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当街惩罚了齐国舅的宝贝儿子齐泰云,定然会被齐国舅给参一本,但她心里清楚,皇上不会惩罚她,反而会和齐国舅秉烛夜谈她的不容易以及镇远侯为国争光的功绩。

    哼,虚伪至极。

    马车停在侯府,明昭便让安良去找仇晁治疗身上的伤。

    惜春跟随着明昭回了茉园,侍候明昭盥洗,又给明昭换了药就离开了卧房,留下明昭休息。

    明昭躺在床上,开口问道:“我那般羞辱打骂齐泰云,你竟然没有惩罚我?”

    虽然她羞辱齐泰云是因为怒意上头,想着把从裴知慕身上憋的火往齐泰云身上泄,让自己心里舒坦些。

    但那时她打完齐泰云一巴掌后,立刻回神,意识到系统可能会惩罚她。

    可转念一想,系统判定“恶念”和惩罚的基准是在她身上,若是她伤害无辜之人,便会惩罚她,若是她伤害欺辱过她的人,系统便不会惩罚她。

    于是,明昭没有等来系统的惩罚,便一边试探一边撒气的给了齐泰云数十个巴掌。

    结果系统依旧没有惩罚她,连警告都没有。

    系统:【宿主很想念人家的惩罚吗?】

    明昭:“…我想念个鬼啊。”

    谁没事愿意一次又一次的承受穿心之痛?

    明昭翘起二郎腿,脚尖晃来晃去,猜测道:“既然你没有因为我羞辱齐泰云而惩罚我,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齐泰云背地里经常羞辱我?所以他对我来说是伤害过我的人,你就没办法惩罚我?”

    对于宿主的提问和质疑,系统是不会说谎的:【对的呢。】

    明昭听到它的回复,了然于心,冷嗤一声:“齐泰云那家伙在京城里仗势欺人,为虎作伥,天天拉着他那条恶犬走街串巷,大摇大摆的欺负人,可当他面对比他还要强势厉害的人,他的能耐也就是在背地里嚼舌根。”

    “摆不上台面的东西。”

    齐泰云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被她收拾一顿,应该能消停一段时间。

    她翻身侧躺,看着外室摇晃的微弱烛火:“你说为何我今日对裴知慕那么好,星星竟然半颗都没亮呢?”

    系统:【宿主觉得自己对裴知慕好在哪里?】

    明昭理直气壮:“我看她摔倒拉她起身,看她脚腕扭伤,我还扶着她走出宝华寺,把她平安的交给了贴身侍女,这难道不好吗?”

    一个官宦之女,能被尊皇长郡主搀扶,说出去都没人能信。

    此等殊荣,她就算现在把裴知慕杀了她都得磕头致谢。

    “唔!”明昭脸色一变,立刻按住心口,连忙否认,“不杀,不杀,我就是顺嘴一说,我没动杀意。”

    心口的痛意瞬间散去,明昭瘫倒在床上,长吁短叹:“这般严苛?你这是让我把裴知慕当祖宗一样供着啊?”

    系统表示赞同:【宿主这样做也是可以的。】

    明昭吭哧一笑:“我把她当祖宗对待?她也配?我明家的祖宗都入土为安了,这么说我还得把她送入土去陪伴列祖列宗?”

    “啊!”明昭立马求饶,又一次捂住胸口,咬牙切齿道,“我就是顺着你的话说的,没有要把裴知慕送入土啊?”

    系统微笑:【还请宿主谨言慎行哦。】

    明昭揉着胸,语气幽怨:“要不是你能让我重获新生,我都以为你是裴知慕的化身,特意过来惩罚我的呢?”

    系统贴心道:【若宿主这样想能好受些,也是可以的哦。】

    明昭:“……”

    大可不必。

    明昭翻身到床里,不想理会系统,余光扫到床位那个黄色的布偶。

    她眸色一动,起身拿了过来。

    是布老虎。

    陪了她好久,外表已经破损很多,到处都是缝缝补补的痕迹。

    这是沈以峤在她父母离世后送给她的礼物,让那时痛苦不已的明昭有了一丝慰藉。

    眼下在看到这只布老虎,明昭内心酸涩无比,只剩疲惫。

    明昭将布老虎锁进衣柜里,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她今日是有些累了,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待她清醒之时,惜春已经过来敲门要给她盥洗穿衣了。

    惜春一边给明昭妆饰一边说:“郡主,昨晚齐国舅送来了许多名贵药材,还在正厅放着。”

    明昭把玩着一个碧玉镯子,神情恹恹:“拿给安良补身子吧。”

    惜春点头:“是。对了,郡主,昨日您太累休息的早,裴府大小姐送来了一罐药膏过来,说是给您治伤的。”

    明昭眉头一挑:“一罐药膏?”

    “你收了?”

    惜春道:“奴知道郡主讨厌裴大小姐,但昨日奴见郡主和裴大小姐那般…,便自作主张收下了。”

    她本想说两人举止亲密,但见铜镜里明昭的神情变换,惜春把这两个字止于唇间。

    明昭理解惜春的欲言又止,昨日惜春见到她和裴知慕那么亲密的走出来,定然满腹疑虑和惊慌。

    她扶额轻叹:“我与她的事情一两句说不清,总之…这段时间我不会再欺负裴知慕了。”

    明昭不敢想太多,只能囫囵应付惜春,以免被系统发觉再惩罚她。

    反正那时她所想的计划是在没有和系统签订契约之前,系统自然没有发现她三个月后的意图。

    惜春没有过问太多,凡事她都是听从明昭的命令:“好的,郡主。”

    明昭眼皮轻掀:“她送的药膏给我拿来,我看看什么破玩意敢大言不惭的送到侯府来?”

    “是,郡主稍等,奴去拿。”

    惜春快步将药膏取来。

    明昭还未打开药膏,看着面前瓶身上雕刻的四个小字,眉头陡然一跳:“紫玉云膏?”

    惜春见明昭如此惊讶,纳闷道:“郡主,这个药膏很厉害吗?”

    当然厉害。

    紫玉云膏不管是制作材料还是制作过程都极其复杂,而且其功效让人非常惊叹,一旦擦在伤口处,便可立即止痛抑血,亦可生肌续骨,可谓是世间千金难求的神药。

    原本国库之中有一罐,后来皇上赐给了杀敌受伤的镇远侯,从而保住镇远侯的一条命,后来镇远侯带病上阵,最终死于沙场之上。

    明昭第二次见到紫玉云膏的时候,便是围猎之时,沈以峤为护皇上而受伤,伤口流血不止,伤及筋骨和心脉,太医虽能用各种名贵的药材保住沈以峤性命,却不敌紫玉云膏的神奇功效。

    裴知慕为了救沈以峤,拿出了她舅舅千辛万苦寻来的紫玉云膏。

    也正因为这个紫玉云膏,沈以峤对裴知慕的感情更加深厚,已经达到非她不可的地步。

    可眼下,这罐救了沈以峤并且让两人感情升温加重的紫玉云膏竟然被裴知慕送到她这里,仅仅只是为了治疗她右手上的伤?

    明昭眉峰紧蹙,讥嘲一笑:“这人脑子是有病吧?”

    惜春知道明昭在骂裴知慕,问:“郡主,要把这个紫玉云膏还给裴大小姐吗?”

    明昭指尖敲打梳妆台面,眸色一暗:“不用还,你先放起来。”

    裴知慕竟然把紫玉云膏送给她,那么围猎之时,她就没有办法救沈以峤的性命,那么两人的感情定然走不到非她不可的地步。

    明昭起身去吃早饭,吃完给右手上了药,和仇晁聊了一下教学武功的进展,临近午时,宫里来了人请她入宫同皇上一起用午膳。

    明昭带着惜春入了宫,直接去了广丰殿。

    殿中虽然只有太监和宫女,但饭菜已经摆好,就等皇上亲至。

    明昭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着给她特意泡制的荷香牛乳茶。

    她抬手撑着脸颊,闭着眼眯了一会儿。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殿外响起太监的宣声。

    明昭睁开眼,起身看着走进来的皇上、皇后以及跟在旁边一脸冷漠的沈以峤。

    她微微欠身,行礼道:“臣女明昭,拜见皇上,皇后,太子殿下。”

    皇上上前,抬起明昭的手臂,笑道:“朕说过,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明昭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皇上坐在上座,皇后和太子依次落座。

    皇上招呼明昭坐在沈以峤旁边,“快坐下,明昭在这里等了多久?”

    明昭摇头:“不久,臣女也刚到。”

    “饿了吧?”皇上看向沈以峤,“太子,快给明昭盛一碗汤填填肚子。”

    沈以峤眉头微蹙,刚要起身去盛汤,就听见明昭开口道:“不劳烦太子殿下,臣女这几日不想喝汤。”

    沈以峤身形一顿,又坐回椅子上。

    皇后笑笑,抬手指着桌上的十几道菜,问道:“那明昭喜欢吃哪个?让太子给你夹,别客气。”

    明昭看沈以峤的脸色越发阴沉,以前她没在意,如今仔细观察才知道沈以峤心里对她是颇多怨恨。

    堂堂一个东宫太子,在皇上和皇后的压迫下,干了一个布菜太监的活,能不憋屈吗?

    若是以前,明昭定然听从皇后娘娘的安排,任由沈以峤给她布菜,心里还得欢喜万分,觉得沈以峤对她这般好,而她只顾着沉浸于沈以峤的亲近,完全看不出来沈以峤的怄气和愤怒,毕竟这人最擅长隐忍和伪装。

    如今重活一世,明昭突然觉得沈以峤很好看透,他对她的厌恶和嫌弃表现的如此明显,由此可见她前世的眼睛有多瞎,心有多盲?

    “不了,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怎么能干这等粗活?”明昭拿起筷子,“这等小事臣女自己就能来,多谢皇后娘娘的美意。”

    皇后意外明昭的拒绝,但她也没强求,只是浅浅一笑:“那好,明昭自己来。”

    沈以峤偏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明昭,像是不解她为何放弃与他故作亲近的机会?

    “怎么?”明昭将他的变化尽收眼底,看似专注吃饭,实则压低声音与沈以峤攀谈,“太子哥哥好像很失望?”

    沈以峤眉头一动,压低嗓音:“什么?”

    “我没有听从皇后娘娘的安排让太子哥哥干太监的活,”明昭抬眸,饶有兴趣说道,“太子哥哥看起来有些失落呢。”

    沈以峤眯了眯眼:“你在说什么胡话?”

    明昭放下筷子,眼睛不转的盯着沈以峤,像是要从他那双淡漠的眸子看透他的内心。

    明昭如此明目张胆的动作瞬间惹得皇上和皇后的注意。

    沈以峤顿感难堪,低声呵斥:“明昭,快用膳。”

    皇上和皇后两人相视一笑。

    “明昭,等吃完午膳,你与太子去御花园逛逛,桃花甚美,应当现下玩赏。”皇后建议道。

    沈以峤拧紧眉头,嘴唇微动,却没有张口拒绝。

    明昭将沈以峤勉强的表情看在眼里,只觉心口又泛起一丝痛意,不是系统在惩罚她,而是那个雨夜,沈以峤毫不留情的将那把锋利的长剑刺入她的胸膛,那股痛意,撕心裂肺。

    她轻笑了下,起身道:“皇上,皇后娘娘,臣女身体有些不适,想先回府休息。”

    皇上担心道:“不舒服?朕叫太医给你看看。”

    明昭制止皇上的动作:“不劳烦太医院,臣女只是有些疲倦,回府睡一觉可能就好了。”

    皇上看向沈以峤:“那让太子送你回府。”

    “不用,臣女座驾就在宫外,有侍女陪同,就不劳烦太子殿下了。”

    明昭不想继续和皇上周旋,立刻行礼,转身离开广丰殿。

    皇后给沈以峤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追上去。

    沈以峤以前会满怀怨气的去追,但眼下他有点意外明昭今日的举动。

    他起身行礼:“儿臣先行告退。”

    皇后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担心道:“明昭今日看起来状态不佳,是不是真的生病了?百花宴落水之事是不是伤了她的根本?”

    “唉,明昭身体应该无碍,”皇上揉了揉眉心,“就是心中有怨。”

    “什么怨?”皇后不解。

    皇上道:“她定是以为今日招她入宫是为了齐国舅儿子齐泰云之事。”

    皇后叹了口气,“唉,这孩子心思太沉太重了。”

    “算了,不怪明昭,孩子们的事情就让孩子们自己解决,”皇上喝了口汤,语气低沉,“孩子们解决不了的事朕再来管。”

    “今晚陛下要去柔妃那里吗?”

    皇上眼眸一沉:“不了,齐国舅教子无方,柔妃纵弟行凶,如此恶劣行径,朕可没心情去与她周旋,今夜去你那里。”

    皇后莞尔一笑:“是。”

    “明昭?”沈以峤喊了一声,见明昭停下,他立刻走上前去,“我送你回去。”

    明昭没有动:“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

    沈以峤没有理会:“走吧,母后和父皇让我送你。”

    明昭无声地冷笑一下:“那就麻烦太子殿下回禀皇上和皇后,就说明昭抗旨不遵。”

    “…”沈以峤听到明昭改变了对他的称呼,搞不懂明昭此刻的态度,莫名的敌意和厌烦让他不明所以,“你在耍什么小脾气?”

    明昭气笑了:“我耍小脾气?”

    “怎么?东宫太子没做成给人布菜的下人觉得可惜,现在非得舔着脸来给人当马夫?”

    沈以峤眸色一凝:“明昭,注意言辞!”

    明昭见他愤怒,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她咬了咬唇,语气十分强硬:“既然太子殿下听不惯明昭的言辞,那就别来明昭面前触霉头。”

    要不然她都想一剑捅了他,让他尝尝她此刻的痛苦。

    “太子殿下知道的,”明昭走上前,直视沈以峤那双凉薄的眼眸,“明昭无父无母,素来没有礼教规矩可谈。”

    她抬起手,在他肩头蹭了蹭,似在帮沈以峤掸灰尘,“可别脏了我们如此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

    明昭懒得看沈以峤此刻阴沉的脸色,转身离开。

    她转身的动作很僵硬,走时的脚步很轻,步伐缓慢。

    可沈以峤却没有追上来,飘飘然得转身离开,好似没发觉明昭的故意为之,又或者说他从不在意明昭的一举一动。

    明昭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低着头,沉默的走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