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颜航上前一步，“你能不能考虑一下这个死去的圆白菜的感受，什么都不知道就放进来？”
“有什么关系，肯定能吃，只是我忘了是什么而已，闻着还行，放点试试呗。”虞浅颠起勺，很随意心所欲地又加了几种调料，然后把刚才削好的萝卜丝扔进去了。
颜航目瞪口呆看着他洋洋洒洒，毫无逻辑和章法的动作，总觉得这人不是在做饭，是在炼药。
“你确定你这玩意儿能吃？”颜航紧紧皱眉，“你是不是耍我呢，你根本不会做饭。”
“我说了我是杀手啊。”虞浅笑起来，“我刚才就提醒你了，你以为我在开玩笑而已。”
神经。
颜航眼睛里能冒火，他现在可算是理解什么叫一步错步步错，如果上天能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会严词拒绝虞浅吃饭的邀请，哦不，他会干脆从前天开始就不管这人烧穿的锅灶。
“又有人怀疑你的做饭水准了啊。”钟大丽转身后说。
颜航又蹦了一下，这里的人走路怎么都没声，把他吓得一惊一乍的。
“对呗。”虞浅淡定无比地颠勺，“习惯了，被人怀疑是我的命。”
“不是怀疑。”颜航叹口气，“你这跟配炸药似的什么都往里面加，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做饭的样子吧。”
虞浅勾起唇角，不说话，装高手。
钟大丽咯咯笑了会，朝后院走去，路过颜航时伸出手在他腰上拍了下。
颜航脚底下要是有弹簧，这么一下能直接飞月球上去。
“干什么！”他回头，有点恼。
“一会儿吃完别感动哭了。”钟大丽杠铃般的笑声从他身后飘远。
虞浅切了点蒜末扔进锅里，问他：“大丽姐都这么说了，你总该信我了。”
“不好意思，信不了一点。”颜航面无表情，“我只会怀疑你们俩一男一女给我合伙下套，已经在想逃跑路线了。”
“回屋坐着想吧。”虞浅朝屋里扬扬下巴，“别在外面杵着，大高个子，挡光。”
颜航还是十分怀疑这人会不会趁着他不注意下点迷魂药，含笑半步癫什么的，一步三回头被赶回屋里，小漂亮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个毛绒球挂件。
“哪来的？”颜航问。
“大丽奶奶送我的。”小漂亮用小手摸着毛绒，“好看。”
“谢谢人家没有。”颜航叹口气，坐她身边，脑袋里还在算辈分。
“谢了，大丽奶奶说下次我来还给我好东西。”小漂亮美滋滋。
“下次还来啊。”颜航想想就头疼，遵从心意来说，看见虞浅做饭那德行，他是绝对并不愿意再来了。
他伸手理了下小漂亮的领子，说道：“一会儿，饭可能不会好吃，有点心理准备。”
小漂亮看他一眼：“没事，不会有比你的面条，更难吃的东西了。”
“...死丫头。”
也就等了一小会，钟大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时，虞浅那边已经关火了，正往盘里面装。
出于礼貌，颜航也不能屁股死沉地擎等着喂嘴里，安顿好小漂亮就走出去。
“碗筷哪拿，要盛饭吗？”颜航问。
“碗筷在灶台底下，不用盛饭，我买了葱油饼。”虞浅随意指挥着，端起盘子经过颜航。
这几天总是在下雨，空气澄澈清新，他走过去时，饭菜香味飘着转着就钻进鼻孔里。
闻到味儿的那一刻，颜航肚子咕噜了一声，他尴尬地揉了下胃，盼望着虞浅没听见。
“快来吃饭吧。”虞浅给他个欠嗖嗖的背影，“你肚子好像有话要说。”
“唉，神经。”颜航摸摸鼻子，尴尬得没处躲，赶紧去灶台下面拿碗筷。
虞浅那小屋里面连转个身都费劲，颜航正想着该怎么坐下四口人吃饭，就看到钟大丽从后面搬了两把椅子过来，虞浅已经把桌子搬到床边，一侧靠在床边放好。
“小漂亮，没记错吧。”虞浅对床上的小漂亮说，“你跟你小舅挨着，坐床上吃。”
颜航把碗筷摆进去，艰难走到里面，在小漂亮身边坐好。
“你这吃饭也太费劲了，还得坐床上。”颜航说。
“这不多加了你俩吗，以前就我跟大丽姐吃，我俩两把椅子正好。”虞浅说着，递过来一口袋饼，“行了，吃吧，看看圆白菜死的值不值。”
其实不用尝，因为光闻味就知道圆白菜一定死得非常瞑目，虞浅这盘东西端上来，家常菜不提卖相，只凭味道就已经香得迷糊。
颜航觉得自己的胃被扯开一个口子，能一口连盘连灶都啃了。
小漂亮更是个没定性的，这回也不缠着颜航喂了，自己拿了筷子就吃，动作都比之前利索几倍。
颜航戳起筷子，夹了一口，吃进嘴里的时候就一个想法，凭啥啊，凭啥他严丝合缝照着菜谱做出来的面条那么难吃，这人随手往锅里乱扔就能吃这么好吃。
还有天理吗？
钟大丽塞了一口，嘶一声，感慨道：“还得是这味，有阿浅这么一口菜，死都值。”
“怎么样大强，评价下？”虞浅抬眼看着他笑。
颜航瞥他眼：“不错。”
“你夸得太平淡了。”虞浅啧了一声，咬口饼。
“行。”颜航太阳穴突突的跳，叹口气，“好吃到我觉得多管闲事认识你，折点寿也不算特别亏，够跌宕了吗？”
“够意思。”虞浅笑起来。
这顿饭到最后，颜航从小漂亮手里强制性夺下筷子，才终于制止这小丫头接着吃下去的行为，小漂亮撑得肚子滚圆，跟个小皮球似的挺着。
“祖宗哎，你这饭量比我都大。”颜航给她擦嘴，“也不是这辈子最后一顿了，吃成这样干什么？”
“嗝。”小漂亮说不出话来。
颜航本来想留下来帮虞浅收拾下碗筷，但田飞兰的电话已经催着赶着打过来，叫他赶紧回家，客人们都已经回来了。
虞浅这人虽然不正经，倒是挺善解人意，说道：“我收拾就行，你走吧。”
“谢谢。”颜航清了清嗓子，给小漂亮穿上外套。
“别客气。”虞浅说完，顿了下，模样严肃地说：“对了，你说。”
“说什么？”颜航还以为这人有什么要交代的，很专注地听。
“你说虞浅做饭天底下第一好吃。”虞浅死不要脸。
“我说虞......”
颜航闭上嘴瞪着眼前人，觉得跟着人说话经常有这个感觉，一口气不上不下，堵在气管里，能噎死。
虞浅哈哈大笑。
“我以后长教训了，你这人找我就没正事。”颜航气得想笑，领着小漂亮转身就走了。
走出去十米，他还能听见虞浅的笑声。
小漂亮走一步打一个嗝，颜航看她那样儿实在是滑稽，跟在身边笑了半天。
“小舅，我以后还想来大丽奶奶和长发哥哥这吃饭。”小漂亮眼睛亮晶晶的。
颜航手插着兜，慢腾腾往家走，虞浅做饭好吃是好吃，别说小漂亮，就连他也想再吃一顿，可是转念一想，钟大丽那个职业......
“还是别来了。”颜航叹口气，模棱两可跟小漂亮解释，“大丽奶奶，嗯，不是正经人，有些做派你别跟她学，不好。”
“什么意思？”小漂亮显然没懂，“大丽奶奶挺好的呀，一直带我玩。”
颜航张了张嘴，刚要解释，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嗤笑，转头发现钟大丽抱着胳膊站在那儿，嘴角笑容讥讽。
“你这做人不地道啊，吃饱喝足抹抹嘴儿走了，放下饭碗知道骂娘了。”钟大丽眼神不带温度，“瞧不起我们跟我们混什么混，是，老娘是个卖肉的，但对这小丫头挺好的吧，你倒是说说我教坏她什么了？”
“我...我不是。”
颜航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话到嘴边连自己都骗不过去，他还能是什么意思，他的的确确就是瞧不上钟大丽的职业和做派，怕她带坏了小漂亮才这么说。
钟大丽朝他翻个白眼，收起愠怒换成笑脸，从兜里掏出刚才小漂亮玩的那个毛茸茸兔子尾巴似的钥匙链。
“来，小丫头拿着，落下忘拿了。”
小漂亮伸手接过来，小脸笑成花：“谢谢奶奶。”
“唉，真是小乖宝。”钟大丽笑得眼睛上都是褶子也不在意。
“我...”
颜航的耳朵又热了，这回不是羞的，而是尴尬，这世上真没什么比背着人说坏话却被人全部听见更尴尬。
“滚吧。”钟大丽直起腰，好脸色一点也不给他，转身就走。
“再...再见。”颜航还是坚持说完了，钟大丽的脚步顿了下，却没有回头，一身超前时髦的豹纹消失在夜色里。
颜航带着小漂亮，刚刚走到家门外面，就听到里面一声盖过一声的喧闹声，本来家里七口人就挤，一人说一句话都能轻易达到人声鼎沸的效果，这回田飞兰的妹妹又带着自己外孙子来探亲，更是吵得跟过年走亲戚似的。
握着门把手的时候，颜航皱起眉，在这一刻任由心里面的烦躁发泄出来，下一秒，推开门，他已经又是一派云淡风轻。
“小漂亮回来啦！”
田飞兰的妹妹老远就颠颠跑过来，一把抱住小漂亮，在她脸上可劲儿亲。
“想死姨姥了，小丫头越来越漂亮了！”
“嗝。”
颜航跟在身后关上门，一转头看见个人，跟出门踩了屎的心情差不多。
田飞兰妹妹的孙子，一个胖的跟球似的小胖子用手背抹着鼻涕，站在他面前。
“颜航。”他张开手，“我想玩电脑，我奶说只有你电脑，给我。”
“我没有。”颜航没有表情。
“你有！给我！”小胖急了。
“有也不给你。”颜航换个说法。
他永远也忘不了这小胖上次来家里用他的电脑玩游戏，边吃薯片边抠脚边敲键盘的窝囊样子，上次他走了以后，颜航差点想把电脑报废了。
田飞兰的妹妹一听就不乐意，从小漂亮身上移开视线，对他说：“唉，颜航是吧，有什么小气的呀，给他玩会儿能怎么。”
太阳穴狠狠一跳，颜航忍住把指甲扣进门板的冲动，稳了稳心神，淡淡道：“实在不好意思姨，我戒游戏好久了，现在闲得慌时候就喜欢做题刷题，要不我带着小胖学会习得了，我那正好有小学卷子。”
这回还没等别人说话，小胖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己跑了。
颜航叹口气，把兜里钥匙掏出来扔在玄关，抬起手揉了揉耳朵。
还是烦啊。
“航子怎么才回来呢，去哪了。”田飞兰拉过他。
颜航看见玄关上摆着好几把用过，湿淋淋的伞，眼里有活，走过去准备收拾，低着头说：“带小漂亮出去吃了点饭，你们今天玩得怎么样？”
“挺好的，我要是不去爬这个山，还不知道我屁股上有那么多神经呢。”田飞兰说。
“怎么说？”颜航拎着伞进浴室，撑开一个个摆开晾水。
“从山上下来以后屁股疼得都跳筋了呗，一下午都在那抖啊抖，不知道的还以为坐拖拉机上了。”田飞兰跟在他身后说。
颜航笑了会，拿过卫生间那个装着他和小漂亮脏衣服的盆，接了点水泡起来，这些衣服上面有泥，不能放洗衣机里，得手搓。
“你今晚住家里吧。”田飞兰突然说。
“嗯？”颜航回头，“住不下吧，这么老些人呢，我回学校还能空出来一个沙发床。”
平时六口人就够他烦的了，这再来个熊孩子和熊家长，他上哪儿受得了去，恨不得插个翅膀飞回学校，自己找个安静地方待会儿。
“不行。”田飞兰叹口气，脸色难得有些疲倦，“今天出门爬山，你妈不知道怎的，又想起来老颜了，一天都提不起劲儿来，我怕出事，你还是陪着。”
颜航一下就不做声了，挽着袖子，一下下搓洗着衣服。
他看了眼镜子，闷声说：“知道了。”
镜子里面的人目光无神，一张脸上除了累，就是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