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在江荀同宋尔说过这事儿不久, 就有人将他带走问话了,宋尔被透过底后,倒也不算害怕, 基本上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被送回来之后,就剩等结果了。
等回到招待所, 宋尔想了又想, 还是写了封信给父母,同时附上了地址。
等信件寄走,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 忽的就有些迈不开脚步,算不上伤情,却也不是那种长出一口气的放松。
一旁陪着过来的江柏随着停下, 并没说话, 只是站在外侧护着,不叫人挤着碰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宋尔才渐渐回过神来,他转目望着身形高大的江柏,唇角抿出一个小小的笑窝来,“我们回去吧。”
“好, ”江柏微微低头, “要是……心里难受, 就跟我说。”
宋尔摇了摇头,“最失望的时候已经过了, 我只是担心……担心爸妈会伤心。”
他和宋盈都是他们的孩子, 哪怕对方下乡之前逃家, 可到底也养了十几年,那些亲近疼爱都不是假的, 骤然面对这样的场面,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涉及宋尔父母,江柏到底不好说什么,只面对宋尔许道:“我以后绝不会让你伤心为难。”
他说的认真,宋尔自然是相信的,可又忍不住道:“你怎么就知道不会,未来的事谁说的准?”
“我知道,”江柏声音很轻,却笃定,“因为我以后只你一个,不会在你和旁人之间犹豫徘徊。”
没等宋尔说话,他又添了一句,“江荀也不行。”
根本就没在这、还要无辜被提一嘴的江荀:“……”
也幸亏他没跟过来,不然亲耳听见他哥说这话,恐怕能当场跟他打起来。
宋尔嘴角轻轻往上翘了下,这个世界上能让人抛却畏惧、毫不迟疑向前奔去的大概也只有这样不问缘由的偏爱了,“那……我也是。”
江柏望着他,黑漆漆的眼眸泛出隐约而细微的光亮,像是偶尔窥见的月光,忽而生出温存。
宋尔瞧过去,眼眸弯了又弯,“我也只你一个。”
今天真是个过分晴朗明亮的日子,照的江柏心头亮堂一片,他从前在野兽嘴里活下来时不觉得自己幸运,被母亲赶出门也没死在山上也不觉得自己幸运,可是在宋尔说出这句话后却忽然有种被眷顾的感觉,带着不真实的飘忽感,以致于才发现,自己心里也是在渴望被爱的,一直的付出能得到回应固然让人欢喜畅快,可当对方给出了同样的爱意时,更觉心头滚烫。
江柏看着被宋尔被帽子包着的脸颊,很想很想碰一碰,再亲一亲,然后抱着自己的巢穴里,为他做一顶很舒适也很温暖的窝,让他再不用受风雨侵袭。
人的爱意,是藏也藏不住的,宋尔沐在这样的目光里,眼眶忽然热了一下,他不想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就这样丢脸的哭出来,拉住江柏的衣袖就朝着招待所去了。
江柏顺从的任他拉着。
等两人回去后,刚一关上门,江柏就将他抵在了墙上。
少年喘息忽急,被男人的动作弄得微仰了头。
这时候已近傍晚了,可屋里的灯还没开,只剩边角折进来的零星光亮,这么点儿昏昏恍恍的光落在宋尔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却平白生出了不知所以的天真惑然。
江柏是个正常的男人,也有着旁人都会有的欲/望,只是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全都克制住了,可当宋尔同样回以明明白白的心意的时候,便有些失控。
“江柏……”宋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眼睛比方才湿的还要快些,嘴唇也微微翕动,很黏的吐出了男人的名字。
江柏垂下脑袋,嗅着宋尔颈间的气息,克制不住的靠了上去。
有些干燥,却烫人。
宋尔的皮肤轻轻颤栗,他抓着江柏身上的衣裳,一滴泪蓦的从眼角滚落。
而这时候,那唇已经从颈侧来到了脸颊,男人亲了又亲,到最后,才终于到唇。
宋尔不敢再睁眼了,他攥着手指,脚上已然没了力气。
江柏托住他的腰,噙着他的唇,一点一点的吃。
先开始时,还收敛些,可到了后面,便是没有顾忌的往里了。
宋尔从没有过跟旁人有这样亲近的时候,江柏是唯一一个,这样的感受几乎让他目眩,男人的东西通过唇舌渡过来,叫他几乎不来不及咽下。
可仍是温顺的没有推开对方。
隔开许久,江柏才慢慢退开,只也没有完全松开宋尔,而是抱着他缓缓平复呼吸。
宋尔靠在江柏身上,身上一点力气也没了,整个人都是黏腻的、好像被菌丝缠住了一般,只能束手就擒。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谁也没有别的动作,就维持着这个姿势,相互抱着,很久很久,直到有敲门声响起。
“哥……哥,尔尔,在不在?”
两人的位置距门不远,宋尔被这个动静吓了一跳,他本是在江柏怀里窝着的,可却立时抬起头推了推他,“江荀过来了,我、……我们……”
第92章
“没事儿, ”江柏摸了摸宋尔的脑袋,托着他的膝弯把他抱到了床上,“我去开门。”
宋尔蜷进被子里, 小声“嗯”了下。
江柏瞧着他只露出一点的黑色发旋,只觉可怜可爱, 一时间竟有些不想管江荀。
可理智到底还在, 站了会儿后还是转身去开了门。
“哥,你在屋子干啥呢,我在外面敲半天了都, ”江荀跟在后面问。
“没什么,”江柏一句话带过后,转而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是宋盈的事有什么进展了吗?”
提起这个, 江荀顿时就不纠结方才的问题了,他点了点头道:“有结果了,跟我预想的差不太多,她被打成了反革/命分子,批/斗大会之后就要被发往边疆那里的农场。”
“新疆?”
窝在床上的宋尔听到这句话后,没忍住掀开了被子。
江荀抬目看过去, 正要回他, 就瞧见了宋尔红的不成样子的嘴唇, 主要是……太明显了,对方原本身体就不好, 嘴巴成日里都泛着青白, 偏这会儿跟抹了口红似的, 任谁都能瞧出不对来。
他看向他哥,目光落在了他的唇上, 果不其然,也是有些不一样,江荀又不是个傻子,稍一咂摸就回过味儿了,那刚刚自己敲门那么久也没人开门,大概率是打扰到了他哥跟尔尔的亲热。
想到这里,江荀看向他哥的眼神里不由多了点儿歉意。
江柏都把之前那事儿翻篇了,自然也不知道江荀的脑子里都想了什么,这会儿见到他的作态,就很莫名其妙,“尔尔问你,你看我做什么?”
江荀摸了下鼻尖儿,也不好意思说他哥这种偏私密点的事儿,“哦……就是边疆,具体哪一块不清楚,但已经定下来了,要是没有意外,可能之后都没有回来的可能。”
宋尔听完,想到给父母送去的信,抿了下唇,却没有问更多。
三天后,批/斗大会也到了。
江荀特意来问宋尔去不去看。
宋尔紧着手指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我就……不去了,就是……她去边疆的时间、定下来了吗?”
“还没,不过应该不会间隔多久,”江荀见宋尔眉间稍有异色,担心他心软,“这事儿已经尘埃落定了,多想无益,你不想去的话,在房间待着也好,等过些天我抽出空了,带你和我哥好好逛逛。”
“好,”宋尔其实也不是心软,他就是在想他爸妈,也不知道他们到哪里了,见到他的时候会不会觉得生气失望。
可这事儿到底不好说出口,就只能憋在心里。
等江荀离开后,宋尔坐在床上沉着心叹了口气,他这边惦念着,而那边宋父宋母也快到了。
因着信件去的慢,即便两个人已经尽量赶时间了,可到的时间还是比宋尔预想的要晚上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因果,正正掐在宋盈要被送走的前一天晚上。
宋尔见到人的时候,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急,尤其是宋母,眼底还泛着红血丝,想见是路上已经哭了几场。
“爸、妈,快进来,”宋尔赶紧拉着两个人进屋,“路上累着了吧?”
要是搁在平常,宋母肯定就要好好看一眼儿子有没有瘦了、再问问下乡这几个月都受了哪些苦,可想到对方在信上写的那些事儿,根本就坐不稳屁股,“快给我说说,你跟你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尔清亮的眼底晕出些晦色,他先给两人倒了杯水,顿了会儿才将自己到这里发生的事儿一一说了出来,包括宋盈故意诱他喘症发作,也包括举报宋盈导致她被批/斗、送到边疆农场的事。
宋父宋母听完这一连串的事儿,久久无言,他们也确实不知道说什么,说不该手足相残吗?
可真论起来,最先挑起事端的始作俑者是宋盈、而不是宋尔。
半晌过去,宋父将手上的搪瓷杯子搁下,“你姐姐、她现在在哪里?”
宋尔转头看了眼后面的江柏。
顺着宋尔的目光,宋父也看了过去,等瞧见房间里还有一个人的时候,吓了一跳,“这……这是?”
“是我朋友,叫江柏,”宋尔站起来把江柏拉过来,他原也没想到父母会突然过来,一时也就没反应过来要给双方做介绍,“我下乡这段时间,全赖他照看,那些农活儿大部分都是江柏帮我干的。”
没什么准备就见到了心上人的父母,对江柏来说不可谓不是头一遭,他站在那,明明又高又大看起来还很不好惹,这时候却有些木呆呆的,明显是不知所措。
宋尔戳了他后背一下,示意他说话。
江柏张了张嘴,“伯父……好,伯母好。”
要是没这档子事儿,宋父肯定是要好好寒暄感谢一番的,再之后也能发现两人之间的不对,毕竟哪有人会愿意心甘情愿整天帮别人干活的,可想到宋盈,他只能先把旁的放到一边,“不知道我们是去哪才能见到人?”
江柏看了宋尔一眼,见他点头,这才道:“那地方没人带着恐怕进不去,我找个人领你们去吧。”
第93章
宋父宋母互相看看, 应下后同他道了谢。
最终是江荀、江柏、宋尔及父母五个人一起去的。
因为涉及家事,两兄弟都等在了门外面,只宋家父母和宋尔进去了。
推开门后, 最先映入眼中的便是角落处的一盏烛火,颤巍巍的, 好似随时会熄灭一般, 再之后,才是蜷在角落里的宋盈。
对方塌着肩膀,脑袋埋在膝盖里, 看不清面容,只能瞧见那堆稻草似的头发,又乱又蓬又脏, 身上的衣裳也只一身空荡荡的薄毛衣。
虽说倒春寒才过, 可天也是冷的,连宋父都穿着厚厚实实的夹棉外套,宋盈一个身子骨算不上多好的女孩子,怎么挨得住?
到底是碰在手里疼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宋母看见这个场面眼里蕴着的泪立时就有些绷不住了,她是个性格强势的女人, 除了私底下在宋父面前会放的柔软些, 平日里几乎从没露出过这样的一面。
宋母快步上前, 想上去把人抱住,可想到对方诱使宋尔哮喘发作的事儿, 硬是忍住了, “盈盈。”
宋盈听见这声呼喊, 半天了也没有动静。
可宋母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她走上前道:“你为什么……想害你弟弟?”
宋盈慢慢抬起了头, 分明是同宋尔一样的琥珀眼眸,此刻却晦暗的不见一丝光亮,你望进去大概也只会想到没有黎明的夜、不见光亮的阴暗罅隙。
她抬头,面对着明显匆忙赶来的父母,忽而一笑。
“因为我想。”
女孩儿脸上并没什么不安、愧疚、后悔一类的情绪,反倒是遗憾多些,而这点儿遗憾细究起来,不过是她那临时起意的计划没有成功。
正如宋母了解她的女儿,宋盈同样知道她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嘴硬心软,只要她表现的可怜一点、再深刻的悔过一番,说自己不该做那种事儿,即便父母一时半刻的不会原谅她,也不会真的不管自己,可宋盈现在却实在做不来那一套。
她只是很讨厌、很讨厌明明都是父母的孩子,为什么给她的爱就是要比给弟弟的少一点。
为什么、就不能是一样的?
当初下乡,为什么不抓阄决定,而是直接就定了她?
健康一点是她的错吗?
不是,宋盈对自己说,既然没做错,那又有什么好说的,“因为想那样做、就做了。”
宋父听见她说这种话,扬手就想打下去。
宋盈昂着头,避也不避。
可宋父的那一巴掌最终还是没落下去,他深吸口气,垂下眼道:“你怨我们。”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是,”宋盈直接就承认了,她盯着宋父,目光尖锐带点儿讥诮,“既然知道了,那就带着你们的宝贝儿子赶紧走。”
这句话已经是相当于断绝关系了。
宋母也是难过,她以为自己了解女儿,可发现原来并没有,“你……你……”
她还想再说什么的,可宋盈已经重新低下头,摆出了拒绝的态度。
这种情况下,宋母也没办法再说什么。
宋父在旁边看着,始终没有再发一言,只脊背却比来时要折了些。
半晌过去,才沉声道:“我们回去。”
“回去。”
宋母望着身形狼狈的女儿,同样说不出旁的话。
宋尔从头到尾都在门口的位置站着,也没出声,就静静的看着,看着父亲转身,看着母亲留着眼泪还是给放下了一只包着东西的手绢。
宋尔目光微滞,胸中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可仍是没有开口,就像刚才一样,保持了平静。
三个人走出去后,谁都没有说话。
跟上来的两兄弟看着这不同寻常的气氛,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等走到了街上,还是江荀打破了这个尴尬局面。“伯父伯母、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一路过来肯定也累了,要不咱们先回去?”
宋父闻言“嗯”了声,“好。”
后面跟着的宋尔看着他颇显佝偻的身形,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等回了招待所后,他一整个钻进了江柏怀里,把爸妈见到宋盈之后发生的事儿一一说了出来,“江柏。”
男人抱着他,很轻的抚了抚他的脊背,“难受?”
“有一些,就是……我知道宋盈也是他们的孩子,可是……可是她几天前差点杀了我的,”宋尔在江柏面前,总是愿意坦诚点的,“就也说不清,反正不大舒服。”
“明明……我从来就没有逃避过下乡。”
他摸着心口,觉得里面有些沉。
江柏的情绪大多是被宋尔引动,他对亲情的理解也只有江荀一个参照,自然不明白少年的愁绪,可即便不明白,他仍是很珍惜的抱住了他,“不难过。”
“今天……爸妈一句话也没有问我,”宋尔声音里有些瓮意。
江柏闻言把他抱的更紧了些。
宋尔拍了下江柏的手臂,“要喘不上气了。”
男人“哦”了声,把手松开了些,“那这样呢?”
“好很多了。”
宋尔声音还是有些闷。
第94章
他这里心绪难明, 宋父宋母那里只会更甚,哪怕一路奔波而来,精神已经极度疲惫了, 可两人躺下许久都合不上眼。
宋母已经不知道这是今天哭的第几回了,想到今日女儿说的话, 既心凉又心颤, “老宋,你说……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女儿刚逃家的时候,她生气难过居多, 可时间久了,担忧便占了上风,谁承想……谁承想真的找的人了, 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姐姐谋害弟弟, 弟弟呢,送姐姐去批/斗、下放。
光是想想,都叫人心底发寒。
宋父从回来到现在拳头一直都是攥着的,直到现在也没有松开,他动了动嘴唇,语气有些木, “以后、家里权当没这个女儿。”
“那怎么行?”
宋母下意识的反驳道。
“怎么不行?”
宋父话音重重落下, 却又带着颤, “你没听见她说的话了吗,那个孽障故意诱使尔尔喘症发作, 她心里对弟弟有手足情谊吗, 咱们来了之后, 连尔尔的身体都没问几句,就立刻跑过去看她了, 可结果呢?”
他在床上用劲儿捶了一下,“没有半分的悔过之心,话里话外都是怨恨,难道是我们做父母的欠了她的吗?”
宋父爱女儿吗?
当然爱,可他不是她一个人的父亲,尔尔也是他的孩子,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错,实在没有因由要承受这种无妄之灾。
他是打拼出来的,也去过乡下,知道那里是什么环境,普通人过的尚且艰难,何况是从小就患有喘症还有许多过敏原的宋尔。
“从今天起,都不要再跟那个孽障联系,也不许跟尔尔打听她去了哪个农场。”
宋母听的愕然,“可是……”
“你想想尔尔吧,”宋父没叫她说完,在半道就截断了她。
宋母默然。
她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但面对这种事谁又能真正的保持公正理智呢?
盈盈从小成绩就好,在家里也懂事,做完作业后还会帮着她洗菜、剥豆子,很少有叫人操心的时候,在别的家长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被老师叫到学校挨批评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的孩子、怎么会做出不好的事呢?
“是我……是我不好,当初没有及时发现盈盈的不对,不然这些都能避免的。”
宋母呜咽着说。
宋父盯着上方昏黄的灯泡,等眼睛都晃的疼了,才闭上眼道:“不管以前怎么样,以后不能再管她。”
宋母心有不忍,她留着泪道:“那她一个女孩子,无依也无靠,到了边疆那地方……能怎么活?”
“那你怎么不想想尔尔差点儿没命的事儿,”宋父转过身,目光严肃,“不能因为尔尔现在没事,咱们做父母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你这样让孩子心里头怎么想。”
宋母无言,可心里却将这话听进去了,“你让我想想……”
“让我想想。”
宋父没再说话。
这天晚上、夫妻俩直到天快明的时候才将将睡下。
宋尔倒是起的早,只他想到父母大概也累的紧了,就没叫人,快中午了才去敲门。
等收拾好后,四个人一起去吃了饭。
饭桌上话不多,直到快吃完了,宋尔才道:“要去……送送吗?”
他没说的太直白,可在座的几个人却都听懂了。
“不去了,我跟你妈精力不济,一会儿再回招待所休息一会儿,”宋父搁下筷子道。
宋母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只是看了眼宋尔后想到昨天晚上丈夫说的话,到底没吭声儿。
几个人就这样原路回了招待所,一路无言。
午后三点,火车站。
宋盈被扣着送到了火车站,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衣裳,她抬起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慢慢的往前走着。
只走着走着,忽的往后看了眼。
到处都是人,可似乎没有她以为的那两个。
宋盈半垂下头,唇角轻轻上抬,然后勾起了个笑,她想、原来这就是他们说的爱她,分量好像……真的不重。
没有人送,那就这样吧。
以后就是真的一个人了。
只是……总还要往上爬的。
宋尔一行回去之后,各自回了各自的屋子,宋尔也没去找父母,只因他也不知去了该说什么、又该做什么,这世上有时候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他也没法用对错去丈量亲情的尺寸。
可他踟蹰不前的时候,宋父却过来了。
“爸……”
宋尔怔怔道。
“我跟你妈有话想跟你说,”宋父眼角眉梢都透着疲态。
宋尔站起来,眼神却看向了江柏。
接收到他的目光,男人在宋父看不见的地方握了下宋尔的手心。
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宋尔低下头,盯着脚尖儿看了会儿,才走上前跟着宋父去了他们的屋子。
关上门后,宋父领着他在床边坐下,“这段日子,只见了你的信,却没见过你的人,过的怎么样,能跟我和你妈说说吗?”
宋尔低声把自己下乡之后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
好的要多些,那些惊险的、几叫人丢掉性命的事儿在这些话里被三言两语带了过去。
可宋父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宋母也不是,听到宋尔的遭遇,俱是心头巨震。
宋母更是被浪头打翻一般,淋了满身满心。
第95章
她张了张嘴, 想开口说什么,只喉咙跟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宋父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隔了好一会儿, 才道:“我跟你妈想想办法,看怎么才能尽快把你接回来。”
“爸妈也别着急, 能办的话就办, 不能办的话也别勉强,我在乡下也逐渐适应了,你们别太担心, ”宋尔自然是想回城的,可有了江柏,也要为他考虑, 若是回去, 两人肯定得一起,“而且都说祸兮福之所倚,虽然下乡是苦了些,可到底也认识了些朋友,尤其是江柏,他帮我最多, 几次三番的救我性命。”
“那你谢过人家没有?”
宋父道。
“谢了的, ”宋尔道。
宋父接着问:“怎么谢的?”
宋尔:“……”
大概是……以身相许。
只这句话到底没敢出口, 虽然打出生起就没挨过打,可宋尔也知道, 他跟江柏的事要是说出来, 八成就能体会一下了, 是以顿了会儿道:“我把家里寄过来的东西都给他分了一份。”
宋父想了想道:“一会儿你回去的时候,我跟你一道。”
宋尔不明所以的“啊”了声。
宋父看着儿子茫然的模样, 摸了摸他的脑袋,“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的恩情,人家帮了你这么大的忙,是再怎么感谢也不为过的,你虽然谢过了,可我们做父母的只有更加感激的份。”
他都不敢想象,要是儿子当真出事了,他们这个家会怎么样。
落在头顶的手很温暖,即便宋尔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父亲的拳拳爱意,他“哦”了声,眼里不觉落了笑。
一家人又说了会儿话,等天晚了,宋尔才带着他爸去了他的屋子。
江柏这次知道主动过来喊人了,只喊过之后又没了话。
昨天那次照面,宋父就知道对方大约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因此等见到人后,他也没表现的太过热情,只叙过谢后道:“我跟尔尔的母亲都还有工作,假也没请太久,明天下午就得走了,中午要不咱们一起吃个饭?”
虽说江柏现在已经逐渐愿意同人交流了,但面对宋家父母,还是有些不能自如,时不时的就要转头看看宋尔,征询他的意见。
一两次的宋父还觉不出什么,可时时如此,就叫他心中生出了些怪异,江柏这态度,不像是他救了宋尔,倒像是宋尔救了他全家,只在他心里两个人都是男人,思想也没转变过来,就没想太多,“要是没意见的话,就这么定了?”
江柏看宋尔没反对,点了点头。
等宋父走后,宋尔忍不住揪了下他衣裳,“你刚刚……干嘛老看我,我爸又不是傻子,你这样我们的关系怎么瞒得住的啊?”
“我也不知道,”江柏任他揪着衣袖,“可能是怕在你爸面前做错,让他厌烦。”
他从前只向来不在意旁人看法的,只对面的人变成宋尔的亲人时,不自觉的就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宋尔听到他的话,心弦微颤,他低下头、松开江柏的衣袖,然后慢慢的握住了他的手,“我之前有教过你爱屋及乌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江柏摇了摇头。
宋尔望着他,声音温和,“这个词原本出自《尚书大传、大战》,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意思是爱一个人,连带的也爱护了与他相关的人或者物,你现在对我也是这样,有记住吗?”
江柏轻轻揽住他的肩膀,“嗯”了声。
“那……”宋尔仰起脸,纤密的眼睫颤颤,“亲亲我,好不好?”
许是从没说过这样近乎直白的、引诱一般的话,少年眼尾微微泛红,连着脸颊都泛出潮色,是羞涩、却也是朦胧的、却又带刺挠的热噪。
眼前的人是心上人,江柏没法拒绝,也不愿意拒绝,他低下头,俯身沾惹上了上去。
宋尔稍稍张开嘴巴。
就这么一点空隙,也叫江柏寻摸到了,他探进去,一面缠、一面吮,直叫少年无法招架。
宋尔无力的攀着江柏的肩膀,只即便这样,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滑。
江柏直接扣住他的腰,单手把他拘在了手臂,这样一来,两人贴的便更近了。
宋尔周身几乎全是男人的气息,滚烫、却又带着侵略意味,他几要承受不住,可不知是不是对方察觉到了,这时候往后退了退,等他缓过来些,便又覆了上来。
宋尔喉咙不时滚着,显然是吃不及那些渡过来的东西,“江柏……”
男人应了声,只声音带着哑意。
宋尔眼角溢出一滴泪来,颤巍巍的挂在那里,映着透粉的靥,生艳的唇,分明是透明的水,却仿佛流出了斑斓彩色,“别……”
刚开始明明是自己叫亲的,可现在却又说这样的话,倒像是欲拒还迎似的,宋尔说出来后也觉不对,脸颊便也更红了。
江柏嘬着那唇,吸着那舌,只觉是山珍美味,又哪里放得开,反是更往里去了,神往心驰,不知餍足。
宋尔呼吸渐乱,只得是任着他弄。
第96章
等松开人的时候, 江柏已经有些感受到自己那点儿不受控制的变化了,他伏在宋尔颈间,呼吸浓重但沉浊, 但却不敢再更进一步。
只宋尔又不是个木头,且两人又离得这样近, 哪里会体味不到, 可毕竟从没经历过两个男人之间的事、隔壁又是父母,怎好再继续下去。
是以两人心照不宣的熄了心思。
偏偏那东西并不随人意志,想叫它如何便如何的。
过了好些时候, 宋尔也没觉出那物偃旗息鼓,反而是在他股间跳了下,直叫他被捣的闷应了声。
话音刚落, 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随之而来的便是要将羞耻一同扒尽的难为情,这……怎么会?
“江柏……”他声音含混,小的要命。
“嗯?”男人的喉咙绷的极紧,说起来他现在其实并不比宋尔好受多少,要知道克制从来都是要比放肆更难的。
明明屋子里面没人,可宋尔却不敢从江柏怀里抬头, 仿佛这昏黄的灯泡发出的微末光亮能将他的面皮灼伤一般, “我……我想下去……”
大概是才经了那样亲密的事儿, 嘴里还夹着男人的口津,尽管这会儿说的是推拒的话, 也显得黏黏糊糊。
江柏阖上眼目, 而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他低下头,额上浸出的汗跟着滚了下来, 显然也是在极力忍着,只是顾惜宋尔身体,最后把人放到了床上,又把被子给盖上了。“天不早了,先睡吧。”
垂身之际,那滴汗粒儿便顺着下颌一路滑落,而后溅在了少年唇侧。
那唇那样红,红的堪比春日桃花瓣儿。
那水色又重,重的恰如秋风却秋露。
而飒露侵春山,自然煞是好看。
下意识的,少年伸出舌尖,将那滴露水衔了去。
有些咸,却又带着炽烈的余息。
江柏自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他没爱过人,真正的也没被人爱过,头一遭有了真心喜爱亲近的人,又见他这般模样,如何能耐的住。
带茧的指腹揉了揉宋尔的眉心,便又覆上了他的唇,这次较上回还要酷烈些,几要叫人受不住。
宋尔眼角晕着薄薄绯色,双眸却又含了盈盈泪珠,除了仰起颈,便再没别的法子了。
而江柏就这样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再把住那要紧之处,半个钟后,总算是松泄了。
宋尔叫他这样子那样长的时间,哪里还能坚持的住,只生恼的横他一眼,便再顾及不得的睡过去了。
江柏坐在床头,温存的看了宋尔许久,似是片刻也离不得般,又过了会儿,才打水给他擦了擦。
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宋尔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儿,又窘迫的钻回了被子。
可江柏看了看时间,快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想了想,动作轻柔的就把他的遮羞被给揭走了。
宋尔:“……”
他直愣愣的看向江柏,见他面色平常好像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然后……然后就理所当然的恼羞成怒了。
而接下来的事,也印证了这一点。
宋尔看着江柏倒进去的洗脸水,略略沾了一下就伸出来了,“好烫。”
江柏默默去添了些凉水进去。
宋尔把手伸进去,一探眉毛就竖起来了,“凉了。”
江柏只得是拿起水壶、又倒了点儿热水进去,这次自己试了试水温。
但宋尔却更有说法了,“你都用过了,我还怎么洗啊?”
说真的,要是站在这儿的是江荀,只怕第一回合江柏就得教他做人了,但面对宋尔,江柏完全没这个想法,“我换一盆。”
说完就端着盆出去了。
只回来的时候,因着手上被占着,门便没关严实。
好巧不巧的宋家父母就在这个时候过来了,正准备敲门呢,就听里面传来了句,“明明这么简单的事情,可你先前偏偏折腾了好几次,倒过来的水不是太烫就是太凉,还来回的添,是不是故意不想叫我洗脸啊?”
这话是宋尔挑着眉、偏又带点儿生气作弄的语气说出来的,算起来是两个人之间的弄趣之事,可听在宋家父母耳朵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面面相觑。
“这是尔尔?”
是咱家儿子说出来的话?
宋母忍不住道。
宋父也觉得离谱,他记得昨天晚上还问儿子谢人家救你性命了没有,这小崽还大言不惭的说谢了,结果呢,就是这样谢的?
恩将仇报也不过如此了啊。
想到这里,他又把见到江柏之后发生的事儿在脑子里扒拉了一遍,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儿子是打量着人家老实,在欺负人啊。
这……这……
宋父想到这个可能,就要推门进去把自家崽子拉出来给教训一顿。
宋母连忙拉住他,压低了声音道:“你做什么?”
“我问问他是不是丧良心了,”宋父到底是收着声儿了,“人家救了他,你看看他现在干的什么事儿。”
“万一是误会呢?”
宋母说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胸口发虚。
第 97 章
宋父面无表情的看过去,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觉得可能吗?
宋母:“……”
她当然也觉得可能性不太大,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 那自己家的崽肯定怎么看都觉得好,尽管犯了点儿小错, 但在宋母眼里也不能全怪儿子, 毕竟他们尔尔说完那句话后对方也没反驳,说不定两个人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
不过,迎着丈夫颇为锐利的目光, 到底没给儿子辩解,只是扯住他的胳膊道:“那你进去后……给儿子留点儿面子。”
宋父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就那么直接推门进去了。
宋母怕他把儿子骂狠了, 忙跟了上去。
只进去后,直接就愣住了。
不止是他,连宋父也呆在了那里。
从两个人的角度看过去,江柏正拿着毛巾给他们的好大儿擦脸,而他们儿子则仰着脖子一脸的理所当然。
阿这。
阿这。
宋父:“……”
他攥着手,开始提气。
宋母:“……”
儿啊, 这可不是她这个当妈的不帮你。
俩人站在半天, 半晌过去愣是说不出来一句话。
过了好半天, 还是江柏先开了口,“伯父……伯母……”
宋父听见他的称呼, 第一时间涌上来的就是愧疚, 紧接着的便是生气, 霎时间带着压迫意味的目光就落到了儿子身上。“宋尔。”
宋尔被这骤然落地的声音吓得当即一个激灵,声音都打结巴了, “爸……爸,我在这儿呢。”
倒不是他胆小,主要是宋尔打小都听他爸喊他尔尔,又因着生病疼爱居多,哪有过这样连名带姓被斥的经历,何况还是那般疾言厉色。
宋父瞧的眉心攒起,印出一道深陷的竖痕,“那你说说、你刚刚是在做什么,还让人换了好几遍水,先前人家救了你多少次,你都忘了是不是,你自己说,这样做合适不合适?”
至今嘴巴还疼着的宋尔:“……”
他张了张嘴,很想给自己辩解几句,可脑子里转了一大圈,也没法找出来一个合理的解释。
简直有苦难言。
他在这里冥思苦想的时候,那边江柏已经开始主动给他圆上了,“伯父别生气,这事儿说起来不怪尔尔,是我今天早上捉弄了他一回,几次没把人喊醒,就去跟人借了点儿辣椒水在他嘴巴上抿了点儿,他起来后实在难受,这才叫我几次三番的换水。”
宋尔在一旁听着,眼睛逐渐睁大。
宋父宋母听到这番说辞,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宋尔的嘴唇,见确实红的有些不正常,便有七八分信了。
这样一来,误会自然解了。
宋父提着的那股劲儿也总算是松了下来,毕竟没有哪个父母希望看见儿子对救命恩人那样一副态度,那跟忘恩负义有什么区别?
等宋尔洗漱好,四个人便一道出去了。
下楼的时候,因着楼梯太窄,宋尔跟江柏就走在了后面。
“江柏。”
宋尔看了眼前面的爸妈,猫着声音喊了他一声。
“嗯,”江柏应完步子却没停。
“你刚刚、撒谎了。”
宋尔道。
江柏脚下微顿,仍是“嗯”了声。
宋尔看了眼前面还在下楼的两个人,站住脚步道:“你以后……会不会也这样骗我啊?”
他也知道自己这句话问的很没有道理,江柏明明是为了他才撒的慌,可自己回过头却又说出这样的话,显得没心肝似的。
“不会,”江柏同样没再往下走,他有时候很迟钝,可有时候又过分敏锐,譬如现在,就清晰感知到了宋尔的不安,若是对不在意的人,自然是不必管它骗不骗你的,可要是很喜欢的人,相信谁也不愿听到谎言,与坦诚无关,与信任有关,“会骗其他人,不会骗你。”
宋尔听完他这个答案,轻轻牵了下他的手,只这一下,便又放开了,“你说过的。”
“嗯,我说过的,”江柏目光微笃。
他已经开始学着做生意了,要做一个普通人,嘴里当然无所谓实话不实话,可要是想做一个好的商人,从前遵从的法则就不适用了,江柏天资并不差,可以说和江荀只在伯仲之间,当他想要学某些事、又渐渐摸清其中规则的时候,并不那样难。
但不可避免的,他身上的某些东西,也确实被改变了。
宋尔原先是没有感知到这种变化的,可现在却清清楚楚的意识了这一点,只是这世上往前走,总是有得有失的,“我们下去吧,爸妈说不定都等急了。”
江柏却在这时候,忽的握住了他的手腕,“会不会……觉得失望?”
他半掩眸,看不清其中神色。
宋尔望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里蓦的透出点儿纯粹的柔软来,“怎么会这样想?”
“我们都在往前走,谁会是一成不变的呢,”他轻轻的启唇,清澈的眼眸中盛满他的身影,“我心里喜欢你,偏爱你,都只在你这个人身上,又不在你的价值身上,打哪儿来的失望一说?”
江柏握住宋尔的手颤了下。
第98章
他没再说什么, 松开手默默跟在宋尔后面下了楼。
宋母看见两个人后,走过来把宋尔拉了过去,“怎么这么慢, 我跟你爸老胳膊老腿的都下来了,你俩还在后面磨叽, 真是……”
宋尔只能是站在那里任由母亲数落。
江柏也老老实实的没说话。
还是宋父看两人被念的可怜, 走过去拦了两句,“今天都要走了,就别说孩子了。”
宋母被丈夫这句话弄的哽住, 顿了下后才缓声道:“走吧,去吃饭。”
宋尔跟江柏互相看看,都“哦”了声。
因着之前就商量好了在哪儿吃饭, 这会儿直接就过去了。
宋父路上大多数时候都在跟江柏说话, 饭还没吃上,就已经把对方的性格和家庭情况了解的七七八八了,当然这也有江柏对他完全没有设防的原因,“小柏啊,不知道叔叔能不能这么叫你?”
江柏还没作出什么反应,宋尔就在旁边忍不住摸了下鼻尖, 遮住了往上翘的嘴巴, 也不是别的, 主要是他爸身高虽然不低,但站在人高马大的江柏面前一脸认真的说要喊他小柏, 莫名就很怪。
宋父眼风扫过来, 端他一眼。
宋尔忙压嘴角。
宋父这才没发作, 只目光又落到了江柏身上。
男人目睹了父子俩的互动后,很有些眼力价的“嗯”了声, 说“能的。”
说话的功夫里已经到地方了,宋父本想去点菜,只才起身就被妻子按下了,“你们在这说话,我去就行了。”
几个人只江柏的口味她不大清楚,过去之前就先问了句,“你看看菜单,有什么想吃的。”
江柏抬头望过去,上下扫了眼后道:“要一份蒸菜吧,谢谢伯母。”
几个月过去,常用字他基本都记的差不多了,这会儿也就没像上次在饭店点菜一样叫宋尔提醒。
也不是窘迫,他自来很少出现这样的情绪,只是在宋尔父母面前下意识的不想让自己显得太笨拙。
“客气什么,”宋母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去了打饭的窗口,“说起来我们家尔尔这段时间多亏的你的照顾。”
她先看了眼自家孩子,随后才转眼望向江柏,“这之后恐怕也得麻烦你了,他……”
“你别惯着他,家里要是有什么活计都分过去,让他做,”宋母很清楚,在一段关系里,不能总是一个人迁就着另外一个人,否则的话,无论如何这段关系也走不长久。
说着又捏了下宋尔的耳朵,“你也是,手脚都勤快些,别欺负人家老实。”
宋尔:“……”
他瘪了下嘴巴,很想问哪里老实了?
只到底还有点理智,闷着声儿应了。
一顿饭吃完,宋父宋母也要走了,去招待所收拾了下行李后,直奔了火车站,紧赶慢赶了总算是赶上了火车。
离别总是要伤感一些,带着呜咽的、黯淡色彩。
宋尔只经历过两次,就已经很讨厌了。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抱着爸妈的胳膊不松手。
宋母看着他这个模样,又哪里舍得,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放在了丈夫身上。
宋父同样不舍,可还是得板起脸,推了推他胳膊,“多大了,别耍孩子脾气,一会儿火车晚点儿了,我跟你妈都走不了了。”
说实话,宋尔对这句话还挺心动,他仰起脸,眨了眨眼睛,“那要不等明天?”
“票都买好了,”宋父把他脑袋推到一边,无声叹了口气。
宋尔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不现实,他怏怏直起身子,拖着声儿道:“那你们路上小心,注意安全,我听人说,火车上有小偷的。”
宋父看着儿子耷起来的眉眼,摸了摸他的脑袋,“知道了。”
留给他们说话的时间并不多,眼见就要停止检票,宋尔赶紧催着父母上火车。
宋父回头,望着儿子立在不远处的身影,胸中微微酸涩,可即便再是不舍,也没办法。
回去的路上,宋尔的情绪不大高。
江柏看他这样子,没说什么,只等把人送到招待所后,又出去了一趟。
大概半个钟才回来。
他关上门,走到床边,把被子掀开,露出了那张不很高兴的脸。
宋尔不大想说话,抓起被子把脸盖上。
江柏又拉开。
“干什么啊?”
宋尔揪着眉毛,很有些委屈的凶他。
江柏伸出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糖葫芦,吃不吃?”
糖葫芦又大又红,一串有八个,上面裹着焦酥的糖衣,光是闻着就很香。
因着身体的缘故,宋尔是很少吃这个的,可父母越是不让吃的东西就越有吸引力,他咽了下口水,有些想吃,只想到父母,心绪又低落了下去,“不吃。”
“那这个呢?”
江柏听他说完,也不气馁,又从后面拿了份豌豆黄出来,“我记得你说过喜欢吃这个,要不要尝尝?”
宋尔鼻子嗅了嗅,不争气的又咽了下口水,可还是没说话。
江柏见状便又拿了碗白乎乎的蒸糕出来。
宋尔:“……”
他鼓了鼓嘴巴,气咻咻的看向江柏,“我……我还在难过的,你知不知道?”
“知道,”江柏点了点头,不等宋尔生气随即就道:“我就是……不想你难过太久。”
第99章
宋尔望着他, 目光犹自怔忪,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煽然,两片嘴唇翕合半天, 也没能吐出半个字来。
再也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能让他意识到,他喜欢的人, 正那样一往无前的捧着真心往这里走。
任是谁, 面对这样的情形,大约都不能不为之动容,宋尔自然也不能免俗, 他敛下眉眼,伸出手,轻轻捏住了男人的指尖。
有些粗粝, 带着厚厚的茧。
“要抱。”
他偏过头, 声音低低的,含着温吞的噎涩稚拙。
江柏愣愣抬头,然后问出了一句极其傻气的话,“不吃糕吗?”
宋尔听完本要笑的,他也真的控制不住的笑了出来,只这笑很轻, 云里雾里一般的轻, 又极其柔软, 塌了心块似的窝人。
“吃的。”
说完之后微弯下腰,凑到江柏手边, 咬了一口撒了酥糖的蒸糕, 在唇中碾过后, 不觉弯了弯眼角,“好甜。”
江柏仰头蹲在那里, 一时间忘了反应,就那样很呆很呆的看着宋尔。
莫名像那种乖的可爱的大狗狗。
明明体型很大,看起来也很凶,偏偏两只耳朵是垂下来的,又温驯又亲人。
“你怎么啦?”
宋尔揪了下他前面的头发问。
江柏没说话,他抿了下唇,然后耳朵慢慢的红了,不知道是不是血气旺盛的缘故,很快的,连着脖子都染上了红色。
宋尔盘腿托着下巴,指尖在脸颊点了点,然后后知后觉的挑起眼眉问:“你害羞啦?”
男人眼底倒映着少年的影子,并不作声,只是慢慢站起来,然后坐到床上,慢慢抱住了他,“给你抱。”
话题转移的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可宋尔明知道是这样,还是听话的趴在了他肩膀上。
很宽阔,也很叫人安心。
好像能承载起很多很多的东西。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就这样静静的抱着,一直等到宋尔睡着。
感受着对方逐渐均匀的呼吸,江柏松下胳膊把人放进了被子,给他掖了掖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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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宋盈的事情告一段落,江荀原是要带着他哥和宋尔在这里转一转的,可只一天过去,江柏就让他回去好好在部队里待着了,给出的理由还挺像回事儿:“你没事儿别总往外面跑,天天请假影响也不好。”
江荀茫然了一瞬,他看着他哥,很有些不理解,“哥,我没请假,这是我该休的假。”
江柏默不作声的看着他,然后道:“非得让我说明白吗?”
江荀原先只是没反应过来,又不是真的笨,他想想宋尔,又转回来看看他哥,很快就明白他哥的意思了,他张了张嘴,指了指自己,没忍住道:“哥,等你们回去了有的是时间待一块儿,但我可是待一天少一天的啊。”
江柏“嗯”了声,但没改口,颇有种道理我都懂但就是不改的意思。
江荀简直要被气死,“哥,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江柏看着他,以眼神询问。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江荀道。
江柏想了想,又“嗯”了声,点点头承认了:“是这样的。”
江荀都被他哥整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半晌后他终于重重的叹了口气,“行,有你这个哥,可真是我的福气。”
“明天我不来了,你们自己逛。”
说完后又去楼上跟宋尔道了个别,也没说原因,直接回部队了,弄得宋尔还以为他工作特别忙。
后面几天他们在城里逛了逛,也没买什么,就是去路上压压马路,又绕着商场、还有外面那条湖转了转。
不论做什么,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总是有意思的,一晃眼三五天就过去了,他们到底也没在这留的太久,毕竟这会儿地里还有活儿。
走的那天,江荀特意请了假来送,只是说话的时候怎么听都有种阴阳怪气的味道,“怎么要走了,也不多逛逛,是怕我在这打扰你们吗?”
江柏:“……”
宋尔:“……??”
江柏没说话是因为还有点儿不多的良心,宋尔就是纯纯的疑惑了,“没打扰,你后面几天不是都没在吗?”
江荀:“……”
他看着宋尔啥也不知道的模样,涌上的气又瘪了回去,最后他只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宋尔看着他丧气的模样,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们走了,你在外面一个人也要注意身体。”
经历了他哥那边没一点兄弟情义的风刀霜剑,江荀听见宋尔的话,只差没抱着他哭出来了,“尔尔,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这边的了。”
宋尔被他弄得哭笑不得,“那谢谢你。”
等火车要开的时候,江柏挪了下脚,还是上前抱了下江荀,“走了。”
到底是亲兄弟,江荀哪儿会真的跟他哥生气,使劲儿捶了下对方的肩膀后,那点儿不满也没了。
和来时一样的火车,宋尔到站的时候整个人都快晕过去了,出站后直接趴在了江柏背上。
要是没人托着,估计就要滑下去了。
等回到家,也没顾上洗澡,躺炕上倒头便睡过去了。
第100章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水烧好了, 先去洗个澡,然后吃饭,等会儿我再把你床单给换了, ”江柏抱着个差不多有半人高的水桶进来道。
宋尔拥着被子呆坐在炕上,脑袋上的毛被拱的乱哄哄的, 有几撮儿还不安分翘了起来, 听到江柏的话,也只是“哦”了声。
江柏看宋尔这个迷迷糊糊的模样,走过去呼噜了下他的脑袋, “醒了就快点下床。”
睡了一整天,宋尔的脑子都混沌了,他下意识的抓住江柏的手腕, 然后脑袋一歪, 贴在了他的手掌上面。
像个毛毛柔软的猫猫,瘫成一团,用茸茸的大脑袋蹭了蹭你,可爱的不得了。
江柏眉眼落下点儿笑,在傍晚的春日里携来了点晕晕颤颤、却又摇摇晃晃的亲昵喜爱,非要形容的话, 大概就像树林中的大熊仰头见到了蜂蜜罐罐, 只要瞧见, 便觉欢喜。
他也没催,等少年慢慢的清醒过来了才撤回手。
“江柏。”
许是刚起的缘故, 宋尔的声音有些含混。
男人“嗯”了声, “怎么了?”
宋尔摇了摇头, “就是喊你一下。”
江柏也不觉得这样没意思,他坐下来, 又应了声,说:“那我在。”
宋尔靠在他肩膀上,“还是有点累。”
“你体质太差了,”江柏轻轻抚了下他的头发,“等天暖和了,我带你在周围跑跑,锻炼锻炼身体,到时候风不冷,也没那么多野花野草,喘症应该不会发作。”
“啊?”
宋尔猝不及防听见江柏说要让他跑步的消息,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
江柏低头看着宋尔,以为他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解释道:“你身体不好,当时县上的医生说要好好养着,可我想着适当的锻炼一下,会不会更好些。”
事关宋尔的身体,他也没敢贸然决定,拧眉几番思索之后才道:“过几天我去县上再去找那个医生问问。”
宋尔:“……”
他实在有些没想明白,自己醒过来总共也没说几句话,怎么就突然说要开始锻炼身体了,“我之前也是这么过来的,其实……锻不锻炼的也没什么必要。”
宋尔不大想大夏天的还要出去顶着大太阳跑圈,就试探着挣扎了一下。
“等我问过医生再说,”涉及宋尔的身体,江柏总是要更谨慎些。
也不知道为什么,宋尔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可看着江柏那张尽是为他着想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好吧,听你的。”
这件事就这样被决定了下来。
尽管还没结果,宋尔还是不太乐观,他无声叹了口气,抬眼就看到了在屋子正中的木桶。
家里本来是没有这东西的,是江柏怕他冻着特意打了一个,因为之前没弄过,都是摸索着来的,费了好些天才打出来个像样的。
想到这里,宋尔也认命了,他把江柏推出去,然后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洗完后,飞快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现在到春日了,也过了寒潮,宋尔就没裹得太厚实,上面套了身靛蓝色的毛衣,下面蹬了条呢绒的黑裤子,板正又精神。
刚跨出门槛,就见江柏正在取屋檐上挂着的腊肉。
男人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看过去,见到宋尔后,却是皱了皱眉毛,“怎么不把头发擦干就出来了?”
说着把他拉了回去。
宋尔乖乖跟着没说话。
江柏将人按在凳子上,“先坐这等我一会儿。”
说完拐去了屋子里,没多大会儿就回来了,手里还掂着一块毛巾。
宋尔起身准备接过去,“我那里也有毛巾的。”
“我擦吧,”江柏绕过他的手,“还没给你擦过头发。”
宋尔听到他的这句话,手指突然就顿住了,倒也不是别的,就是觉得心里忽然绵软了下,给人擦头发,本就是一件太过亲密的事,从前……他也只见过他爸给他妈妈擦头发。
“哥哥……”
他掀起眉眼,目中压着点儿说不清的情愫,“现在……可以这样子叫了吗?”
江柏听到这个陌生却又隐晦暧昧的称呼,停住脚步,乌黑的眼眸不觉泛起一圈涟漪,他垂下眼,迎上宋尔直直望过来的目光,跟被烫到了一样很快别了过去,只很快又转了回去,并不见躲闪,但眼底又确确实实能瞧出几分不自然来,停了许久,才道:“可以的。”
宋尔看着他这模样,不禁回想起了自己刚来这里时,想要同他套关系,说喊哥结果被拒的事儿,他轻笑一声,忽的上前撞进江柏怀里,闷笑着喊了声“哥哥。”
江柏张着手,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抱还是不该抱。
宋尔见他一直没反应,戳了戳他的下巴,“不是这样叫的吗?”
最终江柏那只手还是环上了宋尔的肩,“是。”
他这时候仿佛成了最笨拙的人,好像连话都不怎么会说了。
“我会做个很好的哥哥。”
江柏用这样承诺的口吻道。
“我哥哥,肯定天下第一好啊。”
宋尔抱着他,眼睛里亮晶晶的,说的骄傲又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