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正文完结
舒莫背着重伤的希, 一路躲进了安全的地方,两个人浑身是伤,但好在身后并没有追兵。
因为审判所的两位日柱和主教们, 都已经被希撕碎了。
从此之后, 审判所的骑士团全灭,两位日柱的死相当于砍去了审判所的左膀右臂,日柱之中, 只剩下了最后的一位日柱1.
审判所损失惨重,柱神却在其他人的拼死保护下逃了, 舒莫知道祂必定不会轻易放弃, 但在现在的这个时间,希的死劫已过。
舒莫转过身时,就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一双……呃,几双狰狞的眼睛, 希在重伤状态下甚至被打出了原型,他一直知晓自己的样子有多么狰狞可怖, 但银发青年对此并不在乎, 然而当他不得不在舒莫面前暴露出这一面的时候, 希在舒莫望过来的那一瞬间,却突然有些迟疑了。
在昏暗的洞穴内, 一头银发的青年再不复最开始的完美无瑕, 那张美丽的面孔犹如被打碎的陶瓷一般, 现出狰狞的裂缝来, 血色的魔纹蔓布了整张白皙的脸庞, 将其晕染地犹如恶煞一般。
希掩着自己的脸, 却又忍不住放下手臂,想要看见舒莫的表情, 他的两双眼睛缓缓睁开,沉默地凝视着面前的舒莫,他的眉毛纤细狭长,向下弯着时,就显露出一股难言的不悦。
银发青年默默审视着面前的人,此时的希,是他有生以来,最狼狈的样子。
恐惧,亦或是厌恶?
希的银瞳晃动着,却没有看见一丝反感,从始至终,舒莫都只是用一种温和的眼神望着他,那目光不仅不能称得上厌恶,反而满是关怀,舒莫的眼神落到希的伤口上时,都感觉像是心碎了般,心一抽一抽地疼。
那种难以掩饰的,几乎真挚到了极点的感情,根本无法用任何东西伪装,希能够知晓其他人对他的感情,哪怕是一丝的恶意和伪装都在他面前无法掩饰,但在这一刻,希却发现,舒莫的身上,真的连哪怕一丝的嫌恶都没有。
相反,在白发男人的身上仅有喜爱、怜爱,希静静地凝视着他,接着,银发青年缓缓将自己的手放下,露出一张半毁的脸。
他的两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面前的舒莫,无端端地让人觉得恐惧和畏怯,见舒莫看过来,希微微眯起眼睛说道:“很丑,对吗?”
舒莫叹息一声。
那两双染着血的眼睛看着他,却无端端让舒莫生出一股可爱的感觉来,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希就算是放个屁,舒莫都能大概感觉到他在想些什么,舒莫叹息并不是因为其他原因,只是觉得希的担忧没有什么意义。
但银发青年却显然误会了,他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突然冲了过来,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舒莫微微皱起眉,从希的身上感应到一股强烈的杀意,他按住面前重伤的人说道:“怎么了?”
希咬着他的血肉没有说话,银发青年伸出手,在这个情况下突然对着刚刚维护他的人出手,他的肤色苍白,脸上却满是魔纹,希望着面前的人,突然轻轻笑了起来,像是一片破碎的玻璃,轻轻一碰就要裂开了。
“吃了你。”希说,他伸出舌头,舔走唇边的血,眼中呼之欲出的贪婪和疯狂:“我要吃了你。”
与其让舒莫抗拒他、再次丢下他离开,还不如吃了他,希紧紧盯着面前的人,连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肯放过,他看得有些痴了,甚至在想,就算是现在死了,也要把对方一口咽下,然后和他合为一体。
舒莫看着他的动作。
男人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
最终,舒莫伸出手,把希一边揪了下来,希还想要再上前,舒莫就叹息一声抱住他:“我不会离开你的。”
希被他抱在怀中,感受着一股圣洁的力量涌入体内,银发青年的眼珠转动着,舒莫对他太好了,前所未有的、不求回报的好。
他一直寻找的人,在他遇到生死危机的时候突然出现,来到他的身边救他,舒莫的身上也满身是伤,希死死抱住他:“你之前也这么说。”
舒莫说道:“我说了,我一直在以另外一个方式陪在你的身边,我是为了你而来的,希。”
希闭上眼睛又睁开,神色阴郁:“你如果再离开我,我就吃了你。”
舒莫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知道希的性格就是这样的,但却没有强行改变的意思,他只能慢慢劝导,在希诞生的这十几年中从未受过任何挫折,却在今天遭受到最大打击的这一天,他被舒莫维护着,两个人一同躲在山洞之中,避开其他所有人躲藏起来,希死死握住舒莫的手臂,仿佛稍微松开手舒莫就会离开了似得。
到了这个时候,舒莫的来历、目的,以及他究竟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希犹如拥抱着一个最喜爱的玩具、亦或是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抱住舒莫,他其他什么都不想想,他只想要抓紧面前的人。
银发青年压在舒莫的身上,他已经长得很高了,几乎只比舒莫矮上一些,等到再过一段时间,他的体型就会越发庞大,希会逐渐成为那个脸上带着淡笑,眼中却无一丝人性的日冕之主,舒莫低着头看着希,却在这张脸上寻找着未来的他的身影,希的表情中有着清晰的不悦,舒莫却想,比起那个时候的希,现在的他似乎情感更加生动鲜明一些,也更像是个……活人。
他不知道希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他想要帮助希改变。
舒莫这么想着,似乎有些出神了,希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片刻后,银发青年突然伸出手握住他的脖颈,即使声音很轻,也仿佛在咬牙切齿般地说着:
“你在想谁?”
舒莫回过神,就对上几双满是执拗的目光,舒莫眨着眼睛,他扭过脸,知道不能在希面前说太多,否则他的态度会更加偏激:“在想你。”
“骗子。”希说道:“你一直在看着我的脸,是在透过我看谁?”
舒莫被他紧紧盯着,脸上却没有慌张的样子:“你。”
“别多想,”舒莫说:“你是最重要的。”
他伸出手,心却突然一紧,因为舒莫这个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上还一直戴着他给希打造的婚戒,银发青年的脸颊上划过一丝凉意,他转过眼,就看见了在舒莫的手上,清晰可见的戒指。
希的眼睛一顿,下一秒,他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这个戒指,仿佛在看着一枚淬毒的毒药。
“这是……”
舒莫刚想要解释,希却移开了眼睛,银发青年定定地看着他,接着,他突然说道:“很好看的戒指。”
舒莫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希眨了眨眼睛,说:“你有爱人,对吗?”
“我的爱人是你。”舒莫想说出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声音被某种力量死死卡住,他只能说道:“对。”
“你爱他吗?”希仿佛很好奇似得。
舒莫颇有些心惊肉跳,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只能模糊地说一句:“这个戒指的来历,你之后会清楚的。”
“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希。”
希趴在他的胸口处眯起眼睛,砰砰的心跳声传来,多有趣,他的眼底猩红,表情却始终冰冷:“你一直这么说,是在害怕我做些什么吗?”
“可你明明有喜欢的爱人。”希说:“难不成,你的意思是,我比你的爱人重要?”
“……你是最重要的。”舒莫有点头痛起来,他现在真的感觉到了百口莫辩是什么感觉,但希却说道:“没有关系。”
银发青年这么说着,声音却越发甜蜜,舒莫听着他的话,不仅没有感觉到松了口气,反而还背后一凉。
“无论你有没有爱人,都没有关系。”希这么说着,死死抱紧他。因为无论面前的人喜欢的是谁,他都会揪出那个人,然后拧断他的脑子、抽出对方的脊骨。
他的手臂收紧,像是要将面前的人死死困在手中,舒莫感觉自己的腰近乎被勒断了,他喘不过气了,但还是说道:“我关心的人只有你,希!”
舒莫握住希的手,对方却突然抬起脸,那张脸带着抹不去的阴郁之色,犹如从深渊之中探出的怪物,正以深邃的目光凝视着他;又似被溺死在湖水之中,从湖底探出头颅的鬼魅,阴冷、湿黏。
“那你口口声声说只在乎我,却又说你爱别人,难不成,你爱的人还是另外一个我?”
希说着,舒莫却沉默了,孩子你真相了。
就算世界上有另外一个希,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是想要和他争夺的人,都会被他除去,他不允许有其他任何人夺走对方的注意力。
舒莫和希对视了一眼,终于无法解释,舒莫叹息一声,终于感觉有些累了,他抱住希,接着说道:“我累了。”
“睡吧。”
听到他的话,希还想要说些什么,却看见舒莫疲惫地闭上眼睛,接着沉沉睡去。在狭隘昏暗的洞穴内,两个人犹如缠绕在一起的蛇般,只要扯开一方,另外一方就会死去,希睁着眼睛,鼻腔内满是浑浊的血腥味,他身受重伤,伤势却已经被舒莫治愈了大半,希的体温是冰冷的、情绪更是冰冷的,整个人从内而外,都犹如一具毫无感情的雕塑。
但舒莫却是暖的。
希紧紧抱住面前的舒莫,感受到从对方身上渗出的暖意,明明作为日柱,身为太阳化身的他,却无法克制地留念对方身上的温度,希在这一刻才突然意识到,他是一堆毫无温度的炭石,对方却是一把温暖的火焰,不顾一切地燃烧自己来救他。
希的目光落在舒莫的脖颈处,对方的肤色极白,白得伸出手,似乎就能留下痕迹,舒莫抱着他睡了,将银发青年抱在怀里,却没有发现对方是用什么样的眼神在注视着他,在那短短的几个小时之间,希数次无法控制地将手压在舒莫的脖子上,想要掐住那截脖子,贪婪又渴望地看着舒莫身上被他摧残后留下的痕迹,心中的渴求无法自控地叫嚣起来。
面前的这个人,就连发丝都是属于他的。
犹如只为了他而来,长成了一幅完全符合他心仪的样子。
他那么好,所以希想要留下他,永永远远地留下他。
“别闹。”
舒莫在窒息中醒来,看着面前的怪物,他迷迷糊糊地认出是希,就伸出手把人抱进怀里继续睡了,他看得出来希的状态似乎有点不对劲,但舒莫实在太累了。
也不知道柱神之后会做些什么,舒莫就算在梦中也皱着眉,没有力气去管希的手为什么掐在他的脖子上。
希的呼吸一紧。
他的手缓缓松开,刚刚那一瞬间,甚至认为自己被人发现了,犹如做错了事一般抽回手,希将自己挤进舒莫的怀抱里,他的骨手一只只地爬出,像一群玉色的蜘蛛般落在青年的身上,将他死死抓住。
“留在我身边。”
睡梦中的舒莫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睁着两双银眸,面容半毁如邪祟般狰狞的怪物这才露出一个开心的笑,接着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但就算他再用力地想要握紧身边的人,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银发青年却还是发现,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骗子。”
希站起身,甚至顾不得自己身上完全痊愈的伤势,感受着身旁留下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低吼道:“骗子!!!”
时空回廊中,舒莫站在壁画前,看着先是发狂、愤怒,接着是不顾一切地发狂、嘶吼,最终,银发青年甚至开始祈求,对着不存在的空气祈求。
在那一瞬间,看着他的样子,舒莫觉得自己很残忍,但他想不通,也不理解为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想要拯救希?】真理的代价在一旁观望了一切,却对此毫无感觉,仿佛……早就知晓会发生什么。
【你听说过一个典故吗?】
【一个时空穿越者穿越到过去,想要拯救自己一位自杀而死的科学家,帮助对方完成他未完成的实验,他成为了科学家的朋友,给予他金钱和精神上的鼓励,支持他完成学业,甚至为了保护科学家而死,当科学家知晓这件事后,他抛弃了自己的完成到一半的实验,接着抑郁自杀了。】
“你的意思是,是因为我所作的一切,才导致了希之后的疯狂?”
【不,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历史的一环,而过去是无法被改变的,它只会按照既定的路线前进。】真理的代价回答道:【你确确实实救了希,这是谁都无法否认的事。】
“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我做得越多,希就会变得越发疯狂?”
【也许在另外一条时间线里,他的性格更加暴戾呢?】笔记本缓缓翻开一页,他的声音悦耳温和,但舒莫的表情却一直紧绷,见状,真理的代价并未多说什么:【柱神前往了下一个节点,我们走吧。】
舒莫最后回过头看了这张壁画,接着只能转身离开。他想要回到过去,想要去希的身边,但是时空回廊却阻止了他的举动,他们只能一直向前,无法回头。
舒莫看着这一张张挂在墙壁上的壁画,黑红色的笔记本一直跟在他的身后,舒莫想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你拥有穿梭时空的能力,你可以进去这些壁画中吗?”
真理的代价缓缓停下,他说:【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你可以去帮他吗?”
真理的代价沉默了,片刻后,笔记本漂浮到他的面前,仿佛在凝视着他,那黑红色的视线落在舒莫的身上,仿佛将他整个人完全看穿。
【你真的认为除了你以外,希会接受其他人的帮助?】
片刻后,真理的代价说道,只是这一句话,舒莫就闭上了眼睛。
【更何况,你搞错了一件事,亲爱的。】黑红色的书本是如此说着:【除了你以外,没有人会真的在意他的死活。】
真理的代价用悦耳的声音说道:【除了你以外,他也不会接受其他任何人。】
【我们该继续前进了。】
笔记本向前飞去,舒莫看着它的样子,片刻后,才跟随在他的身后继续前进。
神居之中,普尔纳和希的战斗仍然在继续,此时此刻的天幕已经被他们身上爆发而出的光辉完全遮盖,日冕组织的猎人大批量的伤亡,但战斗本就不会儿戏,他们在绞杀了大批量的滋生物后也不得不离开,因为再留在这里,猎人就该被战斗产生的余波拍死了。
在最后一位猎人退走后,整个神居除了这两个狰狞的怪物以外再无其他活物,滋生物们发出嘶吼声,残留的滋生物们爬向柱神,纷纷握住了祂的发丝,接着一口啃食在了祂的身躯上。
这让空中的柱神一顿,下一秒,这些怪物就被祂的光辉碾压成碎片,前方的希缓缓张开自己的翅膀,他的六双翅膀上层层叠叠的眼珠转动着,圣洁又狞恶。
希和柱神对视着,两个人此时丑得不分伯仲,一层层的神域展开,接着彼此斗争,厮杀,这样的场景之前曾经发生过一次,希看着面前的柱神,对方的发丝缠绕在一起,说道:
“我本应该在最开始,就扼杀你这个亵神者。”
听见祂的话,希都忍不住笑了:“可惜你做不到,今天还要死在我的手上。”
柱神在刚刚被希压制,祂的思绪越来越浑浊,身上的气息也越发粘稠起来,一股极度不祥的力量在祂的手中涌动,柱神现在已经准备拼命了,不在这个时候用出底牌,难道等着把大招留着过年,回家带进坟墓里?
污浊又残忍的红光闪耀,柱神的手中,一把血色的大刃成型,甚至没有给希阻止的机会,祂只是随手一翻,手中就多出了一把狰狞的巨刃,上方残留的金色余晖仿佛是还温热的神血般,散发着耀眼的光辉,又转瞬被血色压制。
柱神撕开嘴,望着希笑了起来,在很久以前,祂就是用这把刀攻击了自己的同伴,并夺走了他们的神源。
直到今天,普尔纳也没有一丝悔意,就算是有,也不是对那两个人的悔恨。祂将刀刃举起,很短的几秒内气势就骤然一变,希并未惊慌,他飞在空中,此时的他需要一个机会。
但有什么东西,可以让面前的人分神呢?
希这么想着,突然露出一个笑,那个笑容中是完完全全的恶意,柱神的身影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手中的巨刃挥下,但希却突然说道:
“瑟伦。”
他在除了战斗以外毫无理智的柱神面前,念出了这个名字。
一股夹带着腥臭气息的恶风袭来,柱神的身体却在挥刀的这一瞬间突然一顿,即使祂在两秒后就回过了神,但希的手已经搭在了祂的胸前,贯穿了祂的胸膛。
噗嗤一声,柱神的心脏被希挖出,这一瞬间的失神带来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柱神的胸膛迅速复原,祂共有三颗心核,红发怪物眼睁睁地看着希毫不留情地捏碎祂的心脏,却只是微微一顿就说道:“你……怎么……知道祂的名字……”
“你对祂做了什么?!”
希没有说话,只是挥出一刀,柱神又惊又怒,手中的巨刃挥舞,将希斩得连连后退,看似凶狠,实际上已经露出败相。
两个人不断扭打着,柱神已经力竭,祂刚想要后退躲过希的攻击,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男人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
“你想知道祂在哪里吗?”
“祂对我说了很多东西,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希淡淡说着,柱神的身体却猛得一颤,瑟伦的性格是最顽固的,祂不可能主动对希吐露什么,若是希真的见到了祂,那么瑟伦的下场几乎就已经显而易见。
但这显然让普尔纳无法接受,祂已经丧失理智到连自己的名字都有些记不清了,但在听见希的话后居然还会控制不住地惶恐起来。
“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希说着,却趁着这个机会毫不犹豫地偷袭,柱神被他屡次攻击,险些毙命,祂的第二颗心核都被希砍碎,这听上去有些天方夜谭,但却是真实发生的事。
希的身上也满是是伤,但他却冷笑了起来,因为普尔纳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柱神已经有些挥不动刀了,祂的身体摇晃了一瞬,吐出一口神血,下一秒,那团污浊的血液就将半个神居污染,其中的滋生物缓慢爬起,遵从祂的命令去缠住希。
柱神的眼神落在希的身上,接着突然笑起来,祂此时必败无疑,但比起被希杀死,如果祂现在自爆后污染整座高塔,那么即使是希,也无法完全清洗掉祂所留下的污秽。
似乎是看出了柱神的意图,希凝视着祂,男人的翅膀扇动着,他飞在空中,手中是滴落的神血,希的一头银发垂落,在男人的身后,一轮太阳缓缓浮现。
“其实,我还有件事没有告诉你。”
希缓缓开口,柱神已经完全不想听他说任何话了,祂在这一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爆,就在柱神自爆前,希的长刀挥出,精准地贯穿了祂胸膛中的最后一刻心核。
柱神快速后退,整个神居都因为祂的自爆而摇摇欲坠,在神居崩塌之前,希望着祂,突然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杀了瑟伦最好的朋友,对吧?”希说着,看着柱神在那一瞬间露出错愕的表情,这仅有柱神们知晓的秘密从希的口中说出,让柱神感到了一丝难言的恐慌:“祂告诉了我这件事,并求我来杀了你。”
柱神的眼睛睁大了一些,下一秒,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暴怒情绪喷涌而出:“你、说、谎!”
“——因为祂恨你,祂此生再也不想看见你。”希微笑起来,柱神望着他,整个人都在那一瞬间完全失神,犹如被击中了命脉,下一秒,希的长刀贯穿了祂的最后一颗命核,让祂在自爆前,先死于他的刀刃之中。
整个神居在瞬间缓缓崩塌,因柱神的逝去而毁灭,但在希将柱神的尸体砍成肉泥后,神居的大殿内,一颗早已被激活的奇迹之石绽放出一道光芒,接着悄无声息地破碎开来。
——
时空回廊内,柱神进入一张壁画之中,这张壁画十分特别,其中所映出的并不是希,而是昔日的神居。
天空之中,柱神的信徒们在被其赐福后挥舞着羽翼飞翔,神居一派安详、宁静,所有的人都信奉着伟大的柱神,空气中满是渗人肺腑的馨香,没有恶臭、也没有污秽。
柱神终于从沉睡中醒来。
在祂的梦境之中,昔日的挚友站在他的面前失望地看着他,询问祂为何要那么做,为何要突然对祂们的同伴下手。
在劝说其他人一同成为柱神后,普尔纳突然出手袭杀了两位柱神,并掠夺了祂们的神格,所有人都因此而感到震惊,为了避免再出现类似的情况,所有柱神都封闭了高塔,再不相见。
普尔纳很想念对方。
想念到,近乎有些疯魔了。
瑟伦怒叱祂,然后又对祂感到失望,祂说普尔纳疯了,普尔纳并未反驳,但祂其实清楚,祂不是疯了,而是从最开始,祂就一直想要这么做。
……想要杀了瑟伦身边的所有人,然后将对方囚困起来。
柱神的神殿内,神使跪在神像前,告知了刚苏醒的柱神一个消息:
“高塔的两位日柱按照您的神谕去围剿日柱1,在刚刚身亡了。”
柱神一愣。
高塔诞生了新日柱的事,祂隐隐约约感知到了,但是按照祂的命令去围剿?
柱神都忍不住笑了,笑完之后,就是全然的愤怒。
“谁在装神弄鬼?”
还不等祂出手查明缘由,一道身影就突然出现在了祂的神居之中,在祂的面前,一个长相和祂一模一样的男人静静地凝视着祂,两个人仅仅只是对视了一眼后,来自未来的柱神便上前一步: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来自未来的柱神告知了过去的自己,希是祂的死敌,高塔的最大隐患。】
舒莫微微一愣,就听见真理的代价说:【柱神在经过验证后,就毫不犹豫地相信了祂的话。】
舒莫的脑子轰地一声,炸了,但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这是必然会发生的情况:柱神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对希出手,哪怕用上最疯狂偏激的手段也在所不惜。
“柱神……难道要对希动手?”
【不,祂将这件事告诉了其他柱神,并对祂们说:希是威胁所有高塔的存在,必须立刻绞杀。】
【因内部分裂而几十年未曾联系的柱神们在这个时候终于再次聚集起来,然后,祂们相信了普尔纳的话。】
“……?”
舒莫停下脚步,深呼吸了一口气:“祂们疯了吗?普尔纳说什么,祂们都相信?!”
【因为预言之神进行了预言,祂预言到,高塔将毁灭在希的手中。】
然后,接受到这个消息的柱神们就以最快、最迅速的速度聚集在了一起,并向普尔纳索要了希的消息,在看见画像中那长着六双翅膀、两双眼睛、三双手的狰狞怪物仰起脸发出咆哮,并抓住一位日柱将其撕成两半的时候,所有柱神都皱起眉,双腿一抖,背后满是冷汗。
当祂们看见希的双腿化为触须,犹如来自深渊般缓缓爬向审判所的教士,看见那些骑士和主教一一死在他的手中时,所有的柱神当即决定:此子不得久留,必须立刻马上将其绞杀!
说句实话,当看见希原型的那一瞬间,其他柱神们甚至觉得,希并不是什么日柱,而是造成了上个纪元的毁灭,来自深渊的怪物,祂们甚至擦了把冷汗,大洪水淹没了一切,如果高塔在这个时候被这个该死的怪物所摧毁,那么所有的种族都会死于洪水之中!
所有柱神都严阵以待,祂们终于打开了封闭的高塔法阵,然后纷纷来到了普尔纳所在的高塔之中,展开了各自的神域,布下了天罗地网,就为了以雷霆之势将希绞杀。
但不知为何,这由审判所的人所回溯的录像中,却并没有舒莫的身影,因舒莫来自未来,他的身影当然不能再被回溯而出,柱神本来想要留下舒莫的录像,但祂为了证明自己并无二心,也为了此次战斗的胜利,已经被现在的普尔纳所吸收,在死之前,祂只是对普尔纳说:希有一位护持者,在大战开始时,那位护持者一定会出现。
这件事让普尔纳更加警惕起来,整整十二位柱神围在一起,埋伏并偷袭了希,将他拖入了他们所构造出的神域之中,高塔的居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一天的太阳仿佛即将陨落一般,整个世界都因日蚀的到来而变得灰败、潦倒,天空一片暗沉,夜晚的时间不断拉长,直到第二天,太阳甚至也没有出现。
所有人都为此感到惶恐,这场十二比一的战斗从最开始就是抱着彻底绞杀希的目的而去的,即使是之后舒莫及时赶到,十二柱神们也并未有退却的意思。
“无耻。”舒莫看着他们,护在希的面前,银发男人倒在地上踉跄着吐出一口血水,在刚刚的战斗中,舒莫也被祂们一起围攻,两个人艰难地护住彼此,希看着舒莫,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爬向白发男人,握住他的小腿。
希的两只手被扯下,原本的六双翅膀只剩下三只,就连他的眼睛都被挖出,男人竭力睁大眼,却面色冷淡,只是拉着舒莫,看着他的背影:“别走。”
“留在我……身边……”
希紧紧抓住他,舒莫也浑身是血,白发男人回过身来到他的身边,用圣力治愈他的伤口,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下,希的伤势被舒莫不惜代价地复原,舒莫冷冷地望着他们,眼中的愤怒和仇恨几乎已经快染成实质了。
“我不会战斗。”舒莫冷冷地说:“但我会疗伤。”
在柱神们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刚刚重伤到无法起身的希突然就站起身,他张开翅膀啪地一下将舒莫抱进怀里,目光仍然是冷的:“别看祂们。”
“恶心。”
望着活蹦乱跳的希,柱神之中的原始之神望着自己手中的法杖,片刻后,祂默默地将自己的治愈之力收起,接着换了一根新的法杖,祂没别的意思,只是感觉这玩意还是收起来好。
“圣者……对吗?”柱神望着前方的两个人,可能是感到有些棘手,人群中的一位蓝发神祇突然走出,挡在了普尔纳的前方,劝慰道:“你身上涌现的,是最纯粹的圣力。”
“你是圣洁的存在,为何要与这个深渊之物纠缠在一起?”
普尔纳是所有柱神里的领袖,即使是现在也仍然如此,但祂望着前方的蓝发神祇,甚至主动给祂让出了位置。
“你要是死在这里,对所有高塔来说,都是损失。”蓝发神祇瑟伦说道,祂望着舒莫的眼神中满是欣赏:“你愿意来我的高塔吗?”
祂的话一出,普尔纳和希的表情都产生了变化,希直接伸出手紧紧握住舒莫的手,普尔纳也上前一步将他挡住:“我们该继续动手了。”
舒莫伸出手戳了戳希的翅膀,见希眸光冰冷不为所动,他又戳了一下,男人这才缓缓松开了一条缝隙,但也只有一点,舒莫被他的翅膀包裹在其中,望着前方的柱神们,白皙的脸庞上满是厌恶:“恶心。”
“多谢您的邀请了,”舒莫说道:“只可惜,我也很害怕,担心你们会因为一些谣言,就派人来除了我。”
“可祂是深渊之物。”瑟伦被普尔纳挡住,祂的声音传来:“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你不理解,这种存在本身,就是对所有人的威胁。”
“我才不管你们在放什么屁,”舒莫怒斥道:“要杀就杀,找什么借口?深渊之物?我呸,不管祂是什么东西,你们今天聚集在这里的主要原因,难道不是因为害怕希威胁你们的神位?”
柱神们不说话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春生之神拉开自己手中的弓箭,对准前方的舒莫,祂的眼光毒辣,知晓舒莫的能力才是此时此刻的最大威胁:“我的弓箭会命中我所指向的人。”
祂手中的弓箭来自于上个纪元,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污染物,舒莫眯起眼睛望着这一幕,当祂拉开弓箭时,一股被其锁定的恐怖感觉传来,仿佛无论身在何处,都会被其命中后吞噬。
这柄弓箭极其强大,但必须遵守其的规则和定律才能命中,春生之神知道自己一定可以命中,然后,祂就看见自己的弓箭在手中消失不见,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舒莫的前方……被舒莫一把手抓住。
“?”
春生之神微微一愣,祂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舒莫望着手中的弓箭,说道:“我希望,你可以贯穿所有柱神的胸膛。”
春生之神:“?”
这个污染物确实可以做到,但这也需要付出异常恐怖的代价,祂刚想说这是不可能的,白发男人手中的弓箭就突然散开,接着乖巧地转了360度后,化为十二柄弓箭,接着在那一瞬同时命中了柱神的胸膛。
柱神们:“??”
祂们虽然未死,但却被这件事整得有些懵了,春生之神的弓箭有何效果祂们是知道的,所以这把弓箭一时半会无法拔出,柱神望向春生之神,就见到对方微微皱起眉:“不太对劲。”
“不要再使用污染物所构造的武器。”春生之神抽出一边匕首:“我曾经听说过这种能力,要小心,对方或许可以命令所有危险物,并免疫它们的代价。”
污染物在上个纪元有着自己的名讳,被称为危险物,即使恐怖,却仍然被很多人使用,其他柱神都转向春生之神,只是略微一怔后便迅速更换了自己手中的武器,但现在已经晚了。
“顺便说一句。”看着祂们的举动,舒莫微微勾起唇,一向性格温和,且不愿与他人斗争的他,这一瞬间才前所未有地愤怒起来:“我可以召唤所有的污染物。”
舒莫轻轻拍了拍手,头顶的冠冕在此刻前所未有地闪耀起来:“来吧,来我的身边。”
随着舒莫的呼唤,他的身体在一瞬间软去,希伸出手接住他,一道圣洁的白芒以舒莫为起点飞速扩散开来,伴随着他的律令,一个又一个狰狞可怖的怪物们在空中缓缓浮现,舒莫伸出手指向前方的柱神们,它们便对着舒莫恭敬地行了一礼后,朝着柱神的方向冲去。
“快逃。”舒莫说道:“希,我们得赶紧离开。”
希抬起脸看了柱神们一眼,污染物即使恐怖狰狞,但却拦不住柱神们多久,这里毕竟是祂们的神域,男人的手指抚摸着舒莫的脸颊,张开仅存的翅膀飞了起来,而在他们的身后,是正在和污染物交战,并尝试脱身,朝着他们追来的柱神。
整个神域摇摇欲坠,柱神们穷追不舍,在最后一刻,希从神域中砸开了一道裂缝,带着舒莫冲了出去,但在他们的身后,普尔纳和瑟伦对视了一眼,有着默契的他们合起手组成了一道光剑,两个人双手合在一起,将手中的光剑推出。
希回过头,看着这一幕,他心中的恨意几乎让希本就畸形的性格,彻底扭曲,希为了护住舒莫被光剑贯穿,舒莫在最后一刻用圣力织出一道防护,导致他们的身体摇摇欲坠,最终跌出了神域之外,落入了虚空之中。
坠入了高塔的……最底层。
也是最下方的虚无之所中。
这里是连柱神都不敢轻易进入的区域,也应该是希的葬身之所。
因为进入这里的所有人都会在此地迷失,永远无法离开,遗失方向、遗忘时间、最终遗失自我。
舒莫缓缓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倒在了时空回廊内,而在他的面前,是一张壁画。
身受重伤的银发男人倒在一片虚无之中,他艰难地爬起身,却没有看见舒莫的身影,在他的身边,只有一片漆黑。
“舒莫?”希有些慌了:“舒莫!”
“你在哪里?”男人喘息了一声,接着就开始不顾自己的伤势,疯狂地寻找他。
舒莫爬了起来,望着面前的壁画,他想要冲进其中,却被时空回廊挡住,他已经无法再次进入这张壁画里,舒莫立即想要走到下一张壁画里,在这张壁画之中,希仍然在寻找着他的踪迹,在男人的身边什么也没有,没有阳光、没有活物的气息、没有任何东西陪伴他,在他的身边,只有无处不在的虚无。
舒莫望着这一幕,眼圈顿时红了,希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最耀眼最漂亮的一面,舒莫知道希其实很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总是在他面前保持最完美的一面,那个连发丝都要整理得很干净的人现在却浑身狼藉,他的银发脏了,身上的衣服也十分残破。
舒莫看着看着,整个人的心脏几乎要裂开,他当即想要冲进去陪着希,连真理的代价在说些什么都没有在意。
【舒莫,别再尝试了。】
“为什么进不去?!”舒莫说着,他一拳砸在壁画上,接着踉跄着走向下一张壁画:“让我进去!”
画面的希仍然在寻找舒莫的踪迹,他不知道舒莫其实一直都在他的身边,男人只是不断地寻找着,舒莫一拳又一拳地砸在壁画上,血从伤口里崩出。
【舒莫!】一道道触须涌现,缠绕在舒莫的手上,舒莫回过头冷冷地看着真理的代价,就听见男人说:【没用的。】
【这是必然。】
“你在放什么屁?”舒莫指着壁画说:“你看不见吗?他被困在里面,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虚无之所的时间是混乱的。】真理的代价翻动着:【那里的时间是不稳定的,希必须依靠自己离开,这是必然。】
【无论你做什么都没有用!】真理的代价看着舒莫的样子,忍不住说道:【虚无之所内的时间是不稳定的,希最后还是会离开那里,你就不能先治好你自己的伤吗?】
真理的代价伸出触须,擦过舒莫身上的伤口,他的动作很温柔,但也被舒莫一巴掌扇开,他又想要贴上来,结果舒莫这次直接让他滚,几次下去后,舒莫越过一张又一张的壁画,却发现抬起头望过去时,无论是前方还是后方的壁画之中,都只有希被困在虚无之所的样子。
一眼甚至望不到头,就仿佛希会被永永远远地困在这里,被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舒莫愣住了,回过头时,那些壁画上都是他的血,舒莫甚至不知道自己尝试了多少次,他将脸贴在上面,低声呼唤着希的名字。
“舒莫……”男人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他身上的血早就干涸,身体也在渐渐好转,但是他还是没有找到舒莫的踪影,自身也被困在这里。
“希。”
舒莫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这一次,希突然抬起头,似乎听见了什么:“舒莫……”
“你在哪里?!”男人说道,他又开始不断寻找起来,一双眼睛渐渐变得赤红:“快出来啊。”
他裂开嘴,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杀了你,舒莫……”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舒莫大吼着,这副壁画却定格在这一刻,他只能走向下一张壁画,时空回廊在此刻仿佛也被困在了虚无之所中,从前往后,所有的壁画之中没有其他东西,也没有任何东西,只有一个男人被困在里面,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日复一日地低声说着同一个人的名字。
“舒莫……”
舒莫站在壁画前,因为害怕希会就此迷失自我,所以只能日复一日地告诉对方:我在这里,我在看着你。
希甚至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里困了多久,他已经完全迷失了对于时间的概念,男人疯狂过、歇斯底里过,甚至有过短暂的绝望,但舒莫的声音总会让他清醒过来,有一段时间,希甚至陷入了完全的惶恐中,他害怕舒莫再也不出现了,那样整个世界就会只剩下他一个人。
“舒莫。”
他低下头,用手指在地上写着,并微笑起来,在他的身边,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地方所有的地面上都密密麻麻地写着同一个名字:
“舒莫。”
【舒莫舒莫舒莫舒莫舒莫舒莫舒莫舒莫舒莫舒莫舒莫舒莫舒莫——】
舒莫站在壁画前,声音嘶哑地说着什么,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希的身上,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时空回廊里待了多久,看着希在一张又一张壁画中徘徊着,看着他疯狂、看着他歇斯底里,看着他恨所有人,看着他……笑。
希开始微笑。
舒莫的声音嘶哑,喉咙早就干了,但是他根本不敢停下来哪怕一秒,希现在的情况不对劲,完全不对劲。
他的心脏因为过度的恐惧开始发疼,黑发青年甚至不敢停下来稍微休息一会,虚无之所的时间是混乱的,他这里的一秒在希那边可能是一分钟,也可以是一个小时,又或者是一天,希就像是抛弃了其他的一切般,只为了确保舒莫还存在于他的身边而活,如果舒莫的声音消失不见,希就不知道会发狂成什么样。
他甚至尝试剖开自己的脑子,看看舒莫是不是藏在了那里面,男人挖开自己的肚子沾着血写着舒莫的名字,黑发青年因为过度的疲惫不得不睡了一段时间,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希在自残。
那之后,舒莫就再也不敢闭眼了,真理的代价没有办法阻止他,就像是舒莫没有办法阻止希。
幸好,一旦希再次听见舒莫的声音,他就会立刻恢复正常,很乖。舒莫这么想着,头有些发沉,真理的代价伸出触手陪伴着他,为他治愈他的疲惫,黑发青年勉强睁开眼睛,在壁画之中,希清理着自己的头发、衣服,将自己的长发梳好,他低着头在地面上写下舒莫的名字,甚至说道:“真好。”
男人的眉眼弯弯,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上去甚至有股淡淡的神性,他似乎又开始注意起自己的形象了,这当然是值得注意的事,因为舒莫正在看着他。
舒莫几乎已经变成了他存在的意义、他的精神支柱、他的……神。
他的神一直陪在他身边。希想,真好。
银发男人勾起唇,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舒莫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他开始整理自己的外貌、看着他疯狂、看着他彻底疯癫、腐烂,无法挽回。
舒莫含着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还害怕希会听见他的哭声,他实在是不敢刺激现在的希,希正在一点点地变成他所熟悉的那个人,但他之前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样子,现在却宁愿他保持最开始的模样。
那个面容冰冷,会突然咬他一口,问他手上戒指来自哪里的少年,永远回不来了,舒莫的眼角含泪,他居然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希最开始的那副样子,才是他脾气最正常的时候。
希的扭曲到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也无法改变,甚至于,舒莫要拼尽全力,才能让希不要完全发狂,希也在拼尽全力地不要让自己彻底癫狂,舒莫已经完全变成了他活着的唯一意义,生命的全部。
“他到底要在虚无之所……待多久?”
真理的代价沉默着,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3000年。】
而在外界,在希坠入虚无之所后,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
所有人都认为,希已经死了。
就算他没有死又怎么样?进入虚无之所的人,永远也不可能再离开那里。
舒莫闭上眼睛流着泪,他望着壁画中的希,轻声呼唤着他,希像是听见了他的声音,露出一个浅笑。
不知过了多久,舒莫才突然发现,他已经来到了时空回廊的尽头,而在最后几张壁画上,则是希离开时空回廊的身影。
“终于……”
希突然一愣,接着微笑道:“怎么了?”
“你可以离开这里了,希。”
舒莫咽了咽口水,声音颤抖起来。希听到这个消息只是微微一愣,却并未表露出狂喜的模样,从很早以前,他的脸上就只有温和的浅笑了。
“那真是太好了。”男人声音平静地说道:“那么,你会来见我吗?”
“会的。”舒莫说:“我会在外面等你。”
希的眸光一暗,接着说:“好。”
这张壁画就此沉寂,希站在一道裂缝前,望着这不知多少年前曾经见到过的光芒,希微微眯起眼睛,神色平静,没有喜悦、没有疯狂、也没有其他情绪,他的眸光冰冷,眼中只有一片空白。
“舒莫……”
他下意识地呼唤着舒莫的名字,却没有听见他的声音,男人想:舒莫说了,他会在外面等他。
然后希就走出了虚无之所。
他出现在六层的通道中,并未在意周围一切,抬起脸的那一瞬间,就是在寻找舒莫的身影。
然而他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舒莫转过身,看向时空回廊的尽头,而面前的这张壁画,是最后一张壁画。
离开这里,“希”会在外面等待他,而在他的面前,被困在这里的希,却再也找不到他了。
“舒莫?”男人微笑着说:“你在哪里?”
面前的壁画中传来希的声音,舒莫呆愣在了原地,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断断续续地说:“我在,我在等你……”
“我……我会来找你的。”舒莫说道:“你以后就能见到我,在四层的实验所。”
他的声音被无形的力量抹去,舒莫越来越慌,他不住地呐喊道:“希,你听得见吗?”
“你在哪里?”希轻声说着,但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无法维持,男人的银眸在六层内扫过,整个人就仿佛一道逐渐破碎开来的玻璃般,黑和白两种眼睛在从他的眼中撕裂,他的身体和影子逐渐变形、扭曲。
“你在哪里!”
“出来见我,舒莫!”希说着,身体已经缓缓分裂开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这么说着,这副壁画却在这一刻完全黯淡下来,舒莫说的话再也无法传入他的耳中,黑发青年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犹如一具雕塑般。
“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很久很久后,舒莫声音干哑地开口,真理的代价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向前飞去:【他在外面等着你。】
舒莫迈开腿,脚步僵硬地向前走去。
他所要见到的,是未来的希,而过去的那个希却被他抛在了原地,希和夕从他的体内分离出来,然后他们会彼此斗争、发狂,互相厮杀,最终,夕被希关进了实验所,而希则回到了二层,开始了他的复仇之路。
他一直在寻找着舒莫的踪影,却再也找不到了,因为他所在的过去,并没有舒莫的存在。
黑发青年缓缓从时空走廊中走出,下一秒,他就仿佛力竭一般倒在了地上,泪水不断地涌出,舒莫在地上蜷缩起来,完全不在乎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是捂住脸不断啜泣着,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脚步声传来,一道一头蓝发的身影朝着他缓缓靠近。
“哒哒哒。”
所长走进了这个房间内,在他的面前,是几个连接在一起的培养巢,悬浮在空中的奇迹之石,以及在放置在最前方的,装载着“完美人类”的培养巢。
远处,舒莫蜷缩在地上,不断地哭泣着,所长在房间内转了一圈,这里就是贪婪诞生的地方,也是审判所曾经用来培养完美人类的区域。
在最上方,纯净到不可思议,身体内没有一丝污秽存在的完美人类逐渐醒来,所长看了一眼后,就走向了前方的黑发青年,舒莫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他只是不住地抹着眼泪,沉浸在悲伤之中,近乎哭得失神。
“哎呀呀。”所长望着他,高跟鞋踩在舒莫的长袍衣角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人:“好久不见。”
舒莫听见他的声音,抬起脸,黑发青年的绿眸显得又亮又漂亮,连眼角都是红得,哭得让人心碎,又忍不住生出一股凌虐般的冲动。
很可爱。
在他们的身后,红发男人睁开眼睛,一双金眸里划过一丝喜悦,他,或者说,祂开口说道:“希,我要感谢你,让我抛弃了那具污浊的躯体。”
柱神普尔纳的灵魂进入了这具完美的躯体中,感受着这纯净的力量,忍不住勾起唇。
从很早之前,他就思考过一件事:那就是高塔在逐渐被污染侵蚀,而祂的躯体也在逐渐腐烂。
祂一直以来,都被瑟伦抗拒,是否也会是因为对方认为他的样子发生了变化,和从前不再相像?
所以柱神创造了一个完美人类,作为备用的躯体进入其中。
他想:如果我变得和从前一样,那么瑟伦是不是就会愿意接受他了?
男人缓缓从培养巢内起身,却突然发现房间内多出了两道身影,但普尔纳并不在意,他站起身,刚沉浸在复生的喜悦中时,躺在地上的黑发青年才怔怔起身,看着面前的所长。
蓝发男人眯起眼睛看着他,一金一红的眼眸中溢出淡淡的杀意。
“我是不是说过,如果我再见到你,就一定会杀了你?”男人说道。
舒莫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所长低下身将他抱起,舒莫愣了很久很久,才张开手,接着含着眼泪抱住了面前的所长。
“……希。”他的声音颤抖,眼中含泪地说道:“对不起。”
那是身后刚刚苏醒的普尔纳所听见的,第一句话。
普尔纳微微一愣,看向面前的所长,就望见了让他眼目眦欲裂的一幕,他许多年前曾经见到过的,站在希的面前维护他的那位圣者,正被高塔的日柱2抱在怀中,含着眼泪,一声声地喊着对方的名字。
“希。”舒莫说着,眼中只有所长的身影,他伸出手抱住对方,手上用力到爆出青筋。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经历那么多?”舒莫说:“你一直在找我……”
所长眯起眼睛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因为,看着你的这副样子,看着你一无所知,看着你露出现在的这副表情。”
“多有趣啊。”从根子里就已经完全腐烂的男人喟叹着,舒莫的眼角流下几行眼泪,却不舍得训斥他什么,只能抬起脸不停吻他。
“将人玩弄在鼓掌中,并看着他们落入陷阱。”所长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普尔纳:“很有趣不是吗?柱神大人。”
身后的普尔纳几乎呕出一口老血。
“他是……柱神?”舒莫睁大眼睛望着他,眼中就浮现难以形容的恨意:“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他挣扎要从所长的怀里爬下来,恨不得亲手去把普尔纳手撕了,所长仍然在笑,他将舒莫抱紧一些:“乖一点,好孩子。”
舒莫在他的怀里喘息着,眼神仍然死死盯着人,眼瞳都快爆出红色,所长低头吻着他的脖子:“乖。”
舒莫就像个玩偶似得,被所长抱着,男人满意地感受到他的乖巧,转过身看着普尔纳,就看见红发男人嗤笑一声,他的脑子现在也正常了很多,甚至看得出来自己今天是必死无疑了,但在最后,他还想知道一件事:
“瑟伦……究竟对你说了什么?”
所长挑了挑眉,他怀里的人一直挣扎着想跳下去,虽然这样很可爱,但是舒莫将目光全身心放在其他人身上这件事,还是让他有点不快,这么想着,所长决定还是将普尔纳完全捏死比较好,看见他的这副样子,普尔纳就知道所长会做些什么:“如果你告诉我,我就把我的神源给你。”
所长看着他,男人似乎有些不屑,但还是说:“那么听完我的话后,你可能就会改变主意了。”
“什么?”
“我骗你的。”所长说:“祂不恨你,祂想见你最后一面,祂还愿意见你。”
“但在祂来见你之前,”所长说:“祂就已经被我杀了。”
所长歪了歪头:“我拔下了祂的头颅,还取走了祂的酒杯。”
“很不错。”男人说着,看着普尔纳脸上狂喜的笑容仅仅只出现了一瞬,就瞬间凝固下来,对方脸色煞白,身形摇摇欲坠,恨不得是自己死了,绝望吗?
所长想:他在那个时候,可比他们绝望无数倍。
“啊!”普尔纳发出了一声咆哮,他近乎崩溃了:“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下一秒,所长抬起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就那样抱着舒莫,一只手掐住普尔纳,一只手抱着怀里的黑发青年,准备将人的脖子拧断,但在即将动手之前,所长似乎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拿出了一把匕首,递给了舒莫。
“我们一起?”
所长笑着说道,舒莫的手被他握住,黑发青年死死地望着面前的人,两个人握着彼此的手,将匕首插进了普尔纳的胸膛之中,红发男人的眼眸黯淡下来,最终完全沉寂,在他咽气的那一瞬,舒莫才感到自己近乎死寂的心脏犹如从湖底探出一般,终于喘上了一口气。
一具尸体倒在了地上,所长将人随手丢开,低下头吻着舒莫的头发:“我给你造了个笼子,把你关起来怎么样?”
“……好。”现在的舒莫不会,也不愿意拒绝希的任何要求,所长于是被取悦似得笑了起来:“好孩子。”
男人迈开腿从普尔纳的尸体上跨过,顺手踩碎了他的头颅,在一处偌大的神殿之中,所有柱神的尸体都被摆在餐桌旁,祂们或是被利刃贯穿,或是被斩成肉末,餐桌的首位上,普尔纳的手臂颤抖着拿起桌子上的酒杯,祂艰难地抬起手,没有去看其他人,而是转向右侧。
被砍断了脑袋,头颅和身体切成两半的蓝发神祇倒在地上,普尔纳看着那颗头颅,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也摇摇晃晃起来,祂抬起手:
“瑟伦……我们……再喝杯酒……好吗?”
男人的手缓缓抬起,下一秒倒在了地上,身体迅速腐烂、变形,变成了一句畸形的怪物,神殿的大门缓缓合拢,所有的柱神都被希所斩杀,高塔纪元再次终结,所有柱神的踪迹都被完全掩藏,祂们的故事彻底结束,也不会再有人忆起曾经的过往。
舒莫被所长抱在怀里亲吻着,他抬起脸,就看见希朝着他的方向走来,黑发青年感到自己被人抱住,犹如某种珍贵的宝物般从所长的手上被接了过去,他的脑子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想想,也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结束了吗?”
舒莫说。
“结束了。”
希笑着吻他,所长的身体和他融为一体,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希和舒莫死死抱住彼此,仿佛拥抱着自己的所有。
他最爱、最重要、不可替代的一切,都在这里了。
舒莫抬起脸,和希吻在了一起。
无论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怪物,无论对方的内里是什么样子,希和他都注定无法分开,他们就宛如两条藤蔓般彼此缠绕,活着的时候在一起,就算死了,希也会拉着他下地狱。
而他会选择拥抱他,和他一起沉沦。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END.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