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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1章 何为喜欢

    如此反常, 陈洗忍不住了,问:“司徒曜你别给我在这装,什么毛病, 脑子摔坏了?”

    司徒曜像是没听见, 依偎着凌傲月, 闭口不言。

    凌傲月尴尬地笑了笑, 伸手指了指脑袋,无奈摇头。

    林净染提醒:“伤未痊愈,勿动气。”

    陈洗:“是,师尊。”

    五人原地休憩, 次日陈洗一醒来,身畔竟空无一人。

    发生何事?

    他瞬间慌了神,起身查看情况,见火堆还在烧, 料想并未走远。

    陈洗不由得大喊:“师尊,凌傲月,你们在哪?”

    “怎么了?喊什么呀?”凌傲月捧着野果走来。

    陈洗松了一口气:“我醒过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还以为发生了什么……”

    “青玉仙尊不开口,我们谁敢叫你啊, ”说着凌傲月将野果放下,自己拿了一个,又扔给陈洗一李子, “尝尝, 酸甜可口。”

    陈洗接过:“他们人呢?”

    “仙尊我不知道, 司徒曜和阿柏应该去抓鱼了吧。”

    于是陈洗拿起传音玉询问师尊下落, 还未得到回复。

    他想起昨晚, 不禁念叨:“司徒曜昨晚犯什么病啊, 又怂又想搞事……”

    一听这话,凌傲月笑开了:“他那是对青玉仙尊的到来水土不服,一面心里害怕青玉仙尊,一面又控制不住嘴。过几日便好了,有劳你帮他在仙尊面前多美言几句。”

    “这样啊,”陈洗又想起昨夜凌傲月对怨灵的那番长篇大论,而且她似乎最近对阿柏没有以往那么热情了,于是迟疑地问,“你和阿柏……”

    听言,凌傲月垂眸,咬了一口野果:“他有喜欢的人了……”

    “啊?这家伙平时看着不开窍,没想到啊,”陈洗有些惊讶,“是门派里的人吗?”

    凌傲月:“我答应过,不能说。”

    陈洗也不想强人所难,便感叹道:“一个个喜欢来喜欢去的,喜欢到底是什么?”

    听陈洗说这话,凌傲月一脸难以置信:“你装什么,你不知道?当初是谁明目张胆带着牙印来上课?”

    “我……”

    那是师尊咬的,他又不能直说,还以为过去了,没想到凌傲月又提,还借此当做是他有恋人的铁证。

    陈洗百口莫辩,只能无奈笑道:“都过去半年多了,怎么又提啊,但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好吧,我姑且信你一回,你真想知道何为喜欢?”

    陈洗认真点点头。

    凌傲月泛起微笑,解释着:“喜欢就是……你每时每刻都想见到他,会因他而心动,不管他做什么你都会觉得他很棒。”

    陈洗笑了:“这不是我师尊吗?”

    “不一样,那是对长辈的喜欢,就像我对我爷爷。”

    “不一样吗?”陈洗低声呢喃,可他为何觉得差不多。

    凌傲月拍拍陈洗的手:“别愣住呀,来来,尝口李子。”

    陈洗咬了一口:“嘶,好酸!”

    “这就是喜欢的滋味,”凌傲月道,“虽然酸涩,但有回甜,不论如何,你都会甘之如饴。”

    陈洗握着李子陷入沉思,可不论他再怎么想,符合的只有师尊。

    大概是他熟识的人太少了吧……

    见陈洗发愣,凌傲月趁机问:“她长得好看吗?”

    “无人能及,”想着师尊,陈洗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凌傲月,你!”

    凌傲月仰头大笑:“哈哈哈哈,方才还嘴硬,一问便问出来了吧。我还真好奇你喜欢的人是谁,敢留牙印,必定是个豪爽不羁的女子。”

    “能不能别提牙印了。”

    陈洗无奈,心说:要是知晓那人是青玉仙尊,你怕不是会被吓死。

    但他真的喜欢师尊吗?

    感受着心脏的跳动,他甚至能回想起那些美好的时刻。

    或许只是一时迷茫吧,毕竟他接触过的人太少了。

    陈洗不由得感叹:“看来,要去多认识些人……”

    “认识谁?”

    突如其来的熟悉声音,像是内心被窥伺。

    陈洗的心猛地一跳,回头说:“师尊,你回来啦,你方才去哪儿了?”

    林净染提起手上的两只兔子,对徒弟晃了晃。

    陈洗一愣,看过去,正和兔子大眼对小眼,顿时于心不忍:“我们要吃兔子吗?可它们这么可爱……”

    *

    “哇,这兔子肉也太香了吧!”

    看师尊正烤着的肉呲溜冒油,陈洗满心期待地在旁等候,闻着香味,忍不住感慨。

    林净染将两只兔子分成四份,各穿在弄干净的树枝上,两侧支了个架子,把兔肉穿成的串放在其上便于翻滚。

    陈洗惊叹:“哇塞,师尊,你也太有经验了!”

    林净染面上浮现出笑意,素白修长的手指翻弄着枝干,防止兔肉烤焦。

    天赋极高的人大多数是孤独的。

    早年他下山试炼,即便有同门一起,最后总会落得形单影只。

    他嫌人多太过碍事,有谈话的功夫还不如去多收几只怨灵。

    那时的他辟谷术还未像如今这般厉害,一日总还要吃一餐。

    起初他连生火也不会,后来一个人摸索下来,硬是钻研出一套野外生存的法子。

    而且他不仅要弄吃的,还要吃得好。

    后来辟谷术逐渐精进,十天半个月滴水不进乃是常事,同时也为省时便不再弄吃食。

    没想到现在又用上了,不过是做给徒弟吃,倒也不会觉得浪费时间。

    兔肉终于烤好,林净染将一串递给陈洗。

    陈洗欣喜若狂地接过,连道谢都忘了,便要开动。

    见状,林净染道:“慢点,烫。”

    陈洗嘴上忙,只得点头回应。

    兔肉肉质细腻,师尊烤得恰到好处,而且不见半点烧焦的地方。

    不加佐料,只淋了些野果的汁水调味,即保留了兔肉最纯真的风味,又不至于肉腥味太重难以下咽。

    陈洗也是头一回吃到师尊做的东西,原以为师尊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到竟如此美味!

    凌傲月知晓自己是沾了陈洗的光,接过兔肉慌不迭地道谢。

    心里想着回灵丰门必须要和师哥师姐好好吹嘘一番,她可是吃过堂堂青玉仙尊亲手做的兔肉。

    亲手!

    怕是她爷爷都不曾尝过。

    司徒曜和阿柏回来的正是时候。

    还没看清人,司徒曜深吸一大口气,道:“天呐,这也太香了!我大老远就闻见了。”

    他急忙上前想讨要兔肉,一看居然是青玉仙尊,伸到一半的手生生顿住,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仙、仙尊,我……”

    林净染瞥了来人一眼,将肉递给他。

    司徒曜受宠若惊,居然还鞠了个躬:“谢谢仙尊!”

    见此,陈洗笑道:“司徒曜,平日也不见得你如此有礼啊?”

    司徒曜是不敢再招惹这狐狸,双手接过兔肉,便坐到凌傲月旁边。

    凌傲月撞了他一下:“还没适应青玉仙尊来?”

    司徒曜扬扬手里的兔肉道:“仙尊做的,回去可有得吹了!”

    陈洗享用完,瞥见林净染好看的手上沾了些油渍,心里奇怪师尊怎么不捏个净身术去掉。

    便拿手帕用水浸湿,递过去,提醒道:“师尊,擦擦手。”

    林净染看了手帕一眼,又看向徒弟,却没动。

    陈洗反应过来,师尊这是为他做了兔肉,想等着他亲手来擦。

    也不管猜想的对错,他握住师尊的手,用手帕细致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轻抚过去。

    刚触碰到时,他明显感受到师尊的手颤了一下,却还是不管不顾地握住。

    师尊的皮肤微凉,就如同平时看似冷若冰霜的脸庞。

    但陈洗知道,一惯冷漠的面容之下,藏着世间最温和善良的心。

    师尊的手很好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因为常年练剑,指腹和虎口处有一层薄茧。

    擦拭时 ,陈洗能感觉到这些地方与他肌肤产生的轻微摩擦。

    似乎凭空起了闪电,一阵酥麻直通心底。

    这是喜欢吗?

    陈洗也不知。

    倒是林净染先开口:“干净了。”

    陈洗才松开师尊的手,一时不敢看过去。

    林净染又道:“接下来我要去皇城。”

    陈洗回过神,问:“我们能一同跟着吗?皇城我还未去过,也想去长长见识。而且万一又来歹人,我们四个也不知能否对付得了。”

    凌傲月附和:“是啊仙尊,魔域之人心肠狠毒,昨晚那歹人如此厉害。若离了仙尊,我们四人定打不过。事出有因,我爷爷也会体谅的。”

    林净染道:“也好。”

    于是五人一同上路。

    皇城确是与此地两个方向,离得较远,御剑飞行也需两三日。

    更何况四人还有伤在身,一下子更慢了。

    今日赶路完毕,五人入住客栈,果不其然又只留了三间上房,多出的二人只能去住差一点的房间。

    本打算让凌傲月和青玉仙尊住上房,然后剩下三人抽签,没想到司徒曜自告奋勇和阿柏去住了下房。

    终于得了空,陈洗关紧门窗,拿出羊皮纸想向父亲禀告魔域中人来偷袭之事。

    未曾想一打开,魔尊早早传讯而来。

    其上写着:魔医杀人出逃,去往人间,不见踪迹。听闻吾儿下界试炼,唯恐魔医知晓,潜藏暗处,出手相伤!为父心忧,还请吾儿速归魔域!

    作者有话要说:

    魔尊:儿咂,你快回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

    师尊:天呐呐呐,我本想晚点再弄干净,徒儿竟主动来给我擦手,呜呜呜太感动了

    第032章 幻境

    难不成昨夜偷袭的人便是魔医?

    没有证据, 陈洗不敢凭空下定论,但此时他若贸然动身回魔域,弄不好会在半路被劫杀。

    就凭他如今的法力, 恐怕还是难以与魔医或那晚的歹人抗衡。

    所以, 其实现在最安全的地方, 就是待在师尊身边。

    有师尊在, 什么魔医妖医定不敢轻易出手伤人。

    于是陈洗跟魔尊分析利弊,表示想继续待在师尊身边。

    看着写完长篇大论,陈洗轻吮食指,这可真的是“字字泣血”。

    该羊皮纸传讯虽不耗费法力, 但必须用他的血书写才可。此处无用具,他便用剑划破手指直接写,食指难免被磨得生疼。

    好在父亲同意了,也算没白费功夫。

    突然, 敲门声响起,陈洗浑身一震,边将羊皮纸收进胸口处的暗袋里,边问:“谁?”

    “我。”

    师尊的声音,这么晚是为何事?

    陈洗忙去开门:“师尊, 有事吗?”

    见弟子神色不对,林净染问:“怎如此慌张?”

    “我……”陈洗信口胡诌,“我被敲门声吓到了……”

    林净染不信, 进到屋内查看一番。

    想来师尊是怕他被歹人挟持, 才如此小心谨慎, 陈洗说:“师尊, 我真没事……没有歹人, 你放心吧。”

    林净染轻蹙眉头:“屋中为何有血腥味?”

    陈洗暗叫不好, 还是装模作样嗅了嗅,疑惑道:“有吗?师尊,我是着实没闻到。”

    “还是你的血。”

    “啊?这都能闻出来?”

    什么鬼啊!

    陈洗心中诧异万分。

    林净染解释道:“用你的血治心疾已一年有余,我对此异常敏感。”

    原来如此,见瞒不下去,陈洗便伸出食指道:“方才擦不然剑时,不小心将手指划破了,大概是因为这个吧。”

    食指上的伤口已不出血,只是被陈洗吮吸得有些发白。

    林净染看了一眼,却将目光转向徒弟的胸口:“但味道是从这传出来的。”

    说着还一步一步朝陈洗走来。

    这是指他藏在暗袋里的羊皮纸啊!羊皮纸上的血被师尊闻见了?

    看师尊步步逼近,陈洗不敢后退,距离一步之遥时,他急中生智一把捂住胸口,道:“噢,许是昨夜与怨灵打斗,衣衫沾到血了,我明日便将此衣换了。”

    幸好他穿的是黑色常服,肉眼根本分辨不出是否染上血迹。

    “是吗?”林净染停下脚步,抓下陈洗挡在胸前的手。

    陈洗心里一惊,不会是被发现了吧?难不成师尊还能隔衣看物?

    只见林净染轻轻捏着陈洗受伤的食指:“这么大人了,还如此不小心?”

    这略带嗔怪的语气,让陈洗愣了几秒,他憨笑几声道:“刚才一边擦剑,一边在想事情,一时走神就……”

    说话间,林净染已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粉,作势要倒些上去。

    见此,陈洗微微挣扎:“师尊,这伤不出几日便能好了,犯不着浪费药。”

    “别动,”林净染看他一眼,“瞎说什么,怎会是浪费?”

    陈洗真不动了。

    他看师尊将药粉倒了一点在伤口上,然后轻柔而缓慢地用指腹揉化。

    因为练剑,师尊的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磨得陈洗有些疼,但又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陈洗不懂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药顺着伤口,进入了他的体内,一下子便将他的脸烧得火红。

    他感到脸在发烫,心跳在加速,指间的摩挲让他浑身莫名不舒爽。

    为什么呢?

    许是因为药效太厉害了!

    陈洗把头低下,不敢让师尊瞧见。

    林净染专注地帮徒弟抹药,完成后直接顺着陈洗的手到腕上把起了脉:“昨夜怨灵凶悍,虽医治过,但今日赶路,灵力消耗过大,难免诱发内伤。”

    说完,又将另一瓶药塞到徒弟手里:“此药对内伤有奇效,你且吃一颗,然后再分给他们。”

    陈洗拿到药立刻抽回手:“是,谢、谢谢师尊!”

    “怎么了?”见人如此大反应,还低着头,林净染弯腰去看徒弟的脸,“为何脸这么红?”

    “嗯……初夏已过,天气愈热,屋里也太太热了!我我我去给他们送药,透透气……”

    好不容易找到由头,陈洗连忙逃开,也不管那是自己的房间,再待下去他怕是无法呼吸了。

    师尊探头看他的模样也太可爱了!

    于是只留下林净染在原地疑惑:“这么热吗?”

    *

    三日后,五人抵达皇城。

    一路上,陈洗可算是见识到了师尊的一心释怨向道。

    即便赶路,师尊总能第一时间发现附近怨灵踪迹,然后收服。

    而且许是怕他们四人历练不够,遇见合适的怨灵,便在旁指导他们去收。

    如今到了皇城,四位弟子皆松了一口气,终于能歇息歇息了。

    到达时暮色已降临,算不得太晚,但错过了最繁华的时辰。

    可路上行人还不少,见街巷里开着一些店,陈洗便提议先逛逛。反正皇城里最大的客栈与灵丰门有合作,届时都会有房。

    于是五人便先逛起了街。

    看着陈洗在前欢心雀跃、无所顾忌地拿东西,青玉仙尊跟在后头付钱。

    司徒曜忍不住用胳膊杵了身旁的凌傲月一下,道:“你说得对。”

    凌傲月不解其意:“我说什么了?”

    “这青玉仙尊对陈洗也太过了吧,本来说先去客栈放行李,陈洗一说先逛街便先逛街了,堂堂仙尊居然还巴巴跟在后面付钱……唉,但为何对我们就冷脸?许是因为初次收徒,不知师徒界限。真是要什么便给什么,简直是当儿子养啊,”说着,司徒曜摇摇头,“不对,儿子也不带这么宠的吧!”

    听言,凌傲月点点头,看阿柏背着两个人的行李,又看向司徒曜:“你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嘿?怎么还能扯到我身上,”司徒曜莫名,大饼脸一皱,“不行,陈洗这般太嚣张了,我要去挫挫他的锐气!”

    凌傲月问:“不怕青玉仙尊了?”

    司徒曜微愣:“这么多天……我都习惯了,仙尊应不会误会的……”

    凌傲月夸张地“哦”了一声,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司徒曜怂了:“哎,罢了罢了,反正又不是花我的钱,随他去吧……”

    街上琳琅满目的店铺让陈洗目不暇接,他玩性正浓,根本发现不了身后的议论。

    走到街角处,腰间挂着的现怨针忽然转动个不停。

    附近竟有怨灵?

    想着,陈洗看向身后的师尊。

    青玉仙尊双手提着满满当当的东西,皆是陈洗方才看中,但拿不下扔给他的。

    此刻他正若有所思地看向远方,感受到徒弟的目光,林净染收回视线点头道:“西北方——”

    “大凶。”

    “什么?这怨灵如此厉害吗?”陈洗奇道。

    凌傲月也不解:“按理说皇城有龙脉庇佑,怎会有如此厉害的怨灵留存?”

    司徒曜提议:“百闻不如一见,要不咱们去见识见识?”

    “得了吧你,”凌傲月道,“就凭你?小心小命不保。”

    司徒曜来劲了:“凌傲月这就是你不对了,你信不过我没关系,但你不能信不过青玉仙尊吧!”

    “司徒曜闭嘴,”陈洗看向林净染询问,“师尊?”

    “去。”

    五人来到街巷后头的一处废墟,此废墟占地较广,独立于此,四处已无人家,不见人烟。

    残垣断壁上长满了草,还有棵树在中间枝繁叶茂,看来是废弃多时。

    司徒曜奇怪:“皇城里可是寸土寸金,竟会有这被遗弃之地?而且看它占地如此之广,虽不在最繁华的地段,但四处无民房,闹中取静,像是达官贵人享乐的场所。”

    凌傲月:“你之前不是来过皇城,未听说过此地吗?”

    来也是起码五十年前来了,那时候哪有?司徒曜随口扯到:“小时候来的,记不大清了。”

    五人远远看着,见青玉仙尊没有动作,四位弟子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陈洗看见远处有路人经过,连忙跑上去:“大哥,我们初来皇城,不小心迷路了,那方废墟是怎么回事?”

    一听这话,路人脸色一变:“快走吧你们!不要靠近那边,否则会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此话怎讲?”陈洗追问。

    路人一脸讳莫如深,想离开。

    可身前有五个人拦着,一副不说清楚便不放他走的架势,他无奈道:“那里曾是城中最大的小倌馆……小倌馆你们知道吧?”

    陈洗不明白:“小倌馆是什——”

    话还没说完就被司徒曜打断了:“知道知道,大哥您继续说。”

    路人继续道:“大概有三十年了吧,这里之前发生了一场大火,里面那些人全都死了……幸好此馆独立,未殃及他人。但后来有一些怪事,便荒废了,此地归属者不知所踪,更无人敢动工。好在此处偏僻,平时鲜少有人涉足。”

    路人眉头一皱:“我就说此地晦气吧!若非今日有事……唉,只不过远远路过,还被你们扣在这。”

    凌傲月忙解释:“大哥不是,我们没有扣你的意思……”

    路人扫视围着他的四个人,问:“那我能走了吗?”

    陈洗让开身:“多谢大哥。”

    路人离开后,五人走回废墟前,凌傲月不禁感叹:“天呐,三十年,这怨灵该被养成什么样子了!若有幻境,怕也定非寻常啊……”

    陈洗知道司徒曜方才拦他是想让路人一口气说完,但他还是不理解小倌馆是什么,于是又问:“小倌馆是什么?”

    “青楼你总知道吧?”司徒曜反问。

    陈洗点点头:“是女子……”

    “那小倌馆便是男子卖身之地。”司徒曜解释。

    陈洗恍然大悟:“所以是女子来光顾的场所吗?”

    一听这话,司徒曜笑了:“哈哈哈能举一反三还是值得表扬的,但陈洗你着实有些天真啊……”

    看来是理解错了,见司徒曜开始嘲弄,陈洗有些不耐烦,推了对方一下:“你能不能直说?”

    “光顾的人大部分应是男子,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懂不懂?”说完,司徒曜用肩膀撞了回去。

    陈洗被撞得身形不稳,朝废墟退了几步,随手撑了一下,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再看清时,身旁竟有高楼立起。

    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眼前只有这座高楼。

    高楼灯火通明,时不时有欢声笑语传来,但瞧不见人影。

    陈洗反应过来,他刚才不小心摸到了废墟的砖石,被怨灵拉入了幻境。

    忽然,他闻见一股奇异的香味,随即用手捂住口鼻,但还是能闻见,便索性不捂了。

    陈洗抬眼一看,高楼的门匾上写着“南风阁”。

    南风?男风?

    倒是取了同音。

    想来破解的玄机应在楼内,也不知师尊他们如何了。

    陈洗思量一番,还是走了进去。

    入门处有一扇巨大的屏风,陈洗穿过去,是过道。

    过道的尽处天地开阔,摆着一个大圆台,圆台上方似乎放着张床,四周还有轻纱飘着。

    暧昧又迷乱。

    想来应是旧时他们表演的场所。

    陈洗小心走着,但未发现异常,楼中连人影鬼影都没有。

    他走近圆台,突然有□□声响起。

    虽然他是个童男子,但也知声音的不对劲,不禁老脸一红。

    只是这声音为何听起来有些耳熟?

    陈洗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壮起胆子走上圆台。

    圆台上放着的就是床,床被粉色的纱环绕着,有两具交叠的身体若隐若现,加上暧昧的声音,活像是在现场演绎的春宫……

    陈洗懵了,脸霎时红得能滴血。

    这种地方还真是让人难为情,但幻境中只有这二人在动,定与阵眼有关,迫不得已,他还是慢步靠近。

    那二人不着一缕,在专心干正事,陈洗不好意思看,便偏过头,半睁着眼看路。

    “你来了。”

    师尊的声音?

    陈洗一愣,循声望去,只见床上二人已停下动作,在上面的那人转过脸,正看着他。

    这张脸赫然是师尊的模样!

    陈洗还未缓过劲,下方的那人也转过了脸。四目相对,陈洗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这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所以在演活春宫的是他和师尊?!!

    第033章 真假林净染

    这……

    陈洗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见那两张熟悉的面孔满脸春情地看着自己,顿时觉得心上一直小心呵护的地方被玷污了,又好似有什么隐秘被揭露。

    他怒火中烧, 提起不然剑便指着二人, 质问:“你们是谁?也配幻化成我师尊的模样?!竟还做着那些腌臜事!”

    “哈哈哈, 真是大义凛然啊, ”床上的“林净染”对陈洗挑了挑眉,“装什么装?这,不就是你心中所想所渴望的吗?身为弟子,对师尊怀有不轨之心, 好一个修仙寻道者!”

    “我没有!”陈洗反驳,拿剑的手隐隐在抖。

    “我没有,师尊,我还想……”床上的“陈洗”学着他的语气说话, 然后缠上“林净染”索吻。

    “别学我!别用我的样子做这种事!”陈洗看不下去,提剑便砍。

    只听“砰”地一声,不然剑被打飞。

    “林净染”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你已猜到了吧,此幻境主□□, 能挖掘出你内心深处的秘密。这些可都是你心中期盼着的,怎么?阴暗面被揭露,恼羞成怒, 不敢面对了?”

    陈洗不想听下去, 捂住耳朵, 连连摇头:“我不是……不是这样的……”

    “不是吗?还在自欺欺人, ”“林净染”走过来握住陈洗的手, 语气变得温和, “我即是你师尊,定会全力实现你心中所想。我们在这不用去管外界的事,不是师徒,更非敌人,可以安安心心做一对神仙眷侣。”

    陈洗像是被蛊惑了,眼神迷茫:“可以吗?”

    “林净染”大笑,一把抱住陈洗:“自然可以,我们可以煮茶闲谈,可以……啊——”

    “林净染”惊叫着,只见他背后被贴上了符纸,身体开始虚化。

    “若不是你长着我师尊的脸,不然剑早就将你刺穿了。”

    陈洗的神色已然恢复清明,朝冒牌货一笑,随即一把推开:“谁要跟你做神仙眷侣,那床上的这个‘陈洗’怎么办?三人行?我可没这癖好。”

    顷刻间,“林净染”便化作云烟,消失不见。

    “这祛邪符还挺好用的啊。”

    陈洗感叹地拍拍手,然后看向还在床上的“陈洗”,翻了个白眼问:“你自己消失,还是我让你消失?”

    话音未落,“陈洗”便了无踪影。

    碍眼的东西终于全部不见,陈洗在床上搜查一番,毫无所获。

    他坐下,长叹一声,呢喃道:“阵眼会在哪儿呢?”

    不愧是修养了三十几年的怨灵,幻境都不展示自己生平,简直一点头绪也没有。

    说起来,陈洗心有余悸,其实方才那“林净染”在抱他之前如果不笑,他或许真的被蛊惑住了。

    师尊的笑永远都是淡淡的,轻勾唇角,绝不会是那冒牌货一脸洋洋得意的大笑。

    想也不用想,师尊定会来救他,只是不知进度如何,幸好没有看见刚才的场景……

    陈洗明白这幻境在挖掘闯入者的□□,他之前还不明了对师尊是何种情感。

    经此一遭,可算是清清楚楚了。

    是啊,他喜欢林净染。

    是师尊又如何?

    他进灵丰门本就不是正经拜师的,此后这个师尊认不认还是未知,也算不上对师尊心怀不轨吧。

    但如今想情爱之事皆是空谈,一切都要看他拿到赤莲子治好伤后再说,不然也没命喜欢。

    思及此,陈洗习惯性地摸起了腕上的小金锁,不由得皱紧眉头。

    太奇怪了。

    明明约摸只剩下一年寿命,按照以往早就卧床不起,他居然还未显露病容,搞得他还以为自己的病不药而愈了。

    但每次的鼻衄之症都在提醒他,伤病还在。

    谁的回光返照会这么长?真是奇了怪了。

    想不通便先不想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破阵。

    陈洗轻叹一声,庆幸师尊还未来,不然看见方才的劲爆场面,他都不知该作何解释。

    想着,他拿出挂在颈间的传音玉,正欲联系师尊。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只见又一个“林净染”走到了圆台上,朝他走来。

    见此,陈洗无语至极,于是他先放下传音玉,找出祛邪符。

    “有病吧!还来?这回学乖了,换一套了是吧,”说着,陈洗觉得直接让冒牌货烟消云散过于无趣,他眼珠子一转,调笑道,“嗯……师尊还未叫过我小名,既然你有他的脸和声音,来,叫声‘小洗’听听,爷爷我一高兴没准让你晚点消失。”

    “林净染”唤了声:“小洗?”

    “呦嚯,学得还挺像,”陈洗笑了,冒牌货叫他的小名还怪好听的,他摇了摇手里的祛邪符,“哎呀,突然有些舍不得让你消失了,要不你过来陪我,直到师尊找到我?”

    话音刚落,“林净染”还真走过去坐到陈洗身旁。

    人一坐下,陈洗反倒浑身不自在,他不由得想起刚才两个冒牌货在这床上翻云覆雨的场景。

    还有床前这粉红色的纱,也太奇怪了!

    于是他凑近“林净染”,附到人家耳畔,故意学着冒牌货魅惑的语气道:“不好意思,我改主意了,你还是消失吧。”

    说着便把符纸贴了上去。

    怎么没反应?

    陈洗心里奇怪,想起刚才是直接贴到皮肤上的,便将符纸取下,贴到了“林净染”的手背上。

    还是没反应。

    “嚯,真不愧是修炼三十年的怨灵,幻化出的东西竟然都不怕符纸了,”陈洗摸着“林净染”手感叹道,又忍不住去捏那白嫩的脸,“瞧瞧这做得,也太精细了,连鼻梁旁那颗淡淡的小痣都在,简直是神来之笔!”

    “林净染”只看着陈洗,任凭摆弄。

    陈洗越看这眼神越觉得不对劲,松开手退后几步,问:“你……你是谁?”

    林净染笑而不语,拿出传音玉,施法对着玉唤了一声:“小洗。”

    陈洗觉得颈下一热,他难以置信地也拿起传音玉,施法后去听,正是一声“小洗”!

    “师师……师尊?!”

    陈洗如遭雷击,一时僵在原地:我我我刚才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啊?!!

    装大爷也就罢了,还让师尊叫小名,还故意凑到耳边那般暧昧地说话,还、还对师尊又摸又捏……

    简直轻浮地不成体统!

    陈洗满脸悔恨,不敢看过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救命救命!

    能时空倒流吗?或者有什么办法让师尊失忆?

    林净染笑了:“方才能说会道,如今怎结巴了?”

    听言,陈洗捂着脸,欲哭无泪:“我我我……”

    “不着急,慢慢说,”林净染唤道,“小洗。”

    听师尊叫这称呼,陈洗只觉得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哭:“是是是弟子大逆不道,冲撞了师尊……”

    “我不觉得你大逆不道。”

    陈洗求饶:“师尊,我错了!真的错了!!”

    “错哪儿了?”

    “错错错在……”陈洗低头看地面有没有缝能让他钻进去,很可惜,没有,“错在,分不清幻象还是真实,便对师尊贸然出手,一点都不尊师重道……简直是以下犯上,罪、罪大恶极!”

    “夸张,”林净染拍拍身旁的位置,“过来坐下。”

    “弟、弟子,站着便好。”陈洗额上都出了汗,一想起刚才的画面,便觉得自己在光着腚轧碾——转着圈的丢人。

    林净染沉声:“过来。”

    听这语气,陈洗不敢再推脱,慢步向前,靠近的时候腿一软差点摔了,幸好师尊扶了一把,他才安然坐下。

    这回是彻底没脸了……

    林净染没有松开陈洗的手臂,忽而凑近,抬手用衣袖去擦徒弟额头上的汗:“不过是逗逗你,还急出汗了。”

    二人离得极近,师尊的眉眼、鼻梁、嘴唇都近在眼前,气息交缠,陈洗有些恍惚,又想起什么,忙垂下眼:“我……”

    擦完,林净染注视着陈洗,笃定道:“在幻境中,你看见了我。”

    陈洗不敢抬眼对视,他刚才表现得那么明显,傻子也看出来了,只得回答:“是。”

    “此幻境主□□,”林净染疑惑,“你看见我什么?”

    “我……”

    这可怎么说?

    陈洗心中懊恼万分,破罐破摔地想要不直说算了。

    幸亏还残存着理智,若是直说,以师尊的性子,灵丰门怕是回不去了,搞不好原地逐出师门。

    他想急中生智,可现在哪还有智?

    智障还差不多……

    正苦思冥想,陈洗脑海里灵光一闪,便开口道:“我看见师尊给我找了个师娘——”

    “师娘……是名男子……”

    林净染:???

    作者有话要说:

    陈洗一本正经:我没撒谎,我就是我自己的师娘

    前几天朋友新店开业,去帮忙,还帮忙地推。好家伙,这地推真的太累了,整得我第二天直接感冒发烧浑身酸痛……缓了这么多天才缓过来……销售那些真的太辛苦了吧!

    也算是有体验了﹋o﹋

    今天更了两章,欧耶乁( ˙ ω˙乁)

    第034章 威胁

    林净染奇怪:“可此幻境针对的是闯入者本身, 你应看见自己的事,怎会看见我?”

    “嗯……”

    还会这样?师尊果然不好糊弄。

    陈洗心说:也确实看见我自己了,我就是那个师娘……

    既然开了头, 他补救道:“可能……可能是因为之前听凌傲月说过师尊相亲的事, 加之方才司徒曜解释小倌馆的含义。而弟子对情/欲之事尚不了解, 所以才会看见师尊跟师娘……啊不那个男子。”

    林净染虽有疑虑, 但还是赞同道:“幻境千变万化,心性单纯者,或许真能看见他人之事。”

    单纯?

    师尊在说我单纯?

    陈洗干笑两声应承下,心里感叹:这可着实受之有愧啊。

    林净染问:“那你可曾看见你师娘的模样?”

    一听这话, 陈洗的笑僵住:怎么还刨根问底?我能说就长我这样吗?

    陈洗愣了几秒,忽然想起什么,压下笑意,故意欲言又止道:“我着实看不清, 那二人……一丝/不挂,他……他被师尊压在身——”

    “够了,”林净染打断,“还以为有其他线索,应是我想多了。”

    陈洗点头称是, 好奇问:“师尊你怎么进来的,你不会被影响吗?为何你不曾看见幻象?”

    “因为我直接找到了你的被困之处,而且幻境影响不了我。”

    “原来如此, ”师尊不愧是修仙界第一人, 居然能不受幻境影响, 陈洗道, “那两个冒牌货被我赶走后, 幻境里只剩下死物, 我看了一圈,毫无头绪,师尊可有破解之法?”

    林净染只说:“闭眼。”

    陈洗听话将眼睛闭上,陷入一片黑暗。

    他感受到师尊在他眉心轻轻一点,再将眼睛睁开时,他看见了熊熊烈火!

    以圆台为中心,四处皆燃着大火,他们被围困在内。

    凶猛的火光将一切染成红色,好似将死之人的鲜血泼满各处。

    高楼烧得摇摇欲坠,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忽然,上方的横梁烧着火向他们砸来。

    陈洗被这场面吓到,猛地往旁边一躲,没有预料中的烧灼感,只有人轻拍他的背安抚道:“别怕,伤不了你。”

    听言,陈洗松开师尊,他居然被吓得往人怀里钻,简直太丢脸了!

    陈洗直起身,挠挠头,见师尊还是那么气定神闲,一下子更不好意思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看向漫天的火,道:“还怪吓人的……这便是幻境的原貌吗?”

    “不全是,”林净染道,“怨灵应是纵火之人所化。”

    周围皆是火,只有师徒二人身处其间,还坐在床上,活像是什么殉情的场面。

    陈洗摇摇头,赶忙将不吉利的想法踢出去,呢喃道:“都是火,根本找不到阵眼,看这床也没问题。”

    林净染指了指上方。

    陈洗顺着指示抬头看上去,只见在最高处,烈火好似烧出了一小个洞,透过洞可以瞧见一点微末天光。

    “这阵眼藏得也太隐秘了,仔细看也看不见啊,”陈洗感慨,“所以纵火之人其实也渴望能出去吧。”

    听徒弟一句话便道破怨灵本心,林净染笑了笑:“是。”

    既已找到阵眼,看师尊还不动,陈洗自知法力不够,便道:“师尊,破阵吧,别让司徒曜他们等急了。”

    林净染略带迟疑,还是双手捏诀,就要破阵。

    在灵力催使下,陈洗看着头顶那处天光越来越盛,甚至恍惚觉得光即将照射到身上。

    突然,他闻见了刚进来时的那股异香,顿时全身掀起了烧灼感,他像是身临其境处在大火之中,浓重的烟味让他喘不上气。

    陈洗蜷缩身子:“师、师尊,我好难受……”

    林净染立刻停下破阵,扶住徒弟问:“怎么了?有何不适?”

    “好烫好烫!我喘不上气了……”陈洗面容极其痛苦,开始大口呼气。

    幻境变幻莫测,怨灵能在背后搞小动作,林净染不受侵扰,但陈洗不行。

    可给出的线索太少,一时找不到缘由,他施法将徒弟与幻象隔离开,问:“在此期间,你可曾发现什么异常?”

    隔绝了火势,陈洗好受一些,但仍身处于幻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难受,他紧紧皱着眉头:“香……我闻见一股奇怪的香味……”

    话未说完,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洗!”林净染大惊。

    糟了!

    在幻境中一旦失去意识,便会被怨灵所控。

    香中有异,眼下的情况断不能蛮力破阵,林净染正欲用术法唤醒陈洗,一道轻柔而慎人的男声响起:

    “若不想你的徒弟死,就别用法术。”

    顾及陈洗安危,林净染真停下了。

    只听又一声诡异的轻笑,他怀里的陈洗忽然消失不见。

    林净染质问:“你要带他去哪?”

    男子大笑,他未现身,只有声音在烈火中回旋:“自然去他该去的地方。仙尊可悠着点,他中了我的香,贸然破阵只怕他也会死哦。”

    林净染冷哼一声:“你在威胁我。”

    这么些年来,他不知被怨灵威胁过多少次,但只有这回奏效了。

    “仙尊莫非不在意自己徒弟的安危?可你这徒弟十分在意你啊,在意到……哈哈哈哈有趣真是有趣!”

    怨灵能知晓闯入者在幻境中经历之事,他自然看见了陈洗初入时的幻象,知道陈洗对自己师尊心怀不轨。

    不过他害怕激怒林净染没有点破,只适可而止地嘲弄一番。

    林净染起身,一抬手寻剑落入掌心,剑锋直指前方:“你要我做何事?放了他。”

    “不愧是青玉仙尊,这也能发现我。”

    男子诡异的笑声传来,在剑锋所指处现身。

    此人长相阴柔,身型瘦削,一袭粉色的薄衫衬得肌肤更加白皙。

    他虽然在笑,但神情却格外悲切。

    “仙尊竟能不受幻境侵扰,可此处是我的地盘,我偏偏想看看仙尊心中有什么情,有什么欲!”男子面容猛地狰狞,厉声道,“要想他活着,就放下你的剑!乖乖让我瞧一瞧。”

    林净染没有犹豫,将寻剑收回。

    见此,男子大笑不止:“哈哈哈真不愧是一对有情有义的好师徒啊!堂堂青玉仙尊竟肯为徒弟收剑,哈哈哈你这个徒儿也真是妙啊,他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哦。”

    “废话少说,”林净染道,“不是要看么,来。”

    男子一挥手,四周的烈火瞬间消失不见,连高楼也没了踪影。

    二人被无边的黑暗笼罩着,只见他挑眉笑道:“我特意将杂物都除了,好好欣赏仙尊的情/欲。”

    青玉仙尊面容依旧是一惯的云淡风轻,他的身量颀长,站如松柏,即便不动也带有很强的压迫感,更何况男子只到他的鼻梁。

    他的眼神波澜不惊,好似在看小丑一般。男子被这毫不在意的轻视态度惹毛了,恼羞成怒,抬手凝出一团粉红色的气,一掌拍向林净染的胸口。

    “哼!我就不信你真是个无情无欲之人!”男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林净染站着不动,任凭那团气进入身体。

    男子期待地看着,只等着青玉仙尊丑态百出。

    可等了好一会儿,周围毫无变化,仍是浓重的黑。

    未看见想看的画面,他失望万分,但更惊讶于青玉仙尊竟真纯正至此,居然对情爱之事没有分毫的欲望。

    男子“啧”了一声:“真没劲,还是你徒弟比较好玩,那么就给你看看你徒弟是如何被我玩的吧!”

    话毕,一挥手想转化场景,却毫无变化。

    男子奇怪,又试了好几次,还是无用,他狐疑地看向林净染:“是你在暗中使了什么诡计?”

    林净染对上男子的视线:“这,是我的幻境。”

    一听这话,男子大惊失色,喊道:“不可能,你居然在我的幻境中还能塑造出自己的幻境?!莫非是趁我转换场景之时?”

    “你真是个疯子,”男子面露恐惧,“两个人在同一空间设立幻境,连施术者本人都不能轻易破除!只能先破旧的,再破新的。我又被你困在此处,法术无法跨境而为,除非是你的徒弟破开我的幻境,否则我们都出不去!”

    “我相信他。”林净染道,语气从容不迫。

    见男子又要开口说话,他的耐心到了极致,随手下了个禁言令。

    男子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指着嘴,几步上前就想要拽起对方的手让人解禁。

    林净染避开触碰,声音极冷:“等着。”

    男子被气势吓到,一时不敢胡来,便去找了个角落坐下缩起身子。

    终于清静,林净染原地打坐调息。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若有所思。

    其实方才怨灵对他施术,说想看看他有什么情什么欲时,他心里也在隐隐期待。

    可他的体质天生不受怨灵术法的影响,果不其然,一无所获。

    若是以前的他,定能笃定自己是无情无欲的,但如今却不敢肯定了。

    之前他不是在收怨灵,便是在收怨灵的路上,亦或是独自在无寻处修炼。

    现在,他有徒弟了。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他早已习惯与陈洗一同生活。

    其实刚才他完全能直接破阵,再救陈洗。

    可是,看着徒弟那么痛苦,他迟疑了,甚至接受了怨灵的威胁。

    若是换成旁人,他断不会如此。

    而且他习惯自己掌控全场,厌恶被人掣肘,但当他选择辟出幻境困住怨灵时,便是将主动权拱手相让。

    实乃下策,却也是最最保险且不会伤到小洗的做法。

    想着,林净染慨叹一声。

    这还是他头一回跟怨灵困在一处,只能等人破阵。

    憋屈至极,他却认为理所应当。

    陈洗,好像成了他的软肋。

    思及此,林净染轻叹一声,自己收的徒弟,自然要小心爱护,况且徒弟对他也敬爱有加。

    接下来,就看小洗何时破解怨灵的幻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5章 身若浮云

    “好好跟你说着话, 怎就发愣了呢?”

    耳畔响起莫名其妙的声音,陈洗迷迷糊糊睁开眼,一肥头大耳的男人面容赫然在目!

    “好家伙!”

    他被吓了一跳, 瞬间清醒过来。

    奇怪的是, 男人未听到他的惊叹, 而“他”居然自动与男人调笑开。

    这个男人衣着不凡, 想必非富即贵。

    男人被逗得油腻大笑:“哈哈哈还是云儿你最得我心啊!”

    云儿?

    陈洗反应过来,他现在应是陷入了幻境里的其它场景。

    怨灵利用幻境迷惑人,个中场景基本取材于自生经历。法力低的怨灵,只能展现。而法力高的, 能让幻境中的人或物与闯入者发生互动,甚至禁锢意识。

    所以这云儿恐怕就是后来的怨灵,这些场景也是怨灵生前的经历。

    而他的意识被禁锢在了“云儿”身上,无法与外界交流, 只能通过云儿去看去听,就像是一个视角有限的异世旁观者。

    说着说着,满脑肥肠的男人手开始不老实。

    云儿游刃有余地应付,大概已习以为常。

    陈洗自然感受不到,但看着那男人的表情只觉得反胃恶心。

    “终于应付完了。”

    奇怪的声音传到神识里。

    是云儿。

    陈洗明白了, 他能听见云儿的心声。

    云儿好不容易脱身,正好看见四五个眼生的小厮押着人匆忙上了楼。

    阁里要入新人了?

    看清那人时,云儿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那人长得太过清隽俊逸, 通身的气派分明是个谦谦君子, 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他不该出现在这。”

    陈洗听见了云儿的心声。

    心下也奇怪:这人一看便出身书香门第, 再怎么落魄, 都不可能愿意委身到小倌馆来干些皮肉生意吧。

    云儿跟着上楼, 见干爹亲自接待, 知晓事情不简单。

    干爹便是南风阁的阁主,小倌们一惯如此唤他。

    阁主看见云儿,招招手:“刚好,云儿你过来,阁中就属你最能说会道,接下来便劳烦你带带这个新人。”

    云儿:“可他……”

    “是吧,看起来就是个君子,”阁主凑到云儿耳边,吩咐道,“你意思意思便好,教教他该如何取悦男人,若这位主不肯学,也不要强来。”

    云儿明白,这人身份果然不一般,南风阁对新人管教向来严格,哪有不肯学就惯着的道理。

    这人怕不是哪家贵人豢养的金丝雀,不小心啄了主人,便被主人一气之下送到此处教导。

    阁主继续道:“自有人看着他,你只需陪他说说话,开导开导。那贵人嘴硬心软,约摸熬过这阵便好,你懂该怎么劝吧?”

    云儿点点头。

    场景随即转换。

    眼下到了屋里,看见坐着的两个人,陈洗发现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但他仍是个旁观者,那两个人根本没意识到他的存在。

    难不成是怨灵法力受损,无法禁锢住他的意识了?

    正疑惑着,颈下的传音玉一热。

    师尊!

    陈洗连忙听消息——

    “我已困住怨灵,你只需安心破阵。切记,场景一变,阵眼也会随之改变。”

    原来是师尊牵制住了怨灵,但情况看来也不容乐观。

    这么厉害的幻境,按师尊的性子定会亲自破阵,绝不会让弟子犯险。

    想着,陈洗蹙眉,用传音玉问:“师尊,你在哪?你还好吗?”

    回信很快,林净染的声音波澜不惊:“我很好,无需担心,你且小心行事。”

    这回答也太模棱两可了,陈洗又欲问话,但想起师尊的传音玉今日已用完了三次机会,而他的也只剩一次。

    陈洗不由得捏紧手中的玉,今日是他头一回独身闯幻境,最后一次他要留着,万一横生变故,也好交代遗言。

    陈洗打量着房间,不出意外,他仍在南风阁中。

    而屋里坐着的两个人,一个是那位谦谦君子,另一个应是云儿。

    陈洗这才看清云儿的长相。

    云儿长得十分俊美,加上刻意柔化的妆容,更显阴柔,若是再打扮一番,说是女子怕也无人会怀疑。

    如此相貌,却沦为小倌,陈洗不由得感叹,定也是个可怜之人。

    这些场景与怨灵的执念相关,想来还会发生变化。

    陈洗不着急寻找阵眼,见二人坐在四方桌前,便也过去坐下,听听他们在说什么,没准能分析出线索。

    只见云儿给男子倒了茶后,便静静地陪着,也不说话。

    屋中一时寂静,男子只看向不远处,眼神无光,未落到实处,像是在发呆想事情。

    陈洗在一旁等得不耐烦,可开口催他们也听不见,闲得慌想拿过茶壶给自己也倒些。

    没想到手直接穿了过去,好家伙,在这幻境里,他倒成了鬼魂。

    无法,只能等着,也不知怨灵为何对这段记忆印象深刻。

    许久之后,男子终于开口:“一连七日,你都这般陪着我,辛苦了。”

    陈洗惊讶:俩人就这么呆坐了七天不说话?真是能忍。

    云儿温和一笑:“公子客气,这是奴的本分。”

    听到这称呼,陈洗看向云儿,心说:虽然男子被送到小倌馆“学习”,但云儿这家伙真会来事,知道男子身份不一般,也不摆架子,居然称其“公子”,还用“奴”来自称。

    “我也不想刁难你,你出去吧。”男子偏过脸。

    “公子……能否不赶奴走?”云儿迟疑道,“因为借口教公子,奴才能在此偷得浮生半日闲,奴实在不想出去面对那些客人……”

    一听这话,男子神情有所动容,顿了顿才道:“也罢,你坐着吧。”

    云儿偷瞄男子一眼道:“奴名唤云儿,若公子不嫌弃,可直呼奴之名。”

    “这也并非真名吧。”

    云儿一愣,随即垂下眼道:“是奴僭越……”

    男子似乎意识到自己把气撒在了无辜人的身上,面露愧色道:“抱歉。”

    陈洗在一旁如同观戏,可谓是看得津津有味:身在烟花之地,谁会用真名?直接这般说难免勾起伤心往事,不过这哥们也不错,还知晓该道歉。

    云儿依然垂着眼:“既在此处,便早已于过往一刀两断,身若浮云罢了,公子无需介怀。”

    “我名黎,黎明破晓的黎。”男子像是为了补救,终于介绍起自己来。

    云儿笑了:“黎公子。”

    “叫我阿黎便可。”

    听言,云儿抬眼看过去,一字一句唤道:“阿黎。”

    “阿黎……”

    陈洗还没看够戏,一下子场景又换了。

    虽然还是在这个屋里,但二人关系明显变好了许多。

    此刻,阿黎正在写字,而云儿在旁磨墨。

    云儿夸赞道:“阿黎的字无人能及!”

    一听这话,陈洗凑上去看,字果然漂亮。

    虽然陈洗字写得不行,但还是会鉴赏。

    此人的字贵在工整,横折撇捺跟拓本上有的一拼,可也太过循规蹈矩,反而失了自身风骨。

    “过誉,”阿黎虽然笑了,但眉宇间似有愁容,“已被关在此处半月,也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了?”

    云儿道:“阿黎想知道什么情况?我可以去帮你打听打听。”

    陈洗能听见云儿的心声,敢情这俩待在一起半个月,云儿只知阿黎的名,其它一概不知。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南风阁也并非是什么交心的地方。

    “堂堂七尺男儿,本应在朝堂之上效忠,即便死也要死得其所,可如今我却被关在此处,真是无用,”阿黎忿忿不平,最终轻叹一声,“罢了……云儿,你来背句诗,我来写。”

    “好,那我想一句传颂不广的,”云儿道,“便取河东先生《饮酒》中的那句‘须臾心自殊,顿觉天地暄’。”

    陈洗是听明白了,云儿在借此诗来宽慰阿黎的失意。

    来南风阁的人大多非富即贵,有些人寻欢作乐之际最喜掉书袋,云儿耳濡目染,倒也会背些诗。

    只见阿黎深吸一口气,提笔落字,他的笔法凌乱,写到“暄”字时更是手一抖,白纸上留下一团突兀的黑。

    他索性不写了,扔下笔喃喃道:“也不知他要关我到何时,终究是我输了……”

    此话一出,陈洗明显看出云儿的神色不对,这个“他”便是将阿黎关到此处的贵人。

    不难看出,云儿喜爱阿黎,但怎么可能争得过那个贵人。

    云儿想了想,凑到阿黎的耳边道:“阿黎,我能帮你逃出去!”

    一听这话,阿黎神色一变,连忙摇摇头:“不,我不能连累你,他的事我自会解决。”

    云儿还想劝:“可……”

    阿黎打断他的话,反问:“那你没想过离开吗?”

    听言,云儿愣了愣,好一会儿才道:“我八岁便被卖到南风阁,已有十年,早就不知该如何离开了……”

    “能离开还是离开吧,这也并非长久之计,去外面看看吧,总归要比困在这好,”阿黎长叹一声,接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玉佩塞到云儿手里,“我如今身无长物,但这玉佩应够你赎身。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举酒共饮。”

    云儿懵了,一时忘记推脱,只呆呆地看着阿黎轻声问:“真的……可以吗?”

    阿黎笑了:“当然可以,幸亏这些天的有你相伴我才能熬过来。”

    如此场面,陈洗作为看客也不由得轻叹一声,可怜人对可怜人,真是不知谁更可怜啊。

    想着,陈洗反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怎么看戏还真的看进去了?

    这是幻境!

    即便此情此景真实发生过,也早已过去,最可怜的是被困在此处的他,还有师尊!

    突然,门被砰的一声踢开,几个护卫模样的人目露凶光闯了进来。

    云儿察觉情况不对,忙问:“阿黎,我能知晓你的姓吗?”

    “我姓沈,名唤沈黎,”阿黎定定地看着门口,“你出去吧,以免他迁怒你。”

    云儿顺着阿黎的目光看过去,来人身形高大,俊朗非凡,一身玄色常服,袖口处还有用金线勾勒出的连云纹,低调又不失气度,一看便知身份不一般。

    云儿被侍卫赶出去,他回头看见门被关上,只觉得心上的门也被关上了。

    虽然陈洗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但这些场景是由云儿的视角展开的。

    云儿出来了,他也只能一并出来。

    不然,他还真想看看沈黎和刚来的那个人会发生什么。

    这时,屋内传出争吵声。

    云儿紧紧攥着手里的玉佩,忽然朝远处狂奔。陈洗追赶不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写“暄”字会手抖?

    因为“暄”是那人的名讳啊

    其实在下界的主要事件还是跟沈黎和那位贵人有关,可以猜猜贵人是谁哈哈哈

    要是有机器能把心里想的情节直接写出来就好了,我手速也太太太慢了~_~

    救……

    如何才能提高打字速度……

    第036章 云散

    陈洗再睁开眼, 已经到了一个新的房间,屋里未掌灯,借着月色能稍微看清一些。

    他看见云儿贴近一面墙, 正在听隔壁的动静。

    窗户大开, 细碎的风灌入。

    门外有侍卫在巡逻, 那贵人应包下了这一层, 陈洗算是看明白了,这云儿怕不是爬窗进来的。

    可此处在五楼啊,云儿又不会法术,也不知费了多大劲才爬到这。

    隔壁沈黎和那位贵人的争吵声很大, 什么“传嫡不传贤”的话陈洗听不懂,看云儿也面带疑惑。

    不一会儿,二人像是吵累了,声音小了许多, 但让人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接着,突然传来瓷器落地的脆响,推搡的动静,还夹杂着阿黎的吼声:“你若是敢碰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一道低沉的嗓音回答:“反正你已不会原谅我。”

    随后是阿黎的惊呼, 还有像是挣扎的声响。

    陈洗隐隐约约觉得隔壁会发生什么,不由得看向云儿。

    此刻,云儿正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 浑身瑟瑟发抖, 像是受了惊吓, 又像是压抑情绪。

    见状, 陈洗走近欲安慰, 手却直接穿过了云儿的肩膀, 他一愣,随即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

    是啊,这是幻境,入戏太深了。

    天色已晚,屋里未点烛火,离得近了,陈洗才看清云儿的眼睛——平日里勾人的双眸正无助地大睁着,眼眶中酿着一汪水,倔强地迟迟不肯流下。

    见者难免心疼动容,陈洗轻叹一声道:“唉,何必自讨苦吃……”

    这时,隔壁忽然传来了阿黎带着哭腔的呼痛,那声音好似想哭却哭不出来,还伴随喘息声,犹如痛到极致的欢愉。

    云儿明显呆了一下,然后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怎么就哭了呢?陈洗被影响,心中也不好受。

    渐渐的,那声音变了味。

    陈洗怔了怔,恍然大悟,原来是发生了那档子事……

    只见云儿哭得越来越凶,手还是狠狠地捂住嘴,努力不发出一点声响。

    陈洗顿时手足无措,他所处的境地也太过诡异……

    隔壁在翻云覆雨,而他眼前的人哭得快晕过去了,但听不到半点哭声,耳边充斥的竟是那暧昧至极的呻/吟声。

    更可怕的是,他根本做不了什么,只能等待场景转换。

    许久,隔壁消停了。

    云儿也像是哭累了,终于动了动,他直接席地而坐,最后将脸埋入膝间。

    陈洗跟着在旁边坐下,宽慰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就算是说了对方也听不见。

    窗外的月色忽然亮得出奇,跟着风洋洋洒洒落了满地。

    陈洗触碰不到,更感受不到,只觉得心中抑郁万分。

    身在幻境,难免会受到主角情绪的影响,但他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如此无望的爱。

    忽而,隔壁暧昧的声音又起,打破了满室宁静。

    还有完没完?

    陈洗无奈地哀嚎了一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也不想听这种墙角啊啊!

    好不容易,天亮了。

    幻境中的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但陈洗还是觉得有些疲乏。

    一旁的云儿终于抬起了头,他双眼哭的红肿,活像两个大核桃,看着略带喜感,可陈洗根本笑不出来。

    这个幻境太过压抑,令人窒息,他只想快点过完场景找到阵眼。

    “黎明破晓,”云儿注视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呢喃自语,“可我这一生,都在黑夜里……”

    陈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窗外灰蒙蒙的,好像永远见不到天日。

    隔壁又传来了动静,是开门声。

    云儿听见,猛地站起来,惊慌地说:“错过今日,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话音未落,失了魂一般跌跌撞撞地去开门,跑了出去。

    好家伙,那贵人身份肯定非比寻常,现在出去打了照面,不是送死吗?!

    陈洗想拦,奈何有心无力,他只是一个闯入的旁观者罢了。

    陈洗不用走,转眼便站在了门外。

    云儿已被侍卫擒住,被迫跪下,他的面容麻木,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在他的前方,昨日玄色常服的高大男子怀中正横抱着一个人。

    那人裹着小毯,长发散乱,一只手无力地垂下,露出的白皙肌肤上带有隐隐的青紫痕迹,显得破败又迷乱,与平日里谦谦君子的模样大相径庭。

    云儿倏地哭了,却再也流不出泪,唤道:“阿黎……”

    男子面露不悦,看了怀中人一眼,见人还在安睡,脸色和缓了许多,稳稳地抱着人便走。

    在经过云儿时,云儿突然俯下身死死抓住了男子的脚,哭喊道:“求贵人!让奴、让奴再看阿黎一眼!”

    男子被迫停下脚步,斜睨一眼:“你是谁?也配这般唤他?”

    “奴……奴想最后见他一面……”

    男子没有回答,冷着脸给了侍卫一个眼神。

    侍卫抓起云儿就要带下去,云儿死命地挣扎着。

    “慢着。”沈黎的声音响起,他的嗓音因为哭喊过度变得喑哑。

    男子垂眸看向怀中,温声问:“吵到你了?”

    沈黎:“放了他。”

    男子神色一黯:“他为何唤你‘阿黎’?”

    “与他无关,他是无辜的,”昨夜太过疯狂,沈黎怏怏提不起精神,“我累了,走吧……”

    “好。”

    陈洗站在一旁看得不是滋味,还没来得及慨叹,场景便发生了变化。

    转眼间来到了南风阁的包间里,有两个男人对坐饮酒,一个年纪大些蓄起了长须,一个比较年轻。

    长须男身后有个小倌在给他捏肩,而云儿正在给二人斟酒。

    等云儿倒完酒,年轻男人一把将云儿拽进怀里,亲了一口笑道:“云儿,你可真香!”

    陈洗不想看见这些场面,索性背过身。

    只听那长须男道:“新帝登基,手段可真是狠辣,先屠了丞相一家,如今又要削安宁王的权。”

    “哎呀,不是说好今夜只寻欢作乐,不谈公事吗?”年轻男人道,“不过那丞相家的嫡子沈黎我倒有过几面之缘,可谓是当之无愧的风度翩翩、谦谦君子,就这样被砍了头,真是可惜啊……”

    沈黎?

    听见这名字,陈洗一愣,莫非是同一个人?

    沈黎死了?

    想着,陈洗转回身去看云儿,云儿窝在那人怀中,神情若有所思。

    陈洗听见了云儿的心声,才知道丞相一家被灭门是半个月前的事,而沈黎这半个月一直待在南风阁,前日被带走。

    时间对不上,总不能是借尸还魂吧,难不成是同名同姓的两个人?

    但陈洗心里觉得就是同一个人,因为只有这一个沈黎才称得上是谦谦君子。

    或许那贵人是故意将沈黎困在南风阁,借此让其逃过一死。

    长须男附和:“是啊,真是可惜,那么好的苗子,多适合被压在身下啊哈哈哈!”

    “哈哈哈,确实可惜了!”年轻男人放声大笑。

    陈洗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这俩人恶心的嘴脸,他可真想好好揍一顿!

    云儿脸上更是泛起了遮掩不住的怒气,他伸手去拿酒瓶,只想砸死这两个对阿黎不敬的人。

    却被在场的另一个小倌手疾眼快地将酒瓶夺了过去,只听他道:“云儿,你脸色这么不好,定是身体不舒服吧,先去歇息吧。”

    见此情形,陈洗觉得憋屈,却也松了一口气,没想到那小倌能如此迅速便察觉情况不对劲,要是云儿真将酒瓶砸过去,怕是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接着,场景一变,又回到了屋里,现在对坐的是云儿和阁主。

    只听阁主道:“我已将玉佩归还,也不会追究你私下收礼之事。”

    玉佩?沈黎给云儿赎身的玉佩?

    听这话赎身是失败了,陈洗长叹一声过去坐下,见云儿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阁主握住云儿的手:“不知那沈黎同你说了什么,竟让你生出离开的心思。你在南风阁十年,干爹自问从未亏待过,如今你与头牌只有一步之遥,为何要放弃?之前的努力岂非前功尽弃?干爹不忍心看你如此,才劝阻你。况且你在阁中这么多年,除了服侍人还会什么呢?贸然离开,在外面也是无法存活的。”

    “干爹说得对,除了取悦男人,我什么也不会,”云儿突兀地轻笑了一声,“多谢干爹,云儿明白了,是云儿错了。”

    陈洗盯着云儿,这哪是明白的神情,这分明是希望被打破后的强颜欢笑。

    他听见了云儿的心声,知道云儿这般说不过是在周旋。

    沈黎让云儿见识到了美好,给了云儿希望的光。

    一旦有退意,便会在心中生根发芽,最终在这污泥之地长成参天大树。

    看来云儿心里的树早已枝繁叶茂。

    见人乖巧认错,阁主很满意,拿出一个小木匣道:“你药已吃得差不多了吧,干爹这给你带来了。此药效果更好,能让身子更软,皮肤更白嫩,保证让人爱不释手!云儿,以后南风阁的头牌定会是你!”

    说完,阁主打开木匣,取出一颗红色药丸递了过来。

    他们平日居然还要吃药,陈洗在心里思忖:这药虽有效果,但对身体的负面影响怕也不小,不光能取悦客人,更是南风阁用来控制小倌们的工具。

    他知道云儿不想吃,可眼下的情况,这阁主分明在借此试探。

    云儿笑了笑,接过药丸一口吞下:“劳烦干爹挂念。”

    阁主笑道:“好好,你明白便好。”

    阁主走后,云儿立即用食指掏喉咙,竟将药生生呕了出来。

    陈洗看得直叹气,他知道不管云儿再怎么努力都逃不出去,最后只能与整个南风阁同归于尽。

    场景又发生变化,陈洗来到了昏暗无光的柴房。

    柴房大门紧闭,密不透风,让人喘不过气。

    房中有五个人,分别是云儿、阁主和三个壮汉。

    云儿被绑在椅子上昏迷不醒,身上有伤,大概挨了一顿毒打。

    只见阁主抬手示意。

    一个壮汉抄起水桶便朝云儿泼去。

    看他们的穿着应已入冬,冷水浇头寻常人定受不了。

    云儿醒了过来,眼神没了往日的光彩,漠然地注视着前方。

    阁主二话不说,几步上前狠狠给了云儿一耳光,然后捏着云儿的脸逼他抬头直视,怒吼道:“还想跑?我苦心培养你这么多年,你便这般对我?”

    见此情景,陈洗的拳头紧紧握起,最后还是缓缓松开。

    这是幻境,是幻境!

    他再次告诫自己勿太过入戏。

    面对阁主的怒火,云儿没有回应,眼睛里一片死灰。

    阁主气极反笑:“还跑,你能跑出皇城吗?到处都是我的眼线,我看你能跑哪里去!”

    “偷跑还带着废纸,怎么?还想去找沈黎?”说着,阁主拿出几张纸朝云儿脸上扔去。

    云儿眼睛里终于有了色彩,他仓皇地看向落到地上的纸——那是沈黎闲来无事写的字帖 ,是阿黎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

    “呦,还当做宝贝呢!”阁主语气里尽是嘲讽,“沈黎那不争气的玩意,贵人放他一命,他还自己去寻死。”

    一听这话,云儿神色大变,像是信仰被击碎,连连摇头道:“不可能,阿黎不会死的!不可能!”

    什么?沈黎还是死了?

    陈洗蹙眉思索,那贵人明明看着对沈黎不差,怎会如此?

    听起来是沈黎自寻短见,好像也可以理解,毕竟丞相一家被灭门,沈黎约摸知晓真相后不愿独活吧。

    阁主拍拍云儿的脸,冷笑道:“你想下去陪他吗?我才不会让你如愿,更不会让你轻易便死!”

    说完,阁主对那三个壮汉使了个眼色,问:“知道怎么做让他变乖吧?”

    壮汉们笑着搓搓手,慌不迭地点头。

    此后的场景陷入了一片混沌,参杂着惨叫声、哭声和笑声。

    陈洗闭上眼,捂住耳朵,心还是抑制不住地难受。

    上天真不公平啊,有些人生来便尊贵非凡,可有些人却卑贱地连枯草都不如,任谁都能踩上几脚。

    之后发生的事,陈洗看明白了:云儿心如死灰,还被差去厨房烧火,在阁中的一次晚宴之际,他偷来毒药掺到了饭食里。

    当晚,南风阁中无人幸免。

    在大厅里,云儿将酒砸了满地,他举起火把,冷漠地看着脚下一具具毒发身亡的尸体,像是卫道的将士,又像是地狱的修罗。

    火把落地的声音沉闷无比,犹如打开了死亡的大门,大火随之而起,顷刻间便吞噬了整个南风阁。

    熊熊烈火中,云儿悠然坐下,他拿出沈黎写的字帖,最后细细看了一遍,将纸叠好放到了胸口上。

    火光中,他好似又见到了那位谦谦君子,他抬起手却又放下,最终只唤了一声:“阿黎……”

    他不敢说“我来陪你了”这种话,因为与沈黎而言,他不过只是一个相处了半月的陌生人。

    阿黎有自己想见的人吧……

    思及此,云儿忽然微笑起来,笑得伤感又偏执。

    他已任性过一回,接下来这份感情他要藏好,即便死去也不能再打扰阿黎。

    因为,他是最卑贱尘土,像云一样终会消散,永远也配不上破晓时那美好的黎明。

    借着酒,火势极大,不一会儿便将偌大的南风阁烧得摇摇欲坠。

    火舌扬威耀武地胡乱飞舞,云儿捂着胸口,面容沉静,身处其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

    他仰头向上望去,南风阁的楼顶被烧了个大洞,微末天光倾泻而入,好像落在了他的身上。

    黎明破晓。

    他的天终于亮了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自由了。

    陈洗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此刻,他不光能听见云儿的心声,更能感受到所有的情绪。

    明明知道现在是破阵的最好时机,但怎么也下不了手。

    他沉湎在悲伤的情绪中,泪便这么落了下来。

    大火已将云儿完全吞噬,再等下去,如果场景重来一次,心绪会被幻境侵蚀地愈发厉害,更无法破阵。

    可陈洗泪流满面,只觉得连出手捏诀的力气都没有。

    忽然,他左手腕上一热。

    是师尊送给他的小金锁!

    不行,他不能再被影响下去。

    为了师尊,他也必须破阵!

    陈洗一把擦掉眼泪,抬头看向头顶的天光。

    虽然师尊说场景一变,阵眼也会随之改变,但云儿最希望的便是能逃离南风阁。

    陈洗可以确定,阵眼依然是这点天光。

    想着,他朝那方施法,不一会儿遭幻境反噬,生生呕出了一口血。

    不愧是养了三十多年的怨灵,竟还能保护阵眼,果然不同凡响。

    陈洗拭去嘴角的血迹,拔出不然剑,动用全部灵力飞身朝那天光砍去。

    天光一时大盛,接住了招。

    僵持许久,陈洗感受到自身灵力在消耗,再这般下去情况恐怕不妙。

    于是他一手持剑,一手施法,竟又被天光打回。

    可恶!

    动用灵力过度,陈洗浑身大汗淋漓,持剑的手也开始发抖。

    这时,手腕上的小金锁又一热,充沛的灵力连绵不断地输入他的身体。

    小金锁里怎么会藏着如此多的灵力?陈洗心下疑惑,还是趁机反手挥剑。

    刹那间,天光被劈开,一阵刺眼光芒过后,有个身影朝陈洗走来。

    陈洗体力不支,勉强用不然剑撑着,看清来人后虚弱地笑了笑:“师尊,我成功了。”

    说完就要倒下。

    林净染连忙扶住徒弟:“对不起,不该让你一个人。”

    他有些自责,原以为有小金锁的庇佑,陈洗能轻松破阵,没想到幻境太过强劲,竟害小洗虚弱成这个样子。

    他扣住陈洗的手腕,输送灵力医治。

    陈洗昏昏欲睡,索性顺势搂住师尊,用下巴蹭了蹭林净染的肩,喃喃道:“师尊,好累啊……”

    “没事,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分两章的,最后还是放一章里了,应该还好吧(*/ω\*)

    第037章 分房间风波

    陈洗调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 他从林净染怀里出来,见四周还是一片混沌,不禁问:“师尊, 我明明破阵了, 为何我们还未出去?”

    “这是我的幻境。”

    “什么?师尊竟然能在怨灵的幻境中再劈幻境, 可同一时空两幻境共存, 施术者也会被牵制,”说着说着,陈洗反应过来,“因为我中了香, 师尊怕怨灵对我不利,才出此下策。所以……便只能由我来破阵,可万一我破不了,岂非也害了师尊?”

    林净染道:“不会破不了。”

    见师尊如此笃定, 陈洗想起关键时刻帮忙的小金锁,抬起手端详一阵,摸了摸,猜道:“师尊在小金锁里藏了些灵力吧,刚才也多亏有它。”

    陈洗猜中一半, 但绕是他再怎么想也想不到其上会有青玉仙尊五重的灵力,而此物也正是让他即便伤病入骨,也依然能行动自如、不显病容的关键。

    林净染不准备告诉徒弟全部的实情, 听人猜到几分又不想撒谎, 便只点了点头。

    “幸好师尊留了一手, 不然我真的就被幻境迷惑了, ”陈洗感叹道, “唉, 云儿这一生太过凄苦,对了师尊,云……啊不是,怨灵呢?”

    林净染答:“在你破阵成功时,他被我收入了解怨袋。”

    想起幻境中的种种,陈洗难免生恻隐之心,于是问:“师尊,能让我最后见他一面吗?”

    “不能,”林净染拒绝,见徒弟神色有异,他轻叹一声,伸手抚上陈洗的肩,宽慰道,“怨灵借幻境迷惑世人,闯入者看见其悲苦生平,情绪定会受到影响。怜悯之心没错,但那些事皆为过往,再见面也只是徒增烦扰。”

    听言,陈洗垂下眼:“师尊说得对,可是……唉算了,不知何时我才能修炼地同师尊一般,不受幻境影响。”

    “修炼不了,我天生如此。”此话听起来了不得,但语气里不带半点炫耀的成分。

    啊?居然是天生的。

    陈洗心下惊讶,这不就是妥妥的天选之子吗?怨灵大多依靠幻境,能不受影响,约等于畅通无阻了。

    陈洗忍不住感慨:“哇,上天可真是偏心啊!”

    林净染看着徒弟,嘴角扬起了浅浅的笑意,问:“现在感觉如何?”

    “已经大好了,谢谢师尊,”陈洗道,“那我们快些出去吧,在幻境中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司徒曜他们肯定等急了。”

    “好。”

    陈洗只觉得一阵微风拂过,转眼间便站回到了废墟前。

    天已蒙蒙亮,外面的三人正靠在不远处的大树下小憩。

    “天呐陈洗!你终于出来了!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我把你害死了!”

    司徒曜看见人出来了,欣喜若狂,忙起身张开双臂朝陈洗跑了过来,想来个拥抱。

    见状,林净染不动声色地移了几步,站到陈洗身前。

    司徒曜一愣,立刻停下脚步,手僵持了几秒才知道放下。

    青玉仙尊他可不敢抱啊!

    陈洗笑道:“你还知道是你害的我啊,好家伙,直接把我撞幻境里去了。”

    “是我撞的你没错,”听陈洗这般说,司徒曜狡辩,“但废墟的砖可是你自己摸的,被拉进去也不全怪我。”

    陈洗哼一声:“好好,改天我也不小心把你撞到个三百年的幻境里,我看你还出得来出不来!”

    司徒曜:“你!”

    “好了好了,司徒曜你安生一点,也不知谁刚才长吁短叹半天,恨不得自己进去救人,现在又嘴硬,”凌傲月看向陈洗问道,“怎么样?成功了吧。”

    陈洗晃了晃解怨袋:“必须的,有我师尊在,你们还担心什么?”

    林净染道:“能收服此怨灵,功劳在小洗。”

    一听这称呼,陈洗脸上的笑一滞。

    小、小洗?!

    完了完了,在幻境里那么一说,师尊还真听进去了……

    陈洗不由得回想起那个场景,瞬间觉得脸烧的发烫:“师、师尊,我……”

    还没来得及解释,便被凌傲月打断了:“陈洗你太厉害了吧!这么凶狠的怨灵都能收服!”

    陈洗:“不是……”

    “哎呀,别谦虚了,”凌傲月笑道,“话说我还挺想知道这怨灵的故事,能让我摸摸解怨袋吗?”

    收服到袋里的怨灵,在一日之内,可通过触摸袋口了解其在幻境中展示的生平。

    现下人多,陈洗暂时放弃了解释,将袋子递出去:“看吧。”

    凌傲月刚想接,却被司徒曜一把抢了过去,只听他哀怨道:“大哥大姐,这天都亮了你们还要看故事吗?别忘了我们还露宿街头呢,求求了,先去客栈吧,我现在是又困又饿又累……”

    陈洗赞同:“也对,那我们先去客栈落脚。”

    与灵丰门合作的客栈离得较远,五人先去用膳,快一个时辰后才到。

    现下天色大亮,街旁的一些店铺已然开门,路上来往行人也多了起来。

    看着眼前足足八层高的福禄楼,陈洗不禁感叹:“不愧是皇城,这客栈可比路上的那些豪华多了。”

    “那是,”司徒曜接茬,“不过也侧面说明,灵丰门确实有钱。”

    凌傲月:“灵丰门养这么多人,没钱也得想办法呀,快进去吧。”

    五人刚一进门,就有小二迎了上来:“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住店的话,实在是不好意思,如若未提前告知定下,店中已无余房了。”

    “什么?无余房了,”陈洗有些诧异,拿出灵丰门的信物道,“我们是灵丰门的人。”

    小二接过,来回看了五人几眼,作揖道:“请仙长们暂去那方坐坐,喝些热茶,小的这就去请掌柜来。”

    见人走远,凌傲月奇道:“这福禄楼占地这么广,还有八层,少说也有百来间房吧,居然无余房了?”

    司徒曜不满道:“灵丰门在皇城中合作的客栈就这一家,若是不给我们住,可得好好跟掌门告状,也太不讲诚信了!”

    “我们下山历练的路线本不经过皇城,灵丰门未及时通传,人家没留房也无可厚非,”陈洗道,“大不了花些钱去住别的。”

    一听这话,司徒曜来劲了,附和道:“对对,反正陈大少爷身上带着好些金子。”

    陈洗:“我带什么与你何干?你自个去露宿街头吧。”

    “啧啧,”司徒曜一脸悲愤地朝凌傲月告状,“你看看他,一年了,一点朋友情谊都不讲!冷血至极!”

    凌傲月懒得搭理:“人来了,别演了,丢人。”

    只见一个清瘦俊秀的年轻男子领着小二回来了,男子朝五人行礼道:“五位仙长前来,未能远迎,在下作为福禄楼的掌柜深感抱歉。”

    “无需多礼,”司徒曜也不跟人客气,“直说吧,还能不能住。”

    “住是能住,”掌柜迟疑道,“只是往年皆是三位仙长下山试炼,店中也会留三间上房预备着,可未曾想今年来了五位……”

    陈洗听明白了:“所以还能住三人是吧,无妨,另外二人可以去住其它客栈。”

    “仙长,并非如此,”掌柜道,“皇城即将举行大典,涌进来看热闹的人过多,各个客栈怕是都住满了。如若五位仙长不嫌弃,可否二人住一间房?仙长放心,留着的房是本店最好的,还配有专门的盥洗室,二人绝对住得下。”

    司徒曜:“噢,是让我们两人住一间房啊,你直说不就得了,还弯弯绕绕这么多。”

    “在下惶恐……”掌柜拿出三张房牌,“还请各位仙长决定如何分配。”

    掌柜见多识广,自然一眼能看出五人里谁才是做主的那位,说完,他将房牌递向了林净染。

    林净染瞟了一眼看向徒弟,没接。

    陈洗顺势接过来,拿出一张给凌傲月道:“凌傲月定是要独住一间,接下来两间,我们四人分。”

    本来剩下的司徒曜和阿柏、他和师尊二人一间刚好,可陈洗不由得想起幻境里两个冒牌货巫山云雨的画面,到嘴边的话硬是说不出口。

    这是要睡一张床啊……

    虽然明知幻境里是假的,但他总觉得不是滋味,一想到真要和师尊同床共枕,心跳便不由自主地加速。

    该死,要真是和师尊同床那还得了?!

    陈洗一时卡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司徒曜等了老半天,见人拿着房牌不说话,没了耐心,催道:“嘿?陈大少爷,发什么愣啊,我和阿柏一间,你和仙尊一间不就得了。”

    说完,司徒曜动手去拿房牌。

    陈洗下意识地避开,说话有些支支吾吾:“师……师尊自己一间,我们三个一起……”

    一听这分配方式,司徒曜一脸莫名其妙:“陈洗你脑子被驴踢了?我和阿柏就够挤了,你来瞎掺和什么?不行,我不同意!不是,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所以脑子烧坏了?”

    林净染轻咳一声。

    司徒曜浑身一抖,连忙好语气地道歉:“嗷嗷,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不该说你脑子坏了……可是,你可以和青玉仙尊住一间啊。”

    说着,司徒曜看向青玉仙尊,温声细语地问:“仙尊,陈洗和你同住一房,你不介意吧?”

    林净染摇头:“自然不介意。”

    “这不就结了!”司徒曜再次伸手去拿房牌,可陈洗还捏着不放手,“陈洗你搞什么?松手!”

    陈洗心中纠结万分,硬是攥着不松手。

    换做以往,他定十分乐意与师尊住一间房,可在那幻境走了一遭,被迫直面假师徒做那事的场面后,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他害怕自己胡思乱想,更害怕自己忍不住就……

    林净染问:“小洗,你是在嫌弃我吗?”

    听这略带委屈的语调,陈洗一愣,没顾得上称呼,忙解释:“不是的,师尊我……”

    司徒曜趁机抢过房牌:“好家伙,被我拿到手了吧哈哈!”

    陈洗回过神,就要去抢回来。

    “别闹了,既然不嫌弃,便走,”林净染抓住徒弟的手腕,温声道,“折腾一晚上,去好好歇息。”

    陈洗挣扎几下没挣出来,最终认命地垂眸:“是,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就是想让师徒能合情合理地住一间房,终于!

    这篇发完字数就比我上本书多了,上本写了111111个字,那这本写个222222或333333吧哈哈哈哈哈,234567好像也不错。

    明天就是2022年啦,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_∩

    第038章 浴室对峙

    许是见他同意了, 师尊手上的劲小了,只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腕。

    陈洗也不收回手,任凭师尊牵着。

    二人之间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这个距离, 他稍一抬眼便能看见师尊半束的长发, 只用了一根白玉簪随性地扎起。

    青玉仙尊向来潇洒不羁, 印象中,他只见师尊戴过一次冠——便是在赐剑大会上,师尊束着冠清正端方地说将不然剑赠与他,而他也郑重其事地双手接下。

    剩下未束的发丝遮住了修长白净的脖颈, 但陈洗能想象出侧看时那与喉结形成的完美弧度——美丽又诱人,害得他在醉酒时被迷惑,还咬了上去。

    墨发随着行走微微摆动,陈洗不由得赞叹, 师尊的身姿永远都这么挺拔,连走路时的背也会保持绝对挺直,加上宽厚的肩膀好似一人便能担住各界和平的担子。

    “这是二位仙长的房间。”

    掌柜的话让陈洗猛然清醒,他为什么要看着师尊的背影想那么多……

    幸好没人注意到,陈洗朝掌柜应声, 顺势往房中走了一大步,借机将手抽了出来。

    应该……不明显吧。

    掌柜行礼告辞后,陈洗挠挠头, 没敢看向房中的另一个人, 装作漫不经心道:“师尊, 我……我先去洗个澡, 然后再补觉。”

    虽然学会了净身术, 捏个口诀便能去污, 但他依然保留了沐浴的习惯,不洗一遍总觉得浑身不利索。

    林净染:“好。”

    “那、那师尊你请自便。”

    陈洗放下行李,找了身换洗的衣裳,走去盥洗室。

    掌柜所言不虚,三间房皆在顶层,房中开阔,家居一应俱全,一看便知是客栈里的上房。

    不止有大床,还放了张贵妃塌,陈洗心里盘算,若是实在不行他睡榻上也是一样。

    这福禄楼确实称得上是皇城里最大的客栈,盥洗室就如他之前住的客栈的房间一半那么大了,还配了个大木桶,可以直接沐浴。

    陈洗不愿打扰小二,再说等人将热水打上来太费时费力,还不如他直接施法,不过是要再耗些灵力。

    陈洗正欲施法,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我来,”林净染道,“你今日耗费灵力过多。”

    陈洗没有拒绝,也没有回身去看,只往旁边走了几步,让开了道。

    确实,他自身的灵力在幻境中消耗得差不多了,后来多亏有那小金锁。

    师尊给他治伤时应发现了,又预料到他不愿麻烦别人打水,才有此举动吧。

    既然已被猜到,陈洗索性接受帮忙,相较于劳烦别人,他更愿意劳烦师尊。

    只是,林净染未立刻施法,反而走到徒弟身前,拿过陈洗手中的衣衫,放到了一旁的木架上,又走近,盯着眼前人却不说话。

    二人身在浴室,只隔着一步之遥,气氛一时莫名其妙。

    陈洗被这视线盯得心慌,不敢抬眼对视。听人迟迟没动静,他忍不住问:“师尊,怎么了吗?”

    平日里清朗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自从幻境出来,你在躲我。”

    有这么明显吗?

    不就分房间的时候有点……

    陈洗思索几秒,狡辩道:“我怕打扰师尊清修,便想着去和司徒曜他们挤挤好了……”

    “这说法你自己信吗,在无寻处时怎就不怕打扰我了?”林净染嗓音更低,严肃道,“抬起头,看着我。”

    头一回听师尊如此严厉的语气,看来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师尊怕是不会罢休了。

    陈洗面露难色,迟迟不肯抬头,主要是他不明白师尊为何这么严肃。

    就因为分房时他的犹豫推诿?可师尊又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不清楚背后原因,何谈对症下药。陈洗简直欲哭无泪,但真实情况绝对不能说。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之前把谎圆上了,接着说应也无妨,便道:“其实……其实是因为在幻境中看见师尊和师娘……啊不是,那个男子,一同在床上……便莫名觉得怪怪的……”

    林净染沉默了几秒,才问:“因为看见那景象,你厌恶我了?”

    师尊的声音突然很轻,小心翼翼的,犹如一根羽毛挠得陈洗心上格外难受。

    怎么可能厌恶?

    原来师尊是误会了,以为他不愿同住一房是因为讨厌。

    陈洗恍然大悟,抬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不是,对师尊喜爱敬重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厌恶。我初次破如此厉害的幻境,难免还受其影响,再调节调节便好了。师尊对不起,害你误解了。”

    林净染定定地看着徒弟的双眸,澄澈明亮,毫无半点虚伪遮掩的痕迹。

    最终他如释重负地扬起了唇角:“是我思虑不周害你独自破境,以后绝不会如此了。”

    “其实也不算独自,还有师尊给的小金锁在帮忙,”陈洗看向一旁的木桶,没想到谈话间师尊已施法将热水弄好了,“师尊,我……”

    “你先沐浴,有事叫我。”

    陈洗点点头,人走后立马将门关上,靠着长舒了一口气,幸好糊弄过去了。

    怪不得有些人那么怕师尊,方才逼问人的架势确实还挺吓人的。

    不过他着实没想到师尊会在意这种事,还误以为他是出于厌恶,大概是怕幻境影响太深,而破坏了师徒情谊吧。

    接下来,陈洗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捏了个诀将长发弄了个半干。

    他也想全干,可惜今日灵力消耗实在过大,竟不够了。

    陈洗懒得计较,心想等自然风干吧,便散着发走了出去。

    屋里,林净染正在榻上阖眼调息。

    为避免吵到师尊,陈洗轻手轻脚地走到桌前坐下,准备等头发干再上床补眠。

    “怎不去床上歇息,”林净染听见动静,睁开眼看向徒弟,见陈洗长发还带着湿意,“湿发易引头疼,灵力不够了吗,为何不与我说?”

    话音未落,便施法将徒弟的头发弄干。

    “多谢师尊,”陈洗摸了摸长发,笑道,“看师尊在调息便没有打扰,那我去补觉了。”

    林净染点头,看着徒弟上床躺下,才重新闭上眼。

    这一觉陈洗睡得十分安稳,也没做关于池塘和莲花的梦。

    再睁眼时,天色已黑。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有些昏暗不明。

    陈洗睡得发懵,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见师尊还在打坐调息,问:“师尊,什么时辰了?”

    语气里还残留着睡意,轻柔而飘忽。

    “已到戌时。”

    陈洗惊讶:“啊?这么晚了?”

    “饿了吗?客栈中应还有饭食。”

    “不饿,我现在没胃口,”陈洗打了个哈欠,想起件事,“对了,今日所收怨灵的解怨袋还在司徒曜那吧,我去拿回来,可不能让那家伙抢了功劳。”

    说完便翻身下床,去开门。

    未曾想门一打开,凌傲月竟红肿着眼站在门口,看来是哭了好一会。

    凌傲月的性格向来大大咧咧,极少哭。

    陈洗哪见过这阵仗,忙问:“凌傲月,你怎么了这是?莫非是司徒曜那臭妖怪欺负你了?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凌傲月摇摇头,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是来还解怨袋的,我看了云儿的生平,太苦了,好难受啊……呜呜呜。”

    说着说着,竟又要落泪。

    原来如此。

    睡醒后,陈洗便已摆脱幻境中的情绪影响。

    不过好歹他是过来人,便想将人往屋内请,好好开导一番。

    没想到凌大小姐不肯进,抽噎道:“呜呜呜青玉仙尊在,我害怕……太丢脸了……”

    陈洗无奈,竟然还知道丢脸……

    刚想说“要不去你房里吧”,却被人打断了。

    “进来喝杯热茶再走。”青玉仙尊不知何时下了榻,站在木桌前看着他们。

    陈洗轻声询问凌傲月:“怎么样?”

    “青玉仙尊都开口了……”凌傲月抹了把眼泪,过去坐下,将手中的解怨袋放到了桌上。

    陈洗坐定,给人倒上茶:“怎会哭成这副模样?也太不像你了。”

    “我好奇怨灵的故事,便去找司徒曜将解怨袋拿来。这云儿的身世也太苦了,自小被卖到小倌馆,受尽折磨。遇见沈黎,没想到也只是过眼云烟,沈黎另有自己的故事……”

    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倾听,在情绪发泄的当口,凌傲月哪里还管青玉仙尊在不在场,深吸一口气,感叹道:“云儿生得那般美,但美貌于富贵人家而言是锦上添花,于穷苦人家却是祸根。”

    听言,陈洗轻叹一声:“确实如此。”

    “真是不公平啊,”凌傲月仰头当酒似的喝了一大口茶,愤愤不平道,“为何有些人生下来便是天潢贵胄,有些人却连飞溅的泥点子都不如?他若在官宦之家,定不会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陈洗给她添上茶,看着随之而起的袅袅热气,道:“在幻境时,我也是这般想的,甚至悲愤不已。睡了一觉之后,好像有些想通了,便也不纠结了。”

    听见徒弟这般说,林净染一直看向陈洗的眸光亮了些。

    陈洗继续道:“神创造了人,或许也未料到人能繁衍生息至今,甚至在神与自生魔消失后,逐渐统治了三界。不修仙修魔的人生命不过短短几十载,有些人一生顺遂、风雨无忧,有些人会经历苦楚、积怨难消。而我们的使命恰恰是消解愁怨,我们能看见他们悲苦的一生,但时过境迁,一切早已无法改变 ……”

    “我们可以为他们惋惜,为他们悲愤,但万不能沉湎其中,因为我们终究只是一个看客,还有更多的怨灵在等着我们去收服。说起来好像有些冷血逃避的意味,可……事实如此。”

    凌傲月双手握着茶杯,呆呆地看着桌面。

    陈洗也不知她听进去几分,暂时不说话,由她自己去思考。

    感受到师尊的目光,陈洗看了过去,四目相对,他眼带笑意地眨了眨,好似在问:师尊,我方才那段话说得怎么样?

    只见林净染眼尾也泛起了浅浅笑意,右手微微抬起,竖了个大拇指。

    看师尊偷偷摸摸的动作,陈洗觉得好笑,不小心就笑出了声。一看凌傲月脸上还挂着泪珠,深觉不妥,忙收笑摆出严肃的表情。

    “我曾在话本子上看见过一句话,”凌傲月把视线投向陈洗,开口道,“说人之间的喜怒哀乐并不相通,起初我不信,现在相信了。”

    陈洗:“不是……”

    “陈洗!看我哭你觉得很好笑是吧!亏我还在认真思索你说的那些大道理,”凌傲月不给他机会辩解,站起身对林净染作揖道,“青玉仙尊,弟子先告辞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要走。

    “不是,你听我解释……”陈洗赶紧追上,可惜砰的一声,大门在他眼前被关上。

    看着摇摇欲坠的门,陈洗觉得还是等人气消了再道歉比较好,不然现在过去非断胳膊断腿不可。

    陈洗转过身,抿着嘴:“师尊,都怪你惹我笑。”

    但语气里无半点责怪的意思。

    见徒弟推卸责任,林净染微微挑眉,没接话茬,眼角似乎还残留着些许笑意。

    将过错推了出去,陈洗的内疚消解不少,指着桌上的解怨袋道:“现在应尚在时辰内,师尊,你不看看云儿的故事吗?”

    林净染摇了摇头:“悲苦之事,世间常有,我已见过许多。”

    “也是,这么多年师尊收的怨灵已然不计其数了吧,”陈洗问,“师尊,你信天命吗?其实方才凌傲月说得不错,有些人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有些人却要与伤病纠缠一辈子。”

    陈洗将凌傲月的形容换了一下,林净染听出其中所指,“天之骄子”便是指他,而“伤病纠缠”是指陈洗自己。

    林净染道:“我信,说是天之骄子,不如说是生来便带着使命。”

    “带着使命?就像师尊吗?四界之内难遇敌手,便自然要承担起维护各界安康的重任。”陈洗道。

    林净染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陈洗问:“那……师尊是希望独立高处,还是希望像寻常人一样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我没得选,”林净染垂眸,“被师尊带到灵丰门时,我尚在襁褓,并无选择的机会。”

    陈洗追问:“那万一呢?”

    林净染抬眼:“没有万一,或许我的命途一开始便被设定好了。”

    陈洗没再说什么。

    也是,像师尊这样的天之骄子,根本不会泯然众人矣,只会被众人仰望。

    只是这仰望,是尊崇,也是禁锢。

    作者有话要说:

    凌傲月:哼!以后再也不找陈洗诉苦了,我在哭,他们师徒俩眉来眼去就算了,还笑!

    第039章 同床夜谈

    陈洗无意纠结此类虚无缥缈的问题, 但他总觉得除却外界的因素,师尊同时也在自我压抑——

    对什么都淡淡的,从来没有大的情绪波动, 一开始心疾发作偏要咬牙强撑着。

    寻常人的七情六欲在师尊身上根本看不见, 明明和掌门同辈, 现在人家的孙女都这么大了, 而师尊还不曾有过道侣。

    回想起方才的话,陈洗发现师尊对自身天赋有很清晰的认知,明白担负着什么,同时也坦然地接受了所谓的“使命”。

    世人皆道青玉仙尊冷情冷性, 但他觉得师尊的冷情冷性并非天生,更像是宁愿画地为牢的自我围困。

    这么多年,师尊生命里大概只有修炼和收怨灵,犹如一具完全为修仙而生的躯壳。

    可本质上师尊还是人, 压抑太久,一旦疯起来恐怕会比谁都疯。

    其实陈洗还挺想看一看师尊失控的模样,不过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呆了?”

    听见询问,陈洗回过神,看砚台上没了墨, 继续动手轻缓地研磨。

    刚才二人闲聊又说到幻境,师尊借机多教了些清心的法子。

    陈洗想起那祛邪符还挺好用的,便自告奋勇磨墨, 拜托师尊再画几张, 有备无患。

    磨着磨着又想起师尊一开始的那一番话, 不由得走了神。

    看着朱笔落于黄纸上, 留下一道道浓重而凌厉的笔锋, 陈洗笑道:“师尊写字用笔轻巧, 画符倒不留半分力。”

    林净染没抬眼,继续手上的动作:“用笔愈重,符纸功效愈佳。”

    “原来如此。”

    最后一笔完成,林净染搁下笔,将画好的符纸收拾到一起递给徒弟。

    陈洗看着这厚厚的一叠,不禁失笑,这怕是近百张了吧。

    他原本只想让师尊画几张祛邪符,没想到师尊硬是各种各样能想到的符都画了,什么瞬移符、招水符等等,一边画还一边介绍功效和禁忌,足足画了一个多时辰。

    可事实上他已完成下山试炼的任务,等师尊处理完皇城的事,约摸就能一道回灵丰门了。

    师尊一口气画这么多,着实有种天凉了母亲担忧孩儿衣衫不暖的意味。

    陈洗能明显感觉到师尊对他的好,而且师尊虽然嘴上不说,但行为表现得很直白。

    比如怕他下山不够盘缠,直接塞给他寻常人能用几辈子的黄金,还有现下给他画了百来张的符纸。

    有时陈洗忍不住妄想,这些好里会不会夹杂着几丝喜欢。

    思及此,他拿着符纸的手一紧,看见师尊手上因画符纸沾染了一些红,忍不住开口问:“师尊……从未喜欢过人吗?”

    听言,林净染疑惑,反问:“为何突然问此事?”

    陈洗反应过来自己多嘴了,憨笑一声,掩饰道:“只是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林净染只道:“天色已晚,该就寝了。”

    “师尊,”见人不回答,陈洗欲追问,幸好及时刹住,他低头去看手里的符纸,补救道,“多谢师尊。”

    说完不由得在心里长叹一声,若是换做别人,他没准早就冲上去告白了,何故磨磨唧唧、扭扭捏捏如斯……

    可他偏偏喜欢上的是师尊啊,一旦贸然举动,日后只会让两人陷入更无解的境地吧。

    “还不来就寝?”

    听见师尊催促的声音,陈洗抬眼看过去,师尊正站在床边看着他,而床上放着掌柜贴心准备的两个枕头和两床薄被。

    这、这是要睡一张床的意思?

    一想到这,陈洗凭空咽了口水,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幻境中那些颠鸾倒凤的画面……

    不行!

    绝对不行!

    陈洗忙推辞道:“师尊,像以前那般,我、我睡榻上便好。”

    虽然之前在无寻处他偶尔会留宿师尊房中,但都是一人睡榻一人睡床,从未有同床共枕的时候。

    听言,林净染明显脸色一沉,盯着陈洗,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还在因为幻象对我有嫌隙。”

    “不是……”

    陈洗无奈,他编造的看见了男师娘的说法明明天衣无缝,没想到最后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见师尊一副受伤的神情,陈洗索性破罐破摔,应了声好,洗完漱便窝进床的里侧,认命地将被子一裹。

    他闭上眼心里忐忑,听着床边的脚步声渐近,陈洗一边深呼吸一边告诫自己要淡定。

    可身畔没有预料中的下沉,师尊好像在床前停了一下,又走远了些。

    陈洗不解,坐起身一看,师尊竟抱着薄被和枕头要往榻那处走去。

    什么鬼??

    敢情是他误解了……

    师尊只是催他睡觉,压根没有要同床的意思……

    陈洗已手快将人的衣角拽住,见师尊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问道:“师尊你不睡床吗?可哪有弟子睡床,师尊睡榻的道理?”

    “无碍。”

    “不行。”

    本来陈洗已做好同床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是自己会错意了,羞涩的情绪一下子荡然无存。

    他不禁开始较劲,偏要将人留住,便道:“师尊也睡床吧,两个大男人睡一起又没事。”

    说着,还抢过林净染怀里的枕头放了回去,见人站着不动,陈洗直接弹指熄灭了蜡烛,俨然一副没得商量的做派。

    室内随即陷入黑暗,陈洗一时看不清师尊的神情。

    只听见一声无奈的低笑,他被轻推回床上,接着,身旁有人躺了下来。

    有夜色的掩护,陈洗偷偷笑了。

    渐渐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借着微弱的光亮,他能勉强看清师尊的模样。

    此刻,林净染正平躺着,闭上了眼像是睡着了。

    四周安静,陈洗静静地看着师尊的睡颜,小心翼翼地放缓了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他觉得师尊大概真睡过去了,轻叹一声,用极低的声音感叹道:“唉,也不知道师尊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也不知。”

    突如其来的回应让陈洗心头一紧,师尊说着睁开了眼,还偏过头来看他。

    那眼神里好像藏了一片雾,笼罩在陈洗的心间,似乎还带着些清晨林间的水汽。

    陈洗觉得自己大概是走不出这迷雾森林了。

    他用笑来掩饰略带微妙的气氛,岔开话题道:“师尊原来没睡啊。”

    林净染问:“怎会发出那般感慨?”

    “想起了幻境中看见的假师尊和假师娘,突然心生好奇,”陈洗依然用这个借口,既然话被人听见了,他索性再问,“师尊活了快百年了吧,就没有喜欢过人吗?”

    林净染不假思索:“没有。”

    “果然如此,”陈洗笑了,避开那道视线,“师尊真是天生的修道者啊,灵丰门创立以来还未有过飞升成仙的例子,想来师尊会开创历史。”

    “为何不开心?”

    没想到师尊这都能听出来,陈洗抬眼看过去:“我不开心,因为我知道我喜欢的人永远都不会喜欢我,如果师尊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呢?”

    林净染沉默一会,才沉声道:“忘了。”

    “就知道师尊会这样说,”陈洗不满道,“可是我忘不了,也不想忘。”

    林净染盯着徒弟看了好久,最后移开眼问:“那人是谁?既然忘不了,我去将人绑来,你们好做个了断。”

    听言,陈洗忍不住笑出了声,边哈哈大笑边摇头:“师尊,此非君子行径啊!”

    林净染:“我本非君子。”

    “不不,师尊就是君子,”陈洗觉得那番话也太好笑了,搞得他都笑出了泪光,他赌气似的一把抱住林净染,“师尊,我失恋了,我不开心,你快安慰安慰我吧。”

    突然被抱住,林净染的身子难免僵直,但他没有反抗挣扎,还尽力调整呼吸放松。

    听徒弟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人恐怕并非良人,他欲言又止,因为归根结底这终究是陈洗和喜欢的人之间的事,作为外人也无法再多说些什么。

    林净染在心中轻叹一声,大概是受徒弟的情绪感染,他莫名也有些不开心。

    他一只手顺势握住陈洗的手臂,另一只手伸出去隔着薄被轻抚徒弟的背以示安慰。

    若非良人,便尽早忘了吧。

    陈洗感受到师尊的安抚,不由得紧了紧拥抱。

    刚才看着师尊的眼神,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说出来了。

    但他还是怂了,因为他发现他和师尊之间不止横亘着魔域和灵丰门,还有彻头彻尾的谎言、欺瞒与利用。

    先拿到赤莲子再说吧,陈洗决定。

    毕竟现在这个状态也不错,至少,他还能毫无顾虑地抱着师尊。

    有师尊在旁,陈洗格外安心,不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房中一时只传来陈洗均匀的呼吸声,感受到搂住他的力道在渐渐变小,林净染手轻轻一使劲将人搂紧了些。

    月光透过窗户悄然而至。

    月色下,林净染好看的双眸还大睁,犹如两颗黑曜石泛着神秘的光亮。

    此刻,他正面容严肃地望着床上方的木雕。

    他睡不着。

    绕是他再怎么分析,也猜不出小洗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会是凌傲月吗?

    可看着不像,二人更像是好朋友,小洗甚至在人家哭得梨花带雨的时候笑出了声……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不睡觉,却一直在猜小洗喜欢的人是谁,但他就是想知道。

    是谁呢?

    若是小洗来灵丰门前便熟识的人,那他确实猜不出来。

    算了,不想了,睡吧。

    林净染闭上了眼。

    没过一会儿,他又睁开了眼。

    是谁呢?

    第040章 诡异的氛围

    次日。

    陈洗一觉醒来, 只觉得手臂酸痛,大概是昨晚抱着师尊直接睡了过去的缘故。

    现下床畔空荡荡的,师尊已不见踪影。

    可能去用膳了吧, 陈洗想着, 顿时感觉饿得慌。

    他活动活动手臂, 正打算下床去楼下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忽然, 门开了。

    只见师尊端着木盘走了进来,上面还放着口碗。

    陈洗用力嗅了嗅,惊喜道:“是红豆粥!”

    林净染将东西放到桌上,轻笑道:“这福禄楼的红豆粥堪称一绝, 客人过多,怕你醒时粥已售完,便捎了一碗上来。正好你也醒了,洗漱完来用膳吧。”

    “好好, 谢谢师尊!”陈洗心花怒放,忙屁颠屁颠地跑去刷牙洗脸。

    他偏好甜口,在灵丰门时就格外喜爱俗物堂的红豆粥,没想到师尊记得,帮他留了一碗。

    在桌前坐定, 粥还热乎地冒着烫气,陈洗拿起小汤勺,舀粥前先看了师尊一眼。

    注意到师尊眼睛里的红血丝, 不禁问:“师尊昨夜没睡好吗?莫非是我睡觉太不安稳, 吵到你了?”

    “不是, ”林净染罕见地显露出些许疲态, 揉了揉眼睛, “是我思虑过重。”

    他绝对不会说是因为一夜皆在思考——小洗喜欢的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困扰得他整晚没睡, 可他还是猜不出来,而且徒弟没有明说便是不愿透露,出于尊重他也不会逼问。

    陈洗不太相信:“师尊一惯清心寡欲,居然会有思虑过重的时候,要不去补补觉吧?”

    “也好,”林净染点点头,“快喝粥,凉了口感不好。”

    陈洗应声,看林净染已经躺下了,心里奇怪,还是头一回见师尊这副颓然的模样,是发生了什么吗?

    师尊不说定有自己的考量,陈洗懒得多猜,当务之急还是先享用红豆粥。

    福禄楼的红豆粥不愧为一绝,甜度恰好,香糯可口,火候也恰到好处,少煮一会儿偏硬,多煮一会儿太软。

    陈洗美滋滋地喝完,饥饿感也一扫而空。

    看师尊已然安睡,他轻手轻脚地过去帮忙盖好被子,然后出门去找凌傲月。

    昨日凌傲月来哭诉,他没眼力见地笑出了声,惹得人家摔门而出,也不知一夜过去,凌大小姐消没消气。

    好在凌大小姐大人有大量,见人来认错,没说几句话便消了气。

    凌傲月的心情显然变好不少,但说起云儿的遭遇还是忿忿不平,看陈洗对此事已无所谓,便硬拉着人去找司徒曜探讨。

    房间的门是阿柏开的,凌傲月和陈洗一进去——日上三竿,司徒曜竟仍趴在床上,见人来了才懒洋洋地起身,脚落地时还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幸好阿柏手疾眼快冲上去扶住。

    只见阿柏小心翼翼地将人扶到木凳上坐好,稳当后,司徒曜居然没好气地甩开了人家的手,而且全程看都没看阿柏一眼。

    陈洗看在眼里只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不是,司徒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昨日明明是我费心费力闯的幻境吧,怎么您还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而且昨晚你们也没出去吧。”

    听陈洗日常揶揄,司徒曜翻了个白眼,没好脸色地道:“关你屁事。”

    嗓子比寻常哑了些。

    “怎么嗓子还哑了?头一次见你和阿柏这样,你们吵架了?”陈洗走过去坐下。

    司徒曜偏过头不想搭理:“关你屁事。”

    “傻了吧,只会说这句话了?”陈洗笑道。

    回头一看凌傲月还站在门口,正盯着司徒曜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不禁提醒:“凌傲月?凌傲月你怎么了?还杵在门口作甚,不是你说来探讨云儿的事吗?”

    凌傲月听见唤声才如梦初醒,看了阿柏一眼,走过来坐到陈洗身旁。

    现下气氛也太过诡异,可陈洗又说不上来诡异在哪。

    只觉得这三个人好像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们三人心照不宣,却偏偏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这边凌傲月发愣不说话,那边司徒曜还偏着头。

    阿柏是指望不上了,陈洗想说些什么调节气氛,定睛一看,司徒曜偏头露出的脖颈上有一块明显的青紫痕迹,不由得问道:“好家伙,你这怎么了这是?脖子上是被虫子叮了吗?”

    司徒曜一愣,回过头紧了紧衣领将痕迹遮住,没好气地说:“是,跟屁虫叮的,气死我了!”

    陈洗还想问,却被凌傲月打断了:“好了好了,不要纠结无意义的事情了,我们聊聊正事吧……”

    陈洗抿着嘴,看了看凌傲月,又看了看司徒曜,俩人正聊得热火朝天,但这亢奋的状态让人感觉有些刻意。

    陈洗没心情插话,因为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不对劲。

    最后,他看向了阿柏,不知为何,他认为沉默寡言的阿柏才是破解谜团的关键。

    临近中午,司徒曜提出先去楼下占座,以免遇上高峰时期,五人无法一起用膳。

    陈洗不解:“不是有包厢吗?为何要去大厅挤,虽然人多热闹有氛围,但也太嘈杂了。”

    司徒曜道:“自然是能听皇城中的八卦了,坐包厢里多没意思。”

    “是哎,”陈洗来了兴致,“那我们快去吧。”

    司徒曜的状态好了许多,但陈洗明显看出他在刻意不理阿柏,而且下楼时他的腿好像略微有些不利索。

    难不成阿柏害他摔了一跤?

    陈洗百思不得其解,便先放一放,不想再做无谓的猜测。

    客栈大厅里皆是四方桌,五人坐下的话,需有两人坐同一边,于是司徒曜拉着凌傲月坐在了一边。

    菜已点好,皆是店里的招牌和受欢迎的,好不容易下界一趟,自然不能错过美食。

    还未到一惯中午用膳的时间,福禄楼里已座无虚席。

    陈洗环顾四周,不禁感慨:“人可真多啊,这也太受欢迎了吧。”

    司徒曜:“我说的没错吧,就是要早点下来。”

    这时,隔壁那桌也聊了起来,只听他们道——

    “幸好提早来,不然真没落脚的地方了。”

    “没想到立嗣大典会有这么多人闻讯进京观看,客栈是爆满啊!”

    “原本此类典礼在朝堂上完成即可,哪里有民众得见的机会。听说是有人特意上书请愿,开国至今头一回啊,这热闹肯定遖可以沨要凑一凑。”

    闻言,陈洗好奇:“原来是有立嗣大典,立什么嗣啊?”

    凌傲月想了想:“噢,我听爷爷提起过,应该是立太子吧。人间的现任帝王可谓是励精图治、兢兢业业,他力挽狂澜让略显颓势的王朝重新振作,开创了一个盛世,所以才这么多人有闲心和余力来京观看大典。”

    “而且别的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他居然终身未娶。在二十多年前,还跟爷爷求了一道什么符,来当做不娶妻的借口,以此堵住群臣劝诫的嘴。”

    陈洗惊讶:“这才是真正的无情无欲,还有这样的皇帝啊。”

    凌傲月道:“是吧,他就是一个传奇,可人终究会老会死。他应已过知天命的岁数,没有子嗣确实该从宗室里挑选出合适的继承人了。”

    司徒曜感叹:“虽早前听闻过他的事迹,但再次听又不由得心生敬佩。这么一说,我也想去观赏观赏大典了。”

    “我也想去,刚好今日无事,我们可以一同去看看。”

    陈洗附和,见司徒曜和凌傲月都对他使眼色,他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谁才是做主的人。

    于是他将目光转向师尊,问道:“师尊,我们可以去看大典吗?”

    林净染道:“当然。”

    得到同意,陈洗手舞足蹈地跟凌傲月和司徒曜击掌:“好耶,听他们说是开国至今头一回,我们也算正好赶上了。”

    “对了,”陈洗想起来问,“师尊不是奉掌门所托才来皇城的么,是为何事?与大典不冲突吧。”

    林净染淡淡道:“大典结束后便能知晓。”

    打听到大典申时才开始,用完膳后,时间尚宽裕。

    五人便先各自回房歇息,待时辰到再出门。

    如今,房中只有师徒二人。

    陈洗猜到师尊来皇城定又与神器有关,方才人多不好问,现下直接开口道:“师尊来皇城,是为了人间那件神器的事吧。”

    “不一定,”林净染答,“皇帝还未明说。”

    居然尚未明确,可需要请师尊出面,想必也八九不离十了。

    想起半年前师尊去妖境也是为神器的事,那回扑了个空,陈洗不禁问:“对了师尊,妖境的神器还未找到吗?那偷走神器的妖还不见踪影?”

    林净染点头:“仍未找到,可神器之力非比寻常,一般人难以驾驭。那妖贸然将神器打入体内,虽保全了性命甚至一时法力大增,但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便会遭神器反噬。”

    “这样的啊……”

    陈洗有些恍惚,不由得想,那他借赤莲子治伤的话也会如此吗?

    但转念一想,父亲那般笃定,应会有对策。而且赤莲子是治伤的唯一希望了,即便真有反噬,到时也定是要冒险试一试的。

    小憩之后,时间差不多了,五人便一同出门去看大典。

    街上已然人声鼎沸,有许多士兵被派来维持秩序。

    陈洗走着,隐约在人群看见一个奇怪的身影,再一看却没了。

    他巡视一圈,毫无所获,大概是看走眼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的人也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