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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1章

    “还是你和二四办事最敞亮。”王玉兰开过动员大会, 又挨家挨户动员一男或者两孩或者更多孩子的家庭没时间到镇上医院结扎,那就到大队部医院结扎, 他们不是把她说的话当作放屁, 就是两手空空找她,说到镇上结扎了,忘了要证明, 她特意跑到镇上医院问情况, 医生严肃说但凡到他们医院结扎,都给了证明,还做了详细的记录。

    有这些人做对比,王玉兰对这对小夫妻的好感度蹭蹭飙升, 发自真心希望李谣彻底好,询问李谣检查结果。

    “好了。我们从镇上买了小鸡、小鸭,还买了两只小鹅。”李谣开心说。

    骆谦那小子愿意买鸡鸭鹅崽子,看样子李谣是真的好了。

    王玉兰替这对小夫妻感到高兴, 又想到李谣嫁到骆家村五六年, 没养过鸡,叮嘱李谣留意观察崽子们, 发现它们栽跟头,马上到兽医那里拿药喂它们,如果家里有稻糠、麦麸, 可以稻糠、麦麸拌菜喂它们。

    “王姐,叫你去镇上开会。”

    “知道了。”王玉兰把证明夹进算术本里, 嘀咕, “一天恨不得开十次会, 说来说去还是那几件事, 不过领导的态度一次比一次强硬。”

    王玉兰匆忙骑车, 李谣回家,经过骆谦哥家门口,来的时候,李谣没撞见他们,回去的时候,却撞见他们。

    “呦,有人看见你在镇上挑小鸡崽。吃你公婆养的鸡和鸡蛋,下蛋下的怪勤快,五六年下了三次蛋,其中有两次还是双黄蛋。咋不继续吃,继续下蛋。”周秀秀当着一众汉子的面,哈哈笑,视线往下移,停留在李谣的某个地方,“哦,国家不让你下……”

    周秀秀停下来,给柳庆梅、方爱徳使眼色,让她们上。

    李谣瞪圆眼睛惊呼:“原来你弟弟娶不到媳妇,是你舍不得母鸡。你早跟我说你舍不得一只母鸡,我送你弟弟一只母鸡媳妇,天天给你弟弟下蛋生儿女。”

    李谣提到周秀秀的傻子弟弟,柳庆梅背后发凉,合上嘴巴,火速回屋。

    她男人推她,示意她取笑李谣,方爱徳扈开她男人的爪子,猫进屋里。

    周秀秀鼻子都给气歪了,李谣扫视一圈,眯眼说:“我家吃公婆家一个鸡蛋,直接给公婆家两个鸡蛋的钱,公婆帮我家忙,我家给钱又给物,有些人假装不知道,偷钱又抢物。现在我家自己喂鸡,不买公婆家的鸡蛋和鸡,不知道有人还会不会不要脸皮做恶心人的事。”

    不止周秀秀要打李谣,骆谦的三个哥哥脸色难看也要打李谣,李谣偏笑说:“骆谦夸我大度,我还真是这样,你们家弟弟娶不到母鸡下蛋,告诉我,我给他们一人发一个,毕竟我买了二十个鸡娃子。”

    骆谦的二哥骆二林怒暴脏话,捡起脑袋大的石头砸李谣。

    “要死了。”柳庆梅跑出来推骆二林,“李谣说大嫂弟弟,你逞什么能。”

    柳庆梅夺掉石头,冲到周秀秀家门口,砸周秀秀家的门:“我呸,精的跟蛆一样。本来就是你家和李谣的私人恩怨,大哥要打李谣,你拉住大哥,让我家二林上。我呸,还说我们妯娌仨比人家亲姐妹还要亲,这是亲吗?这是恨不得我家被骆谦搞死。”

    柳庆梅越说越气,抱起石头砸周秀秀家门口的地,还一个劲呸。

    在人家门口耍疯,还不停地“呸”,宛如当众骑在主人家脖子上耍威风,不给周秀秀、骆言木留一丁点面子。两人恼的额上暴青筋,一个薅柳庆梅头发,抓柳庆梅脸,另一个踹柳庆梅。

    骆二林反应过来大哥大嫂害他,攥紧拳头把他大哥按在地上揍。

    周秀秀去帮她男人,柳庆梅爬起来薅周秀秀头发。

    骆谦三哥骆三森劝他们别打了,却不见他伸手拉。

    李谣眼神冰冷,转身离开。

    兄妹仨在床上翻跟头,骆谦给炉子换了两个煤球,回头一看,兄妹仨趴着睡着了。

    骆谦把兄妹仨翻了一个个,把炉子拎出去,关上门窗,李谣走进来,正好和骆谦视线相撞。

    他哥他嫂子打架,李谣快意的很,可是看到骆谦,她鼻子发酸,一股热意涌上眼睛。

    “你嫂子骂我,你哥要打我。我就说给你哥你嫂子送母鸡,你大哥、二哥两家打了起来,你三哥在一旁看热闹。”李谣告完状,憋气,泪珠子哗哗下落。

    骆谦抓住李谣的手,出门。

    “老四,”杜梅被人喊过去拉架,儿子、儿媳妇不说她好,杜梅跑过来,看到四儿子脸色吓人,委屈掉泪珠子的憨子被四儿子牵着,杜梅皱眉,不看谣憨子,问四儿子,“你几个哥你几个嫂子住在一起,从不闹矛盾,你媳妇路过,在你哥你嫂子家门口说几句话,你哥你嫂子打了起来,分都分不开,你知道是咋回事?”

    “不闹矛盾?”骆谦困惑,“到老宅搬东西,分赃不均,他们没打架吗?”

    “娘,他们是不是又到老宅搬东西,又打架了?”骆谦反过来问她。

    他哥他嫂子到老宅搬东西,她不提,四儿子从来不点破。

    四儿子猛地阴阳怪气点破这事,杜梅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娘,谁生的,谁了解他们到底是什么货色,不能他们是孬货,您从我身上找原因,问我他们为什么是孬货。”这是迄今为止,骆谦对杜梅说过最重的话。

    她家老四不这样,是她最贴心的儿子。

    杜梅看李谣。

    骆谦挡住李谣,低声问:“我不明白,您没有把我给过别人,我在您身边长大,您为什么老是偏袒我哥,难道因为我总是跟师傅四处给人打家具,我哥一直留在您身边,我跟我哥在您心里就不一样!”

    “谁告诉你我偏袒你哥。”杜梅喊,压过骆谦的声音,“你凭不凭良心,我养的鸡下的蛋进了谁的肚子,她干活不麻利,我不过来搭把手,你家孩子能长这么大?你家起房子的木料是谁攒的?你拜师的钱和粮食是谁出的?”

    “娘,您怎么不提我给您了什么?”骆谦笑问。

    杜梅擦眼泪不说话。

    “我知道我这段时间绕开您做一些事情,您心里面不痛快。您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绕开您,我不想我哥我嫂子找您麻烦,我不想您和爹因为我被他们欺负。”骆谦眼睛发红。

    葛娣撞见骆谦、杜梅吵架,满村子吆喝骆谦、杜梅打起来了,大伙儿朝这边跑。

    听完母子俩说自己受的委屈,本家婶子拉走杜梅,留下来的人劝骆谦:“你娘也不容易,你要多体谅你娘。”

    至于骆谦要怎么体谅杜梅,他们也不知道。

    只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你们知道我娘平时给我家什么,我都付钱,就是因为我体谅她,怕我哥我嫂子欺负她。我做成这样,我哥我嫂子还死不讲理欺负她和我爹,我心疼他们,宁愿求其他人帮忙,背上人情债,也不找我爹我娘,我哥我嫂子总没有理由欺负她和我爹了吧。”

    他们扪心自问自家孩子只进不出,也不管你有没有难处,反正你必须帮他们,骆谦做成这样,确实够体谅杜梅、骆清河。

    “我要打家具,谣妹卖种子,家里一地的菜,孩子还小,我们顾上不顾下,傻子不想有一个老人搭把手。”

    难道骆谦不想杜梅、骆清河搭把手吗?

    肯定想。

    为什么不找老人搭把手。

    还不是怕他哥他嫂子有意见,跑到老宅不仅骂杜梅、骆清河,还搬东西。

    听完骆谦苦闷发言,大伙儿发现骆谦确实一直体谅他爹他娘。

    骆谦真心不容易。

    李谣也不错。

    为啥提到李谣?

    杜梅、骆清河的家快被骆谦哥嫂搬完喽,李谣没跟他俩闹,骆谦补贴杜梅、骆清河,李谣没跟骆谦闹,骆谦体谅杜梅、骆清河,背上难还的人情债,李谣也没闹。

    这些事情发生在他们家,家里不知道打过多少次架,不知道出了多少对死仇。

    但是你看李谣,不吵不闹继续跟骆谦过日子。

    他们从骆谦家离开,找杜梅,杜梅正在跟本家嫂子掏心掏肺说心里话:“老四没娶李谣,他跟他三个哥哥、三个嫂子的关系怎样,你们都见过,真心好。自从老四娶了李谣,家分了,老四砸了他哥他嫂子家,他们兄弟不是兄弟,倒像是仇人,他哥他嫂子为了气老四,跟骆清池走进,被骆清池带坏,染上一身臭毛病。”

    “梅子,你可拉倒吧。二四哥嫂跟二四关系好,那是因为二四在生产队上工,赚工分,年底分粮分钱分票,二四不要,你和清河用不着,全是他们的。”

    “二四很少在家里吃饭。”

    “她们娘家亲戚找二四打家具,不给钱就算了,连饭都不管,二四顾及她们,才没吭声。”

    才从骆谦那里过来的人反驳杜梅,也掏心掏肺跟杜梅说心里话:“但凡换一个厉害的四儿媳,就你和清河办的事,你认为你和清河能过得这么舒坦?”

    “你啊,老儿子好,老儿媳妇也好,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一直劝二四多体谅你和清河,现在,我想劝你多多体谅二四和谣妹,别一个劲给你另外三个儿子、儿媳妇找借口。”

    说了这么多,她们也不知道杜梅有没有听进去,反正杜梅不说李谣不好,也不抱怨骆谦做什么都避开她,跟她生分了,不把她当作亲娘看。

    她们到菜地看她们种的菜,杜梅种的是往年留的菜种子,就没跟她们去菜地,回家的时候,特意拐到三个儿子、儿媳家,刚刚才打过一架的两个儿子、儿媳蹲在路边跟人聊天,互不搭理,杜梅满脸的愁思回家。

    骆清亮刚从大队部回来,遇到了杜梅,骆清亮跟杜梅打招呼,杜梅点头。

    两人错身而过,杜梅喊住骆清亮:“你家顾娟找二四打床,二四收多少钱?”

    “嗐,他卖种子不赚钱,如果给人打家具也不赚钱,我和清河可不得给二四攒钱,毕竟他家有三个小子。”杜梅说。

    杜梅脸上的愁做不了假,骆清亮想了想,说:“二四做活精细,用料比别人好,还厚实,另外,他打一个床,同样的时间,别人能打三四个床,收的钱还比别人少。”

    “哦。”杜梅点头。

    骆清亮发现杜梅今儿有些奇怪,也没多想,去找骆来福娘,告诉骆来福娘隔壁村来了一个补锅的老师傅,叫骆来福娘把锅拿过去,看看老师傅给不给补。

    “爹。”骆清亮大儿子骆陆空喊道。

    骆清亮通知了骆来福娘,回大队部的途中遇到大儿子:“老二早回来了,你咋现在才回来?”

    “我问了言辉和弟妹,他们说你有时间,就把上下铺、书桌拉到镇上,把钱给了我。本来我要回来,结果村镇学校校长全聚到初中开会,听陆小梦说今天要确定啥时候开学,我想我干脆留在镇上等一会儿,到底被我等到了,陆小梦找校长打听,告诉我大后天开学,咱自己搬单人桌椅到学校上学。不止初中,村镇所有学校都要求学生自己准备桌椅。”

    “陆小梦儿子不是提前上小学一年级嘛,她叫我等一会儿,她回家拿钱给我,让我带给二四,叫二四帮她打桌椅,她后天傍晚回来取。我跟她到教师大院门口等她,正好看到镇上木匠的徒弟给大院老师送上下铺,床板削溜薄,还有毛刺,台阶下面没有抽屉,上面没有桌子,也没有雕刻,那个老师当场跟木匠徒弟吵起来。”

    “陆小梦取钱给我,把我喊到旁边跟我说,他们就是认为镇上木匠比乡下木匠好,不让陆小梦给他们介绍二四,他们自己在镇上找木匠,不打招呼就带木匠到陆小梦家看上下铺,当着陆小梦的面叫木匠照着陆小梦家的上下铺打。”

    骆陆空听后气的不得了,乡下人咋滴了,你们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乡下人提供的。

    骆陆空气的脑子发热,但是还记得他家小老妹的事:“爹,也让二四给小妹打单人桌椅,跟上下铺、书桌一起运到镇上,把陆小梦的桌椅也稍上。”

    “行,你让你娘给骆语收拾行李,后天骆语跟拖拉机到镇上,就住她哥她嫂子家,我跟二四说打桌椅的事。”骆清亮思忖片刻说。

    骆陆空没意见,掏出陆小梦、他弟给的钱,递给他爹,骆清亮接过钱,直接去骆谦家。

    骆清亮跟骆谦定了两套单人桌椅,给骆谦钱,一份是陆小梦的钱,一份是儿子儿媳的钱,还有一份是他给老闺女定的一套书桌、一套桌椅的钱。

    “最迟后天上午做好,我下午找拖拉机拉到镇上。”说完,骆清亮离开,他直接骑车到镇上,听大儿子说,他不放心,必须亲自到镇上打听一下。

    骆谦用了半天时间做好了两套单人桌椅。

    八个村子,只有一所小学,还是新盖的,校长和老师挨家挨户通知大后天开学,所有学生自带桌凳,村里人抱怨,但是没得办法,他们商议打土坯,搬到学校,孩子们坐土坯、趴土坯上课。

    没有家长找骆谦打桌椅,也没有家长舍得拿好不容易攒的木料钉桌椅。

    所以,只有陆小梦、骆清亮找骆谦打桌椅。

    李谣总算理解当初骆谦为什么说没有几个家长舍得给孩子打一套桌椅,同时,她悟了,上辈子骆谦卖桌椅,过程一定十分艰辛。

    所以,骆谦在婆婆心里产生变化的时候,用激烈的语言、反常的态度试图敲醒婆婆,借用别人的嘴劝婆婆惜福,她决定不跟骆谦计较。

    她家以后不找婆婆帮忙,如果婆婆理解骆谦为什么不找她帮忙,她会替骆谦开心,因为骆谦受伤了,还用心维护他和婆婆的母子关系。

    他真的想做一个可心的儿子。

    第032章

    骆谦干完了接的活, 暂时没处理骆清川家的木头,而是挨个清点木料。

    他上次叫李一生拉来一车木料, 就有起房子用的大梁、桁条、椽子, 缺芦苇、稻糠麦麸、瓦片、水泥河沙,前面两样不需要花钱,到沟里割两车, 机两袋面粉和两袋米就有了, 后面的要花钱买。

    骆谦蹲在木料堆跟前念念叨叨,李谣就知道他决定凡事不劳烦婆婆,母子俩产生了隔阂,骆谦多少有些后悔做出这个决定吧。

    上辈子婆婆给她家搭把手, 骆谦给钱,婆婆到死都没跟骆谦闹过别扭,也没有用冷漠的眼神看过她。

    反倒婆婆因为帮衬她家,没少被骆谦哥嫂欺负。骆谦一直愧疚, 后来带她和孩子们到市里讨生活, 每年独自回村里看望公婆,塞钱给婆婆, 尤其知道他哥嫂在她家离开后,整天埋怨公婆偏心,有时候对婆婆动手, 没有一天给公婆好脸色看,他愈发难受。

    后来公婆去世, 他哥嫂在公婆入土的关键时刻大闹一场。

    骆谦一直不能和自己和解。

    他总是认为公婆后半辈子过的不好, 人生的最后一程竟不体面, 他要承担大部分责任。

    李谣有时会想, 在她疯了的那几年, 他有没有后悔娶她?

    “啪——”

    李谣一个激灵,抬眼,骆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面前,单手插兜,一只手伸到她耳畔打响指。

    “你这不好,怎么老是走神。”骆谦不喜欢她双眼无神,呆滞的模样。

    “你想事情,不走神?”李谣推开他的胳膊,要走。

    骆谦勾住她的肩膀,把人掳进堂屋,吻她的耳垂,李谣浑身颤栗,骆谦低声笑:“我去订瓦片和水泥河沙,得赶快起房子。”

    李谣的皮肤染上红晕,踢他的鞋:“你顺便把铁皮盒里的钱存进存折。”

    “晓得。”骆谦啄她,“后悔把货架摆进堂屋。”

    李谣红着眼睛瞪他。

    被吸进他黑的似深渊的眼底,勾着她缠(/)绵(/)缱(/)绻。

    李谣找回了被她遗忘的久远泛黄的陈旧记忆。

    她用手扇风,散脸上的热度。

    这人!

    简直了!

    矫情又事多。

    上辈子文子、修子出生,这人总觉得夫妻俩的私密空间被兄弟俩入侵,经常哄她丢下兄弟俩,随他进堂屋……

    骆谦在院子里搭一个简易的棚,堆放家具,有人来,从不邀人进堂屋,总是把人留在棚底下聊天。

    直到兄弟俩会走,骆谦勉强默认兄弟俩进堂屋吃饭。

    但是外人没进过堂屋。

    想起这间堂屋曾经是他俩的……现在被她用来卖种子,李谣羞涩地捂脸。

    李谣怀三胎,床被他撤了,撒了石灰,这间屋子被他堆放杂物,后来骆清亮、骆清喜组织抓阄分生产队的东西,他把东西一股脑堆进来。

    这间屋就成了堆放杂物和吃饭的地方。

    骆谦动嘴,李谣捏他嘴:“闭嘴,干你的事去吧。”

    骆谦做了一个封嘴的动作,回厢房拿钱和存折,骑车离开。他绕到地里看他撒的菜种子发芽情况,又特意看几家菜地,看到发芽率还不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去镇上。

    骆谦怕信用社关门,先存钱,再去订瓦片和河沙水泥,加了五毛钱,叫他们送上门。

    回家途中遇到他爹,骆谦追到前头,喊:“爹。”

    “老四,你到镇上找马国强问活?”不怪骆清河这么想,骆谦明显从镇上回来,他不找马国强,骆清河想不出骆谦去镇上干嘛。

    “我手头的活做完了,都给结清了工钱,到镇上订起房子的材料。”骆谦拿掉扁担两端的筐子,挂到车把上,“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做了一些竹篮、簸箕,挑到镇上卖,试试好不好卖,怪好卖的,就是有一个大姐,她要了我剩下的东西,没带够钱,让我跟她回家拿钱,我以为她家就住在附近,没想到是隔壁镇上的。”骆清河拿了钱,没耽搁时间往回走,走到太阳落山,离家还有五六里地。

    骆谦马上反应过来,他一定上午到镇上卖竹篮、簸箕,快到中午跟人到隔壁镇上拿钱,走了一下午,才走到这里,肯定没吃饭。

    他家孩子喜欢啃大青梨,尤其喜欢嚼酸溜溜的梨核,骆谦遇到卖梨的,买了一兜梨,掏出三个给他爹。

    骆清河摆手:“我不要。”

    “拿着吧。”骆谦塞到他兜里。

    骆清河手脚不知道放哪里,骆谦看他这样子,心里难受,也知道他这么拼命赚钱,为了什么,问:“我看你隔一天,就去砍一次竹子,应该卖出去不少竹篮、簸箕,赚的钱还了买猪儿子欠的账吗?”

    骆清河摇头,前天攒够了三块钱,他去砍竹子,叫他娘拿去先还人家一点钱,他扛竹子回家,他娘说她去喂四儿子家的公鸡,大儿子家的二功进来玩,玩一会儿就走了,她拿钱还人家,钱不见了。

    他爹的样子不像是看到了希望,反而像藏了一肚子苦水。

    周秀秀和老婶在他家门口打架,不小心说漏了嘴,她们合伙偷爹娘的钱。

    骆谦合理猜测他爹家又遭小偷了。

    “今后你赚了钱,当天给我四成,我帮你攒着,年底,你找我拿钱,还人账。”骆谦说。

    骆清河抓住一把钱,一分钱、两分钱数,数了八毛钱交给骆谦:“平常一天赚个几分一毛钱,今天赚了两块钱,我给你八毛钱,你别跟你娘说。到时候也别我去还账,你去还,就说你掏的钱替我还账。”

    “嗯。”骆谦攥了一把的硬币和纸币。

    他把钱塞进口袋里,说:“你坐上来。”

    骆清河扛扁担坐到车后座上,骆谦看到他爹脚上磨断了的草鞋,没说话,埋头蹬车。

    骆谦把他爹送到老宅,取下筐子交给他,掉车头回家。

    “呦,这不是二四嘛。我从河对岸回来,你从哪里回来。”骆言强嘴里叼一根稻草,这头窜一下,那头窜一下,打听谁家倒霉,他掐指给那几家算一卦,算出那几家平时抠门,招惹上小鬼,建议那几家手缝大点,请他到他们家搞点菜,被那几家吐了一脸的吐沫。

    骆言强抹掉脸上的吐沫,窜到另一头津津有味听大伙儿说跟骆谦有关的闲话。

    看到骆谦心情老好骑车从他身边经过,骆言强的心情立刻不美,阴阳怪气骆谦,骆谦不鸟他,骆言强吐掉稻草:“你家我婶子真是可怜呦,养大的儿子跟他二伯二婶亲……”

    骆谦停下来,居高临下俯视骆言强:“你在你嫂子家的菜地里胡乱搞,害你嫂子家菜地里一窝出了好几个种子。一窝只能留一个菜苗,要不然长不大。我要是你嫂子,我起多余的菜苗,种到你家地头和沟翻,少一棵菜,都扒你皮,看你下次敢不敢乱搞。”

    骆言强撸袖子要和骆谦干架,就因为骆谦骂他,挑拨他和他哥嫂的关系。

    一群老婶、嫂子提溜骆言强,把骆言强甩到老后面,挤上前问:“啥?还可以移栽?”

    “老板是这样说的。他家种子长出来的苗苗不挑地,只要有土,就能长大。”骆谦想了一下,提醒道,“最好傍晚移栽苗苗,实在不行,早上也行。”

    骆谦又反复说他卖的种子哪些可以移栽,哪些不可以移栽。

    老婶、嫂子们回家拿工具跑到地里移栽苗苗,移栽到家门口的地头、沟翻。骆言强大嫂家门口没分到地,但是骆言强家分到了一亩两分地,骆言强大嫂就把苗苗移栽到骆言强家地头、沟翻。

    骆言强气的跳脚:“破了风水,不能栽!”

    “你踢,动个试试,信不信我让你哥打断你的狗腿。”铁锹插进地里,骆言强大嫂掐腰。

    骆言强收回他的脚,回头找骆谦算账,骆谦没走,就站在原地等他,他反而不敢和骆谦硬碰硬。

    骆谦回到家,跟李谣说他帮他爹攒钱:“我不帮他攒着钱,他的血汗钱全进我哥我嫂子腰包,他们到入土,还欠账,我哥我嫂子不还,人家找我要账,还,我心里不舒服,不还,卖猪儿子的人家倒了八辈子霉才让我爹赊账抱走猪儿子。我帮他攒着,到时候就说我出钱帮他还账。”

    “我哥拜师,我娘给他们每个人拿八块钱,轮到我拜师,家里只有四块钱,我娘留了一块钱,给了三块钱,我爹掏出他攒的十几年的私房钱,给我凑八块钱,带我拜师。我娘不知道这件事。后来我大哥结婚,我娘要把他们住的大房子让给我大哥,腾房子的时候,翻出我爹藏的私房钱,气的差点跳河,从那以后,我爹不敢藏私房钱。所以我爹给我钱,他到死也不敢跟我娘提,咱不用怕我娘知道了,有什么想法。”

    骆谦经过深思熟虑才做这个决定。

    李谣上下打量骆谦,爷俩不愧是父子,都藏过私房钱,最后被发现了,才不敢藏。

    “我发现大家菜籽子撒的稠,担心到时候长的不圆溜,咱家摊上事,”李谣也不抱胸,也不揶揄他,也不烦他关上院门,漂亮的眼睛眨啊眨,踮脚,“啵”,在他下巴上盖章,骆谦弯眉抖腿,接着说,“骆言强找茬,我正好借机告诉大家可以移栽苗苗。”

    “咱家撒的稠吗?如果稠,可以卖苗苗。”好多票子朝她招手。

    骆谦没给她太多幻想时间:“稀。有的种子没发芽,从稍微稠的地方起苗苗移栽到那里,刚好够。”

    李谣:“……”

    她不信,明天她到地里看一眼。

    可惜到了明天,李谣一直抽不出时间到地里瞅一眼。

    因为骆清川给骆谦介绍的那家开拖拉机来拉家具,骆清川的小舅子、老姨、姨丈(岳母、岳父)、年纪大的老婶、年纪轻的嫂子坐拖拉机来了。

    拖拉机刚进村里,就有人跑去喊:“小凤,你爹你娘你弟坐拖拉机来了。”

    周小凤一脸的茫然,女儿都嫁出去了,儿子都结过婚了,儿媳妇也没给她添孙子、孙女,她爹她娘她弟来她家干嘛。

    周小凤没动,骆清川丢下猪草,急急忙忙跑到大路上。

    一溜儿人追拖拉机跑,本家婶子喊他们亲家,周小凤娘一大把岁数,腰板挺得笔直,咧嘴笑,露出三个黑洞洞的窟窿,原来老太太掉了三颗牙。她看到她女婿骆清川,忙扒拖拉机站起来,她刚抬身子,就被周小凤小弟周小金按下来。

    周小凤娘记得她来女儿家走亲戚,忍着没撇嘴,大笑挥手:“清川,咱们到你侄子家买种子的。”

    “老姨,不着急,等会我带你和姨丈、小金到二四家地里看看。诶呦,对了,咱们没经验,一下子撒稠了种子,昨天咱们起种子移栽到地头、沟翻,过了一晚上,也不知道咋样,我带你们看它们有没有精神。”骆清川睁眼说瞎话,他去割猪草,才从地头、沟翻经过。

    “好,你等拖拉机停了,我回来找你。”周小凤娘喊。

    “好嘞。”骆清川哪能让他老姨、姨丈、小舅子回来找他,他小跑追拖拉机。

    有村里人指路,拖拉机手把拖拉机停在骆谦家院子门口。

    一群老婶、嫂子下车,热乎的跟本家老婶、嫂子聊天。

    周小凤生孩子,娶儿媳妇、嫁闺女,孙子孙女办满月酒,周家回回来人,她们跟本家老婶、嫂子熟的很,一见面,就像失散多年的亲姐妹,聊的热火朝天。

    周小凤爹、周小凤娘、周小凤弟周小金、还有打家具那家被骆清川请进院子,骆清川跟骆谦、李谣介绍他们。

    骆谦、李谣倒茶给他们喝,他们端茶,看骆谦打的家具。

    一看,就知道骆清川没有吹牛,他侄子确实是这一片最讲良心、最实诚的木匠,手艺嘎嘎滴。

    “带咱们去看菜苗苗。”周小凤娘说。

    “老姨,干啥这么着急?”骆清川问。

    “儿媳妇交待老太太回家吃午饭哩。”周小凤娘乐呵呵说。

    “不急,吃了午饭,我找拖拉机送你们回去。”骆清川劝道。

    周小凤娘看她老头,看她小儿子,她女儿挤进来,她笑眯眯看她女儿。

    周小凤:“……”

    “你来我家,我不留你吃午饭,你就让我被人戳脊梁骨吧。”周小凤说。

    周小凤娘拉住她闺女的手:“好闺女。”

    骆清川、周小凤、本家长辈领着周家村的人到菜地、地头看苗苗,他们本来要去骆谦家地里,骆清亮、骆清喜闻讯赶来,和周小凤爹握手,硬要周小凤爹到他们地里看苗苗,最后,一行人先去骆清亮、骆清喜家地里看苗苗,又去骆谦家地里看苗苗。

    看菜苗苗回来,他们每个人都从骆谦家拿十袋种子,还有人帮亲戚带种子。

    这时,家具被抬上拖拉机,他们要坐拖拉机走。

    一是,骆清亮、骆清喜和骆清川的老太爷是亲兄弟,他们血缘关系近,骆清川家办喜事,骆清川请骆清亮、骆清喜到主桌陪周小凤爹和周小凤兄弟,他们简直不要太熟哦。现在搞计划生育,周小凤家得十来年不办喜事,周小凤爹、周小凤兄弟可能十来年不来一趟,今儿他们因为买种子来,说什么都不能让他们走。

    二是,几十个村,哪个村有他们村这样的待遇,坐拖拉机来买种子,说出去都有面子。

    骆清亮、骆清喜拦着不让他们走,骆清川也跟着劝。

    这次,何英、张霞不骂两人逞能,跟着劝,本家老婶、嫂子想要给家里小辈说对象,刚聊出一点苗头,咋能让她们溜了呢,热情拉人到家里吃饭。

    人一下子被分完了。

    只剩下周小凤爹娘小弟、拖拉机手、找骆谦打家具那家,呃……那家的媳妇也被本家婶子请回自家。

    他们到哪家吃饭,又是一番争执,最后骆谦险胜。

    李谣烧锅,何英、张霞、周小凤井井有条做饭,骆清亮掏出骆谦画的设计图,拉上骆谦跟他们聊细节,骆清喜听后,决定跟骆清亮做一样的门窗。

    第033章

    骆筠文推门, 小身体从门缝里闪进去,踩椅子趴床框上, 小妹、小弟的小拳头举到头顶, 睡的香甜,他跳下椅子,抱篮球出去。

    “文子。”好多孩子欢呼, 追骆筠文跑, 骆筠修也在中间,等到了大路上,他吹哨子,组织小伙伴有秩序摸篮球, 骆韵莹把乱了的头发扒拉到一边,拿起哨子“噗——噗——”吹,哨子没吹响,倒是喷出了不少口水,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跟她二哥不一样, 玩的不亦乐乎。

    周小凤儿媳妇王秋华接手烧锅,李谣进屋看了一眼两个奶娃子, 又出去,把骆谦叫到一旁:“二婶拎来一块咸肉,张霞婶子端来一盆豆芽, 何英婶子拿来三块猪血,咱们要不要到老宅拎一只公鸡?叫爹娘过来吃饭。”

    骆谦同意, 他刚要过去聊天, 瞥见他小叔的小儿子骆小胜在他家院子门口打转, 鬼头鬼脑伸头往里看。骆谦整个人顿时不好了, 拉李谣的袖子, 叫李谣朝门口看。

    “谣妹,你信不信饭菜做的差不多了,我爷我奶拖家带口、带几十张嘴来,我大伯、大婶子端空碗带双筷子来,就欺负我们辈分低,不能当众撂他们脸色,”李谣一愣,骆谦轻弹她额头,“找二婶,二婶绝对知道怎么对付他们。”

    李谣点头,把周小凤叫到一旁:“二婶,我刚看到骆小胜。”

    周小凤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一窝恶心人的玩意。”

    她咬着牙根咒骂,每回她娘家来人,不是骆清池就是骆小胜在她家门口走来走去,快吃饭,骆清池、骆小胜消失,没过多久,老头老太带几十张嘴上桌,紧接着,骆清海、陆二兰比他们稍微“强”一点,自带碗筷上桌。

    “清川,你骑二四的车过河到范大力家买一桶散酒。”周小凤喜气洋洋说。

    她爹她娘拉骆清川,不让骆清川花钱,骆清川挣脱两人推洋车跑出去,周小凤跟了出去,秒变脸,喊住骆清川:“走,到大房、四房家搬米面,有肉拿肉,没肉,就到他们家菜地砍菜,拿麻袋去砍菜。他们不是想占便宜嘛,我让他们占个够。”

    骆清川闻言,就知道大房、四房又要来恶心人。他拍洋车后座和二八杠:“去大哥、四弟家驮粮食咯。”

    躲起来的骆小胜撒腿就跑,回家通风报信。

    李谣出门没看到骆清川、周小凤,她去老宅的时候路过骆清池家,正巧看到骆清川、周小凤敲门,里面的人死活不开门,两口子说去菜地,门“咣当”一下被打开,跑出来一群人拦着不让两人走,也不让两人进屋。

    李谣听了一耳朵,直到周小凤放话谁让她在娘家人面前丢了面子,她不仅扛粮食,还要砍完菜地里的菜,全让她娘带走,可把老头老太、葛娣一家吓死了,李谣才离开。

    李谣到了老宅,骆清河坐在门口劈竹篾,杜梅坐在院子里拆被面,看到李谣,杜梅进屋拿凳子给李谣,李谣摆手:“娘,我不坐,你别忙活。二伯给骆谦接一个活,又招来了那么多人买种子,骆谦留亲家吃饭,想杀一只鸡招待人家。”

    杜梅放下凳子,拿棍子把三只公鸡赶进鸡圈里,三两下抓住一只公鸡,拿稻草绑住公鸡的腿,递给李谣。

    “娘,你跟爹跟我一起过去,跟大家伙聊聊天,饭一会儿就好了。”李谣说。

    “你先回,我跟你爹过一会儿过去。”

    李谣拎鸡离开,杜梅把凳子放回屋里,出来坐到竹席上:“我说憨子怂恿老四跟骆清川家亲,你还不信,你瞧瞧,言木、二林、三森没吃她家一口鸡肉,周小凤娘家吃了她一整只鸡。”

    “你别憨子憨子叫,让老四听见,又跟你闹别扭。”杜梅气的脸铁青,骆清河一直低头劈竹篾,没瞧见,继续说,“老四要不是看你我的面子,早就跟老大、老二、老三老死不相往来,现在还来往,你就知足吧,别整天想有的没的。”

    “别人睡憨子,憨子敢跟老四告状吗?秀秀的傻子弟弟还没睡,憨子就跟老四告状,我看她就是欺负言木、二林、三森脾气好,往死里欺负三家。我家老四也傻,被憨子牵着鼻子走,跟他三个哥哥闹的差点不来往。”杜梅喊。

    骆清河吓得差点劈到手,叫她小声点,杜梅声音小了些,路过她家门口的人仔细听,还是能听到,骆清河恼怒跺脚:“我不管你哪听的妖语,说都不许说。”

    “什么71年发高烧烧坏了脑子,明明是她爹李正想当大队支书,叫人睡她,把她睡出了毛病。你瞪我干嘛,秀秀堂妹嫁到李家村,她堂妹的男人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你也不想想,就李正那个德行,他能当大队支书?一车的粮食翻进河里,没捞上来多少,人家还继续选他当大队支书,今年,人家又选他当村长。人家凭啥选他,还不是他手里有一些人睡他女儿的把柄。”

    “闭嘴。”骆清河猛地站起来,踹飞板凳。

    杜梅一个颤抖。她看家里只剩下两只公鸡,啥也没有,空旷的很,跟以前没法比,掉眼泪恨恨说:“我就说,我还要跟老四说。”

    “当年老四媳妇的幺弟还没死,那娃眼里容不得沙子,他能看他姐被人糟蹋,你听人说话,能不能长点脑子。”杜梅说的话,骆清河一个字都不信。不说老四媳妇的幺弟,就说老四,他一有时间就过河,能觉察不到老四媳妇是不是发烧烧傻的?

    “那娃就是被憨子克死的,多好的娃……”

    “想不想过。”骆清河一把掀飞棉被。

    杜梅胸口剧烈起伏,狠瞪骆清河,骆清河眼珠子猩红看她,杜梅有些害怕,慌忙离开。

    一成二功三喜问骆谦家狗崽子要篮球、哨子,狗崽子带村里的孩子狠狠的嘲笑她家穷,买不起篮球和哨子。周秀秀操起棍,指挥儿子闺女把狗崽子骗过来,狗崽子就在门口玩,不来,周秀秀拿野猫出气,野猫跑的快,她没追上,气的她破口大骂。

    她看到杜梅,丢掉棍子:“遭天打雷劈了吧。当初我咋说的,你偏心,把我家大人和孩子不当人,把那傻子当成少奶奶,伺候傻子生的孩子,比伺候你死鬼爹娘还用心,现在咋样,孙子不是亲孙子,是别人的种,儿子不跟你亲,跟你妯娌亲,活该。你死了,我是不会管你,老二、老三家也不管你,指望你心肝宝贝老儿子管你吧,啊。”

    杜梅身子晃了晃。

    “奶,爸爸叫我喊你和爷到我家吃饭。”

    “杜奶奶,你快点哦。”

    周秀秀手痒痒,骆清亮的孙子骆惊墨也在,骆清喜的孙子也在,她要打那仨狗崽子,摘掉狗崽子脖子上的狗链子,哦不,戴到她家孩子脖子上就是哨子,骆惊墨跟骆清亮、骆清喜告状,骆谦揍她和她男人,骆清亮、骆清喜可能坐视不理,周秀秀犹豫了。

    兄妹仨带领小伙伴呼呼跑到老宅叫骆清河。

    围着骆清河蹦蹦跳跳。

    骆清河被孩子们簇拥走,他们到了骆谦家,杜梅脸上挂着笑容,爽利地搬板凳。

    骆清河看杜梅这样,理所当然认为杜梅想开了,打消了跟老四说他娘的事。

    “谣妹,我带孩子到锅屋吃饭,你上桌坐。”杜梅喊兄妹仨、村长村支书家的孩子跟她进锅屋。

    他家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骆筠文、骆筠修高兴坏了,喊来爷奶,搬自己的椅子上桌吃饭,杜梅喊他俩,兄弟俩站在原地,无措看他爸。

    骆韵莹蹬蹬蹬跑向李谣,抱住李谣,把自己藏起来,不让奶奶看见。

    杜梅拽兄弟俩,兄弟俩乖乖放下椅子,跟奶奶走。

    “文子、修子、墨墨、敬学,”骆敬学是骆清喜的孙子,骆谦喊,“过来帮我抬大桌子。”

    “来了。”骆筠文、骆筠修抽出手,低头胡乱抹眼睛,蹬蹬蹬跑过去。

    骆惊墨、骆敬学看小伙伴都跑过去了,大胆地跑过去。

    骆谦抱走稻草,露出大大的桌面。他拿抹布擦掉灰层,露出通体红漆,雕刻了富贵吉祥的图案。

    他不是看了闽南师傅、苏州师傅的工艺嘛,融合了当地特色,每天晚上干这个活,配了十二把椅子,椅背雕刻“喜”字,打算过几天找买家,看看有没有人买,没人买,他就留自己用。

    他家孩子想上桌,却懂事跟他娘走。

    骆谦想到了他自己,小时候,家里来了亲戚,他大哥上桌,剩下的孩子到锅屋吃饭,他偏要上桌,被他爹揍了一顿,他心里可委屈了,饭都不吃,一直哭,又被他娘扒了裤子揍。

    骆谦烦透了孩子不上桌的破规矩,冲动之下,亮出他藏的严严实实的桌椅。

    这张桌子非常大,是他给大家庭准备的,来的亲戚多,可以加两个长凳子,完全坐的开。

    “哇——”孩子们头一回见这种桌子。

    大人们也头一回见。

    这桌子老气派,他们形容不了,总之,不是老农民用得起的东西。

    “好小子,你还藏一手。”骆清亮、骆清喜帮忙搬桌子,顺嘴调侃一下。

    骆谦嘿笑:“托小马的福,我见识到闽南师傅、苏州师傅的工艺,回来手痒痒,就动手做了一个。”

    骆清亮、骆清喜一顿,动作放轻柔,这张宝贝桌子立刻变成了稀世珍宝。

    四个孩子抱住桌腿,哼哧哼哧出一分力。

    余下的人搬椅子和长凳,张霞、周小凤又把饭菜端到大桌子上。

    大家坐下来吃饭,吃出了满汉全席的气势。

    “梅子,你好福气。”周小凤娘老成精了,察觉出杜梅面上笑,心里难受。她猜测杜梅不满骆谦用新桌椅招待他们,就一个劲捧杜梅,希望驱散杜梅心里的气,别她离开后,找她家小凤不痛快。

    “是吗?”她带兄弟俩到锅屋吃饭,四儿子不让,她叫兄弟俩过来她这边,四儿子牵兄弟俩走到憨子身边坐下,不把她当成人看呐。

    骆谦要是知道杜梅这样想他,他肯定喊冤死了。

    他了解他娘,怕客人吃的不好,他娘肯定给兄弟俩夹菜,不夹肉,就算夹菜,也不舍得夹豆芽这类菜。

    四五岁的孩子肚子有多大,能吃多少菜。

    既然他们吃不了多少,干嘛不让他们吃的痛快点。

    所以,他就把孩子带到自己身边,每样菜给孩子夹一点,也不夹多。

    和骆谦想的一样,孩子们没吃多少,就吃饱了,爬下椅子,在院子里摔瓶盖子。

    大人们吃到下午两点才结束。

    骆清亮、骆清喜请他们到自己家坐一会儿,下午四点多,拖拉机手拉家具和一车人离开。

    骆谦带兄妹仨打扫院子,李谣在屋里喂孩子,孩子吃饱了,躺在床上不闹人,她乐滋滋数钱。

    李谣把钱码好装进铁皮盒子里,出门,正好看见屋檐下挂的葫芦,她拍额头,叫骆谦把葫芦劈了,拿六个葫芦瓢给他二婶送去。

    骆谦劈好了葫芦,拎一串葫芦瓢出门,送到他二婶家。

    回来的时候,他奶特意守在路上:“养孙子有什么用,请外人吃香的喝辣的,都不喊他爷奶。”

    “小叔家我堂兄弟太不孝,爷奶把他们拉扯长大,竟然不给爷奶吃肉,什么人呐。”骆谦气愤开骂。

    李老太:“……”

    “二四没吃你一口饭,要说谁吃你的饭,只有大房和四房的孩子。”

    路上的人笑哈哈说,李老太匆匆回家。

    晚上,李谣、骆谦简单做了饭,吃了饭,就带孩子睡觉。

    今晚,骆筠文、骆筠修比他妹黏人,不愿意睡床尾,抱着小枕头,拖着小薄被,走到李谣、骆谦的中间坐下,抿唇,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他俩。

    “莹子睡中间,你们睡莹子两边好不好?”李谣跟兄弟俩商量。

    “好。”骆韵莹拍手。

    兄弟俩火速放下枕头、薄被,睡在骆韵莹两边,骆韵莹左手牵她二哥,右手牵她大哥,美的小脚丫子跳舞。

    翌日清晨。

    骆谦订的瓦片、水泥河沙被送来了。

    下午,骆清亮找拖拉机拉走顾娟要的上下铺、书桌、桌椅。

    骆谦借架车割两车芦苇回来,他从镇上找人起房子,管中午一顿饭。

    泥瓦匠起房子,骆谦在院子里处理骆清川家的木头,给骆清亮、骆清喜打门窗,打一整套他改良后的家具。

    李谣卖种子,看孩子,两人一起做午饭。

    六天后吧,来买种子的人猛增,有人大老远过来买种子,还有人过河过来买种子。

    骆谦到县里找许仁民,他同事说他家里有事请了三天假,骆谦跑到他家没找到人,倒是见到许仁信和许仁惠,两人听到他找许仁民,咒骂许仁民怪物,满脸的厌恶,恶心?骆谦离开,准备三天后来县里找许仁民,他马不停蹄乘车到市里,拉一麻袋种子回来。

    他放下种子,又去地里看菜。

    陆小梦、骆谨带两个孩子回来,骆深明、骆深安下车就找兄妹仨、骆惊墨,骆谨得知骆谦在地里,他回家跟他娘说一声,骑车到地里找骆谦,陆小梦留下来跟李谣说话。

    “也不知道他们听谁说二四打家具,都给画设计图,也不知道怎么找到我和顾娟,我们哪天回村,叫我们帮他们问一下是不是真的。”听的陆小梦一脸懵。

    “设计图”太高级,跟木匠完全不搭嘎。

    镇上的木匠听说这事,纷纷对外说他们画设计图,陆小梦:呵呵。

    果然她没呵错,他们画的啥玩意,压根看不出来啥是啥,一点也不立体。

    “听村长?村支书?二婶娘家那头人说的?”李谣猜测,因为他们看到骆谦画的那张纸。

    陆小梦:“!”

    “都是自己家人啊,二四真能画设计图?”陆小梦从震惊到惊喜。

    第034章

    李谣进屋拿他打大桌子画的图, 桌面构造,腿足的形状和高度, 卡子花, 牙条,束腰上的花卉、蔓藤设计,椅子上“喜”的设计①:“他自己瞎琢磨画了一些图, 管自己画的图叫设计图,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到这个词,被行家听到,指不定怎么笑话他哩。”

    陆小梦信了李谣说骆谦瞎画的鬼话。

    她翻图纸。

    ……她太年轻,信了李谣的邪。

    李谣带陆小梦参观那套桌椅, 陆小梦是语文老师,看到这套红漆桌椅,脑中立刻出现‘古雅丽精’四字,初看整套桌椅厚重、宽大, 雕刻繁多, 细看之下,整套桌椅整体大方端庄, 是那种古典的美和丽。

    陆小梦:“……”

    骆谦真没上过学?

    真的只是乡下普普通通的木匠?

    她快要认不清乡下普通木匠了。

    陆小梦脑子卡顿,半晌,她回过神来, 把图纸还给李谣,打开单间布包, 掏出一卷钱, 一张纸:“我们大院老师也要打上下铺, 顾娟的同事也要打, 这是名单和她们的要求, ”陆小梦伸头左右看,拉李谣到屋里,低声说,“我们大院有老师找镇上的木匠打上下铺,比你家贵五块钱,比你家差的远,她们找我和顾娟,给的钱和镇上木匠收的一样多,看我和顾娟收下,说我们比她们多给了一块钱,但是吧,她们一块儿找二四打,必须给她们每个人降一块钱,她们高兴死了。”

    “乡下木匠和镇上木匠一样,他们收多少钱,你们就收多少钱,你们别实心眼,把钱退回去。”陆小梦叮咛她。

    “谢嫂子。”李谣都不知道怎么感谢陆小梦、顾娟。

    “较真说,我还要谢你们两口子。你不知道,我爹娘、我嫂子到我那里闹半个月,周边人都说我心狠、心硬,不愿意跟我来往,我帮她们找二四打上下铺,现在她们跟我可亲了。还有顾娟,她和她前面对象的事情不知道被谁抖出来,再加上她长得艳丽,新部门的同事觉得她不是好女人,做什么都不愿意跟她一组,现在终于有人跟她一组下乡做任务。”

    别看她每次回婆家乐呵呵的,其实在镇上过得并不顺心。

    陆小梦看李谣不是说闲话的人,才跟李谣提她在镇上的生活。

    “小梦,明子说机器机面条,是啥情况?”骆深明跟小伙伴们说镇上的生活,何英路过听了一耳朵,听到孙子说机器机的面条喷香,二四家的莹子吸溜口水想要尝一尝,她孙子说他家没机面条,等下个月儿子儿媳领了粮票,他家机了面条带回来给莹子吃。

    何英觉得稀奇,过来问她儿媳妇。

    陆小梦叫李谣把钱放好,她先出去跟她婆婆说话:“娘,就是这么大的机器,从嘴巴里吐出一根根面条,用竹竿挑起来,放到太阳底下晾晒,晒干了收起来,想吃,抓一把放进锅里,煮开了就可以吃,跟手擀的一个味道。”

    陆小梦没尝过,她想手擀面和机器机的面条都是面粉做的,煮熟了,味道应该一样。

    “再放一把豆芽和乌塌菜,打两个鸡蛋,肯定好吃。”李谣出门说。

    “咕咚——”

    李谣、陆小梦、何英寻找谁咽口水那么大声,她们只敢偷摸摸咽口水。

    骆韵莹捂住嘴巴,骆筠文、骆筠修、骆深明、骆深安、骆惊墨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滚动的喉咙出卖了他们。

    骆谦、骆谨骑车回来:“?”

    三人跟两人解释孩子馋的事,两人不厚道大笑。

    骆谦求生欲比较强,赶在兄妹仨生他气之前,吆喝:“谁家机面条,一起去机。”

    兄妹仨原地跳起来欢呼。

    骆深明、骆深安看他爸,骆谨抓头,他和妻子粮食定量,这个月拿不出来面粉机面条。

    两个孙子懂事的没吵着要,何英又骄傲又心疼,大手一挥:“走,咱们回家挖二十斤面粉,拿到镇上机面条。”

    骆惊墨跑回家,跟他奶商量机面条的事。

    机面条的风一下子吹遍了骆家村。

    有人觉得新鲜,还真拿出十斤、二十斤面粉到镇上机面条。

    本村拖拉机户骆传军家正筹备开小店,他带上他爹他姨丈开拖拉机到县里摸摸情况,路过骆谦家,停下拖拉机:“二四,给我打三个你家那种货架,按照你家尺寸打。还要一套桌椅,我要两个抽屉,不要门扣锁,骆言强、混子那几个浑货一别就给我别开了,你给我按弹舌锁。”

    骆传军生怕别人听不见,特意熄了拖拉机火。

    聚在骆谦家的老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骆传军瞬间挺直了腰板,声音洪亮说:“我家也要起两间新房,留做开小店用。二四,门窗交给你了,和清亮叔、清喜叔家的一样。”

    “好事啊。你家开小店,咱不用过河到范大力家买东西。”大伙儿大笑拍手。

    骆传军爹、骆传军姨丈坐在车斗里咧嘴乐,骆传军跟骆谦谈事情,他俩跟大伙儿闲聊,得知他们到镇上机面条,干脆叫他们坐他家拖拉机,如果凑巧,还可以坐他家拖拉机回来。

    骆谦一听,还有这好事!

    “你去吧。”骆谦把面提溜到车斗里,从家搬一个短腿长凳子放到车斗里,扶李谣上车,又把三个想要到镇上见世面的兄妹仨抱到车上。

    他为啥放心叫李谣带兄妹仨,因为他二婶、王秋华也去机面条,她俩只带了一个孩子,三个大人看四个孩子,完全行。

    不过骆谦还是叮嘱兄妹仨:“到镇上不能乱跑,要听妈妈的话,知道吗?”

    “知道。”兄妹仨用力点头。

    何英和陆小梦也上了拖拉机,她俩带上骆深明兄弟俩和骆敬学,张霞带了骆惊墨和骆时姝,骆时姝是骆言辉和顾娟的小女儿,她机了面条,就带兄妹俩到儿媳妇那里住两天,其他人没带孩子,害怕回来没坐上拖拉机,带孩子赶路不方便。

    骆传军摇起拖拉机,拖拉机头“突突”冒黑烟:“二四,别忘了我说的细节。”

    “忘了吃饭,都不会忘了你交待的细节。”骆谦笑说。

    骆传军嘿嘿笑两声,开拖拉机离开。

    李谣搂着骆韵莹,骆筠文、骆筠修被周小凤拉到怀里,她孙子被儿媳妇抱在怀里,用不到她。

    李谣嫁进来这么多年,头一回自己带着孩子出远门,别说大伙儿稀奇,李谣自己也觉得新鲜,情绪一直高涨。

    “秋华姐,你可长点心,”李小叶用下巴指着李谣和周小凤,抬起身子挨矮板凳,打算借机坐上板凳,王秋华稳稳地坐着,一动不动,李小叶脸皮抽动,又坐回稻草上,嘟囔,“也不知道是你婆婆还是李谣婆婆。”

    王秋华眼皮动也没动。

    大房砍了四房两棵树,大伯叫别的木匠打门窗、菜厨、案板、六条长板凳,木匠答应的好好的,结果现在通知大伯只能打门窗和一个菜厨,大伯、大婶子带人到木匠家里闹,她跟过去凑热闹,诶呦娘诶,打的啥玩意,薄不说,毛躁的没眼看,瞧瞧骆谦给她家打的菜厨,又厚实,又好看,还给涂了跟他家豪华饭桌一个色的漆,菜厨两扇门,上半截是纱窗,透气,下半截是实的,给雕刻了菊花,啧,好看死了。

    骆谦对她家是真不孬,她脑子塞驴粪才跟李谣闹别扭。

    李小叶鼻孔朝天喷粗气,傻了吧唧的娘们。

    王秋华撇头跟李谣说话,就聊大房的事,他们拿木匠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李谣:“!”

    “你们是不是好长时间没见到大伯、大婶子?”李谣点头,王秋华挤眉弄眼说,“大婶子娘家给介绍的木匠,也不知道他俩咋想滴,也不打听一下,就叫木匠打家具,天天往大婶子娘家跑,跟大婶子娘家可亲了。木匠叫他俩吃了暗亏,这下子,他俩往大婶子娘家跑的更勤快。”

    李谣:“……”

    更勤快。

    怕不是好事。

    到了镇上,李谣先下车,伸手抱孩子,骆传军爹、姨丈把她家孩子抱下来,又把她家面粉拎下来。

    “二四媳妇,你不急着回家,就带孩子到杂货铺门口等,我们回来,顺道把你们带回家。”骆传军爹、姨丈好久没找人打家具,只知道手艺人傲不叽叽,没想到有些手艺人为了抢活,不管三七二十一,甭管别人提啥要求,先答应下来,干到半截拉腰,再跟人说不行,这不是坑人嘛。

    现在啊,好的手艺人不好找。

    骆谦就是好的手艺人。

    可得跟他打好关系。

    两人对李谣和兄妹仨非常热情,李谣以为骆传军爹和姨丈心眼好,笑着应下来。

    “突突——”

    拖拉机走远。

    兄妹仨手拉手,蹦蹦跳跳走在前头,李谣拎面粉走在后头。

    到了机面条的地方。

    前面有二十来个人排队机面条,他们自发的排队,孩子们就在大人旁边玩。

    有人找同伴帮忙看着面粉,他们去杂货铺买洋火、盐、针线,等他们回来,快排到他们机面条。

    机好的面条被竹竿挑到后院晾晒,晒两个太阳就能晒干。

    “嗐,明天才能拿面条。”被老板告知今天不能带面条回家,大伙儿的心七上八下的,不把面条带走,干啥都不得劲。

    “明天逢集,我攒了不少鸡蛋、鸭蛋,拿过来卖,正好中午背面条回家。”

    “我是舍不得在田里种菜,打算起多余的菜苗苗,拿来卖,看看能不能卖掉。”

    “我也起一点。”

    本来蔫了吧唧的人顿时打起了精神,他们凑在一起合计,愈发觉得卖菜苗苗可行。

    李谣。

    别问,问就是难过。

    她抽时间去菜地看了,地里的菜稀的她不想说话。

    不对,应该说间距恰到好处。

    也不知道骆谦当初咋撒的种子,间距把控的那么精准,精准的她心塞。

    一行人到了杂货铺门口,注意到李谣不说话,问:“谣妹,你家种那么多菜,应该能起不少菜苗苗吧。”

    李谣挤出笑容:“当初骆谦怕浪费种子,撒的稀,起不了菜苗苗。”

    大伙儿唏嘘,如果菜苗苗能卖到钱,李谣家但凡撒种子撒稠一丢丢,能卖不少钱。

    只能说李谣家运气不好。

    她养的小鸡有些拉稀,李谣叫周小凤帮忙看孩子,她到兽医那里拿一些药。

    她回来,带兄妹仨到杂货铺,跟兄妹仨商量只能挑一样东西,兄妹仨问了半天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凑在一起商量,最后决定买陀螺,李谣给家里的两个奶娃子买了一个彩色的风车。

    李谣带孩子出来,何英、张霞牵孩子进去,也买了陀螺和风车。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骆传军,坐上骆传军的拖拉机回家。

    大伙儿着急忙慌跑回家跟家里人商量起菜苗苗背到镇上卖,骆韵莹、骆筠修叫他们大哥保管陀螺,拿着风车跑进屋里,没看见小妹、小弟:“爸,我小妹、小弟呢?”

    骆筠修满眼的慌张,骆韵莹昂头大哭,扶门框跨过门槛。

    “这呢。”

    一张大桌子,一半在太阳底下,一半在树荫底下。

    上面躺着两个奶娃子。

    奶娃子穿了一套小衣服,没包包被。

    上半身在树荫底下,下半(/)身在太阳底下,小腿蹬的可欢了,“啊啊——”说话,用力打拳头。

    骆谦指着桌子上的两个小人儿,骆韵莹的哭声戛然而止,小短腿捣的可快了,推大椅子,又推小椅子,出溜踩小椅子爬到大椅子上,趴到桌子上,戳小妹、小弟的手,嘎嘎笑,骆筠修跟他大妹一样的操作,借助大小椅子爬到桌子上,呼呼吹彩色的风车给小妹、小弟看,骆韵莹拍手惊叹她二哥超级厉害。

    骆筠文藏好了陀螺,爬到桌子上,跟他弟轮换吹风车,有时把风车凑到骆韵莹嘴边,骆韵莹“噗噗——”吹,快活地使劲鼓掌。

    李谣心里涨涨的,酸酸的,一只手从她眼前闪过,“啪——”响指利落又清脆,李谣扭头,就看见骆谦拎一壶茶从她身边经过,招呼隔壁起房子的泥瓦匠喝酸梅汤。

    “我弄了一些甘草、山楂、梅子,煮开了,放到井水里掉两个钟头,拔凉的。”

    “嘿,我尝一口。”

    泥瓦匠在房顶上铺芦苇,芦苇被他们收拾的可整齐了。李谣昨天傍晚到新房子里看一眼,惊讶到她了,一根根芦苇光洁又直溜,不像别人家的房子,抬头一看,芦苇排的乱糟糟,不管粗细弯直,也不怎么打掉多余的叶子,就铺到房顶上。

    “啧,好喝。”

    “你小子不地道,大中午给咱们喝温白开,凉快了,给咱们整酸梅汤。”

    “就是,前几天咱们出了一身汗,你给咱们喝温白开,太阳快落山,你给咱们端来一钢中锅凉米酒茶。”

    李谣摇头,他们干活这么仔细,都是骆谦投喂的好,中午饭菜有肉沫,管够温白开,又在不热的时候给他们准备汤茶,他们可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干活。

    李谣喂鸡吃药,回堂屋翻账本,她不在的时候,骆谦卖了二十三袋种子。

    骆谦跟泥瓦匠聊了一会儿,回来,李谣回屋拿陆小梦给的那张纸:“陆小梦和顾娟给你接的活。”李谣小声说每个人多收了五块钱,“你咋想的?”

    “多收的五块钱,才是正常价钱。”骆谦说,“骆谨、骆言辉心里清楚。”

    李谣点头,没说什么。

    “骆谨找你有什么事?”李谣突然问。

    “骆言辉到市里读夜校,打算参加成人高考,他和陆小梦高中毕业,打算自己在家复习,参加下年的高考。我小叔蹲半年,骆剩子三人蹲两年。”骆谦有些迷茫。

    当初他仨玩的最好,后来骆谨、骆言辉上学,他才跟骆剩子几人玩。

    他家的情况是他大哥上学,回来教底下的兄弟姐妹识字,他大哥自己都学不会,没法教他们,但是他大哥会装,爹娘都以为大哥学的好,只是他们笨,才啥也没学到。

    他说大哥啥也不会,爹娘不信,还揍他一顿,他就不跟大哥学了。

    后来大哥被老师劝退,他爹他娘认为他们不是读书的料,给他们兄弟找师傅。

    再后来,他经常和师傅过河给人打家具,有一天他和谣妹说上了话。

    再后来,他一有时间就过河找谣妹,谣妹聪明,偷摸跟扫盲班老师学,一学就会,教他识字,教他说俄语……谣妹病了一场,啥都忘了。

    忘了教过他识字,忘了教过他画几何图,也忘了俄语。

    骆谦赶紧甩了甩头,甩掉迷茫和不切实际的假设,坚定说:“年底,咱一定能在镇上安家。”

    虽是这么说,骆谦心底还是渴望大城市。

    “嗯。”李谣点头。

    她把两个奶娃子抱回屋里,兄妹仨拿出陀螺玩,骆谦又开始埋头干活。

    今晚,李谣睡了一觉醒,摸身边没人,她家大妹又不知啥时候窜到床尾,扯她哥的小被子,抢她哥的枕头呼呼大睡,李谣往外摸,被褥是凉的,她掀开蚊帐下床,举起煤油灯走到窗户前。

    黑夜里,李谣只能看到忙碌的双手,看不到那宽厚高大的身体。

    唯一发出亮光的手电筒只照射手的位置。

    李谣回到床上,一个激灵,她坐起来,骆谨、骆言辉即将有一个好的前程,骆谦是不是迷茫了。

    在世人眼中,手艺人永远比不上高知识分子。

    骆谦是不是心里不好受。

    人人都说骆谦心大,不知愁,其实骆谦心小,自傲。

    一个近乎过目不忘的本领,助长了他的“野心”。

    也让他更加傲气。

    第035章

    李谣躺下, 鼻尖萦绕木香,良久, 呼吸趋于平稳。

    “啵~”

    李谣心尖一颤, 睁眼,看到一张线条流畅的、朝气的、放大的笑脸,骆谦直起身体, 挂起蚊帐:“大家摸黑起菜苗苗背到镇上卖, 二婶和秋华嫂子也弄了一些菜苗苗,我让二婶帮忙带面条。”

    李谣下床穿鞋,推开窗户,太阳挂在绿荫荫的树冠上。

    扎一个冲天辫, 灵动大眼睛的小姑娘抱着一个梨蹲下来,目不转睛盯着滚动的陀螺,比她大两三岁的小男孩啃一口梨,把梨塞进和他一模一样的男孩手里, 拿鞭子寻找角度抽陀螺。

    “大嫂家的三喜喊他们摘桑椹子, 我给他们每人洗一个梨,叫他们在院子里玩。”骆谦上前两步。

    李谣转身, 手背后抵住窗柩,抬头,骆谦状态轻松, 眼睛明亮,压在李谣胸口的石头瞬间被移走, 伸手够骆谦的手, 拽他出门。

    杜梅走进来, 错愕地盯两人握在一起手, 眉毛拧在一起, 很快舒展开来,大方巡视院子:“嗐,家里、地里的活忙完,我寻思过来给谣妹搭把手。”她扒拉鸡娃子、鸭娃子、鹅娃子的翅膀,它们扑腾翅膀跑远,跟兄妹仨一个德行,杜梅一乐,“谣妹没养过这些玩意,我还想跟她交待几句,哪里想到谣妹养的怪好的。”她看滴水的衣服,干净的院子,“也没我啥事,我过去跟泥瓦匠唠会儿。”

    杜梅从两人身边走过去,视线在李谣身上多停留几秒,李谣没往心里去,推骆谦进锅屋。

    她打开锅盖,香喷喷的蒸蛋扑鼻而来,混合红糖的香味。李谣挖一大勺蒸蛋,举起来,骆谦低头一口吃掉,囫囵咽进肚子里,脸皱巴在一起。

    果然,甜食如砒(/)霜。

    李谣“噗——”笑出声,从菜厨里拿三个鸡蛋,打入大海碗中搅散,撒盐,倒入热水,边倒边搅,在大海碗上倒扣一个盘子,放入锅中蒸。

    骆谦自觉坐到灶台底下烧锅,李谣眯眼享受喷香的红糖蒸蛋。

    锅开了一会儿,李谣切了小葱末,撒在蒸蛋上,滴了一滴香醋、两滴香油,骆谦闻着香味站起来,眼睛亮晶晶看李谣,洗了手,挖一勺蒸蛋,送到李谣嘴边,李谣皱鼻吃掉,味道老奇怪了,偏骆谦吃的津津有味。

    骆谦出去干活,李谣收拾锅碗,抱两匹布到堂屋,把布摊在桌子上,拿量尺量尺寸,用粉笔画出轮廓,拿剪刀裁剪布料。

    给爷几个做一身新衣。

    一上午,没有人买种子,李谣一直做针线活。

    “谣妹,二四,你家机的面条。”

    李谣放下针线,走出去,周小凤放下背篓,拎出一包面条递给李谣。

    兄妹仨丢下手头玩具,呼呼跑过来。李谣打开袋口,兄妹仨踮脚尖,好奇地看扁扁的、长长的、硬梆梆的米灰色干面条。李谣掏出一根干面条,骆筠文、骆筠修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戳干面条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干面条‘摇头晃脑’,都晃出了残影,兄弟俩惊奇张大嘴巴,骆韵莹就不同,人家嗷呜一口咬断干面条:“好吃。”

    “噗——哈哈哈——”

    骆韵莹鼓腮帮美美的品喷香的面条,闻笑声,她眼睛睁的滴溜圆,困惑勾起小手挠脸,忽地,她咧嘴,露出几颗雪白的小米牙。

    周小凤被侄孙女逗的捧腹大笑:“我滴小乖乖,吃生面条,这是得多饿,”她弯腰,双手伸进背篓里掏,掏出一块山楂糕,“二奶奶疼你,给你吃山楂糕。”

    李谣本来要拒绝,骆筠文、骆筠修震惊的不知所措,从有记忆开始,很少有大人对小哥俩释放善意,压根就没有大人给过他们好吃的,除了骗他们吃狗屎、牛粪、羊屎蛋,突然,有大人给他妹好吃的,小哥俩震惊、兴奋,骆韵莹摇头,抓住哥哥的手,哥哥说除了爸爸妈妈、明子哥哥、安子哥哥、墨墨哥哥,谁给她东西都不能要,李谣把三个孩子的反应看在眼里,拒绝的话到嘴边,瞬间改变了想法:“二婶,我切一块给他们过过嘴瘾,剩下的你拿回家给孩子吃。”

    “我给孩子的,又没给你,你瞎做什么主。”周小凤把山楂糕递给小哥俩,“托你爸妈的福,二奶奶赚回了买种子的钱,还挣了一些,快拿着。”

    骆谦脚踩木料,直起腰,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嘿笑道:“赶紧接着,蹭蹭你二奶奶的喜气。”

    “谢谢二奶奶。”骆筠文、骆筠修牵着他妹大声说。

    周小凤背篓子,笑的看不见眼睛说:“就不给你蹭,走了。”

    周小凤刚离开,骆青青拎半袋江米条过来:“文子妈妈,我妈妈叫我送给你江米条。”

    小姑娘确认李谣接住江米条,笑着跑开。

    李谣留意到小姑娘长了些许肉,漂亮的眼睛愈发明亮,手腕上出现了一根红头绳,跑到院子门口下意识蹦了一下,她猜测她妈妈也起了菜苗苗到镇上卖,家里终于有了钱,所以小姑娘那么高兴。

    李谣带兄妹仨到锅屋,切六块山楂糕,叫兄妹仨送给骆青青家两块,兄妹仨端着碗呼呼跑出去,李谣拿一块递给她婆婆。

    “还是我老儿媳妇对我好。”杜梅乐呵呵说,端山楂糕离开。

    少顷,兄妹仨拿空碗回来,跑进锅屋吃属于他们的山楂糕。

    李谣到菜地掐一篮子菜回来,坐在院子里择菜,就听到骆谦说:“也不知道咋回事,我听我娘说话,有点不得劲。”

    李谣抬头,骆谦弯腰吹木屑:“具体说不上来哪里不得劲。”

    加上上辈子,李谣和杜梅做了二十年婆媳,但两人没怎么相处,肯定没有骆谦了解杜梅,骆谦说不得劲,那肯定有情况。

    骆谦弹掉身上的木屑,拿扫帚把木屑扫到一堆,装进簸箕里,拎到锅屋,坐到灶台底下生火。

    李谣洗好了菜,端进来做饭。

    “莹子,你爸妈呢。”

    “做饭。”

    李娇娇抱着她刚满一周岁的闺女先进来,骆言峰搬了两个凳子进来,骆言峰叫李娇娇坐下,李娇娇不好意思坐,被骆言峰拉着坐下来,李娇娇瞪他,把小姑娘塞到骆言峰怀里,起来给李谣搭把手。

    骆言峰摸鼻子,拖着凳子靠近骆谦,掐着他闺女,让他闺女在他腿上蹦,跟骆谦说:“菜苗苗可以卖钱是好事,我担心骆言强、混子,隔壁村的混子动歪脑经,祸祸咱们地里的菜苗苗卖钱。”

    骆谦没接他的话,‘困惑’问:“你咋还不回煤矿上班?”

    骆言峰拿应付村里人的话应付骆谦:“我是临时工,说辞退,就被辞退,都没法要说法。”别看只是临时工,有不少人削尖脑门想要这份工作,有人出钱,他就把这份工作让给这人。

    “数到我家,就数你家,接着就是村支书、村长家,咱们四家拿种庄稼的地种菜,拼的就是运气,真被他们祸祸了,恼死了个人。”骆言峰决定种菜,已经做好了收菜那段时间被小鬼纠缠的心理准备,万万没想到菜还是苗苗时期,就迎来第一波小鬼攻击,可把骆言峰气坏了。

    小鬼难缠,他一个人恐怕对付不了小鬼,他决定联合骆谦、村长、村支书家对付小鬼,他先找骆谦,然后两人一块儿找村长、村支书。

    二婶说还挣了一些钱,骆谦心里咯噔一下,担忧有人打歪主意,他压下担忧,决定下午找骆言峰、骆清亮、骆清喜商量对策,没想到骆言峰先找上门。

    骆谦没说话,骆言峰眼皮连续跳,不能够吧,这小子身边除了个别几个人是好的,其他都坏的冒黑泡,应该深刻体会到有些人坏的没有底线,不会还天真的认为村里人没那么缺德吧。

    骆言峰蹙眉想对策,骆谦猛地站起来:“谣妹,我和言峰哥出去一趟。”

    骆言峰:“……”

    李谣心情沉重点头,骆言峰把他闺女交给妻子,跟骆谦一道儿离开。

    骆言峰跟骆谦说他打听到的消息,洋白菜苗苗卖的最好,价格也最贵,其他菜苗苗也能卖掉。

    两人先去了骆清喜家,骆清喜家正要吃饭,两人出现,骆清喜愣了一下:“……吃过没?坐下来吃点。”

    “叔,你家种了十袋洋白菜吧。”骆谦问。

    “咋了,你婶子买了十袋,骆谨回来说他到县里开会,跟食堂主任说好了,咱家有多少洋白菜,他们都收,我又买了三十袋种子。”老儿子说他和儿媳妇明年参加高考,如果两口子考上大专或者大学,大儿子、二儿子和老儿子的差距越来越大,他担心两个儿子学骆谦他哥,跟老儿子闹得只留下面子情,咬牙种洋白菜,供给县里食堂,这条路是老儿子给两个儿子铺的,两个儿子必须念着老儿子的好。

    骆谦知道他后来又买了三十袋种子,故意这么问。

    “洋白菜苗苗最好卖,比别的菜苗苗贵一半。”骆谦‘难叔难侄’地看着他。叔啊,秋冬坝坡上的地很难被淹,你一定跟我一样全种上洋白菜,咱两家地挨在一起,哦,不,还有骆清亮三伯家、骆言峰家也在坝坡上种了洋白菜,人家要偷洋白菜苗苗还省事,一窝端四家。

    骆清喜:“……”

    “坏事。”骆清喜拍大腿。

    三人匆匆离开,找骆清亮。

    大家都在为菜苗苗卖到钱高兴,骆清亮看出了喜悦的背后隐藏着危机。

    骆清亮要找人商量,三人就找来了。

    四人聚在骆清亮家商量对策,商量了半个钟头,骆谦、骆言峰、骆清喜离开。

    骆言峰接走妻女,骆谦帮李谣摆饭,泥瓦匠吃好了饭到隔壁继续工作,李谣哄三个孩子午睡,回到堂屋,问骆谦:“你们打算怎么办?”

    “也有可能是我们想多了,但是想多了总比想少了好,我们打算夜里住在坝坡上,看守洋白菜。”骆谦说。

    李谣看着骆谦的眼睛:“万一有人动歪脑经,发现偷不到洋白菜苗苗,被激怒,会不会一气之下毁了其他菜?”

    “你别说,兴许真被你猜着了。”骆谦烦躁扒拉头发,“种个菜,怎么整出这么多事。”

    骆谦又去找骆言峰、骆清喜、骆清亮,四人聚在一起又说了一会儿话,骆谦离开,去老宅找他爹。

    骆清河正在劈竹篾,骆谦蹲下来:“爹,你晚上帮我到坝坡上看洋白菜苗苗成吗?不是你一个人,骆言峰爹也在,还有骆清喜、骆清亮的儿子。”

    “成。”骆清河一口应了下来。

    “我带泥瓦匠到坝坡上搭一个能住的茅草屋。”骆谦匆匆离开,回家和泥瓦匠商量搭茅草屋的事情,泥瓦匠一口答应下来,带上工具、木料、稻草,没用完的芦苇,随骆谦到坝坡上,赶在天黑前搭好一间茅草屋。

    骆谦拎一壶茶,抱一床被褥,打着手电筒到老宅接他爹和另外三家汇合。

    骆清喜的两个儿子和他爹住一间茅草屋,骆清亮的两个儿子和骆言峰爹住一间茅草屋。

    骆谦把手电筒留给他爹,回家吃了一口饭,拎煤油灯、抱两捆稻草到大南头,在地头升起一堆火,睡在铺开的稻草上。

    他看着星空琢磨一直这样也不成,耽误他打家具,李谣一个人带着孩子,他也不放心。

    “二四,清喜叔叫我喊你回去,逮到了,其他村子有人眼红咱们村卖菜苗苗卖到了钱,拉架车到坝坡上偷菜苗苗,被清喜叔、清亮叔的儿子抓个正着。”骆小龙喊。

    骆小龙是骆清川和周小凤的儿子,也是王秋华的丈夫。

    骆谦猛地坐起来,骆小龙举着煤油灯走近,他脸上还残留气愤,骆谦忽地躺了下来,拍拍身边的位置,让骆小龙坐下来:“小龙哥,钱掉到地上你捡不捡?”

    “你这小子,就会拿你哥寻开心。”骆小龙好气又好笑说,“麻溜起来,跟我回去。”

    “菜地交给你打理,不管卖多少钱,都分你一成。”骆谦笑嘻嘻看他,“不过,你得帮我收粮食。”

    骆小龙起初没放在心上,骆谦笑容不变,贼拉贱,贱的他心痒痒,越痒越心动,骆小龙强迫自己扭头,不看骆谦那张贼拉贱的脸,不知咋滴,那张贱脸愈发清晰,他的心就像被成千上万只蚂蚁来回拱,骆小龙坐下来,背对着他,不好意思问:“没开玩笑?”

    “我骗过人吗?”骆谦坐起来,拿胳膊肘撞骆小龙后背。

    骆小龙认真回忆,骆谦还真没骗过人。

    “哥,少一棵菜,就少卖钱,为了咱俩共同的钱,你留下来看菜。”骆谦拎煤油灯,走之前嘟囔一句,“听二伯说你宅基地申请下来了,你啥时候买砖?”

    骆小龙微微抬起的屁股悄悄落了回去。

    他比骆谦大一岁,骆谦正在起瓦房,他好意思说他和他爹商量拉黄泥做土坯,盖土坯茅草房吗?

    骆谦走的特别潇洒。

    骆小龙躺在骆谦刚刚躺的位置,睁大眼睛看星星。

    我来干嘛的?

    我来叫二四回村?

    那咋二四回去了,我躺下了?

    他爬起来,拎煤油灯走到小路埂上,又……躺回了稻草上。

    骆谦回到村口,正好瞧见隔壁村的老支书拿烟杆敲被五花大绑绑起来的男人,恨不得把他们的脑袋敲进肚子里,省的丢他们村的脸,几个男人背着大伙儿,骆谦嗤一声,这会儿知道丑了,偷菜的时候咋不知道丑呢。

    “二四回来了。”

    “每人赔你们四家一块钱,你看怎样?”

    大部分人认为应该赔钱,偏有本村人阴阳怪气说:“你们没有损失一棵菜,还把人打了一顿,还让人家赔钱,跟鬼子有什么区别。”

    “就是,你们把我儿子打成这样,我还没问你们要医药费呢。”

    要医药费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甚至狮子大开口。

    “干脆报警。”骆谦高喝一声。

    骆清亮皱眉:“这事儿,就该公安管。”

    要医药费的人立刻闭上嘴巴,纷纷向老支书求助,老支书气他们,又不得不管他们,低声下气跟骆清亮、骆清喜商量按照刚才说的了结这事,见两人不乐意,他放狠话:“我下回再发现他们当小毛贼,不用你们送,我把他们送进派出所。”

    毕竟是邻村,骆清亮、骆清喜不想把事情闹的太僵,勉强同意按照刚才说的办。

    这回,没有人叽叽歪歪,小毛贼家长掏钱掏的格外爽快。

    骆谦把钱装进兜里,在人群中找到他爹,让他爹回家睡觉,他也回家。

    骆谦敲门,十分有节奏,李谣一听便知道是他,她抓起菜刀出门,把菜刀放回锅屋,才开院门。

    “我听说抓到小毛贼?”李谣听到有人在大路上喊抓到贼了,家里有孩子,她没有出去看。

    “嗯,隔壁村的。”骆谦拉她进屋,掏出六块钱,“赔偿款。”

    一直是她家赔偿别人赔偿款。

    李谣抓赔偿款攥紧,心脏咕咚乱跳,耳朵轰鸣。

    “我种菜,想起来去看一眼,心情好了去看一眼,估计地里的菜随我心情长,不一定长多好,”李谣眼角抽搐,骆谦嘿笑,神神秘秘说,“二婶家的菜地都是骆小龙打理,菜苗苗长的好,是骆小龙前期把菜园子里的土养的好。我二婶、秋华嫂子天天说骆小龙像个女人,整天围着菜园子打转,攒的粪,全被他挑到菜园子里,屁出息都没有,我觉得他挺好的,帮我打理菜地,菜长的绝对比我打理的强,分他一成不亏,说不定我自己打理,菜长不大。”

    李谣。

    失策了。

    在撒种子前叫骆小龙打理菜地,即便分骆小龙一成,她家也能大赚一笔。

    “骆小龙听妈的话,听媳妇的话,我估计明天一早,二婶、秋华嫂子就知道这件事,她俩肯定明早扛锄头到地里除草。”骆谦拍大腿,“我还没给菜浇过水。”

    李谣。

    她也没想起来除草、浇水。

    她家菜苗苗能活着,真心不容易。

    骆谦端钢中锅里的热水出去洗澡,李谣躺到床上,摸下巴,让出去一成利,她家反而赚了,菜长得绝对比骆谦打理的好,还不耽搁骆谦打家具,真好。

    骆谦躺下,抓住李谣的手,不禁感慨,还是躺家里舒服。

    两口子一觉睡到大天亮,骆谦起来做木工活,李谣喂鸡鸭鹅,打扫粪便,钻进锅屋做饭。

    骆小龙熬的双眼通红,拎着煤油灯,不走直路,走斜路,眼看着就要撞到树上,骆谦及时抓住他:“哥,你孬好上了四年学,也识字,咱低调点,不找人作证,自己立字据。”

    骆谦掏出两张字据,爽快按手印。

    骆小龙摇了摇糊成糨糊的脑袋,凑近看,二四这小子行啊,详细列了哪几块地,连坝坡上最挣钱的洋白菜也列进去。骆小龙强打起精神,翘起大拇指狠狠地按骆谦手中的红泥,重重按到字据上。

    他拿一份字据,骆谦拿一份字据。

    骆小龙晕乎乎走路,走到半道上,被等了他一宿的王秋华揪耳朵。

    骆谦拍脑袋,跑过去跟王秋华认错:“小龙哥帮我看菜地,我昨天晚上被小毛贼气昏了,忘了跟你说,对不起,嫂子。”

    “没事。”王秋华撒手,“下次你接的活多,就找他看菜地,不用不好意思。”

    昨儿,她到镇上卖菜苗苗,她家菜苗苗长的贼好,卖的最快,她没啥事,拉着婆婆看镇上木匠打的菜厨,看完之后,骆谦真的真的对她家不孬。

    就凭这个,骆谦随便使唤她男人。

    骆谦。

    总觉得王秋华说的不是客气话。

    王秋华扯骆小龙回家,骆谦摸着脑袋也回家。

    李谣靠在门框上,骆谦抬头,李谣复杂说:“你堂哥不会一夜没睡,看菜地吧?”

    骆谦一愣:“会吗?应该会眯一会儿吧?”

    如果他昨晚不想家,早就睡了。

    看骆小龙,再看骆谦精力旺盛的样子,李谣瞬间说不出来话。

    两人相望无言。

    李谣率先进屋喊三个孩子起床,骆谦接着干活,李谣带三个孩子出门,王秋华、周小凤扛着锄头从他们家门前经过,骆清川进来,看李谣,又看骆谦,李谣带三个孩子到锅屋,骆清川立刻凑近骆谦:“二四,你给小龙分一成利,你媳妇知不知道?”

    “知道。”骆谦正色道。

    “除了我,你二婶,还有小龙媳妇,咱家谁也不知道。这事儿,除了你媳妇,也别跟别人说。”骆谦应下,骆清川笑眯眯点头,从骆谦家扛一个锄头离开。

    “花一份钱,雇了四个人。”李谣真没想到事情朝这个方向发展。

    第036章

    被她说的一噎, 骆谦不自在咳嗽,李谣干笑几声:“你带孩子吃饭, 我进屋喂姐弟俩。”

    李谣进屋, 姐弟俩你“哦”完,我“哦”,聊的热火朝天, 听到动静撇头, 李谣走近摸姐弟俩身下的尿布,姐弟俩激动地蹬腿出拳嗷嗷叫。

    没湿。

    李谣喂姐弟俩,姐弟俩打小奶嗝,送给他们妈妈一份大礼。

    李谣好笑地拍姐弟俩小屁屁, 给他俩换上干净的尿布,把粘上屎尿的尿布端出去。

    “你去吃饭。”骆谦接过盆,走到洋井边,蹲下来。

    李谣吃了饭, 刷了锅碗, 骆谦已经做了一会儿木工活。

    她回厢房拿没做完的针线活,到堂屋。

    李娇娇抱着一个小女孩进来, 身边跟着两个小男孩,骆筠文带着弟妹玩陀螺,两个小男孩攥紧竹蜻蜓, 挪脚,紧挨他们的母亲, 眼睛却偷偷遛到兄妹仨身上。李娇娇轻推两个儿子:“你们带他们玩竹蜻蜓, 他们也会带你们玩陀螺。”

    骆言峰一个月在家呆四五天, 她出门, 总是招到一身闲言碎语, 她就不爱出门,兄弟俩出门玩,经常被大人开玩笑,说他们不是骆言峰的儿子,是她跟村里的懒汉生的,她公婆、两个姑子跟他们干架,他们笑嘻嘻说开玩笑都不行……李娇娇拘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没有伙伴。

    既然骆言峰回村种菜,她肯定不能继续拘着孩子。今儿她找李谣有事,就带孩子出门,让孩子先跟李谣家的孩子玩。

    李娇娇鼓励兄弟俩,还教兄弟俩怎么融入进去,骆辞、骆唐手拉手,迈出第一步,仰头看母亲,李娇娇笑着站在原地,兄弟俩忐忑继续走,声音颤抖:“我爸爸给我们买的,我们可以请你们玩。”

    “哇——”骆韵莹不晓得两个小哥哥手里是什么东东,但她坚信小哥哥手里的东东一定超级厉害。

    小妹妹“呱唧——”鼓掌,好看的眼睛亮的惊人,骆辞腼腆笑:“我教你飞。”

    小哥哥搓一下手,长的跟张霞奶奶家豆芽一样的东东飞了起来,骆韵莹激动地跳起来:“飞——”她拉她哥,“飞飞——”

    骆筠文、骆筠修对会飞的‘豆芽儿’充满了好奇,他们拿陀螺和兄弟俩换着玩。

    李娇娇眼中全是笑容,抱她的小闺女走进堂屋,李谣搬椅子给她,李娇娇坐下,起初是不好意思说,但又一想大家都是女人,没啥不好意思说的。

    李娇娇声音细如蚊蝇:“谣妹,你上环有没有不舒服?”

    王玉兰特意上门问她为什么还不上环,还说李谣已经上环了,她就过来问一下。

    李谣一愣:“你怎么想的?”

    “咱们这一房只有言峰一个男丁,我婆婆、两个姑子意思是不上环,怀上了想办法生下来,到时候交罚款,给孩子上户口,我不想生了。”她手上扎了一根刺,又疼又难受,在身体里放一个环,怎么可能不难受,她就跟骆言峰说她不想上环,也不想生了,骆言峰弄来了叫安全套的东西,说那啥套上就不会怀孕。

    矿区有医院,如果王玉兰非要结扎证明,骆言峰说带她到矿区医院弄一张假的证明。她知道骆言峰肯定要欠人家人情,就来问李谣,如果真的没啥感觉,那她就上环,不欠人家人情,毕竟人情债难还。

    李娇娇双颊通红,期待地看着李谣。

    李娇娇分明没说什么,‘含情’地看她,把李谣闹了个大红脸。

    两人都是巴掌大的圆脸,杏眸,比雪还要白上三分的皮肤。

    李谣突然站起来,倒两杯茶,递给李娇娇一杯,她喝了两口,低声说:“县里医生说看体质,有人啥事也没有,有人就得了女人有的病。嫂子,你自己拿主意。”

    李娇娇低头喝茶,半晌,她微不可察点头。

    “娇娇。”

    李娇娇抱孩子站起来,骆言峰的大姐骆小勤快两步进来:“大姑的乖楚楚,还记不得记得大姑?”

    骆小勤得空就过来,小丫头伸手要抱,显然还记得她大姑。

    骆小勤接过小丫头,把脸埋进小丫头胸口逗小丫头,小丫头咯咯笑,骆小勤脸贴着小丫头的脸,抽空跟李娇娇说:“我和小玲带来了姑爷,留下来住几天,我看谁还敢欺负我娘家只有言峰一个男娃,看谁还敢打我娘家菜苗苗的主意。”

    “谣妹,我得空再来找你聊天。”李谣笑着点头,李娇娇忙回家准备饭菜。

    骆小勤这才注意到李谣,在心里嘀咕,二四媳妇真不瓜了,她笑着跟李谣聊几句,带骆辞、骆唐兄弟俩回家。

    不到晌午,村里人都知道骆言峰的两个姐夫住进他家,专门帮他逮小毛贼的。

    骆谦嫂子本来到老宅找杜梅、骆清河麻烦,谁叫杜梅到骆谦家待了半天,骆清河到坝坡上帮骆谦看菜,听到这个消息,三人瞬间改变了主意。

    杜梅看到三个来者不善的儿媳妇,心里面发悚,转身朝后院走,骆清河眼皮都没抬,自顾自编篮子,骆谦嫂子把两个老东西的神态看在眼里,心里面恨极了,偏心还不算,还看不起她们。

    周秀秀张嘴就骂,直说他们就不该活着,应该立刻去死,方爱徳扯周秀秀,周秀秀嫌恶唾一口,抱胸靠在门柱子上,方爱徳把杜梅扯了回来,推到墙上,戳杜梅胸口:“有你们这么做爹娘的嘛。你们使唤你三个儿子当牛做马赚钱养你老儿子,你老儿子现在了不得了,像蚂蝗一样吸他三个哥哥的血,成了十里八村了不得的木匠,还种了大片的菜,他是发达了,他三个老黄牛哥哥还在住茅草屋呢。”

    只要方爱徳翻旧事,怒火能烧死她。

    她也是倒了八辈子霉,嫁进了这种人家。

    如果她嫁给受偏爱的男人,也不会活的这么窝囊。

    方爱徳恨恨踢杜梅膝盖,杜梅一个哆嗦,她也只是在四儿子给钱的时候,腰板挺得笔直,理直气壮说三个儿子、儿媳不好,如今四儿子一分钱不给她,她气弱的不得了,苦歪歪说:“没,四个儿子,我都一样对待。”

    柳庆梅担心她打杜梅,骆谦怂恿她弟回到大伯家,她爹娘能剁了她,她躲在后面不敢冒头,周秀秀天不怕地不怕,杜梅敢狡辩,她就敢打杜梅的脸。

    “够了!”

    骆清河大叫。

    平时不言不语的人突然情绪激动大喊,四个女人停下来看他,骆清河高举劈刀,手上的青筋暴起,黝黑的眼珠子瞪她们,妯娌三人咽口水,朝门的方向移动,杜梅跑过来夺劈刀,狠狠地摔到地上:“你干啥。”

    得罪狠了儿媳妇,儿媳妇不跟儿子过,儿子怎么办,孙子怎么办!

    周秀秀一脚踹飞劈刀,指着两个老不死的鼻子,什么脏话都骂,唾沫四溅,柳庆梅爽死了,待周秀秀骂的嗓子沙哑,她劝周秀秀:“大嫂,他们待我们不好,我们不能待他们不好,毕竟他们是我们的长辈,”这么久,终于有人站出来帮她说话,可把杜梅感动死了,柳庆梅把周秀秀拽到后面,握住杜梅的手,“婆婆,你老儿子一个人看这么多地,忙不过来,大哥、二林、三弟和你老儿子毕竟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去劝你老儿子让你另外三个儿子帮忙看菜地,我们回家劝你三个儿子别跟你老儿子赌气,帮你老儿子看菜地,你看怎样?”

    骆谦哥,骆言木、骆二林、骆三森一直躲在角落里偷听,听到这里,三人猫着身体离开。

    “你们说老四会不会主动请我们帮他看菜地?”骆二林踢土疙瘩。

    “他那个人精明的吃人不吐骨头,会让我们占便宜?”骆三森嗤一声。

    骆言木笑了,怎么看怎么意味深长,骆二林、骆三森猴急问:“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

    “屁的主意呦。”骆言木伸懒腰,“困了,回家睡觉咯。”

    骆二林第一恨骆谦,第二恨骆言木,恨他们得父母偏爱。骆言木明明有主意,偏偏不跟他们说,激增了骆二林对他的恨。

    骆二林戾气道:“你们知道老四精,就没怀疑过老四单单为了木工活巴结马国强吗?”骆言木身体一顿,骆三森满眼的好奇,骆二林反而卖起了关子,昂头吹口哨,就是不说话。

    骆言木眼珠子转几圈,朝骆二林招手,骆二林围了过来,骆三森嘿嘿笑挤进来,骆言木神秘说:“老四昨晚到大南头看菜地是吧?”骆二林、骆三森点头,骆言木一个劲咽口水,继续说,“没有我们哥几个帮他看菜地,他今晚肯定还去,我们知道,骆言强那小子肯定也能猜到。”骆言木见两个弟弟脑子没转过来,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骆言木干脆不藏着掖着,直接挑明昨晚他看到了什么,“这小子,昨晚大伙儿都在打小毛贼,他偷偷遛到老四家门口打转,后来,才过来看热闹,看到老四拎煤油灯走过来,他一个劲搓手傻乐,你们觉得他乐什么?”

    骆二林挤眉弄眼:“骆言强想给老四戴绿帽子,咱们帮老四抓住骆言强,老四让我们帮忙看菜地?”

    “对,带全村人过来看热闹,看我们怎么在最关键时刻保住他媳妇最后的清白。”骆言木挺直腰,从今以后,老四赚钱,他带着老婆孩子躺着花钱。

    骆二林、骆三森互看,差点就被大哥甩掉,大哥跟着老四过好日子,他们继续过苦日子。

    骆言木脑补老四气急败坏,却没有办法甩掉他的场景,畅快大笑。他笑够了,才想起来问:“老二,老四为什么巴结马国强?”

    “马国强现在是这个,”骆二林竖起大拇指,“老四啥也不要帮马国强卖种子,给马国强赚钱,我猜他抓住机会跟马国强提把他弄到镇上,再给他分两间镇上的房子。”

    骆言木、骆三森齐齐后退,认真打量骆二林,憨不拉几的老二聪明了一回,真他娘稀奇。

    “我们要不要拦娘,叫她暂时别跟老四提,明儿跟老四提。”骆二林回头找杜梅。

    骆三森把骆二林拽回来,搂住骆二林的肩膀:“二哥,女人折腾算女人的,咱男人干大事,跟她们女人不搭嘎。”

    “就是。”骆言木哈欠连连,“我真的回去睡了。”

    家里那几块地,但凡有啥活,他爹他娘顺手干了,用不到他,骆言木擦掉眼角困泪,嘴里叼着一根草回家。

    他爹他娘也帮他俩干活,但是没有给他们大哥干的那么精细,两人还得到地里看一遍。

    再来说另一头。

    杜梅激动到手抖索,三个儿媳妇答应她,只要老四上门请言木、二林、三森帮忙看菜地,她们忘了之前所有不愉快,回到没分家前。

    秀秀还是大方爽利的大儿媳。

    庆梅还是温和爱讲道理的二儿媳。

    爱德还是嘴甜爱笑的三儿媳。

    家还归她管。

    一团和气才是一个家该有的样子。

    骆清河显然也怀念没分家前的日子,杜梅兴高采烈说服四儿子服软,跟三个儿子低个头,最好把分了的家合起来。骆清河心里明白人精四儿子不可能答应,但万一答应了呢?

    因此,他默认杜梅的行为。

    骆清河重新拾起竹篾,闷头编竹篮。

    葛娣四处嚷嚷杜梅、骆清河打儿媳妇咯,李谣知道骆谦嫂子又欺负公婆,她放下筷子,跟骆谦表态,以后就算他们饿死,也不求公婆,不是恨公婆,只是不想公婆帮他们一回,骆谦嫂子去闹一回。

    骆谦起身,动作又剧烈又急促,带翻椅子。

    兄妹仨一个哆嗦,眼睛又迷茫又惧,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

    李谣急忙安抚三个孩子的情绪,骆谦也意识到他把糟糕的情绪暴露在孩子面前,吓到孩子,骆谦蹲下来,控制情绪,说:“是爸爸错了。爸爸到老宅看你们爷奶,回来后,再也不为他们动怒,好不好?”

    兄妹仨松开抓李谣的手,抱住他爸。

    小小的他们察觉到爸爸难受,想哭,却很奇怪,明明爸爸不伤心,没有眼泪。

    小小的他们尚不能理解这些,但就是想抱抱他们的爸爸。

    骆谦松开孩子,走出门的一瞬间决定如果他爹娘继续这样,就因为帮他一下,任由哥嫂欺负,他遇事再也不会找他们帮忙。

    管他们是不是瞎想他宁愿找别人,也不找他们,是不是和他们生分了,是不是埋怨他们,是不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伤心。

    骆谦心里憋着一股气,杜梅却含笑进来:“老四,好事儿。”

    “你家的菜苗苗差点被偷,你哥今早主动找我,狠狠地骂那群小毛贼,气的不得了跟我说,‘老四一个人种菜,还要打家具,还要卖种子,天天脚不沾地,累的快瘦成一把骨头,地里的菜是老四的心血,我们就算有恩怨,那也是兄弟间的恩怨,咬咬牙,能暂时放下,帮老四晚上守菜地,等老四卖了菜,还了欠马国强的账,咱们继续各算各的恩怨’。”

    骆清河觉得四儿子不可能主动服软,杜梅却觉得四儿子心最软,不忍她为难,绝对主动服软,但是憨子在,这个憨子好了,精明的来,差点把她算计死,完全不顾这些年她那么照顾她,为了她,她受了三个儿媳妇多少埋汰,教唆四儿子不让她帮忙养鸡鸭,不给她钱。

    要知道憨子还憨的时候,四儿子一个月至少塞七八块钱给她。

    杜梅恨李谣,却又清楚李谣在四儿子心里的地位远超她和她家那口子,她敢说李谣一个字不好,四儿子立刻跟她翻脸。

    杜梅笃定五个孩子没有一个是四儿子的,却不敢说出来。

    她给李谣生了一个好‘儿子’。

    杜梅压下对李谣的怨气,用三个儿子的口吻说出四儿子如何累,她就不信李谣不心疼四儿子,看着四儿子累死,李谣也不让四儿子和三个儿子‘暂时’和解。

    李谣见识到了骆谦哥嫂怎么跳坟坑里骂骆谦和孩子们,她根本不信骆谦哥能说出这番话,她刚要提醒骆谦,就注意到骆谦肌肉紧绷,捏紧拳头,他轻笑,把拳头插进兜里,眉眼狭长,遮住他眼中翻滚的思绪。

    “娘,小一辈的恩怨,上一辈掺和进来,往往上一辈里外不是人,对吗?”

    杜梅笑骂他:“莫跟地里的菜过不去,说些气话。”

    “文子、修子出生,我哥我嫂子跟地里的韭菜似的,一茬一茬折腾事,就是不让你给谣妹搭把手,兄弟俩当天饿死,他们都觉得晚了。莹子出生,他们恨不得把你拴在裤腰上,不让你来我家。他们做的这么绝情,他们嘴里能说出人说的话吗?”在他娘面前,骆谦一直隐藏他对他哥的恨,他一直体谅他娘,他娘却不体谅他,笑着编瞎话骗他,可能真的为地里的菜好,但是骆谦不需要这种谎言。

    杜梅下意识看李谣。

    四儿子怨她三个儿子,但绝对没到记恨的地步。

    一定又是她在四儿子身边搬弄是非。

    “娘,你回去吧,别整天操心这,操心那。”骆谦送她回老宅,到门口,骆谦拉住他娘,“我想明白了,你和爹帮我家干活,我哥我嫂子说你们偏心,你们没反驳,一定是因为你们真的帮我家干活,认为亏欠我哥我嫂子,以后我不找你们干活,我哥我嫂子再说你们偏心,你们一定要大声反驳,他们搬东西拿钱,你们理直气壮不让。”

    杜梅眼珠子一震,骆谦抽出手,笑着抱住他娘:“我娘脾气好,人爽利,一定不会让我哥我嫂子欺负。”

    骆谦离开。

    杜梅努力抓,抓不住骆谦,她回头看她那家口子,骆清河平静的眼珠子闪动,低头继续编竹篮,手上的力道愈发重。

    葛娣从巷子里探出头,骆谦走远,她走出来,看骆谦消瘦的背影,又看杜梅笑的比哭还难看,她迷茫捶脑袋,母子俩没吵架啊,骆谦还酸不拉几抱杜梅呢,看到这一幕,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葛娣搓胳膊回家。

    “二四怎么越来越怂了,我还以为二四跟他哥他嫂子打起来呢。”遥想当年骆谦干他哥他嫂子那股子狠劲,她至今头皮发麻。

    葛娣想她家那口子了,如果她家那口子在,就算二四怂了,她家那口子那张巧嘴哦,绝对煽动他哥他嫂子霸占二四的菜地,到时候二四绝对跟他哥他嫂子拼命。

    葛娣没劲的躺在床上。

    李老太、骆老头扒窗户看,悄悄溜走,他们得替清池看住儿媳妇,别清池回来了,儿媳妇跟别的男人过了。

    他们隐约听到儿媳妇嘀咕二四,他俩合计一下,决定找骆谦,问骆谦要一两亩地洋白菜苗苗。

    骆谦从老宅回来,叫大儿子抱篮球出来,教他们颠球。

    骆谦跟孩子们玩疯了,李老太、骆老头过来,他根本没有留意到,李谣看到了,放下手中针线,恼火抱怨:“爷奶,大伯真是的,打家具不找骆谦,找外村木匠,打了一个门窗,一个菜厨,要是找骆谦打,绝对能多打两个矮板凳。”

    李老头、李老太暗骂老大,清川家的一根木头打一个菜厨、一个案板,几个矮板凳,他家两根木头,就打削溜薄的门窗、菜厨,气死他们了,但凡多打一个案板,再不济打几个矮板凳,他俩都能把多余的弄到四儿子家。

    李谣解气说:“大伯听大婶子娘家的话,找那个木匠打家具,吃亏了吧。”

    李老太、骆老头:“!”

    大儿媳不是说大儿子背着大儿媳做主,让外村木匠打家具的吗?

    老两口子气冲冲直奔骆清海家。

    李谣在心里默念:她就是赌老头老太不知道,没想到老头老太真的不知道,莫怪我祸水东引。

    骆谦满身大汗进屋冲澡,叫李谣把他外边绳子上挂着的衣服拿来。

    李谣:“……”

    他什么时候进屋洗的澡?

    “谣妹儿——”骆谦来来回回叫,声音抑扬顿挫。

    “来了。知道洗澡,就不知道拿衣服洗澡。”李谣扯绳子上的衣服,被骆谦盖在裤子下的大裤衩意外露出来,李谣赶紧盖起来,和其他衣服揉成一团,要推门,打了一个弯,往旁边移了五六步,趴在玻璃窗户上,从窗户缝里,努力瞧他冲好了澡,没衣服穿,在屋里干嘛呢。

    “吱。”

    窗户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一条细缝。

    好白。

    跟脖子是两个色。

    李谣瞧见了腹肌,视线往下,水珠滑到……

    一只手伸出来够衣服,快速缩回去。

    “砰。”

    窗户被合上。

    “妈妈,我也要看。”三个小萝卜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跳起来喊。

    李谣:“……”

    去去,有你们啥事,你妈都没看够。

    骆谦打开窗户,把擦头的毛巾搭在脖子上,弯腰够他家大妹,把他家大妹运到屋里,接着运大儿子,小儿子,兄妹仨原地蹦跶,骆谦端洗澡盆出去。

    第037章

    也是巧了, 骆谦泼水,骆清川正好扛锄头进来, 乐呵呵跟骆谦、李谣打招呼, 把锄头立在墙根处。

    他家那口子跟何英、张霞唠嗑,何英一不小心说露了嘴,她家坝坡上的洋白菜至少能卖300块钱, 他估摸二四家坝坡上的洋白菜也值这个钱, 小龙至少能分到30块钱,还没算上二四家好几亩地的萝卜哩。

    骆清川保守估计小龙至少能分到50块钱。

    他家小龙除了攒粪浇菜地,可是啥也不会,给二四看看菜地, 除除草,浇浇水,白捡50块钱,骆清川和他家那口子乐的差点分不清东南西北。

    骆清川手背后, 低着头走路, 小龙娶媳妇花了30块钱,一麻袋黄豆, 钱被小龙媳妇带回来了,这些年,小龙媳妇没花掉一分钱, 今年分地,他干脆把家分了, 小龙分到80块钱, 儿子们没钱起房子, 都跟他们一起吃, 不用置办锅碗, 小龙媳妇又没花出去一分钱,卖菜苗苗还赚了几毛钱,加上白捡的50块钱,小龙应该能起两间红砖瓦房。

    他儿子也能起红砖瓦房,骆清川老激动了。

    骆谦不明白二伯激动啥,想不明白,骆谦索性不去想,喊住他二伯:“我也不知道我爹今晚去不去坝坡上看洋白菜苗苗,”骆谦挠头,不太好意思开口,“不管我爹去不去,二伯,你能帮我看洋白菜苗苗吗?”

    “行。”洋白菜最赚钱,就是骆谦不提,骆清川也要到坝坡上看守洋白菜,要不然他不放心。

    骆谦给骆清川两块钱,骆清川把钱塞进裤腰带的暗兜里,浑身都是干劲离开。

    李谣目睹这一切,没有说什么。

    这时,兄妹仨从屋里跑出来,站在窗户下,期待地看着他们爸爸。

    骆谦扒拉半干的头发,进屋,弯腰够他家大妹,骆韵莹抬起肉乎乎的胳膊,咧嘴,骆谦倏然改变方向,横抱起李谣,李谣惊呼,骆韵莹一愣,拍手蹦起来欢呼,骆筠文、骆筠修跑进屋里,见妈妈被爸爸放到地上,小哥俩又跑到外边,伸手叫爸爸抱。

    李谣陪爷几个胡闹一通,躺在床上不想动。

    骆韵莹四仰八叉挨着李谣睡觉,小哥俩在床尾比赛翻跟头,骆谦锁了堂屋的门,扣上院门,回屋躺下。

    夜深。

    骆言强的头号小弟,陈猴子扎马步蹲下来,骆言强刚要踩陈猴子的后背翻墙,陈猴子突然站起来:“强哥,咱们偷光菜种子,其他……就算了吧。”

    骆言强踩空,一个掬趔差点摔个狗屎吃,他气急败坏踹陈猴子:“你他娘,给老子蹲好。”

    陈猴子揉被骆言强踹的小腿,一瘸一拐跑:“我、我不干了。”

    骆言强带来了三个兄弟,一个是他,另外两个是骆大哈、骆孝建,他们沾亲带故,就他一个外人,万一事情败露,强哥、骆大哈、骆孝建绝对推他出来顶包。

    骆谦就是一个疯子,会剁了他的苗苗。

    他不想当太监。

    骆大哈、骆孝建抓陈猴子,陈猴子今儿跑的比兔子还快,两人没有抓到陈猴子,骂骂咧咧回来。骆言强示意两人趴下来,他翻到院子里给两人开院门。

    骆大哈推骆孝建,骆孝建推骆大哈。

    “快点。”骆言强抽两个小弟脑后勺。

    骆大哈、骆孝建建议骆言强带上陈猴子,就是打算推陈猴子出来顶包,现在陈猴子临阵脱逃,没人给他们顶包,骆言强绝对推他俩顶包,两人心生怯意。

    骆言强踹两个小弟屁股:“趴下。”

    “哥,改天再来吧。”骆孝建揉屁股,背贴墙后退。

    “是啊,哥。”骆大哈赶紧附和。

    骆言强想谣妹儿,心痒的很,苗苗疼了一天一夜,他再也等不了,非得今晚办完事。

    他有信心,跟谣妹儿能办一晚上事,没时间拿菜种子,必须带上两个小弟拿菜种子。

    骆言强压下怒火,搂住两个小弟,吹嘘道:“骆小勤带着老子的种嫁给柳山,娇娇的小闺女也是老子的。老子敢这么干,因为老子能掐会算,算出哪天哪个地点和她们那个,没有一个人发现,她们更不敢跟她们男人说。”

    骆言强一时没忍住,口花花村里漂亮的小媳妇,得意说没人知道他和小媳妇那个,小媳妇们更不敢说出来。

    “你们放心,不会有人发现,谣妹儿更不敢往外说,没人知道你俩拿了骆谦的菜种子。”骆言强洋洋得意说。

    两人将信将疑。

    骆言强按两个小弟肩膀:“蹲下,我翻进去给你们开门,你们拿光菜种子就跑,我办完了事到老地方找你们。”

    骆大哈、骆孝建犹犹豫豫蹲下,骆言强按捺住激动,踩两个小弟的肩膀爬到院墙上,扒着院墙跳到院子里面,他缩头,躬腰,搓手,使劲吞咽口水,没时间开院门,撒腿朝厢房的方向跑。

    一道杀猪般的惨叫。

    “哥,你怎么了?”

    “吱。”院门被人打开。

    骆大哈、骆孝建吓得一屁股坐地,两人慌张爬起来跑,跑了两步,两人停了下来,都想到骆谦不在家,李谣和五个孩子在家,强哥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可能被女人孩子打了吧,一定是他从院墙上蹦下来,不小心崴了脚。

    强哥崴了脚,还坚持给他俩开院门,他俩就这么跑了,强哥一定饶不了他俩。

    两人折回来,捡起遗落的麻袋,进了院子。

    院子被人关上。

    骆大哈、骆孝建回头看上门栓的李谣,又看厢房方向,强哥满头的血,身体倒地扭成一股绳,双手捂(月夸),他俩身体抖成筛糠,哆哆嗦嗦抬头,骆谦背着煤油灯,手上拎一个椅子。

    他俩看不清骆谦的神色,却莫名感觉到骆谦想弄死他们。

    李谣听到杂乱的脚步声,还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一家七口睡的好好的,突然有人推开门,骆谦跳下床,操起椅子朝那人脑袋上砸,两个奶娃子还小,晚上就没有吹灭煤油灯,李谣认出满脸血的人是骆言强,跳下来朝他蛋上猛踩几脚,又听到有人喊哥,她去开门,两个混子跑了又回来,李谣想也不想关上院门,上门栓。

    脚步声越来越近。

    李谣甩头,跑过去掰开骆谦的手,把椅子塞进一个混子手里,意外瞥见混子手里拿了一个麻袋,李谣跑回厢房拿钥匙开堂屋的门,推翻货架,把种子弄得到处都是,还抱一堆种子塞进麻袋里。

    李谣咬牙拖骆言强的腿,把人拽到两个混子脚边。

    骆谦有了反应,拎骆言强的一条腿,猛地一掰,骆言强惨叫,恨不得晕死过去,骆谦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把人拽到混子脚边,他自个儿翻后院墙离开。

    “撞,快给我撞开。”骆言木、骆二林、骆三森带头撞院门。

    院门“砰”倒地,带起一阵尘土。

    “骆言强,你小子敢对老四媳妇怎么样,老子跟你玩命。”在脑子里排练一下午他是如何英勇冲进厢房救了李谣,骆言木手里攥着一把菜刀,冲进院子,检验他排练了一下午的成果,却被眼前的惨状搞懵了。

    骆言木进来后,被骆言木喊醒的村民挤进来。

    大伙儿:“?!”

    骆孝建好似才反应过来,赶紧丢掉椅子。

    骆大哈左看看,右看看,还处在迷茫中,骆孝建拽他,眼神示意骆大哈丢掉麻袋。

    骆大哈把麻袋丢到李谣怀里,慌乱解释:“我们没打强哥,是骆谦打的,麻袋是李谣塞我手里的,对,椅子是李谣塞孝建手里的。”

    李谣还没来得及辩解,骆清亮打开手电筒,对着堂屋照,堂屋一片狼藉,种子撒的到处都是,从堂屋到骆大哈、骆孝建脚边的路上散落种子,他拿手电筒照骆言强,又照骆大哈、骆孝建的脸:“跟我说实话,你们是不是来偷种子的?你们现在不说实话,我把你们送进派出所,你们到公安面前说实话。”

    骆大哈、骆孝建抬手挡光,闻言,两人硬扛着,咬死不承认他们偷种子。骆清亮似乎也没有兴趣审问,叫两个强壮的汉子把他俩绑起来,又叫他儿子骑车,现在送他俩到派出所。

    骆大哈、骆孝建慌了神,不愿意被人绑,更不愿意去派出所,惊慌大喊:“是,是骆言强叫我们来偷种子,我们没偷成。对,骆谦打了骆言强,李谣诬赖我们偷种子。”

    李谣又没来得及说话,一个老婶“呸”一声:“你说二四打的,二四呢?”

    骆孝建抓住希望,笑说:“翻墙跑了。”

    “二四在家,你们敢来偷他家种子嘛。我看你们知道二四到菜地看菜,你们才敢打他家种子的主意吧。”

    “肯定是骆言强要大头,你俩不同意,三个人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你们缺不缺德,偷二四家的种子,还有脸诬陷二四打人。”

    在场的所有人确信就是这样。

    “把骆大哈、骆孝建带到大部队,你们谁把骆言强抬到大队部医院。”骆清亮没有指明谁抬骆言强,就带骆大哈、骆孝建离开。

    骆言强哥找人抬骆言强,骆言强嫂子把骆言强哥拽走,骆言强嫂子嫌弃骆言强丢人,不想和骆言强有任何瓜葛。

    最后还是李小叶求几个老好人,几个老好人把骆言强抬到大队部医院。

    有心思不正的人打算帮李谣扶货架,捡菜种子,趁机塞几袋菜种子到衣服里,其中包括没算计成骆谦的骆言木三兄弟。

    就在这时,骆谦气喘吁吁冲进来,大伙儿想当然认为有人跑去通知骆谦,骆谦慌里慌张赶回来,没见骆谦满头大汗嘛。

    “没事了,大伙儿回去吧。”张霞把人往外推。

    “二四、谣妹自己收拾,我们都走吧。”何英把骆来福娘撞出门。

    好些人不愿意离开,被张霞、何英死拉硬拽弄走。

    骆谦按上院门,扶起货架,李谣捡种子往麻袋里扔,把院子里的种子捡完了,把麻袋丢进堂屋,锁上门。

    骆谦坐在院子里的长凳子上,李谣走过去坐下。

    “骆言强的脑袋被你砸了一个窟窿,腿估计被你折断了,蛋被我踩碎,”李谣低头晃荡脚,有一下,没一下撞骆谦的腿,闷声笑,“没人相信是我俩做的,李小叶找人赔钱,找不到我俩身上。”

    李谣超级开心。

    暴打恶心人的玩意,她家终于不用赔偿高额医药费,她能不开心嘛。

    骆谦现在还在庆幸他找骆小龙看管菜地,身边这个傻妞高兴的傻笑,一时间,骆谦不知道高兴她没被吓到,还是哭她一点也不后怕。

    “说起来还是你聪明,没跟任何人说叫你堂哥看管菜地。如果你说了,那就难搞了。”至少大伙儿不会轻易相信骆言强三人因为分赃不均内斗,李谣心里想。

    骆谦低头思考。

    李谣见他思考,心大的回屋睡觉。

    翌日。

    天还没亮,李谣起床整理种子,骆谦则骑车出门,天麻麻亮,他拉一车东西回家,天大亮,骆谦骑车到菜地里。

    地头搭了一间茅草屋。

    骆谦拔拉车铃,骆小龙哈欠连连从茅草屋里钻出来:“二四,你咋来了?”

    “大家分了地,日子越过越红火,我就给我哥们一笔钱,如果他到外地给厂里拉货,帮我弄几个炉子、钢中锅、大铁锅,我在村里卖。实在太巧,我哥们通知我到镇上取货,我不在家,骆言强带两个混子到我家偷种子,三个人都想拿大头,互不相让打了起来,据说骆言强伤的怪重,骆大哈、骆孝建赖是我打的。”

    骆谦脸色阴沉,要笑不笑:“他们该庆幸我不在家,否则这三人不断几根肋骨,他们家不塌几堵墙,这事儿不能完。”

    骆小龙默默补充:三家的铁锅不漏几个洞,不塌几张床,不毁几扇门窗,二四不会罢手。

    “坝坡离家近,二伯想喝热水,下了坝坡就到村里,上哪家都能要到热水,这块地离家远,你想喝热水不容易,我和谣妹商量,弄一个炉子和钢中锅过来,你不仅能喝热水,晚上饿了,还能热饭。”骆谦搭上骆小龙的肩膀,“你跟我回家拎炉子和钢中锅,别人问,你就说你花钱买的。”

    骆小龙怀疑自己没睡醒。

    骆谦嘀咕:“你实在瞒不住二婶,一定要提醒二婶,别跟我娘说实话,我怕我娘跟我闹,叫我哥跟着我干,咱俩十有八(/)九一拍两散。”

    骆小龙立刻打起精神,手举蓝天发誓:“我娘绝对跟三婶说我花钱买的钢中锅和炉子。”

    骆谦眼角抽搐。

    骆小龙:二四不满意?

    “别的我不敢保证,秋华绝对逢人就说她掏钱买炉子和钢中锅。”

    骆谦捂脸,拍车后座,示意骆小龙坐上,他载他回村。

    到了家门口,骆谦攥刹车闸,骆小龙跳下来。

    骆言强媳妇李小叶,骆大哈、骆孝建的家人在骆谦家门口大闹,口气特别凶恶说骆言强指认是骆谦打伤他,叫骆谦赔医药费,如果将来骆言强不能干重活,骆谦必须养他一辈子。

    他堂弟不嫌弃他,拉他合伙种菜,不让他出地,也不让他出种子,怕他晚上渴了没热乎的水喝,饿了没热乎的饭吃,给他一个炉子和钢中锅。

    他堂弟心肠那么好,这群人怎么好意思睁眼说瞎话欺负他堂弟。

    “昨晚二四在家,你们觉得你们三家昨晚能睡在床上?能保住门窗?”骆小龙举例子,“当初我大伯、小叔闹着扒二四家的院子,还没扒,二四弄毁大伯家的门窗,扒了小叔家一堵院墙,骆言强、骆大哈、骆孝建翻院墙进来偷种子,已经偷了,能让你们三家好过?”

    骆谦闻言拍大腿,他昨晚不在没关系,但是他今天在,今天推墙劈门床,也不是不可以。

    骆大哈家人头也不回离开。

    骆孝建家人跑之前丢下一句:“我家穷,骆言强心里清楚讹不到钱,他打歪主意讹你,跟我家孝建没关系,都是骆言强一个人的主意。”

    围观众人唾骂骆言强,骆言强不在,他们骂闹的最欢的李小叶:“你们两口子最不是东西,偷二四和谣妹家的种子,还有脸讹二四、谣妹养你们一辈子,丧尽天良,没心的玩意。”

    “我家言强不会撒谎,就是骆谦打的。”李小叶焦急解释。

    “我呸,骆言强有一天不说谎话,母猪都能爬树。”大伙儿更相信骆言强讹骆谦。

    李小叶说不过一群人,气势汹汹回家找骆言强哥嫂、叔婶帮忙,骆言强嫂子、婶子没来,他的哥哥、叔叔倒是来了,听到大伙儿说骆言强不要脸皮讹骆谦,他们又羞又臊回去,发誓如果他们再管骆言强,他们就是骆言强的孙子。

    围观的人群散了,骆谦从屋里拎一个炉子、一个钢中锅给骆小龙,跟骆小龙通了气,不管谁问,一个炉子28,一个钢中锅20。

    骆小龙被数字吓死了。

    他把炉子、钢中锅抱在怀里,晕晕乎乎回家。

    不管骆谦去菜地也好,去镇上取炉子、钢中锅、大铁锅也罢。总之,骆谦不在家,骆言强浑身伤,跟骆谦没有任何关系。

    李谣悬着的心落地,一点儿也不心疼损失了48块钱,因为不损失48块钱,万一被骆言强讹上,她家会损失百个,甚至万个48块钱。

    一个早晨,李谣的心情倍儿好。

    李谣不怨他冲动之下打伤骆言强,白花了48块钱,骆谦心里酸酸的,涩涩的,闷头做活,告诫自己下次不能意气用事,别看这次只花了48块钱,下次不可能这么好运。

    李谣不知道骆谦在反思,她正在指挥兄妹仨整理种子,自己把骆谦今早拉回来的炉子、钢中锅、大铁锅摆在货架上。

    周小凤、王秋华从骆小龙嘴里得知骆谦昨晚到镇上拉贼拉稀罕的炉子、钢中锅、大铁锅,骆谦、李谣见他晚上守菜地辛苦,给他配了一套炉子、钢中锅,叮咛她俩不能说骆谦给的,要说他家花钱买的。

    婆媳俩端着碗四处窜门,逢人就说骆谦弄来了一批货,骆谦、李谣两口子还没来得及商量卖多少钱,她们家小龙厚脸皮给了成本价,不等骆谦小两口子反应过来,她们家小龙抱起炉子、钢中锅跑回家。

    大伙儿端着碗到周小凤家,欣赏够了炉子、钢中锅,终于撬开婆媳俩的嘴,知道骆小龙花多少钱买的。

    她们急哄哄找李谣。

    “谣妹,你得给我们和骆小龙一个价,不能两个价。”骆言峰大姐骆小勤说话。

    李谣为难笑。

    “就货架上这些吗?”王玉兰问。

    李谣点头。

    “大铁锅怎么卖?”一个年轻媳妇问。

    “比镇上便宜五毛钱,嫂子,婶子们,你们别还价,已经是最低价。”李谣说,“我们拿货不多,人家不给便宜,我准备加一两块钱,打算赚几个钱,可是骆谦说昨晚多亏你们帮忙,抓住那三个小毛贼,今天早晨又多亏你们,骆言强才没赖上骆谦,我们两口子必须记得你们的好,不仅不涨价,咬牙也要比镇上卖的便宜,让你们得到实惠。”

    “炉子28,钢中锅20,卖给我们呗。”又一个大婶说。

    “从南方拉来的炉子、钢中锅,你们看看,是不是比我们本地的好看,摸着还有分量。”李谣说。

    骆小勤拉她妹妹骆小玲挤进最里面,仔仔细细摸了一遍,看了一遍,经过两人再三确认,确实比镇上甚至县里卖的好,两人先下手为强,抢了三套炉子、钢中锅,喊她们男人过来付钱,她们挤出去,立刻跑回家,害怕跑晚了一步,大伙儿买不到,抢她们的。

    骆言峰两个姐姐多精,竟然一下子买三套,说明李谣没撒谎,炉子和钢中锅确实从南方运来的,不差钱的人使劲挤,抢炉子、钢中锅。

    “诶,你别先给钱,我没说价钱呢。”李谣喊一嗓子。

    骆小勤、骆小玲的男人凑三份48块钱,丢下钱就跑,何英千辛万苦抢到一套,本来她不好意思只掏48块钱,见有人付了48块钱,她把钱塞进李谣的衣兜里,抱着炉子、钢中锅就跑。

    几个抢到炉子、钢中锅的婶子同样塞给李谣48块钱。

    老多人没有买到炉子、钢中锅,问李谣:“你家啥时候还进货?”

    “还进这种。”

    “对,我要买这种。”

    李谣都快哭了:“涨一块钱行吗?”

    “那可不行,你刚才卖给别人多少钱,就卖给我们多少钱。”老婶子特别理直气壮说。

    “你和骆谦商量吧,是他进的货。”李谣说。

    老婶子出门:“二四,谣妹叫你多进一点炉子、钢中锅。”

    没买到的人都出来说:“你家谣妹这么说的。”

    骆谦假装没听到她们谈话,装作为难,一听谣妹答应了这么多人,他爽快答应过段时间再弄点货。

    第038章

    “铁锅是十印的哩。”一个老婶惊呼道。

    院子里的人闻言呼啦啦冲进堂屋。

    老婶又摸锅, 里里外外摸了好几遍,咧嘴乐道:“光不溜秋, 不孬。”

    说着, 她把大铁锅举过头顶看锅屁股。这时,一大群人奋力挤到货架前抢大铁锅,几个大铁锅瞬间被抢光, 几十双泛绿光的眼睛盯着老婶头顶上的大铁锅, 老婶倏然抱紧大铁锅,边往外挤边喊:“儿媳妇,快,快给钱, 这是咱家的大铁锅。”

    没抢到炉子、钢中锅,又没抢到大铁锅的人恼火死了,又听买到铁锅的人说这么好的铁锅,你就算多给两块钱, 都不一定能买到, 他们恼的想撞墙。

    一群人冲到院子里:“二四,多弄一些十印大铁锅。”

    骆谦听出了浓浓的鼻音, 他抬头,嚯,好些人恼的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骆谦想说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镇上卖的大铁锅跟骆谦家的大铁锅比, 锅表面粗糙剌手, 打大铁锅的师傅铁定偷懒没有认真打铁锅, 还有, 骆谦家大铁锅的锅屁股好, 一看就知道锅热的快,不费柴火。

    “咱家六印铁锅用了三四十年,补了两三次锅,补锅的师傅说了,下回找他补锅,他不给补。”

    “我家二十多口人,用的也是六印铁锅,每次做饭,都要分好几次做,烦死了。”

    “咱家今年分了家,还在一起做饭,缺三四口大铁锅。”……

    以前还能就和,自从看了买到大铁锅的人欢喜的模样,他们实在就和不了了。

    骆谦能咋怎,只能答应下来。

    “那……你得尽快。”一个嫂子心急道。

    “我哥们什么时候到南方给厂里拉货,什么时候带炉子、锅,这事儿,心急不了。”骆谦哭笑不得说。

    “哦,那你慢慢来,咱不急。”大伙儿说。

    骆谦点头应下。

    有人欢欢喜喜离开,有人哭丧脸离开。

    昨夜骆韵莹睡的格外沉,那么大动静都没能吵醒她,还是今早骆筠文、骆筠修挠她脚心,捏她鼻子,才把她弄醒的。骆筠文、骆筠修昨夜倒是醒了,以为在做梦,小哥俩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天大亮。

    他仨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却知道妈妈赚了老多钱。

    骆筠文、骆筠修推椅子到大长桌跟前,爬上椅子,扒到桌子上帮妈妈数钱。

    骆韵莹跳起来看不到桌面,她绕着桌子转了两圈,呼呼跑到厢房搬她的小椅子,利用小椅子爬到大椅子上,又借助大椅子爬到桌子上,盘腿坐下,把装钱的木头盒子搂进怀里。

    骆筠文数20个一分钱硬币,骆筠修数20个两分钱硬币,推给李谣,李谣分别用纸把硬币卷起来,骆韵莹见状递木盒子,李谣把整卷的硬币放进去。

    娘几个整理完一分钱、两分钱硬币,又开始整理五分钱硬币和纸币。

    骆谦冲了一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进来跟李谣说:“我去县里一趟,买合页、门扣锁、弹舌锁,再买防蛀虫药粉,几桶漆,顺道看一眼许仁民。”

    李谣正在记数字,没功夫听骆谦说什么,胡乱“嗯”一声。

    骆谦推洋车出门,李谣带领孩子把钱整理出来,确认大家没有少给一分钱,她在账本上记账,又带领孩子整理菜种子,把菜种子整理出来,已经晌午了。

    她隐约记得骆谦说他有事出门,李谣做了饭,给骆谦留了一份,喊正在铺瓦片的泥瓦匠吃饭。

    饭后,泥瓦匠到隔壁干活,兄妹仨在院子里玩篮球,李谣进屋喂两个奶娃子。

    她端一盆尿布出门,喊兄妹仨自己洗手洗脸,回屋睡午觉。

    李谣拎一个矮凳子到洋井边坐下,搓尿布。

    骆清海、陆二兰两口子站在门口伸头看,没有找到骆谦的身影,只看见李谣在搓尿布,两口子直奔堂屋,一把铁将军拦住两口子,陆二兰的脸顿时黑成了锅底,骆清海嘟囔小声骂两句。

    “谣妹,家里有人,你锁什么门!”骆清海翻屋檐下挂在铁钩上的东西,没找到钥匙,“你开一下门,我看看炉子、钢中锅、大铁锅。你大伯活这么大岁数,还没看过呢,今儿,我得好好看看。”

    他要是得了稀罕的玩意,肯定留几套,谁想买,行,多给五块、十块钱,拿走。

    骆谦比他精,他都能想到,他就不信骆谦想不到。

    这小子绝对藏了不止十套炉子、钢中锅,不止十口大铁锅。

    骆清海和他媳妇合计拿一套炉子、钢中锅,一口大铁锅,拿到手里跟李谣说先赊账,可是李谣不给开门,他们没法拿。

    骆清海推陆二兰,示意陆二兰问李谣要钥匙。

    陆二兰走到洋井边,给李谣轧水,笑眯眯说:“谣妹,我和你大伯看一眼,你给开下门。”

    “东西卖完了。如果你和大伯想看炉子、钢中锅,到二伯家看,如果你们想看大铁锅,到闫丽嫂子家看。”李谣泼水。

    “二四没留一两套?”陆二兰笑的牵强问。

    “我和骆谦从来不整虚的,说卖完,就真的卖完。”李谣见陆二兰不给她轧水,她自己轧水。

    骆清海闻言耍脾气说:“你们两口子,得到好东西,不先仅着自己家人,不赚一分钱卖给外人,有你们这样办事的吗?”

    找李谣打听大铁锅的人恰好听到骆清海说的话,她气的跺脚,跑到大路上喊:“骆清海逼李谣,以后她家得了什么好东西,跟骆清海关系亲近的人家挑完了,才轮到咱们。”

    乌泱泱一堆人挤进李谣家院子里。

    “骆清海,这是二四和谣妹的生意,你少摆长辈谱,在两个小辈面前指手画脚。”

    “骆清海,你真够缺德的。”

    “咋滴,你找你堂侄子帮你打外村木匠,你堂侄子不干,得罪了你,你干出这么阴损的事,报复你堂侄子是不是?”

    “你占咱家小路埂,咱家不让你占,你想出这个馊主意整我们是不是?”……

    有一大半人和骆清海闹过矛盾,他们认准了骆清海整他们,把骆清海围到中间,指着骆清海的鼻子骂骆清海不是个东西。

    一堆人眼珠子喷火,恨不得撕了他,骆清海不敢跟他们硬刚,识趣说软话:“误、误会。”

    “大伯嫌弃我和骆谦卖的价格低。”李谣忽然开口,委屈说。

    上午李谣还想涨价,他们费尽口舌,李谣勉强答应暂时不涨价,骆清海这个孙子戳戳捣捣怂恿李谣涨价,我他娘,这孙子太不是东西。

    大伙儿推骆清海:“骆清池去蹲劳改,村里刚消停一会儿,你又顶上了,你可真行啊,骆清海。”

    “骆清池在,不显你能,骆清池不在,就显你能,是不是?”……

    在陆二兰的帮助下,骆清海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突破重围,狼狈逃走,一群人跟在后面追。

    留下的人劝李谣不要听骆清海说的浑话,骆清海让李谣涨价,不是为了李谣好,他有私心,想整得罪过他的人。

    李谣笑说:“我和骆谦都是讲诚信的人,做不出因为别人说一句话,就胡乱涨价的事。”

    大伙儿乐呵呵离开。

    出了院子,他们背地里怎么骂骆清海,李谣可管不着。

    李谣拧干尿布,把尿布搭在绳子上,进屋看见兄妹仨全挤在床拐里侧睡觉,两个小的奶娃子“哦”、“啊”对话,李谣轻轻关上门。

    她往鸡窝里撒几片菜叶子,拿几块烧完的废煤球丢到鸭、鹅的窝里,踩碎废煤球,潮湿的地面立刻变的干燥。李谣拿扫帚打扫鸭和鹅的窝,废煤球渣和它们的粪便被李谣扫进锨里,倒进盛垃圾的框里。

    李谣又开始扫院子里的木屑。

    “突突突……”

    李谣听到拖拉机的声音,到她家门口,拖拉机停了下来。

    骆谦把麻袋丢到地上,扛着洋车跳下拖拉机:“传军,你路过骆清亮三伯家,叫张霞婶子喊几个人过来搬门窗。”

    “好嘞。”骆传军驾驶拖拉机离开。

    骆谦把洋车推到院子里,回头扛麻袋,把麻袋放到堂屋,掏出合页、洋钉、门扣锁、弹舌锁。

    骆传军路过骆清亮家,吆喝一声,张霞带两个儿子、儿媳妇到骆谦家搬门窗。

    骆谦拎了一兜东西,走过来,胳膊搭在李谣的肩膀上:“我帮骆清亮家安门窗,你想不想去看?”

    李谣肯定想去看热闹。

    “婶子,我家竹子、景子想去你家见见世面,你帮忙抱一个呗。”骆谦笑说。

    “抱。”张霞一脸的喜气。

    兄妹仨听到动静麻溜下床,跑到院子里紧跟他们爸爸,李谣点他们额头,带张霞到屋里抱两个奶娃子。

    一行人到骆清亮家。

    看热闹的人围过来,都在议论骆清亮家三间瓦房起的气派,骆谦却埋头安装门窗,需要人帮忙扶一下,他叫骆清亮的儿子搭把手。

    “咯嗒。”

    大伙儿头伸进窗户里,看骆谦拧圆疙瘩,门从里面锁上,再一拧圆疙瘩,门从里面打开。

    骆谦半敞门,拧圆疙瘩,“咯嗒”一声脆响,门的侧面吐出两个舌头,骆谦再拧圆疙瘩,又是“咯嗒”一声,舌头缩进门里。

    “乖乖。”大伙儿发出惊奇的感叹。

    骆谦家的三个孩子跑到门前,好奇看门为什么吐舌头,骆惊墨也挤到前面,其他孩子见状纷纷挤到最前面,近距离看门吐舌头,又缩回舌头。

    骆清亮在大队部处理骆言强、骆大哈、骆孝建的事情,听到有人说骆谦到他家安装门窗,他着急忙慌跑回家,不管不顾挤到最前面,骆清亮手背后“咳”一声,站到骆谦身侧,骆谦没说啥,从外边拧钥匙,“咯嗒”,舌头弹出来,“咯嗒”,舌头缩回去,又从里面拧圆疙瘩,舌头吐出来又缩进去。

    骆谦让位,骆清亮占据骆谦的位置,一会儿拧钥匙,一会儿拧圆疙瘩。

    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对此百看不厌。

    骆清亮狠狠的得意了一把,把大人和孩子弄出去,关上门,拧钥匙,“咯嗒”,骆清亮拔出钥匙推门,门纹丝不动。

    刚订亲的小伙子窜到骆清亮身边,嘿嘿说:“村支书,我能开一次锁吗?”

    骆清亮把钥匙揣进兜里,高冷的从小伙子身边走过去。

    这时,骆谦安装好另一间屋的门锁,把钥匙递给骆清亮,开始安装中间屋的门锁。

    安装门扣锁的速度显然比安装弹舌锁的速度快,骆谦安装好门扣锁,立刻闪人。

    骆谦找了一会儿,找到李谣,李谣和张霞站在一起,骆谦走过去,张霞把骆筠景放到骆谦怀里,脸上微笑,身体却用力挤,挤到最前面:“大家看是看,别老是开关窗户。”

    大家说不动手,却还是忍不住动手,谁让张霞家的窗户是他们家的三倍大。

    骆清亮、张霞夫妻被众人围住,骆谦拉李谣站在高处看热闹。

    太阳快落山,骆谦、李谣喊兄妹仨回家。

    也是巧了,他俩刚给两个奶娃子换了尿布,泥瓦匠喊骆谦、李谣过去检查房子,如果没有问题,给他们结剩下的尾款。

    骆谦检查墙壁和屋顶上的瓦片,找不出缺点,爽快的给泥瓦匠结了余下的钱。

    骆谦、李谣把没用完的砖瓦堆到墙角,之后,骆谦做饭,李谣喂嗷嗷叫的奶娃子。

    “二四。”骆传军还没有进院子,就大声喊。

    骆谦端饭菜出来。

    骆传军到镇上办事,回来的时候遇到骆谦,就带骆谦一程。他回家跟他爹、他媳妇说一些他打听到的情况,听到大伙儿议论骆清亮家门窗,他跳着跑出门,跑到骆清亮家瞅一眼。这一瞅不得了了,以前十分上心骆谦给他打的家具,现在两百分上心骆谦给他打的家具。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骆谦现在打好家具,帮他安装上门窗,他都嫌迟。

    骆传军告诉自己,你是干大事的人,要稳重,不能急。

    骆传军缓慢(跑)到骆谦家:“嘿,我家的门窗、货架、桌子打好了吗?”

    骆谦把饭菜端进堂屋,骆传军冲进堂屋,急切问:“打好了吗?”

    “你家房子起好了吗?”骆谦问。

    “起好了。”骆传军嘿嘿乐,“我姨丈带十来个好手过来帮忙,起的快。”

    骆谦思忖片刻,说:“你明天下午过来搬门窗、货架、桌子。”

    “好嘞。”骆传军走出院门,又折回来,跟骆谦说,“你算一下账,我明天下午过来给你钱。”

    骆谦在纸上写门窗、货架、桌子、锁多少钱,最后算了一下合计,骆传军拿了纸离开。

    骆传军刚离开,骆清亮就过来跟骆谦算账,骆谦一笔账一笔账跟骆清亮算,骆清亮核对一下,爽快掏钱给骆谦。

    骆清亮刚离开,骆清喜、何英过来跟骆谦算账,问骆谦明天上午可不可以给他家安装门窗,骆谦点头说行,何英掏出钱,数了三遍,确认没错,她递给骆谦。

    骆谦收下钱,两口子离开。

    这时,李谣带兄妹仨进屋,笑眯眯盯着骆谦,骆谦嘟囔一声,把刚到手的钱交给李谣。

    李谣把钱装进兜里,夹菜放进骆谦面前的碗里:“你多吃一点。”

    骆谦:“……”

    翌日清晨。

    骆清喜、何英带儿子、儿媳过来搬门窗。

    骆谦拎了一兜东西到骆清喜家,闷头安装门窗和锁。

    不用骆谦演示一遍,骆清喜、何英知道怎么开关弹舌锁,因为两人昨天晚上到骆清亮家待了一个多小时,骆清亮打手电筒跟两人炫耀门锁,两人看会了。

    骆谦安装好了门锁就闪人。

    他回到家,就看到骆传军可怜巴巴蹲在他家院子里。骆传军看到骆谦眼睛一亮,站起来,捋起袖子说:“二四,别跟哥客气,你需要哥干啥,尽管说。”

    骆谦:“……”

    李谣冲骆谦眨眼睛,用口型告诉骆谦:大伙儿端着碗到骆清亮家,听到你在骆清喜家安装门窗,忙的回家扒一点饭菜到骆清喜家。骆传军听说了这件事,跑到咱家,给了钱,想让你今天上午给他家安装门窗。

    骆谦捂额头,重重吸一口气:“你家的我弄好了,我要花点时间检查。”

    “好,我等你。”骆传军坐到凳子上。

    骆谦喝了一口水,开始检查门窗、货架、桌子,他检查的又慢又细致。

    骆传军瞧不出来问题,反正他十分满意,偏偏骆谦修了一下拼装的接口。

    快到中午,骆谦检查完毕,确保没有问题,通知骆传军喊人把东西搬到他家。

    骆传军喊来了好多人,一次搬完所有东西。骆谦拎工具到骆传军家,先安装门窗和锁,然后安装抽屉锁,抽屉锁用的是弹舌锁。

    “传军,你试一下抽屉。”骆谦喊。

    “哦,来了。”骆传军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他爹,他和他媳妇进屋看抽屉。

    骆传军激动伸手,还被碰到抽屉上的钥匙,就被他媳妇徐小玉推到一边。

    徐小玉抽出钥匙,摸了摸嵌入木头里的锁头,她兴奋插(/)入钥匙,拧钥匙,“咯嗒”,抽屉被锁上:“乖乖,这玩意,也太好了。”

    骆传军抓耳挠腮哄他媳妇让他试一下,徐小玉还没有稀罕够呢,让骆传军等一下。

    骆谦动了动嘴,最终没有提醒骆传军,旁边的抽屉也安了弹舌锁,钥匙插在上面呢。

    “传军,我回家了。”骆谦说。

    骆传军嗯嗯点头,和他媳妇抢钥匙。

    骆谦回家。

    李谣喊他洗手吃饭。

    饭后,骆谦扒了一堵院墙,重新围院墙,把隔壁三间新房围进来。

    他和李谣忙了两天,才把院墙围起来。

    他把手头接的活做出来,再安装新房门窗。

    骆谦打上下铺,抽时间做好了他二伯家的菜厨、案板、六个矮板凳,周小凤来窜门,骆谦叫周小凤找时间,把东西抬回家。

    周小凤闻言火速回家喊人过来抬菜厨、案板、板凳。

    下午,杜梅过来。

    骆谦喊了一声娘,就埋头做活。

    “你忙你的,”杜梅满院子找事情做,忙了一会儿,搬一个板凳到堂屋跟李谣说话,“谣妹,我家有四根木头,我跟你爹商量打四个菜厨,四个案板,剩下的木料能打几个板凳就打几个板凳,你们四家分,你看怎么样?”

    第039章

    “骆谦哥嫂有点吃亏吧?”李谣没有抬头, 在兄妹仨的新衣服上绣篮球。

    脸拉的跟驴脸一样长,当谁听不出她讲反话, 想要独吞四根木头, 杜梅不惯她,笑不叽叽说:“你要是觉得他们三家吃亏,你叫老四给三家添一个菜板。”

    李谣手一顿, 咬断线, 把新衣服放进木盆里,端到洋井边洗新衣服。

    杜梅又气又委屈,瞪着李谣的后背:我心偏你家,你教唆老四跟我离心, 我现在一碗水端平,你装也不装了,直接甩脸子给我看。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是不是我死了, 你才会满意。

    杜梅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啪砸地。

    骆谦坐到木料上, 盯着他娘叹气:“娘,你和爹有地, 爹还有一门手艺,你俩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儿子们过的好不好, 都是自己过出来的,跟你们没有多大关系, 你们别老是想着补贴儿子。”

    “你们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我自己拉扯长大的, 我怎么可能不惦记你们。”杜梅抬手狠擦眼睛。

    骆谦摇头, 站起来继续干活。

    “我恨自己有心, 恨自己心不狠。”杜梅丢下这句话离开。

    你说他娘有心吧,也有,你说他娘没心吧,也没有。骆谦觉得真神奇,他娘怎么兼具有和没有。

    “啧。”骆谦竖起床板。

    李谣拧干水,使劲抖衣服,嘀咕:“你娘哭着走的,等着吧,等会就有人过来打听我怎么把你娘气哭的。”

    “我哥我嫂子要打这,又要打那,我娘拿不出那么多木料,气自己没能耐,把自己气哭了呗。”骆谦扯着嗓子吼。

    农闲时候,大伙儿都聚在路边聊闲话,听到骆谦吼一嗓子,精神一振,竖起耳朵听。

    村里压根没有娱乐活动,男女老少只能东家长西家短聊一聊,让日子过的‘有趣味’一些。

    大伙儿听到骆谦吼,立刻发挥了‘趣味’精神,凑在一起拼凑骆谦哥嫂最近的动向,试图讨论出骆谦哥嫂具体打什么家具。

    “骆清池不在,二四哥嫂跟葛娣的关系远了。以前他们一见面就聊得热火朝天,现在他们见面,一句话都不说。”

    “哥仨跟骆清海走的近,他们媳妇开始跟陆二兰走在一起。”

    “嘿,我昨儿还瞧见骆清海和谣妹爹李正拉呱,亲热的呦,就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说了这么多,还没说出二四哥嫂要打什么家具?”

    “兴许眼红骆清亮、骆清喜、骆传军家的门窗?”

    “你别逗我,他仨家破茅草房,还想安装气派的门窗?也太埋汰门窗了吧!”

    “你说他仨家眼红二四家的新房子,还靠谱一些。”

    “没准他们逼梅子出木料给他们打家具,他们搬新家具住进二四家的新房子,正好一家一间房。”……

    大伙儿激动拍大腿,被他们捋出来了,骆谦哥嫂绕了这么大圈子,就是想住骆谦家的新房子。

    杜梅出了院子,遇到骆小龙,骆小龙挑两个空桶朝坝坡的方向走,杜梅寻思二房没有分到坝坡上的地,骆小龙去坝坡上干嘛。她跟了过去,看到骆小龙挑水浇四儿子家的洋白菜,杜梅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往回走,骆来福家门口聚集了一堆人,她以为骆来福娘又干了啥缺德事,大伙儿聚在这里说骆来福娘的闲话。

    杜梅走过去。

    大伙儿看到杜梅,没问杜梅为啥眼睛通红,是不是哭了,而是说:

    “梅子,你那三个儿子不好,你打就是了,别什么事都依着他们,纵容他们犯浑。”

    “你们这房祖坟不好,海字辈出了骆清海、骆清池,言字辈,单单你这房,就出了骆言木、骆二林、骆三森。”

    “虽说不让搞迷(/)信,我还是建议你迁祖坟。”……

    杜梅气的颤抖,她儿子招谁惹谁了,这些人凭什么埋汰她儿子。

    她嫁过来这么多年,没有和人闹过红脸,更没有和人吵架。尽管他们坏了她儿子的名声,有可能影响到孙子不好找对象,杜梅还是忍了下来。

    她笑着摆手:“言木三兄弟脾气冲了些,但是心眼不坏。你们看,老四因为李谣把他们家砸成那样,李谣遇到事,他们冲到最前面,他们听说有人偷菜苗苗,马上放下以前的恩怨,要帮老四看菜苗苗。也不知道老四怎么想的,叫他二伯和小龙帮忙看,也不叫他三个哥哥帮忙。”

    大伙儿面色古怪,原来骆谦哥不仅惦记骆谦家的三间新房,还惦记骆谦家的菜。

    “嗐,我出木料叫老四打家具,四家平分,李谣不愿意。那就算了,我给她攒着木料,等她家孩子结婚,都拿给她。”杜梅笑呵呵回家。

    杜梅走远,大伙儿火速谈论杜梅说的话,暗含几个意思。

    他们翻来覆去琢磨杜梅说的话,能抠字眼就抠字眼,不能抠字眼,就转动他们的小脑瓜子,进入紧张刺激的脑补环节。

    骆言峰大姐骆小勤的丈夫柳山,和二姐骆小玲的丈夫柳毛保,两人是堂兄弟,被各自媳妇带来看菜地。

    在骆家村,两人两眼抹黑,想找人吹牛,怕被人戳破,想找人耍牌九,被小舅子告知骆家村抓赌抓的严,骆清池、骆剩子一群人还在监狱喝稀饭呢。

    柳山爱好吹牛,柳毛保爱好耍牌九,在骆家村施展不开,可把两人急疯了,又没胆量擅自跑回家,两人只能蔫了吧唧在村里闲逛,正好撞见一堆人聚在一起谈论骆谦和他的三个哥哥。

    两人站在最后面,伸长耳朵听。

    听了一会儿,他俩晃晃悠悠走进骆谦家院子里。

    李谣正在裁布,给新房子做窗帘,骆谦正在雕刻篮球架。

    柳毛保嘿嘿笑,走到骆谦身边蹲下来,骆谦看他,柳毛保伸手扶木板:“我是小玲家那口子,柳山哥是勤姐家那口子。”

    骆谦跟他不熟,就点了点头。

    “那啥子,你叫小玲叫姐吧,你叫我毛保哥。”柳毛保自来熟说。

    “你叫我山哥。”柳山和柳毛保并排蹲。

    骆谦:“……”

    “二四啊,哥把你当亲弟弟,才跟你说实话。”柳毛保帮骆谦吹掉木屑,被上面的篮球架吸引,忘了要说啥实话,不要钱夸骆谦手艺高超。

    柳山拽柳毛保,柳毛保忽地一屁股坐地。

    柳毛保手撑地站起来,柳山嫌弃柳毛保,用身体挡住柳毛保,跟骆谦说:“你爹你娘给你儿子攒木料,你晓得你哥嫂为啥不闹吗?抓你把柄啊。你用了你爹娘的木料,他们就有理由用你家的闺女换亲。”

    柳毛保抠脑门,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陌生?他咋没有印象嗫!

    “你们村里人说的,不是我瞎编的。”柳山站起来同情地拍骆谦肩膀,“哥也是有闺女的人,最看不得别人作贱闺女,才跟你说。你心里有个数,提防你哥嫂。哦,别到处跟人说是哥跟你说的,哥毕竟是外村人。一个外村人掺和你们家的事,这叫多管闲事,名声不好听。”

    柳毛保:“?”

    好耳熟的话。

    他似乎听过十几回。

    “走了。”柳山拽柳毛保的领子离开。

    两人走远了,李谣放下布,走到骆谦跟前:“四家平分?咱家真的分到一份菜厨、案板,你哥你嫂子拿这个当借口祸祸莹子、竹子姐妹。”

    孩子是她的底线,谁敢打她孩子的主意,她跟谁玩命。

    “我发现你娘怪有意思。她明明知道她送你哪怕一根稻草,你哥你嫂子认为你亏欠他们一座金山银山,跟她闹,更加理直气壮怨恨你,她这么做,到底图什么。她嫌弃我们家日子过的太顺当,搁在这里使劲添乱。”李谣越想越气,气的语言絮乱,一股脑说出她对婆婆的恶意揣测。

    骆谦想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发现他手脏,他从绳子上扯一条干净的毛巾,半搂着她,擦掉她脸上的眼泪。骆谦沉默的照顾她的情绪,李谣眼前浮现他上辈子越渐沉默的身影,她有再大的火气,也舍不得发泄到他身上。

    骆谦匝紧她的腰,眼神一暗,吐出:“恼火死人。”

    李谣抬眼,骆谦用毛巾挡住她的眼睛,声音平和,没有任何起伏,一字一句说:“她想我和我哥握手言和,这辈子都不可能。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就算她只剩下一口气,希望我和我哥和睦,哪怕她说骗骗她也好,办不到。”

    李谣抓毛巾,想要看骆谦的神情,骆谦撒手,背对着李谣干活。

    李谣嘴唇动了动,盯着他的后背看了良久。最终,她什么也没有说。

    骆韵莹把竹蜻蜓护在胸口,小小的身体藏在院墙后面,小脑袋探出来,见李谣站在院子里,不大开心的样子,她“咻”的一下把脑袋缩回去。

    她背靠院墙滑蹲下来,摸竹蜻蜓,奶声奶气说:“骆辞哥哥给莹子的,是莹子的,不还。”

    “呜——”大哥、二哥说除了爸爸妈妈、明子哥哥、安子哥哥、默默哥哥,谁给也不能要。

    可是……她就是喜欢‘豆芽儿’嘛。

    骆谦听到孩子的哭声,他放下工具,顺着哭声来到院子大门口,李谣也听到了,落后骆谦半步。

    两人站到骆韵莹面前,小人儿显得又小又可怜,鼻子吹泡泡,打着哭嗝,理直气壮说:“我的,不打莹子。”

    李谣指挥骆谦拿毛巾给小人儿擦脸,她蹲下来,安抚小人儿的情绪,从小人儿断断续续蹦出来的词组里,大致弄清楚怎么回事:“骆辞哥哥把他最喜欢的竹蜻蜓送给你,你送给骆辞哥哥一件你最喜欢的东西,你大哥、二哥就不揍你。”

    骆韵莹握住脖子上挂的铁制哨子:“可以是爸爸嘛。”

    爸爸的腿比筷子还要长,把爸爸送给骆辞哥哥,爸爸应该很快就能走回家。

    骆谦一哽,拿毛巾狠狠地刮她小鼻子。

    骆韵莹扑进骆谦怀里,拿小脑袋抵他胸口,一个劲喊:“爸爸啊……”

    李谣把她挖出来,叫她做选择。

    这时,骆筠文、骆筠修找不到他妹,跑回家找他妹,正巧看见他妹攥紧竹蜻蜓,蔫哒哒垂下小脑袋,头顶上的冲天辫随主人没有精神垂下来。

    “莹子,你回家怎么不跟哥哥说一声?谁给你的竹蜻蜓?”兄弟俩同时喊,说的话一模一样。

    骆韵莹脑袋垂的更低。

    她哥和墨墨哥哥跟婶婶家的哥哥姐姐抢地盘,她偷偷遛到娇娇婶婶家,找骆辞哥哥、骆唐哥哥。

    李谣跟兄弟俩说竹蜻蜓的由来,又说这小妮子收了人家的东西,却不愿意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小伙伴。

    骆筠文跑进屋里,拿两把木(木仓)出来,把木(木仓)塞进他弟怀里,牵着他妹:“这次哥哥原谅你,下次不可以自己丢下哥哥跑去找小伙伴玩,也不可以收别人给的东西,知道吗?你不听话,哥哥就不理你了。”

    “怎么不理?”骆韵莹歪头问。

    如果不严重,下次是不是还可以……

    骆筠修手握木(木仓),围绕他哥蹦跳:“是不是你消失了,不给莹子看见。”

    “你不听话,我也不给你看见。”村里太多坏蛋,他教妹妹不要离开他的视线,他弟搁在这里捣乱,骆筠文气的想揍他弟。

    骆筠修叽哩哇啦嗷嗷叫:“我不要。”

    骆筠文拽他妹跑,远离傻子。

    兄妹仨追追打打跑远,李谣收回视线,意识到自己没有大儿子会教育孩子,她挫败垂下脑袋。

    骆谦拍她脑袋:“不要小瞧小孩子。”

    骆谦有四岁之前的记忆,听起来很不靠谱,但他就是有很小很小时候的记忆。大人常说小屁孩懂啥,那时他什么都懂,最讨厌听到别人是他不懂,厌恶别人敷衍他。

    71年以后,她的记忆清晰,71年以前,她的记忆是缺失的,模糊的。

    李谣不清楚她小时候怎样,造成了她没办法参照她小时候,剖析她孩子的行为。

    骆谦说不要小瞧小孩子,李谣理解成这个年代的孩子很聪明,但是两千零几年,她隐约听到有个八零后说,‘现在的小孩聪明的不像话,显得我小时候特别瓜’。

    头顶传来笑声。

    李谣抬头,见骆谦笑的得意,虽然她不知道骆谦得意什么,但她感觉到不是好事。李谣拍开他的爪子,回屋,继续缝她的窗帘。

    骆谦活动一下四肢,接着干活。

    不久,兄妹仨回来,还带来了骆辞、骆唐兄弟俩,以及骆惊墨,一群孩子跑到新房子里摔瓶盖。

    到了吃饭的时间点,骆言峰大姐骆小勤喊骆辞、骆唐回家,张霞过来接骆惊墨,带骆惊墨、骆时姝兄妹俩坐骆传军家的拖拉机到镇上,到儿媳妇家小住一段时间。

    没了骆惊墨,兄妹仨天天和骆辞、骆唐一起玩。

    等骆惊墨回到村里,拿他爸爸骆言辉从市里寄回来的小汽车找兄妹仨玩,骆谦做完了手里的活,找骆传军借拖拉机,给人送上下铺,骆传军没事干,主动提出给骆谦开拖拉机。

    骆传军拉了五趟才拉完,骆谦帮人安装好上下铺,天都黑了。

    骆谦叫骆传军开拖拉机到加油站,他出钱给拖拉机加满了柴油,又麻烦骆传军绕到米厂,他跳下拖拉机,拐进米厂家属院找货车司机徐大胖拿两罐奶粉、炉子、钢中锅、大铁锅。

    徐大胖塞了三麻袋东西给骆谦,骆谦给他钱,徐大胖吐出一口烟,摆手:“家贼难防。你的先记账,等我处理了家贼,再找你要钱。”

    “娘的,小王八羔子偷老子的钱也就算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混混,偷老子车里的油。”徐大胖丢下烟头,不提家里的破事,开始跟骆谦说正经事,“上次那批首饰盒,在南方老吃香了,你抽时间再打一批首饰盒。”

    “你最好打几个单独装玉镯的首饰盒,有人问,我说没有,她们挺失望的。”徐大胖被他弟气昏了头,差点忘了这件事。

    骆谦头疼说:“我抽空问李一生,看看他最近有没有收到好的木料。”

    “我昨儿跟他一起喝酒,他没跟我提,估计没有收到。”徐大胖挠头,骂了一句破地方,要啥啥没有。

    “我开货车认识一群货车司机,我明儿找他们,问他们有没有门路弄到打首饰盒的木料。”徐大胖烦的要死,他一直整不明白,为什么打家具的木料不能打首饰盒,哦,能打,装玉镯、玛瑙之类的掉身份,没人愿意买。

    骆谦知道他为家里的事烦心,提醒他处理了家里的事情,再开车跑长途。

    “我心里有数。”徐大胖说。

    徐大胖帮骆谦扛一个麻袋,骆谦自己扛两个麻袋,两人把东西运到骆传军的拖拉机上。

    第040章

    骆谦把车斗里的稻草摞到一块, 把麻袋搬到稻草上,短短三分钟时间, 徐大胖就和骆传军称兄道弟。

    徐大胖见骆谦忙活完了, 他拍骆传军的肩膀:“传军兄弟,我媳妇卖这个数,我这傻兄弟只卖这个数, 他不赚钱, 我都不好意思问他要油费。”

    “下次老子管他赚不赚钱,他都得给老子补油费。”徐大胖把叼在嘴里没有点着的烟别到耳朵上,手插兜走进漆黑的巷子里。

    骆传军脑袋里来回播放一句话:骆谦和他媳妇傻透了。

    骆谦低声笑:“你还真信他说的鬼话。”

    骆传军在心里嘀咕,咱村各个人精, 从你们两口子手里买了炉子、钢中锅、大铁锅,嘴上说你两口子厚道,背地里偷偷摸摸打听还有没有人卖同样的炉子、钢中锅、大铁锅,四处打听价格。

    嚯, 炉子比李谣卖的贵三块钱, 钢中锅贵四块钱哩,十印大铁锅贵两块五毛钱。

    他们私下里干了这么多事, 就你们两口子不知道。

    你们两口子还认为村里人多么好,处处为他们着想,尽力给他们实惠。

    诶, 反正他家开小店,卖的东西比镇上贵一分钱, 才不傻乎乎给他们实惠, 他们有意见, 可以不买, 但是他们敢上门闹事, 他叔、他哥、他媳妇的娘家可不是吃素的。

    说到底他能这么硬气,因为他有底气,骆谦和李谣那是一丁点底气也没有。

    骆传军摇起拖拉机,拖拉机机头的灯骤亮,刺破黑暗。

    “突突突——”

    拖拉机在镇上的主干道上穿梭。

    拖拉机刚出了镇子,一群人手握木棍,从道路两旁跳出来,骆传军慌乱避让,机头不听使唤朝沟里驶去,骆传军一个急转弯,拖拉机差点翻进沟里,幸亏在紧要关头,骆传军稳住了,并且刹了车。

    骆传军脸色煞白,身体哆嗦。那群人丝毫没有意识到刚刚多么危险,可能闹出人命,一拥而上围住拖拉机,叫嚣道:

    “姓骆的,你不准接镇上的活。”

    “下回让老子发现你接镇上的活,老子放火烧死你全家。”

    “给他一点教训。”

    镇上的木匠排斥乡下木匠,并且他们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一个月前放话不许乡下木匠接镇上的活,乡下木匠敢不当成一回事,那就是不遵守木匠行的规矩,他们完全可以惩戒不守规矩的木匠,打断不守规矩木匠的手。

    有几个汉子“唾”了一声,扒拖拉机,试图把骆谦拽下来,按到地上。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木匠气愤说骆谦不守木匠行的规矩,他们断骆谦的手,也是按照木匠行的规矩办事。

    啥规矩?

    不过是他们自己制定,用来维护自己利益,打压乡下木匠的手段罢了。

    近一个月,骆谦在镇上的名气越来越大,损害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商量要了骆谦这双手。

    为啥要断骆谦这双手?

    镇上人可不管木匠行的规矩,谁打家具打的好,他们就找谁打。

    所以,他们必须毁了骆谦的手。

    打架。

    骆谦从来没有怕过。

    他比任何人都狠。

    他是那种遇到棍、拳不躲,直接干的性子,遇到什么,操起来,浑身的狠劲聚集到手腕处,对准人的脑袋砸。骆谦咧嘴,甩了甩脑袋,发梢的汗四处奔溅,狭长深邃的眼睛挟裹兴奋,高高举起木棍,掀起一阵凛冽的风,木棍落下,风咆哮怒吼,动作又疾又厉,不少人被他的狠劲吓退。骆谦却越来越兴奋,是脑袋“蹦”开花,还是胳膊“咔”断?声音都好听,不如“蹦”“咔”交替进行。

    前不久,一个不守本镇规矩的其他镇上的木匠落单,他们废了那个木匠的一只手,跟那个木匠开一个玩笑,要是他敢报警,他们烧死他全家,哦,不,他们中间有一个木匠的儿子发烧烧成了傻子,把他的媳妇绑过来,给傻子生儿子,那个木匠不仅没报警,还跟人说自己走路摔断的手。

    他们以为骆谦也是一个怂包,没想到骆谦这么玩命,心态一下子崩的稀巴烂,直接丢下棍子哭爹喊娘逃跑。

    骆谦捡起棍子,在手里掂了掂,眯眼瞄准跑的最慢的。

    一抛。

    一个倒霉玩意被击中,摔个狗吃屎。

    这下,他们跑的更快,似乎身后有恶鬼追赶他们。

    骆谦“啧”一声,喊骆传军坐到车斗里,他开拖拉机。

    骆传军现在脑子还是一片空白,骆谦叫他干啥,他就干啥。

    两人回到村里,骆传军才恢复意识,低声诅咒镇上木匠,听说镇上木匠肮脏,就是土皇帝,没想到镇上的木匠这么脏。

    骆谦停车,把东西搬下车,正打算开拖拉机,把骆传军和拖拉机送回去。

    骆传军坐到驾驶座上:“那些混蛋吃了大亏,一定还有后招,你自己小心点。”

    话毕,骆传军开拖拉机离开。

    骆谦弯腰拎麻袋,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什么混蛋?”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大伙儿全都回家睡觉了,骆谦还没有回来,李谣忍不住胡思乱想。她哄睡孩子,自己站在窗户前,紧盯着院门口,她听到拖拉机声音,立刻跑出来,骆传军说‘混蛋’、‘小心’,李谣的心陡然一跳。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

    骆谦把麻袋扛回堂屋,到锅屋端李谣给他留的饭菜回到堂屋,坐下来边吃边说:“一群下三滥的木匠把自己当作皇帝,制定了一些烂规矩,说我破坏了木匠行的规矩,要给我一点颜色瞧瞧。”

    “都是一些吃软怕硬的,我稍微狠一点,立刻成了孙子。”和他们起了一次冲突,摸清了他们的底,骆谦是一点儿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都不怕他们。

    李谣扶门框,稳住身体。

    那些木匠确实拿骆谦没有办法,最后把肮脏的目光放到她身上。

    这回,她不往人少的地方去,那些木匠就不会得逞。

    他们会不会没有人性拿孩子撒气?

    她不敢拿她的孩子开玩笑,决定把孩子拘在身边,不让孩子离开她的视线。

    李谣调整呼吸,才发现嗓子干涩。

    “我弄回来一批上次的货。”骆谦两三口扒完涨成一坨的面条,走上前,解开绳子,从麻袋里掏炉子、钢中锅、大铁锅。

    炉子、钢中锅各20个,30口大铁锅。

    “你这个憨货,你要气死我。”家里的大摆钟指到8,骆传军还没有回来,徐小玉都快要急死了,打算叫人到镇上找骆传军。她刚锁门打算喊人,骆传军大傻子回来了。她问骆传军出了啥事,骆传军说骆谦搞来了一批炉子、钢中锅、大铁锅,拿货的时候耽误了一些时间。

    她欢喜跑到拖拉机斗里看,只有一堆干稻草,啥也没有。

    这憨子,全村都盯着炉子、钢中锅、大铁锅呢,也不知道抢占时机给自家弄一套,再给她娘家弄一套。

    这三玩意儿能用几十年,贵一点怕啥。

    关键一下子买三个,便宜九块五毛钱,一下子买六个,便宜十九块钱。

    这样的好事,不是啥时候都能碰上的。

    徐小玉回屋拿钱,一路狂跑来到骆谦家,骆传军也跟了过来,徐小玉瞪他几眼,低声骂憨子,走进院子里,她脸上挂着笑容。

    骆传军跟在徐小玉后面,龇牙。

    两口子到堂屋,正巧看到骆谦、李谣收拾炉子、钢中锅、大铁锅。

    “谣妹,炉子、钢中锅给我各来3个,6口大铁锅。”徐小玉豪气万丈说。

    骆传军拉徐小玉:“你买这么多干啥?”

    “我娘家一套炉子、钢中锅,两口大铁锅,你放一百个心,我爹会给钱的。你妹子马上要生了,天气冷,小孩子多尿,洗尿布不好干,给你妹子整一套炉子、钢中锅,尿布、衣服围在炉壁上,干的快。你嫂子不是说要换锅嘛,咱先给她垫上钱。咱家自己留一套炉子、钢中锅,一口大铁锅。多吗?”徐小玉问。

    骆传军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李谣让两口子自己挑,看哪个好就拿哪个。

    骆传军看哪个都一样,都不孬,徐小玉把他推到旁边,不让他碍事。

    徐小玉挑了接近一个小时,在骆传军的催促下,徐小玉终于选好了她要的东西。

    李谣在算术本上摆竖式算账,算了三遍。

    徐小玉也摆了一次竖式,算出来的金额和李谣算的一毛(模)一样,顿时欢喜极了,不知咋滴,突然觉得今晚的李谣格外亲切,就像她的好姐妹。

    骆传军:“……”

    他、他爹、姨丈、大舅子会打算盘,偏他媳妇学不会,喜欢在本子上摆竖式,整天在他们跟前叨念家里就她一个文化人,寂寞啊。

    这下,他媳妇终于找到了知己,不寂寞了。

    徐小玉掏钱递给李谣,指挥骆传军抱六口大铁锅,往大铁锅里塞钢中锅,她自己拎三个炉子。

    “谣妹,走了,我明天找你唠嗑。”徐小玉催促她男人赶紧走。

    李谣:“……”

    徐小玉突然这么热情,她有点不适应。

    李谣把钱塞进兜里,喊骆谦出来,她要锁门。

    骆谦弄水冲澡,李谣刚关上堂屋的门,就听见有人站在路上喊:

    “嫂子,来货了。我看见骆传军、徐小玉两口子抱那么大一抱货,二四进的货被他们两口子拿走不少。你赶紧起来,晚了,啥也买不到了。”

    “来货了,来货了——”

    李谣不想晚上卖东西,她快速锁门,可她忘了反扣大门的门栓,年轻的嫂子冲进来,撞见李谣锁门。

    “谣妹,赶紧开门,我要一套炉子、钢中锅,两口大铁锅。”

    她一直说:“赶紧的。”

    李谣听到她急的都快哭了,心一软,开了门,点燃煤油灯。

    骆谦从厢房拿来一盏煤油灯,放到桌子上。

    两盏煤油灯把屋子照的透亮。

    他手插兜靠在门框上,打开手电筒,观察有没有人手脚不干净。

    李谣看到骆谦在门口把手,心安定下来。

    一群人挤了进来,年轻嫂子本来打算挑个好的,一看进来了这么多人,她赶紧拿了她要的东西,付了钱,把炉子、钢中锅放进大铁锅里,端着大铁锅就跑。

    其他人买东西就跟打仗一样。

    有人下手快,抢到了东西,有些人下手慢,没有买到,又叫骆谦再弄一批,骆谦应了下来。

    有人高高兴兴离开,有人垂头丧气离开。

    骆清海衣服穿反了,陆二兰鞋穿倒了,两口子火急火燎赶过来,还没进院子就喊:“二四,给你大伯家留一套炉子、钢中锅,两口大铁锅。谣妹,我前些日子遇到你爹,你爹让你给他留一套。”

    端着大铁锅,或者抱着钢中锅、拎炉子的人乐呵呵说:“你们来晚了,没了。”

    啥也没有买到的人气道:“不兴这样。你想要,自己抢。”

    骆清海又没有赶上,他气的跳脚,拿跟他对着干的人出气:“你说不兴就不兴,你以为你是谁,老子偏让二四给老子留。”

    “骆清海,老娘跟你拼了。”

    “老子还能怕你不成。”

    骆清海话刚落音,一群人扑过来挠骆清海。

    陆二兰帮骆清海,他们连陆二兰一起打。

    一群人在骆谦家门口撕打。哦,不,准确说骆清海、陆二兰两口子被人按在地上揍。

    张霞一只手抱着钢中锅,一只手拎着炉子,习惯性上前拉架,拉架的一瞬间,她退了回去,蹬蹬蹬跑回家,放下家里最值钱的宝贝,喊她家那口子过来劝架。

    骆清亮、张霞过来,他们还在打架。

    骆清亮喊人把他们分开,陆二兰坐在地上哭,不愿意起来,骆清海认为骆清亮给他撑腰,他昂着头喊:“二四,给你大伯和你姨丈留不?”

    骆谦没说话,李谣站出来说:“大伯,我和我娘家不来往了,你帮我爹问我要东西。我是不是得罪了你,你要这样膈应我?”

    “她是小辈,你是长辈。你一个长辈干出这种事,你真不是个人。”

    大伙儿抓住这件事,一个劲骂骆清海。

    骆清亮恨铁不成钢说:“清海,你能不能有点做长辈的样子。”

    骆清海梗着脖子说:“我怎么没有长辈样子。”

    “被打轻了。”骆清亮撂下这句话离开。

    大伙儿磨牙,卷袖子。

    骆清海:“!”

    他拼命追骆清亮。

    骆清海跑了,大伙儿散了,只有陆二兰坐在原地哭。

    骆谦、李谣没管她,关上院门回屋睡觉。

    翌日。

    骆谦在院子里打自家新房子门窗,骆梅旭直接给骆谦全款,叫骆谦给他打骆清亮家那样的门窗。

    “一模一样。”骆梅旭丢下四个字离开。

    骆谦把钱往兜里一揣。

    李谣站在他跟前,伸手。

    骆谦叹一口气,掏钱放进李谣掌心。

    “嚯,有五块钱、十块钱纸币。”李谣震惊。

    骆筠文、骆筠修牵骆韵莹出门,闻言,头心的呆毛一翘,兄弟俩松开妹妹,哒哒哒跑向他们妈妈。

    “给我看看。”兄弟俩知道五百个一分钱是五块钱,两个五块钱是十块钱,还从来没有见过五块钱、十块钱纸币。

    “你们答应今天在家里玩,妈妈就给你们看,可以吗?”李谣掌心合起来。

    “嗯嗯。”兄弟俩小鸡啄米点头。

    李谣抽出一张五块钱和一张十块钱,递给兄弟俩。

    兄弟俩拿到钱,跑进堂屋,爬上椅子,趴到桌子上研究大额纸币。

    “我看看。”骆韵莹搬小椅子,哒哒哒跑进堂屋。

    李谣信心满满,今天能把兄妹仨留在家里,明天也能。

    她进屋看两个奶娃子,今天没有风,太阳好,她把奶娃子抱到外边晒晒太阳。

    两个奶娃子“啊”“哦”交流,比以前更能唠叨。

    徐小玉说过找李谣聊天,她真的来了,李娇娇、骆小勤、骆小玲遇到徐小玉,跟徐小玉一起找李谣聊天。

    骆小勤、骆小玲先前带各自男人回婆家,柳山回到家里,牛皮吹的更大,柳毛保回到家里,不知道猫进哪里赌钱,一连几晚彻夜不归,婆家长辈劝姐妹俩带柳山、柳毛保回骆家村,给骆言峰看菜地。

    姐妹俩又回来了。

    这事儿,李娇娇不知道,徐小玉、李谣就更不知道。

    李谣还好,徐小玉羡慕骆小勤、骆小玲婆家长辈通情达理,不过她公婆也不错。

    弟媳妇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骆小玲开口:“诶,谣妹,我听言峰说一个稀罕玩意,就是塑料薄膜,这玩意儿做成大棚,冬天可以在里面种菜,冻不着。”

    “言峰有头绪能弄到,你家想要,可以找言峰帮忙弄。”骆小勤接话。

    昨晚他们开了一场会,集体认为骆言峰一个人弄塑料大棚,实在太扎眼,这可不是好事。

    他们投票决定拉几家一起弄,一起扛风险,拧成一根绳子对抗心思不正的人。

    姐妹俩点到为止,便岔开这个话题,聊别的话题。

    晌午,李娇娇、骆小勤、骆小玲离开,徐小玉凑到李谣跟前嘀咕:“我说我怎么这么巧遇到她们,原来她们专门找你提塑料大棚的事。”

    “你家要弄吗?你家有拖拉机,拉菜到县里卖,不愁卖不掉。”李谣觉得如果几个大户抱团弄塑料大棚,还真能干成功。

    徐小玉被李谣说的有些心动,她没说弄,也没说不弄,只说:“晌午了,我回家做饭了。”

    徐小玉走后,李谣也开始做饭。

    在饭桌上,李谣跟骆谦提塑料大棚的事。

    “你怎么想的?”骆谦问。

    “村里没有几个人愿意花钱弄塑料大棚,你要搞了,还赚了钱,他们铁定犯红眼病。”李谣说的是大实话,你让村里人掏钱干什么,他们手摆的比什么都快,但是你要是干了,还赚了大钱,他们眼睛红的哩,能滴血,指不定在心里怎么诅咒你血本无归。

    “不干?”骆谦笑说。

    “你堂哥肯定没钱搞塑料大棚,你出钱搞,让你堂哥帮忙打理,一起赚钱,为什么不干。”李谣说。

    骆谦挑眉,李谣眉头挤在一起,敲两下桌子,说:“如果咱村有四户搞塑料大棚,咱家跟着一起搞。”

    骆谦支着下巴:“我现在跟骆言峰说咱家搞?”

    这家伙一定在逗她,偏偏李谣忍不住回答:“骆言峰先让他姐、李娇娇打头阵,过不了多久,他找你谈这件事,你这么着急找他干嘛。”

    骆谦笑。

    李谣瞪眼。

    骆谦弯眼。

    李谣又瞪眼。

    骆谦坐直,清了一下嗓子:“都听你的。”

    李谣在桌子底下踹他,用口型说:贱不贱呐。

    骆谦笑出声收拾碗筷,李谣带兄妹仨回屋午睡,两个奶娃子听到开门声,扯着嗓子干嚎,兄妹仨脱掉鞋,爬到床上,凑到小妹、小弟面前,呼呼吹彩色风车,两个小奶娃咯咯笑,中间还穿插“哦哦”的奶音。

    玩累了,兄妹仨就睡在两个奶娃子身畔。

    李谣把他们移到床尾,关上门出去。

    骆言强躺在门板上,骆大哈、骆孝建抬门板,从门口经过,三人眼珠子不老实,往院子里瞥,看到李谣喂鸡鸭,又看到骆谦靠在墙壁上,抱胸笑看他们。

    骆大哈、骆孝建咧嘴嘿嘿讨好骆谦。

    如今骆言强看到骆谦,他脑瓜子疼,腿更疼,脸色煞白催两个小弟赶紧把他抬走。

    骆谦抬脚,骆言强脑门冒冷汗,忘了自己腿断了,他慌张跳下来跑。

    “嗷——!!”

    李谣吓的手抖,她回头,正巧看到骆大哈、骆孝建丢下门板,一个人抬骆言强上身,一个人扶着骆言强的一条断腿,把骆言强弄回门板上,两人抬起门板,拔腿就跑。

    “骆言强怎么滚下门板的?他难道不清楚断腿又断一次,那条腿难好吗?”李谣嘀咕,不过她又想一想,那条腿断了才好,村里从此少了一个大祸害。

    李谣坏心眼希望骆言强残废,下半辈子凄苦。

    李谣嘀嘀咕咕,骆谦没听懂李谣嘀咕什么,但是他能感受到李谣心情好。

    下午,骆谦忙了一会儿,出门找骆小龙,李谣在家。

    骆清亮找骆谦,李谣告诉骆清亮骆谦不在家。

    “骆言强说二四在家门口打他,到大队部闹,叫我给他主持公道。”尽管骆清亮不相信骆言强说的话,但是他还是找骆谦了解情况。

    “骆言强故意叫骆大哈、骆孝建把他抬到二四家门口,自己往地上躺,诬陷二四打他。”

    李谣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人,那谁说话。

    那人又说:“村支书,你想办法把他仨分开,他仨凑到一起,准不干好事。”

    这回,李谣找到人了。

    她家隔壁的婶子站在梯子上摘老丝瓜,往底下扔,抽空跟骆清亮聊天。

    “我就知道骆言强这小子不干好事。”骆清亮气冲冲离开。

    李谣:“……”

    她一句话都没说,骆清亮就走了,不听一下她的发言吗?

    隔壁婶子丢两个老丝瓜给李谣:“又可以刷锅,又可以搓澡,好的很。”

    隔壁婶子下了梯子,李谣捡起老丝瓜,抬高声音:“谢谢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