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竹鸣把醒醒从裴澈宁身上提溜起来的时候，裴澈宁的脸上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小排浅浅的牙印，以及在窗外天光反射下，亮晶晶的口水。
他有点费解地看着手里的小孩，之前醒醒口欲期还没长牙的时候他就喜欢这里啃啃那里啃啃，那段时间家里的消毒柜和洗衣机都没好好休息过，醒醒能够接触到的东西每天都要清洗消毒。
唯一没法塞进消毒柜里面的就是家里的两个大人，基本上抱在手里就难逃醒醒牙都还没长出来的啃啃。
怎么现在口欲期都过去了还这么爱啃人呢，褚竹鸣感到很疑惑。
“宝宝长牙齿了，不能啃妈妈。”褚竹鸣尝试和手里正在挣扎的小崽讲道理，即便他现在才一排四颗小乳牙，也没有多大力。
“啊妈妈妈妈，救救，救救……”姿势的原因，醒醒在他手里因为姿势的不舒服而张牙舞爪地挣扎着，并且很显然对刚才自己正啃上头的时候被迫和妈妈分开这件事感到十分的不满。
“你好好抱他。”躺在床上的裴澈宁看着两人这么闹，本来只打算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的，但还是出了声。
褚竹鸣于是一把把小孩抱到怀里，醒醒没有因为姿势原因而感到不舒服了，立马安分下来，但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向躺在床上的裴澈宁，眨巴着的大眼睛里面的可怜都快要溢出来了。
他只是一个想要和妈妈抱抱的小孩子而已，醒醒这么心想着，只觉得突然之间连自己手里的牛奶都不香了。
但是褚竹鸣还在试图继续和他讲理，抱着他坐到裴澈宁的旁边，指着那一排都快要消掉的牙印对他道：“你看，妈妈痛痛。”
醒醒立马不作声了，学着他的样子伸出自己的小手指也指向同一个地方，愣了一下，像是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又像是在思考自己刚刚是不是不应该啃妈妈，随后心疼地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醒醒亲亲。”
说着，直接弯腰凑下去在裴澈宁的脸上亲了两下。
亲吻，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是一个既具有强烈情感表达能力的行为，也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从很小的时候看着父母之间的亲吻，再到爸爸妈妈亲吻他，可以说除了拥抱以外，这大概就是小孩子第一个接触到的有关于“喜欢”的表达方式。
而且亲亲还能止痛，因为他每次摔了跤或是磕到脑袋，妈妈亲亲就好了。
褚竹鸣抱着怀里面团一样的小孩，看着醒醒弯腰又起身，在裴澈宁脸上亲了亲之后靠在了他的肩上，小声喊了句：“妈妈。”
一直看着父子二人聊天的裴澈宁闻声立马露出一个笑容，“诶”了一声之后一边伸出手指托起醒醒的小手掌，一边笑着说道：“谢谢宝宝，妈妈不疼了。”
只是醒醒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小崽子正是处于对自己和他人的复杂情感理解的成长阶段，对来自他人的情绪变化尤为敏感，所以每每当醒醒沉默着不说话像是在思考的时候，褚竹鸣和裴澈宁都会很有默契地不去打扰他，而是耐心等待来自他的情绪回应。
随后很快，醒醒撑起自己身体，和褚竹鸣对视上，然后揪着他的衣领把他也扯过来，一边道：“爸爸也亲亲妈妈。”
两人几乎是同时噤声，然后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望向对方的。
裴澈宁不说话的原因是因为他十分不适时地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时候他提起的那个话题，而今天的褚竹鸣依旧和往常没有不同，但是当脑子里面莫名其妙闪过这件事情的时候，一时之间，他突然觉得空气中的氛围还是变得有些微妙。
他知道，褚竹鸣现在脑子里面想的东西也和他一样。
但是当着醒醒的面，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由着这种微妙的气氛蔓延。
所以还是裴澈宁先开的口：“宝宝，妈妈还没有刷牙，等妈妈刷完牙再亲亲好不好？”
醒醒已经被褚竹鸣放回床上了，正一下一下往裴澈宁的怀里爬，随后他乖乖坐好捧起奶瓶，说道：“妈妈记得哦。”
一岁半的小崽子一直到现在说话都还有一点含糊不清，经常说着简短但是又能让人容易理解的婴儿语，所以他这句话很简单，是要裴澈宁记住褚竹鸣还欠他一个亲吻。
而裴澈宁说这话的时候看着醒醒，之后便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不敢抬眼去看此时褚竹鸣的反应，只见身边的alpha起身，揉了揉怀里小孩的脑袋，说道：“爸爸下楼去给妈妈做早餐。”
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裴澈宁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回怀中乖乖喝牛奶的小孩，心中又泛起来一阵复杂的情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孩子的归属问题总是伴随着离婚，让原本只需要将红本换成绿本的简单程序中间联系的情感变得更加复杂了起来。
裴澈宁不是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但是每次看到窝在自己怀里乖乖睡觉的小崽还是会忍不住打消自己的念头。
即便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很负责任的监护人。
在以前没有分化之前他就没想象过自己的心会被一个他胸腔之外的心跳给牵动，即便后来生下了醒醒，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认为因为没有信息素，所以他和醒醒之间那种被称之为与生俱来的联系十分薄弱。
即便到现在，他都有点认为自己和小崽之间的亲密只是因为他和自己相处的时间最长，毕竟醒醒从小就待在他的身边，再不济也能混个面熟。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小瞧了这种长得可爱又会乖乖喊自己“妈妈”的小家伙对一个人的牵绊。
所以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想要做足心理建设，但再怎么心硬还是会为这个小家伙留一个心软的窗口。
这么想着，他抬手顺了顺醒醒的头发，看着他靠在自己身上乖乖喝牛奶的样子，柔声道：“宝宝慢点喝。”
——
等到裴澈宁牵着小孩下楼，褚竹鸣已经做好了早饭等在餐桌面前。
醒醒扶着楼梯的栏杆，因为腿太短所以走得慢，但是裴澈宁没有把他抱起来，因为昨天晚上褚竹鸣的技术实在算不得多好，弄得他有点疼了。
“过几天得回一趟褚家。”
刚落座，褚竹鸣的眼神便从裴澈宁身上挪开，移到了桌上的草莓上。
裴澈宁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一边拿了一颗草莓给怀里的醒醒，一边问道：“你爸的病又严重了？”
说的是褚父，几年前开始就一直卧病在床，随着病情越来越重，公司的事情也就基本上都分给了褚竹鸣和褚鹤行来管理，但是与之不同的是，褚鹤行是从大学刚毕业就进入了公司的管理层，而褚竹鸣很长一段时间都待在国外的分部，多少是占了一点劣势。
褚竹鸣点了头，又补充道：“周阿姨过生日，也顺便是想办个宴席冲冲喜。”
周阿姨就是褚父的续弦，褚竹鸣对她的这个称呼十分客气，但是裴澈宁知道，褚竹鸣一直以来都不喜欢他们那一家人。
虽然面上说是给褚父冲冲喜，但是这个人在褚竹鸣的生母去世之后能肆无忌惮地带着褚鹤行上位，想法自然不会那么单纯，也是想着借这个机会趁着老爷子快死的关头，继续在其他人面前稳固稳固自己的正妻地位。
而且裴澈宁其实也并不是很喜欢参与褚家的家庭聚会，所以连带着醒醒和褚家那边的亲戚都不是很熟，但是这种必要的出席还是没法避免。
于是他道：“行，到时候你准备一下，我们吃完饭早点回来，就不在那边留宿了。”
顿了顿，末了他又补充道：“离婚这件事，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说完，褚竹鸣原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凝了凝，裴澈宁沉了口气，故意别开眼不去看他。
一桩稳定的婚姻对于褚竹鸣来说算是在董事会面前的一个小小优势，但其实也无伤大雅，毕竟一直到现在，那群老狐狸都还是没有放弃往褚竹鸣身边塞人的想法。
而与此同时，怀里的醒醒刚好吃完手里的那颗草莓，沾了满嘴的果汁正朝他摊开自己手掌表示还想再要一颗。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小孩的这副模样，反而加重了他心里的心虚。
褚竹鸣什么都没说，而是把放在他那边的，装着草莓的盘子端到了裴澈宁面前：“今天早上在外面摘的，很甜。”
花园里面的很多水果都是他们刚搬到这里来的时候裴澈宁提议种下的，但实际上裴澈宁照顾起醒醒来就总是忘记去养护这些植物，都是褚竹鸣在浇水施肥。
果子长得很好，味道也很好，裴澈宁第一次吃就觉得有种很莫名的，区别于超市买回来的水果的滋味。
但是这依然改变不了这顿饭最终吃得沉默又没滋没味的结果。
吃完，褚竹鸣就要去公司了。其实现在已经很晚了，以往褚竹鸣去上班的时间还要早一两个小时。
“宝宝，和爸爸说再见。”裴澈宁抱起闹着要他抱抱的醒醒走向褚竹鸣。
醒醒闻言，于是朝门口的褚竹鸣挥了挥手，又主动凑过去在褚竹鸣的脸上亲了一下：“爸爸再见。”
褚竹鸣于是也凑过来在醒醒的脸上亲了一下。凑过来的那一瞬间，他离抱着小孩的裴澈宁十分靠近，裴澈宁在这一瞬间之内好像生了错觉，他似乎闻到了褚竹鸣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
但是很快，对方便带着这股气息远离了。
这是褚竹鸣在出门之间和醒醒的一个小小仪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醒醒并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今天爸爸在亲完他之后并没有亲妈妈。
裴澈宁看着怀里呆呆地望着窗外车子驶远的醒醒，问道：“宝宝，妈妈带你出去晒晒太阳好不好？”
小孩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屋外雨后初霁，一旁的灌木丛上还带着没有干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
刚推开门，裴澈宁便感受到暖洋洋的风卷着一股甜滋滋的花香扑鼻而来。
怀中的小人儿比他的反应要大一点，扒着他的肩倏然乐乐呵呵笑着倒在了他的怀里。
裴澈宁掂了掂醒醒，偏头望向院子的墙根处，一排整整齐齐栀子花如雪一般簇在一起，又到了今年的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