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雪太大,为了防止风灌进来,她直接带上门出去说了,“你们怎么过来了?”
郭蓉没管把自己往后扯的王薇,顶着一脑袋雪花上前一步,“我们听到屋子里有读书的声音,想问问能不能一起?”
雪粒儿打着旋儿扫进脖子里,冷的陈月儿缩了下脖子,她合掌哈了口气,没立时答应,“这是盈盈带来的书,我进去问问她,你们先等下好吗?”
郭蓉听到是宋盈的书,脸色有些讪,想到自己先前说的那些话,觉得希望可能不太大了。
等对方进去了,她才挨到旁边,握住了王薇收紧的手指,“薇薇。”
“嗯?”
王薇抬目。
郭蓉趴在她耳朵边儿道:“要是她不许的话,我们就自己攒钱也买一本。”
王薇伸手把郭蓉的帽子戴好,“我不一定要听那些诗的,你攒的钱都放好,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门忽的又开了。
这次陈月儿只探出了一个头,就在王薇以为会被拒绝的时候,对方却说让她们进去。
她怔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郭蓉却已经拉着她往门槛里跨了。
“先在门口把雪掸了,我们等会儿坐炕上读,”陈月儿说着拿了条干毛巾帮着一起弄。
虽说几个人已经一个屋住了好几天,但实际上都有自己更要好的朋友,算起来并没多熟,王薇客气的道谢。
“谢什么的,”陈月儿领着她们走到炕边坐下,“你们不介意屋儿里冷就行。”
王薇连忙摆手。
宋尔看她这样紧张,温声道:“我们刚刚正好读到徐先生写的《雪花的快乐》,每人才读过一段,还没读完,你要试试吗?”
“我?”
王薇声音里透着些不自信。
宋尔则是直接把书递了过去。
王薇望着那本算不上厚的诗选,却迟迟没去接,她低头看看自己布满茧子的手,心头一蛰,“我洗洗手再读,可以吗?”
宋尔并不是很细腻的人,可对方的眼神太过于零落,以至于让见到的人忍不住生出种酸涩来,他拉住她的胳膊,直接把书放在了她的手中,“不用洗的,你的手又不脏。”
“就是啊,”郭蓉也道:“我们不是才刷过碗吗,那时候就洗过了。”
书页细腻,一行行的诗句经心而浪漫。
与她现在的生活仿佛是云里天上、黄土地下。
王薇光是看着,就已经生怯了。
要是她没什么思想,也没有读过太多美好的、足够发人深省的文章,可能也就认命了,可她偏偏上过学,学的是如何站起来,如何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一腔热血的来到这里,以为是以身报国,可没想到会……回城无望,黄土朝天,更甚至于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这里,结婚、生孩子、种地。
她不敢往下想,怕自己窒息。
也因此即便是捧着书,也不敢读出声。
陈月儿伸手在她眼神晃晃,“喂,你怎么了?”
王薇神思不属的回了神,她扯了下唇,笑的却很难看,“我听你们读就好了。”
陈月儿看了看宋尔,有些不解。
宋尔摇了摇头,没再勉强,“好,那我们读,你听。”
王薇这次“嗯”了声。
郭蓉本就是陪着她过来的,这时候自然没说什么不好。
宋尔没去拿王薇手中的书,只垂眼思索了下,就开了口。
“阔的海,空的天
我不需要
我也不想放一只巨大的纸鹞
上天去捉弄四面八方的风
我只要一分钟
我只要一点光
我只要一条缝”
他读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下,随后语气兀的压重。
“像一个小孩爬伏、在一间暗屋的窗前
望着西天边不死的一条缝,一点光,一分钟。”1
这首诗有些沉,沉得差点划不开前路。
王薇在她读完后轻声道:“那一条缝,一点光,一分钟,会有用吗?”
宋尔抬眸看过去,“希望怎么会没用呢?”
对于处在黑暗里的人来说,一点光亮就是救命稻草了。
方婷婷本是个安静的性子,可这时候瞧着她也说:“我以前读过《飞鸟集》,里面有一句是说:当你为错过太阳哭泣的时候,你也将错过群星了。”2
她话音不大却很坚定,“不管处在什么样的境地里,我们一直是在错过的,但从来奋力挣扎的人都不会太差。”
因为她自己就是这样的。
王薇抓着手中的书,力道有些大。
连纸张都皱褶了也没发现。
连陈月儿都发现了她情绪上的不对,只一来不清楚原因,二来两人算不上熟络,便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郭蓉倒是能猜到一些,但也没法去改变现状,能做的就只有陪伴。
王薇望着被自己捏皱巴的书页,指尖颤了颤,“对不起……”
“没事儿的,”宋尔安抚道:“正好你要结婚了,我也没什么送的,这本书就当做是我的礼物了。”
“你要是不喜欢,我再换别的。”
王薇粗糙的指腹摩擦着那道褶皱,过了许久,最后还是没说出“不喜欢”。
后面又读了几首,慢慢的,天晚了。
宋尔先送郭蓉两人出去,这才回到炕上。
刚坐下就见陈月儿瞪着他。
宋尔被看的满脸茫然,“怎么了?”
“就你会大方,”陈月儿替他抱怨,“那本我看是你常翻的书,里面还夹了书签,怎么就给出去了?”
宋尔听完这才明白过来她是为什么不高兴,朋友为自己着想总是令人愉悦的,他笑了笑,解释道:“一本书要是能够换来一个人找到自己的方向,也是很好的,何况我都看了不止一遍,里面的都会背了。”
陈月儿看她是真的不在意,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你说……她是怎么了啊?”
“我以前看见她的时候,总觉得温温柔柔脾气很好的模样,从没见过这样……”
“拧巴。”
她想了许久,才找到了这样的形容,“明明想读,握着书却始终不张嘴。”
宋尔不愿意刻意探究旁人心底的事,“可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容易。”
陈月儿点点头似是感同身受,也没再问下去了,“那我也回了?”
宋尔道:“快九点了,再不睡明天怕是起不来。”
陈月儿“哦”了声,闷闷道:“总觉得还没尽兴。”
宋尔轻轻笑开,“你要是想的话,明天、后天、大后天都行的。”
“说话算数?”陈月儿道。
宋尔点头。
把人送走后,他又过了会儿才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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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同一个时间,叩门声响起。
宋尔这次利索的下了炕。
外面的雪还在下,雪越积越深,踩下去时都快到大腿了,他一脚深一脚浅,跟拔萝卜似的把自己薅到了门口,开门后再次被背了回去。
“门口的雪太多了,一会儿我给你清清。”
江柏边走边道。
“好哦,”宋尔趴在他背上说。
等到了屋子里,江柏也没歇一下,直接就开始干活了。
把隔板加上,又用了大半晌的时间接上烟道和炕。
等东西都弄好,他捡起两根柴火,填进了灶膛里,“我把火生起来,你去坐炕上试试热不热。”
宋尔应了声,听话的爬上了炕。
江柏把火烧的旺了些,同时跑到外面看了看,等瞧见烟道处的烟气后,放心的回了屋,“烟道能用,炕呢?”
时间太短,宋尔感受不大出来,他把掌心贴上去摸了摸,语气有些迟疑,“有点儿?“
江柏又添了两根柴,等了差不多有十五分钟,才又问:“现在呢?”
感受着身下逐渐上升的温度,宋尔赶紧说:“热了。”
因着炕道设的近,屋子又不算大,不用太长时间炕就暖和起来了。
他眼角笑开,“你也过来试试。”
江柏抬步就要走过去,可两步之后又停了下来。
因为他忽然想到这是宋尔的床。
一个属于女孩子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