……那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出现了,那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呢?

    “谢先生……你现在多少岁了?”明杳好奇问。

    “你说哪一个年龄?”谢先生反问。

    明杳:“……”

    他忽然不想明白谢先生这句话的意思。

    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年龄还有好几个。

    “谢先生,当初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边?”

    这个世界上,比他幸运的人有,比他不幸的人有,比他悲惨的人有,比他可怜的人有,比他乖巧的人也有,比他善良可爱的更是比比皆是。

    所以,谢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边?

    “因为……其他人都不是你。”

    谢先生的声音听不出深意和感慨,只有一如既往的肯定。

    世上人几十亿,而这几十亿人中,却只有这么一个明杳。

    明杳心中微动,只觉得被谢先生牵着的手也更添了几分温暖。

    那轻轻洒在自己身上的光线,将他们都笼罩在其中的光线,在他们脚下铺成一道,指引他们方向的光线,都带上了阳光的温度。

    他微微眯眼,仰头面相光的方向,享受那份融融暖意。

    光点看着仿佛近在眼前,但那仅仅是周围黑暗的作用,明杳跟着谢拂走了很久,那光点也仅仅是好像变大了一点。

    不是光点变大了,而是他们距离拉近了。

    明杳转头看着牵着手,走在他前面的人。

    在这微弱的光线里,只能隐约看到对方一点点侧颜轮廓,甚至都看不清楚。

    明杳好奇谢先生到底长什么模样,之前虽然没强求,可实际上他真的很想知道。

    这样,想念一个人时,至少能想到对方的模样,届时,即便他不说话,在明杳心中也有了实体。

    他动了动唇,却到底没有开口让谢先生停下来。

    自己要是要求他停下来,被意识到自己能看见他的容貌,他便又挡住了怎么办?

    还是这样好,默默跟在他身后,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提醒,只要等到光线强的时候,他便能看清他的模样。

    怀揣着这样的小心思,明杳一直闭上嘴,开始不跟谢先生说话。

    就这样默默跟着,脚踩在谢先生投下的影子上,顺着对方的脚步,一步一步,靠近那远方的光点。

    只是有些意外的是,他不说话,谢先生却主动开口。

    “累吗?”

    明杳摇头,意识到前方的谢先生看不到,便出声回答:“不累。”

    “这条路是有点远,但只要一直走,总是能走到的。”

    “同样,有些事有点难,但只要坚持,也总能克服。”

    明杳将视线从谢先生的影子上移开,抬头看他。

    “谢先生,你希望我克服什么?”

    谢先生沉默片刻,“不是我希望。”

    “我知道,你能做到。”

    “做不到的是我。”

    他微微抿唇,明杳清晰地看见他微抿的唇角。

    但他觉得谢先生说的话不对,“你有什么做不到的?如果见你都做不到,那这世上想来也没有其他人能做到。”

    他更不行。

    “你把我神化了。”他笑了一下。

    “我没有那么厉害。”

    明杳咬了咬唇,“可是……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守护神。”

    他当然知道对方应当不是神,但在他心里,他就是。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神。

    明杳感觉到谢先生牵着他的那只手紧了紧。

    “如果当年我没出现,你会怎么样?”谢先生想了想问。

    明杳一愣。

    他似乎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谢先生永远是他的,守护神也永远在他身边,他没想过没有他的这种可能。

    可既然都这么问了,那他也应该想一想。

    可想到那种可能,明杳就会很难受。

    原来,没有谢先生,是这么难过的一件事啊……

    “我可能,会厌恶这个世界吧?”

    他说。

    他自嘲一笑,“别看我认为自己并非是世界上最惨的,我已经很幸运,可事实上,那些厌世的人也不一定都很惨,真正的人间惨剧,也有很多人在顽强求生,努力活下去。”

    确实如此。

    “杳杳。”

    “嗯?”

    “我其实很羡慕你。”

    明杳脚步一顿,“为什么?”

    他想了半天,完全没想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羡慕的,而且,羡慕他的人还是被他仰望的存在。

    “别小看自己,你有很多我没有东西。”

    “比如?”明杳好奇问。

    “比如……残缺却健康的身体……和有限的生命。”

    明杳沉默。

    他失笑,“先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从前他听到的都是各种人求长生不老,而他那所谓的健康身体,也并非是别人羡慕的存在,从来都只有别人的同情。

    “有身体,就能接触世间的一切,而非我这样,想见一见你,触碰你,都只能在梦里。”

    “因为生命的有限,认真生活才更有意义。”

    若是长生不老,与天同寿,那这个世上什么都会失了味道。

    “所以……我希望你能带着我羡慕的东西,好好生活。”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光点面前。

    不,那不是光点,而是一扇大门。

    门很高,也很大,看样子很难推开,而在那半开的门外,是根本看不清的亮光。

    谢先生领着他,一同走到门口。

    推门。

    在看到门外的光时,一直走神的明杳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忘了看谢先生到底长什么模样。

    他连忙偏头,想要看清他的样貌,然而在这明亮光芒的笼罩下,他的眼前和谢先生周身,都是一片晃眼的光芒。

    明杳能看到的,只有一个隐约的轮廓。

    大概是很好看的模样。

    似乎……还有点熟悉?

    “去吧。”

    走出去时,明杳耳边又响起了谢先生的声音。

    “我在……等你。”

    等我?哪里等我?

    还没来得及问,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梦外,一直睡着的明杳,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皱眉揉了揉眼睛,意识清醒后,却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陌生的环境。

    不是他睡着前的餐厅,也没有守在他身边的郭先生,他正靠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周围空无一人。

    “……谢先生,我怎么在这儿?”

    大脑依旧有些迷糊。

    一秒、两秒……半分钟、一分钟……

    “……谢先生?”

    始终无人应。

    明杳眼神渐渐清明,彻底清醒。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9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20

    晚秋送来一阵轻风, 越过湖面,惊起一阵涟漪后,又毫不留恋地离去, 迎面而来。

    带着湿气的凉风轻拂过面颊, 明杳不闪不避,任由他带来的丝丝寒意侵入自己血肉里。

    他眼神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树木凄凉, 枯叶败于秋意, 在晚风下无力从枝叶上分离,不情不愿地飘零在地面, 待人的脚步经过, 只剩细碎残渣, 不成叶形。

    明杳手握着长椅扶手, 生锈的铁扶手令他也不由颤了颤指尖。

    为什么自己不在餐厅,反而出现在这里?

    其他人呢?郭先生呢?

    还有……谢先生呢?

    明杳强迫自己看着湖面, 似乎只有看着它平静, 才能让那颗乱跳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咳咳……”

    不知道在这儿坐了多久, 到底是被冷风吹得不舒服, 他却没有走, 也没打算走。

    起身看向四周,只看见不远处的路上偶有行人经过, 更远的马路上还有车辆匆匆行驶而过,湖中有零星几只小船缓缓行舟,眼见这傍晚降临, 似乎也要靠岸。

    一切都那么正常, 与他在餐厅时看到的模样也没有太大差别。

    若非记忆如此清晰, 他恐怕都要以为这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可若不是幻觉, 又怎么会找不到谢先生?

    “谢先生……”

    “你累了吗?”

    是因为今天见面,才导致对方虚弱,暂时休眠?

    可明明……他说不会有代价。

    明杳并不是会给予别人百分百信任的人,在其他时候,面对其他人,他都是很明确的商人作风,对谁都保持警惕。

    可谢先生不一样。

    那是他从小到大唯一偏爱他的存在。

    那是他一直以来都从未分过彼此的存在。

    那是他可以失去一切,都不愿意失去的存在。

    他从未怀疑过对方。

    谢先生也从未骗过他。

    对……

    从未……

    所以这一次也不会!

    明杳转了一圈,扬声大喊:“谢先生——”

    “谢拂——”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忽略心跳的紊乱,在附近走来走去,似乎想要找到那人的行迹。

    “谢拂——!”

    “咳咳……”

    猛烈地吸气,那空气吸入太猛,呛了明杳的喉咙,嘶哑的疼痛感令喉咙极度不适,他却无暇顾及其他。

    明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空大脑,让它歇息了片刻,才找回一些理智。

    “查找号码,郭先生。”

    他要问问,问那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还没见到,但他显然已经将那郭先生给记恨上,眸中的神色锐利无比,隐约还带着一丝阴沉。

    “抱歉主人,没有搜索到联系人郭先生。”

    明杳心头一紧,冰凉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两下。

    “查询智脑痕迹。”他的声音也似在风中颤动,没人比他更清楚,除非单独开放权限,否则智脑只有它的主人才能使用。

    而谢先生的声音只有他能听到,便是智脑也无法捕捉。

    谢拂没有权限,也没有办法使用智脑删除那个号码。

    当然,别人也不可以。

    所以……号码去了哪里?

    总不可能从郭先生开始就是他的幻觉。

    “痕迹已删除。”

    明杳紧握着的手心彻底松开,却并非因为放心,而是因为泄气。

    删除痕迹只有他自己能做到,且无法给别人开通删除权限。

    谢拂……

    谢拂……

    你是谁……

    你在……哪里?

    明杳闭上眼睛,心中默念:如果你在我的身体里、大脑里、精神里,请你……出来见一见我……

    “谢拂,你不敢吗?”

    他双眼泛红,声音中带着严厉和颤抖,“藏了那么多年,你不敢吗?!”

    一群放学的小孩儿骑着自行车欢笑着从旁边飞过,笑声自晚风吹来,似乎在嘲笑着明杳的无力。

    明杳头脑风暴,拼命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尤其是跟谢先生说过的一字一句。

    可谢先生之前说的都没有什么问题,唯有……唯有最后那段……

    “所以……我希望你能带着我羡慕的东西,好好生活。”

    “我在……等你。”

    好好生活。

    等你。

    等你!

    他在等我!

    明杳心头微松,无数庆幸像泄洪的江河一般,迅猛地冲击着他的内心,明明惊涛骇浪,他却感到了一分心安。

    他在等我。

    明杳坚定地想。

    或许这只是短暂的分离,或许,他是为了能够在现实中现身,才会付出这样的代价。

    许多小说电视童话里都不是这么写的吗?主角总要经历许多磨难,才能永远在一起,获得美好圆满的幸福生活。

    或许他们也是这样,是某个故事的主角,而主角一定拥有气运,还有一个圆满的,或者带着希望的结局。

    心中莫名镇定了不少,他平复表情,收敛脸上的惊惶不安,重新恢复成原有的平静无波。

    他转身要去停车场,却在刚走了两步后,被一辆靠边停的车给喊住。

    “老板!”

    明杳脚步一顿,看着跑到自己面前的助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助理小心道:“一个据说是您朋友的人用您的智脑打来的。”

    既然能使用明杳的智脑,应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了,这也是明明平时没看见明杳有什么朋友的他会相信那通电话的原因。

    对方有明杳的智脑使用权限。

    明杳原本还想通过助理那边的来电显示查找对方的信息,却在听到助理说是他的来电时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他也懒得去停车场,迅速钻进助理开来的车中,“先回家。”

    这里距离明杳的家不算太远,之前没跨半个城市,在到家后,明杳都没跟助理说上什么,便往自己家跑。

    电梯一直不来,他干脆爬楼梯上三楼。

    等他一口气爬上三楼,也只是呼吸声微微加快。

    “开门。”

    门锁自动打开,向他展现出与平时一般无二的家里。

    明杳缓缓踏进去,努力平复着呼吸,试探着喊了一声:“……谢先生?”

    空荡荡的房子里,始终无人应。

    明杳一步步走进,入眼的便是唯有远看才能察觉的,微微带着些许淡黄色的玄关,深棕色酒柜,香槟色的桌布,米色的窗帘,还有毛茸茸的,浅灰色的地毯,白色的沙发,几个不同颜色的菱格抱枕歪靠在沙发上,有蓝有绿,有红有紫。

    整个房子的装修,都透着一点淡淡的温馨。

    这并不是明杳喜欢的风格。

    他喜欢干净整洁,色彩单调,一览无余的性冷淡风格。

    是因为有谢先生,家里不是他一个人,他才会在设计师的建议下装成这种风格。

    可这个因为谢先生的存在而装成的房里,却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现在,更是连他的声音也不见了。

    他没回来。

    明杳缓缓呼出一口气,他深深地……深深地将那口气吐出去,似乎想要将自己拥有的所有气息都倾吐出去。

    不留分毫。

    那样的话……他是不是就能用肉眼找到那个人了?

    直到此时,明杳心中仍抱着谢先生与他无关,并非来自他,因他而生的可能,或许仅仅是恰好相遇,恰好相伴至今……

    在这个社会,以明杳的地位,想要找一个人并不算太难,可想要找一个不存在于现实中的人就是天方夜谭,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帮他。

    明杳找不到。

    他只能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线索,找一切和谢先生有关的东西。

    首先最明显的,也是最好查的,显然是郭先生这个人。

    明杳找借口调了当时餐厅和湖边的监控,只是并没有出乎意料的是,监控不知道被谁给替换了,所有镜头中,都没有那个所谓郭先生的身影。

    他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电话也是空号,想必名字也不是真名。

    似乎一切都没了线索。

    谢拂,谢先生,彻彻底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明杳好艰难才能勉强忍下这口气。

    他报警了,“这个人骗走了我很重要很重要,千金不换的东西,请你们务必要把他找到!”

    他没有人名证件,不知道身份职业,也没有照片录像,直说要找个人,听说要找一个人,仅仅知道大致年龄。

    若非身份特殊,警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报假警了。

    而这种想法在看到明杳在极短的时间内飞快画出一幅画,画上的人栩栩如生时,彻底被打消。

    有了大致模样,找起来速度就不止提升一点两点。

    第二天,明杳就收到了警局的消息:“……那人应该叫孟逸兴,职业是个医生,在一家心理诊所挂名,只是在前几天他就休假了,诊所里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医生……

    心理诊所挂名……

    是个心理医生?

    明杳不想去想,可他有的也仅仅就这么点信息,不想去想,也不得不去想。

    晚上在梦里,他罕见地梦见了那个白天看过的心理诊所照片里的模样。

    “明先生好,久仰大名。”对方伸出手,似乎很热情的模样,态度很好。

    梦中仅仅到这儿,明杳就被惊醒。

    他摸了摸额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梦到梦里的场景,还那么真实,但他却能肯定,自己没有去过。

    一杯凉水下肚,明杳脑中忽然清明,想起了一件小事。

    在初见时,那位“郭先生”就从未展现过对他的激动惊讶和好奇。

    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是谁。

    谢先生告诉的?

    有可能。

    可即便是他说的,那也是他跟“郭先生”的第一次见面,对方却没有丝毫的生疏……

    明杳闭上眼,拼命告诉自己不许想,不要去想,不能想!

    明杳,不要去想!

    “接下来我要休息一段时间,公司里的事,都交给几个副总,有紧急事务就线上找我。”

    几天后,明杳终于抽出时间,来公司分派事务。

    秘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明杳面容憔悴,只以为对方想要休息,“好的明董,我这就去找几个副总前过来开会。”

    等明杳交代好要交代的事,他便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装修也有谢先生的原因,在本不属于办公室配置的房间里,开辟了一个休息室,在他疲惫的时候,可以让他去休息。

    休息室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卫生间厨房卧室都有,但没有客厅和会客室等等,这是属于他的私人空间,没人能进来。

    明杳走进去,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有关于谢先生的记忆。

    他太累在沙发上睡着时,谢先生会将他送到床上。

    在他忙于工作忘了吃饭时,谢先生会在小厨房给他准备简单的饭食。

    在他晚上临时休息,睡不安稳时,房间里会点燃睡眠熏香,让他一夜无梦。

    就连衣柜里的那些衣服,也都是他在谢先生的指导下一一试过的。

    明杳闭了闭眼睛,将那一滴慌乱的眼泪迅速逼出眼眶。

    滴落在地。

    *

    明杳始终记得那一句“我在……等你”。

    他知道中间应该还有字,只是那几个字仿佛被彻底消音,他什么也不记得。

    既然不记得,那就要一个个找。

    明杳是个注重仪式感的人。

    跟谢先生在一起之前,他会写日记,写他发生的事,经历的心情。

    在跟谢先生在一起后,他便停了日记,开始用其他方式留下跟对方的纪念品。

    旅游购买的当地特产、拍的照片、看电影、游乐场、动物园留下的票据。

    也正因如此,他们曾经去过什么地方,明杳都记得。

    他开始一个一个找。

    像故事里的主角,不也是这样吗?

    因为某些原因分开,又在以后在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定情的地方重逢。

    明杳从来不信偶像剧。

    可事到如今,他却连做梦都在期盼着,自己的生活是部苦尽甘来的偶像剧。

    因为只有在偶像剧,主人公才会在分别失踪后又在人海中重逢。

    接下来两个月,他一一去了曾经跟谢先生去过的所有城市、所有地方,找遍了他所记得的每个角落,却始终不见谢先生的踪迹。

    明杳没有放弃,因为那句等他的话,他心中始终怀抱着希望。

    或许……他只是还没准备好。

    或许……他只是在等自己。

    或许……到下一个地方就好了。

    到下一个地方就能见到了。

    一直跟他视频汇报重要事务的秘书却发现他的精神越来越差,明明为了做梦,为了尽可能梦到那个人,明杳每天都会睡很久,但他的精神却肉眼可见的并不好,甚至算得上糟糕。

    “明董,有几位董事想要见您,如果您有空的话,还是回来一趟吧。”

    秘书不敢提醒他状态不好,只能委婉让对方回来修养。

    她不知道明杳去做什么,但看对方这精神状态,仿佛紧绷地只剩一根线,只要轻轻拨动,就会瞬间断裂崩溃。

    “没有其他事视频就挂了。”明杳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甚至连多余话都没有。

    明杳只听一个人的话,除了他,没人能说服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可在他想要继续找人时,警方那边传来了消息。

    “孟逸兴找到了?”

    明杳微微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等他回过神后,赶忙说了一句:“我会尽快回来。”

    挂断通讯,明杳便立刻订了最早的机票,连夜飞回去。

    大半夜警局也有人工作。

    明杳到时,化名“郭先生”,真名孟逸兴的人正被扣在会客室里。

    因为明杳始终没有说被偷走的是什么东西,这事也就一直没立案,他们对孟逸兴没有提审权,只能让对方来警局见到喝杯茶,配合一下工作。

    再次见到这个人,明杳能够勉强维持表面平静,已经是在多年修养和现场还有其他人的情况下。

    他转头对值班警察说:“请问可以给我和他留一个单独说话的空间吗?”

    警察看了看从被找到后,无论是被带到警局,还是现在见到明杳后,都十分礼貌配合的孟逸兴,最后点了点头,出去时并且关上了门。

    “……你是谁?”

    明杳曾以为自己再见到这人后,一定会拿刀抵着他的脖子,威胁他将谢先生还回来。

    然而真当见到时,他却比他想象的更加冷静,甚至能坐在对面,平静地询问对方的身份。

    “你是谁!”

    孟逸兴从怀中摸出一张名片,“一个普普通通的心理医生罢了。”

    明杳看都没看那张名片一眼,“我问的不是这种没有意义的信息。”

    孟逸兴递名片的手顿了顿,忽而一笑:“也对,以明先生的本事,又怎么可能查不到我是谁。”

    “既然如此,那明先生或许会对我的另一个身份感兴趣?”

    孟逸兴双眼注视着明杳,二人四目相对。

    其实这种咄咄逼人的行为并不舒服,但他们却谁也没退缩,这便导致这场对视持续了很久……很久。

    “谢拂的朋友……”

    “以及……他的心理医生。”到底还是孟逸兴退了一步。

    明杳一直平静的双眼中荡起一丝波澜。

    “明先生不是想知道我和谢先生是怎么认识,又怎么成为朋友的吗?”孟逸兴开始讲述他和谢拂的相识经历。

    “大约是几年前,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网友,对方对心理学很感兴趣,且天赋极佳,我们经常聊天,慢慢就认识了。”

    “不可能。”明杳靠在椅子上,语气笃定,“他不用智脑。”

    谢先生没有身体,甚至不能绑定智脑。

    “真的吗?”孟逸兴一笑,“那你说,他平时是怎么给你做饭吃饭,偶尔照顾你,跟你一起生活的呢?”

    他知道!

    他连这些都知道!

    明杳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莫名的怒意,令他想要让眼前人消失。

    心中越气,面上便越平静,只是微微蹙了下眉,竟没有任何表现。

    孟逸兴观察了他半天,见状一改刚才的挑衅模样,无奈道:“明先生不必对我如此戒备,我如今既然能出现在你面前,自然是有些事需要交代你。”

    他又看了明杳一眼,意味深长道:“都是谢先生的意思。”

    闻言,明杳抿了抿唇,暂且压下了情绪。

    “谢先生最先让我跟你说的……是对不起。”

    明杳心头一跳,手不由攥住裤子,似乎这样才能给自己力量。

    “他说自己骗了你,他没能做到一直保护你,他食言了。”

    明杳双眼泛红,却不想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样,强忍着泪意倔强道:“我不需要他保护。”很早就不需要了。

    “……我只要他在。”只要他在就好。

    “他现在在哪里?”

    “要怎样才能重新见到他,把他找回来?”

    孟逸兴一笑,“我以为明先生最先问我的会是他的身份。”

    毕竟他既然都说认识谢拂,自然应该是知道他的身份的。

    “我对此不感兴趣。”明杳转开眼眸,表示不屑一顾。

    孟逸兴却是不闪不避看着他,“明先生是不感兴趣,还是不敢问?”

    明杳指尖微凉,心再次紧了紧。

    曾经他在谢先生的指示下看过受伤的心的图片,明显要比正常心脏小。

    当一个人难过心痛时,心是真的会痛,也会缩紧,这才是真的伤心。

    而这显然对身体健康有很严重的影响。

    明杳本不在乎,可现在却不想变成那样,他想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再次见到谢拂。

    他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

    “没有,单纯不感兴趣,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他的下落。”

    “既然如此,那明先生为什么见到我后问的第一句话却不是谢拂?”孟逸兴反问。

    明杳抬头盯着他,眸色渐冷。

    孟逸兴见状无奈一笑,“别这样看着我,我这么说,也只是想告诉你,他是谁而已。”

    “我不想知道。”

    “但我觉得你需要知道。”

    沉默片刻,孟逸兴也正了正脸色,“不过我想,即便不告诉你,你也应该有所猜测才对,类似于什么第二人格,人格分裂。”

    明杳双眼微眯。

    “这么说似乎也不算错,他只是你身体里的另一个存在,一个被你潜意识里一直抛弃的存在。”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因为……你一直清楚自己丢弃的是什么,是吗?”

    孟逸兴:“那些被你丢掉的负面情绪,或恨或怨或嫉妒或不甘……就算真的能形成一个人格一个意识集合体,也只会恨你,对吗?”

    明杳的心跳超越了一个极限,令他喘不过气来。

    “我也很奇怪,可事实如此,他竟然爱你。”

    “为了你,甚至一直隐藏自己,从出现到消失,都悄无声息。”

    “明先生,你说为什么?”

    “一个因为你的厌恶而产生的存在,一个时时刻刻都在被迫接收你的负面情绪,因为你,世界里只有黑暗,没有光明和爱的人……他为什么不恨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0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21

    半夜的警局也不知道是因为灯光带着些许低沉昏暗, 让人的心情也格外压抑。

    明杳手中的那块布料已经被抓得皱皱巴巴,还有些濡湿,白炽灯下, 他的脸色和手都格外苍白。

    一滴莫名的液体滴落在地面, 随后再无痕迹。

    “不可能……”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在谁的耳边低低呢喃,唯有他自己能听清。

    似在说与自己听。

    仿佛一个走到了绝境, 却还要埋头闭眼往满是荆棘的地方冲去, 用固执和盲目来支撑自己的倔强和自欺欺人。

    “不可能……”

    明杳闭上眼睛,回想从小到大的无数记忆。

    人的精神有阈值, 不同的人阈值不同, 它代表着每个人的精神承受能力。

    从有记忆以来, 明杳便生活在痛苦和怨恨中, 他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就学会了将那些痛苦都藏起来或者丢掉, 只有这样, 才能维持他的精神稳定。

    当然, 当时的他不过是个孩子, 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想让自己开心一点, 轻松一点,不要再那么痛苦。

    他学会将痛苦转移。

    他不记得左臂是怎么失去的,不是因为失忆, 也不是不记得, 而是那段记忆于他而言太痛苦, 不仅在当时痛苦, 在往后几十年,也是他心中难以忘却的阴影。

    所以他将它丢掉了。

    生理性的疼痛让他难受哭泣,会迎来更多的打骂,所以他丢掉了。

    在那几年的乞讨日子,他无时无刻不想报复回去,无时无刻不想着让人贩子和团伙罪犯得到同样的经历,这样的想法让他想反抗,恨意无法掩藏,所以他也丢掉了。

    被救助后,因为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的自卑、因为某些孩子比他幸福的嫉妒,因为院长并非只关爱自己一个人的怨气,都会成为他做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的阻碍,所以他丢掉了。

    成长路上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有好的有坏的,有喜欢的有讨厌的,有如意的有不如意的,明杳将那些他不喜欢的,或者对他做个好人有阻碍的情绪,都通通丢去了垃圾桶。

    他的脑子里有个潜意识里知道,表面并不知道的垃圾区,那是他丢弃不需要情绪和记忆的地方,过去三十年,一路上有多有少,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他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模样,也对那里不感兴趣,无论那里仅仅是个存放垃圾的地方,还是生出了其他东西,例如孟逸兴说的独立人格,他都没兴趣。

    尽管没有想过,但在他心里,即便有什么独立人格,那要么是个只会躲在阴暗角落里不敢见光的垃圾,又或者是阴沉黑暗以恶意为食的恶魔。

    前者不足为惧,后者……顶多便是取代他,成为这个身体的主宰,或者彻底消灭他。

    明杳从小便隐隐有着厌世心理,即便真的被取代,被消灭,他也无所谓,或许还能提前见到谢先生。

    所以他从未阻拦,阻拦那些负面情绪堆积。

    他无所畏惧。

    他想过无数中可能,做过无数中猜测,却从未想过,那个他从未放在心上,甚至是被他割裂丢弃的地方,会成为一个爱他的人,并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保护他,成为他生命中最光明,最温暖的存在。

    这怎么可能……

    这要他怎么相信……

    他不敢信,也不想信,他想欺骗自己,麻痹自己!

    一个完完全全身处黑暗,见不到半点光明的存在,却成为他生命中最温暖的光明……

    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它像一根根尖锐的细针,一下一下、细细密密地扎入明杳那颗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里。

    本就难看的心,变得更为狼藉。

    “你骗我……”

    明杳无力一笑,“你跟他一起骗我……”

    “他要走了,你们一起蒙骗我,想要用这个借口,要我不能去找他。”

    “如果你非要自欺欺人,那我也没有办法。”孟逸兴摊手,“不过你应该不是没有察觉,不是没有猜测,否则你家里和智脑为什么从来不开监控功能?你也不敢,不敢看到所谓的守护神,其实就是你自己,不敢面对这个世上其实没人爱你,不敢毁灭守护神的幻想,不是吗?”

    “不是。”

    “不是!”

    明杳站起身激烈反驳,“他不是我!不是幻想!他……爱我,他爱我!”

    “你承认了。”孟逸兴笑。

    ……

    明杳缓缓闭上眼睛,长时间的沉默后,最终无力地坐了回去。

    孟逸兴看着他,半晌,才微微垂了垂眉眼,轻叹一声道:“不好意思,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指责你,看你笑话的。”

    “我只是……”

    “他在哪里?”明杳声音低到几乎只听到气声。

    “既然你知道他这么多……那你说,他在哪里?为什么不见我?”明杳闭着眼睛,单手撑着头。

    “我不在乎他是谁,也不在乎他……到底爱我、还是恨我,我只想找到他。”

    “你只要告诉我他在哪里就好。”

    孟逸兴沉默了许久,注意着明杳的神情,才斟酌道:“……他不在了。”

    “你胡说。”明杳泛红的双眼紧紧盯着他,“他说会等我。”

    孟逸兴微微挑眉,“你要这么说,那我也不知道。”

    “我答应见你,只是答应了他,要在你执着的时候,将一切告诉你,希望你接受现实,不要辜负他做的一切,至于其他,我不知道。”

    说罢,孟逸兴站起身,作势要走,却又在门口停下,微微侧身看向明杳,“明先生,作为心理医生,我也见过类似你们的情况,你很幸运,对方在无法控制地威胁到你、影响到你之前,选择离开。”

    “或许是因为他觉得你更合适留下,或许是因为你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又或者……是因为他爱你。”说到这句,孟逸兴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在他的无数分析和推论中,谢拂都不可能爱明杳,所以面对这样的现实,他自己都不能理解。

    “无论如何,既然他做出了选择,就不要辜负他的心意,让他后悔。”

    可我宁愿不要这种心意。

    明杳苦笑。

    身心俱疲。

    “你知道从小到大我有多少次想逃离这个世界吗?”

    “又知道有多少次我是靠着他才坚持下来的吗?”

    明杳嗓音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

    “我从来都不想要这个世界……”

    只想要他。

    只要他而已……

    ……

    “他恨我吗?”临走前,孟逸兴听到身后的人低低地问出这么一句话。

    声音真的很低,似乎在畏惧,既想得到答案,又害怕得到答案。

    孟逸兴走了,至于这句话,他假装没听到。

    谢拂从未说过恨不恨明杳,倒是说过爱。

    但很多时候,爱与恨,从来都不冲突。

    一个永远身处黑暗,无时无刻不在接收对方的负面情绪,最强烈的情绪是自我厌弃的人,怨恨,其实才是他应该做的事。

    但,无论如何,他选择的都是爱的那条路。

    他爱他,毋庸置疑。

    *

    明杳回家了。

    刚要开灯,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孟逸兴在警局说的话。

    “……你应该不是没有察觉,不是没有猜测,否则你家里和智脑为什么从来不开监控功能?”

    明杳的手指微颤,他退缩了。

    是啊,他从来都是这样自欺欺人的一个人,从前欺骗自己是个乖巧可爱讨人喜欢的好人,现在欺骗自己谢先生的身份。

    无他,不过是不想面对对方已经消失的事实。

    他还怀着那微弱的可能,想着他只是暂时不在,暂时离开,暂时消失,等到一定时间,一定会再次回来。

    他会回来的。

    他说过,会等他的不是吗?

    明杳固执地想着。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严严实实,窗外的月光还是城市的灯光都无法穿透窗帘照进来。

    在彻底的黑暗中,明杳才隐约能感受到在谢先生世界中的感觉。

    过去的那么多年,他就是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吗?

    他是一直那么大,还是跟他一样慢慢长大?

    他平时都在做什么?面对自己时,又是什么心情?

    明杳想了很多很多,可这些问题,都没有了答案。

    “你是恨我的吧……”

    “否则怎么会留下这么一句话吊着我,让我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心中怀抱着那一丝丝的希望,不肯放弃?”

    明杳闭着眼睛。

    他曾想过无数种小说中主人公的重逢情节。

    幻想过他们会在各种地方再续前缘。

    却忘了这是现实,不是小说,不是电视剧,更不是童话。

    没有光环,更没有奇迹。

    *

    在明杳消失的这段时间,卓家也发生了件大事。

    在各方医院开绿灯的情况下,卓成玉终于等到了能够匹配上的骨髓,并且已经尽快进行了手术,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在医院休养一段时间,只要康复期没问题,未来几年都不会复发。

    卓家人都很感谢明杳,想要亲自向他道谢。

    助理原本以为老板不会愿意见他们,老板好不容易回来上班,他也不希望因为这些人而导致老板心情不好,再次离家出走。

    本想拒绝,谁知明杳却答应了。

    卓先生和卓太太面上是难以掩饰的喜悦和感激,如果不是身份问题,想必他们甚至要在明杳面前跪下磕头。

    可即便不是跪下磕头,这两人的态度也差不多了。

    明杳静静看着他们。

    再次见到卓家人,明杳心情异常平静,看他们仿佛在看陌生人,没有从前的怨恨和愤世嫉俗,无怨无爱,无悲无喜。

    在他们邀请他回家吃饭,并且要对卓成玉说出他的身份时,明杳笑了一下,拒绝了,“不必了。”

    见两人惭愧内疚的表情,明杳罕见解释了几句。

    “别误会,我不是在置气,也没有生你们的气。”

    “只是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已经不想再改变,我想你们也一样。”

    如果互相包容,互相接纳,时间一长,说不定也会得到一个还不错的家庭,几段还不错的感情。

    但那又如何?

    明杳根本不想要。

    他不想要其他感情和关系,不需要其他亲人,不需要其他人的陪伴。

    有人把一切的偏爱都给了他。

    那他身边的一切位置也是属于他的。

    明杳看了看有些无措的卓先生和卓太太,轻轻笑了一下,“卓成玉挺好的,你们告诉他,我感谢他。”

    在那两人满脸莫名中,明杳轻轻叹道:

    “他让我看到了奇迹。”

    *

    明杳抽空回了一趟福利院,这些年过去,明院长也老了,头发白了大半,看到他回来还很高兴,问他现在生活怎么样。

    明杳只是笑笑不说话。

    明院长也就没再追问了。

    “这里变化真大。”明杳感叹道。

    明院长点点头,感激地看着他,“还是因为你,因为有你的赞助,福利院的面积才能扩大,才能翻新,里面的很多设施也是你赞助的。”

    明杳有些哑言,“……我其实没做什么。”

    这是实话,他不过是捐了一些钱,那些钱还不够他资产中的零头,而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事,反正有秘书会帮他处理一切事宜。

    明院长笑:“话不是这么说的,对于你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对他们而言却是难得的善意,无论是物质生活还是心理健康,都有很大的作用。”

    现在是下课时间,孩子们在各种玩乐设施里玩得很开心。

    “你以前在的时候,也有一些好心人来发善心,而你现在已经成为了他们,成了这些孩子们心里的阳光。”明院长感叹道。

    明杳自嘲一笑。

    阳光吗?

    为什么明明自己都在黑暗里,却要成为别人的光?

    明杳对成为别人的光没兴趣,但这种自己仿佛也与谢拂有共同之处的感觉令他心甘情愿继续做下去。

    “我能看看以前我在时的那些地方吗?”

    明院长欣然答应,“当然可以,就是有些东西在库房,不那么好找。”

    明院长让一个工作年龄很久的人带他去。

    这人明杳也认识,是个在这儿工作了几十年的工作人员。

    “齐阿姨,好久不见。”

    对方没想到明杳还记得她,有些惊喜,“是好久不见了,我还记得刚来福利院的时候,你还是个读小学的小孩儿,一眨眼都这么多年了,杳杳现在这么大成就,真了不起!”

    齐阿姨打开库房,“这里就是你们那会儿睡的床,还有一些桌子,原本明院长是想捐给更偏远地方的学校或者福利院,只是现在年纪大了,没那么多精力,一直没来得及,另一方面也是舍不得。”

    毕竟用了几十年的东西,早就有感情了。

    明杳进了房间,在这些落了灰尘的地方走着,脚下踩出一个个浅浅的脚印。

    铁床架上锈迹斑斑,漆皮早已经掉光,明杳伸手一摸,尽是铁锈残渣。

    明明过了那么多年,看到这些东西,他依然感觉熟悉,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曾经的时光。

    那并不是一段值得回忆的记忆,明杳并不喜欢,但因为有特别的人,那些日子仿佛也带了滤镜。

    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差点失去平衡摔倒,明杳下意识抓住一根铁架杆。

    站稳后看了一眼,便被上面的某些痕迹吸引了注意力。

    已经掉光的铁架上,明杳看到了一些用小刀刻上去的刻痕。

    是个大字火柴人。

    这是他小时候在上面留下的,旁边应该还有用涂改液写的字:守护神,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是跟漆皮一起掉落了。

    被掀起的一点点记忆让明杳不由回想起从前,还有哪些被他遗忘的东西?

    一个日记本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是在他成年前,在他跟谢先生在一起之前,经常写的东西。

    后来它去了哪里?

    离开了福利院,被他一直带在身边,后来放在租房里,再后来是买的房子。

    他搬过几次家,却似乎没有丢东西的习惯,因为他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收拾一间杂物房也够了。

    回到家,明杳心血来潮去找了找,却始终没找到那个笔记本,他有些失望。

    或许被他弄丢了吧,反正也是不重要的东西。

    *

    出乎意料,明杳跟孟逸兴并没有自那次见面后就断了联系。

    明杳经常光顾孟逸兴的诊所,孟逸兴有空也会请明杳喝杯酒。

    他们关系不近不远,没有那么亲密,也没有那么生疏。

    说是亲近朋友,他们却又对彼此的生活不敢兴趣,说是酒肉朋友,他们偶尔又会谈谈心。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孟逸兴是心理医生,跟他聊天有利于心理健康。

    从那之后,明杳开始接纳自己的一切,包括这个讨厌的世界,和讨厌的自己。

    他将那个垃圾区清除,不再排斥一切负面情绪,让它们乖乖巧巧地待在自己的大脑里,融入自己的一切情绪里。

    不是因为他解开了心结,想改变生活,改变态度。

    而是因为他不想再有任何机会,有其他东西在那个地方苏醒。

    他们不会是谢拂。

    明杳知道,就算他的身体里再产生什么人格,爱他的,也只会有谢拂一个。

    只有他。

    明杳的生活回归正轨,恢复平静,只是他多了一项旅游的活动。

    在他贫瘠无聊的生活中,这算是他唯一感兴趣的事,也是他生活中唯一的色彩。

    曾经明杳不理解谢先生为什么会说生活没有色彩,现在他却是亲身体会到了。

    他每去一个地方,都会留下一些当地的代表物品。

    每次一定会去当地的神话相关的景点。

    东方西方,古今中外各种和神话传说相关的风俗习惯,他都会去了解。

    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许多神仙像,却又从来不拜。

    每每有人问起,他也只说只是好奇。

    好奇过后,也就没了。

    他骨子里不信神佛。

    所以到底为什么,在当年和后来的那些年,他会相信守护神这种存在?

    明明世上没有神仙。

    明明神仙不爱世人。

    明明……能救人的不是神仙,而是自己。

    他为什么会把他认错?

    不对……不是他认错,而是那人刻意以这种身份,这种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他被他骗了。

    却又甘之如饴。

    他问孟逸兴,后者说:“我也问过这个问题,当时他说是因为你需要。”

    那时的明杳,需要一个救世主,一个守护神,而非一个黑暗恶意的妖怪。

    或许对当时的明杳来说,一个在他脑子里的东西,还真会被当成妖怪。

    明杳笑不出来,“他还真是……煞费苦心。”

    孟逸兴摊手,“你就是想要揍他我也没办法。”

    “但我想,他一开始应该是不想出现在你面前的。”

    明杳指尖克制不住颤抖,抿唇问:“为什么?”

    “如果他想,就不会说因为你需要。”

    “因为你需要,他才会出现,作为你的守护神。”

    这是因果关系。

    “如果没有前面的因,也就不会有后面的果。”

    明杳沉默半晌,才嗓音干涩问:“如果我不需要,他会怎么样。”

    孟逸兴但笑不语。

    他没说,可明杳却想到了。

    如果他不需要,那那人应该会悄悄的,一直待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或许会在无伤大雅的时候偷偷出来,使用他的身体,却不会让他知道,也不会打扰他的生活。

    直到像现在这样,消失离开。

    真正从出现到离开,都悄无声息。

    明杳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家的,他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等醒来时天色全暗,不知今夕何夕。

    他感觉有些头疼,好像感冒了,拉开柜子想找找药,也不知道过期没有。

    然而药没找到,却找到了之前没想到的东西。

    一个老旧的不能再老旧的笔记本。

    封面极具年代感。

    他心跳略快。

    打开它的手都有些颤抖。

    【x年x月x日,又是xin年了,守护shen喜欢五米tang吗?还是hu珀tang?】

    五米糖那里被另一种颜色的笔圈了起来,虽然墨水颜色也旧,可也能看出跟日记内容不是同一个时期。

    后面也是差不多的内容,明杳的生活里都是守护神,而日记里自然也是,而有关于守护神的内容,都有人用另一支笔,像对话一样给出回应。

    或是画圈用符号标记,或是文字回答。

    上面的字不像一个孩子,从第一次见到谢先生写字时,他就不像一个孩子。

    他真的像是一个守护神。

    而他属于自己。

    最后的最后,空白页上,留着一句明杳想了很久都没想起来的话,也是令他心里那一丝希望也彻底消失的话。

    【我在下一世等你。】

    此生杳杳,无处寻觅。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写谢拂视角。

    ——

    第211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22

    朦胧的雾色空间仿佛一片云海, 只是是乌云,无边无际,无星无月。

    空茫茫一片, 处处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谢拂在这里飘荡了有一段时间。

    他没有身体, 没有形态,每一缕雾色是他,每一片乌云是他。

    这里除了一片不知大小的空间外, 再没有别的东西, 没有山川湖海,没有花鸟树木, 还没有人。

    包括谢拂自己, 也不是人。

    谢拂刚醒时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只是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太对, 无论是物理形态,还是心理状态。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 谢拂便忘了情绪的真切感觉, 更何况是感受这么强烈的恐惧, 便是他有生以来都没感受过, 可偏偏现在它又真实存在。

    所幸这股情绪不算多, 他能轻松压制,将它关在角落, 不让它影响自己。

    “这是哪里?”谢拂在问013。

    “宿主,你在小七脑子里。”013小声说。

    谢拂:“……”

    所以他现在连人都不是了吗?

    谢拂脑海中浮现出现在状况的几种可能,还没等他理清, 便又有几缕黑雾产生, 谢拂接收了黑雾, 感受到了它们的所代表的疼痛和畏惧。

    他不由微微皱眉, 思考着其中代表的意义。

    既然在小七脑子里,那应当是意识体,而意识体又分为外来意识体和自我产生的意识体。

    根据自己的状态和周围的一缕缕将空间变成乌云海的黑雾,可以确定自己并非外来夺舍,而是自我产生的意识体。

    在现实中,这种情况被称为双重人格。

    但谢拂明显和其他双重人格不一样。

    对这个世界来说,他算是外来者,他有自己的思想性格和记忆,不能完全算是另一个人格。

    如果没有谢拂,那这些负面情绪单独纯粹组成的意识体,才算是另一个人格。

    谢拂只是占据了这个意识群,他还是他自己。

    但也只有这点区别了,他甚至连脱离这个负面情绪组成的意识群都做不到,不得不被迫接收这些不断出现的负面情绪。

    想看一看小七,却因为力量太弱而无法做到。

    “给我讲他的现状。”谢拂声音微冷,显然心情很糟糕。

    从这些源源不断的负面情绪就能看出来,对方的现状显然不怎么好。

    尤其是那段促成他产生的记忆。

    手臂被人生生砍断,躺在发霉的木板床上,伤口只是简单的止血和消炎,连止痛药都没有。

    谢拂每每回想一下那些记忆,那群意识体便忍不住颤抖,那是深深的痛苦和恐惧,甚至能影响他自己的意识。

    013:“……”它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

    “宿主,你现在能做的是增强自己的力量,巩固自己的存在,如果你消失了,就彻底回不来了,你现在都见不到小七,更出不去,就算知道他的处境也没用,不如等以后再想办法。”

    谢拂皱眉。

    他不喜欢013的提议,可有句话它说得没错,那就是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但他也不能强行调动自己的力量,小七脆弱的精神空间承受不住那样的强烈的力量冲击。

    谢拂冷静下来,开始整理黑雾,连身躯都没有,在空荡荡的空间里,不眠不休,这种日子并不好受。

    若是换了别人,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要散了一切意识情绪,脱离这个世界。

    但谢拂坚持了下来,他日复一日接收源源不断的负面情绪,强大承载自己的意识体。

    渐渐的,这里的黑雾越来越多,而谢拂也从原来的无形一点点积累,一点点强大,从一缕缕黑雾到黑影。

    而他能看见小七,听到他声音的那天,却是小七在大雪天缩在路边,身上连件保暖的衣服都没有,破破烂烂的。

    那天没讨到钱,看他们的人不许他们回去,恶狠狠地说讨不到就是废物,废物就别回去浪费粮食了,干脆去死!

    小七哭都哭不出来,他发着高烧,浑身滚烫,意识都已经开始模糊,他以为自己就要睡在这里醒不过来了,却听见那看他们的人吐了口唾沫,低声骂道:“条子来了!快跑!回去躲起来不许被他们看到!”

    现在社会都自己城市化建设,乞丐也不好混,尤其是未成年或者儿童乞丐,那是必须被救助,不许流浪在外的,就算是成年的乞丐,也有社会帮助和保障,社区政府有责任给他们找工作,融入社会。

    可有的人就是喜欢不劳而获,养养小乞丐,每个月怎么都能赚上千,把一些乞丐培养成小偷,一出手说不定就有四位数五位数,甚至不用自己亲自出马,事发了就跑,一个孩子没用了还有另外的。

    这样的他们,又怎么甘愿领着扫大街看厕所那每个月几百块。

    谢拂清楚,若非是警察的出现,小七和其他几个孩子是真的会死在那一天。

    而回去之后,小七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发烧不能吃药,也没饭吃,硬生生靠自己熬,熬得过来就是他命大,罪犯也没什么损失,熬不过来那罪犯也省了一笔粮食。

    谢拂透过小七的眼睛,看向那罪犯的眼神看似平静,那平静的湖面下,却藏着道道锋芒,每一道都能将对方千刀万剐。

    不能就这么看下去,谢拂想。

    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小七的负面情绪越来越多,不断产生,而它们越多,谢拂的力量便越大。

    直到有一天,谢拂发现自己能出去了,并非是离开这具身体,而是能离开这个空间,趁着小七睡着,或者虚弱的时候,暂时取代对方,使用这具身体。

    当晚,在小七睡着后,谢拂在那具身体中苏醒,他偷偷用看守他们的罪犯的手机,给警察发了消息。

    当天晚上还没过完,罪犯便被警笛的声音给吵醒,还没来得及逃,就被警方抓获。

    小七醒来时,就得知有警察救了他们,以后他们再也不用乞讨,不用风餐露宿,不用吃不饱饭,穿不了衣服。

    谢拂看着小七呆呆地跟着警察叔叔回警局,心里却在悄悄说:“是有神仙吗?神仙打跑了坏蛋,把我们救了!”

    他小心雀跃的模样让谢拂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不如干脆带着他一起去下一个世界算了。

    这个世界没什么留下来的必要。

    这个念头刚产生,谢拂便不由皱眉。

    他怎么了?

    这不是他的性格。

    再难的困境,再惨的开局,即便知道这辈子没什么在一起的希望,他也从没有半途而废过。

    怎么这个世界才来没多久,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是那些负面情绪。

    它们与谢拂并非仅仅是共存的存在,在这个世界,它们就是谢拂,谢拂就是它们,即便谢拂拥有理智和定力,但只要依靠它们而存在,就无时无刻不被它们影响,被它们侵蚀。

    随着它越来越多,谢拂的力量越来越强,可他受到的影响也会越来越大。

    它在壮大他,却也在毁灭他。

    “原来的世界线是什么?”谢拂似乎终于想起来还有这一茬。

    以往的世界里,他可以无视原来的世界线,只要一切没发生,他就可以按自己的想法生活。

    可这个世界,他莫名觉得,原来的世界线有一定的注定性。

    他的处境和未来的方向,在一点点推着他往那个命运线走。

    “在原本的命运里,宿主你会越来越强大,而小七会越来越虚弱,直到有一天,你彻底驱逐他,毁灭他,取代他,让他从这具身体里消失。”

    他如今的存在,相当于小七恶的一面,若非谢拂还有自己的理智和压制负面情绪的能力,他此刻彻底由负面情绪侵蚀,成为一个彻彻底底恶的存在,憎恨着一切,尤其是小七。

    他越强大,积攒的负面情绪越多,恨意便越浓重。

    谢拂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我现在消失会怎么样?”谢拂不想体验自己的理智一点点被侵蚀的感觉,他也不可能未来独占身体而毁灭小七。

    “大概……会生出另一个人吧?”013猜测,毕竟未来还有那么多年,就算没了谢拂,小七的负面情绪还是会一点点积累,未来还是会走上同样的路。

    谢拂沉默。

    之后谢拂便没再提这件事,似乎彻底认命。

    他依旧默默关注着小七,却没再出现,也没想着要见对方。

    这个空间里的黑雾越来越多,在谢拂能够完全压制负面情绪时,他的力量就越来越强,这于他而言属于有利范围。

    他能感觉到,自己从原本只能在小七睡着时或者虚弱时出现,占据小七的身体,渐渐变成能在小七不反抗不排斥的时候,主动占据清醒时小七的身体。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他固然得到了更多的空间和自由,却也代表着他越来越有能力取代小七。

    不仅仅如此,除了力量的强大外,他受到的影响也越来越深。

    看着小七被排挤,看着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谢拂竟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愉悦自情绪中产生。

    他知道这样不对,这不应该,不想这样,可它却依然不受控制地产生。

    就和小七的负面情绪一样,源源不断。

    谢拂已经打定主意不让小七发现,不出现在他面前,直到他承受不住那天,悄悄消失就好。

    既然已知要别离,那就不必相遇,不必相识,不必相怨,也不必相爱。

    并非谢拂矫情,而是以小七现在生产负面情绪的速度,大约还没长大,还没成年,就能到达谢拂承受不住的地步。

    既然如此,那出现也没必要,他既不能永远陪伴,又不能给他一段足够回味纪念一生的感情。

    只是他也没想到,看到小小年纪的小七受委屈,哭得那么惨,那么无助,谢拂也会忍不住。

    忍不住心疼,忍不住出现,忍不住给他小小的世界里带来些许希望。

    希望,真是件美好的东西,这个世界的谢拂也有些向往。

    他知道这是那群负面情绪在作祟,可这感受却格外真实,就如同……因为它们而怨恨小七一样。

    因为这份只能压制无法消除的怨恨,谢拂不得不放弃朋友,而选择守护神这个全然正面,代表着阳光温暖和希望的存在出现在小七面前。

    朋友尚且可以背叛,但一个因他而生,唯一的目的是守护他的守护神却不会。

    这是他为自己套上的枷锁。

    他一天天陪他长大,却也得到了一个意外之喜。

    因为守护神的存在,小七的生活中多了快乐和幸福,它们取代了部分负面情绪。

    它们增多,负面情绪的增加减缓,竟让谢拂撑到了小七成年。

    他依然没有离开。

    交往,也是一件出乎他意料的事。

    谢拂本没想过这方面,毕竟他的目的是能过一天算一天,反正他说不定哪天就走了,而他也相信,即便他不在,小七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人。

    他们只要在下个世界相遇就好。

    但他没料到,即便他是守护神,即便他是作为一个像父亲一样,保护他的未知存在,即便他看不见摸不着也没有人形,即便他不知善恶,身份神秘。

    小七依然动了心。

    听着他每次跟自己说话时的乖巧声音,看着他每次对自己眉开眼笑的模样,以及那并不明显,却越来越多的缱绻情意,谢拂沉默了。

    他并没有纠结太久,便顺水推舟写了那份情书。

    既然一定想要感情,那为什么要别人,为什么他不行?

    不是人就不是人,时间短就时间短。

    或许是理智一天天减少,谢拂也有些任性起来。他开始不去想未来,反正他们本来也没有未来。

    他也不想放过小七,他想要他爱自己,想要他心里脑子里装的都是自己,想要他爱上从前弃之如履的东西。

    谢拂揉了揉脑袋,他知道这是负面情绪在作祟,可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哪些是负面情绪,哪些又是他自己。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那些负面情绪对小七的复杂的、难以分辨的感情,克制那些毁灭情绪。

    去爱他。

    不伤害他。

    □□他的事。

    幸福真的能让人忘却其他的不好的事,强大的力量也能。

    当小七逐渐走向成功,逐渐不再被任何人欺负受伤,他变得坚强、温柔、善良。

    谢拂承认,自己戴了滤镜,或许在其他人,甚至是小七自己心里,他都不善良也不温柔,但他依旧觉得,他就是那样的人。

    “谢先生,等我过了三十岁,就把工作慢慢转移给别人,提前退休怎么样?”某次生日,小七许愿。

    小七许愿时也不介意说出来,可能是因为想告诉谢拂,又或许只是单纯不相信老天爷。

    他其实不信神佛。

    谢拂知道。

    但他并未提醒。

    “提前退休后你想做什么?人生一半时间都不到。”

    “想陪你啊,这些年来,你一直在我身边,都没好好在这个世界玩过,我一直想跟你去环游世界,什么深林木屋、夜桥灯影、藕花深处,不用工作,不用社交,不理世俗,只有我们怎么样?”

    他说得详细又梦幻,似乎已经在心里幻想过许多遍。

    谢拂放纵了自己的思维,稍稍沉浸了一下他说的画面。

    天上人间。

    有那么一刻,谢拂也想着,或许真的能有那么一天。

    或许他真的能陪着对方久一点,更久一点……

    负面情绪安安静静地被他压制着,谢拂发现,原来不仅仅是他的存在能给小七带来快乐,让他的负面情绪越来越少。

    小七也能安抚他的情绪和心灵,让那些或恨或痴或怨都感受到满足,安分下来。

    “好啊。”谢拂说。

    他放肆了一回。

    他愿意怀着小七给他的那点希望,做一个关于未来的梦。

    并心甘情愿沉醉在梦里。

    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奢望终究是奢望,与现实不匹配的愿望,终究只是白日梦。

    大梦一场后,等待他的终究是清醒。

    谢拂一度后悔,曾经没有在卓太太出现时,就顺势解决亲生父母这个问题。

    以至于十年后爆发时不会那么巧。

    偏偏卓成玉生病,偏偏卓家人找上来,与小七相认,偏偏……他们曾经爱小七,现在却爱另一个人。

    小七未必就需要他们的爱,也未必想要他们的爱,可想不想要,和有没有,那是两回事。

    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被一个取代自己的人得到,无人关心他所受的苦,无人关心他如今过得好不好,无人关心他有没有人爱。

    仿佛认定了他有钱,有钱就能过得很幸福,或者是因为有另一个人更需要他们关心,他们便连把小七放在心上也不曾。

    爱一个人很难,想恨一个人却很容易,尤其是除了恨,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

    怨恨、嫉妒、不屑、恶意……

    无数负面情绪差点将谢拂撑爆。

    他一直压制着的那些情绪意识也控制不住溢散出来,进而影响到了小七,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一个没控制住,直接将谢拂的存在时间缩短到不可思议。

    当理智越来越少,恶意越来越压制不住,谢拂便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留下了。

    “如果我走了,他会怎么样?”

    维持着仅剩的理智时,谢拂问了孟逸兴,这是他几年前刻意认识的心理医生。

    谢拂其实不需要什么心理治疗,也根本没有治疗的办法,他对自己的心理状况一清二楚。

    从他存在开始,从他渐渐强于小七开始,他和小七便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他们不会融合,也不会无缘无故消失。

    他们只能二选一。

    “你希望他怎么样?寻死觅活?干脆忘了你?还是我把他催眠失忆?”孟逸兴反问。

    谢拂知道,对于给他解决问题,这人更想要研究他。

    似乎他从没有见过像谢拂这样的人。

    “都不希望。”谢拂淡淡道。

    孟逸兴好歹也把谢拂当朋友,虽然对他好奇,但也会帮他解决问题。

    “面对一件痛苦的事,有的人会来一开始崩溃,承受不住于是做出激动的事,有人却是会越压心里,越压越深,直到积重难返,有一天彻底爆发,有人则是一开始心里防线给自己建立了一个安全阈值,高于阈值的一切都淡化或者忘记,就像小时候的明杳,等到能够承受的时候又想起来,并且慢慢接受。”

    “我觉得他应该是最后一种。”孟逸兴同情地看了谢拂一眼,“他不会忘了你,却会淡化你。”

    眼前这人本就是被明杳厌恶的情绪而形成的存在,如今为了对方要自我放弃离开,却还要在走后被对方遗忘,一生都活在被抛弃中,不可谓不惨。

    这种感觉并不好。

    “是吗。”谢拂淡淡道,“看来你这个心理医生不合格。”

    “没办法,人类的感情就是这么复杂,有失误也正常。”孟逸兴倒是不介意谢拂的否定。

    “需要我帮你吗?”孟逸兴问,“如果你想要他彻底失忆忘了你,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我可以帮你催眠他,如果你希望他随你而去,我也可以帮你,如果你希望他好好的,跨过你这道坎,生活重新步入正轨,过上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我也可以帮你。”

    他看上去很热情,显然很想做这些事。

    然而谢拂给他的回应却是:“在这之后,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孟逸兴感兴趣问:“什么?”

    谢拂站起身,那张属于小七的脸上淡漠一暼,“做好一个合格的工具人。”

    是的,工具人,这就是谢拂给孟逸兴的定位。

    这是他从几年前就给自己找的工具人,只是现在要用的时间提前了而已。

    谢拂不想小七为他寻死觅活,那样他所坚持的这三十年似乎都没什么意义,可他更不想小七忘了他,他好好守着长大这个人,不是让他和别人过上幸福生活的。

    他要小七既拥有足够回味一生的幸福,也要他经历用一生都难以忘却的痛苦。

    有时候,谢拂都不清楚,这到底是他的真实想法,还是他被小七的负面情绪影响了。

    但仔细研究这些,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反正是他想,他便这样做了。

    走向那道光门时,有无数次他想回头,想把小七永远关在小黑屋里,自己取代他,也想两个人都关在里面。

    前者是纯粹负面情绪的影响,至于后者……则要复杂的多。

    但最终,他还是将他带了出去。

    并非是爱意占据上风,而是无论过程如何,无论有多少干扰和阻碍,终究舍不得不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世界写甜吧,写什么明天再想,是不是文案上的也不确定。

    ——

    第212章 第五个季节1

    “老板, 成达的魏总乘坐的航班取消,没办法赶回来,跟我们说抱歉, 并希望另外预约时间, 我已经为您预留了后天上午十一点后的半个小时。”

    “嗯。”清越的声音带着些许低沉,夹在雨声中带了一分凉意。

    砰,车门关上, 淅淅沥沥的雨声也被挡在外面, 车内一片安静,助理兼司机打开音乐, 一段优美舒缓的轻音乐在车内响起, 催眠效果极佳。

    “老板, 今晚回海韵湾?”

    “回风意梧桐。”谢拂低头看了眼时间, 发现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重新看了一眼微信上的消息。

    A卫坚:【老谢,那臭小子坐的是五点的航班, 早上七八点就能到, 就让他在你那儿多住一段时间, 等他什么时候服软了我就来接他。】

    七八点?

    现在已经过去一整个白天了。

    谢拂看了一眼窗外的雨, 打电话给家里。

    “早上的客人到了吗?”

    “回先生, 早上就到了。”

    “多照顾点,我等会儿就回来。”

    “……好的先生。”

    等电话挂断, 013才无语地说:“宿主,我觉得以这个世界小七的性格,你根本不用说刚才的话。”

    谢拂微微侧头, 视线望向窗外的细雨, 视线漫不经心, 说出的话却又似乎带着几分深意。

    “他怎么做是他的事, 我说不说是我的事。”

    “而且……不把自己的做好,怎么有理由借题发挥?”

    013:“……”

    是因为上个世界残留下来的影响吗?

    总觉得宿主比之前更魔鬼了呢。

    谢拂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一边假寐养神一边整理这个世界的剧情。

    原主八零后,今年三十七岁,天生的同性恋,但是由于时代局限,以前没那么开放,一直藏着掖着没敢说,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恋爱结婚生子。

    他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一直做朋友也挺好的。

    谁知道结婚了还能离婚,当年的甜蜜恩爱在时间的摧残下也能变得只剩下一地鸡毛。

    喜欢的人离婚了。

    看似原主有机会了,然而现实却是对方离婚的原因是出轨。

    没有了老婆,还有小三,人家根本不缺人喜欢,也根本看不见原主,更不知道自己的兄弟喜欢自己。

    原主那个郁闷啊。

    他运气不错,年轻的时候搭上时代末班车赚了第一桶金,后来也慢慢经营起自己的产业,现在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企业老板,他没什么上进心,父母因为他一直不结婚早就不管他了,住在乡下老家,跟原主的弟弟一家住一起。

    原主不结婚,原主的弟弟可是还没到年龄就跟同学早恋,一不小心结了果,不得不办酒席算是结婚了,这些年在乡下靠原主养着,什么也不做,孩子倒是没少生,十几年生了五个娃,不仅连罚款都是原主给的,全家十几口人的吃穿用度衣食住行全都是原主给钱。

    谢拂深深吸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一家子人。

    有原主这么个“大善人”,那一家子寄生虫也寄生得心安理得。

    而原主因为自己生不了孩子所以愧对父母,心甘情愿养着弟弟一家连带着弟媳娘家这种行为让013都沉默了。

    “宿主,要不先把给他们的钱都冻结了吧。”013想到原主那个蠢货每个月花几十万养着那十几个寄生虫的行为就觉得心痛。

    明明它没有心的,但还是感觉到了心痛。

    “暂时不。”虽然很想同意,但谢拂现在不想让那群人来打扰自己的生活,就当破财消灾了。

    车子很快行驶回别墅,这栋别墅还是当年原主和喜欢的人一起买的,一人一栋,紧挨着做邻居,后来因为生意问题,原主喜欢的人搬家去别的城市定居,而原主不想看见他们一家甜甜蜜蜜,就留了下来,还把隔壁对方住过的那套买了下来这么多年一直保留着里面的东西,装修陈设都没换过。

    谢拂转头看向助理,“帮我把隔壁那栋房子卖出去,价钱好说。”

    助理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应道:“好的老板。”

    谢拂刚转身,又忽然想起来,重新对助理说:“另外,你尽快找个装修队,把隔壁重新装修一下,还有几年那些东西,能卖就卖,卖不了就扔。”

    助理这回毫不犹豫点头,“好的老板。”

    吩咐完这些,谢拂才转身进门。

    *

    “姐,姐,我还想吃麻辣小龙虾,你帮我做一份呗……”

    “我、我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小龙虾。”

    “这个沙发太舒服了,餐桌那么远,我把烧烤搬到茶几上吃,这个沙发可真舒服,我晚上都想睡这儿了!”

    “家里有客房,我待会儿就给你收拾。”

    “我不想住客房,这里最好的房间是哪间?”

    “最好的那就是主卧啊。”

    “那我要住主卧!”

    “主卧是先生住的……”

    “那你就跟他说嘛!他可是答应我爸爸要照顾我的!”

    “那……那好吧,我跟先生说说……”

    电视放着,烧烤吃着,沙发躺着,连主卧都要霸占了,明明是刚刚到这儿一天,俨然一副半点不见外,直接当自己家的架势。

    少年顶着当红炸子鸡的头,画着黑眼圈似的烟熏妆,耳朵上戴的,脖子上挂的,还有手指上戴的各种稀奇古怪模样的首饰,尤其是是脖子上两条链,看得谢拂真想牵着它们把人拴在狗绳上。

    “先生,您回来了!”佣人见到他,有些紧张地从沙发上起来,放下手上的烧烤,看了看地上的瓜子皮零食袋各种垃圾,连忙道,“这……这些我还没来得及收拾,现在马上收拾干净!”

    说罢便匆匆去拿扫把清理。

    听到声音的少年也转过头看着他,当即眉开眼笑地递出手里的烤串,“谢叔!你吃吗!这可是我烤的!”

    谢拂看了一眼肉都焦了并且冒黑烟的烤串,觉得为了这具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的胃考虑,也不能吃这串烧烤。

    “不了,你吃吧。”

    少年毫不犹豫地收回手,一口咬住肉,见谢拂没被烟熏走,反而掏出手机给他,“叔你干嘛?”

    谢拂:“拿着,免得待会儿想叫120都找不到工具。”

    少年:“……”

    谢拂见他不动,便将手机放在沙发上,“我住在楼上,你要是有什么事我可能也没那么及时,手机还是自己拿着。”

    少年:“……”

    嘴里的肉顿时索然无味起来。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坚强地将肉咽了下去,忍着想吐的感觉摆摆手:“不用了谢叔……我自己有手机。”

    闻言,谢拂自然而然收回手机,“今天你刚来,我工作忙,没及时回来招待你,只能吩咐阿姨多照看着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少年:“……哦。”

    所以他要什么有什么,把这里弄得这么乱这人也半点都不生气?

    索然无味,更索然无味了。

    “但是谢叔,我第一次来你家,等了你一整天都不回来,你就没点表示?”

    谢拂看了他一眼,“你想要什么?”

    想了想,从包里摸出一张卡,“想要礼物自己买。”

    我要住你屋……话没说出来,卫逢景就咬了咬牙,将它们咽了下去,动作利落地接了卡,“谢谢叔!”

    睡主卧哪有一张卡香!

    虽然平时他爸给他零花钱也大方,可他也才刚刚初中毕业,他爸也不会给他太多钱,谁会嫌钱多呢!

    “叔,我在家随意习惯了,你不会介意吧?”卫逢景看了看乱七八糟的客厅说。

    说着,刚刚踩了地面的脚丫子又蹦上了沙发,看得谢拂眼皮一跳。

    谢拂抿唇,神色淡然,语气温和道:“不介意,到了这儿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你爸准备结婚,估计你还要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

    卫逢景:“……”

    他心里开始琢磨,这个只见过几面的谢叔是不是故意的,专门挑他讨厌的事说!

    可是没理由啊,他图什么?

    “十一点,已经很晚了,我回屋休息,待会儿佣人会给你安排客房,如果你不想住客房,想睡客厅,那也没问题,记得带好被子就行。”没有皱眉,没有厌恶,没有不耐烦,谢拂态度很好,甚至算得上纵容,无论卫逢景做什么他都没阻止。

    这可让卫逢景没办法了。

    晚上,他到底还是睡了客房,当事人根本不在意,他要是继续睡客厅,那除了让自己落枕睡得不舒服外没半点用处。

    “你确定你都按我说的做了?”

    “对啊!”卫逢景掰着手指头数,“刚到这儿我就把屋子弄得一团乱,地上都是垃圾,茶几上都是油点子,霸占了沙发,使唤得人团团转,就是本来还想霸占主卧,被他给贿赂,就……给忘了……”

    说起来还有些心虚。

    “不对啊……”电话里面的声音有些迟疑,“你都这样了,他怎么还没讨厌你?上回我表弟到我家,霸占我电脑手机,还抢我的手办,不给就哭,我一说他就是大吵大闹,我当时就特别想赶他出去。”

    “难道是大人的虚伪?明明想做什么,却偏偏不做,想的是一回事,做的又是另一回事。”季江冉越说越肯定。

    “他肯定已经讨厌你了,但是碍于面子不好说你。”

    卫逢景觉得有点不对,他看了看手里的卡,“不对啊,他要是讨厌我,干嘛给我卡?”少年人都是想被人喜欢的,哪怕他要做一些让人讨厌的事,但也不想承认有人讨厌自己。

    “你不会被一张卡就收买了吧?你可别忘了,他跟你爸是一伙的,就是为了让你不去打扰你爸跟你小妈结婚,才想把你困在这儿,你以为他给你卡就是他给的吗?说不定还是你爸给的,这就是他们的计谋!”

    “什么小妈,那就是个小三!”卫逢景怒道,“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还是得恶心他呗?!快帮我想办法!”

    两个少年悄悄密谋,谢拂淡定地关掉屏幕上的监控,仿佛他们计划针对的人不是自己。

    原主答应暂时留卫逢景在家里住,除了因为这是原主喜欢的人,也就是卫坚的请求外,当然还有他自己的目的。

    从前卫坚和前妻儿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原主没机会插进去,当然只能默默做个好朋友,好兄弟。

    可现在有卫坚离婚出轨这件事后,原主自以为机会来了,这就是他唯一的机会,如果不抓紧,以后就是真的再也没机会了。

    加上卫逢景因为不同意小三进门使劲闹腾,让卫坚受不了,干脆先将儿子送走,准备结了婚,木已成舟,再把儿子接回来,原主就自作聪明想了个办法。

    他在收留卫逢景的时候,故意容忍他,对他好,在双方关系缓和,还不错的时候,就给对方灌输小三不是个好东西,拆散了他的家庭,鸠占鹊巢,让他千万不能让对方进门,别看他爸现在还疼他,对他好,可要是小三生了个儿子,他爸肯定就要小儿子,早就把大儿子忘到一边去。

    卫逢景原本还只是讨厌小三勾引他爸,后来就是越想越不能让小三跟他爸结婚,在原主的帮忙下,他又回了家,还在原主的指点下,把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不知道怎么的,小三还流产了。

    原主把卫家闹得鸡犬不宁,自己再做解语花处处安慰卫坚的计划才进行到一半,就被迫流产。

    卫逢景被他爸扔到了乡下老家,路上卫逢景偷跑,出了车祸。

    卫坚就算再生儿子的气,这下也只有悔恨心痛了,发现儿子会这么做都是原主在幕后出谋划策后,跟原主绝交不说,还处处针对原主。

    原主……原主也不愧是恋爱脑,生意被人针对,他整天想的也都是怎么求卫坚原谅,最后求仁得仁,一无所有,还被那一家子寄生虫缠上,最后跳了河。

    害人害己。

    “宿主,小七他爸要跟小三结婚了,咱们要不要把小三肚子里孩子不是他的这事告诉他?以后他要是做你岳父,那小三可就是你岳母。”013提醒道。

    “暂时不。”谢拂关了电脑。

    “那你要做什么?”新世界简单,013都觉得轻松,心情也不错,比平时活跃了点。

    谢拂缓缓吸了口气,“我现在要睡觉。”

    原主最近为卫坚竟然喜欢一个只看钱的心机女,还被对方耍得团团转的事黯然神伤,睡眠严重不足,这具身体本就不是年轻人,熬不起。

    “所以,现在,别吵我。”

    013乖乖闭嘴。

    只可惜,013闭嘴了,有人却没闭嘴,不仅自己不闭嘴,还带着其他东西也不闭嘴。

    大半夜,谢拂是被一声“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给吵醒的。

    “宿主,是小七。”

    谢拂……谢拂缓缓从床上坐起,揉了揉阵阵胀痛的头,“他唱了多久?”

    013看了看时间,“也没多久吧,刚刚唱得还挺起劲的,这会儿估计唱累了,正在让原唱唱,自己戴着耳机坐在床上打游戏。”

    谢拂看了眼时间,很好凌晨三点。

    他起身下床,敲响了卫逢景的门。

    咚咚!

    没人应。

    咚咚咚!

    依旧没人应。

    咚咚咚咚咚……

    连续不断的敲门声,俨然有种没人开门就继续敲下去的感觉。

    这种架势下,门里的人就算再想装作没看见都没办法。

    卫逢景开门,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两个头的谢拂,心中暗暗想着一定要长得比对方还高。

    “谢叔,怎么了?这么晚你还不睡吗?”

    屋内安安静静,刚刚的放肆歌唱声仿佛从来没出现一般,然而谢拂分明听着歌曲从“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唱到“送你离开千里之外”,再到“死了都要爱”,然后到刚刚的“那就是青藏高原”。

    都是唱不死就往死里唱的歌。

    他耳朵没聋。

    谢拂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一边装乖一边挑衅的黑眼圈少年,眸色深深,带着少年根本看不懂的情绪。

    “这栋别墅修了挺久了,当时的隔音技术还没现在这么好。”

    “所以?”卫逢景假装没听懂。

    “所以不要晚上唱k,想唱我可以另外给你修一个影音室。”

    果然在收买他,不想让他回去破坏中年老男人娶娇妻!

    卫逢景心中气愤,面上却是满脸无辜地说:“谢叔,你听错了吧?我没唱歌啊,我五音不全,根本不会唱歌,就是听歌,听别人唱而已。”

    “声音很大吗?对不起啊,我耳朵不好,就习惯这个音量。”

    “可是……不是你让我当自己家的吗?”

    “我在自己家就这样啊……”

    他说着还委屈了,活像在这儿受苦了似的,“还是家里好,我想回家了……”

    谢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卫逢景心说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啊!

    片刻后,谢拂伸手向卫逢景耳边,后者想躲,动作却没对方快,一个小纸团被谢拂从他耳朵里揪了出来。

    卫逢景:“……”

    谢拂静静看着他,似乎在无声质问。

    他一把将纸团抢过来,“这个……这个是我刚刚掏耳朵,擦耳朵的时候忘了、忘了拿了!”

    行吧……

    谢拂看了看他,最后丢下一句:“好好休息。”说罢便转身离开。

    卫逢景看着他的背影,愣了愣,挠头,有些不可思议,他竟然真的就这么走了?

    这……这也太轻松了吧?

    他赶紧关门,跳回床上,重新把歌打开,顺着歌单继续放。

    撕心裂肺的歌声重新在别墅里响起,要是有人半夜从附近路过,恐怕都要怀疑这里是不是闹鬼,而且还是几十年前有个歌手梦的老鬼。

    卫逢景一边放歌一边打游戏,眼看着对手残血,这一血马上就要到手,突然眼前一黑,耳边一一静。

    嗯?

    嗯???

    他抬头一看,灯灭了,电视关了,低头再看手机,断网了。

    等他连上数据,发现自己刚刚被杀。

    卫逢景:“…………”

    “怎么回事?”

    他按了按开关,发现确实不亮后,不得不承认现实,停电了!

    靠!

    他游戏正最关键的时候停电断网了?!

    不能继续吵人事小,游戏不能打事大啊!

    偏偏他完全没想过可能断电的事,从小到大就没停电过,现在连充电宝都不知道。

    手机只剩下百分之十的电,撑不过一局就得挂。

    最终卫逢景只能不情不愿地回床上睡觉。

    他倒是想去找谢拂,可谢拂又不能送电,只能想着睡一觉,等睡醒电就来了。

    然而……他睡不着。

    停电了,那屋里的空调当然也没用了,没一会儿,屋里就重新热了起来,卫逢景想睡都睡不着。

    救……救命啊……

    仅仅是一晚上,卫逢景就从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变成了一颗蔫了吧唧的腌咸菜。

    早起去吃饭的时候都没精打采的。

    到了客厅,阿姨正给他端早餐,“小卫啊,昨晚没睡好吗?怎么这么没精神?”

    “年轻人要早睡早起,不能熬夜,现在总熬夜,以后身体会垮掉的。”

    “我还不是年轻人,我是少年人。”还在生长呢!

    “那更不能熬夜了,会长不高的!”

    卫逢景:“!!!!!”

    被这句话惊住的少年心中顿时警惕起来,纠结了半天,都没想好要不要继续深更半夜骚扰人。

    正在纠结时,眼前忽然一亮,不对,是整个空间顿时一亮。

    灯,开了。

    卫逢景……卫逢景抬头看了看头顶亮眼的灯,心中忽然有股莫名的感觉。

    “姐,昨晚不是停电了吗?”

    阿姨一愣,“啊?停电?没有啊?”她昨晚空调还开了一夜呢。

    “小卫你房间没电吗?我去看看。”

    没一会儿,阿姨又回来,“不知道怎么的,你房间的电闸跳了,我刚刚把它重新打开,你待会儿回去看看,应该有电了。”

    卫逢景:“……”

    “这里虽然偏,但是不怎么停电的,下次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阿姨说完笑着去忙了。

    卫逢景:“……”呵!呵!

    他转身给自己好朋友打了电话,“你是对的,他真的讨厌我但是又不好赶走我。”

    虚伪的家伙!

    他被气笑了,“你等着看,我就要看他讨厌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新世界,he。

    ——

    第213章 第五个季节2

    谢拂一整天都在公司忙碌, 原主是个不怎么在乎事业的人,他的发家致富大半都靠运气,从另一个方面来说, 就是太容易。

    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总是比不上求而不得的东西, 比如原主喜欢的人。

    因为不在乎事业,所以公司的事务也基本只做自己应该做的,没什么开拓进取的精神, 还好不是做技术性强的新兴行业, 否则早就破产了。

    可即便如此,公司也有很多问题, 若非有这些问题, 之后在被卫坚针对时, 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倒下。

    谢拂一整天处理问题和漏洞的时间都不够。

    只是公司的人都觉得今天的老板很不一样, 不跟以前那样得过且过了,还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一批有问题的人, 终止了一些或多或少都有问题的合同, 不仅查账, 还在查清后一口气补交了所有税款。

    今天的一系列动作, 甚至连一些圈内同行都惊动了。

    众人纷纷好奇谢拂吃错了什么药, 一些思虑深远的人还不得不咬紧牙关也跟着补缴税款,其他人笑他们被吓到了, 不过是一个中不溜的没前途的小投资公司老板,还能有搅动一市商圈风雨的力量?

    他们找后台的找后台,走门路的走门路, 目的就为了打听上头的风向。

    在得到保证后, 个个放下心来, 看来他们想的是对的, 不过是个小公司老板杞人忧天。

    然而当半个月后被查时,他们谁也没反应过来。

    查税本就是上头已经盯上的,只是还没找到好的切入点,谢拂的举动不过是帮他们开了个头,加快了他们的行为。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因为原主公司原本也该是那群被查的公司之一,只是时间在一个月后。

    谢拂踏进家门,差点以为自己记错了,走错了地方。

    “对,那个打光灯放在那里,歪了歪了,角度不对,直播架低一点,再低一点,要看到茶几……”

    卫逢景一边指挥安装的工作人员,一边还指挥保姆,“姐,姐,帮我把那个帽子拿来,对,要小心点,这帽子可贵了!”

    客厅地上全都是纸箱薄膜包装纸这些垃圾,沙发前的空地全都占完,当事人还在扭扭身体,挥挥手臂,觉得这身衣服穿着还行了,才把保姆拿过来的帽子戴上,一个黑暗系深渊魔王就成了。

    黑不溜秋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衣服,还有那比他脑袋还高的大牛角,谢拂眼皮跳了跳。

    卫逢景似乎这才发现他在,“叔,你回来啦!”

    “你看我这身怎么样?是不是很帅?!”他的黑眼圈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为了配合衣服而画的红眼尾妆,看起来倒是多了分妖气。

    可这身衣服实在过于笨重和臃肿,身材高大的人穿还好,卫逢景这么个身高还不到一米七的小少年穿在身上活像穿了大人的衣服。

    明明尺寸差不多,可衣服的气势活生生矮一节。

    有点傻气。

    “你穿成这样干什么?”谢拂没走,就在这儿看着卫逢景架上手机。

    “cosplay啊!叔,这可是最近热播的电视剧里魔尊的衣服,好多人喜欢!”他一副你落伍了的语气。

    “那你这是在直播?”谢拂看了眼他的手机。

    “哟,叔你还知道直播呢?厉害厉害!”从表情到语气都十分欠揍,“过来过来,要不要跟直播间里的粉丝打个招呼?大家好,这是我叔,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老男人罢了!”

    谢拂听得额角青筋直跳,看了眼直播间人数……好吧,才个位数,还是因为同城。

    卫逢景敢把他拉到镜头前,多半是觉得他看不懂直播,也不知道直播数据,加上有个远在另一个城市还不忘给卫逢景打赏助威装粉丝的兄弟,这直播间看上去还挺热闹的,各种特效轮番上阵,换个别人也就糊弄过去了。

    谢拂却看了一眼淡淡道:“那个9怎么回事?是你直播间人数?这么少的吗?”

    卫逢景哪肯承认,“不是不是,那只是数字,后面其实还有单位,那可不是9,而是9万。”

    谢拂微微挑眉,“那你粉丝掉的还挺快,一下就掉了一万。”

    啥?

    卫逢景转头一看,只见他直播间人数从9变成了8,有人走了。

    卫逢景心中一气,能不能,能不能给他争点气?!

    “呵呵,其实他就是从9万掉到了89999,行了你别看了,我要开始直播了。”

    只见他从茶几下摸出一袋……螺蛳粉!

    是的,他今天的直播内容是吃螺蛳粉。

    当螺蛳粉的气息在整间别墅蔓延时,保姆已经躲回了自己房间,工作人员也走了,客厅里就剩下谢拂和卫逢景两个人。

    卫逢景一筷子粉挑了起来,要吃不吃的模样,他一直吹啊吹,吹了好久,粉都要冷了,都不见谢拂离开。

    “叔,你不吃饭,不睡觉吗?”

    谢拂摇摇头,“没事,我这会儿有空,可以等你吃完。”

    卫逢景:“……我不用你等,我想自己吃。”

    谢拂:“我不会抢。”

    卫逢景:“…………”

    谢拂看了看时间:“昨天我回来太晚,没能找时间陪陪你,现在有时间,希望可以陪你吃晚饭。”

    卫逢景动作利落地把装着螺蛳粉的碗往谢拂面前推,“那这个就给叔你吃吧,我去厨房找点别的吃。”

    下一刻,手腕被人抓住,整个人也没能跑脱,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我这个做叔叔的,跟小孩子争算什么,你喜欢的东西,当然给你吃。”他将那碗螺蛳粉往卫逢景面前推了推,“我吃过了,你吃。”

    卫逢景动作僵硬地握着筷子,却迟迟不动。

    “不喜欢这一款吗?我明天让阿姨给你买更多款的,你可以慢慢尝。”谢拂语气悠悠地说。

    卫逢景:“……”

    ……

    眼睁睁看着对方硬着头皮吃下第一口粉时,谢拂的眼神总算放过了他。

    “昨天你到家我都没来得及招待你,也没关心你需要什么,喜欢什么,昨晚发现你有一些属于年轻人的特别爱好,我已经让人联系装修队,准备把一间客房给你改成影音室,你喜欢什么装修可以明天跟他们商量。”

    卫逢景一口粉都没咽下去,被这颗莫名其妙的糖衣砸了个猝不及防。

    他看了看谢拂,这家伙衣冠楚楚,一本正经的模样,似乎昨晚真的没关他房间的电闸。

    “你说真的?”连叔都忘了喊了。

    他说喜欢唱歌就给他装影音室,这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故意用糖衣炮弹哄他,让他流连忘返就不想回家了?

    肯定是!

    这些大人都心脏得很!

    “那我想通宵打游戏呢?”

    “喜欢打游戏可以给你把游戏室和影音室一起修,但是不可以通宵,对身体不好。”谢拂态度温和。

    这大叔还挺会说好听话的,什么对身体不好,分明是他不喜欢吧!

    卫逢景心中腹诽,“那我还喜欢玩cosplay,喜欢直播,想睡最好的房间,睡最软的床,叔,你都给我安排吗?”

    谢拂面不改色,“今晚我睡客房,你可以睡主卧。”

    “只是今晚?”卫逢景打定主意鸠占鹊巢,看看这家伙能容忍他到什么时候。

    谢拂眸光微动,微微抿唇,似笑了一下,意味深长道:“以后也可以。”

    卫逢景没察觉到前方有坑,心中把谢拂的忍耐程度又往上升了个层次。

    他忍不住微微苦了脸。

    什么办法都试了,这人就是不入坑可怎么办啊?

    正在发愁的小少年连谢拂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注意,当然也没注意到直播间似乎来了好些观众。

    还是他朋友给打来了个电话,“发什么呆,赶紧收拾道具想其他办法啊!”

    这傻瓜。

    收拾道具?什么道具?回过神来的他似乎重新开启了嗅觉,螺蛳粉奇异独特的味道瞬间侵入他的呼吸进入体内,尤其是嘴里的还没散,瞬间给卫逢景一种自己刚刚吃了什么不可言说物体的感觉……

    “啊啊啊啊啊啊——!”他一边尖叫一边冲进洗手间。

    手机屏幕上弹幕全都是哈哈哈哈哈哈。

    冲进洗手间的卫逢景一个不小心,头上的帽子便在进门时撞在门框上,瞬间摔落在地!

    当卫逢景缓缓转身,看着上面材料被碰坏,还有小配饰落在地上散了满地时,心瞬间一紧!

    这可是他租来的!!!

    坏了要赔的!!!

    谢拂关掉监控,眉眼微弯。

    桌上的焖鱼饭正冒着热气,什么吃过了,都是他刚刚胡说的。

    正当谢拂端过保姆送上来的饭菜正要吃,手机响起了消息特别提示音。

    这声音……

    谢拂拿过一看,果然,原主手机里的特别提示音只有一个。

    A卫坚:【老谢,逢景在你那儿住得怎么样?他没有调皮捣蛋惹你生气吧?他要是调皮你也别客气,你是他叔,直接揍,揍了有我。】

    A卫坚:【还有他在你这儿住的费用,我都打给你,另外给你的还有他的零花钱,他要是不听话,你就不给他零花钱,他就爱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手里没钱的,你卡他零花钱,他肯定就听你的了。】

    谢拂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谢拂:【你打算什么时候领证办婚礼?】

    虽然很想拉黑,但为了长远打算,谢拂还是没有那么做。

    A卫坚:【你终于肯关心我结婚的事了,这是赞同我跟芊芊结婚了?】

    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似乎有兄弟的赞同,他做的就是对的。

    原主不赞同,也不想听,当然是因为他心里怀着别的心思,谢拂没有,但因为卫逢景,却也不得不打探清楚,做足准备。

    谢拂:【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空去参加婚礼。】

    这些年原主为了减少跟卫坚一家见面,一直把自己伪装得很忙,实际上迟到早退是家常便饭,虽然是老板,可对公司还真没那么上心。

    A卫坚:【你要来参加婚礼?不行啊,你来的话逢景不也要来?不行不行,老谢啊,我不用你给份子钱,我给你钱,你帮我拖住逢景,别让他来捣乱行不行?】

    爱人亲爸花钱请他带他爱人。

    还有这种好事?

    谢拂没有拒绝,【那你看你儿子值多少,看着给。】

    A卫坚:【给你打了一百万,帮我看着他一点,当然,尽量照顾好他。】

    卫坚这人对钱财并不吝啬,哪怕是前妻,离婚的时候也是拿走了该拿走的,他没耍什么手段,对儿子也大方,卫逢景还没成年,但给他的东西从几年前就开始准备了,就是等他成年后过户而已。

    对朋友也出手大方,能帮也会帮一把,因此人缘很好,哪怕是出轨离婚,也没对他的朋友圈造成多大影响。

    这人优点很多,也是因为这样,原主才会喜欢,认为自己配不上,一直自卑。

    可人到中年难免飘了,没把持住,还返老还童学年轻人追求真爱,那被骗也活该。

    有些错,要真正犯过才知道错,有些亏要真正吃过才知道痛,谢拂可没有提前告诉对方,好让对方悬崖勒马,挽回家庭的念头。

    他也没有要修复他们父子关系的那份好心。

    谢拂:【没问题,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至于怎么照顾,他说了算。

    卫坚丝毫不知道好友的想法,见到儿子有人管,自己的婚礼稳了,当即笑得褶子都出来了。

    “老公,今天我要去产检,你陪我吧,别人都有老公陪,我也要有嘛。”没人在家里搅风搅雨,小三这些天红光满面,心情舒畅。

    “去,陪你去!”被娇妻依靠和需要的感觉让卫坚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岁,年过四十,身材微微发福的卫坚神采奕奕给司机打了个电话。

    “小李啊,备车,去医院。”

    *

    季江冉:【[图片][图片]这是我朋友发的,现在都在圈内传遍了,你不在家,你家那个小三嚣张得不行,你爸还推了工作陪她去产检,还喊老公老婆,恶心死了!】

    卫逢景也觉得恶心,他看着屏幕上那个笑得格外灿烂的中年男人,想到以前父母都在的时候,想到小时候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想到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妈妈,还有现在眼里只有那个小三和小三肚子里孩子的爸,心中生出一股怒气和委屈。

    明明是熟悉的家,可当有陌生加入时,他就感觉那里不是属于他的家了。

    以前还没有这种感觉,只觉得那鸠占鹊巢的小三很碍眼,可现在他离开了那里,看着照片里的“一家三口”,忽然觉得自己才是外人。

    泪意上涌,两滴金豆子将落未落时,被卫逢景胡乱擦了几下。

    季江冉:【你放心,我在这儿给你盯着,你赶紧找机会回来,你那边进展怎么样啊?】

    卫逢景压下情绪,将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气愤地说:【不怎么样!】

    【你说的那些办法根本没用,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不生气,要不是昨晚他偷偷关我的电闸,我都要怀疑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季江冉:【既然你说他偷偷关你电闸,那显然这办法还是有效的啊!那你就接着做!】

    卫逢景犹犹豫豫:【可是……他要给我修影音室和游戏室二合一诶……】

    季江冉:【你不会就这么被收买了吧?!你不想回家阻止你爸跟小三结婚了?!】

    卫逢景:【当然要!!!】

    季江冉:【那里就听我的,别管他说什么好听的话,闹他就完事了!越闹腾他越烦。】

    卫逢景:【可是……这样不好吧。】

    季江冉一气。

    卫逢景:【他说随便我怎么装修。】

    季江冉:【这算什么!】

    卫逢景:【可以买最先进的放映设备。】

    季江冉忍住羡慕:【等你回家你也可以啊!】

    卫逢景:【可以给我买最新款的游戏机,什么游戏机都可以,只要放得下,他说的。】

    季江冉忍住嫉妒:【只是说说而已,从装修和装修完成可是要时间的。】

    卫逢景:【明天装修队就到了。】

    季江冉:【…………】

    季江冉:【我听说你那个叔叔没结婚,那他一定缺儿子吧?你看我怎么样?】

    卫逢景:【…………滚!】

    没好气地拉黑没节操的朋友,卫逢景又开始发愁。

    好烦啊……

    好烦啊……

    好烦啊啊啊啊啊!!!!!

    他翻了翻聊天记录,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堕落,糖衣炮弹糖衣炮弹,别只记得外面的糖衣,忘了里面的炮弹啊!!!

    卫逢景想了想,还是翻身下床打算开电视和音响,然而脚刚踩在地上,就不动了。

    嗯?

    嗯……?

    嗯嗯嗯?

    电视呢?

    音响呢?

    卫逢景在屋里找了一圈,这才回想起来,自己今天放话要睡主卧,然后,这里是主卧。

    所以主卧连电视都没有的吗?!

    卫逢景不信,觉得肯定是被谢拂给拿走藏起来了。

    原本产生的那点好感又瞬间掉进谷底,他气呼呼地跳上床,暗暗骂了谢拂一夜。

    什么老男人。

    什么一把年纪都没女朋友肯定有问题。

    什么年纪大了硬不起来了。

    全都是说出去会被下不来床的话。

    然而,无论他怎么骂,第二天该看不见谢拂还是看不见。

    问了保姆,保姆感叹道:“上班去了啊,最近先生可忙着呢。”

    卫逢景眼珠转了转,“姐,那你知不知道主卧的电视音响都去哪儿了啊?我昨晚想看电视都没找到。”

    保姆奇怪道:“主卧没有电视,也没有音响啊,先生不用那些。”

    卫逢景一愣,没有?所以他这是错怪那老男人了?

    “为什么啊?”

    保姆摇头:“不知道,不用就是不喜欢呗,先生他平时生活很单调的。”

    她看着卫逢景,笑道:“倒是小卫你来了后精彩多了,这屋子都有了人气。”

    “生机勃勃的。”

    卫逢景:“……???”

    所以什么越闹腾越讨厌他根本是错的吗……?

    那他是不是用错办法了?

    可是……不这么做,那他应该怎么做?

    整个早饭,卫逢景都在自我怀疑中度过的。

    *

    饭后,卫逢景拖着大盒子去二次元店,“老板,里面的帽子被我摔坏了,你看看维修费要多少?”

    又不在他家,就算再喜欢,这衣服也是租的,买了等以后又不好带走。

    一姑娘走过来皱着眉把帽子看了又看,“这修起来可费劲了,不是说好了要仔细点,不能摔的吗?这些都是手工的,现在手工费就价值不菲,更别说材料费了。”

    卫逢景也不想听这些啰哩啰嗦的,摆摆手,挥了挥手机,“多少钱?给个数。”

    那姑娘用计算器算了算,最后将价钱展示给卫逢景。

    卫逢景双眼一瞪,“这么多?快破千了!这整套也就这么多钱吧?!”

    “岂止,这衣服可是大几千,你昨天租的是都没看价格吗?对了,这只是维修赔偿费,你昨天的租金都只给了一半,加起来是……”

    “行了行了,我给不就是了。”卫逢景没好气打开手机扫码。

    余额不足几个字突然看得他心头一梗。

    翻过去一看,他账户里竟然只有小几百块。

    卫逢景:“……”

    哦对,因为他跟他爸吵架,他爸上个月这个月都没给他转零花钱。

    心中憋着气的卫逢景不想找卫坚要钱,想了半天,在包里掏了掏,好一会儿才掏出一张卡,将它递给对方,上面贴了密码,“自己刷。”

    小姑娘拿着卡去了刷卡区,没一会儿又走了回来。

    “刷不出来,支付失败。”

    “密码不对?我试试。”他走上前自己操作了一回,也不行。

    那边收银的小姐姐看了看卫逢景,犹豫了一下才说,“帅哥,你这张卡余额不足,要不你换张卡?”

    “这不……”可能,后面两个字还没出口,卡在了卫逢景嗓子眼,一种莫名的预感忽然涌上心头,卫逢景表情一顿,皱着眉用手机登录这张卡,查看余额。

    只见余额那里显示着:100。

    卫逢景:“……”

    低头看了半晌,确认自己没看错,眼睛没瞎后,脑海中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对方十分慷慨递卡的模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

    骗子!!!

    混蛋!!!

    王八蛋!!!

    卫逢景甚至忍不住打电话给渣爹控诉:“你找的是什么人啊!他欺负你儿子你都不管!快点我要回家!!!”

    卫坚却只以为儿子找借口,皱眉挂了电话:“胡说什么呢,老谢好着呢。”

    听着被挂断的电话,卫逢景:“……”

    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4章 第五个季节3

    公司, 谢拂正在会议室,跟公司其他高层商量明年的投资计划,不同于以往只当个吉祥物, 随便听听, 这回的谢拂不仅认真听了,还简单几句话便将某个行业的现有问题和发展前景,将一个原本看着还不错的方案变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众人心中纷纷嘀咕, 看来公司里其他人说的都是真的, 这人是真的上心,不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 什么也不管了。

    原本听到消息的高层们还担心谢拂能力不够, 可看了今天这一出, 高层们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心想谢拂当年能拉起一大摊子, 而且这么多年都没出什么大问题,显然是有两把刷子。

    就是查账补税这事让人不高兴, 要知道那可不是谢拂的私人财产, 而是公司的钱, 公司的钱, 他们也有份, 这下子谢拂一口气把他们手里的钱交出去一大笔,谁能高兴?

    也就是补税这事属于政治正确, 他们不好当明面上说罢了。

    “老板,您之前吩咐的送朋友的结婚礼物已经找好了,您看看这些是不是您要的。”

    助理做了几手准备, 在谢拂给的预算内, 买了好几个礼物。

    “这是国外很有名的珠宝设计师最新款作品, 一对情侣胸针。”也是最贵的, 花费上千万,其他礼物加起来都没这个贵。

    谢拂将那胸针拿起来看了看,留下了。

    “其他也看看。”

    之后助理便向谢拂展示了国内外各种寓意好的礼物,什么情侣装、情侣绳、甚至还有寺庙里求的姻缘牌,这个最便宜,基本没花什么钱,礼物还没路费贵。

    谢拂都留下了。

    最后助理拿出来一个凑数的。

    “这是一副崔大师画的百子千孙图。”这种一般都是送给老人家祝家宅兴旺的,当结婚礼物似乎有些不合适,但为了丰富礼物多样性,助理毫不犹豫将这副并不算贵,寓意又好的画给加上了。

    谢拂……谢拂看了几眼,莫名觉得这画应该送给原主养在乡下的那一家子寄生虫。

    “挺好的,就送这个了。”

    自己要夺走卫家一个儿子,那就还他百子千孙。

    手机响起,一个陌生来电。

    谢拂看了一眼接通后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就噼里啪啦说了一串,“叔,我没钱了!现在人被扣在店里了,地址发给你,你快点过来捞我!”

    谢拂:“……”

    “不要说你没时间,也不要让你助理来,我就要你,你给我那卡根本没钱,你得亲自来捞我!”说罢迅速挂了电话。

    那边卫逢景抱着奶茶坐在凳子上,一边晃腿一边对收银小姐姐说:“放心吧,待会儿就有人来付钱了,不会坑你们的。”

    “对了,你们这儿还有什么套装?越贵越好,我就喜欢贵的!”

    谢拂看了看手机,现在快到中午十二点,谢拂整理完桌上还没看完的文件,“中午不用帮我带饭了。”

    助理应下,“好的老板。”

    他还得去把礼物寄出去,不过话说回来,老板会送这幅画也是他没想到的,原来老板骨子里也是多子多福的老古板想法,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年龄代沟在那里。

    谢拂开车到微信上的地址时,就看见卫逢景在店里像个尊贵的vvvip,整个店里大半人都围着他转,面前摆着各种各样风格的服装。

    “小帅哥,要不要试试这套《狐仙传》里的狐妖装?你长的这么好看,当然不要局限于男装啊,现在网上很多男扮女装的视频博主都很火很美的,不要被性别局限。”

    卫逢景眼尖看到谢拂,见谢拂走过来的脚步顿了顿,似乎还微微蹙眉,以为他不喜欢男扮女装这种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当即跳下来把衣服接过来抱在怀里,“好啊!这衣服我要了,还有没有其他风格的?”

    这个口子一开,店员们的热情更是刹不住,纷纷拿了不少风格不同的衣服给他。

    卫逢景根本不拒绝,拿了他就要,等谢拂走过来时,他手里已经抱了好几套,抱不下了。

    谢拂过来,他也不看他,气哼哼地转过身去当没看到。

    还是收银小姐姐眼尖,大概知道这就是来给卫逢景付钱的人,当即走上来给谢拂倒茶,“先生您看要不要坐下来歇会儿?你家的小帅哥恐怕还要挑一会儿。”

    谢拂看了卫逢景一眼:“他现在一共拿的是多少钱?”

    收银小姐姐噼里啪啦算了算,“一共是21487。”

    说着那边又有人给卫逢景了两套衣服,卫逢景都要了。

    收银小姐姐笑容明媚,“现在是21849了。”

    谢拂点点头,“这些都要了。”他看向偷听却不看他的卫逢景,声音可以放大了些,“他再要买,就问他要钱。”

    卫逢景一把将衣服丢在沙发上,自己也跳上沙发,居高临下地对谢拂道:“什么自己买?我倒是想买,你给我钱了吗?你知不知道刚刚我有多丢人啊?你给我那卡里就一百块,一百块能干嘛你说?我爸让你照顾我,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吗?我还喊你叔呢,有你这么做叔叔的吗?”

    今天他气炸了,也不想要谢拂好过,非要把谢拂给他的卡里只有一百块这事抖出来,看他丢不丢人。

    谢拂被卫逢景大庭广众下,当着店里这么多员工和其他几个看热闹的客人的面,半点局促生气的模样都没有,神色淡定如常。

    “一百块怎么了?你问问他们,一百块能干什么?”

    店员们面面相觑,知道谢拂才是付钱的,而且这明显是在教育孩子,他们当然要附和对方。

    “一百块是我妈一周的买菜钱。”

    “一百块是我妹半个月的零花钱。”

    “我早餐吃包子稀饭,每天五块,一百块够我吃二十天。”

    “一百块……是我姐资助的山里孩子一个学期的纸笔费用,还用不完。”

    卫逢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表情还有些小懵逼,似乎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站谢拂,为谢拂说话。

    他气得跳脚,“那我爸还给你钱了,你怎么不给我?你就是不想给我钱是不是?!”

    其实他不知道卫坚给谢拂钱这回事,这只是他猜的。

    谢拂仰头看卫逢景,“你不是生你爸的气,不肯用他的钱了吗?现在又要用,那是不是代表你同意他结婚了?”

    跟卫逢景一样,谢拂并不知道卫逢景说没说这话,但他觉得应该说过,否则卫坚也不会两个月不给他打钱。

    卫逢景心头一梗,谢拂猜对了,他是在气头上说过这种话,但他后来想了想又后悔了,他不花老卫的钱,那岂不是给小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占便宜?

    “你只是叔叔,又不是我爸,凭什么管我?!”他又羞又怒。

    “凭你现在住在我家。”谢拂说得理直气壮,“我是出钱的甲方,你,得听我的。”

    卫逢景跳下沙发,赌气道:“那我不住你家了?我要走!我要回家,你不答应我就告你非法拘禁?报警抓你!”

    谢拂点头,“可以。”他指了指他身后,“你先结账。”

    卫逢景:“……”

    他看了看身后快堆积成山的衣服,又看了看面露微笑,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的员工们。

    半晌,默默掏出手机,面无表情地急促敲着好友。

    卫逢景:【快!借我两万二!急!!!】

    在店里闹了一上午,店里其他人的生意都少了些,即便这些衣服可以不买,卫逢景也做不出厚着脸皮逃跑的事。

    而且……而且他弄坏帽子的修理费他还没给呢!

    这可是跑不掉的!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回复,谢拂也不催促,就这么一边喝茶一边等着。

    十分钟过去了,满头大汗的卫逢景才等到对方的回复。

    季江冉:【啊,兄弟你缺钱吗?我前段时间买了限量版手办,现在只有一万,我转给你。】

    卫逢景:“……”

    卫逢景:【……算了,谢了。】

    就算有一万,那也不够。

    卫逢景悄咪咪抬头看谢拂,谢拂却好似专心喝茶,并没有看他。

    店里其他客人还在看热闹,店员们也用殷勤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卫逢景:“…………”

    他闭了闭眼。

    他咬了咬唇。

    他磨了磨牙。

    他……磨磨蹭蹭往前走了两步。

    在看见谢拂抬头看向他时,卫逢景想转身后腿,却又生生忍住了。

    谢拂看着他。

    卫逢景被他看得又羞又恼,终是忍无可忍道:“你、你想要我怎么样就直说,反正、反正你得给钱……”

    如果不是他一脸羞恼不甘,弱声弱气放着狠话的模样,这话说出来恐怕还会让人误会。

    店里几个小姐姐员工看得偷偷露出姨母笑。

    谢拂不着痕迹转开视线,扯了扯唇角,将一张卡递给收银的小姐姐,“刷卡,帮我打包到家谢谢。”

    这回的卡里可不止一百块,收银和店员纷纷眼睛亮了亮,笑容也更灿烂。

    卫逢景心头一松,却又有些意外,谢拂竟然没提要求。

    他、他会这么好心?

    不知怎么的,直觉告诉他,这家伙肯定有坑等着他。

    不,这都不是直觉,而是在几次被坑后的推理!

    然而谢拂真的什么也没说,甚至还载着他去吃饭,卫逢景在附近一家火锅店吃得肚子滚圆,他是真饿了,那一百块他也没空着,而是在谢拂没来的时候买了好几杯奶茶给店里的员工。

    现在是真的只能跟着谢拂混吃混喝。

    饭后谢拂没送他回家,而是开车去了公司,路上卫逢景还在用手机搜索方向,“喂叔,这里不是回家的路。”

    谢拂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趁着等红灯的空隙,“首先,我不姓喂,你可以叫我叔,谢叔,或者直接喊名字都可以。”

    “你说真的?!”卫逢景双眼一亮,连忙用他利索的小嘴放鞭炮似的喊,“谢拂谢拂谢拂谢拂谢拂谢拂……”

    一连串喊个不停,他以为谢拂会生气,在心里狠狠揍他,但又没真的上手揍,那心里想也就想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却不知道背对着他的谢拂,映在后视镜的那双眼睛里,是随着他的喊声而越来越融化,越来越有温度,越来越动人的颜色。

    卫逢景见他不生气,也没趣地没再喊,“你要带我去哪儿?该不会是要拖我到偏远的地方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吧?!”

    谢拂踩油门的脚微微一顿,差点造成追尾。

    他缓缓吸了口气,“就算你蠢到觉得我们刚刚还在那么多人面前出现,你之后失踪我却不会被怀疑,那也应该看看手机上的地图,我去的分明是市区内的方向。”

    卫逢景微微脸红,“我、我又不知道这儿哪里是市中心!”

    他关掉手机,气呼呼地说:“这又不是我家!”

    谢拂眸光微动,“那你还是现在开始记的好。”

    *

    到了公司,卫逢景紧跟着谢拂,可不能让这家伙把他给甩掉。

    谢拂突然带了个少年来公司的事被人看见,在员工群里聊了起来。

    不过平时原主孤家寡人,男色女色都不近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大家都只觉得卫逢景应该是亲戚或者朋友家的人,并没有想歪。

    谢拂进了办公室指了指沙发,“你就坐那儿,下班一起回去。”

    说罢埋头继续处理起上午放下的工作。

    办公室里有些安静,卫逢景悄悄抬头看了看,发现桌上文件好像还挺多的,那……自己之前叫他过来,他是直接丢下工作过来的?

    心里产生了一点点小愧疚,还有些小得意。

    从卫逢景处境窘迫,宁愿向谢拂低头,也不好意思让那家店的员工浪费一上午的时间就能看出,卫逢景并非是完全不懂事,不会为别人思考。

    他就像小孩子,生气了就要耍脾气,耍过之后又忍不住有点愧疚,却又坚持不认错,只这么偷偷看着,偷偷想着,偷偷记着。

    季江冉:【兄弟,你怎么了?钱够不够?我问其他人借了点,凑了三万,我转给你啊。】

    卫逢景偷偷看了看谢拂:【不用了,我这儿解决了。】

    季江冉:【你爸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吧,连零花钱都不给了,现在小三孩子还没生下来呢就这样,这要是真生下来了,那你可怎么办?】

    卫逢景看着屏幕咬了咬唇。

    心情越来越糟糕。

    季江冉:【要不你不要你爸了,跟你妈走,你妈以前对你多好。】

    原本就在蓄积的眼泪顿时没撑住,从眼眶里挤了出来。

    不会了。

    不会好了。

    卫逢景回想起他妈走的时候说的话,眼眶中又忍不住涌出热意。

    “滚!你从小就亲你爸,跟你爸一个德行!以后你们父子俩就不用再看我碍眼了!他都出轨了你都还跟他,别来烦我,我没你这个儿子!”

    卫坚出轨这事其实也有几年了,以前卫逢景亲妈不知道,只是因为感情不和吵架,发现出轨后立马离婚。

    离婚的时候,卫逢景选择跟卫坚,不过除去他跟卫坚还有感情外,也是不想让小三好过,非要留在家里隔应对方,谁知道一直被隔应的只有自己。

    谢拂听见略有些粗重明显的呼吸声,往沙发上看了一眼,目光微动,从抽屉里抽了一包纸巾丢去沙发上,正好砸在卫逢景胸口。

    “别让鼻涕把衣服蹭脏了,别忘了,你身上这身也是我买的。”

    卫逢景抽泣声一顿,“嗝……”

    心中再次将这个斤斤计较的老男人骂了一顿,胡乱用袖子抹脸。

    我就要蹭!

    就要蹭!

    谢拂看了一眼,笑了一下。

    助理走进来,目光在卫逢景身上顿了顿,心中忽然嘀咕了一声。

    办公室,穿着白T恤哭泣的少年。

    啧,放某些地方都能当素材了。

    助理向谢拂道:“老板,那副给卫董的《百子千孙图》已经送出去了,剩下这些礼物也要送过去,还是收起来或者出手?”

    可不便宜呢。

    老板又没有对象,拿着这些东西也没用啊,出手好歹能回回血,说不定还能赚,这也算是一种投资。

    “什么?!”

    谢拂还没发话,一阵尖叫声便响彻整个办公室!

    只见原本在沙发上偷偷哭的少年一个动作从沙发上跳下来,飞快跑到桌前,看着谢拂和助理就瞪大眼睛质问:“什么卫董?什么百子千孙图?好啊你谢拂!他一个老不羞的找小三,你不谴责他就算了,竟然还送他《百子千孙图》祝他儿孙满堂?!”

    “你!你!”

    他气到几乎说不出话,大喘气了半天,才勉强艰难地喊道:“你们就是一伙的!亏我还觉得你是个好人!你们根本就是同流合污、同恶共济、同床共枕!”

    谢拂:“…………”

    “……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

    恶心到人就不好了。

    “你还嘴硬!”卫逢景快气哭了,“你敢说你送他《百子千孙图》不是这个意思吗?你们……你们都一样!老婆老了就不要了,儿子大了也不爱了,什么都喜欢小的年轻的!现在有比我小的了,就都不要我了……呜哇——!”

    卫逢景情绪崩了,开始在办公室放声大哭,若非这里因为是办公楼,隔音做得好,恐怕整层楼的员工都要以为董事长办公室里发生了怎样的人间惨剧,否则这哭声为什么会这么辛酸?

    助理战战兢兢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低着头刻意拉低自己的存在感,争取做个壁画,不被眼前这两人注意到。

    哇……他到底听到了怎样的大瓜?得消化消化。

    谢拂被哭得头疼,随意看了助理一眼,后者当即心领神会地滚出去。

    开门关门的间隙里,哭声不可避免地传出了办公室,被外面的公共办公区听了个一清二楚,原本正在工作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约而同地看向董事长办公室的方向,只可惜很快就关门了,没能窥探到什么。

    有人好奇询问助理,里面怎么了,助理闭口不谈。

    *

    “……”

    “别哭了。”

    谢拂盯着时间等了十分钟,结果卫逢景还没停。

    “怎么?!怎么了!我哭怎么了?!”

    “我就要哭!就要哭!”

    “呜哇——!”

    卫逢景眼睛都看不清楚,却还要瞪着谢拂的方向喊。

    谢拂不阻止了,静静看着他。

    被这么盯着,卫逢景声音也渐渐小了,当然,也是哭累了。

    最后在谢拂好整以暇的目光下,他干脆怒吼一声:“啊——!”

    哭不出来了,总还能喊出来。

    他叉腰冲谢拂喊的模样,颇有几分河东狮吼的感觉。

    想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

    “咳咳咳……”

    又是哭又是吼,快半个小时,期间还没喝一口水,卫逢景嗓子早就干得不行,一不小心就喇了嗓子,喉咙满是不舒服。

    谢拂从一旁的冰箱里找到一瓶冰糖雪梨的饮料递给他,“给。”

    卫逢景咕咚咕咚喝了半瓶,这才觉得好了点。

    他怒气冲冲地对谢拂说:“你故意的!故意让我哭不管我,好看我嗓子疼的!”

    谢拂:“……”

    他笑了一下,“是,所以呢?”

    卫逢景:“……”

    这特么的不是剧本上的啊,难道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你坚决否认,然后我不依不饶吗?

    懵逼了这一瞬,他就落了下风。

    谢拂将桌上其他几个礼盒推了推,“你看看。”

    卫逢景:“……看什么?”

    他翻了翻礼盒,没啥特别的,都是一些首饰什么的。

    谢拂就将它们一个个介绍,“这个上千万。”

    “这个两百万。”

    “这个几十万。”

    “这个十几万。”

    “这个9999。”

    “而你听到的那份《百子千孙图》,两百。”谢拂省略了一个万字。

    卫逢景:“…………”

    “这么便宜啊?”他半信半疑。

    “那……那你送它,总不会是因为他最便宜吧?”

    谢拂让他看眼前这些,都是成双成对的,见姻缘牌也是。

    “你想送哪个?”

    卫逢景:“……”他哪个都不想送,不想保佑老卫和小三在一起。

    “那你也可以不送啊!或者送其他的!”

    谢拂扯了扯唇角,“助理买的,我随便挑了个。”嗯,这是真话。

    卫逢景眨了眨眼睛,不确定谢拂话里的意思。

    试探问道:“你这么说……难道你不赞成老卫和那个女人结婚?”

    谢拂:“我以为这显而易见。”

    卫逢景通体舒畅,一拍大腿,一整天的不高兴都消散了,眼前的谢拂也从面目可憎变得和蔼可亲起来,“我就说嘛!他那么老,还找个那么年轻的,就是一个图财一个图色呗!差二十几岁难不成还是真爱?!傻子才信好吧!你说是吧谢叔?”

    谢拂:“…………”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5章 第五个季节4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 笑就是了。

    可谢拂也不想笑,于是他干脆忽略了这句话,假装没听到。

    他看了眼面前这些买来又无用的礼物, “你想要吗?可以都拿走。”

    态度这么爽快又大方, 卫逢景这回是真信谢拂并不是跟卫坚站一边的了。

    “真的?但是这些都那么贵诶……”卫逢景悄咪咪偷看。

    这个只给他一百零花钱,连两万块都会跟他斤斤计较的人,会送他这么贵的东西?

    他可是听到了, 这些都还可以卖出去或者做人情送出去的, 给了他可是什么都得不到。

    谢拂看也不看一眼,“随你拿走。”免得这人在心里暗戳戳怀疑他是不是说谎。

    卫逢景见他神色不似作伪, 一时竟半信半疑起来。

    他转动那不太灵光的小脑袋瓜, 忽然想到了个自认为绝妙的主意。

    他伸手从那几样礼物里每个都挑了一个, 原本成双成对的礼物被彻底拆开, 变成了单个,“谢叔, 你要送我, 我不收也是不给你面子, 但是收多了也不好意思, 这样, 每样我都只拿一个,意思意思, 剩下的你都自己收着,也不少钱呢。”

    都拆成单个了,就算想送也送不出去了吧?

    谢拂闻言淡淡扫了他一眼, 将偷偷美的卫逢景神色尽收眼底, 抿唇沉默半晌, 一时看向那些剩下来的礼物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默默将它们收进抽屉里, 谢拂瞥了还站在面前偷笑的人一眼,“不哭了?”

    卫逢景:“……”

    他转了下眼珠,手里的东西不好拿,他干脆把它们都戴在身上,什么项链戒指胸针他也不看风格合不合适,不管尺寸合不合适,戒指要掉就套项链里,连那什么姻缘牌他都插在衣兜里。

    这才背着手故作正经道:“我刚刚不是哭,就是练嗓子呢。”

    T恤身上根本不应该戴那么多东西,且一点也不配,但他却似乎没那些感觉,自觉给那些饰品找到了放的地方,便没再想。

    他现在对谢拂比较感兴趣。

    “谢叔,你是老卫朋友,为什么不帮他说话啊?不觉得为什么出轨娶小三都是很正常的事吗?”

    “谁跟你说这种话了?”谢拂问。

    “啊?”卫逢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拂问的是什么,撇撇嘴道,“还能有谁?就我爸那边的朋友呗。”

    卫逢景在家里闹腾,卫坚当然也是想办法劝过的,自己劝不动,还发动亲朋好友,那段时间整天都有人要么给卫逢景打电话发消息要么是亲自上门。

    个个都说他爸不容易,他妈也没亏,他一个孩子不该管大人的事,他爸功成名就,现在不就是想找个面前的怎么了,多大点事,他越闹越讨人嫌。

    卫逢景心说这是自己家的事还跟他们没关系呢,他们不也一样多管闲事?

    这小子根本不在乎自己有多讨人厌,就是不想卫坚的生活一帆风顺,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有了。

    如果卫坚一定要那个小三和小三的孩子,那他就不会有他这个儿子了,就算以后还会认他,那也是不一样的,这是卫逢景自己在心里偷偷做下的决定,谁也没说过。

    “我跟你爸没有利益相关,有脑子也有三观,我不认为自己的想法做法有问题。”

    卫逢景哈哈大笑,他听出来了,谢拂在变相说那些人为了面子和钱胡说八道,或者直接没脑子。

    他笑过后又怀疑起来,“谢叔,既然你不赞同我爸的行为,那你怎么不阻止他?也没跟他绝交,还给他送礼?还帮他看着我,不许我回去破坏他的婚礼?!”

    尤其是最后这句话,卫逢景说得怨念颇深,他这两天故意在谢拂家捣乱,也是因为深深记着这一点。

    在他爸的那群朋友里,这个谢叔应该是关系比较好的,否则他爸也不会放心地把他送来,既然都能帮着他爸看着他了,当然是站在他爸那一边的啊,还用猜吗?

    这么看来,这人还是挺虚伪的,虚伪的大人,说一套做一套,还糊弄小孩子!

    谢拂态度自若,“因为他没做对不起我的事,对妻子家庭有亏欠,对我没有,我只能说几句劝诫提醒,说多了,就该和你讨厌的那些人一样,是多管闲事。”

    卫逢景沉默了。

    “至于收留你……可不是因为我向着他,恰恰相反,我分明是为了你。”谢拂说得半点不亏心。

    卫逢景心底里翻了个白眼,这大叔糊弄谁呢,“那你说说,怎么就为了我了?要真的为了我,难道不应该帮我反对老卫,不许跟小三结婚吗?”

    谢拂手里握着签字笔,笔头敲了敲桌面,“我无法左右你爸的决定,他想娶谁我没资格过问,你也不行,就算你再怎么闹,要是你爸真的会因为你改变,就不会有小三,所以你的闹除了消磨你们的感情外没有半点用处,收留你,既是挽救你们的感情,也是为了防止你左了性子,走上歪路。”

    卫逢景心情有些复杂,既高兴又烦躁,暗暗嘀咕,“说得好听……”

    他咬了咬唇,扬了扬脑袋,天真地问:“就算是他做的是错的你也不阻止?难道做朋友不该是互相提醒劝诫,让对方变得更好吗?你们这样,真的是朋友?”

    “哦。”谢拂看着他慢悠悠道,“那你熬夜打游戏的时候,你朋友是劝你早点睡还是跟你一起打?”

    卫逢景:“……”那家伙比他玩得还晚。

    可自己……嗯……好像也没提醒对方……

    卫逢景……卫逢景沉默,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谢拂,假装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谢拂态度随意自然,“我觉得帮他把你看好,让你不受到他再婚的影响,就是我这个做朋友为他做的最好的事了。”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卫逢景低头,盯着自己脚尖,小声地嘴硬,“我……我才没有受影响,他、他根本影响不了我……”

    谢拂但笑不语。

    卫逢景悄悄抬头,一会儿看一眼谢拂,一会儿又看一眼,最后犹豫着疑惑说:“你跟我爸其他朋友不一样。”虽然还是他爸朋友,但是奇怪的他竟然一点也讨厌不起来。

    “他那边的亲朋好友为什么不能跟你一样?”都是谢拂这样那该多好。

    谢拂:“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爸身边的人要么私心里向着他,要么跟他三观差不多。”

    卫逢景当即歪头看他,真诚发问:“那谢叔你是哪种?又是怎么跟我爸做朋友的?”

    谢拂:“……”

    噗嗤!

    卫逢景忍俊不禁,莫名觉得看谢拂吃瘪也挺有意思的。

    只是他低估了对方的厚脸皮,只见谢拂面不改色道:“所以我是特别的,你要是不珍惜不抓紧,那就等着被你爸其他朋友包围吧。”

    卫逢景:“……”

    谢拂低头在抽屉里找了找,将一本当地旅游杂志丢给卫逢景,“无聊就看看,想去哪儿可以自己看,趁着我还没想把你送走,让你爸其他朋友接手,你还可以多看看,多走一走。”

    卫逢景咬了咬唇,时不时小心暼他一眼,纠结了半天,才别扭地问:“哎……”

    谢拂看也没看他。

    卫逢景卷了卷手里的杂志,“你真的要送走我?”

    谢拂抬头奇怪看他,似乎有些疑惑,“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他竟然知道?既然知道,那前两天那那么吵他都没把他送走?

    卫逢景有些奇怪,怪异又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心虚有内疚还有疑惑。

    “那我……那我现在要是不想走了呢?”似乎谢拂说得对,就算不在谢拂这里,他也不一定能回去,要是换了其他人,他还烦呢。

    远离那个家,还有他爸那些亲朋好友,卫逢景竟然有种呼吸都轻松的感觉。

    “我以后不搞事,你是不是就不送我走了?”之前一直想的事被放下,卫逢景没觉得憋屈,反而感觉心中有什么落了下来,原来的烦躁少了不少,眼前的世界也似乎更亮了些。

    谢拂只是看了看他,却没发话。

    卫逢景等了又等,面颊越来越红,似乎觉得这样有些丢面子,在他耐心耗尽时,终于见谢拂扯了扯唇角,如月的眉眼淡淡一扫,悦耳的声音带着独特的气质和不知名的情绪。

    “看你表现。”

    说罢低头做事,办公室安静下来,时不时还有人进进出出,只是那些人进来时都会不着痕迹往沙发上暼几眼。

    沙发上的少年安静下来,随手翻看着杂志,没翻一会儿就悄悄看谢拂,没看一会儿又开始发呆。

    少年未定性,眼中的神采却更亮了几分,之前的郁色和隐隐憋了不知道多久的暗火,在不知不觉,已经散了不少。

    谢拂心中对目前的状态颇为满意,下午提前下班,领着卫逢景回家。

    “先生,送来的衣服已经送到房间了,不知道小卫今晚要在哪个房间睡,还是把衣服送去了主卧。”

    卫逢景额角一跳,“那个……衣服还是送到客房吧,我在客房睡。”

    谢拂解开衣领前的纽扣,脱掉外套,“既然要住,那就一直住着,换来换去像什么样。”

    卫逢景咬了咬唇,转着眼珠道:“这不是想让谢叔晚上睡好点吗,住客房你也不喜欢吧?还是给我住好了,我年轻,不认床,这个家里最好的房间是给谢叔的。”

    谢拂:“……”

    “这个家里所有房间都是我的。”他的目光明明平静,却又似乎暗藏锋锐,“没有所谓认床的说法。”

    “所以……”

    “我让你睡哪儿,你就睡哪儿。”深渊般的目光似有漩涡,等人一靠近,便迅速将人给卷进去。

    卫逢景被他看得心头一跳,无意识颤着声音回道:“知、知道了……”

    眼睁睁看着谢拂上楼,卫逢景血气上涌,面颊的温度越来越高,半晌,低低骂了一声:“靠!”

    自己刚刚怎么了?

    明明就是普普通通的一道视线、一个目光,他怎么就……

    好吧,说如同还是夸张了,但是……但是也没那么厉害吧?

    谢拂进了房间,面上的表情便是一松,微弯的眉眼挑了下眼尾。

    谢拂罕见地很想给卫坚发个信息,感谢他感谢他八辈祖宗和亲朋好友。

    果然神助攻总比不上猪队友。

    有卫坚那群朋友在,省了他多少功夫。

    摸出手机看了看,却见卫坚消息比他快。

    A卫坚:【[图片][图片[图片],这是我结婚照,好看不?是不是觉得兄弟我年轻了十几岁?】

    谢拂随意看了看,也随意地回了消息:【嗯,看着年轻了十几岁。】

    看着像是p图p年轻了十几岁。

    A卫坚:【你不能来参加婚礼,那我只能给你看照片了,你给我送的礼物托运送到了,画很好,寓意也好,借你吉言,芊芊肚子里这个孩子肯定平平安安的。】

    谢拂:【你放心,我肯定看着你儿子,不让他回去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保证让那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A卫坚:【多谢了老谢!】

    谢拂:【应该的。】

    之后没再发消息,显然这老男人沉浸在要再次结婚,再次当爹的喜悦中,都没关心大儿子怎么样。

    由于拉黑了对方,卫逢景今天发过去的【你要是跟那个女人结婚,我就不要你这个爸】这种话显然也没收到,更没看见,否则也不能安安心心快快乐乐地筹备婚礼。

    谢拂脱掉上衣衬衫,刚想进浴室洗漱,房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

    “谢叔……”视线在看到谢拂时顿住。

    时间凝固了几秒,谢拂无论是心情还是表情都一如既往淡定自若。

    卫逢景脑子里却似卷了一阵风暴,也不知道该先不好意思退出去,还是先感叹一句对方的身材。

    “谢叔你……咳!”

    “保养还挺好的……”

    他爸比谢拂大不了几岁,现在都已经有很明显的肚子了,可谢拂竟然有肌肉?!

    这就是已婚男人和未婚男人的区别吗?

    谢拂:“……”

    “如果你来我房间就是为了耍流氓,那你可以出去了。”

    说罢他便要关门。

    “欸欸!别关!我有正事儿!”

    卫逢景赶忙撑着门,仰头看谢拂,“真有正事儿!”

    谢拂松开手,将浴袍披在身上。

    “你昨天不是说要请装修队装修一个影音室游戏室吗?还说可以让我自己选,怎么今天没来人啊?”卫逢景是上床打游戏的时候想起这回事的。

    虽然不一定会在这里住多久,但是既然说了的事,当然要兑现啊!

    谢拂双手环胸,“你今天在哪里?”

    “我在……”卫逢景声音一卡壳。

    哦,他今天去二次元服装店疯狂购物,还在谢拂公司待了一下午。

    “…………”

    谢拂将人推了出去,“自己错过的,别怪别人。”

    要赖赖你自己。

    卫逢景被推出去时还想拯救一下,“下次,下次再来,明天再来行吗?我保证不放鸽子了!”

    谢拂停下推门的动作,“你等等。”

    说罢他转身回去。

    卫逢景等了等,终于等到谢拂走过来,递出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两张已经积灰的卡给卫逢景。

    “一张是一家网吧的,还有一张是某家ktv的,都是会员卡,想玩了就去,别吝啬。”

    砰!

    房门被关上,徒留下卫逢景一个人呆呆站在门口,手机还拿着两张卡。

    他低头看了看卡,又抬头看了看门口,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特么该不会又只有一百吧?!

    *

    之后,谢拂的生活迎来了平静,虽然因为家里有别人也不算太平静,但比起前两天的闹腾到半夜,现在已经算得上是一片和谐。

    卫逢景也没有再闹着要回家,只是谢拂知道,对方每天都会看三次微信,发三次消息看看自己有没有被放出来。

    只是从他越来越难看的表情看来,显然在结婚之前,卫坚都不会放他出来。

    “杂志看完了吗?有没有想去的地方?”谢拂也不说卫坚,仿佛没这个人。

    “不想去。”卫逢景憋着气盘腿坐在沙发上。

    谢拂也不看他,边看电脑边问:“为什么不想去?”

    “没什么为什么,就是没意思。”卫逢景没发脾气,可那模样任谁看到都知道他心里有气,心情不好。

    “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要考虑要不要带你去看医生了。”谢拂的视线终于从电脑上移开。

    卫逢景不解:“为什么要看医生?我没病。”

    不知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

    “也没心理病!”

    “你现在或许没有,但是你再这样下去,以后就会有了。”

    “怒伤肝,伤心伤胆,人类的负面情绪会对身体的各个器官造成负担,我以为这是常识。”

    卫逢景:“……”

    人的身体哪有那么脆弱?

    “我挺好的,而且我年轻,身体底子好,就算不保养也还可以多造作几年,保养什么的还是叔你自己用吧。”

    心里默默怀疑,对方将面部表情管理得那么好,难道就是为了不让情绪伤到身体?那这还挺强的啊。

    谢拂在想要怎么样才让这人不要老把年龄差距这一点挂在嘴边。

    倒不是谢拂刻意回避,不想面对,而是因为有些话说久了,就算是玩笑也会当真,有些关系处久了,改变起来就会更费时间。

    他可不想叔叔这个形象在卫逢景心里固定下来。

    只是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做,就见卫逢景聊手机聊着聊着心情更糟糕起来。

    他气愤地从沙发上跳下来,“谢叔,你那么聪明,有没有办法让我爸后悔找小三后悔送我走,后悔拉黑我不管我的?”

    谢拂眼皮一跳。

    卫逢景嘀咕:“你说我出个车祸怎么样?还是被绑架什么的好?哪里有绑架犯?我献个身还可以帮警方抓人,一举两得!”

    谢拂额角青筋跳了跳,一边想起原剧情中卫逢景死后卫坚确实后悔了,对方这办法还真的有用,一边又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他的人,竟然想靠伤害自己,让别人后悔?

    在对卫坚生怒的同时,又难免对卫坚也有些同情,有这么个儿子,还没教好,可能卫逢景的身体还没因为情绪怎么样,卫坚就先短命几年。

    但这种同情他不值得。

    “你妈生你,给了你生命,就是让你这么糟蹋的?”

    我费心保护你,就是为了让你为了别人糟践自己的!?

    卫逢景沉默,随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抓过抱枕揪着一角的流苏,小声丧气地说:“那又怎么样?反正她都不要我了……”

    谢拂:“你是因为别人的存在才活着的吗?”

    卫逢景揪着抱枕的手一顿。

    “你要是敢这么做,那我也只能把你送回去了。”

    卫逢景心里不是滋味,自己就这么差吗?谁都不想要他?

    “为什么?你不想承担风险?”他、他就是说说而已,又不是真的会这么搞事……

    谢拂摇摇头,淡声道:“我不喜欢不在乎自己的人。”

    卫逢景想说他没有不在乎自己,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没有证据的空话,怎么说似乎都是嘴硬。

    他烦躁地踢了踢沙发,郁闷至极,“那你说我还能怎么做?为什么他们对儿子就是想要就要,想丢就丢?还得不到半点惩罚?我就是想小小地报复一下,想让他们后悔,这样也不行?”

    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如果你所谓的报复就是伤害自己,那我会觉得你很幼稚,天真又愚蠢。”谢拂都似乎懒得看他。

    还未成长的少年,认为报复别人就是伤害自己,却不懂这么做不会对不起任何人,除了自己,不会让别人有任何损失,除了自己,就算有人伤心,时间一长,也会淡了,唯有给自己造成的伤是永恒的,不可磨灭的。

    “在乎你的人会被你所伤,不在乎你的人会因为你偷笑。”

    卫逢景一瞬间想到了小三,刚刚的想法便迅速被他从脑子里打消。

    不行不行,他才不能让那小三看笑话!

    所以有什么办法呢?

    卫逢景抓紧了抱枕上的流苏。

    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来,郁闷地叉腰问:“那你是大人,你比我聪明,你肯定有办法啰?”

    谢拂思虑片刻,还没想好要不要说,却听见卫逢景手机消息接连响了好几下。

    季江冉:【这个我熟啊!所以你现在是想让你爸后悔、生气吗?学我就好了!逃课打架烫头早恋……我之前给你的简易版叛逆套餐,来一回正式版,你爸保证后悔没好好揍你!】

    卫逢景:“……”

    心情复杂。

    但他也没其他办法,试试也不亏,可问题是,现在又没上学,他想逃课也没课给他逃啊!

    卫逢景挑挑拣拣,终于在季江冉几个办法里找到一个可以用的,早恋。

    可是问题来了,他早恋也没对象啊!

    这陌生的地方没朋友没同学,就一个大叔还是他爸朋友……

    嗯?

    嗯……?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6章 第五个季节5

    卫逢景时不时看一眼谢拂, 眼神奇奇怪怪,莫名其妙。

    谢拂本以为他是希望自己给出教训卫坚的建议,可仔细看又觉得不像, 更像是鬼鬼祟祟想搞事。

    谢拂眼皮跳了跳, 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

    先看看对方耍什么把戏。

    谢拂假装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卫逢景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谢拂的想法, 正沉浸在自己突如其来的绝妙灵感中。

    对啊, 以前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现在才十五岁,绝对处于早恋的年龄范围, 要是真的早恋, 绝对能让老卫怒火中烧, 火冒三丈!

    谢拂说怒伤肝, 那老卫要是越生气,就越伤肝!

    没伤到自己, 还能伤到对方, 多美啊!而且绝对符合谢拂的要求吧?

    不仅早恋妙, 早恋的对象也妙啊, 谢拂是谁?是他爸的朋友!自己又是怎么跟谢拂近距离接触, 而且喜欢上对方的?!卫坚送他过来的!

    眼睁睁看着儿子因为自己而觉醒成同性恋,还喜欢上年龄都可以做他爸爸的老男人, 这个男人还是自己的朋友,换位思考一下,卫坚绝对能被气吐血!

    想到那个画面, 卫逢景就没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嘎嘎嘎……”

    谢拂眉心微拧, “卫、逢、景!”

    卫逢景连忙收敛脸上变态般的奸笑, 正襟危坐起来, 双手抱着抱枕,端端正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对谢拂敬了个礼表示收到了!

    谢拂看了看他,“你爸到底是你爸,你也不小了,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不要让自己后悔。”

    他说这话只是想警示卫逢景,不要做一些覆水难收,很严重的事,至于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却是假装没看到。

    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强行压制,强行要求对方按自己的想法做事,对他未必好。

    这也是为什么卫逢景来这里搞事,他并没有阻止,而是任由对方搞事,再出手解决。

    现在的卫逢景就是个天马行空,想一出是一出,天老大他老二的中二时期,对于这种人,不能打压,只能打服。

    若是他心中不服,那没用,就算顺从也只是表面。

    卫逢景摸了摸自己的脸,紧张问:“我不小?我怎么就不小了?我才初中呢!”

    不小!不小怎么算早恋?他必须小啊!

    谢拂:“……”

    怀疑这人是故意这么说,又是想提醒他老。

    “谢叔,你说我这个年纪谈恋爱算早恋不?”卫逢景丝毫没发现谢拂的异样,还在自顾自想着自己心里的计划。

    谢拂挑眉:“你想谈恋爱?”

    这是什么时候的剧情?

    卫逢景真诚点头,“你说我要是早恋,老卫会是什么反应?”

    谢拂懂了,早恋,叛逆必备标签。

    “喝酒抽烟烫头,还有其他选择,为什么非要早恋?”

    早恋?跟谁恋去?

    谢拂从没想过要这么早就有什么进展,就算是恋爱,那也应该是成年后,既然不是他,那就不能是其他任何人。

    他不许。

    “其他也试过了啊,但是你不是都没什么反应吗?”卫逢景说起来还有些气闷。

    谢拂回想起对方来他家当天的穿着打扮,“所以,你承认之前都是故意的?”

    卫逢景:“……咳咳咳……”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叔,你不会翻旧账吧?都过去了过去了……而且我也没伤到你眼睛吧?明明是我自己更受罪,那套装扮好蠢的!而且一点也不好看!”

    卫逢景又不是真的非主流少年,他就算中二,也不喜欢那种风格,穿成那样完全就是为了讨谢拂的厌,还失败了。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比他还失败的叛逆事迹。

    不过他相信,这回一定能不一样!

    想到自己的计划,突然又有了信心。

    他赶紧转移话题,“其他就不说了,什么喝酒抽烟,这不是更伤身吗?还跟谢叔你的要求相悖,我想谢叔你应该也不会让我这么做吧?”他满脸笃定。

    谢拂看了看他,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忍着不把它解开抽人的冲动,明知故问:“所以你就想早恋?”

    卫逢景一拍手,“对啊!早恋不好吗?能气到老卫,又不会伤到我,还等从中得到双份快乐!你不觉得它很妙吗?!”

    双份快乐?哪双份?

    是挺妙的,妙到谢拂想打人,之前卫逢景搞事的时候他都没这么想过。

    谢拂相信卫逢景不会喜欢谁,但是他也相信,为了能气到卫坚,他真的能做出找个人早恋这种事,不在于他喜不喜欢谁,只要能气卫坚就够了。

    “哦,那你找到对象了?”谢拂想了想,觉得卫逢景就算是要早恋,应该也要回卫家之后,毕竟这里没有他熟悉的人,就算是假恋爱也找不到人,真恋爱,也没有同龄人能巧合被他遇到。

    还有时间,足够他想办法把卫逢景一直扣在这里,直到他打消主意为止。

    “对象啊……”卫逢景转了转眼珠,对谢拂讪讪一笑,“嘿嘿,那就要麻烦谢叔啦……”

    殷勤恳切的目光紧紧盯着谢拂,仿佛生怕他领会不了自己的意思。

    谢拂神色一顿。

    紧接着双眼微微一眯,随后又彻底松开。

    眉眼舒展,方才的低沉气压瞬间散去。

    原来如此……

    既然如此……

    “你要怎么麻烦我?”谢拂假装自己没猜到。

    卫逢景并没有怀疑,毕竟一般人也不会猜到那么离谱的方向去。

    这才显得他的主意绝妙嘛!

    卫逢景殷勤上前,狗腿地给谢拂捶腿,“谢叔……”

    谢拂挪开腿,“有事说事。”

    他不吃这一套。

    卫逢景沉浸在自己畅想中,并不介意谢拂的反应,嘿嘿笑了两声,开门见山道:“你做我早恋对象好不好?”

    谢拂想到他不会太委婉,却没想到会直接成这样。

    抿了抿唇,想想正常情况下的叔叔应该怎么火冒三丈,又或者是生气离开。

    可他现在哪个都不想做怎么办?

    谢拂装出微愣的表情,仿佛才反应过来,随后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胡话?”

    卫逢景不同意,“怎么就是胡话了?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好吗?这可是我集齐天地之精华,才灵光一现想出的主意,放网上可以获得无数点赞的,在小说里也是个很有市场的梗,什么‘踹掉渣攻后我成了他小爸’,‘嫁给男友他叔’、‘渣攻的白月光是我的了’,都是同类型梗,换汤不换药。”

    谢拂揉了揉眉心,“那我是渣攻他爸还是男友他叔?又或者是渣攻白月光?”

    卫逢景摆摆手,“不要在意那些细节,这个不影响!”

    “就是类似的关系,类似知道吧?”

    谢拂挑眉看他:“那你是同性恋?你喜欢男性?”这个总不能类似。

    他想看看这小子到底开窍没有。

    卫逢景毫不在意道:“以前我不知道,但是我爸肯定更讨厌我跟男人早恋,早恋+同性恋,双重buff,对他的伤害加成一定更高!”

    他心满意足地笑笑,“既然如此,那我从今以后就是同性恋了,喜欢男人而已,很难吗?just so so!”

    谢拂:“……”

    尽管谢拂很努力地忽略,可心里对卫坚产生的同情似乎不可抑制地在逐渐升高。

    “你知不知道自己才多大?”

    “这个年纪跟一个年龄差距很大的人恋爱,舆论会怎么说?”无论是对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都不会是什么好听的声音。

    卫逢景诧异地看向谢拂,“谢叔,你不是吧?我觉得你应该不是那种会在意舆论问题的人啊?”

    “咱俩又不是公众人物,谁认识啊?顶多是朋友圈传开,那又怎么样?”他肯定是要发朋友圈的,还天天发,天天秀恩爱,气死老卫。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卫逢景完全不介意别人对他的指指点点。

    “你放心,我查过了,不管什么年龄,谈恋爱都不犯法,只要不牵扯到性关系,而且就算牵扯到性,我也过了十四,法律都不保护,你可以安心啦!”

    他拍谢拂肩的样子,很像是在说“任君采撷”。

    谢拂:“……”

    一时竟不知道想气还是想笑。

    谢拂最后站起身,理了理自己被卫逢景拍皱的衣服,淡淡看了卫逢景一眼,“你想得挺好,把各方面都想到了,这确实是个很妙的主意。”

    “如果你爸知道了,也一定会一边抽你一边夸你。”

    卫逢景笑了,笑容里还有一分得意,“所以谢叔你这是答应了?太好了?谢谢你谢叔!”

    他张开手臂,就想给谢拂一个熊抱,谢拂淡定推开他拒绝,“先不要感谢我,我还没说完。”

    卫逢景扬了扬脑袋,“你说,你能帮我,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谢拂抿了抿唇,笑了一下,“你的主意不错,但唯独漏了一点。”

    卫逢景皱眉不解,“哪一点?”他觉得这个办法简直天衣无缝,损人利已一大利器!

    “那就是……我为什么要答应?”谢拂居高临下看着他,少年长得很好看,第一次化的什么烟熏妆还看不出来,这两天脸上干干净净,也展现出他精致的五官和代表着年轻,胶原蛋白满满的肌肤。

    不捣乱时,倒也有几分乖巧可爱。

    卫逢景皱眉苦恼,似乎没想到谢拂会有这种反问。

    然后他发现自己确实没想好。

    “你、你不是不喜欢我爸吗?”

    确实不喜欢的谢拂当然不会承认,“我只是不认同他对夫妻家庭和父子关系上的处理方式而已,作为一个朋友,他没什么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卫逢景有些不高兴,他可是拿谢拂当一伙的!

    谢拂顿了顿又继续道:“就算是我不喜欢他,也不会故意做这种事气他,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合则聚,不合就散,没那么重要。

    “那你想要什么?钱?还是别的?”卫逢景纠结地想,他自己也没几个钱,多半还得找人借。

    “我不缺钱。”谢拂瞥了他一眼。

    “那我伺候你,每天给你捏肩捶背当小厮,随叫随到?”卫逢景犹豫问。

    谢拂抿了抿唇,“我也不缺人伺候。”

    卫逢景苦恼,“那你想要什么嘛?”

    “或者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同意?”

    谢拂扣好领口的扣子,禁欲的气息扑鼻而来。

    卫逢景都要猜测谢拂是不是身体有问题,对这方面敏感,一直没恋爱,就连假装也不愿意。

    便听见谢拂说:“我不愿意,跟这些都无关,跟你需要做什么,能为我做什么也无关。”

    “我不愿意,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这么小的。”

    卫逢景说得对,这个早恋不犯法,谢拂也并非是什么古板的人,但他认为人生在世,还是要有约束在身,有些界限能不迈就不迈,若是一味遵循法律,将来总会想钻法律的空子,届时,会越来越不满足。

    直到谢拂离开,卫逢景才从沉思中醒过来,想了半天,脑回路简单的他也只想当然道:“不喜欢?那我让你喜欢不就行了?”

    *

    卫逢景:【十万火急!快快!我需要你的帮助!】

    季江冉:【咋了?】

    卫逢景:【我刚刚决定早恋,邀请谢叔当我的早恋对象,被他拒绝了,他说不喜欢我这么小的,你经验丰富,一定知道有什么能让他喜欢我的对吧?】

    半晌……

    季江冉:【………………】

    季江冉知道卫逢景行动很快,执行力强,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能虎成这样。

    兄弟,你就不能放在心底里暗戳戳先勾引,把人瞒一段时间,等对方离不开你了再暴露吗?

    他就没见过把利用别人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没被直接赶出去,没被打,还真是多亏了那个谢叔脾气好,以及卫逢景的好运气。

    季江冉:【兄弟,我觉得你就别霍霍人家谢叔了吧……】

    季江冉:【摊上你,他也挺不容易的。】

    卫逢景:【……不是你教我的吗?】

    季江冉:【我好像没教你找他谈恋爱吧?】

    正常人谁想得到啊?

    卫逢景:【那你说我还能找谁?这儿就没一个认识的。】

    季江冉:【那你不能回家再找吗?】

    卫逢景:【那都什么时候去了……】

    季江冉:“……”好吧,是他考虑不周。

    卫逢景:【而且你不觉得他很好,就是最合适的选择吗?要是老卫知道他亲手把他儿子送出去,不得气吐血?想到那个画面我就想哈哈哈哈哈……】

    季江冉:“……”内疚早了。

    季江冉:【那你就没想过你那个谢叔会难做?】

    卫逢景:【什么意思?】

    季江冉:【他可是你爸朋友,你跟你爸,当然你爸对他更重要,而且你要是真这么做,是不是在挑拨他跟你爸的关系?让你爸以为是他带坏了你,引诱了你,让他背锅?】

    卫逢景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

    对哦,他爸要是知道他跟谢拂谈恋爱,不论自己怎么说,肯定会认为是谢拂带坏了他。

    卫逢景皱眉,作为一个讲义气的人,他才不要让别人替他背锅。

    所以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既能把老卫气吐血,还不会连累谢拂的吗?

    卫逢景陷入了沉思。

    *

    谢拂下午出门,没有在家,或许他不在,卫逢景看不到他,就会打消那想一出是一出的想法。

    年轻人任性固执,却也善变,有些事你想尽办法不让他做,不如不管他,等他自己没兴趣了。自然而然也不会做了。

    “谢董,久仰大名!”会所中,一众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老板们,不少都在用各种眼神看向谢拂。

    就是这个人,掀起补税的浪潮,害得他们也不得不跟着补。

    “谢董,咱也是认识多少年的老朋友了,都多大年纪了,可别学年轻人那种较真劲儿,越较真,生活就越糟糕,人生嘛,就是该难得糊涂。”有人笑眯眯地警告。

    谢拂面不改色抬起杯子敬了一杯,“吴总说笑了,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不服老,别说我现在还没老,就算有朝一日真的老了,那也只会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将杯子里的温开水喝完,便起身去了其他地方,“各位随意。”

    去了高尔夫球场,绿草如茵,蓝天白云,整个世界都开阔许多,与在里面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走了,留下的那些人却各个神色各异。

    “你们说他这是什么意思?还不会暗中跟上面有了什么默契?”

    “他倒是想,那也要上面看得上才行,他那个公司这么多年也就那样,又算不上咱们这儿的顶尖,上头怎么选,也不能选他吧。”

    “依我看,多半是他胆子小,见这两年在税收上盯得紧,所以怕了。”

    “你们觉得他刚刚说的那些话,那样的姿态,像是怕了的样子?”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事已至此,再怎么样也于事无补,不如我们想想其他办法,无论他是不是跟上面联手,咱们让他带着他的公司消失不就结了?”这人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阴沉。

    此言一出,众人皆沉默了一瞬。

    *

    谢拂出来只是为了透透气,他对打球没多少兴趣,旁边有个五十出头的大哥玩了个一杆进洞,正是兴致上头的时候。

    “年轻人,要不要一起玩?”

    谢拂微微一愣,随后才抬头看去,确认对方说的是自己,他随口找了个理由,礼貌拒绝道:“不了,天气太热了。”

    “现在的年轻人可不能怕太阳。”那大哥还继续劝。

    谢拂抬头望了望头顶灿烂的阳光,不知想到什么,扯了扯唇角,“不年轻了,得注意保养,否则看上去差距会更大。”

    大哥闻言哈哈一笑,“这是找了个年轻对象?可我看你也没多大,不至于不至于。”

    谢拂心说但凡卫逢景上了20岁、18岁,他也不至于。

    还得等三年,每每这么想,便有一股情绪在让他后悔,或者想要现在抓紧补救。

    答应下来,现在还来得及。

    那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

    直到谢拂晚上回家,声音才渐渐消了下去。

    奇怪,家里似乎格外安静。

    谢拂看了看客厅,很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整个客厅都是没人捣乱的模样,也没有别人。

    这让这几天习惯了那个人,喜欢看他搞事的谢拂还有一点不习惯。

    不过也只有一点。

    谢拂上楼洗漱,下来吃晚饭时,脚步却在餐厅前顿住。

    他眉梢微挑,双手环抱,看着正围着小围裙忙里忙外,端菜上桌的殷勤身影。

    “你在干什么?”

    如果他没记错,卫逢景在家都是不干活的,在他这儿竟然端起了盘子碗。

    “叔,你这都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谢拂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无事献殷勤。”

    卫逢景哼了一声,“谁说我无事献殷勤?我分明是有事才献殷勤。”

    谢拂:“……”

    他不明白,有事才献殷勤,是很值得骄傲得意的事吗?

    谢拂不想听,卫逢景却一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我上网查过了,要追一个人,就要献殷勤,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我现在虽然还不会做饭,但是我可以学啊!”

    他是个行动力强的人,既然认定了一件事,那就不会犹豫,直接行动。

    谢拂看了看他,“这就是你想得办法?”

    卫逢景点头,笑问:“你觉得怎么样?”

    谢拂神色淡淡:“不怎么样。”

    卫逢景摆摆手:“没关系,你的意见不重要。”

    谢拂:“……”

    一顿饭的时间,谢拂也没想明白卫逢景怎么能将追求和他的意见不重要这两件事放一起。

    直到他看到当晚卫逢景的朋友圈。

    卫逢景:【第一次这么想给一个人做饭,希望有一天他能吃上我亲手做的,而不是亲手端的。[图片][图片]】

    配图是一桌子晚饭,和两个人的碗筷另一张图是一只修长优雅的手,还p了爱心特效和文字,嗯,情侣专用那种。

    谢拂:“……”

    卫逢景的朋友圈对所有人开放,担心卫坚看不到,还特地让季江冉和其他朋友转发,就算卫坚还看不到,也有他认识的人看到告诉他。

    谢拂总算明白卫逢景说的不重要是什么意思。

    工具人的意见当然不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7章 第五个季节6

    第二天一早, 谢拂就收到了卫坚的电话。

    不是微信,是电话,可见儿子还是比朋友重要很多的。

    卫坚:“老谢, 那小子在你那儿怎么样?还有没有闹?”

    谢拂脑海中闪过一瞬昨天卫逢景信誓旦旦说要早恋做同性恋的模样, 没忍住抽了抽唇角。

    “挺好的,刚开始有点不习惯,现在已经适应了, 当自己家一样。”

    “那就好, 他还小,要是做了什么, 你这个做叔叔的就多担待担待, 要是他闹事, 你就告诉我。”虽然谢拂在说好话, 但卫坚觉得还是零花钱的威胁才让卫逢景听话的。

    谢拂答应得理直气壮:“你放心。”

    电话挂断,卫坚身边的小三就问:“怎么样?问到了吗?”

    卫坚收起手机, “老谢说他挺好的, 应该没什么事。”

    小三眼珠转了转, “可我看朋友圈都说他在早恋, 老公, 小卫才多大,这么大就早恋, 这不太好吧?要不你还是把他叫回来吧,搁身边看着,大不了……大不了我和孩子让让他, 他可是你儿子, 也是咱们孩子的哥哥。”

    卫坚笑了笑, “用不着, 你没跟他相处太久不清楚,朋友圈肯定是他故意的,让他回来才是真的中了他的计。”

    好歹是亲爹,从前十几年也没缺席过,卫坚还是挺了解卫逢景的,认为卫逢景发那么一条微信就是故意让他生气担心,要他把他接回去。

    所以卫坚根本没担心。

    图片什么的,想要什么网上都能找到,就算网上没有,随便找朋友也能拿到几张。

    就那两张连脸都没有的照片,是不是真的都不一定呢。

    小三双眼微亮,“真的吗?老公你真聪明,不过让小卫一直在别人家真的好吗?会不会被人说闲话?要不还是找个时间把他接回来吧,有这两天,小卫应该也懂点事,不会像上次那样不小心推我了。”

    卫坚微微皱眉,小心看了看她微微凸起的小腹,“这才多久?他要是真的懂事,就不会还发那种朋友圈,我看就是要让他在外面待久点,多吃点苦头,好让他知道还是家里好。”

    小三表面恭维,心中却在暗恨,说到底,还是儿子,还是一家人呗。

    那臭小子都能推她害她孩子了,在这老男人眼里也只是不懂事,虽然是她故意让人误会的,但卫坚不知道啊,这也足以试探出她和孩子在他心里的重要程度比不上那臭小子。

    既然送出去了,那就不要回来好了。

    小三心思百转。

    *

    “谢叔,昨晚我发的朋友圈你看到了吗?感觉怎么样?”卫逢景期待地看着谢拂。

    谢拂点点头,评价道:“照片拍的不错,p的也还行,文字也也很有感觉,像是情窦初开的暗恋。”

    卫逢景越听双眼越亮,表情也越是仿佛做了什么大事一样的得意。

    “但是……”谢拂突然来了个转折。

    卫逢景紧张问:“但是什么?”

    谢拂看了他一眼,“你爸今早给我打了电话问你的状态,没有提到朋友圈一句,也没问你有没有认识什么人,很显然,他看到了这条朋友圈,但是并不相信,也不想接你回去。”

    卫逢景皱眉着急问:“那怎么办啊?”

    他想到了要怎么让卫坚反对生气,想到了不用连累谢拂,可是没想到他爸也挺奸,根本不相信。

    谢拂表情淡定,“我觉得你不用着急,也不用担心,如果你真想做,那这就是个长期计划,一次两次当然看不出什么效果,只有你长期坚持下去,才更有说服力,你爸也会相信。”

    卫逢景低头沉思片刻,最后认真地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那你觉得我要坚持多久才合适?”

    有这段时间的相处,卫逢景觉得谢拂很聪明,他的建议肯定有效,有他帮忙,自己一定能成功。

    谢拂沉吟片刻才道:“那要看你是什么目的了。”

    “你这么做是为了想回家,还是单纯想让你爸他生气后悔?”

    卫逢景歪头问:“不能都要吗?”

    谢拂抬眼看他,被那目光一扫,卫逢景感觉脖子微凉,似有一阵风吹过,带来了一丝冷意。

    谢拂淡淡道:“当然可以,但是总要有个侧重,否则恐怕哪一件都做不好。”

    卫逢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他认真想了想,最后还是下定决心,“那就要让他越生气越好。”

    反正回家是肯定能回的,能把老卫气吐血的机会可不多。

    谢拂满意收回视线,“那你就要花更长一点的时间,至少要一两个月,而且几乎每天都要发跟昨晚差不多的朋友圈,做差不多的事。”

    卫逢景想了想,最后还是答应下来,“没问题!反正我暑假有将近三个月,肯定够了!”

    “那你说我就按昨晚那么做就够了吗?还用不用做点其他的?有其他要求?”

    “最近几天够了,后续还要做什么我再提醒你。”谢拂打算抽空给卫逢景写个剧本,内容就叫我那求而不得的追光暗恋史。

    反正未来两三年都不能做什么,找点乐趣也是应当。

    有了共同的秘密,狼狈为奸后,卫逢景看谢拂更顺眼了,俨然已经把对方当成自己这边的人,十分乐意跟对方分享自己的计划。

    “谢叔,我下午要跟姐一起去逛超市,你给我点钱呗。”

    谢拂一边摸手机转账一边抿了抿唇道:“你叫比我大的人姐,对着我就喊叔?”

    卫逢景挠头,“那怎么能一样呢?你是我爸的朋友,按辈分就该喊叔啊,而且你大我的岁数比我年龄都大,喊叔不是更应该的吗?”

    至于为什么把阿姨喊姐,当然是亲近啊,没看阿姨都越喊越年轻吗。

    卫逢景不知道的是,谢拂心里已经琢磨起了什么时候跟卫坚绝交。

    昨天放假一天,今天正常上班,白天脑子被工作霸占,谢拂是回到家后,听见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动静,才想起昨天卫逢景搞的那一出,微信里还说要学做饭,不会是认真的吧?

    走进厨房,就听见阿姨正在一边做一边给卫逢景讲什么小窍门。

    比如油温多少度会是什么样。

    卫逢景在一旁认真地点头,一副真的听懂了的模样。

    谢拂看了看,还是转身走了,只是在晚饭的时候随口问了句,“你真要学下厨?”

    卫逢景叉腰,理所当然道:“那当然了,我都说好了,还能有假吗?”

    “而且谢叔不是你说的,演戏这种事,只有做得越真,才越能取信于人不是吗?只有真的做了,那说出去就是真的,既然说了要追求,那肯定要亲力亲为的嘛。”

    嗯,这确实是谢拂说的,曾经他也是这么做的,什么真的假的,只要做了,那就是真的,现在卫逢景也将它学了过去,为了气卫坚,他还挺拼的,毕竟凡事亲力亲为,可比纯p图什么的可麻烦的多。

    不过,卫逢景显然正在乐在其中,热情满满,半点也不觉得麻烦和累。

    “那你需要我怎么配合?”作为一个已经站在卫逢景这边的人,谢拂应该要帮忙做点什么。

    “用不着!”卫逢景挥挥手,“谢叔,你只要做一个承受我追求的工具人就好,很简单,不累的。”

    “对了,我今天自己上手做了一锅汤,你就帮我尝尝吧!”他兴致勃勃地进厨房端汤,然而等汤被端到谢拂眼前,谢拂眼皮忍不住一跳。

    “……这就是你做的汤?”

    眼前这碗油腻腻、黑乎乎,还有点黑点残渣,里面的菜根本看不清什么模样的东西,真的是汤?

    “是啊,我都是按照姐说的步骤做的。”

    这碗汤实在难以下肚,阿姨能让它被端上来,恐怕还是因为这是卫逢景亲手做的,喝的不是汤,就是一个心意。

    谢拂看了半晌,到底还是用勺子盛了一口。

    卫逢景一直盯着谢拂的表情,却看不出谢拂表情的变化,只能紧张问:“谢叔,这汤怎么样?”

    谢拂微微点头,“挺不错的,别浪费了,你也喝。”

    他将那碗往卫逢景面前一推,起身就走了。

    卫逢景皱眉端起汤喝了一口,表情微微一顿。

    呃……怎么说呢?

    有阿姨看着,又是不会有焦的问题的汤,这汤倒也没有因为某样调味放错或者放过头这种惨烈事故。

    其中什么调味都放了,不缺味,可就是味道不鲜不美不辣不香还有一点点咸。

    属于什么味道都有,但一样美的地方都没有。

    就是锅什么食材的味都尝不出来的大杂烩,还因为没洗锅有点油和上一盘菜的残渣。

    喝一口汤,仿佛什么味道都尝了个遍,肚子瞬间饱了,再也没有食欲。

    一点也不好喝。

    卫逢景虽然嫌弃,却又觉得自己第一次做能做成这样已经很棒了。

    他兴致勃勃地拍了照片,这回没有p图,直接发朋友圈。

    卫逢景:【你们猜,这碗汤是谁做的?又是谁和谁喝过的?(害羞)[图片]】

    季江冉盯着这条朋友圈看了看,心中忍不住佩服起朋友来,能在坑爹的道路这么尽心尽力,将一件恶作剧做到这种地步的,他不成功谁成功?

    下面有不少认识的人在留言,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问他喜欢的对象是谁的,还有问他现状的。

    卫逢景一一看过,没发现卫坚,冷哼一声。

    谢叔说得对,不能着急,他要再等等,总有一天能让卫坚刮目相看,悔不当初!

    不过想到谢拂刚刚喝了他的汤,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卫逢景忍不住有点小愧疚。

    他从厨房拿了牛奶和三明治上楼。敲了敲谢拂的房门。

    “谢叔?”

    谢拂写文档的手一顿,看着屏幕上卫逢景的“暗恋剧本”,心里琢磨着要把暗恋求而不得的暗恋线拉多长。

    房门从外面打开,“谢叔?我给你送晚餐来了!”

    谢拂视线在屏幕上凝滞片刻,最终还是连剧本砍半。

    算了,按卫逢景这水平,“暗恋”越久越费工具人。

    放过你。

    *

    几天后,剧本到手,卫逢景差点给谢拂来一个爱的抱抱。

    “谢叔谢叔,我最喜欢你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最好的哥们!”

    谢拂还没什么回应,卫逢景就迫不及待抱着剧本跑回自己屋。

    说好的好哥们根本没多看一眼。

    谢拂:“……”

    谢拂微微抿唇,到底没说什么。

    他去了公司,便有助理上来汇报工作。

    “老板,有人在暗中收购明威酒店的股份,超出市价十个点,问我们要不要出手。”

    谢拂回想了一下明威酒店是哪家。

    “不出,顺便低调调查一下收购的人是谁。”

    “好的,老板。”

    没过几天,谢拂便知道要收购酒店股份的是一家做婚庆的公司,业务看上去有关联,似乎没什么问题。

    但有趣的是,明威酒店幕后股东手下的一家产业,在出手一家直播网站的股份。

    而这家直播的股份谢拂也有,对方正试图卖给他。

    原主是个没什么志气,也没什么野心,投资这种事喜欢什么都投一点,什么都投少一点,这样的话,就算亏,也不会亏太多,当然,如果赚,那也不会赚太多。

    投资就是这样,风险与机遇并存。

    而也由于原主这样广撒网的模式,让人很难一下子对他精准打击到,想要针对他,难度就偏高。

    这种情况下,有人希望他集中投资项目,显然不怀好意。

    怀疑一个人,不需要证据,怀疑一堆人,也不需要证据,谢拂也没做什么,只要他过得好好的,不如别人的意,那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

    “老板,您家人那边打电话,说你侄女要结婚,要买房买车,这钱……您说应该打多少?”公事说完,该说私事。

    他不提,谢拂差点把老家那堆寄生虫给忘了。

    回想了一下,原主可没有到了出嫁年龄的侄女,侄女是有,但一个读高中,一个读小学,谁也不是应该快要结婚的模样。

    倒是原主弟妹娘家有侄女,差不多是这个年龄。

    “我没有要结婚的侄女。”谢拂冷冷道。

    助理一愣,却还是反应极快地点头应是。

    老板这是彻底看不过去老家的人,想要翻脸了?

    竟然还有这一天?!

    助理觉得谢拂变得爱工作,都比要踹了老家的寄生虫靠谱。

    看来这天下真的要下红雨了。

    *

    谢拂没答应打更多的钱,当天还没下班,就收到了原主爸妈打来的电话。

    “老大,你吃饭了没?”谢父开口寒暄。

    一旁有个更小的声音不悦道:“你跟他废什么话?直接说事啊!那边还等着我三缺一呢!”

    “你这老太婆知道个屁,这叫拉关系调气氛,气氛好了才好说事!”谢父捂住手机呵斥道。

    谢母不耐烦怒道:“拉什么关系?调个屁的气氛,他是我儿子,当然就该听我的话!让他干啥他就得干啥!拿来!”

    她一把夺过谢父手里的手机。

    肥硕的身材让谢父想抢过来竟然还抢不过?!

    谢拂静静听着电话里的闹剧,坐上下班回家的车,打开车窗,微微闭上眼,感受着窗外吹来的风,将电话里的声音当催眠曲。

    “老大,我跟你的人说你侄女要结婚要买房,你可别忘了,尽快把钱打过来,男方那边也等着呢,非要把房子车子买了才结婚,你侄女都怀孕了,等不住你得赶快。”

    谢母说话确实直接又不客气,大约也是习惯了,毕竟从前原主就是这样,从来不会拒绝他们的要求,只要他能做到的,都答应了。

    谢拂之前找人算过原主老家那群人一共花了多少钱。

    得到结果后连一直负责给老家打钱的助理都沉默了。

    原主这些年给乡下花的钱高达好几千万,这还是那群寄生虫并不知道原主是自己做老板,只以为对方是个大公司高管,年薪一两百万那种。

    这样都能花掉几千万,可见乡下那群寄生虫也是心里没数的,整天只知道要钱要钱,要钱就完事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了多少钱,否则原主的工作和身家都瞒不住。

    “谢伟两个女儿,我记得都没到结婚的年龄,怎么,她们有谁又跟谢伟和他老婆一样未婚先孕?没到领证的年龄就要结婚?”

    谢拂的声音淡淡,似还有些许疑惑,明明说着嘲讽的话,却硬是让人觉得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他应该没那个意思?

    谢母就是这种感觉,她愣了一下,才回过神继续说:“不是她们,是文英娘家的侄女,那也是你侄女。”

    这理直气壮的态度,任谁听都得气笑,谢拂只是往天上看了一眼,算算时间,想到卫逢景现在应该在厨房里玩,虽然做出来的东西对人的食欲并不友好,但是这份心意,谢拂还是愿意接受的,尽管实际上那只是他作为工具人的报酬。

    心情平静中带上了些许愉悦,“她结婚,没道理我还要给钱,以前给他们的钱能在当地买上好几套房子,我不相信你们买不到。”

    “最近我手头紧,有人借钱不还,说不定还追不回来,如果追不回来,我还要欠债,妈,你那里有钱吗?能不能先借我点周转?”

    谢母那边沉默半天,才小声问:“老大,你开玩笑的?”

    在谢家人印象里,他们这个儿子就是个赚钱工具,从来不会说没钱这种话,只要问他要钱他肯定就给。

    因此听到谢拂跟他们说没钱,还问他们眼前,第一反应就是谢拂在开玩笑,肯定是开玩笑啊,谢拂怎么可能没钱呢?

    “真的,已经有段时间了,最近几个月打给你们的钱都是找人借的,下个月给你们的钱都还没着落……”

    谢拂面不改色,声音里泄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焦急,似乎真是一个走投无路,想要求助爸妈的无能男人。

    “这、这……你问我们那也没用啊,你也知道我们没退休金,哪儿来的钱?真有钱还用问你要啊?你、你要是没钱就找人借点,反正你还有工作,发工资了还给人家就好了,这样,大不了你侄女结婚就不用你的钱的!”

    谢母赶忙退了一步,可直到现在,都没说一句下个月也不用给他们打钱。

    可见就算谢拂再没钱,可以不给别人出钱,但打给他们的钱却不能少,

    谢拂微微抿唇,表情波澜不惊,声音却演绎了一出跌宕起伏,“工作?我没工作,我今年37,有了年轻人,就被公司开除了,下次你们也别打之前我助理的电话,他现在也不是我助理,今天接你们电话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下个月你们的钱……”

    话音未落,那便迅速挂了电话。

    只要没听到,有些事就不知道。

    乡下小城镇,谢家院子里摆了两桌麻将,刚刚还在说三缺一的谢母已经彻底不想去打了。

    她紧张地看着谢父,“怎么办?他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那……那他要是欠了钱?不会来找我们还吧?”

    谢父没读过什么书,就是个大男子主义,“我就听过父债子偿,没听过老子要还儿子的钱,哪有那个道理。”

    “那下个月咱们还能拿到钱吗?”谢母心里没底。

    谢父也迟疑:“要是没钱咱们就去找他。”

    谢母犹豫:“他不是借钱了吗?要是别人见他还不上,找我们怎么办?”

    谢父心里打鼓,“没有我们给他还钱的道理……”

    话虽如此,夫妻俩心里还是惴惴不安,晚上睡觉都不安稳。

    谢拂挑眉看了眼挂断的手机,淡定地熄屏,也没再打过去,只是淡淡提醒了开车的助理一句,“下个月开始,不用再给他们打钱。”

    卫逢景的事已经走上正轨,未来一片光明,那群寄生虫也不用再管。

    “好的老板。”

    助理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了车后座的老板一眼,心中对对方的佩服油然而生。

    万万没想到,老板竟然还有这种技能,面不改色地说谎,一通电话将那群寄生虫说得主动挂了电话,什么借钱不还,什么37岁被辞退,瞬间幻视职场上那些人到中年一事无成走下坡路的秃头油腻男。

    助理表情及其怪异,想笑又不敢笑。

    也就是自己没有极品亲戚,不然他也一定要试试。

    又往后视镜看了一眼,谢拂已经闭上眼睛,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刚刚只是随手解决了一个小插曲。

    不过回想一下,从谢拂接电话到电话挂断,全程似乎还不到五分钟,确实只是一个小插曲,助理心中的佩服忍不住更多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8章 第五个季节7

    “谢叔, 你喜欢什么?”

    一大早,早饭都没吃,谢拂就被卫逢景堵在餐桌上。

    他抱着一个笔记本, 俨然要认真记录什么的模样, 看向他的表情严肃正经。

    谢拂喝了口豆浆,“你要做什么?”

    卫逢景理所当然道:“在搜集素材啊。”

    要追人嘛,当然要做足准备啊。

    谢拂看着他认真在笔记本上写下喜好两个字, 转开视线:“你确定要做得这么认真?”

    所谓喜好, 其实只要随便在网上找找就行,甚至不找都行。

    毕竟除了谢拂自己, 又有谁知道他的真正喜好呢?又不会有人拆穿。

    只要他跟谢拂说好, 谢拂也不会拆穿他。

    “不是说好了要越真实越好吗?”卫逢景是个较真的人, 决定了一件事就要做下去, 所以对于谢拂的反应也只是有些疑惑,也只有这么点疑惑。

    “可你有没有想过, 有些事, 就算是假的, 做的多了, 也真了, 所谓弄假成真,不外如是。”谢拂眸光微动。

    卫逢景歪头看了看谢拂, “谢叔,你看起来应该很有经验的样子,难道你以前也这么做过吗?”

    谢拂握着杯子的手一顿, 片刻后, 才淡淡道:“没有。”

    卫逢景看上去还不太信, 却还是很给面子地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卫逢景哦了一声, 随后自信道:“谢叔你都没有,那我觉得我也不会。”

    见谢拂看过来,他开始侃侃而谈,“虽然我也觉得自己不怎么样吧,但是看人眼光也挺挑的,我觉得应该没人能达到我的要求。”

    谢拂微微挑眉,倒是当真来了点兴趣,“你什么要求?”

    卫逢景沉吟片刻后掰着指头数道:“首先不能太任性,脾气不能太大,不能太娇气,因为我不太会哄人,也不喜欢哄人。”

    谢拂实话实说,“那你可以筛选掉至少一半的人。”

    “就是吧!”卫逢景竟然还有些得意,似乎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谢拂表情不变,继续问:“还有呢?”

    “然后嘛,要跟我兴趣爱好合得来,不然两个人在一起都没话说,你说是不?”

    谢拂诚恳点头,“有道理,还有吗?”

    卫逢景认真想了想,“还有,年纪不能比我小,心理年龄不比我小,最好比我大的,最好要成熟一点。”

    谢拂嘴角微抽,“为什么?”这小子总不能有什么恋父恋兄恋姐恋老什么特殊癖好?

    “年龄太小了不定性啊,你说他要是现在喜欢我,没多久又喜欢别人,三天两头爬墙头,我谈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跟别人好了,那这不是浪费时间吗?”卫逢景无奈摊手。

    谢拂:“……”

    想得还挺多。

    “我以为你们年轻人都喜欢享受谈恋爱的过程,不在乎结果。”

    卫逢景翻了个白眼,“我不是啊,又不是每个人都一样,要是不想着未来,谁要谈恋爱啊?像我爸那样才糟心,就像吃饭吃了一半,别人告诉你,剩下的是别人的,你不能吃了,要么饿着要么去找别的,可你都习惯了那个口味,吃别的还要重新适应口味。那我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吃那碗饭,反正又不是没别的饭,我又不缺。”

    谢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挺有道理。”

    但也只是好像而已。

    少年思想开阔又稚嫩,他们尚未被世俗禁锢同化,却也缺少真实的经验,想法往往天真美好却不切实际。

    “还有吗?”

    卫逢景一拍手,“还有最后一点,没有孩子!”

    “不过这在我确定性向后也不是问题了,两个男人不能生孩子。”他双眼一亮,满脸惊喜,似乎才发现同性恋还有这种好处。

    谢拂:“…………”

    “这又是什么道理?”

    卫逢景在谢拂面前转了个圈,“谢叔,你觉得我怎么样?”

    谢拂沉默了片刻:“……挺好的?”

    卫逢景:“就是啊,我也觉得自己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可就是我这么好的人,对我爸来说,也不是什么省心的儿子。”

    “你看,我这样的人都做不好一个好儿子,你觉得我的后代能有多大可能是个省心的孩子?”

    “我爸在我身上感受到的头疼,还不能让我引以为戒吗?”

    谢拂:“………………”

    合着就是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儿子,所以认为生的孩子也未必好,那就干脆不要了,免得受罪头疼。

    这……想法角度清奇,但似乎也没问题。

    就是……

    “……你爸也不容易。”

    还好他不是给卫逢景当爸爸的。

    卫逢景轻哼一声,“谁让他把我生出来的?”

    谢拂低头抽了抽唇角。

    “你说性向是什么意思?真的确定自己是同性恋?你喜欢男生?”

    卫逢景歪头,“我又没有喜欢的人,我怎么知道?”

    谢拂:“……”

    卫逢景:“不过谢叔你不是说要越真越好吗?那我就做同性恋吧,反正同性恋还挺方便的。”

    随口将性向挂在嘴边,要么没放心里去,要么就是认真的,已经确定了。

    谢拂抬头,视线注视着他,看了许久。

    卫逢景摸了摸脸,“谢叔,你看什么?”

    谢拂眨了下眼睛,抿了抿唇,却是说:“既然你凡事都要按真的来,那哪有直接找到当事人问他喜欢什么的,对于暗恋人的喜好,当然要自己私下发现才好。”

    卫逢景一愣,随后歪头沉思,“emmm……有道理!”说罢他当即收起笔记本,坐下开始吃早餐。

    再没问谢拂什么喜好的事。

    但是从这天后,他似乎变得更殷勤许多,每次吃饭都会给谢拂夹菜,中午谢拂在公司忙的话,他还会去谢拂公司送饭。

    之前他也来过,但一直在谢拂办公室,别人没看到,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可这回不一样,他不仅送饭,还会在午间休息时跟公司其他人聊天。

    没两天,公司里就传遍了老板家里住了个长得很好看,笑起来很甜,说话也很甜的少年。

    少年是真的甜,见到谁就叫姐姐,叫哥,热情又爱笑,谁不爱少年?渐渐的,大家也喜欢跟这个年轻人聊天说笑。

    当被问及身份时,他也毫不避讳地说自己是谢拂朋友的孩子,放假来这边玩,一直住在谢拂家。

    “你来这里玩怎么还天天给老板送饭呢?这是雇佣童工。”有人玩笑说。

    卫逢景满不在意道:“没事,我不要钱。”

    “哈哈哈哈……”

    “姐姐,你们都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有几年了吧。”

    “三年。”

    “两年。”

    “十年。”

    卫逢景看向说工作了十年的那位中年大叔,“哥,你在这里工作这么久,是因为这里待遇好,所以一直没走吗?”

    中年大叔笑了笑,“十年前我因为受不了被压榨辞职,后来找工作一直碰壁,来这里不是因为这里有多好,而是因为就这里录用了我。”

    “说实话,一开始工资待遇一般,但是留下越久,工资也涨了,这么多年下来也习惯了,这里挺不错的,不用担心无缘无故裁员。”

    说白了,留在这儿不是因为待遇最好,而是因为稳定。

    上行下效,老板就是个没什么上进心的人,下面的员工也多少带上了这种行事风格,因此整个公司的工作氛围相比于其他公司会更和谐。

    也因此,聊天的时候大家都愿意对着卫逢景这个老板身边的人多说一点,也不担心说老板坏话会怎么样。

    卫逢景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些意思,却还是觉得新奇。

    原来在员工们眼里,谢拂是这样一个人吗?

    不过想想谢拂平时身边也没什么朋友家人,不结婚,不生子,孤家寡人一个,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在意的模样。

    卫逢景摸了摸下巴,忽然觉得调查谢拂喜好这件事有些难办。

    *

    谢拂一直关注着卫逢景的朋友圈,却发现它已经两天没更新了。

    是放弃了?

    回想那人认真的模样,谢拂觉得应该不是。

    若是他是轻易放弃的那种人,卫坚也不至于头疼到要把他送到自己这儿来。

    那必然有其他原因,是什么呢?

    谢拂的指尖轻敲桌面,规律的声音一下一下,在屋中响起。

    “咚咚!”

    “进来。”在喊人时,谢拂还有意外,卫逢景竟然学会了先敲门征求他同意再进来。

    看着他过来的身影,谢拂故意问:“怎么这回知道敲门了?”

    卫逢景不满道:“我之前也会敲门好不好?”

    只是没等他同意就先进来了而已。

    谢拂:“……”所以有区别吗?

    “你快看看,喜欢哪个?”

    谢拂低头,便看到卫逢景端来放在桌上的东西。

    一份西式甜点,一份画糖人,一串糖葫芦,几块颜色不同的琥珀糖,还有一份q弹可爱的熊猫奶冻。

    都是很少女心,受年轻人喜欢的东西。

    这些别说是现在的谢拂,即便是以前的,曾经年轻的,该是喜欢这些的谢拂,也没喜欢过。

    “你拿去自己玩吧。”谢拂只看了一眼,便气定神闲地收回了视线,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卫逢景就是莫名从他的面无表情中看出了嫌弃。

    “你随便挑一个呗。”卫逢景还不肯放弃。

    谢拂随便也不想挑。

    “这些都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出来的。”卫逢景殷勤说。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谢拂便看了他一眼,“阿姨帮你做的吧,你顶多在一旁看个火。”

    “谁说的?我还帮忙倒牛奶和计时了!”卫逢景不高兴瘪嘴。

    谢拂定定看着他。

    再看。

    继续看。

    卫逢景:“……也总做了点什么不是?今天是头一回,以后我就有经验了,肯定能真的自己做。”

    谢拂不由转动眼珠看向窗外,阳光下,谢拂唇边似乎洒了一抹耀眼的金光。

    “那就这个。”谢拂随手一指,目标是那个q弹的熊猫奶冻。

    卫逢景有些意外,“没想到啊,谢叔你竟然喜欢这么可爱的东西,看来你还是很少女心的嘛!”

    谢拂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你这几样东西哪一个不少女心?”

    “有啊!”卫逢景拿起糖葫芦,“这可是男女通吃,老少皆宜,长盛不衰的零食!”

    谢拂:“……”

    想让这人拿着东西走,却见他掏出手机,对着这几样零食,尤其是熊猫冻奶就是一通拍。

    “好了!”卫逢景留下熊猫冻奶,端着其他零食出去,离开时还不忘留下,“谢叔,厨房里还有很多哦,喜欢什么就来找。”

    谢拂听着楼道里的脚步声,摸出了手机,翻到朋友圈。

    卫逢景发了九宫格,其中熊猫冻奶的特写镜头多。

    卫逢景:【用几样零食试探了一下他,没想到他竟然喜欢其中最可爱的熊猫冻奶,某人表面正经,内心却喜欢萌物,所以,我要不要为了让他喜欢,让自己变得更萌一点呢?】

    谢拂指腹在上面摩挲了片刻,最终看着屏幕上某人卖萌的可怜兮兮的表情包,唇边不由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他选熊猫冻奶不是因为它q弹可爱,而是因为,他觉得它有点像卫逢景。

    表面乖巧,实际上很有自己的想法,无论你怎么对他摇晃,用尽办法,他在摇摇晃晃后,还是会坚持自己的本性,不听话。

    表面乖巧,吃下去却很甜,却只有吃过的人才会知道。

    *

    半夜,谢拂正睡着,放在床头的手机就将他从睡梦中叫醒。

    谢拂闭着眼睛接通,“喂?”

    “呜呜……”难耐的呜咽声从电话里传来,“谢叔……我疼……救命啊!”

    瞬间清醒的谢拂:“……”

    他揉了揉眼睛,起床拿着手机开门,却见卫逢景就靠在他门口,见他开门,穿着浅蓝色睡衣的卫逢景双眼红肿,脸上似乎还有泪痕,右手捂着腮帮,“谢叔……”

    谢拂二话不说,拉着他进房间,“换衣服,去医院。”

    大半夜,谢拂没打扰助理,自己开车送卫逢景去医院挂急诊。

    检查出病因后,谢拂看都懒得看卫逢景。

    吃了药,感觉好了一点的卫逢景悄咪咪看谢拂,犹豫着道:“那个……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谢拂看了他一眼,卫逢景颇为心虚地垂下眼睛,小声嘀咕,“我怎么知道吃那么多糖会牙疼,明明我以前都没疼……”

    谢拂:“……”

    有些人,疼得不冤,总有些人想要尝试一下作死的滋味。

    卫逢景跟阿姨鼓捣了一下午,折腾出那几样零食,但每样零食不可能只做那么一点,阿姨做的不算多,可一共五样,一样不多,五样加起来却不少了。

    卫逢景不想浪费,当天晚上饭都没吃,光吃糖了。

    半夜果断牙疼。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

    牙疼连带着神经疼头疼,疼哭一点也不难。

    没病的时候总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真疼的时候又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卫逢景就是这样。

    刚刚还觉得不如昏过去,这会儿不疼了又开始活蹦乱跳。

    “谢叔,我好了!我们回去吧!”

    谢拂拒绝,“等会儿,我问一下医生你有没有要忌口的。”

    卫逢景表情微僵。

    忌口当然有的,至少生冷辛辣甜不能吃。

    可对于卫逢景这种晚上恨不得吃烧烤到半夜的年轻人来说,没有生冷辛辣甜,那还有什么可吃的?

    尤其卫逢景嗜甜,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做出几份甜食让谢拂选。

    这跟大人不挑食,是因为他们的餐桌上都是他们喜欢吃的,一个道理。

    “谢叔,你不能这样,什么都不让我吃,我住在你这儿不会快乐了!”出了医院,坐上回去的车,卫逢景还在为自己的待遇据理力争。

    “想要快乐?”谢拂系上安全带。

    卫逢景重重点头。

    “那你自己出钱。”看了他一眼,谢拂发动车子。

    卫逢景:“……”

    他没钱。

    “你这么对我,我不会喜欢你了。”他还在负隅顽抗,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什么能够用来威胁谢拂的,反而谢拂手里自己的把柄那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谢拂:“你喜欢过吗?”

    卫逢景不高兴了,“你可以说我气你,怎么能污蔑我不喜欢你呢?”

    谢拂脚下的油门不禁往下踩了踩,差点追尾。

    “谢叔,你开车技术不行啊。”

    谢拂神色不变,“是啊,我有司机,不用自己开车。”

    卫逢景表情微变,有些紧张地抓着把手道:“那你……上次开车是什么时候?”

    谢拂微微挑眉,“不记得了,几年前吧。”

    卫逢景抱着安全带,偷偷用手机搜索打车。

    一声轻笑传入耳中,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让卫逢景无言以对的话。

    “放心,我再不怎么开车,来的时候也没出车祸。”

    卫逢景:“……”

    这要是看不出这人是故意的他就不姓卫。

    想想从自己来后,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他所认识的谢拂,就是眼前这人这样,而非是公司那群人口中人生无趣的咸鱼。

    到家后,谢拂给卫逢景端来热水喝药。

    “谢叔,那些糖我都没吃完,这可怎么办?”到了这种时候,卫逢景都还在操心那些糖。

    谢拂无所谓道:“你想怎么办?”

    卫逢景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谢拂被他盯了片刻,心下了然,“我不吃。”

    “你不想吃就送人。”

    “送谁啊,这里我都不熟。”

    “出门随便找个小孩儿。”谢拂没什么诚意道。

    “现在的小孩子都被教育不能随便吃别人送的东西,谢叔,你不想去警局捞我吧?”卫逢景抱住他的胳膊。

    谢拂低头看了看,“我看你倒是很想去医院看我。”

    “哈哈哈哈哈……”卫逢景大笑,“那我们就是同甘共苦了,这样不好吗?”

    卫逢景笑容明媚,再没有刚来时的燥郁不悦。

    谢拂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谢叔,行不行嘛?”卫逢景摇晃他手臂,“你不是说让我把它们送人吗?那我全都送给你了,这样不可以吗?”

    谢拂唇角抽了抽:“不可以。”

    卫逢景皱眉苦恼,“为什么?那些可都是我特别喜欢吃的零食,平时还吃不到呢,做出来要手艺。”

    “你特别喜欢吃?”谢拂挑眉看他,眼神深邃。

    卫逢景:“……”

    “那……当然要我都觉得好吃的东西,才能推荐给你啊。”

    “要是我自己都不喜欢,怎么有底气推荐给你?”卫逢景叉腰道。

    谢拂也不说话,双手环抱看着他,目光不曾移开半分。

    一个人的眼神是有力量的,卫逢景被盯着,渐渐的,叉腰的手放了下来,头也低了下来。

    “那……那也不能怪我嘛。”

    “谁让你的喜好太难找了。”

    “我之前看你在饭桌上吃鱼比较多,可特地给你准备的鱼,你却也不见得有多喜欢。”

    “看你有一回喝汤多,可下一次,同样的汤你又并没有比其他菜有多偏好。”

    “看你每天在公司忙碌,其他人却又说你不喜欢工作。”

    “你太矛盾,也太奇怪,反正我摸不透你的喜好。”

    谢拂眨了眨眼睛,语气温和了几分,“所以?”

    卫逢景理所当然道:“所以我就想培养你新的喜好啰。”

    不喜欢或许只是不知道,没尝试过,等尝试了,说不定会改观。

    喜欢这种东西,是可以寻找的。

    谢拂沉默了许久。

    他忽然觉得,卫逢景若是想真的追一个人,那一定很简单。

    明明他都没开窍,更没喜欢上自己,所谓的追求都是假的,他却感觉自己是真的在被追,且蠢蠢欲动。

    假作真时真亦假。

    真真假假,往往当事人最难看清。

    “卫逢景。”谢拂的声音带了几分正经。

    “嗯?”

    “你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9章 第五个季节8

    “嗯……?”

    卫逢景歪头疑惑问:“为什么这么问?”

    “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对于我不喜欢的人, 我才不会给他好脸色呢,更不用说把自己喜欢的零食分享给他。”

    刚来的时候他是不喜欢谢拂,但那不是因为以为谢拂是跟他渣爹一伙的吗?后来解开误会后, 他就喜欢对方了。

    他觉得谢拂比他爸好, 也比他爸会做人,就是可惜没孩子,一个人住, 孤零零, 怪可怜的。

    谢拂眨了下眼睛,“哦, 我怎么记得有人第一天来的时候也是对我叔叔长叔叔短, 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卫逢景:“……”那是装的啊。

    他心虚地转了转眼珠, “谢叔……你说过不翻旧账的……”

    谢拂微微挑眉,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卫逢景暗暗抿唇,“可我现在很喜欢你啊, 真的!”

    他凑到谢拂身后, “你看我来你这儿后做那些讨厌的事你都没讨厌我赶我走, 还帮我出谋划策, 生病也是二话不说就送我去医院, 你对我这么好,我要是不喜欢你, 我还是人吗?”

    他殷勤上手给谢拂捏肩,“谢叔,你看你也没有儿子, 我那个渣爹也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以后我给你当儿子算了, 我那个渣爹有钱, 不用你养我,等你老了我给你养老,像你现在对我这样对你好。”

    谢拂:“……”

    他揉了揉眉心,忽然有些后悔刚刚问那么一句,现在的卫逢景显然没开窍,要是在他开窍前,先把这什么父子名分定了,之后他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才能把这一点掰过来。

    “……去睡觉。”

    “啊?你不需要我陪了?”卫逢景还有些不想走呢。

    谢拂转身将药塞进他怀里,“去睡,很晚了。”

    “那那些零食……”卫逢景还没忘记这回事。

    谢拂:“……”

    “不会丢掉。”

    卫逢景闻言展颜一笑,“那我回去了!”

    他伸手抱了一下谢拂,“谢谢叔!”

    “你也早点睡,晚安!”

    听着对方噔噔噔上楼的脚步声,谢拂转身去了厨房,卫逢景剩下的零食还不少,即便是谢拂,也不可能一晚上吃完,他可不想步卫逢景的后尘,也不想得什么三高。

    他将这些糖用包装单独塑封起来,打算明天拿去公司让助理送给别人。

    装完后,每样零食谢拂只留下了一个,留给自己尝一尝。

    糖人很甜,且现在已经有些化了,粘牙。

    做糖葫芦的山楂也不知道在哪儿买的,有点偏酸,也亏了卫逢景能吃那么多。

    都说甜食能让人心情好,可谢拂吃起来却没什么感觉,琥珀糖含在嘴里,他躺在沙发上,脑海中回想起卫逢景对着他笑容殷勤的模样,不由微微抿了下唇角。

    不是甜食让人心情好,而是送甜食的人让人心情更明媚。

    窗外月色溶溶,谢拂闭上眼睛,黑暗中,似有繁星莹莹,隐月含羞。

    *

    【牙很疼,可一想到你星月下的背影,温柔的臂膀,那导致牙疼的糖,似乎也没那么可恶,我悄悄窥视的孤月,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属于我?[图片][图片][图片]】

    三张配图,一张是谢拂的背影,一张是医院,还有一张是买的药。

    上面都有时间,凌晨两点多。

    他们出去时是两点多,现在已经四点过了,卫逢景至今没有睡意。

    他刚刚没有说谎,也不是故意说好听话哄谢拂,他是真的很喜欢,也很感谢谢拂。

    他现在还记得,半夜牙疼把自己生生疼醒时,他有多难过无助,有多惊惶害怕,有多想要人关爱。

    他首先想到的父母,可那两人一个在国外,电话没打通,另一个电话倒是通了,可没一会儿,电话就被人挂断。

    卫逢景不知道是他爸因为嫌弃吵闹不想接电话,还是那个小三故意挂了电话,但他记得自己电话被挂断时,那种空茫无措的感觉。

    在最无助,最需要关心的时候,事实告诉他,他已经没有可以撒娇讨要关心的人了。

    打给谢拂是不得已,可对方的反应就是意外之喜。

    被谢拂送去医院时,卫逢景路上还茫然着,见了医生后才清醒了不少。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拍了这几张照片,但他可以肯定,拍的时候他从没想过把它们当成报复他爸的工具晒出来。

    包括这条朋友圈,发出来也不全是为了什么报复计划,而仅仅是他想晒,想炫耀,想给别人看。

    有人关心他。

    有人对他好。

    没一会儿,他就受到了季江冉的消息,对方显然还在打游戏没睡觉。

    季江冉:【兄弟,高明啊!(大拇指)什么英雄救美可是古往今来最流行的钟情桥段,你这条朋友圈的可信度很大,对故事推动也很有用!你那个谢叔真厉害,编故事的能力不错!】

    卫逢景抿唇,莫名有点不爽。

    他不高兴地回复:【不是编的!】

    季江冉:【???】

    季江冉:【什么意思?】

    卫逢景:【我吃糖太多半夜牙疼,他一句话没说就送我去医院,这是真的,不是编的!】

    季江冉:【…………】

    季江冉:【你叔真好,我现在都对之前给你出馊主意感到愧疚了。】

    季江冉:【你说我给他道歉怎么样?】

    季江冉:【他真的不缺儿子吗?我可以委屈一点,做孙子也行。】

    卫逢景:【………………】

    卫逢景:【滚!】

    他都还没做成儿子呢,季江冉在想屁吃!

    季江冉:【哈哈哈开玩笑。】

    季江冉:【你牙怎么样?不要紧吧?】

    卫逢景心里稍稍安慰,【还行,吃了药已经不疼了。】

    季江冉:【那你早点睡,我不打扰你了。】

    卫逢景:【等等!】

    季江冉:【?】

    卫逢景犹豫了一下,【你说我买条狗怎么样?】

    季江冉:【???你又不在家,不能养吧?】

    卫逢景:【谁说不好养了,我在这儿也可以养!】

    季江冉:【……】

    他怎么觉得卫逢景在那边越来越熟了?

    不过这样代表这对方是真的对他很好,倒也不是坏事。

    季江冉:【想养就养呗,但是以前也没见你喜欢狗啊。】

    卫逢景:【这不是家里人少,想养个宠物,也热闹一点吗,而且我在这里很闲的,打游戏都打无聊了,养个宠物也可以打发时间。】

    打游戏都打无聊了……

    季江冉忍下那一股无语,【那你就养呗,要问也该问你谢叔,跟我说有什么用。】

    奇奇怪怪。

    其实,卫逢景并非是真的喜欢狗就想养来打发时间,而是觉得……嗯……

    谢拂……好像有点孤单啊。

    听说他是有亲人的,但是关系不好,没一个人在身边,也没有妻子儿女,自己不在的时候,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跟家政保姆关系也生疏。

    什么都一个人,要是自己走了,又要怎么办呢?

    明明跟谢拂相处的时候,对方也不是排斥跟人接触的性子。

    如果是以前,他或许还不会想这么多,但当关注一个人,将心思放在对方身上,一些曾经想不到的,不在意的,现在都会清晰许多,自然而然就被看见了,想到了。

    对,他只是想让谢叔家里更热闹一点,仅此而已。

    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卫逢景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

    谢拂不在家,便每到时间就给卫逢景打电话,提醒他要吃药。

    卫逢景的药一共吃了四天,四天后,他才像是刑满释放的犯人一般重新开始吃有味道的事物。

    “姐,你的手艺太好了!你把剩下的装起来,我去送给谢叔。”

    阿姨被夸得十分高兴,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饭菜。

    中午,谢拂面前摆着助理送来的食堂午餐,还没拆,卫逢景就先到了。

    “还好你没吃,不然我就……”

    谢拂将食堂的那份送给助理:“就怎么?”

    卫逢景抿了抿唇,“那我就只能自己吃掉啦!”

    “当当当当!香酥大鸡腿!”

    “我已经帮你尝过了,这个味道非常好,就是可能没刚出锅那么酥,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鸡腿蔬菜配饭,简单干净味道好。

    谢拂尝过后,并不吝啬地给出夸奖,“不错。”

    活像是这饭是卫逢景做的。

    虽然不是他做的,但卫逢景也半点不心虚谦虚地接受了夸奖,“那是!”

    “对了谢叔,下午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先走了。”

    谢拂手指微动,抬头看了他一眼,“中午堵车,不多坐坐?”

    “没关系,我坐地铁。”卫逢景收拾好保温桶,做了拜拜就离开了。

    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谢拂眸光略深。

    看向自己时神色有异,面上藏着些许兴奋激动和迫不及待,却没有心虚。

    应该是偷偷瞒着他一些事,却不是坏事,也没搞事。

    哦,他偷偷准备了所谓的“惊喜”。

    谢拂神色略松,遂不再在意,只在心里盼望着对方准备的“惊喜”不是像上次的零食一样最后只剩下惊吓。

    然而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谢拂真的回家看到所谓的惊喜时,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唇角。

    “哪里来的?”

    “买的啊!”卫逢景抱起才几个月大的小哈士奇,正对着谢拂兴奋道,“看它可不可爱!”

    谢拂看了看满脸蠢样的哈士奇,不觉得它有哪里可爱。

    “你要养它?”

    “是你养!”卫逢景将这只狗放在谢拂怀中,“这是给你买的!”

    谢拂并不想养,“我没时间。”

    卫逢景才不信,“别以为我傻,你公司的人都说你不喜欢工作,以前还经常迟到早退,时间有的是。”

    “而且家里又不止你一个人,你不在的时候,也有人可以照顾它!”

    谢拂刚刚想要拒绝的话,在听到最后这句话时重新咽了回去,故意放缓了语气。

    “最近真的没时间,你也说了我以前迟到早退,可你看最近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我迟到早退过吗?”

    他表明了一个态度,以前闲是真的闲,现在忙也是真的忙。

    卫逢景一呆,“那……那我先帮你养着?”反正他是真的闲。

    本来是想让谢拂养,也是培养感情,毕竟自己走后,这条狗还要陪谢拂很多年,现在既然谢拂真的没时间,那自己就先帮忙养着。

    谢拂这回没再说不养,“想养就养吧。”

    他给卫逢景账户里转了钱,“有什么要买的就自己看着买。”

    他低头看了看蠢狗,眸光微深,“可以多买一点,我觉得你说得没错,它还有点可爱,而且还挺粘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谢拂气势太强,蠢狗还真的领会到了谢拂的话,扭头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可怜地看着卫逢景,还不住摇了摇尾巴。

    卫逢景以前没真的养过狗,现在也是第一次买狗,新鲜感挺足,见狗真的如谢拂说的那么亲近他,心里也是高兴得意的。

    “好吧,既然要养你,那要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呢?”

    卫逢景仰头看谢拂,“谢叔,给你买的狗,还是你取名吧。”

    谢拂低头看了眼装乖巧可怜的狗,“公的母的?”

    卫逢景:“公的!”

    谢拂皱眉,公的还要去做绝育。

    “叫春哥。”

    “春哥?好听!”卫逢景歪头,“不过这有什么寓意吗?”

    谢拂给出的理由很敷衍,偏他的表情看上去又很认真诚恳,“好听。”

    蠢狗=春哥,嗯,没问题。

    卫逢景没再追问,觉得好听就行了。

    他抱着狗子举高高,“那你以后就叫春哥了!”又把狗子往谢拂面前递了递,“看看,要记住哦,这才是你的主人,要亲近他。”

    谢拂微微挑眉。

    狗子拼命蹬腿,对于亲近谢拂浑身抗拒。

    救命!

    卫逢景皱眉,“怎么回事?明明在宠物店里挺会亲人的。”

    他在店里看了好久,才选中这只亲人又聪明的狗。

    谢拂看了看这只狗,淡淡道:“算了,大概是刚到家还不熟悉,以后就好了。”

    卫逢景只能作罢,但作为送给谢拂的狗,他觉得有必要培养狗子和谢拂的感情,要是不亲近,那就违背了他买来的意愿。

    谢拂上楼,还能听见卫逢景的声音,“关键时候掉链子,还好谢叔没丢了你。”

    大概想到卫逢景买这条狗干什么,谢拂竟罕见的没有因为对方跟他之外的活物亲近而生气。

    他看着卫逢景给春哥买玩具买狗舍买狗粮,打疫苗□□。

    原本对养宠物一无所知的卫逢景,逐渐熟悉了养狗的各种过程。

    他还开始找驯养狗的办法,想要给始终不怎么亲近的谢拂和春哥培养感情,但始终收效甚微,反而春哥越来越粘他,尤其是每次跟谢拂接触过后,就会凑到他身边要抱抱,怎么也不离开。

    明明是给谢拂买的,最后付出更多,花费时间更多的却是卫逢景。

    “你这样,我要是走了可怎么办?”卫逢景觉得谢拂可能不会想养它。

    之前他以为谢拂不养宠物是因为别的原因,有什么隐情,可现在却发现,没什么隐情,纯粹是因为谢拂跟动物绝缘。

    无论是什么动物,面对谢拂都会自动回避,在他面前都害怕,更不用说亲近他,跟他撒娇邀宠。

    谢拂那拒动物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显然对养宠物也不感冒。

    “谢叔,要不把它送走?”卫逢景想了想问?

    谢拂挑眉,“才养几天,送走做什么?”

    “你不喜欢养吧?”

    “没关系,还有你,你养得挺好的。”谢拂无所谓道。

    “可我又不能一直养?”卫逢景没注意到,谢拂的眸色渐深。

    “那就能养多久养多久。”谢拂故作淡然,“我家宽敞,不多一个人和一条狗。”

    养一辈子都行。

    *

    名叫春哥的狗到底没被送走,因为它实在太粘人,粘人到卫逢景都要以为自己买的不是一条哈士奇,而是一只粘人的小奶猫。

    每每看向卫逢景时的目光中都水光盈盈,可怜又可爱。

    无论卫逢景去哪里,它都要紧紧跟着,即便是上厕所,它也要在门口蹲着。

    给它吃什么也不挑食,一点也没有其他哈士奇捣乱拆家的模样,反而乖巧极了。

    卫逢景从原本只是想给谢拂找个伴的想法,但现在已经认可了春哥,舍不得送它走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春哥瑟瑟发抖蹲在谢拂面前,尾巴都不敢摇摆。

    谢拂点了点它的头,“干得不错。”

    “再接再厉。”

    于是,这条狗更粘卫逢景了。

    大魔王太可怕,还是小美人好,还能贴贴救命!

    卫逢景:【我们的狗子,欢迎正式加入这个家庭,希望未来有你,也能有他。[图片][图片]】

    一张配图是春哥,一张是一只大手抚摸着春哥的狗头,在那只手下,春哥格外乖巧。

    他已经连续更新了一个月的朋友圈,几乎每天都有生活分享,从衣食住行,到心情阴晴圆缺,没事也能找事说。

    可是渐渐的,这些朋友圈中编造的摆拍的少了,取而代之是卫逢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真实。

    并非是刻意制造出来的事实,而是不经意发生的美好。

    原本谢拂给他安排的路线是卑微的暗恋过程,可他却将它们过成了积极向上满怀期待的过程。

    虽然还是暗恋,却处处透着温馨美好,宁静悠然。

    即便是一直知道计划的季江冉,每每看到这些朋友圈,都会怀疑它们的真实性,这真的不是真的吗?

    他怎么觉得这些天衣无缝且越来越真实呢?

    而且在他们的聊天中,卫逢景提到谢拂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谈起渣爹的时候越来越少,往往开一个头,卫逢景就不想说了。

    季江冉敏锐觉得不对劲,却没有往其他地方想,只觉得应该是远离渣爹一家,卫逢景的生活迎来了平静,那些浮躁郁气也消散,生活也越来越明朗。

    大概是卫逢景的变化太明显,就连原本淡定的卫坚也忍不住打电话问谢拂:“老谢啊,逢景在你那里都在做什么?有没有认识什么奇怪的人?”

    谢拂揣着明白装糊涂,“没有,他一直都在我这儿住,也没在外面留宿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边沉默了片刻,随后才哈哈笑了几声,“没什么没什么,就是问问,关心关心他的生活。”

    “与其关心一个被你亲手送出去的儿子,不如关心关心你还没出生的小儿子,小景挺好的,暂时不需要你关心。”

    说罢,谢拂便挂了电话。

    他不客气的态度让卫坚有些懵逼,茫然地偏头看向小三,“他这是、这是什么态度?”说话都磕巴了。

    小三也对谢拂语气里对她的轻蔑而暗恨,却没表现出来,只是想了想说:“可能是在责怪老公你忽略了小景?”

    “我就说应该把孩子带回来的。”小三愧疚道。

    “这事不怪你,他之前做的太过分了。”话虽如此,卫坚却也在考虑要把儿子接回来的事,

    他原本觉得卫逢景朋友圈是作秀,可这都一个月了,卫逢景没找他,没气他,一直默默发朋友圈,他给他发消息也是石沉大海,半点回信都没有吗。

    从一开始的坚信,到后来的动摇,现在卫坚已经有些担心了。

    小三观察着卫坚的神色,心中暗暗骂了几句。

    不行,好不容易赶走了,可不能随随便便又接回来。

    “你爸给我发电话了,他可能会想接你回去。”谢拂找到卫逢景,目光看似随意,实则专注地看着他。

    “如果他接你,你要回去吗?”

    “我……”卫逢景愣住。

    他望着谢拂,目光有些茫然无措。

    真的吗?

    这就要回去了?

    直到现在,卫逢景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要回家的事。

    他渐渐适应了在谢拂家的生活,有时候都忘了这是在别人家。

    现在一棒子把他打醒,醒过来的他忽然发现,这里不是他家,谢拂也不是他家人,狗子也不是他的狗子,这样安然愉快的生活也不是他的。

    望着谢拂淡定从容,并没有多余情绪的表情,卫逢景瘪了瘪嘴,抱着手里的狗子,手无意识地给它顺毛,却因为用力过重,不小心勾了几根狗毛。

    狗子在他怀里挣扎,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卫逢景才松手。

    失落与不舍在心中交织,还有一丝莫名的不舒服,却又说不清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他不会忍耐,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心里不高兴,面上便也带了出来。

    明明之前一直盼着回去,现在真的要回去了,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高兴。

    “谢叔……”

    “你……你不想留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0章 第五个季节9

    看着明显不高兴的卫逢景, 谢拂失笑,神色意外,似乎在控诉他的不可理喻, “是谁一来就捣乱, 千方百计想要回去的?”

    “现在真的能回去,却反过来指责别人不留你?”

    这么听起来,好像是很过分。

    卫逢景低头沉思片刻, 不得不承认, “好嘛,是我过分。”

    “可是谢叔, 不管是谁, 不管喜不喜欢, 被别人赶走都会不高兴吧?”

    对, 就是这样。

    他才在这里住多久,怎么会不想走呢?一定是谢拂一点留他的想法的都没有, 他才不高兴, 才不想走, 让他如意的。

    卫逢景煞有介事地点头。

    “那是你爸, 要接你回家, 我好像没有理由留你。”谢拂招招手,蠢狗……哦不, 春哥就挣脱卫逢景,屁颠屁颠又战战兢兢地跑向谢拂。

    谢拂轻抚着它的狗头,感受到手下的狗头正在瑟瑟发抖。

    “你要回去的话, 这狗大概也没人养, 我想想要怎么处置它。”他看上去有些苦恼。

    狗还能怎么处置?要送人吗?还是卖去其他地方?

    卫逢景越听心里越不爽。

    这是他买来的狗, 也是他养的, 他要是走了,狗也要被送走,那是不是他用过的东西,住过的房间,还有属于他的带不走的私人物品也会被扫地出门或者送给别人?

    这让卫逢景有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霸占,不被珍惜的感觉。

    他两步上前,从谢拂手下抱起春哥,“谢叔要是不喜欢,那我把它带走,不会碍你的眼。”

    “你要坐飞机,应该不好带。”谢拂微微皱眉。

    卫逢景憋着一口气,“大不了我一路打车,让我爸派私家车接,你放心,肯定有办法,不会麻烦你。”

    谢拂沉默片刻,在卫逢景要抱着狗子回屋时,才出声道:“可是,这不是你送给我的吗?”

    卫逢景心中郁闷,还有些委屈,“可你这不是不要吗?”

    “谁说我不要?”谢拂微微挑眉,似乎明白了他生气的缘由,忽而一笑道,“我只是想着找一个专门养狗的人来照顾它,你乱想什么?”

    即便他对除了卫逢景以外的一切活物都没兴趣,也不会把一条卫逢景送他的狗给送走。

    卫逢景:“……”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没说,那是他误会了?

    卫逢景微微抿唇。

    心中舒坦了些,却也没有彻底舒坦。

    怎么要把他的狗交给别人养呢?

    那明明是他的狗不是吗?

    卫逢景抱紧狗子,却又觉得自己想的不仅仅是狗子。

    “好了,别多想,等你爸来接你再说也不迟。”谢拂看了看他的神色,主动转移话题。

    “也不知道你爸的婚礼办得怎么样。”他看了看日历,“离婚礼还有几天,至少这几天他应该不会接你。”

    卫逢景一愣,对哦,他爸都没真的来,现在就想那么多,好像有点早了。

    “他什么时候结婚?”

    “八月初。”

    谢拂看了眼沉默中,神色不渝的卫逢景,“你能接受他结婚了?”

    “不能!”卫逢景依旧那样坚定,斩钉截铁。

    可他除了说几句不同意,再气呼呼地赌气外,又能做什么呢?

    卫逢景愣愣出神。

    他咬了咬唇,“谢叔……”

    “嗯?”

    “我是不是做错了?”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是既然别人不赞同,他也不高兴,那应该是哪里有错吧?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谢拂能怎么做?他根本不在乎所谓的父母,即便是他亲生父母,如今也忘了当年的感情,更不用说这些小世界。

    他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但也仅仅如此了。

    如果谢拂真的是卫逢景,他根本不会管卫坚,随便他娶谁。

    但对卫逢景肯定不能这么说。

    “我跟父母关系一般,如果是我,我会调整自己的心态,抓住本该属于我的,回收并保留不必要的感情,他怎么对我,我也怎么对他。”

    卫逢景偏头看了看他。“对诶,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你家人。”

    谢拂回想起原主那些亲人,算算时间,上次没给钱,对方似乎也没打电话。

    “我们关系不好。”

    “如果我是你就好了。”卫逢景闷闷不乐。

    如果他跟谢拂一样,跟父母关系一般,那就简单的多。

    可正因为从前享受过他们毫无保留的疼爱,面对现在的情况,才更难以接受。

    “人不是一成不变的,既然别人变了,你要是不改变,受伤的就是你自己。”谢拂趁机挖墙脚,“你不觉得现在的你爸,跟以前的他不一样了吗?”

    卫逢景抿唇。

    “而且你也要长大,你也会有自己的生活,你也会改变,现在只是提前了而已。”

    “他想怎么经营自己的生活是他的事,是好是坏,都由他自己承受。”

    卫逢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谢叔,你是不是有什么没说的在瞒着我?”

    谢拂微微挑眉,“你指的是?”

    “我爸啊。”卫逢景的目光充满了怀疑和探究,“到底有什么事?跟我说说?”

    谢拂想了想,到底没把他爸戴绿帽子,给别人养孩子的事说出来。

    又没有证据。

    这小子也沉不住气,要是知道了,对方指不定会找人偷偷暗示卫坚,好看笑话。

    “我离这么远,能知道什么。”

    他搪塞道:“只是觉得有时候命运这种东西,是有定数的,得到伴随着失去,看起来是糖果,吃起来美味,可吃了之后会发生什么,那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卫逢景怀疑他在讽刺自己吃糖吃到牙疼。

    见他表情不对,谢拂没再多说,“如果你还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那就再等等,再看看,等他真的来接你了再想也不迟。”

    卫逢景好不容易走了,那小三必然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回来,卫坚什么时候来接卫逢景,那可不一定。

    可惜卫逢景显然没意识到这一点,还在为自己能回家而高兴,同时也在为要离开谢拂家而不舍。

    说实话,现在住在卫家还没有住在这儿来的舒适自在,可到底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就算他住得不爽,也不想便宜了别人。

    晚上睡觉时,卫逢景都在辗转反侧,纠结万分。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纠结有多没必要,又有多可笑。

    几天后,直到卫坚和小三举办完婚礼,卫坚都没给卫逢景打一个电话,说要接他回家。

    卫逢景又等了两天,然而两天后,依然没什么消息。

    季江冉:【我听说你爸给那个女人买了房子,还带她去度蜜月,未来一个月恐怕都不会回来。】

    季江冉:【他不在家,要不你就自己回来吧,要是没钱我给你。】

    卫逢景抱着手机看,很快,手机屏幕上便滴了一滴水珠。

    一滴、两滴……

    假哭时声音要多大声有多大声,真哭时却悄无声息。

    卫逢景的心一缩一缩的,似疼似紧。

    “别打太晚游戏,明天一天都没精神。”

    谢拂敲门进来,要给他关灯,见到卫逢景盘腿坐在床上哭,关灯的手便一顿。

    穿着杏色的睡衣,本就是少年的卫逢景看上去更年轻不少。

    他盘腿坐在床上哭的模样,看上去更加可怜又可爱。

    “我还以为你只有打游戏才会这么晚不睡。”谢拂玩笑道。

    卫逢景慌忙抹去眼泪,被人看到在偷偷哭,还是最好面子的年纪,卫逢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可不是以前故意哭,也不是上回被疼哭。

    可看都看到了,他想让时光倒流都不行,想让谢拂忘记也不可能。

    好在谢拂并没有大惊小怪,反而还用玩笑化解他的尴尬和丢面子,让他不至于那么难以接受。

    “我也以为谢叔你会敲门得到同意后再进来。”这是暗暗赌气,用自己改掉的不礼貌习惯指责他。

    谢拂神色未变,看向卫逢景的目光有些怜悯,还有一丝无辜,“忘了告诉你,当你身处别人的地盘,那什么礼貌,什么规矩,都是别人说了算。”

    卫逢景:“……”

    他抬头看过来,想说你这么无耻你自己知道吗?

    然后想到这人一来就理直气壮给他一张只有100余额的卡,又觉得这人大抵是知道的,还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他无所谓。

    毕竟脸皮厚。

    “早点休息。”

    说完,谢拂便转身要出去。

    “等等!”卫逢景跳下床,抱上自己的枕头,光脚丫子踩在地上,这个天气也不怕冷。

    “谢叔,我想跟你睡!”

    卫逢景抱住谢拂的胳膊,一副要跟他走的架势。

    谢拂微微抿唇,想说什么,转头却看到卫逢景泛红的双眼。

    其余话便堵在了嗓子眼,没再说出口。

    最终,卫逢景还是成功爬上了谢拂的床。

    不对,应该是原本他的床。

    在谢拂让出主卧,搬去客房后,卫逢景便一直在主卧睡,现在则是跟着谢拂在他原本住的客房睡觉。

    半夜,谢拂听见略有些粗重的喘息声,还在用嘴呼吸。

    “谢叔……你说他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他以前很好的……”

    卫逢景相信谢拂不会骗他,说卫坚想把他接回去,应该就是他曾经表露过这方面的意思。

    可过了这么久还没来,又在婚礼后度什么蜜月,想也知道其中一定是有人作怪,至于是谁,都不用猜的。

    可小三为什么能说动卫坚?不还是因为卫坚自己也同意了吗?

    卫逢景不会把责任全怪在不怀好意的小三头上,但是他想不通,想不通卫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出轨的人都会这样吗?

    谢拂闭着眼睛,没说话。

    卫逢景似乎也没在乎他回不回应,他或许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

    “我讨厌他,不想喜欢他了。”

    卫逢景转过身,从身后八爪鱼似的抱住谢拂,受伤的心灵急需安慰,“谢叔,我不要那个爸了,你做我爸爸行不行?”

    不行。

    谢拂睁开眼,觉得自己要是再不阻止,这父子名分当场就能定下来。

    “不必了,我不需要儿子。”

    卫逢景还不肯放弃,“那你需要什么?反正我不想回那个家了。”

    这是要赖在他这儿的意思。

    谢拂推开他,“你情绪不稳,有什么事等你想好再说,现在先给我睡觉。”

    卫逢景不困,还精神着,他还想跟人聊天,还想听谢拂说话,还想骂渣爹骂小三。

    然而在谢拂的强压下,他什么也做不了,最后只能委委屈屈睡觉。

    他也就是觉得精神,实际上这么晚了,刚刚又费了心神,刚刚没睡还好,现在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意识模糊,沉沉睡去。

    感受着身边人的体温和气息,谢拂的心也渐渐安宁下来。

    他缓缓翻身,从原本的背对着卫逢景,变成了正对着。

    看着明显还小的少年,他想握着对方的手,想环抱对方的腰,想用各种方式拉进距离,加深接触,缓解对他的贪念……

    可到底什么也没做。

    闭上眼,嗅着另一个人的气息,谢拂一夜未眠。

    *

    接下来的几天,卫逢景都没提起卫坚,也没再说回去的事,仿佛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一般。

    谢拂见他回避不提,便也尊重他的心情,没再提起这回事,心里却暗暗计算着小三怀孕的时间。

    不仅如此,卫逢景也好似忘了这别墅不止一间房,从那晚非要跟谢拂睡后。便天天晚上去谢拂房间报道,仿佛这才是他的房间,在这儿睡是理所应当。

    出于自己的私心,谢拂并不想让卫逢景回去,但暂时作为一个叔叔,他理应提醒卫逢景,这么大的年龄,应该自己睡。

    “你还要在我那儿睡多久?”

    卫逢景装傻,“我不是已经把主卧空出来了吗?”

    谢拂:“……”

    他也假装没听懂卫逢景的话,当晚便回了主卧睡。

    然而没一会儿,卫逢景又抱着枕头,溜溜哒哒地走了进来。

    谢拂:“……”

    卫逢景仰头,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谢叔,我想跟你睡。”

    谢拂:“…………”

    如果不是知道卫逢景是真的还没开窍,他都怀疑对方是在故意折腾他。

    可就是因为知道不是,卫逢景的行为才更危险。

    既然不是爱人,那当然只有对父母,才会理所应当接受并渴望同睡,在父母身边很有安全感。

    谢拂真不想自己在卫逢景心里“爹”的形象根深蒂固。

    *

    谢拂:【你什么时候来接儿子?】

    A卫坚:【老谢,我还在国外,短期估计回不去,你就帮我照看着,等我回去就接他,有什么事我也不能及时赶到,只能麻烦你了,我知道你最讨厌麻烦,就当帮兄弟一个忙,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A卫坚:【转账】

    谢拂抿唇,都有些后悔当时没把卫坚留下来,看到厌烦的人,和卫逢景越来越把他当爹比起来,那他宁愿选前者。

    为了让卫逢景打消给他做儿子的想法,谢拂决定潜移默化让卫逢景明白,他真的不喜欢,也不需要儿子。

    “什么时候带它去绝育?”谢拂轻轻踢了踢春哥的屁股。

    “这么小就要绝育吗?”卫逢景同情地看着一脸茫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春哥,“我听说要七八个月以上绝育才好,它还小,还不用去。”

    谢拂知道,他就是想引出话题而已。

    “你看着办,反正不要让它跟别的狗乱来,养它就算了,我不养狗儿子,麻烦。”

    卫逢景有些茫然,他抱着被谢拂吓得战战兢兢,可怜兮兮躲在卫逢景怀里求安慰和庇护的春哥,咬了咬唇,迷茫想:“可是,等它七八个月,我应该不在这儿了吧?还怎么给它绝育?”

    另外,养狗儿子和养这只狗,有什么不同吗?春哥也才两三个月而已。

    狗儿子长两三个月,也就是现在春哥这么大啊。

    “老板,您隔壁那栋别墅已经找到买主了,只是开出的价格比市场价低,您确定真的要卖吗?”下班后,助理提了一句私事。

    谢拂微愣,助理不提,他都快要忘记这件事了,那房子他来以后就直接让人重新装修,还把里面的家具东西全都换掉,现在焕然一新,只是还不能住人。

    重新装修过的房子,怎么都应该价格高一些,因为他当时急着出手,助理也放宽了要求。

    谢拂闻言微微皱眉,“先等等,房子不卖了。”

    助理并不意外地点头,“好的老板。”

    是他他也不卖,那么好的别墅,还重新装修,谁卖谁亏。

    只可惜他没有。

    谢拂看了眼时间,打电话给家里的阿姨,“我今晚早点回去,嗯,记得提前做好。”

    下午的时候,有装修队的人按响别墅的门铃。

    “谁啊?”卫逢景开门。

    “你好,是谢先生请我们来的。”

    卫逢景还在迟疑,想着要不要给谢拂打个电话时,阿姨就前来招待,“你们来了啊,快进来,我带你们上楼。”

    只剩卫逢景一脸懵逼地留在原地。

    反应过来后,他才噔噔噔跑上楼,看着装修队在没住人的房间里打量。

    拉了拉阿姨,“这是干什么的。”

    阿姨笑道:“不是给你装修影音游戏室的吗?先生特地吩咐的,说是要你自己挑选风格。”

    卫逢景愣住。

    接下来一下午,他都在茫然中忙碌,就连挑选风格都没有那么热情和认真,看见顺眼的,觉得差不多的就选了。

    等确定好后,把人送走,卫逢景才渐渐回神。

    傍晚,谢拂回到家,就迎来卫逢景的追问,“谢叔,你不是说错过就没有了吗?”

    他可是还记得当时自己怎么说,这人都没有再给他一次机会。

    谢拂抬手在他额头轻敲一下,“上次的机会是没有了,但这次是礼物。”

    卫逢景抬头看他,眼神中有些迟疑和不敢置信。

    谢拂对他微微一笑,“生日快乐。”

    他真的知道?!

    他怎么知道的?

    激动的情绪在心中充斥着,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比较复杂的,他也难以分辨的情绪一同翻涌。

    他忍不住露出笑,却又有些想哭。

    当年父母感情好,就连生他,也是特地挑在七夕这一天剖腹产。

    可现在感情破裂,象征着他们爱情结晶的卫逢景的生日,就成了谁都不想面对的存在。

    或许是忘了,或许就是在生气不想面对,但事实如此,不可反驳。

    父母都没对他说一句祝福,谢拂这个几年没见过一次面的叔叔,不仅记得,还愿意在这个家里留下他的痕迹,属于他的房间,作为他的礼物。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卫逢景脑海中越来越清晰,似乎只要浇水晒太阳,很快就能长成参天大树。

    “谢叔,你怎么知道的?”卫逢景跟屁虫一样跟着谢拂。

    “想知道?”谢拂挑眉看他。

    卫逢景使劲点头,期待的心情溢于言表。

    “你猜。”

    卫逢景:“……”

    晚饭前,阿姨先端出了她提前两个小时做好的水果蛋糕。

    考虑到家里人不多,蛋糕这种东西不吃完又会不新鲜,阿姨做的蛋糕并不大。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买来的生日帽,还要戴在卫逢景头上。

    卫逢景有些不好意思,他又不是几岁娃娃,戴这个多幼稚啊。

    但面对一个笑容满面,真心对他的阿姨,他又不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只好在对方的坚持下戴上。

    “就是嘛,都还没长大,本来就该戴的。”

    厨房里还有汤,听着似乎正在咕噜咕噜冒泡,担心汤漫出锅,阿姨没待多久,便先回去看汤去了。

    这里就剩下谢拂和卫逢景。

    关掉客厅的灯,只留下餐厅和厨房那边的光线,也足以制造一个暗色环境,谢拂将蜡烛点亮,烛光映在人脸上,似乎将对方看得更为清晰。

    “许个愿吧。”

    卫逢景看了一眼谢拂,随后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我想……”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谢拂出声提醒,虽然他不信这些,但像卫逢景这样的年轻人应该更注重仪式感。

    卫逢景睁开眼,“我就要说。”

    “愿望说出来才会实现,悄咪咪说谁也不知道。”没人知道又怎么会有人实现?

    愿望从来不是老天爷保佑的。

    他坚持,谢拂也没阻止。

    卫逢景重新闭上眼睛,却没许愿,而是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谢拂,见他视线落在蜡烛上,等着他许愿吹蜡烛。

    “我许愿……”

    谢拂看着蛋糕上面“15”岁的蜡烛,心中颇有几分无奈,下一刻,面颊便传来一触即离的温热触感。

    抬眼看去,正对上卫逢景毫不掩饰的大胆目光,清晰又明亮,“一直留下来。”

    “谢叔,你不缺儿子,那缺男朋友吗?我不挑的,我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