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挽很快就在浴室里换好衣服，自己先对着镜子大致看看，垂眸好笑。
他明明也不算矮了，但还是比路寂差了大半个头，两人又有体型上的差距，路寂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当真是松垮宽大，裤腿卷了好几卷，上衣领口更是大得锁骨都遮不住。
好在衣料柔软垂顺倒是真的，穿在身上舒适度满分。
浴室外，路寂正垂头坐在椅子上玩魔方，两条长腿随意摆放，额前的黑发掉下来，半掩住漆黑的眼珠，修长的手指来回变换方向滑动，速度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听到浴室门开的声音，掀起眼皮看过去时，手下的动作猛地一顿，魔方差点脱落。
季挽一手提着领口，被雨丝打湿的头发耷拉下来，软趴趴贴着额头，像只裸刚打捞上来的落水小猫。
看到路寂望着他有些发直的眼神，还以为他也想笑话自己，下唇不自觉往上推了推：“穿学长的衣服好打击自信心啊。”
路寂愣了好几秒钟才略微回神，把魔方放回桌子上，收起长腿起身。
“挺合适的。”
这样哪里叫合适，季挽心想路寂也太温柔了，跟他说话从来只挑好听的。
两相沉默间，路寂又垂眸向他身上看一眼，季挽嫌麻烦，已经松开了拎着领口的右手，衣领滑下去，露出胸口大片白皙平坦的肌肤。
路寂看了一会，视线飘忽着移开，他突然觉得口干，拿起桌上的马克杯仰头喝了两口。
看到他喝水，季挽也觉得有些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着他说：“学长，我也想喝水。”
路寂闻言拿下杯子，顿了一会，低头看着他说：“抽屉里还有新杯子，我现在去洗。”
“哪需要那么麻烦。”季挽往旁边的桌子闲散一靠，笑着说：“我又没那么讲究，直接用你的杯子也行，上次你不也直接用我的杯子喝了。”
说完又想到人家到底是有洁癖的人，侧眸看一眼他的神色，又补充一句：“要是学长觉得勉强还是算了，我去洗杯子。”
“没事。”路寂却在这时摇头，把杯子递到他面前：“不勉强。”
季挽接完水走回来，捧着杯子，懒洋洋倚在路寂书桌旁。
入了秋的夏天尾巴，下着雨的空气透着丝丝缕缕的清爽凉意，马克杯里飘出白色的水烟，季挽低头喝水时，浓密的睫毛被水气氤氲，也给他清澈的眼珠蒙上一层水润迷蒙的光泽。
季挽突然“哎”一声，举起手里的杯子，目光惊喜地看着杯身上的图案：“这上面的画是小猫，好可爱。”
路寂把架子上歪掉的书重新摆放好，闻言回头看一眼，季挽两手捧着杯子，歪着脑袋看上面的小猫，单就眼前这幅画面，到底谁更可爱还真的不太好下定论。
“是很可爱。”
季挽的手指在小猫圆溜溜的眼睛上描摹着，肉眼可见得对这种可爱的东西毫无抵抗力。
他看猫，路寂看他，默默安静半晌，路寂沉吟着开口：“这个杯子是一对的，还有一只新的没有用过，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你。”
“真的吗？”季挽惊喜抬头，顿了顿，又有些犹豫：“不太好吧，这个杯子看起来挺贵的。”
路寂摇摇头，已经拉开旁边的抽屉，把一个浅蓝色的纸盒拿出来，再把纸盒打开，里面就是跟季挽手中这个马克杯一套的另一只杯子。
同系列的卡通小猫图案，只是这只小猫是粉色的，圆乎乎的脑袋上还戴了只蝴蝶结，比起季挽现在手里那只，这只小粉猫更加娇憨软萌一些，明显是只小母猫。
两人都发现了这一点，路寂手指在粉色的蝴蝶结上点了点，声音里带着好听的磁性：“我当时随便拿出来用的，不知道另外一只是这种，你要是介意，这只粉色的就留给我，你用现在这个蓝色的。”
“哪有把用过的旧杯子送人的。”季挽接过那个粉色小猫杯，越看越是喜欢：“粉色也挺好的，女款不女款无所谓。”
路寂看他兴致这么高，也不再多说什么，又伸出手指在那只小猫圆圆的脑袋上戳戳：“跟你挺像的。”
“像吗？”季挽闻言把杯子放远一些仔细观察，又举起来摆在自己脸边，仰起头，做出跟上面小猫一样瞪大眼睛的动作：“那我们俩谁的眼睛更大。”
路寂被他故意耍宝的行为逗笑，抬手揉一把他的头发：“你的更大。”
没想到来男神宿舍一趟还能收到这么漂亮的礼物，季挽觉得这一趟来得真不亏，后面等衣服烘干的过程中，他就趴在路寂桌上对着马克杯拍照。
没多久路寂的室友们就回来了，沈景带头，后面还有两个高个男生，季挽以前没有见过。
他们手里都拎着滴水的雨伞，看到季挽坐在路寂桌前，唯一见过他的沈景先发出疑问：“季挽？你怎么来了。”
季挽坐直身体：“下雨衣服都淋湿了，学长说让我过来换件干衣服。”
沈景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的是路寂的睡衣，怪不得看起来不太合身，衣领松垮，露出两片小山峦似的白皙锁骨，脊背单薄肩颈线条优美，安静垂下来的眉眼透着股藏不住的乖巧。
他突然想起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个新词，跟现在季挽的样子莫名很适配。
好像是叫，纯欲？
还不等他继续发散思维，后面的男生就先惊讶喊起来：“什么情况，咱们路神竟然愿意把衣服借给别人穿？我没听错吧。”
沈景拍拍他的肩膀，笑容意味深长：“没听错，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这位是季挽小学弟，他可是路寂很看重的人，你们罩子都放亮堂点，别欺负了人家。”
不知是想刻意强调什么，沈景把“看重”两个字的重音说得格外明显。
被他拍肩的男生一脸恍然大悟：“你就是季挽啊，我听系里的人说过你，果然挺漂亮的。”
另外一个男生也凑过来：“小学弟好白啊，是我见过的人里最白的了，我死了三天都不一定有你白。”
这两个学长说话还挺直白豪爽的，跟路寂和沈景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季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尴尬笑笑。
沈景一人给他们一脚：“刚说让你们别欺负人。”
说完又扭头看向季挽，笑得温和：“你别介意，先做个介绍吧，他是许帆，后面的是高卓。”
季挽看着他们认真点头：“学长们好。”
许帆跟高卓一一跟他打了招呼，几个人便都各自走回自己桌前，嘴里抱怨着这雨怎么下个没完，线代作业借来抄抄一类的，焦点很快从季挽身上转开。
季挽不是个擅长社交的人，他话本来也就不多，平时出去都是林雨眠冲锋陷阵，他在后面当个安静的花瓶就好。
路寂瞥了他一眼，坐到他身边，低声问：“觉得吵吗？”
季挽顿了顿，此刻的背景音刚好是许帆大声叫他袜子都湿得滴水了，沈景骂他要脱鞋滚去阳台，别在里面污染空气。
抿起唇笑着摇头：“还好，挺热闹的。”
他们宿舍就没这么热闹，不是关系不好，而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和独立世界，与其过度无用社交，不如静下心来沉浸享受自己的私人时间。
路寂看着他的笑容，也笑了一下：“是热闹，就是大部分时间都热闹过头了，聒噪。”
“哎，路神你跟漂亮学弟勾着脑袋说什么悄悄话呢，也带我一个呗，我也想跟漂亮学弟交朋友。”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是许帆，一口一个漂亮学弟引得路寂回头冷冰冰看他一眼：“他有名字。”
“呃……”许帆屈服于男神的气压，立刻认怂改口：“知道知道，季挽嘛。”
话音甫落，眼尖地看到季挽手里握着的那个马克杯，眼睛瞬间睁大：“我去！这不是拾堰家那款限量版的猫咪马克杯吗？季挽你怎么买到的！”
季挽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被他这么大的反应震得有点懵：“这个，不是我买的，是学长刚刚送我的。”
“送的？”许帆还想再叫，想到什么，随即把视线投在旁边的路寂身上，这男神撑着脸，姿态懒散放松，态度显然分明。
许帆这回不瞪眼了，改嘴巴吞鹅卵石，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不是吧，路神，我求爷爷告奶奶，就差没给您下跪了，你都没松口卖给我，现在你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说送就送人了？”
路寂手指轻点下颌，撇一个眼神给他：“这杯子的所属权归谁。”
许帆：“归您。”
路寂：“那我有没有权利处置它。”
许帆提一口气：“您当然有，所以我买你的你也可以卖给我啊，你不知道我女朋友多喜欢这套动物系列的杯子，尤其是这个猫猫杯。”
路寂丝毫不心软：“你要从我这里买时我已经用过了。”
许帆据理力争：“可是我不介意是用过的啊。”
路寂三十七度的嘴里说出一句冷冰冰没有温度的话：“我用过的东西，如果再被别人用，会让我很不适。”
许帆这下被堵得彻底没话说，看一眼路寂的无情，又看一眼季挽的无辜，戏精地抬起双手掩面：“呜呜，好无情好冷血的路神，不愿意卖给我，却愿意送给季挽小学弟，哪有这么双标的，这几年的室友情同学爱终究是错付惹。”
从头到尾看了场大戏的季挽表情错愕，他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马克杯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咽了咽喉咙，再次低头看向手里。
只觉得本来不重的杯子现在仿佛有了千斤，小心翼翼看向路寂，有些不知所措。
路寂也垂眸看他，嘴角噙着不甚在意的浅笑：“没事，别理他。”
季挽想了想，还是说：“这杯子很难买？是不是挺贵的啊。”
他本来只觉得这杯子好看，做工精细，跟普通的杯子不太一样，应该值个大几百的，可刚才听许帆那么说，感觉好像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路寂手肘搭在桌子上，语气透着点漫不经心：“还好，国内有名设计师的系列款，限量发售，一共就一千套，卖完就绝版了。”
听到这里，季挽不禁在心里长嘶一声，有名设计师，限量，一千套，绝版，这几个看似不起眼的名词组合在一起，却让人的心不由得跟着颤了再颤。
这哪里还是贵不贵的问题，这个杯子的价值根本就不应该单纯用金钱去衡量，怪不得刚才许帆反应会那么激烈。
沉默片刻，季挽抱紧杯子长长舒了口气。
路寂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秒，嗓子微微压低：“有压力了？”
“不是。”季挽缓缓摇头，仰起脸冲他笑了一下：“就是在想，学长送我这么贵重的杯子，我要怎么对它才不算辜负学长的心意。”
路寂低头看着他，季挽清冷的五官因为这个笑容显出几分明艳，眼睛弯弯的，弧度轻柔漂亮。
“很简单。”路寂垂下眼睫，低沉的尾音在唇齿间溢出：“只要你每次用它喝水时，心里想着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