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的计划泡汤之后,徐有川被丢到了一个偏远的荒凉后院里,种一块土壤状况糟糕的药田。
不管是施肥还是翻土,浇水,从头到尾都只有徐有川一个人在做。
徐有川只有种菜的经验,但是也只限于一亩三分地,现在整片药田都得靠他,两天下来着实有些吃不消。
下午,徐有川独自坐在檐下休息,基本不会有人经过这里。
他拿着水壶,仰头咕嘟嘟喝水。
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热汗黏在了衣裳上,他觉得又闷又难受,却并非是因为体力上的疲累。
余光里,瞥见远处的走廊上经过几个人影。
不管徐有川走到哪里,身后总有几个在暗处“监视”自己的耳目,他们都是昊君道人派来的人。
徐有川的行动范围在吃饭、睡觉、干活的地方,而且其他人的目光也变得古怪,看到他就跟看到苍蝇似的避之不及。
期间,徐有川见过严禄一面,他没有被昊君道人怀疑,顺利地留在了炼丹房。
二人寒暄了两句,沉默一瞬后,严禄语气带着几分规劝道:
“道爷大人有大量,放过了你们,我觉得他也并非不通人情,而且对仆从出手大方……不如我们就留下来,以后仔细伺候?”
徐有川一时说不出话,面色有些许憔悴。
严禄衣服的料子又上了个档次,面色红润,和他形成鲜明对比。
逃跑这件事,严禄早已不抱希望,还好能在道爷身边谋一份美差。
“等这件事过去,道爷气消了,我就找个机会帮你求求情,这段时间要记得恪守本分。”
徐有川暗暗叹了口气,半垂下眼帘,说:
“我知道了,禄哥……那边是什么情况?”
严禄眼神变了变,却左右张望,然后压低声音说:
“不只是你,现在秦觉也被严加看管,前天道爷去看他,回来的时候很生气,杀了好几个仆从。”
徐有川心里一紧,“秦觉他没事吧?”
严禄轻轻摇了摇头。
“道爷好像在研究四什么……丹,过程连齐寿都没参与,但是没有再派人给药人试药。”
想到昊君道人癫狂的神态,严禄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一次,道人不像是为了功名炼药,而是带着赌气的兴奋和神经质的张狂,跟谁在暗中较劲儿似的。
徐有川顿时沉默下来。
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不难猜到昊君道人是想赢过庞春,如果没有猜测他现在是在研究四象丹。
忽然,徐有川想起了原书中模糊的描述。
四象丹在前期是很厉害的东西,不管什么人吃了都大有裨益的极品灵丹。
比如经脉破损者吃了能一路顺利修道,修士吃了可脱胎换骨觉醒其他灵根,灵根这玩意儿可遇不可求,正常修士只有单系灵根,双系灵根是天选之人。
主人公正是双系灵根,又有道骨加持,所以不管是修炼和机遇都是上等,即便经历雷劫也频频被天道放过。
最重要的是,昊君道人后面真的炼成功了,还随着道骨大方赠予了主人公。
想到这里,徐有川后背冷汗都下来了。
他上辈子看过原书内容,对这样的情节喜闻乐见,可现在真的亲身体验,见过昊君道人知道这是个自私自利、丧尽天良的人。
为什么昊君道人会将宝物灵丹拱手送人?
次日,徐有川照常去后院的时候,齐寿忽然差人过来临时颁布“任务”。
“这是道爷几年前带回来的种子,今年突然就‘坏’了,万一哪天道爷路过触景伤情,绝不会轻易饶了你。”
那人远远站着,指着一棵病歪歪的树说。
这棵树不高,叶子稀疏,枝头缀着一些又小又瘪的橘子,其实地上已经有许多烂了,却无人在意。
树是死是活不重要,而是故意刁难他。
徐有川没有反驳,看了对方一眼,问:
“你的意思是要我救活它?”
“嗯。”那人神情傲慢,抱着手臂颐指气使地说:
“知道怎么做,还愣着干什么?别忘了,后院的活也不能落下。”
“……”
说完,不在意他的反应,那人就自顾自地转头忙活去。
徐有川盯着这棵橘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可能是对土地朴素的情感,不管是果树还是一簇稻谷,他都见不得它们在眼前凋败。
他任命地来回奔忙,想办法补救一二。
徐有川整天都没有休息,后面有一次在童子的指示下,爬上树修剪枝叶,但是不小心摔了下来,差点左手骨折。
没有大夫,他就自己上药,半夜发疼也只能咬牙硬生生扛下来。
又过了几天,徐有川日日照料下,这棵橘树看上去变化不大,但是他能感受到它在努力焕发生机。
午后阳光温暖,徐有川坐在树下打盹。
忽然,他身边的竹篮子被踢倒了。
他转过头看去,只见齐寿无声无息地站在身后。
“你,跟我走一趟。”齐寿没看地上滚落的橘子,没有意识到不对,语气公事公办地说。
“啊?”
见徐有川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齐寿脸上流露出几分不耐烦说:
“麻利点,秦觉想见你。”
徐有川神情微愣,“我现在就去。”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去捡拾地上的橘子。
过了会儿,他提着竹篮子问:
“我能带去吗?就是普通的橘子。”
齐寿看了一会儿,点头道:“走吧。”
徐有川心里直打鼓,想起最后见到秦觉的场景,仍觉得有些后怕。
算算日子,有六天没见到秦觉了。
秦觉看上去和上次相差不大,仍然是平静冷淡地坐在屋内,只是眼底似乎空无一物。
徐有川走近了些,忍不住低声唤道:
“惟惟……”
秦觉穿着一件白色衣裳,面容干干净净,看过来时眸光微亮。
徐有川蓦地心头柔软。
下一瞬,他身后的门被齐寿关上了。
“别担心,我们可以单独聊聊。”秦觉看出他的疑惑,说道。
窗子的阳光打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徐有川打量着周围,发现没有奇怪的白雾,说明了昊君道人“放心”他们共处一室。
徐有川逐渐放松下来,大刺刺地坐在对方身旁,过了一会儿,喃喃地问:
“现在是什么情况?”
秦觉感受着他的气息,心情竟然也变得平和,深邃的目光凝望着他,答非所问:
“这几天你去了哪里,他们有没有找你麻烦?你的手……”秦觉目光凝滞,盯着他的手臂,声线喑哑地问。
他的观察力居然这么敏锐,徐有川下意识动了动左手,满不在乎地笑道:
“这个啊,我昨晚上睡觉,不小心从床上摔了下来。”
秦觉脸色却仍然凝重,正想帮他看看,徐有川先摆了摆手说:
“现在都快好了。”
“你怎么样?道人对你做了什么……让我看看哪里受伤了没有。”
说着,徐有川就按住他的肩膀。
秦觉垂着眉眼,抿紧了唇说:
“我没事。”
然后,他身体向后退了退,后背抵在冰凉的石柱上。
“时间不多了,你先听我说。”
徐有川动作顿了顿,想到了外面等候的齐寿,也就没有坚持帮他检查。
见他重新坐回去,秦觉暗中松了口气。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跟严禄告诉徐有川的差不多,昊君道人在废寝忘食地研究四象丹,没有空炼其他丹药。
而秦觉体内有四象印,已经融于经脉之中,暂时让他失去了试药的“能力”。
这几天,秦觉都在清洗体内的毒素,因为他态度配合,昊君道人就额外给予“奖励”。
秦觉只提了一个请求,那就是想见徐有川。
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四象丹没有流传下丹方,昊君道人决心炼制就会不停去试错,直至他找到正确的方法为止。
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下一步会干什么。
在秦觉说话期间,徐有川因为疲累干脆躺在地上,他闭上眼睛一会儿,当秦觉认为他睡着时,自己的手却被抓住了。
徐有川伸出食指,在秦觉手心里写了几个字。
秦觉掌心传来细微的痒,低头一看:
别灰心,我再想想办法。
这个“办法”二人心照不宣,自然指的是逃跑。
秦觉心中诧异,原来徐有川还没有放弃。
“嗯。”他微不可闻地答应。
秦觉悄悄收拢了袖口,将手臂内侧的疤痕遮住。
昊君道人没给他试药,但是会给他放血,企图提炼出里面的四象印气息。
这件事无关紧要,倘若徐有川知道了,只怕会心里难受,徒增不必要的忧虑。
“对了,我现在到后院干活,还养活了一棵树……你不知道有多困难,那么好的果子没人要,都掉在地上烂掉了。”
徐有川迷迷糊糊中,随口说起自己的“事迹”。
忽然声音低了下去,他闷闷地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很无聊,种种树养养菜,根本没什么了不起。”
秦觉微微怔住,道:
“不会,这很有趣。”
徐有川睁开眼睛,咧着口白牙笑起来。
“嘿,在其他方面我不行,但是论种粮食可是村里的一把好手!”
他眉眼间有几分骄傲意气,显得眼睛更加的明亮,脸上的小窝像是在人心口荡漾开来。
在秦觉有意引导下,徐有川开始滔滔不绝,讲述自己在村里干农活的经历。
其实都是毫不起眼的日常小事,秦觉却听得很格外认真。
直到徐有川觉得口干,才想起来什么事情,伸手朝旁边的篮子摸过去。
“这是第一篮,我带过来给你尝尝。”
从徐有川进门的时候,秦觉就注意到了这篮橘子。
不过,从他口中听到又是另一番感受。
徐有川就算人在外面,心里也时刻惦记着他。
秦觉垂下眼眸,他侧过身挡住身后阳光,在暗中不动声色地细微观察着。
徐有川还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专注地剥开橘子皮。
他发现了头顶的视线,在秦觉没准备的情况下看了过来。
秦觉从他眼底看到自己的影子,仿佛只容得下他一人。
过了一会儿,秦觉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
“你在看什么?”
徐有川直盯着他的脸看,突然语气揶揄道:“惟惟,你长得这么好看,以前一定有很多小姑娘喜欢你吧?”
“那……你喜欢吗?”
秦觉隐秘地想要他更在意自己,尽管只是因为自身的一张皮囊。
“我喜欢有什么用,能看不能吃。”徐忍不住去捏了捏他的脸,软滑白皙,跟一块嫩豆腐似的。
秦觉眼里浮现不解之色。
“不过啊,这个还能吃。”
徐有川用一只胳膊撑着地板,支起上身朝秦觉倾斜过去,姿势上像是要贴在他的胸膛。
秦觉登时就移不开眼睛,望着他的脸庞,忍不住用手去触碰他后脑勺稍短的发梢。
徐有川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心里一直清楚。
接着,秦觉嘴里被塞了一瓣橘子。
他的心脏骤然剧烈地跳了跳,怀疑是体内受到毒素影响,可是没感受到任何痛楚,反而是心口又酸又涨。
在酸涩中,只留下丝丝的甜味。
“甜吗?”徐有川问。
“甜。”
徐有川再次坐回去的时候,身后的手臂已经悄然收回。
他高兴地自己剥了一瓣,放进嘴巴里。
在此之前,他对秦觉的话深信不疑。
片刻后,徐有川表情拧巴,莫名其妙地看了秦觉一眼。
“……明明很酸啊。”
手中剩下的半颗橘子,最后还是让秦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