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拾以为自己是不受待见的，从没想过，沉雁辞当年也曾为他考虑。
他好似忘了一个重要的事实——纵然是区区杂役，仍然算羲和山的人，是少主庇护的对象，即使少主都已自身难保。
前世路拾不曾站在沉雁辞的角度考虑过，以至于现如今他很是怀疑，自己心目中的沉雁辞是真正的沉雁辞吗？
该不会，只是他臆想出来的形象吧！
路拾带着郁闷离开山林，前往附近的城镇，找了个卖力气的活计，像个本地人一样站在路边跟人讨价还价，恳求主家多付一点酬劳。
屏幕外，药灵谷掌门客观地评价道：“他打的也是赚晶石的主意，先前所说离开的话，很可能只是想要给少主惊喜。”
有长老却不这么看：“同样是赚晶石，他比起沧浪门找来的内圈修者差远了，做些给灵兽加工食料的苦力能赚几颗晶石？”
“不错，效率太低，根本不济事。”
“掌门，我们能体谅你为了药灵谷殚精竭虑的心情，但咱们不能轻信，我看这个人很大可能是个骗子。”
药灵谷掌门沉着脸，“骗子？他骗什么了？”
“这……无非是骗钱，不然他为什么假冒内圈修者，还特地挑这个时机出现？不就掐准了咱们药灵谷急于求变的心思？”
掌门都气笑了，“假冒？他说他是内圈的了？还是他主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不是我请他来的吗！掐准了我们急于求变的心思？我们为什么急？还不是药灵谷近些年不进反退，都快被人压上一头了！”
“你们这些老家伙整天想着为家眷亲属谋权谋利，对外面的修者横挑鼻子竖挑眼，把人才挤兑走，药灵谷才变成现在这样臃肿冗余的吗？”掌门动了真火，“药灵谷真要式微，看你们坐着位置能值几晶！”
长老们被掌门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到，一时都不敢开口了。
“哼！”掌门冷笑一声，“我准备将路拾聘为药灵谷的客座长老，只要他前两关的平均分能到85以上。”
长老们悄悄交换眼神，路拾已经拿了个满分，第二关再拿个70以上，客座长老的位置就能收入囊中，这可不妙啊……
游戏幻境中，路拾将大捆大捆的蚕佛叶放到大缸里，用木杵捣碎，时不时加点一点盐杀水，将捣出来的黑糊糊舀到两尺款的木槽中。
围着大缸忙活了一整天，路拾从主家手中接过一颗低阶晶石，小心翼翼地装进胸前的口袋里。
约好明日接着干活，路拾才离开城镇，朝着沉雁辞藏身的那片山林走去。他走得不快，到达时天色已晚，路拾就安安静静的在山洞外守了一整夜，天微微亮时，又赶往城镇。
为他的举动感到困惑至极的药灵谷掌门等人隔着屏幕看到路拾又认认真真干了一天的苦力。
有长老实在忍不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在场的人都不明白。
就这样一连三天，路拾白日里到城镇里干活赚晶石，夜晚回到山洞口守着，终于拿到了三颗低阶晶石。他用这三颗晶石换到了一颗劣质解毒丹。
路拾苦笑地看着手里盒子里，散发着怪味的褐色丹药，替当年满心欢喜的自己感到脸红，这样的丹药拿去送山门少主，怎么拿得出手。
“败笔！”药灵谷长老嗤之以鼻。
“是啊，他那三颗晶石虽品阶低，但好歹能用，换了这颗解毒丹，根本就是废丹一颗！”
“掌门，客座长老的事，您可要慎重考虑啊……”
药灵谷掌门眉头拧紧，他同样看不出路拾这样做的深意。
路拾轻手轻脚回到山洞，将装着丹药的木盒放在打坐入定的沉雁辞身边，正准备转身离开。
“这是什么？”沉雁辞闭着双目，慢慢调息。
路拾低声回答：“解毒丹。”
沉雁辞睁开眼往地上的木盒扫了一眼，“让你走，为什么不走？”
路拾回想着自己当年是怎么回答的，“……我会走的。”
沉雁辞微不可查地叹了下，“我欲寻求父亲旧友襄助，昔日风刃城城主风昊与父亲相交莫逆，我们这便动身去风刃城。”
“……”路拾低着头没作声。他认得风刃城主风昊，是经常会来羲和山赴宴的客人，确是掌门的好友。
人都是有两副面孔的，沉雁辞所认识的风昊和路拾所认识风昊判若两人。
在掌门等人面前的风昊，豪气干云、爽朗大气，杂役面对的风昊，暴躁易怒、高高在上。
十五的路拾直觉风昊那样的人不能信任，于是便忐忑地表达出来。
“……找别的……好么？”
沉雁辞略感意外，“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不、不是……”路拾磕磕巴巴地解释，“少主去哪儿，我都愿意跟着，但……风城主、他……”
“你想说他会像六师叔一样，背叛我？”沉雁辞平静地问。
“我……我不知道……”路拾不敢说。
沉雁辞目含深意地盯着他：“若不是我认得羲和山的每一个人，定会怀疑你的身份。六师叔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现在你又说风昊，可有凭证？”
十五岁的路拾当然答不上来。
这回，路拾打算直截了当的说出来，“我觉得，不能去。”
“为何？”
路拾看着沉雁辞，坦荡道：“理由有很多。风昊很虚伪，在你们面前一个样，在身份低微的人面前又一个样，我曾听人议论，说风昊背地里说过掌门‘实力一般，只是命好’之类的话……我的养父也有过这样的朋友，所以，我觉得他不可靠。”
沉雁辞会相信吗……
路拾屏住呼吸等待，前世他怕少主觉得他自作聪明，并没把真实想法说出来，这回呢？
沉雁辞思索片刻，道：“你说的，是该提防。”
他信了！路拾心里极不是滋味，沉雁辞真的会认真思考一个杂役说的话！
血液阵阵涌上头，路拾陷入茫然。
从羲和山灭门夜到现在，沉雁辞面对每一件事的反应都跟他记忆当中截然不同，那前世他的克制、煎熬、无望的付出，都是自找的吗？
《天裂幻境》到底是什么？这里面的沉雁辞是真实的吗？
不，不是的，这里的一切才是假的……
路拾抗拒眼前的沉雁辞，摇着头步步后退。
“你怎么了？”沉雁辞微微蹙眉。
“假的……”路拾忽然冲出山洞，随便朝哪个方向狂奔。
沉雁辞来不及拦住，只得拖着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追了上去。
路拾对着高大的林木连发四五次破妄诀，却等不来幻境破碎的画面，眼前的一切依旧如昔。
“破妄诀？”跟来的沉雁辞语气转冷，“谁教你的？”羲和山的杂役怎么学会的只传内门弟子功法？
路拾回头，正不知该怎样解释，眼前的景象忽然开始被黑雾遮掩。
【第二节点任务完成，进入评分环节……】
毫无感情的游戏提示音响起，路拾再次感受到失重，跌落无尽虚空，眼前的黑暗中爆发出璀璨的金色闪光，数字100赫然在上。
拿了满分不能让路拾感到丝毫喜悦之情，相反，他又惊又怒的从躺椅上挺身而起——
“杀手们没出现？”
“没经历追杀就能通关？”
药灵谷众人的质疑声同时脱口而出，双方都对杀手们的空缺感到震惊。
路拾立时明白，这些人也不清楚原因，他得继续深入游戏幻境，才能摸索到内幕。他把脱落的游戏设施重新挂在身上，打算进入第三关一探究竟。
“路长老，稍等！”药灵谷掌门赶紧阻止了他，“这套游戏设备就送给路长老了，随时能玩，不如咱们先聊聊给药灵谷弟子们授课的事宜……”
路拾莫名其妙，“路长老是谁？”
“噢，是这样，”药灵谷掌门解释说，“我们观看小友闯关影像，运筹帷幄，非我等所及。我深感小友这样的实力，足以当药灵谷的客座长老，因此，我们邀请小友来药灵谷做客，你意下如何？”
路拾皱着眉头听完，吃力地理解了他们的意思，让他带弟子一起进入《天裂幻境》，他急着继续，本想拒绝，又转念一想，游戏设备还是人家的，况且他想了解如今的沉雁辞，还需要更多的消息渠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