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冬夜
今晚这顿饭是温书言要求的。
温家在欧洲起家, 许多产业又涉足娱乐圈和?传媒圈，顾南湘的事情?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被.干干净净地?压下来?，温书言在其中帮了不少?忙。
当时顾肖就承诺过, 除了婚姻，其他要求随便温书言提。
温书言最后要求了今晚这顿饭。
温书言来?得?早一些，见到顾肖进来?的时候, 她还有些恍惚。
她以?为, 他会避嫌, 根本不会来?和?她吃这顿饭。
“既然说了要求随便你提，我?就不会失信。”
温书言唇角扯出笑?，“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这话伤人吗？”
她自小也是在家人的宠爱下长大的，温氏的大小姐, 天之骄女一样的存在。样貌、家世、能力, 样样都拿得?出手?, 追她的人不计其数。
“我?还是第一次被……”温书言斟酌了一下，“这样嫌弃。”
“抱歉。”顾肖道歉得?很诚恳, “不是嫌弃, 只是我?们不合适，我?也不想耽误温小姐。”
温书言看?着面前谦和?有礼的男人，想起了父亲当时将顾肖这个名字说给她听时的情?景。
父亲鲜少?插手?她的事, 那是第一次, 父亲表达了希望他们可以?尝试接触，温书言没?有排斥。
他们曾是同学，这个男人的优秀她早就见识过，如果一定要找个人结婚, 一定要找一方势力帮助温家巩固如今的利益，顾肖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她听从父亲的建议, 主动接近顾肖，试图拿捏着若有若无的分寸靠近他，吸引他。
生日的那晚，温书言给顾肖打了个电话，因为他退回了那份礼物。
“一块手?表而已?……你都不肯收吗？”
“不合适。”听筒里的男人嗓音低沉，“以?我?和?温小姐现在的关系，并不适合送这样的礼物。”
温书言没?沉住气，“那换一种关系呢？我?们——或许可以?试试。”
这是温书言第一次向一个男人如此主动。
她知道自己?谈不上多爱，好感有，更多的是征服欲。
听筒里安静半晌，就在温书言以?为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时候，顾肖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算勉强符合温小姐完美人生规划的另一半，对吗？”
温书言哑然。
“温氏的独生女，奈维的二把手?，精通四?国语言和?多种乐器，毕业于常春藤名校，在校期间曾被联合国授予野生动物保护公益大使，因为你曾多次深入马纳普斯国家公园，与盗猎者?近身搏斗，成功解救过二十余种濒危的野生动物。”
温书言的人生，就是一本开挂式的教科书。
她样样都做到拔尖，另一半当然也要同样优秀出色。
听着顾肖说这些，温书言恍恍然。
“这有什么不对吗？”
她从小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样样都要做到最好，才不辜负温家大小姐的身份。
顾肖沉默一瞬，“这很好。”
“但是温书言——”这也是顾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人生可以?规划，感情?不可以?。”
温书言不理解。
“你不和?我?试试，怎么知道不可以?？说不定……”
“我?有爱的人，未来?你也会有，但很显然，那个人不会是我?。”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
顾肖笑?了，“不用自欺欺人，你对我?只有征服欲，没?有感情?。”
温书言：
“……”
“就像现在，你的提议被我?拒绝了，你难过吗？”
温书言咬唇。
“甚至还隐隐觉得?松了口气，对不对？”
“……”
短暂的回忆结束，温书言重新审视起面前这个男人，“如果我?说，我?后悔了呢？”
顾肖不疾不徐添一杯茶，“你不会。”
温书言歪头，“为什么？”
“因为你太?骄傲了。”
好吧，的确如此。
顾肖浅抿一口茶，“所以?今晚你请我?吃这顿饭，究竟为了什么？”
“温氏想在宁海设立第二总部，将一部分重心放到国内市场。”温书言没?有兜圈子，直接把话挑明，清凉的眸中神采奕奕，显然比起谈感情?，她更喜欢谈工作。
“我?希望你能帮奈维打开局面。只是打开，后续的深耕我?自己?会做。”
顾肖勾唇，“你想要我?的人脉和?资源？”
“我?为你压下了那么多的负面新闻，我?想——”温书言唇角牵起笑?，四?两拨千斤，“你在意的那个姑娘，她值个这个价。”
*
顾南湘在烧烤店吃宵夜的时候接到了顾肖的电话。
“在哪？”
“海大南门外面。”
烧烤店老板给顾南湘端来?刚点?的烤串，“我们家刚刚还新推出了招牌麻辣小牛肉，买十送二，您要不要尝尝？”
“好啊，来?十串。”
听筒里，顾肖的声音微顿，“不是说等我一起？”
顾南湘摩挲着桌上的啤酒罐，“晚饭吃得?少?，有点?饿了。”
“哪家，我?过来?。”
顾肖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顾南湘正在吃小牛肉串，手?边一个空碟，本就在炙烤时加了辣的小牛肉又被裹了一层红彤彤的辣椒面。
顾南湘抬起头，眼角都是红的，眸中盛着水光，她轻嘶一声。顾肖有些不认同地?皱眉，“怎么吃这么辣？”
“过瘾。”顾南湘嘴巴都被辣得?有些微肿，将一串牛肉递到顾肖面前，眼底漾起笑?，“哥你尝尝。”
“晚上胃疼看?你怎么办。”
“无趣。”顾南湘面露嫌弃，将肉串收回，自顾地?吃起来?，不停地?轻嘶。
顾肖请老板加一杯热牛奶，“别吃了，伤胃。”
“哦。”顾南湘放下手?中的竹签，灌了好几?大口啤酒，她刚才和?老板要辣椒的时候也着实没?想到会这么辣，一口下去眼泪就被逼出来?了。
这样，哥哥就不会发现她眼睛红过。
“你看?想吃什么，再加一点?。”
“不用，我?不饿，要不要帮你加点?儿不辣的蔬菜？”
“好啊。”顾南湘点?点?头，看?着对面低头看?菜单的男人。
对哦，他已?经吃过晚饭了，她明明还看?到了呢。
“你朋友……刚从国外回来?？”
“嗯。”
“美国？”
顾肖抬起头，“法国。”
“哦……”
顾南湘敛下眼中的异样，她不该问的，但又好像忍不住。
顾肖请老板加了一份青菜和?一份蘑菇，才合上菜单。
“温书言，你见过的。”
顾南湘低着头不接话。
“之前艺术展的事，温家帮了不少?忙。”
“嗯？”
顾肖将今晚和?温书言一起吃饭的原因讲给顾南湘听，末了又补充一句：“没?告诉你，是不想你有心理压力。这个人情?是我?欠下的，我?来?还。”
“以?身相许么？”
“嗯？”
“逗你的啦。”顾南湘笑?得?眉眼舒展，“等下吃完，我?还想去海边逛逛。”
“好，我?陪你。”
穿过海大的校园，北门?外就是海滩。这个时间学校里的人不多，偶有从图书馆自习回来?的学生，或者?出来?约会的情?侣。
顾南湘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长大衣，双手?揣在兜里，柔软的羊皮短靴踩着路上的方格线，像个心性幼稚的小孩子。
“我?上学的时候都没?有时间谈恋爱，没?日没?夜地?泡在画室里，要么就是工作间，现在想想，觉得?好亏哦。”
“亏？”
顾南湘眨眨眼，“觉得?很多事情?……没?有趁年轻的时候去做，现在老了，提不起劲了。”
“你才多大？就喊老。”顾肖失笑?，摸摸她的头，“想做什么？以?后都给你补上。”
“都补吗？”顾南湘歪头，“什么都补？”
顾肖一眼就看?穿了顾南湘那点?小狐狸心思，“都补，但要循序渐进。”
“……没?劲。”
顾肖挑眉，他这是被嫌弃了吗？
半晌，顾南湘又弯起眼，“那我?今晚就回去列一个清单，把想做的事情?都写在上面，哥哥陪我?一件一件完成。”
顾肖点?头，“好，陪你。”
走到北门?，隔着一条马路，就是夜色里深黛的大海。
冬夜的海边比校园里更冷，呼呼的海风迎面而来?，将顾南湘的长发吹乱，她躲在顾肖的身后，将人往前推，在海浪袭上来?的时候又拉着他赶紧往回跑，将一串笑?声落在风里。
像个闹腾的孩子。
顾肖捉住顾南湘微凉的指尖，“冷？”
“一点?点?。”
两人在原地?站定，顾南湘的手?被顾肖捉着收进他的大衣，连带着她整个人都依偎进了他怀里。
这样无人的深夜海边，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亲昵。
“感觉你今晚很高兴？”
顾南湘仰着头，眼底盈着笑?，“对啊，很……高兴。奶奶身体没?有大碍，吃到了心心念念惦记的宵夜，捡到了旺财，而且马上就要见到梁音了呢……”
她碎碎念着，好像真的发生了许多令她开心的事。
“没?有一件是关于我?的。”
“嗯？”
顾南湘未及反应，顾肖就捧着她的脸吻了下来?。
海风湿凉，他的唇也是凉的，却能轻易勾起顾南湘身体里的热。
她紧紧攥着顾肖身上的羊绒薄线衫，不能自已?地?踮起脚，去回应他。
海浪一层叠着一层，呼涌而来?，在几?近窒息的亲吻里顾南湘的大脑有片刻空白。
仿佛海水倾倒，城市颠倒，夜不尽，昼未央，而他们在末日的裂隙里热吻。
*
两人回到雅园已?经快要凌晨，旺财听到动静呜呜地?叫着，它的腿还受着伤，没?办法冲下楼来?欢迎她。
顾南湘和?顾肖道晚安，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早已?经跃跃欲试的小家伙抱起来?，“想我?了是不是，乖狗狗。”
她捧着旺财的脸轻轻地?又揉又捏，忽然就有点?舍不得?。
她没?办法把旺财带走，研究生的课业繁重，安德教授又是出了名的难毕业，她还要参与Aurora工作室后续的主题设计。
顾南湘不觉得?自己?还能腾出时间来?照顾一只小狗，更甚至连元宝可能也要被送回来?。
“过几?天我?走了，你就乖乖待在这个家好吗？奶奶和?方姨人都很好的，她们会把你照顾得?很好。”
“呜呜。”小家伙发出浅浅的喉音，似是听懂了顾南湘的话。
“或者?，你愿意跟着哥哥吗？”
问出这句话的一瞬，顾南湘有些失神。
不能跟着她，却可以?跟着顾肖……顾南湘闭上眼，努力将今晚顾承章的那些话从脑中摒除掉。
大约是傍晚的时候情?绪波动太?大，顾南湘这一晚睡得?并不好。半梦半醒间，陈年旧事如走马灯般在她脑中掠过。
顾南湘梦见她又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初到顾家，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她不得?不小心翼翼收敛起自己?所有的任性和?娇气，做个听话懂事的乖孩子。
那会儿她和?顾肖的关系还没?有缓和?，整个顾家待她最好的便是老两口。顾爷爷的身子骨也还硬朗着，时常带着她到外边遛鸟听戏，还背着顾老太?太?给她买零嘴。
那个时候顾南湘年纪小，每每入夜就特别想妈妈，想着想着就掉眼泪，又怕吵醒顾家人，便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后来?还是被顾老太?太?发现。
仲夏夜里，看?着满头大汗的顾南湘，老太?太?担心空调受凉，一边
摇着蒲扇，一边用帕子拭她通红的小脸，满心满眼的心疼。
“囡囡啊，别难过。从今往后，这儿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以?后难过了，可别再一个人偷偷哭鼻子，告诉奶奶，奶奶啊给你撑腰。”
后来?顾爷爷过世，老太?太?险些跟着一起走了。素白的灵堂里，顾南湘瘦小的身子紧紧抱着昏过去的老太?太?，“奶奶您醒醒，您还有哥哥，还有我?，您要长命百岁。”
顾老太?太?醒来?之后回忆起，泪眼婆娑地?将顾南湘搂在怀里，“奶奶这条命是念念喊回来?的，为了你和?璟珩，奶奶也一定好好活着。”
画面切转。
变成了圣修斯的夜晚，泠泠月色倒映在河水中。
“你就……不想亲我?吗？”
“谈恋爱的人，不是都应该亲亲抱抱。”
她执拗地?从10倒数，在最后一个数字即将落下的时候，听到了“闭眼”两个字。
塞茵河的粼粼波光晕染成宁海冬夜的蓝沙滩，他们在咸凉的海风里吻得?难舍难分。
短暂的时光，像是偷来?的。
顾南湘是被咚咚的敲门?声吵醒的。
凌晨四?点?半，天色微亮。
顾肖穿着家居服，眼底还带着初醒的惺忪，“医院刚刚打来?电话，奶奶的情?况不太?好。”
顾南湘有一瞬的怔忡，明明她白天去医院的时候，奶奶的精神头还很好，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怎么会？”
“我?现在要去医院，你跟我?一起，还是……”
“我?跟你一起。”
顾南湘甚至来?不及收拾，简单漱了个口，又用冷水洗了把脸。冷凉的液体强行将大脑唤醒，顾南湘有片刻的失神，怔怔看?着瓷白的水池。
不可能……
不会的。
从雅园到医院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顾南湘在车上的时候大概了解了顾奶奶的情?况。
老太?太?半夜出现心搏骤停，还好被及时发现，但如今人还昏迷着。
这个时间的医院里异常安静，四?方的建筑矗立在夜色里，像是随时都能吞噬掉生命的怪兽。
顾南湘和?顾肖一路匆匆赶到抢救室，走廊上已?经站了不少?人，连许久未露面的顾家二叔也来?了。顾肖大步走上前，向值班医生询问老太?太?的情?况。
顾南湘站在人群之外，呼吸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顾承章抬眼看?过来?的一瞬，她蓦地?手?脚发凉。
片刻，两鬓微白的男人朝她走过来?，面上温和?淡然，“不用担心，医生说只是在睡梦中受了轻微的刺激。”
他故意咬重轻微两个字。
顾南湘直勾勾地?看?着这个素来?威严的长者?，黑白分明的眼底封着霜色。
顾承章微微牵起一点?笑?，“别把叔叔想得?那么坏，老太?太?昏迷不醒，和?你的事情?无关。但是念念——”
顾承章压低声音，“我?只给你一周的时间。”
“断不干净，你就是——害死老太?太?的——罪魁、祸首。”
第42章 夜奔
顾老太?太?最终有惊无险,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据她自己?说，是?半夜里梦魇了。
病房里乌泱泱站了不少人, 顾家这一脉人丁单薄，但林林总总的旁支亲戚加起来还?是?有十几二十口。一些跟到病房，一些等在外边。
老太?太?让大家都回去休息, 只留下了顾南湘和顾肖。
这些年两个?儿子都在外面忙事业, 日常陪伴在身边的只有顾南湘和顾肖, 祖孙间的感情自然非寻常人可比。尤其后来顾肖出国读书?，老太?太?跟前就只剩下了一个?顾南湘。当初就是?为了陪伴老太?太?，顾南湘才放弃了更好?的京大，选择留在宁海读书?。
“奶奶吓到你了, 是?不是?？”
顾南湘这会儿眼睛还?是?红的, 摇摇头, “我知道您会长命百岁，迈过这个?坎, 您能活到一百三。”
顾老太?太?笑?出声, 精气神还?是?有些虚。
“活不了那么?久咯，奶奶呀，想去见你们爷爷。”
“奶奶……”
“没事, 现在不去, 我的念念还?没有找到如意郎君呢，奶奶怎么?也得看着你嫁人，才能安安心?心?地闭眼。”话落，顾老太?太?又看向站在床尾的顾肖, “璟珩，你也过来。”
顾肖走上前, 顾老太?太?捉着他的手，覆在顾南湘的手背上，这样的接触让顾南湘蓦地心?虚，尤其还?是?在老太?太?面前。
顾肖垂着眼，看女孩子微颤的睫毛。
一旁，靠在床头的老太?太?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奶奶年纪大了，今天活着不知道明天在哪。你们两个?孩子自小感情就好?，奶奶看在眼里，心?中也欢喜。”
“璟珩，抽个?时间请何律师来一趟，我想把?我名下的股份——”老太?太?看向顾南湘，“都留给?念念。”
“奶奶。”顾南湘想阻止，顾老太?太?又摇摇头，“听奶奶把?话说完。”
“今天的阵仗你们也看到了，我还?没咽气呢，一个?个?就赶着过来瞧，是?关心?我孝顺我吗？”老太?太?摇摇头，“他们呀，是?惦记我手里的这仨瓜俩枣。”
世态炎凉，老太?太?活了一辈子，看得比谁都清，也正因?如此?才更想替顾南湘打算。
“早几年让你学?经济管理，你告诉奶奶不喜欢管公司，也不乐意进顾氏，奶奶不勉强你。但这些股份你必须要收下。”话停一息，顾老太?太?又继续道：“念念，这是?你将来安身立命的本钱，在咱们顾家也好?，嫁了人面对婆家也好?，你得有依仗，有资本，有退路。”
“璟珩，你也别觉得奶奶偏心?。你是?哥哥，凡事都要让着妹妹，当初你爷爷没的时候，是?将手里大半的股份都给?了你，你如今在维远的话语权，和承章也不差上下。”
“奶奶，您不用解释，我没计较。”
顾老太?太?点点头，“你明白就好?。璟珩，将来我百年归去，念念就是?你的责任。你要答应奶奶，爱护她一辈子，保护她一辈子，你做得到吗？”
“您放心?，奶奶。”顾肖应得诚恳，“即便没有您的这些嘱咐，我也会照顾好?念念。”
话落，在顾老太?太?执着的目光里，顾肖又一字一顿地认真道：“我答应您，一定?爱护她一辈子，保护她一辈子，时时事事都让着她。”
男人清沉的嗓音就在顾南湘的头顶响起，说得那样郑重认真，像是?承诺。
说给?老太?太?听，也像说给?她听。
顾南湘飞快地垂下眼，眼角微酸，不敢泄露半点情绪。
顾老太?太?倒是?欣慰地点点头，“好?，很好?，这样啊，奶奶就放心?了。念念，你听到了吗？”
“念念？”
顾南湘猛然回神，拎起唇角，“嗯，我知道。”
她一瞬的慌乱没能逃过顾肖的眼睛，顾肖偏眸看着，顾老太?太?又说起别的事，将他连贯的思绪打断。
*
今晚顾肖留在医院，雅园偌大的房子里只有顾南湘一个?人。
入夜时分，旺财已经睡下，顾南湘打开电脑，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在空白的文档上输入“心?愿清单”四个?字。
连接起来的思路又忽然断掉，大脑和眼前的文档一样空白，顾南湘根本不知道该写什么?。
顾承章只给?了她一周的时间。一周，她可以?做什么?呢？
奶奶还?在医院，集团的事务一大堆，哥哥能留给?她的时间好?像也并不多。
半晌，顾南湘又将文档关闭，删除，没什么好罗列的。她点开日历表，今天是?12月13日，星期五，返回圣修斯的航班在下周四。
顾南湘将机票退掉，重新定?了一班周六的，从宁海直飞。窸窸窣窣的动静到底还?是?将旺财弄醒了，小家伙一双乌黑的狗狗眼盯着顾南湘，发出呜呜声。
顾南湘将
旺财抱上床，摸着它柔软的皮毛，“明天就要去医院换药了，怕不怕。”
“呜~”
顾南湘弯起笑?，挨着软白的一团躺下，旺财好像知道她心情不好?，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胆小鬼。”
“可我真的不敢啊……”
顾南湘喃喃道。
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哥哥。
事关奶奶，哪怕是?一丁点的意外，她都承受不起。
顾南湘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顾承章手段决绝，知道她的弱点在哪里，俨然将她完全拿捏。
“你说，他会不会恨我？”
“呜？”
房间里没亮灯，只有冬夜的月光落进来。
顾南湘用下巴蹭旺财的脑袋。
“他一定?会恨我吧。”
“觉得我是?个?……始乱终弃的——坏女人。”
“呜呜。”
接下来的几天，顾南湘和顾肖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白天顾南湘在医院陪老太?太?，顾肖去集团处理各种事务，到了晚上，顾肖便来守夜，让顾南湘回去休息。
虽然有方姨和专业的陪护在，但两人也都尽可能陪着老太?太?。为数不多的见面时间就是?交接班的时候，顾肖想陪顾南湘吃个?便饭，顾南湘想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哥哥最近一定?很辛苦，顾南湘没有错过顾肖眼底布着的红血丝。
转眼到了周四，顾老太?太?的情况已经稳定?，也舍不得两个?孩子天天这么?辛苦着。
“今儿谁都不许来了，有方梅在这儿，你们都回去休息。”
“念念这周末就要走了，你这个?做哥哥也抽个?时间陪她去逛逛，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别一天天地都扑在工作上。”
两人被老太?太?轰出了病房，面面相觑，却又忽然不知道该去哪儿。
顾南湘揣在大衣兜里的指尖蜷了蜷，“哥，你明天有空吗？”
她还?是?贪心?地想给?自己?留点回忆。
顾肖抬手摸她的发顶，“空出来，陪你。”
“那我们出去玩儿？”
“好?，想去什么?地方？”
“嗯……让我想想啊。”顾南湘发现，她想去的地方太?多了。他们好?像没做过什么?情侣常做的事，甚至连逛公园、看电影都没有过。
“想去一个?——”顾南湘歪头，乌软眼底漾起笑?，“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肆无忌惮地谈一次恋爱，做一天的情侣。
顾肖似是?读懂了她这句话里的潜台词，“好?，我来安排。”
*
晚上十点，顾南湘洗漱完准备上床睡觉，手机屏幕亮起。
顾肖：【想不想去滑雪？】
顾南湘：【现在？】
顾肖：【对，现在，十一点半还?有一趟飞冰城的航班。】
顾南湘还?没反应过来，走廊上已经响起脚步声，继而是?咚咚的敲门声。她光着脚跑过去开门，“可是?我什么?都还?没有准备，我……”
顾肖冲她伸出手，“要不要去？”
犹豫不过一刹那，顾南湘用力点头，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开心?，“要。”
被惊醒的旺财朝门口看过来，汪了一声。
“可是?，旺财怎么?办？”
方姨还?在医院照老太?太?，这个?时间办理宠物托运肯定?来不及了。
“我让贺栩礼过来照顾它。”
“那现在我买票，你换衣服，十五分钟后我们出发？”
“好?！”
这是?一场新奇且刺激的旅行，没有安排，没有规划，说走就走。
考虑到冰城的气温，顾南湘从衣帽间里拿出一件过膝的羽绒服，又将厚厚的帽子手套全部丢进行李箱。
蓦地，手上的动作又顿住。
十五分钟，根本没有时间收拾行李。顾南湘又迅速将行李箱合上，开始往包包里装随身物品，旺财瘸着一条腿挪过来，大约知道她要走，在她脚边蹭过来蹭过去。
顾南湘蹲下揉一把?狗狗的脑袋，“乖，明天会有好?看的哥哥来喂你，带你出去玩儿，我们后天见哦~”
和旺财告别，顾南湘套上厚实的羽绒服，拎起小手包快步走出房间。顾肖已经等在楼梯口，昏黄的光线里，两人对视一眼，看着身上一模一样的羽绒服。
黑色的过膝款，年初的时候顾肖带她去芬兰玩儿，在当地买的。
“出发？”顾肖问。
“出发！”
宁海的冬夜潮湿寒冷，通往机场的高速上车子寥寥，顾南湘看着夜色里飞速后掠的景色，心?口怦怦然的跳动还?在持续。
这种紧张又兴奋的情绪一直延续到她和顾肖几乎压着点踏入机舱门的那一刻。
非节假日的夜间航班竟然也是?满员，顾南湘和顾肖的位置在最后排，同座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孩。
顾南湘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看夜色里亮着灯光的塔台，一路上的不真实感在这一刻终于得到缓解，踏实落地。
大约因?为这一路是?小跑着过来的，她脸颊上泛着浅浅的红晕，乌润的眸底亮晶晶，“我们真的要去冰城，对吗？”
顾肖笑?着点头，“是?，大约三个?小时。”
“落地之后呢？我们去哪儿？”
顾肖沉吟，“去看日出？”
“好?！”
一旁的年轻男孩诧异地看向他们两人，眼中明明白白写着——你们的精力可真旺盛啊。
顾肖握住顾南湘的手，头一次主动解释，“女朋友第一次去北方，太?高兴了。”
顾南湘：“？”
年轻的男孩点点头表示认同，“我也是?第一次，昨晚一晚上都没睡着！”
顾南湘悄咪咪去捏顾肖的手，亮着神采的眼中满是?反问：你瞎说八道什么?？
“难道不是?？”顾肖微微凑近，在她耳边低声道：“女、朋、友。”
顾南湘倏然怔住，呆呆地看身边英俊的男人。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肆无忌惮的亲昵，每一分每一秒都可以?将称呼和喜欢挂在嘴边。
“是?。”顾南湘点点头，眼底盛着笑?，“谢谢男朋友。”
一旁的年轻男孩：“……”
这碗狗粮，猝不及防。
飞机进入平稳飞行后，顾南湘开始犯困，客舱里开着暖和的空调，两人的外套都被收在了行李架里。
顾肖找空姐要来一条毛毯，给?顾南湘盖好?，“睡一会儿，不然等下要犯困。”
顾南湘小鸡啄米地点点头，刚准备调整姿势往舷窗的一侧靠去，又被顾肖按着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这边睡。”
“……哦。”
唇角还?弯着，顾南湘闭上眼，鼻息间是?她熟悉的洁净香气，令她无比踏实安心?。
大约连着几天都没有休息好?，今晚的情绪起落又太?大，顾南湘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感觉到身边女孩子清浅的呼吸声，顾肖将头顶的阅读灯关掉，手指落下的时候在顾南湘的脸蛋上碰了碰。
“哥，你……”身边的男孩忽然搭话。
顾肖食指抵在唇间，“嘘，请小声点儿，我女朋友刚睡着。”
“哦哦。”年轻的男孩点点头，将声音压得特别低，“刚刚你们进来时穿的那个?情侣款棉衣在哪买的？我也想给?我女朋友买件。”
原来这种也可以?叫做“情侣款”。
顾肖眼中浮起笑?，心?情愉悦地将衣服的品牌告知。
飞机在冰城机场降落的时候已经快要凌晨两点，顾肖找当地的朋友借了辆车，带着顾南湘直奔距离冰城一百多公里的边陲小镇。
顾南湘在飞机上睡够了，这会儿正举着手机录像，寂静的深夜，蔓延的雪色，她将镜头转过来对准顾肖，“亲爱的顾肖先生，今天是?2019年12月20日凌晨三点十五分，请问你准备带美丽的顾南湘小姐去哪里？”
顾肖偏头，英隽的眉眼落入屏幕里，“带你私奔。”
私奔，原来也可以?是?这样美好?的字眼，
凌晨五点半，破晓前的蓝调。车子停在冰封的江口，江岸已经结了厚厚的冰，一眼望去，千里雪色，万物在大自然的面前都变得渺小。
顾南湘戴着在机场买的棉帽和手套，围巾裹了两圈，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可裸.露在外的鼻梁骨还?是?冷的，还?有她一双乌润的眼睛，被冻得清亮亮。
“日出还?要一会儿，要不要在车上等？”
“不要。”顾南湘满心?满眼的喜色，“哥，那是?什么?！”
视线里划过一个?
白白圆圆的生物，在顾南湘的惊呼声里窜进了积着雪的矮灌丛。
“应该是?雪兔。”
顾肖帮顾南湘把?羽绒服的帽子往前拢了拢，顾南湘仰着头看他，眸底溺着笑?。
“哥，我想亲你。”
她有点后悔把?自己?包成了个?粽子，连牵手都变得笨重。
“不过，我们的口水会不会冻在一起啊？”
“……”
顾肖摘掉手套，用温热干燥的手掌捧起她的脸，“顾念念，这个?时候你最好?还?是?闭上嘴巴。”
“可接吻不是?都要张嘴，不然舌头怎么?……”
顾肖已经低颈吻了下来，将顾南湘破坏浪漫气氛的话都悉数堵在了喉咙里。
原来，在冰天雪地里接吻也是?热的，热到脊背生出薄薄的汗，身体?要化作一汪青嫩柔软的春水。
寂静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胆小又可爱的雪兔从矮灌丛探出头，黑宝石一样的眼睛盯着相拥的两个?人。
他们立在无垠的雪原。
雪天一线的地方隐隐有红光，一场盛大的日出即将来临。
*
看完日出已经快要七点，顾肖带着顾南湘驱车前往度假酒店。
古朴的汉风酒店修在小镇的南边，在确保品质的同时最大程度地与当地的建筑群融为一体?。
这个?时节来旅游的人不多，整个?小镇静谧安详，像一个?隐藏在冰天雪地里的世外桃源。
两人挑了一家当地人开的早餐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只要十二元，一口色清气香的牛肉汤下肚，顾南湘满足地轻叹一声，味蕾和肠胃都得到了极大的抚慰。
“等会儿先去酒店休息一下，你不累的话我们就去滑雪，或者吃过午饭再去。晚上小镇的广场上有篝火烤肉，可以?去玩玩。”
“好?。”顾南湘弯着眼，“你安排，我当废物。”
顾肖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笑?着摇摇头。
吃过早饭，两人又手牵手去超市买基本的生活用品。诚如顾南湘所愿，在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他们就是?一对普普通通的情侣，趁着假期出游。
顾肖在挑毛巾的时候，顾南湘飞快地扫了一眼对面货架上的计生用品。
“除了这些，还?有没有什么?要买的？要不要四件套？”
“好?……好?啊。”顾南湘神色闪躲，“那个?……我刚刚看到那边好?像有质量不错的睡衣，我去看看。我们分头行动，你去选四件套。”
也不等顾肖应话，顾南湘快步往服装区走去，装模作样地摸摸这件看看那件，等顾肖推着购物车走远，她兜了大半圈，又回到刚才售卖安全.套的货架。
琳琅满目，眼花缭乱。
但顾南湘听过小姐妹科普，视线扫过一圈，从货架上拿了一包三片装的001，超薄款。
薄薄一小盒。
犹豫一下，顾南湘又拿了一盒。
应该够了，按照第一晚40%的折损率，到时候起码还?有三个?可以?用。
第43章 艳光
顾南湘先顾肖一步去结账, 将两盒套套藏在了羽绒服的口袋里，然后若无其事地等着出口处。
两人从超市出来?，又驱车去往酒店。
酒店是半下沉式的小院, 独门独户，人字形的屋顶覆着厚厚的白雪，远远看?去像童话森林里小动物们的蘑菇房子。
顾南湘推门进来?, 隔着落地玻璃, 屋外天寒地冻, 一方怪石嶙峋的汤池却氤氲出袅袅雾气。
“是从山上引的温泉，晚上可以?泡一下解乏。”
“哦。”顾南湘垂眼，藏在乌发里的耳尖无端泛红。
“我想先去洗澡。”
“好，我打个电话。”
顾南湘这个澡洗得很慢, 她在策划晚间少儿不.宜的活动, 顾肖好像很看?重这件事的仪式感?, 那她要不要订个烛光晚餐什么的？
等顾南湘洗完澡从房间出来?，发现顾肖还在打电话。冰城不比宁海, 室外白天的气温也直逼零下三十?度。
顾南湘走近, 想叫顾肖回来?，隔着阳台门听见?他说，“对, 今晚, 辛苦了。”
今晚？
今晚哥哥还有别的安排？
顾南湘假装没听见?，又折返回自己的房间，做贼心虚地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摸出那两盒安全.套，飞快丢进超市的购物袋里, 觉得好像有些?太?暴露，她又欲盖弥彰地往毛巾下面?塞了塞。
滑雪场距离酒店很近, 顾南湘甫一走进来?，就有酒店的工作?人员询问她是否需要专业的教?练。顾南湘摇摇头，她九岁就开始滑雪了，是顾肖手把手教?的。
“不用。我……”顾南湘微顿，“有教?练。”
说完，她指了指身后又在打电话的顾肖。
旁边有两个女孩子也正在选教?练，闻言转头望过去，其中一个直接看?呆，“我靠，好帅！”
另一个眼底也带着惊艳，直接走到顾南湘面?前，“姐妹，请问你这个教?练怎么收费？”
“？”
原本只是随口说笑的，眼下却有点骑虎难下。
“嗯……五百一天。”
“这么便宜？”
“还这么帅！”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瞬间有了新决定。顾南湘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正要重新解释，顾肖已经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胆大的女孩子直接上前询问，“帅哥你好，请问你今天还有教?学名?额吗？我和我姐妹想学滑雪。”
顾肖莫名?一瞬，抬眼看?向顾南湘，顾南湘正45度望天，一脸写着“与我无关”。
“抱歉，我今天的时间已经都被这位女士预定了。”
“那明天呢？”
“明天——也是。”
两个女孩目露失望。
“那……可不可以?加一个你的微信，以?后你要是有空了给我说。”
“抱歉，不可以?。”顾肖果断拒绝，经过顾南湘身边的时候直接抬手掌住她的后脑，带着她一并往前走，“不能乖一点？”
顾南湘眨眨眼，戏精上身，“乖一点，顾老师给打折吗？”
顾肖：“……”
她嗓音娇娇嗲嗲，一副“反正这里没人认识我我可以?随便作?”的狡黠样子。果不其然，旁边有人好奇地看?过来?，显然是在琢磨两人的关系。
顾肖微顿，继而在她发顶上揉了下，“好玩？”
顾南湘点点头。
顾肖轻咳一声，“打折不行，但?能教?你点别的。”
顾南湘：“？”
顾南湘觉得自己被反撩了，以?至于滑雪服都换好了，她还在想刚才的事。但?很快，顾南湘就被脚下的雪道征服。
她玩的是单板，全场三公里的初级雪道，坡度适中，完全不需要担心摔跤和受伤。板子仿佛和她的脚、她的身体融为一体，两侧矗立着高大的落叶乔木，伸展的枝桠被积雪覆盖。
她穿着一身浅紫色的滑雪服，像自由穿梭在雪林间的蝴蝶。
这是顾肖看?到的画面?，他一路不紧不慢地跟在顾南湘身后，用无人机拍摄下了这一段影像。
一程结束，顾南湘凝白的脸蛋微微泛红，近午的阳光落在她盈盈的眼底，她冲顾肖弯起笑，“哥，你过来?。”
“你低下一点嘛。”
顾肖依言低颈，又忽而觉得颈间一凉。
顾南湘得逞，随即笑着跑开，脚下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她回头看?追上来?的男人，一个不察，整个人直直朝后跌去。
摔下去的前一秒，顾南湘拽住了顾肖的手，将他一并拉倒。还好顾肖反正快，单手撑在她的头边，这才没有直接压到她身上。
顾南湘却好像一点也不怕，积雪铺得很厚，不疼，她亮晶晶的眼底依然盈着笑，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继而抬手圈上他的脖颈。
“顾老师……还准备教我什么？”
顾肖眯眼。
“现在周围没人，正好可以?教?——”
话落的一瞬，顾肖低头咬上她玫瑰色的唇，软而泛着凉的唇，带着和唇色一样的玫瑰香甜。
这样的姿势带着天然的侵略性，顾
南湘的手被抓下来?，顾肖扣着她的手腕直接压在雪地里，她试图想要乱动的双腿也被固定。只剩下一张嘴巴，已经被吮吻出了嫣红的样子，靡靡艳艳，任由身.上的男人勾着香软的舌尖，将胸腔里的空气一点点逼干净。
呼吸纠缠，顾南湘眼底泛起泪花，轻唔着，直到氧气快要消耗殆尽，顾肖才好心放过她。她双颊绯红，乌软眸底泛着水光，“你变.态。”
每一次都要把她弄到快要窒息。
顾肖居高临下看?着她，“是谁张口闭口都是老师？”
顾南湘不吱声了。
大约是自知理亏，只一双水光盈盈的眼睛看?着顾肖。
看?得顾肖心尖发软，开始反省自己刚刚是不是真的做得太?过分了。她喜欢玩闹，他陪她玩一下又怎么样？
“不舒服？”
“……”
顾南湘偏过头不说话，纤长的眼睫微颤，耳后细嫩白皙的皮肤也变成了粉色。
看?来?是舒服的。
顾肖又在她眼角轻吻了下，“那……是老师做得不对，下次——老师温柔一点。”
顾南湘睫毛蓦地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但?老师教?了那么多次了，你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
“……”
“连换气都没学会?。”
“……”
女孩子颈侧的皮肤肉眼可见?的泛红，顾肖几?乎可以?想象衣料以?下的样子，一定更美。
在小猫咪即将炸毛的前一刻，顾肖撑着身体翻到顾南湘身边，和她一起平躺在雪地里。
冬日?温柔，却依然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有飞鸟从静谧的雪林间穿过。
两人都没说话，指尖碰在一起，又一点点交扣。
“哥。”半晌，顾南湘转过头，看?顾肖英挺的侧颜，“要是能一直这样多好。”
顾肖抬手，隔着帽子揉她的发顶，“会?的。”
会?吗？
察觉到身边姑娘的沉默，顾肖偏眸，“不相信哥哥？”
“信啊。”顾南湘弯起眼，努力让唇角勾出最漂亮的弧度，“我信哥哥。”
*
大概是上午在滑雪场消耗的体力太?大，午饭过后，顾南湘就不太?想出门了，拉着顾肖和她一起躺在床上，美其名?曰“午睡”。
顾南湘挽着顾肖的手臂，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全然依赖的姿态。
“我小的时候，哥哥还会?跟我一起午睡，长大了，反而不肯了。”
顾肖有些?无奈，又不得不温声接话，“你看?谁家哥哥妹妹长大了还睡在一起。”
顾南湘仰起头，“哥，你会?觉得我心.理有问题吗？”
喜欢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这在很多人眼中大约都是一种心理畸形？
“那你觉得哥哥有问题吗？就像你说的，变——”
顾南湘蓦地捂上顾肖的嘴巴，不许他再讲，“我是开玩笑。”
她松开手，又将顾肖的手臂挽紧了一些?，“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半晌，顾南湘又抬起头，“哥，你的第一个性.幻想对象是谁？”
“……”
顾南湘眸光定定，她很想告诉顾肖，她的第一个性.幻想对象就是他，这些?年，也只有他。
“不是说困了？”
“聊这种话题怎么会?困。”
“……”半晌，顾肖轻叹，“乖一点，晚上带你去看?篝火。”
“哦。”
顾南湘没再闹腾，她还盘算着晚上的事情，她不能着急，不能现在就把事情搞砸。但?也许是真的累了，安静下来?的顾南湘不消片刻就陷入梦乡。
床头顾肖的手机屏幕亮起，是发小张廷发来?的消息。
张廷：【哥，都安排好了】
顾肖给对方回复：【多谢】
【嗐，跟我客气啥】
【不过我真的好奇，嫂子什么来?头】
【哥几?个赌.局都开好了，就等着你把人带来?，揭晓答案】
顾肖沉默，对面?却是个话痨。
【对了哥，你谈恋爱这事儿念念知道吗？】
【别说兄弟没提醒你啊，你最好还是早点跟念念说】
【不然她回头准跟你闹】
顾肖垂眼看?怀里的女孩子。
或许，是该找个时间，让大家重新认识一下她。但?在这之前，他要先解决一件事。
顾肖屈指碰碰顾南湘的脸颊。
念念，很快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你想要怎样的肆无忌惮，都可以?。
张廷：【哥？】
顾肖：【睡了】
张廷：【？】
*
顾南湘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傍晚。冰城不比宁海和圣修斯，到了冬天，五点多天色就已经开始暗下去。
房间里暖融融的，顾南湘犯懒，又抱怨顾肖为什么不早点叫醒她，害她一个下午白白睡过去。
“你要是再不动，一整个晚上也要过去了。”顾肖将人捉起来?，像照顾小孩子一样帮顾南湘穿羽绒服，戴帽子。
她的雪地靴还在客厅，顾南湘仰着头张开手臂，要顾肖抱。
“怎么这么黏人。”顾肖失笑，但?还是俯身把她打横抱起，一路抱到客厅的沙发上，又拿过一旁的鞋子。
顾南湘垂眼看?认真帮她穿鞋的男人，眼睛弯起。
这样真好。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该多好。
晚餐顾肖定了当地一家颇具异域风情的餐厅，顾南湘贪嘴，几?乎把餐厅所有的特?色小吃都尝了一遍，她吃不完的，最后通通进了顾肖的胃里。
饭后两人手牵手往中心广场走去，冬日?里篝火熊熊燃烧，将整个小镇映照得宛如童话世界。男男女女围成一圈，载歌载舞。
顾南湘买了当地的少数民族女孩冬天才会?戴的帽子，毛茸茸的一团，额间有翡蓝色的配饰。她五官本就明丽，被如此鲜亮的色彩衬得更加娇艳动人。
“哥，这个镯子好不好看?？”
“哥，我想买这对套娃。”
“哥，那个冰糖葫芦，草莓的那个，看?起来?好好吃。”
……
一路上，顾南湘像个精力旺盛的小孩子，几?乎每个摊子上都要买点小东西。顾肖也不劝，就跟在她身后付钱，然后将她可能转头就忘的东西一样一样仔细收好，拎在手里。
“这个糖葫芦真的好好吃，你要不要尝尝？”顾南湘将裹着冰糖的草莓递到顾肖唇边，又想起顾肖不喜欢吃甜的。
“算了。”
“要。”
“？”
顾南湘以?为自己听错了，试探着又将冰糖葫芦凑过去，顾肖却抬手扣住她的后脑，直接去尝她唇上沾着的糖渣。
顾南湘手里举着糖葫芦，就这么呆呆地站在人潮熙攘的夜市里。
大约因为两人的外形条件太?出挑，经过的每一个人都下意?识要回头再看?一眼，人群里忽然响起一声口哨，顾南湘猛然回神?，顾肖也已经淡定地直起身。
他面?上不见?一点尴尬，只眸光定定看?着顾南湘，对她刚才提的问题作?出回答。
“是很甜。”
“。”
顾南湘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她撩顾肖十?次，不见?丁点效果。顾肖一次反撩，她就脸红耳热，心跳快到不能自已，好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嘭——
夜空里忽然炸开一朵金色的烟花，将小镇绵延的雪色映得愈加明亮。
“是烟花！”
“好漂亮啊！”
“我要许愿！”
“许愿是流星啦——”
……
嘈杂的人声中，顾南湘怔怔看?向沉沉夜幕里簌簌落下的金色烟火，耳边是顾肖低沉的声音：“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十?五年两百一十?八天。顾南湘小姐，谢谢你——”
顾肖微顿，深静的眸光里只她一个人，“允许我以?这样的身份站在你身边——爱你。”
掷地有声的两个字。
一丛丛一簇簇的烟火在夜空中绽开绚烂色彩，顾南湘呆呆看?着面?前的男人，眼泪就这样不争气地掉下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好讨厌顾肖。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送她一场烟火告白，和她说这样的话。
但?也仅仅是一瞬的不喜欢，她怎么会?不喜欢？
几?乎是下意
?识地，顾南湘就抬起手臂圈上顾肖的脖颈，她将人拉低，踮着脚去碰他的唇。
这一刻，她只想和这个男人接吻。肆无忌惮地接吻，不顾周遭投来?的视线，不顾几?步外蒙上眼又偷看?的小女孩，不顾时光，不顾流年。
如果——
这一刻，是末日?该多好。
*
直到回到酒店，洗过澡，顾南湘还没有从方才的震动里回过神?。
蓦地，她单手蒙上眼睛，有晶莹的水光从眼角滑下。
房间外响起敲门声，是酒店的工作?人员送来?顾肖要的热牛乳。
顾肖同样已经洗过澡，换了休闲的白T恤和黑色长裤，短发还有些?微潮，几?缕凌乱地垂在额前。
他端着杯子走进来?，“这边天冷——”
触上顾南湘水光盈盈的眸子，要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怎么了？不舒服？”顾肖将玻璃杯放在床头，揽过眼尾泛红的女孩子。
房间里暖烘烘的，顾南湘身上只一件中袖的香槟色睡袍，质地柔软，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灯光氤氲出柔软的珍珠色。
她身上温温热热，泛着浴后柔软的香甜，整个人攀进顾肖怀里，微哑的嗓音有些?颤，“哥，你能再抱抱我吗？”
顾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情绪显然也不稳定。他轻抚着顾南湘的后背，“这是怎么了？”
“想要哥哥抱抱我，想哥哥永远都爱我。”
顾南湘喃喃着，说着小孩子一样的话。
顾肖唇角牵起笑，“好，哥哥永远爱你。”
“那你再爱我一点好不好？”顾南湘忽然就有些?急切，捧着顾肖的脸颊去吻他的唇。
顾肖将人托住，温柔而认真地回应着，又在顾南湘不得其法的时候抵上她的额头，“念念，能不能先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他低沉的声线同样带着哑，细辨之下，呼吸早已经乱掉。
温香软玉在怀，还是喜欢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不动情？
“没有怎么，就是想要哥哥爱我，再多爱我一点。”顾南湘的嗓音甚至带了很轻呜咽声。
顾肖看?着她泛红的眼角，眸色愈暗，贴在顾南湘背后的手掌几?乎要嵌进她的身体里，明晰的青筋绷在手背上。
“哥，我……”
身体蓦地失重，顾南湘整个人被压进了柔软的大床。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柔软的被子贴触着她的后背，顾南湘下意?识咽了咽嗓子，湿漉漉的眼睫，眸中还敛着滟滟水色。
顾肖的视线笔直地落下来?，看?她粉白的脸颊，透着薄红的耳尖。泛着珠光的香槟色将少女包裹出艳光，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天真里勾出一段妩媚。
想让人拨开，去一探里面?的风光。
顾肖低颈去吻她粉软的唇，他选了复古绿的四?件套，像是早有预谋，此刻将女孩子细白的手腕交叠，压在头顶。
宽松的袖口滑落大半，如凝脂的皮肤贴上深浓的绿，被衬得愈发瓷白。
顾肖吻她的唇、鼻尖、眼睛，察觉到她眼睫不停地颤着。
“怕？”
顾南湘屏息，摇摇头。
“我相信哥哥……”她咬唇，“不会?弄疼我。”
第44章 靡靡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 顾南湘还是?出自本?能?地、全身心?地依赖顾肖，相信他。
这好像成了她从小养成的习惯，经年不变。
顾肖笔直的视线垂落, 定定看着眸光潋滟的女孩子。其?实他并没?有太用力，可顾南湘腕间柔嫩白皙的皮肤却被捏出了浅浅红痕，顾肖松开她的手腕, 又捉着她的手, 将手指一点点插.入细白的指间, 直到十指交扣。
他的肤色要比顾南湘的深一点，眼下掌心?扣在一起，被压在复古绿的布料上?，勾勒出灼目的旖旎。
“哥, 我梦到过这样的场景。”
一句话, 像是?在隐隐燃动的火种里丢入一根干柴, 铺天盖地的吻就这样直直落了下来。
比刚才更热烈，更缠绵, 擦过顾南湘的唇角和耳垂, 于她敏感的耳后流连，在白皙的皮肤上?吮出红痕，继而?向下。
也因此让顾南湘更动情。
她少不更事的少女时代?, 关于这件事的全部经验都来自于漫画书, 以及那部成年夜观看的情感文艺片。
之后懵懵懂懂许多次，都是?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大?都是?片段式的内容，没?有开始没?有结束, 只有每一次醒来后发空的身体，让顾南湘茫然?又难耐。
一如现在, 难耐到秀气的眉头都皱起。
而?顾肖好像根本?不在意她的感受，只专心?地做着他自己的事情。
香槟色的丝带散开，指尖触上?脊背的搭扣。
顾南湘忽然?就觉得雪白天花板上?的灯光有些刺眼，蓦地闭上?了眼。
顾肖眼底映入一捧新雪，手掌间是?他最钟爱的食物，百吃不厌，这段时间更隐隐有些上?瘾。糯圆上?堆簇的玫瑰酱被送入口?中，他轻咬一下，又一遍遍地吮着，像是?能?尝到更甘美的花露。
等终于吃够了，餍足了，他才抬起头，与顾南湘泛着水色的眸光相触。
顾肖伸手去调床头的灯光，整个房间里倏然?暗了下来，视觉以外的感官被倏然?放大?。
落地的窗帘没?有拉严，巴掌大?的一个缝隙，隐隐还能?窥见窗外的雪色。
柔软温凉也沿着雪色擦过，长指扣住溪弯，薄软贴在绣着鸢尾花的白色布料上?。
白色的软纱，鸢尾交叠，纯洁的，浪漫的，渐渐泛起潮湿的。
顾肖的眸色也因此更暗了一些。
他将顾南湘抱起，去吻她红艳艳的唇。顾南湘因此可以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外面绵延的霜雪，和亮着昏黄光线的人?家，像是?装了蜂蜜在小小的屋子里，一罐又一罐。
顾肖含着她的唇，吻得温柔，如小孩子得了心?爱的糖果，舍不得一下子吃光，要慢慢品尝。
指尖触上?软纱的鸢尾图样，又用指腹轻磨珍珠绣线勾勒出的图案，柔嫩的花瓣像是?在他指下有了灵性，蓦地涌上?一汪清澈，沾枝弄叶，浸湿软纱。
“哥……外面……好像下雪了。”
昏朦的光线里，顾南湘的声音断断续续。
顾肖吻着她的唇角，轻嗯一声，“念念，叫我的名字。”
他挑开软纱。
顾南湘咽咽嗓子，细白手指攀在他的肩膀，小声道：“顾肖。”
轻软的两个字，字音落下的一瞬，她秀气的眉头就跟着皱起，编贝的牙齿紧紧咬着唇里的软肉。
“别咬。”
“我……”
反应过来的一瞬，顾南湘将脸埋在顾肖的颈窝，她是?真?的在咬他。
咬着他的手指。
顾南湘根本?不想抬起头，呼吸渐渐错落，混着荔枝玫瑰香气的热悉数喷洒在顾肖的颈侧。
借着清泠的雪色，顾南湘看到顾肖冷白调的皮肤上?泛起的细小战栗。
原来，这里也是?哥哥的敏.感带。
指甲却又在下一个瞬间不能?自已?地想要嵌入顾肖的肩膀，顾肖吻着她的唇角，低声地哄着，将长指上?的淋淋一正一反，擦在白皙的月退侧。
沾了水光的皮肤在空气中泛起凉，顾南湘整个人?埋在顾肖的胸口?，眼泪又这样毫无征兆地掉下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顾南湘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泪失.禁体质，不然?怎么频频想要落泪。
顾肖耐心?地哄着，微沉的气息极尽温柔，又捏起顾南湘雪白的下巴，去含.弄她红软的唇。
顾南湘再一次落进复古绿蓬起的柔软中，她陷在其?中，莹白得如同窗外的雪色。
顾肖将她半抱起，顾南湘的指甲这一次直接抵上?男人?肩膀分明的肌理。顾肖吻她的唇，吻她湿漉漉的眼睫，发现顾南湘一直咬着自己唇内的软肉时，顾肖又将手指探入她的口?中。
顾南湘因此得以尝到了哥
哥指尖上不一样的味道。
下一秒，柔软的舌尖被两根指节夹住，微微粗粝的拇指指腹也一并按上她的唇珠，轻碾着。
嫣红的唇珠被碾着，起初唇上?的触感润泽而?光滑，几下之后，便被粗粝一压而?过，他像是?故意的。
也真?的坏透了。
这个时候竟还用指腹去拨.弄她的舌尖，将修长的指节探入一点，再抽出。
同频复刻。
一遍又一遍。
某一个瞬间，顾南湘眼底的水色蓦然?涌上?，几乎是?同一时间，顾肖将手掌的一侧送入她的口?中，让她将所有的力道都施加在他的手上?。
他予以的痛，他的念念可以同样回馈。
可女孩子还是太娇气了，顾肖顾不上手背上?几乎见血的牙印，只低颈去吻顾南湘的唇，吻她泛红的眼角，挂着晶莹的眼睫。
顾南湘像是?个受了欺负的小姑娘，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她轻呜着，不知道在说什么，又喃喃喊着顾肖的名字。
“我在。”
很轻的两个字。
“顾肖。”
“我在。”
顾南湘眼底盈满水光，却又圈上?顾肖的脖颈，去够他薄软的唇，好像亲吻能?治愈所有的疼和痛。
顾肖扣着她的后颈，温柔回应，将她的眼角的泪悉数吮干。这一次，换他埋在顾南湘的颈窝，滚烫的气息扫过细嫩的皮肤，汗滴在伶仃的锁骨上?。
在模糊与清明间交替的视线开始轻晃，失去焦点，视域里的光线明明灭灭，化作一道又一道的虚影，时间和空间都被拉长。
直到顾南湘再一次落泪，顾肖却视若无睹。
这一刻，顾南湘才终于认识到，她多年敬爱仰慕的哥哥骨子里竟然?是?这样的恶劣。那个她一掉眼泪就来哄的顾肖好像不见了，任她哭，任她低声哀求，他置若罔闻。
顾南湘的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屏幕上?亮着“周轶”的名字。顾肖瞥一眼，将人?和名字对上?。
那个被顾南湘挽着来见他，又在深夜住进她家的年轻男孩。
叫她“宝宝”。
顾肖更凶了。
他扣着女孩子雪润的肩，俯身去轻咬顾南湘软白的耳垂，压低的声线撩拨在她的耳际，“要接吗？”
顾南湘咬着自己的手背摇头，泪眼蒙蒙，脉搏过速，连心?脏都好像要被撞停。
“宝宝。”顾肖轻喃着这两个字，唤起顾南湘深入骨髓的战栗。
“我们把它弄坏，好不好。”
那一瞬，窗外簌簌落雪。
白夜流光。
待顾南湘慢慢恢复过来，顾肖才退出去，去摸床头。
“不用。”顾南湘按住他的手，“我……买了。”
沉默的对视里，顾肖深静的眼底晦暗，半晌唇角扯出个笑。这些年好像也只有一个顾南湘，将他从头到尾，算计得明明白白。
顾肖又俯身去吻她水红的唇，声线轻哑，“下次别咬自己了。”
顾南湘被亲得再度陷入混沌，听顾肖又在她耳边低声道，“喜欢听你?的声音。”
他真?的坏透了。
连芯子都是?黑的。
这一场冬雪下了整整一夜，顾南湘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嗓子发干。冰城的冬天气候干燥，酒店的房间里都装了加湿器。
或许，也并不是?空气干燥的原因。
除了嗓子，身体也不舒服，感觉全身上?下没?有一部分是?属于她自己的，腰腹酸软得厉害，动一下眼泪就被激出来。
许是?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顾肖推门进来，就触上?顾南湘泛着水光的眼睛。他快步走上?前，“怎么了？”
“不舒服。”
三个字，昭示他昨晚的累累罪行。
“对不起，是?我没?能?控制好自己。”顾肖用手背贴了贴顾南湘的额头，体温正常。
“我看看？”
“嗯……？”
床头上?还放着一管药膏，是?半夜请酒店的工作人?员送过来的。一想到这件事顾南湘就将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她不要出门了，根本?没?脸见人?。
顾肖却笑着拉下她肩头的薄被，顾南湘没?准备多余的睡衣，昨晚洗澡后直接穿了顾肖的T恤。
顾肖扣着她的脚踝，曲起一点。
“还有点肿，再涂一点药。”
棉签已?经起不到全部涂抹的作用，顾肖旋开瓶盖，直接将微凉的药膏拧在指腹上?。
这件事他做起来轻车熟路，轻轻推入，用指腹将药膏一点点晕开，遇水则化的凝胶质地，冰冰凉，刺激着细嫩柔软，很快便被全部吸收。
这一次顾肖心?无旁骛，涂完药，从床头抽了纸巾，将长指上?晶莹的水色擦干净。上?一次因为伤口?浅，只一个指节如此，这一次却淋漓到了指根。
顾南湘咬着唇，面色透着红，瞥一眼顾肖，“不许说。”
她从来都不知道，看着这样端方清冷的人?，也能?在那个时候说出荤素不忌的话。
“不说。”
沉默一瞬，顾南湘又小声开口?：“你?上?一次就是?故意的。”
上?一次，在她的公寓，顾肖帮她涂药，远不如这一次涂得清心?寡欲。
顾肖没?有为自己辩白，他龌.龊的心?思从来都只有他自己知道，想把她弄乱，想看她在他指尖上?失控。
“你?说是?，就是?。”
顾南湘眨眨眼，没?想到顾肖承认得这么痛快，反倒让她忽然?耳热。眸光闪躲，她哼哼唧唧，“我……我要穿衣服了，你?出去。”
其?实多此一举。
顾肖还是?起身，眼底蕴着温柔，“好，我让酒店准备午餐。”
顾南湘其?实并不想起床，可他们订了下午两点的飞机，晚上?她还要飞圣修斯。点开航班信息，有那么一个瞬间，顾南湘甚至想直接从冰城出发。
哥哥会恨她吧。
连她都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渣女，诱着他逼着他做了所有越界的事，现在竟还打算背着他一走了之。
可她还是?舍不得，还是?贪心?地想要多和哥哥待一会儿，哪怕只有毫无意义的旅途奔波。
桌上?超市的袋子还敞着，巴掌大?的小盒昨晚只开封了一只，没?有破损率，现在床头还留着一片。
顾南湘连忙将那一片丢进袋子里，又将袋子口?封好。
她昨天一定是?疯了，竟然?买了六片。
还好，顾肖勉强做了个人?。
可等顾南湘拖着酸软的身体走到卫生间，在镜子里看到自颈侧开始连绵向下的红痕时，又倒抽了一口?气。
不疼，但她皮肤太薄，稍重一点就会留下痕迹，很久都消不下去。之前几次顾肖从来不会弄成这样，可见昨晚他有多过分。
好在这是?冬天，一件高领毛衣就可以解决问题。顾南湘褪掉T恤，镜子里映出女孩白皙姣好的身体，片片红痕，看着越发触目惊心?。
在顾南湘用温水去冲大?腿的时候，对顾肖的怨念达到了顶峰。
皮肤接触到温热的水，被啮过的地方便微微刺痛。
顾南湘一边在心?里骂着顾肖，一边想着等下吃过午饭就去买衣服。
片刻，她套着宽大?的白T恤从浴室走出来，推开卫生间门的一瞬，男人?颀长精瘦的身形落入眼底。
顾肖背对着她，正在换衣服，肌理分明的脊背上?几道鲜红的指甲印，顾南湘忽然?心?虚，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
顾肖转头看她，下巴点点桌上?的纸袋，“给?你?带了衣服。”
顾南湘擦着头发走过去，看到了袋子里米白的高领毛衣。
心?尖蓦然?柔软，泛酸。
她走到顾肖身后，抬手抱住他。男人?的后背宽而?坚实，她收紧手臂，柔软也一并挤压上?去。
顾肖垂眼看女孩子细白的手指，抬手覆上?她的手背，“嗯？”
“让我抱抱。”
她声音有些涩，嗓子还干着，闭上?眼的一瞬，纤长的眼睫上?挂着晶莹。
“再抱下去，你?可能?就不能?先吃午饭了。”
“……？”
顾南湘沉默半晌，逼回眼底的泪光，“男人?果然?都一样，开了荤就满脑子都想着那件事。”
她小声又忿忿地回怼一句，像是?小情侣间的打情骂俏。
顾肖摩挲着她的手背，“之前不了解，现在才知道——”
“知道什么？”
顾肖偏过头，眼底勾着笑，“念念才是?——人?间至味。”
“……！！！”
第45章 岁末
回到宁海已?经是下?午五点?, 飞圣修斯的航班在傍晚，顾南湘来的时候没带什么行李，回去也自然一身轻。
只多了个旺财需要安顿。
担心顾肖察觉异样, 顾南湘还是将狗狗托付给了方姨，顾老太太今早已?经出院，多一只小?狗在家陪伴, 她不知道有多开心, 只是一想到顾南湘又要走?, 忍不住落泪。
顾南湘弯着笑安慰老太太，“新?年……最?晚春节，我就回来看您呀，左右也才一个月的时间。”
“那边不是马上要放圣诞假期了么, 怎么不干脆待到元旦。”
顾南湘也想, 但顾承章不肯给她这?么多时间。
“教授布置的作业还没写完, 我还要跟Aurora一起讨论接下?来的设计主题，事情好?多的, 我都恨不得自己化身章鱼怪。”
顾老太太被逗笑。
“我们念念出息了, 已?经可以和Aurora合作了。”她摸摸顾南湘的头?，“行，那春节一定要回来。”
说着, 老太太又眨眨眼, “你回来，奶奶给你介绍上次说的那个小?伙子。”
“奶奶，您该吃药了。”顾肖端着熬好?的中药走?过来，用汤匙轻搅, 余光却瞥向坐在沙发里的顾南湘——上次说的小?伙子？
顾南湘：“……”
顾老太太接过药碗，皱皱鼻子, “这?苦哈哈的东西，要吃到什么时候。”
顾南湘笑眯眯地从毛衣兜里摸出一块奶糖，“这?个当奖励。”
老太太笑出声，“你呀，人小?鬼大，惯会哄我开心。”
说完又无奈地摇摇头?，“我呢，还就吃你这?一套。”
顾肖看着两人间言笑晏晏的画面，不忍心打破。忽然间好?像明白了这?些年辛苦忙碌的意义，所求不过就是眼前的这?一幕。
哄着老太太吃了药，顾南湘才上楼，她还想带一点?东西到圣修斯，左右短时间也不会回来了。至于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她刚刚拉开抽屉，门便被推开。
顾南湘假装不察，继续翻找，熟悉的气?息从身后将她笼罩，继而?包裹，她整个人落进顾肖怀里，脊背贴着他的胸口。
“我现在觉得自己的存在感?特别低。”顾肖把下?巴搭在顾南湘的肩膀，故意将温热的气?息扫在她敏感?的耳后。
“你叮嘱了奶奶，和方姨告别，连旺财都安排好?了……唯独漏了我。”
顾肖等下?还要去开会，配合海外事业部的时间，会议只能安排在傍晚。
心尖发酸，顾南湘垂着眼，“那我不是……还没走?。”
“念念，你告诉我——”顾肖微顿，“是不是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不像顾肖会说出的话，却让顾南湘眼睫狠狠一颤。
压下?怦然的心绪，她勉强拎起唇角，“你……你胡说什么。”
是她心虚。
这?个时候都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顾肖却扣着她的肩膀，将人转过来，又抬起顾南湘雪白的下?巴，迫使她和他对视。
有一瞬，顾南湘心慌意乱，生怕泄露心绪。所以她勾上顾肖的脖颈，将人拉低，去吻他的唇。
顾肖很自然地回应她。想着这?个姿势她会累，又将人抱坐在书桌上，绵绵密密的吻落下?。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顾南湘从小?住的房间里做这?样的事。
隐秘而?刺激。
走?廊上有脚步声响起，方姨叩响了门。
“念念？”
“我……我在。”
“司机已?经到楼下?了。”
“好?。”
她气?息微乱，粉软的唇被吮得嫣红，顾肖低头?帮她理好?微乱的裙摆，又抵着她的额头?。
“怎么办，不想放你走?。”
顾南湘努力弯起笑，眼底湿润。
“那你把我藏起来吧。”
随口一说的话，却在顾南湘脑中真实地停留了一瞬。
把她藏起来，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他们就还可以亲昵。
“好?。”顾肖在她耳边轻声应下?，言语暧昧，“藏起来。”
“藏到没人知道的地方，想怎么欺负都可以。”
顾南湘感?觉心尖最?敏感?的位置被捏了一下?，她可耻地对这?样的话有反应。
可他们彼此也都知道，这?是玩笑话。
“哥，好?好?照顾自己。”
“还叮嘱起哥哥了。”顾肖失笑。很想和她一起回去，但公司的很多事还没处理完，一些元老级的人物还要他亲自去拜访。
“大约要等到新年过后了。”
顾南湘知道顾肖是在说，他们要等到新年后他们才能见?面。
“好?啊。”她笑着应下?，又忍不住再?一次叮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好?不好?？不管工作多忙，都要以身体为先。”
顾南湘说得认真，顾肖不得不诚恳应下，“好?。”
“等下不要送我了。”
“怎么？”
“我怕自己会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掉眼泪好?丢人。”
顾肖唇角勾着，点?点?头?，“好?。”
“哥，你再?抱抱我。”
顾南湘伸手，继而?落入温暖熟悉的怀抱，她贪恋着顾肖身上的气?息，深吸一口，像是连嗅觉都想要打下?烙印。
“哥。”
“嗯？”
“再?见?哦。”
*
顾南湘在翌日的上午抵达圣修斯，来接她的是西蒙。按照顾肖之前的提议，圣诞假期这?段时间，顾南湘会住在别墅，那边人手多，也方便照顾她。
但顾南湘拒绝了，她请西蒙送她到公寓，但还是折返了一趟别墅，去接元宝。
小?猫咪许久未见?她，黏糊糊地蹭在她身边，顾南湘揉着小?家伙软软的毛发，半晌才又开口：“西蒙，有时间的话，帮我把元宝送回国?吧。”
“小?姐的意思是……”
“我接下?来一段时间应该会很忙，抽不出时间照顾它。回了宁海还有奶奶和方姨，我这?次回去还捡了一只小?狗，正好?可以和元宝做伴。”
西蒙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好?，我替小?姐安排。”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亮起的，一个陌生号码。
【既然走?了，就断干净】
顾南湘蓦地望向窗外，只觉心口闷滞。
回复消息的时候，顾南湘的指尖都是发颤的，不知道是不是舟车劳顿导致免疫力下?降，她忽然觉得头?昏眼花，心跳得特别快，连呼吸都不顺畅。
好?半天，顾南湘才将消息发出去。
【再?给我一点?时间，您大概也不想他起疑】
对方回得很快。
【一周，今年的事不要拖到明年】
顾南湘回了公寓，恰逢周末，她干脆睡了个昏天暗地，再?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临睡前她将手机关机，这?会儿屏幕才亮起，便有无数条信息跳进来。
曾熙雯在问?她圣诞节怎么过，要不要来港岛找她玩儿；
周年问?她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可以抽个时间喊上杨雪聚一下?；
祁安啰里吧嗦发了十几?条，最?后才问?她想不想放假来慕尼黑；
梁音在疯狂吐槽完自己的导师后，哭唧唧地指责她回国?竟然都不来京市找她……
还有顾奶奶的、方姨的、Aurora的助理的、安德教授的……
看，她还有这?么多朋友，还有亲人，他们都很关心她。
她还有学习、有工作，她不会无聊，也没有时间难过。
生活里，爱情从来都不是必需品。
可心口为什么这?么疼，像是忽然漏了个窟窿，呼呼地往里惯着凉风。
明明，道理她都懂的。
顾南湘裹着被子，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最?后点?开了顾肖的信息。
【怎么忽然想把元宝送回来？】
【？】
【在休息吗？】
还有两通他的未接来电，中间间隔了三个小?时。
宁海现在还是凌晨，顾南湘放弃了给顾肖回电话的念头?。
【补觉，倒时差，刚刚醒来】
消息发出同?时，手机便嗡嗡响起，是顾肖的电话。
顾南湘接起，轻喂一声，嗓音哑哑的。
“才醒？”
“嗯。”
“一直没吃东西？”
顾南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确是从下?飞机到现在都还没有吃饭，被顾肖这?么一问?，她才觉得有
点?饿了。
“走?之前还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你……”责备的话到底还是没说出来，一直在等她的消息，不是想要隔着几?个小?时的时差和近万公里教育她。
话停一息，顾肖又道：“我听西蒙说你搬到公寓了，还是让瑞贝卡一起过去住，方便照顾你。”
“哥。”顾南湘顿了顿，“我想自己一个人住。”
片刻的沉默里，顾南湘又轻声补充：“接下?来我肯定要花大把的时间在课业和设计稿上，一个人住方便一些。”
为了让顾肖放心，顾南湘还保证一定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
结束和顾肖的电话已?经是半小?时后，顾南湘拖着疲惫的身体起床，这?个时间附近已?经没有什么餐厅在营业了。
她走?到厨房，拉开冰箱门，蔬菜肉蛋应有尽有，但她什么都不会做，最?后草草给自己冲了一碗麦片当晚餐。
圣诞节这?一天，顾南湘是和周年、杨雪一起过的。三个姑娘都不想去凑圣诞集市的热闹，商量之后决定就在那栋老旧的房子里煮火锅。
房间里还是处处泛潮，供暖系统时好?时坏，房东太太已?经请工人来看过两次，最?近终于没有再?出问?题。
锅底是杨雪自己炒的，用了半包从超市买来的底料，味道更香。她是地道的四?川姑娘，在这?方面天赋异禀。但考虑到周年和顾南湘都不太能吃辣，杨雪特意做了鸳鸯锅，另一半是菌菇汤底。
但事实上，周年和顾南湘都是又菜又爱的性格，一个两个被鲜香麻辣的锅底辣得嘴巴泛着殷殷的红，下?一筷子还是会落进红汤的那半边。
“我看你们两个都是潜力选手，下?次我给你们炒辣子鸡吃。”
杨雪和周年的厨艺都非常拿得出手，反观顾南湘就完全没有点?亮这?个技能点?，借着今晚的火锅局，顾南湘当即就请教起厨艺。
周年不以为然，“你家里那么多厨师，何必没苦硬吃？”
杨雪也笑着点?点?头?，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杨雪已?经知道了顾南湘的身份，没想到她随随便便在打工餐厅遇上的女孩，竟然是维远的大小?姐。
“那人总要自理自立啊，我有手有脚的，学会了做饭，我想吃什么就能给自己做什么。”
周年冲她眨眨眼，“是给自己做，还是给他做？”
顾南湘哑然。
杨雪察觉到异样，“好?哇，你们两个居然有小?秘密瞒着我。快说，南湘是不是谈恋爱了？”
顾南湘却用指尖碰了碰杨雪颈侧的红痕，“哇，我们圣修斯冬天的蚊子真的好?厉害。”
杨雪脸皮薄，一下?子就被闹了个大红脸。
“你……你胡说什么。”
“那不是蚊子咬的？”顾南湘歪头?。
“……”杨雪呼吸滞住，“南湘你……好?讨厌，明明在说你的事。”
顾南湘弯起眼，“好?嘛，那我们不问?了，等你什么时候想说再?告诉我们。至于我，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过段时间吧……过段时间，我讲给你听。”
杨雪也从来都不是八卦的性格，这?个话题就此揭过，三个姑娘又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中途周年有一个电话打进来，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她有片刻的失神，继而?当着顾南湘和杨雪的面接起电话。
“圣诞快乐。”
“没有，和朋友一起。”
“你也是。”
“那……拜拜。”
短短几?句话，挂了电话，周年晃晃手机，“前任。”
是过圣诞节还要相互打电话问?候的前任？顾南湘和杨雪互看一眼，又都齐齐看向周年。
周年性格率真，没什么不能说。
“他是我爸爸的朋友，大我十一岁，离异带着孩子，我爸不同?意。”
“爱情又不是生活的全部，我不是还有你们，还有ddl。”
三个人又齐齐笑出声。
一年的尾声，新?岁将至，每个人的生活好?像都发生了变化。
每个人，都在继续往前。
顾南湘是在回公寓的路上接到顾肖的电话的。
顾肖知道她今晚要和朋友聚会，担心她喝多，也担心没人照顾她。
“不会喝多啊，我又不是酒鬼，我等下?回去还要画图呢。”
这?几?天他们的联系很少，顾肖是因为忙，顾南湘则在主动回避。一次次，将聊天的时间拉长。
“你在干什么？加班吗？”
“顾先生——”
顾肖冲走?上前的经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经理捧着丝绒的托盘，上面摆放着一对素戒。
男款的设计简约，女款的则更为精致，在戒圈上嵌着细碎的钻石。
顾南湘日常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画设计稿，这?样简单的款式反而?更方便，可以日常戴着。
听到顾肖那边的女声，顾南湘才反应过来他在外面。
“有事？”
“没有，来买点?东西。”
“那你忙，我到了。我们……回头?再?聊。”
安静一瞬，顾肖应了一声好?。
电话挂断，顾南湘看着窗外后掠的街景，一晚上的轻松愉快消散殆尽，胸口又开始发闷发胀。
*
圣修斯大学的圣诞假期要一直持续到新?年过后，顾南湘一边忙着安德教授安排的期末报告，一边着手和Aurora讨论新?的设计主题。
她的日常往返于圣修斯和巴黎，几?乎用工作和时间把自己填满。
31号的这?一天，顾南湘待在公寓里画图。她骗顾肖要和朋友一起跨年，其实空落落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元宝昨天已?经被接走?了，担心小?家伙会有应激反应，西蒙亲自送它回去。
窗外的夜色渐深，从公寓的阳台上可以看到中心广场的热闹。圣修斯的夜晚很少有这?样灯火璀璨的时刻，一年中也大约只有圣诞假期这?段时间，熠熠灯光和皑皑雪色织在一起。
圣修斯昨天刚刚下?了一场雪，在东方文化里，这?大约应该就是瑞雪兆丰年。
而?今晚的中心广场还将有盛大的烟花表演，周年和杨雪都去凑热闹了。
顾南湘捧着手机，一条条翻着这?段时间她和顾肖的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
最?新?的一条消息是昨晚，顾肖和她说晚安，顾南湘没回。
顾南湘望着窗外沉浓又耀眼的夜色。
就今天吧。
让所有的开心和不开心都留在今年。
下?定决心的那一刻，指尖竟不受控制地颤起来。屏幕忽然变得模糊，顾南湘觉得一定是她最?近用眼过度，不然眼睛怎么会刺痛得如此严重，眼泪几?乎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半晌，顾南湘将手机丢在沙发上，扯过抱枕，将脸埋进去，纤薄的肩膀一颤一颤。
她只是想要喜欢一个人。
怎么会这?么难。
为什么，不可以。
*
同?一时间的圣修斯机场——
昨天的大雪导致航班大面积延误，连带着今天的航班也几?乎无法准时飞抵。
人流熙攘的到达出口，身形修长的男人大步走?出来，剪裁合体的西装外套着长款的黑色大衣。
因为飞机延误，顾肖抵达圣修斯的时间比他计划中晚了整整六个小?时，临近跨年烟火表演，从机场去往市中心的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顾肖第一次有些烦躁，摩挲着西装口袋里的小?方盒。
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显示到23:55，他注定没办法陪顾南湘一起迎接新?年了。
但还是想要在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和她说一声新?年快乐。
一个电话拨过去，好?半天都无人接听。
顾肖猜顾南湘可能在很吵的地方，所以根本没听到有电话打进来。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距离新?年只剩下?不到两分钟。
顾肖编辑了一句“在哪儿”，似是觉得多余，又删掉重新?输入。
没想到他也会有这?样一天，这?样看重仪式感?，想要踩着零点?钟声的时刻对
另外一个人，说一声新?年快乐。
屏幕上的倒计时已?经开始进入读秒阶段。
10——9——8——7——6——
手机在他指间振动一下?。
对话框里，一条消息先一步跳了进来。
第46章 平行
零点钟声敲响的一刻, 夜空中?绽开绚烂的烟花。
顾南湘微屈的拇指还是僵在屏幕上，她甚至都不敢低头再看一眼自己发了什么。
按灭手机，顾南湘闭上眼, 睫毛因?为沾了眼泪越发根根分明，落地窗外的雪色和月色映着?她过分净白的面庞。
胸口发闷发堵，像被捆绑着?手脚丢入大海, 身体失重, 呼吸被溺。
安静的环境让神经愈加敏感, 半晌，顾南湘深吸一口吸，决定出门?。
她可能需要一点热闹，或者?一点酒精。
随便套了一件羽绒服, 下了楼才发现是和顾肖一模一样的那件, 上一次从?宁海返回圣修斯, 顾南湘带的东西?不多，这件厚实又占地方的羽绒服算是一件。
那些?承载过她和顾肖回忆的东西?, 她贪心地都想带在身边。
跨年夜的城市果然和平时?不同, 连楼下的便利店都罕见?地打出了24小时?的招牌。
顾南湘走进去?，从?货架上挑了一罐啤酒，她的酒量还是那么差, 根本不敢一个人?在外面喝高度酒。
坐在落地窗边的高脚凳上, 顾南湘拉开铝罐上扣着?的易拉环，哒一声——小麦的香气混着?酒精漫上来。
她轻抿一口，怔怔看着?窗外如织的夜色。
大脑发空，目光也空。
不多时?, 一个高大的中?国男孩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手里拿着?一样的啤酒罐。余光里的一抹绿放顾南湘回过神。
两人?对视一眼, 又都莫名扯了下唇。
男孩捏着?铝罐邀请她碰杯。
异国他乡的跨年夜，一样的地点，一样的啤酒，一样的一个人?。
怎么能不算是缘分？
顾南湘没拒绝，和对方轻碰了下。
男孩兀自灌了大半罐，然后竟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让顾南湘讶异。
他说自己刚刚失恋，不知道?女朋友为什么会和他提分手，他妈妈现在还在医院里，高昂的医药费几乎快要将?他压垮，可他不想和家里要钱，他爸爸只会把钱花在别的女人?身上……
顾南湘看着?桌上的手机，屏幕黑着?。
那条信息发出去?之后，她就关了机。她就是个胆小鬼，是只小怂猫。
她敢在这个时?候提分开，却不敢面对顾肖的质问，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无?数的圈子都有交集，怎么才叫断干净？
她不知道?。
也不想思考。
一罐啤酒见?底，夜空里又绽开一簌簌金色的烟花，拼成数字2020。今晚的第?二场表演开始，据说会一直持续到凌晨一点。
顾南湘起身，又去?买了两罐啤酒，将?其中?一听?放在男孩面前，“请你喝，新年快乐。”
男孩还在伤心，泪眼婆娑，一直在讲他的前女友是个彻头彻尾的感情骗子，玩弄他的感情和真心，还有他纯真的身体。
顾南湘有些?走神。
她忽然在想，会不会有那么一刻，顾肖也这样骂她。
骂就骂吧，左右都是她有错。如果骂她能让他好受一点，那就狠狠地骂。
顾南湘倏尔转过头，“你这么骂她，你会舒服一点吗？”
男孩微怔，旋即肯定道?，“当然。”
顾南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好。”
男孩：“……？”
顾南湘觉得自己的酒量好像更差了，不然才一罐啤酒下肚，怎么就眼花了呢。
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太过眼熟。定睛半晌，心尖和眼睫都狠狠一跳，真的是顾肖的车。
整个顾家上下，只有顾肖出行会用这辆车，他不在圣修斯，这辆车就被停在别墅的车库。
可是，顾肖不是应该在宁海吗？
万千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顾南湘慌忙拿过手机，重新开机。
半个小时?前顾肖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她看到了，没接。
一并进来的还有西?蒙刚刚发来的消息。
【南湘小姐，我已?经带着?元宝平安抵达宁海】
继而是一张照片，元宝和旺财的合影。
顾南湘：【好的，辛苦您了】
西?蒙：【您太客气了，这是我的职责】
西?蒙：【还有一件事，需要南湘小姐帮忙。这是先生这两天在吃的药，老夫人?说他今早走得急，忘记带了，我已?经嘱托瑞贝卡去?买，辛苦你叮嘱先生按时?吃药】
随即跳进来的是一张感冒药的照片。
心中?的那个念头愈发清晰，顾南湘下意识问：【哥哥来圣修斯了？】
西?蒙：【先生没有联系您吗？他原本乘坐的事昨晚的航班，但因?为延误，一个小时?前才到】
顾南湘望着?马路对面的那辆车。
真的是顾肖。
所以，他应该已经看到那条信息了。
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你怎么……也哭了？”身边的男孩忽然呆呆问了一句。
“眼睛发炎。”顾南湘张口扯谎，纤长的眼睫垂下，生生将?眼底的涩意逼回去?。
奶奶如今一个人?在宁海，出了事，她和顾肖鞭长莫及。
细白的手指一点点蜷起，薄薄的指甲将掌心抵得发疼。
顾南湘转过头，“你很缺钱吗？”
“嗯？”
“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或者?价钱随你开。”
顾南湘忽而有些?想笑，上一次她做这样的买卖是想要让顾肖爱她，这一次却是逼顾肖恨他。
男孩眨眨眼，显然觉得这个深夜独坐在这里的漂亮女孩脑子不太好。
他没理会。
“你妈妈不是还在住院吗？我猜你应该很需要钱，我可以给你钱。”
男孩沉默。
半晌又转头看她，“你为什么要给我钱？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你没有别的选择——”顾南湘微顿，唇角牵起，“我也没有。”
好半天，男孩都没应话。
顾南湘作势起身，“算了，我去?找别人?。”
“你需要我做什么？”
脱口而出的问话，顾南湘知道?，这笔买卖成了。
半晌，顾南湘挽着?男孩的手臂走出便利店，唇角弯着?，眼底盈满笑。
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让顾肖亲眼看到，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们一定可以……断的干净。
心口忽然又被钝钝的刀子划了一下，顾南湘绷着?唇角的笑意，她一定要笑，笑得越开心，才越真。
身边的男孩却有些?忐忑，“我刚刚失恋，万一让我女朋友看到，怎么说得清楚？”
“你不恨她吗？你刚刚还骂了她很多遍。”
男孩沉默，继而温淡道?：“不恨，她选择和我分手，一定有她的原因?。”
那一刻，顾南湘觉得圣修斯的夜风有些?迷眼睛，不然她的眼睛怎么又开始发涩。
两人?走到一片暗处，顾南湘忽而停下脚步，她靠墙站着?，面前是高大的男孩。
“你把头低下来一点。”
男孩忽然脸红。
“不是真的你要做什么亲，摆摆样子而已?，借位你知道?吗？”
甚至连借位都不算吧，不过是做给不远处的人?看。
对方微微低下身，越过男孩的肩膀，顾南湘看到夜色里绽开的烟火，一簇一簇，将?这座古老的城市映得宛如白昼。
她想起在冰城小镇看的那场烟火，她这一生……大概再也不会有那么漂亮的烟火了。
她生命中?难得的偏爱，被她亲手弄丢了。
视域里，黑色的轿车缓缓滑走，消失在新年夜的街道?。
夜色茫茫，不见?归途。
顾南湘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也终于松下来，她觉得好累。
眼前蓦然一黑，身体软
下去?的一瞬，她听?见?面前的男孩惊慌道?，“你怎么了？你别晕啊，你才给我一半钱。”
*
新年的第?一天，顾南湘是在医院里度过的，昏倒的原因?竟然是低血糖。
周年坐在病床旁一边给她削苹果一边嫌弃道?：“你家那么多人?照顾你，竟然给你照顾出来个低血糖？你要不搬出来和我住吧，我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顾南湘面色有些?白，唇角却依然弯着?笑，“好呀，我搬过去?和你住。”
周年一愣，“还是算了，没苦硬吃，没必要。”
周年昨天剪了头发，更加利落的短发，从?前是甜辣，如今是有些?英气的漂亮。
顾南湘却是认真的，她在考虑把那套公寓卖掉，用这笔钱作为南湘里的启动资金。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顾南湘这一病断断续续持续了三周，连专业考试的时?候都在咳。
这让安德教授很是愧疚，古怪的小老头第?一次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对学生太苛刻了。
春节前夕，顾南湘给顾老太太打了个电话，骗老太太说她要去?巴黎和Aurora一起出设计稿。
如果她留在圣修斯，是无?论如何都要回别墅那边过年的，到时?候西?蒙会开着?实时?模式直播一整天，她还要在镜头里和所有人?拜年。
顾南湘不想。
她不想再消耗自己。
顾南湘提前两天和周年、杨雪一起去?了巴黎，借住在周轶租的房子里。
四个人?准备一起在这间小房子里过春节。
春节的这天顾南湘给老太太拨了个视频，屏幕里老太太的精神头看起来很不错，问了顾南湘这段时?间的学习和生活，叮嘱她今天一定要吃饺子。
“你这孩子，上次走的时?候还跟我说春节一定回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老太太的神色又暗淡了下来，“一个两个，都不回家，把我一个孤老太婆留在这儿过年，冷冷清清。”
背景音里，是二叔家的顾嘉阳在和他妈妈顶嘴，顾南湘看到了正在酷跑的元宝，随即是旺财中?气十足的汪汪声。
顾南湘莞尔，明明一点都不冷清。
可是……顾肖也没回家吗？
她想问，又不敢问，这段时?间关于顾肖的所有消息都被顾南湘屏蔽在外。
可她还是没忍住。
“我……哥呢？”
从?前张口闭口的一个字，不过隔了一个月，喊出来的一刻几近心悸。
顾南湘转过头，假装应了声，“马上就好。”
一并逼下涌上来的眼泪。
还好，老太太并没有察觉，只是抱怨道?：“说是工作忙，明天一早才能到家，从?前也没见?他这么忙。朋友找你有事哇？”
“嗯，喊我去?包饺子。”顾南湘咽咽嗓子，喉咙发钝。
“行，快去?吧。回头给奶奶拍个照片，你呀，瞧着?又瘦了。”
顾南湘笑着?应下，匆匆挂断电话。
她快要忍不住了，视频切断的一瞬，眼泪直直砸了下下来。
这一年的春节，顾南湘第?一次没有和顾家人?一起过。新春倒计时?响起的一刻，她听?着?电视里欢闹的声音，望着?暮色里远远矗立的埃菲尔铁塔，在心中?默念：
哥，新年快乐。
*
春节过后，顾南湘便真的忙了起来。
接踵而至的课业、不断被推翻的设计稿、被媒体打上“疲软”标签的南湘里……没了顾肖的庇护，她这个第?一件作品就被拍出八位数的新锐设计师成了时?尚媒体热议的话题。
但这样的话题也仅仅持续了一周，便销声匿迹。顾南湘以为是Aurora的手笔，但后来两人?聊天，Aurora言谈间似乎并不清楚这件事。
顾南湘因?此失眠了一整夜。
好在所有的事情在八月迎来了转机。
Aurorax南湘里的第?一套合作珠宝亮相，以山海经中?的神鸟“青鸾”为主题，在巴黎一年一度的珠宝展上大放异彩。
Aurora也借此宣布，将?成为南湘里这一品牌的合伙创世人?。
有了Aurora的加持，“青鸾”系列在之后的拍卖会上直接拍出了九千万的天价。
顾南湘这个名字，再一次被聚焦在镁光灯下。
接受二十一家媒体联合采访的这天是顾南湘的二十二岁生日。
结束采访，她一个人?驱车回了那栋老房子。
年初的时?候顾南湘就从?公寓里搬了出来，房子很快卖掉，所有的钱都被投进了南湘里。
她也没再另找住处，直接过来和周年作伴。
有些?事，好像冥冥中?早已?经注定。
一年前她负气租下的房子，一年后又收留了她。
周年这段时?间跟着?导师在慕尼黑参加学术研讨会，老房子里只有顾南湘一个人?。
没有盛大的生日派对，没有数不尽的昂贵礼物，没有漂亮的裙子和奢华的蛋糕。
这大约是顾南湘至今过得最简单的一个生日。
她给自己买了个小蛋糕，在这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点燃蜡烛，给自己唱了一首生日快乐歌。
“祝我生日快乐。”
“祝我生日快乐~”
“happy birthday to me.”
“happy birthday to gunanxiang~”
手机震动，是一通陌生电话，顾南湘接起，轻喂一声。
对面却迟迟没有声音，最后变成了嘟嘟的忙音。
顾南湘安静半晌，垂下眼，捏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了，微微泛白。
按部就班地洗漱、上床、睡觉，临睡前她又吃了两片褪黑素，这半年来大概是压力太大，顾南湘常常失眠，后来去?看了医生，医生建议用药物帮助睡眠。
这一觉顾南湘入睡得很快，可不到凌晨两点就醒了。
遮光窗帘将?整个屋子遮得黑黢黢，顾南湘怔怔望着?天花板。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她正满怀期待地收拾行李，以为接下来的三年可以和哥哥朝夕相处。
可事实上，他们已?经整整八个月没有联系过了。
顾肖没有再来圣修斯，听?杨雪说新年过后不久，维远海外就换了掌舵人?，顾肖留在宁海，以维远执行总裁的身份，正式开始接掌集团的全部事务。
窗下忽而响起摩托车的炸街声，圣修斯烦人?的雨季提前了。
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半梦半醒间又被隆隆的雷声惊醒的。
窗外一道?惊雷劈下的时?候，顾南湘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整个人?缩成一团。
她伸手去?摸床边的耳机，直到低沉好听?的男声响起，被惊醒的心悸感才一点点平复下来。
沉磁的男声浅浅吟唱着?动听?优雅的法语歌曲，将?顾南湘的记忆倏然拉回一年前的那个雨夜。
她当时?有多想顾肖，现在只会更甚。
可是再也不会有人?在雷雨夜叩响她的门?，她再也没办法扑进那个人?的怀里，撒娇抱怨他怎么才来。
事实证明。
有人?宠的女孩子才会娇气。
明知没有人?在意，就根本不会任性?哭闹。
顾南湘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间，梦境又将?她带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
窗外惊雷碾过，隔着?手机，她听?见?顾肖在轻敲键盘的声音。
“今天很忙吗？”
“赶due。”
“哦，那会不会打扰到你吗？”
“没关系。”
顾肖微顿，又轻声补了句，“你乖一点。”
听?筒那一头有门?被推开的声音，继而是八卦带笑的男声：“跟你女朋友打电话啊？”
“妹妹。”
“五岁的妹妹？”对方显然在故意调侃，毕竟外放的声音里不是稚嫩童音。
“行行行，妹妹，第?一次见?这么大还要哥哥哄的妹妹。”
“别听?他胡说。”
温沉的男声，是说给顾南湘听?的。
许是梦境太过美好，顾南湘根本舍不得醒来，所以她也不会知道?——
这一晚，老房子的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夜幕到黎明。
天快亮的时?候，雨势渐收，车子才缓缓驶离。
第47章 重逢
圣修斯漫长的雨季一直持续到十月初, 潮湿的天?气惹人不快。
顾南湘这几天?又感冒了，从前没她觉得自己体
质差，今年却隔三差五就会生?病。
“南湘, 我觉得你怎么?看着又瘦了。”杨雪眼底带着明显的心疼，她年中的时候毕业，成功留在?了维远的海外总部?。今天?是杨雪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日子, 请顾南湘和周年吃饭。
“嗐, 她们这个圈子, 哪个不是这样？稍微胖一点，那都叫没有?艺术气质。”
顾南湘莞尔，又点点头，“好像有?道理。”
杨雪不以为然, 她信奉健康的美才是真的美, “你又不去当明星, 要那么?瘦干什?么?，我觉得刚认识你的时候那样最?好, 不会瘦, 气色也好。”
杨雪说?这话的时候，对面街区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条彩妆广告，明丽动人的东方面孔, 是眼下正红极一时的女明星宋瓷。
“别说?, 宋瓷这张脸真好看。”
桌下，周年轻轻踢了杨雪一下，杨雪蓦地噤声?。
两人间的小动作没能逃过顾南湘的眼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有?一个名字好像忽然就成了姐妹局的禁词。
去学校的路上，顾南湘鬼使神差地搜了“宋瓷”的名字, 最?先跳出来的却是一则八卦新闻，显然这段时间的热度极高。
照片上，身形颀长的男人西装革履，身边伴着明艳娇俏的女明星。和广告里的精致动人不同?，照片里的宋瓷看起来更灵动。
配图标题：宋瓷与顾氏继承人出双入对，疑好事将近
只是扫了一眼，顾南湘就蓦地按灭手机，像是要关上潘多拉的盒子。总会有?这样一天?的不是吗？
从她发?出那条信息，就已经知道，一定会有?这样一天?，会有?这样一个人。
心尖最?柔软的地方像是忽然被强行按进了高浓度的柠檬水，又酸又胀，却无力反抗。那些糟糕的情绪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一波又一波地涌上，苦涩、嫉妒、难过杂糅在?一起，丝丝缕缕，像是带着生?命力一样钻入血管，漫入到四肢百骸。
自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顾南湘过得天?昏地暗，她拼命地刷学分，用课业和工作将自己填满，短短两个月就完成了Aurorax南湘里的六组设计稿，且每一分的质量都极高。
Aurora惊叹之余也很心疼，看着顾南湘又尖了些的下巴，忍不住劝道：“孩子，或许，你应该给自己放个假。”
顾南湘也隐约感觉到身体已经快到了极限，恰逢圣诞假期，她打算去旅行，顺便去见见朋友。
*
旅行的第一站是巴黎，顾南湘特?意去了趟马场。
曼妮和伊恩一直被寄养在?这里，顾南湘偶尔也会过来，两匹马儿见到她依然亲昵，尤其曼妮，总想要蹭在?顾南湘身边。
伊恩是顾南湘赢来的，当时想作为礼物送给顾肖，一直拖着，如今好像也没有?必要了。
顾南湘摸着曼妮和伊恩的额头，“再在?这里待段时间，等我回国，就把你们一起带回去，好不好？”
探望过曼妮和伊恩，顾南湘又驱车上了山，索菲亚这段时间就住在?山顶的庄园里，她和顾南湘一直有?联系，今年小姑娘的生?日也邀请了她，但那个时候顾南湘正感冒着，没有?过来，只寄来了生?日礼物。
这一次，顾南湘也带了礼物来，她尝试打制的一件银锁。
顾南湘到的时候，索菲娅正坐在?山顶的石阶边发?呆。看到顾南湘，小姑娘冲她扬起笑?，眼角却红红的。
顾南湘心下一惊，快步走上前蹲在?她面前，不顾崭新的裙子沾上泥土。
“怎么?了？”
索菲娅显然很难过，“今年的生?日已经过了，可是妈妈又没有?。”
顾南湘不解，听索菲娅问：“姐姐，你说?天?上的星星，哪一个是妈妈？”
顾南湘怔住。
“papa说?，妈妈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每年我过生?日，她都会来。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
顾南湘隐隐有?猜测，又不愿意接受这样残忍的事实。在?这件事上，她非常能够共情索菲娅，妈妈当初离开的时候，她也只比现?在?的索菲娅大了两岁。
顾南湘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发?顶，冲她晃手里的纸袋，“姐姐给你带了礼物，要不要打开看看？”
红丝绒里躺着一枚精致的银锁。
“在?我的家?乡，这是长命百岁的象征。”顾南湘将银锁挂在索菲娅的脖子上，轻轻晃了晃上面的小铃铛，“听到了吗？”
索菲娅点点头，“好听。”
“嗯，妈妈也听得到。”
*
旅行的第二站是慕尼黑，祁三公子亲自接驾。
祁安还不知道顾南湘和顾肖之间的事，吃饭的时候直接大剌剌地问她今年春节要不要回去，如果回去，他们可以一起。
“还不确定。”
“不是，你去年就没回去，你年年在?外头过年，你哥答应？”
顾南湘垂着眼，顾肖大约根本也不想见她吧。
“那我有?正经事要做啊，还有?两组设计稿要出，还要帮教授整理材料。”
“我说?大小姐，你从前也不这样啊，怎么?突然就要往自强自立新女性的路子上走了？”祁安凑近，“嗳，给我传授点经验呗，省得我一天?到晚被我哥数落。”
顾南湘拎起唇角，“回头我就和大哥说?，让他再停一次你的卡，你马上就能通过实践获得真知。”
“顾南湘！”
顾南湘弯着眼睛笑?，看祁安炸毛，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她果然还是要多出来走走，去见不一样的人，看不一样的风景。
她才能，真的走出来。
之后的一站，顾南湘回了京市。
曾熙雯和梁音都在?这里。
梁音在?京大读书，曾熙雯年初的时候和周淙之结了婚，之后便一直都住在?京市。
三个女孩子几乎是自幼的玩伴，泡在?一起无话不说?。有?曾熙雯在?，顾南湘完全不用担心无聊，曾大小姐将她所有?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并坚持要她过完新年才能回圣修斯。
顾南湘和顾肖的事曾熙雯最?清楚，如果不是顾南湘拦着，以曾熙雯的脾气早就要到顾家?去闹了。
“猫猫，他们这不是欺负人吗？仗着你没依没靠，随便捏圆搓扁。”曾熙雯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曾熙雯和顾南湘的生?活环境截然不同?，曾熙雯在?曾家?行三，上头两个哥哥，下面两个妹妹，父母又恩爱多年，她是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姑娘。有?谁敢欺负她，别说?曾父曾母，她的哥哥妹妹们第一个就不答应。
顾南湘摇摇头，她不会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顾家?这些年待她的好，她时刻铭记，当年如果不是顾家?愿意收留她，她的生?活可能会变成无法想象的糟糕。
而?现?在?，她只是没有?爱情了。
但她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它们在?她的生?命里，同?样弥足珍贵。
跨年夜的这一天?，曾熙雯带着顾南湘和梁音去京北大剧院看演出。音乐会结束的时候快要十点，三人从贵宾通道里走出来，远远地就看到了门外簇拥的人群。
“这是哪个大明星？”梁音醉心学术，对娱乐圈的事情基本不关心，只知道这是追星现?场。
曾熙雯却一眼就认出了是宋瓷的粉丝，这位风头正盛的女明星凭演技出圈，平素里最?爱的就是泡泡玫瑰。她曾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过，不要粉丝花钱准备应援物，只要给她带一束泡泡玫瑰就好。
关于?宋瓷的花边，国内的热度更高，曾熙雯因此对这位漂亮的女明星全无好感。
“管她是谁，我们从这边走。”
“哎哎哎，人出来了。”梁音好奇。
顾南湘也循声?望过去，婷婷袅袅的女孩子，瞧着年纪不大，五官精致漂亮，有?种天?真的少女感，比那些海报和照片里还要好看。
旁边有?安保人员经过，对着对讲机低声?道：“带宋小姐走西门，顾先生?的车已经等在?那边了。”
顾南湘就站在?边上，听得清清楚楚。
“南湘，走啦。”梁音喊道。
“好。”
顾南湘弯起唇角，跟着曾熙雯和梁音一起离开。
不远处，宋瓷忽然回过头，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喊“南湘”。
手机屏幕亮起——
顾肖：【人呢】
宋瓷眼底漾起笑?：【马上】
这边，曾熙雯又带着顾南湘和梁音一路去了西郊的钟月山。京市不许燃放烟花，但曾熙雯想看，周淙之便给她在?这里准备了一场跨年烟火。
梁音在?一旁羡慕得嗷嗷直叫，“我懂了我懂了，要么?投胎投得好，要么?嫁人嫁得好，两边都不沾的我，以后只能靠自己了。”
顾南湘莞尔，“你可以的。”
“你也可以呀，你现?在?就可以。”梁音挽着顾南湘的手臂，“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给自己放烟花总是差了点意思，回头让你哥给你放！”
钟月山的夜色如稠，顾南湘望着明月高悬的夜空。
他给她放过的。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可遥远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恍恍惚惚间，这一年，竟又这样过去了。
不好不坏，有?失去，亦有?收获。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顾南湘对着虚空说?了句新年快乐。
声?音很轻。
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然后她又喃喃，自言自语。
她对自己说?：“顾南湘，你要向前看。”
*
这一年的寒假，顾南湘回了一趟宁海，不过不是在?春节，而?是初八，打工人返岗的日子。
顾老太太为此还有?些抱怨，但瞧着顾南湘巴掌大的小脸，又心疼得不得了，天?天?叮嘱方姨给她变着花样地做吃的。
顾南湘没在?家?里见到顾肖，听说?他出差了。不知真假，但不用碰面，不用戴着面具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对顾南湘来说?到底还是轻松的。
顾南湘陪老太太在?家?住了几天?，又匆匆忙忙开始为南湘里选址。她已经想好了，等一毕业就回宁海，将南湘里也落户在?这里。
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曾熙雯是持反对意见的。
“为什?么?不选京市或者港岛？不管是哪边，我都能帮到你，你想要什?么?地段什?么?价格，我都能给你搞定。”
偏偏是宁海。
顾南湘弯着笑?，从前狡黠灵动的眼底漾着沉静温和。
“我是宁海人啊，我的根、我的家?，都在?这里。”
“小麻雀，我不可能一辈子不和他见面。”
他们之间的羁绊太深，共同?的亲人，共同?的朋友，几乎重叠的交际圈和生?活圈。
“那你也可以留在?巴黎啊，Aurora不是一直都想让你把南湘里设在?巴黎么?。回宁海……”曾熙雯顿了顿，“你不会难过吗？”
“南湘里做的是中式珠宝设计，我把店开在?国外，除了每年的艺术展珠宝展，它靠什?么?获取客源？”
在?南湘里的事情上，顾南湘从来都是理智的。
“况且，我要是一直逃避，一直不敢面对……”顾南湘想到宋瓷，唇角又浅浅勾起，“那才真的要完蛋。”
曾熙雯沉默。
顾南湘笑?笑?，“你看你和周淙之，当初知道要嫁给他的时候，你多抗拒？”
现?在?——
顾南湘在?曾熙雯的眼中看到了幸福。
昔年，明媚的少女说?：我以后一定要嫁给我喜欢的人。
而?今，她的小麻雀做到了。
每个人都在?往前看。
她也是。
*
当人决定轻装前行时，时间好像就过得特?别快。
五月，顾南湘修完了研究生?阶段的全部?学分，着实让她的导师安德教授大吃一惊。如果不是还有?论文的部?分要完成，顾南湘甚至可以提前申请毕业。
不用继续泡在?学校上课，顾南湘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南湘里。
春节回宁海的时候她就已经选好了工作室的地点，这段时间一直在?装修，预计再有?二十几天?就可以完工。
在?和Aurora商讨南湘里的品牌定位时，顾南湘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想南湘里只做高端定制，想打开南湘里更广阔的市场。
Aurora欣然同?意，并给了顾南湘一笔不菲的启动资金。
敲定了品牌定位，顾南湘需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她不仅仅是南湘里的设计师，更是她的掌舵人，从招聘到运营，从市场调研到品牌宣传，事无巨细。
也因此，顾南湘几乎每两周就要往返于?宁海和圣修斯一次。
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能和周年、杨雪一起吃个饭，饭菜还没上桌，顾南湘已经接了三个从国内打来的电话。
“看样子，假以时日，我们就要喊顾总了。”周年打趣道。
顾南湘灌了一大口水润嗓子，“公司只有?三个人的顾总吗？”
杨雪弯着眼睛笑?。
杨雪准备离职回国了，她妈妈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太好，最?近又念着让她回去。
“工作找好了吗？”周年问。
“还没，回去休息一段时间，陪陪我妈，再看。”
“也行，拿着维远履历，不愁找不到工作。”
顾南湘听着两人的聊天?，忽然福至心灵，“亲爱滴，你要不要考虑来我工作室？”
杨雪：“？”
“虽然初期可能会辛苦一点，但都是打工，与其给别人打工，不如给自己打工。至于?薪酬和职位方面，你放心，肯定不会比你在?维远的少，只是初创阶段，可能会有?一点辛苦。”
杨雪从来不是个怕吃苦的，她只怕自己辛苦也赚不到钱。
周年用胳膊肘碰碰她，“是不是心动了？”
“一点点。”
顾南湘也展开笑?，“不急，你回去再考虑一下，如果愿意，随时联系我。”
七月的某天?，顾南湘接到了杨雪的电话，表示愿意接受她的邀请，加入南湘里。
杨雪回国在?即，有?了她的帮衬，顾南湘也终于?不用再经常国内国外长途奔波，可以抽出更多的时间，配合Aurora准备月底的珠宝展。
去年这个时候，“青鸾”系列让顾南湘再度声?名大噪，而?今年，她和Aurora将联名展出六套珠宝，仍然是东方元素，顾南湘将它们全部?归为“山海系列”。
今年的珠宝展在?七月末，为期三周，“山海系列”作为这次珠宝展的压轴之作，将在?最?后一周展出。
顾南湘翻看日历，好巧不巧，开展的那天?是她的生?日。
显然，这将会是个忙碌的生?日。
但顾南湘怎么?也没想到，开展的前一晚，顾老太太会给她打电话，说?她一个朋友明天?想去看展，拜托她照顾一下。
对方叫梁致，和她一样，一直在?国外读书。顾南湘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她添加了对方的联系方式，说?自己明天?一整天?都会在?展馆，如果他到了，可以随时联系她。
翌日，晴空艳艳。
临近中午的时候，顾南湘接到了梁致的电话。为了契合设计主?题，顾南湘今天?没有?穿礼服，上身一件白米底绿色波点纹短袖，下身是一条纯绿色的长裙，都是真丝质地，掐出极为纤细的腰身，不盈一握。
她就这样俏生?生?地站在?展馆的檐廊下，像一株温柔绽放的茉莉花，将东方气质展现?得缱绻动人。
“顾小姐？”
顾南湘循声?望过去，四目相接的一瞬，两个人都愣住。
两年前的新年夜，两人曾在?便利店里有?过一面之缘。顾南湘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帮忙演一场戏。
“怎么?……是你？”
梁致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也……太巧了吧。”
梁致告诉顾南湘，他这次是受家?中长辈所托，特?意来珠宝展寻找合意的作品，作为他祖母八十大寿的贺礼。因为他本人对珠宝一窍不通，家?人说?可以帮他找一位专业老师带他逛展，这才有?了今天?的巧遇。
比之两年前的青
涩，如今的梁致一身妥帖的灰色西装，已然有?了年轻男人的成熟气质。顾南湘也从聊天?中得知，梁致竟然和周年一样，读的是医科，今年已经毕业，过段时间就准备回国。
“我当时以为你是个大学生?。”
“可能我看起来比较年轻？”梁致微微挑眉。
顾南湘莞尔。她还记得当初梁致在?便利店哭诉前女友的种种，还有?他一直生?病的母亲。但顾南湘并非交浅言深的性格，也无意打听旁人隐私。
她看了眼腕间的手表，“快到午餐时间了，我还有?一点工作需要收尾，如果你不介意，等下我们一起吃个午饭，然后我带你逛展。”
梁致欣然应允，顾南湘便带着他往展馆的休息室走去。堪堪转过走廊，便见贵宾休息室外站着礼宾。
“顾总，宋小姐，这边请。”
顾南湘下意识看过去——
身量修长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举手投足间气质清绝，而?他身边跟着的赫然就是这段时间曝光率极高的女明星宋瓷。
顾肖也抬眼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不期然在?半空中相接。
第48章 夜阑
顾南湘从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顾肖。
这?两年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无言的默契, 一个人会出现的地方，另一个人一定主动避嫌。就?像当初曾熙雯的婚礼，知道她一定会去, 顾肖只托人送来了贺礼。
而眼下，这?样猝然的碰面，让顾南湘措手不及。
“南湘？”身?边的梁致喊她。
顾南湘回过神, 冲梁致弯起笑, “这?边。”
T字形的转角, 顾南湘淡定抬手，引着梁致一路走过去，唇角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笑，“麻烦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我手上还有一点工作, 处理?完就?来。”
“好。”
走廊的另一侧, 顾肖深静的眼底看不出半点情绪，他本就?内敛, 这?两年身?在?维远核心, 越发地喜怒不形于色。
视线锁着那抹纤细，直到顾南湘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倒是他身?边的宋瓷满眼的八卦，“刚刚那个是南湘……”
“走吧。”
顾肖冷淡开口, 显然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谈, 宋瓷轻哦一声，乖乖跟在?他身?边。
这?边顾南湘还在?“山海系列”的展区忙碌，Aurora有意提携，将自己不少圈内的朋友都引荐给了顾南湘, 并由顾南湘向?他们介绍整个作品的创作理?念。
太难能可贵的机会，顾南湘感念Aurora的知遇之恩, 也做得?格外认真?上心。
一直忙到快要一点，顾南湘送走最后几位朋友，才?往休息室走去。
梁致倒是很有耐心，也不催，顾南湘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一个人坐在?沙发里翻看手边的杂志。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真?的……太忙了。”
“没关系，原本就?是我叨扰。”梁致合上手中的杂志，“这?顿饭应该我请。”
顾南湘没在?谁请谁的问题上纠结，胃里空空的，隐隐有绵绵的针刺感，她需要马上找点食物填补。
“请你吃法餐？”
顾南湘摇头，“坦白讲，我想?吃快餐。”
这?话?将梁致逗笑，“行，那请你吃快餐。”
两人都不是挑剔的性格，就?在?展馆外选了一家看起来干净整洁的日?式拉面，清淡温热，刚好可以缓解顾南湘胃部的不适。
“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旧相识了，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梁致还是很惊讶，他不是很懂时尚圈，刚才?翻看手边的杂志，才?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漂亮温柔的女孩竟然这?么优秀。
“为重逢干杯？”
梁致拿起当年便利店里一模一样的啤酒罐，顾南湘轻轻揉了下胃，也捏起绿色的铝罐，“干杯。”
她眼底盈着明晃晃的笑，比巴黎午后的阳光还要耀眼。
隔着一道落地玻璃，顾肖坐在?这?里，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顾南湘和梁致简单吃过午饭，又折返回展馆，她将几样可能符合梁致需求的展品一一介绍给他，经过“山海展区”的时候，就?看到了穿着一袭花苞白裙的宋瓷，正在?伫立在?以神兽“孟极”为创作灵感的一套珠宝前。
似有所感，宋瓷也转过头，看到顾南湘的一瞬，眼底微微生出讶异。
然后，顾南湘就?看着宋瓷朝她走了过来。
“顾小姐。”宋瓷开口，清甜的声音，和她在?大屏幕上甜妹的形象非常贴合。
“你好，宋小姐。”
“你知道我？”宋瓷乌亮的眼中燃起亮色。
顾南湘能感觉到宋瓷是有意来找她说话?的，却不清楚原因。以顾肖的性格，既然已经和宋瓷出双入对，就?绝对不会让她这?个前女友成为两人间的困扰。
“这?里很多人，应该都知道。”顾南湘回得?得?体，温和的音色，不卑不亢。
宋瓷忽然有些脸红，“其实还好，没有那么……夸张。”
微顿，宋瓷又小心征求顾南湘的意见，“顾小姐现在?有空吗？能不能给我讲一讲孟极这?个系列，我觉得?很有趣。”
和作品有关的事顾南湘从不马虎，即便对方是宋瓷。
“抱歉，梁先生，我可能要失陪了。”
梁致倒是不在?意，“没关系，我正好一起听听，顺便也学习一下，这?个‘孟极’和之前的‘青鸾’是一个系列？”
“你知道青鸾？”
梁致摸摸鼻子，“刚刚知道。”
顿了顿，梁致又道：“还知道今天之前你只展出过两套作品，一共拍出了九位数。”
顾南湘听多了这?样的赞美?，但还是有些汗颜，正要解释一下“青鸾”系列之所以能拍出九千万的天价，主要还是因为和Aurora的联名。
可没等?顾南湘开口，她身?边的宋瓷就?兴奋道：“对对对，我当时看到那套‘青鸾’的时候就?好喜欢，可惜买不起。”
“顾小姐，这?套‘孟极’会参加后续的拍卖？”
顾南湘摇头，“今年展出的六套作品都不参与拍卖。”
这?是她和Aurora事前就?已经商量好的，顾南湘要将它们带回国，陈列在?南湘里的工作间。
还有她的“烛阴”，可惜“青鸾”的买家至今都没有联系到。
宋瓷听闻后面露失望，但她好像也是情绪来去都快得?女孩。
“南……顾小姐，现在?可以给我讲讲‘孟极’了吗？我还想?听‘毕方’，还有‘白泽’，还有……”宋瓷吐了下舌尖，“你能……都给我讲讲吗？”
“好。”
为宋瓷和梁致讲解完山海系列已经是下午三点，梁致不好再打扰顾南湘的工作，说想?要自己看看。
宋瓷找了个没人的时候走到顾南湘身?边，“顾小姐，等?你忙完了，我们能聊聊吗？”
顾南湘沉默一瞬，身?体有些疲惫，但还是点点头，“好，但要等?今晚的展出结束。”
“可以，我等?你。”
首日?的展览结束已经快要十点，顾南湘没来得?及吃晚饭，这?会儿?胃里又开始一阵一阵抽痛。宋瓷在?三楼的露天咖啡厅等?她，顾南湘在?休息室缓了几分钟，拎起包包又往楼上走去。
顾南湘走上来的时候，宋瓷正在?直播，她如今不过二十二岁，虽然是大荧幕出道，但心性上格外少女。
屏幕上飘过一排排评论：
【瓷瓷，刚刚经过的大美?女是谁！】
【对啊对啊，好漂亮】
【那个腰细的，腰围和我腿围一样】
【主要是气质好！】
【你们在?瓷瓷的直播间说这?个不好吧】
“没关系没关系，我朋友来了，我要下播了，改天再聊，拜拜哦。”
顾南湘在?宋瓷对面的空位坐下，听到“朋友”两个字时还有些诧异，她和宋瓷，好像怎么都扯不上这?样的关系。
宋瓷收起手机，招呼侍者，又关切地看向?顾南湘，“你忙完啦？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刚刚试过了他家的草莓雪芙和巧克力樱桃塔，都不错。”
顾南湘胃里不舒服，不太想?吃
甜食。她现在?只想?回家，冲一个热水澡，然后睡觉。
“我不饿，不知道宋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
这?回，换宋瓷沉默了。
好半天，她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一句话?，“我能不兜圈子，直说吗？”
顾南湘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场白，宋瓷看起来似乎很孩子心性。
“当然，这?样很好。”她也不是喜欢兜圈子的性格。
宋瓷卷翘的眼睫眨啊眨，像是终于找到一句不兜圈子的话?，“我在?顾家，看到过你的照片。”
顾南湘低头喝水，捏着玻璃杯的手指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倏然收紧。
顾家——原来，他们都已经见过家长了啊。
“嗯。”顾南湘弯起笑，大概猜到了宋瓷想?问什么。
见过她的照片，却没在?顾家见过她，也没听顾肖提起她，所以对她好奇。
“我这?两年一直在?国外读书，工作也很忙，很少回去。”
宋瓷点点头，“我看出来了。那今年春节，你会回去吗？”
顾南湘不得?不承认，宋瓷有一双过分干净清透的眼睛，让人本能生出喜欢。她不讨厌宋瓷，但也并不想?和她有过多的交集。
回去干什么呢？看他们出双入对，郎情妾意吗？
胸口发闷，顾南湘蓦地起身?，“抱歉宋小姐，我不太舒服，先失陪了。”
话?落，顾南湘不再看宋瓷漂亮眼底的惊讶，踩着细细的高跟鞋快步离开。
胃不舒服，身?上也像没有力气，整个人快要被?忙碌的工作和起伏的情绪掏空。出于安全考虑，顾南湘放弃自己开车，叫了辆的士回酒店。
回了酒店，空落落的房间里也只有她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来，顾南湘才?想?起来今天还是自己的生日?。
应该给自己买个蛋糕庆祝一下的，但胃好疼。人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好像就?格外脆弱，顾南湘蜷起身?体，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房间里光线昏朦，映着她眼底盈盈的水光，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掉下来。
她一点也不想?哭。
可是好像控制不住。
半晌，顾南湘还是把?眼泪擦干，抵着胃给酒店管家打电话?。
“您好，麻烦帮我送盒胃药。”
“嗯，能止疼的就?可以。”
*
宋瓷今晚也住在?酒店，是顾肖在?巴黎常住的那一家，她没回自己的房间，一路上到顶层。房间是虹膜锁，宋瓷刷不开，只能选择敲门。
片刻，房间里响起脚步声，门被?拉开，顾肖立在?门边，白衬衫黑西裤。
“我能进去么……”宋瓷捏着白色的荷叶裙边，问得?小心翼翼，又抬眼飞快地看一眼顾肖。
某个瞬间，顾肖觉得?她这?个表情格外熟悉，和记忆里女孩子的样子重叠。但他知道，她们不一样。
“太晚了。”
“等?下——”宋瓷抵住要被?顾肖关上的门板，“我没忍住……去找了南湘姐姐。”
站在?门内的男人微微蹙眉，终于回给了她一点情绪。
半晌，顾肖转身?往房间里走，宋瓷顺势溜进来。
一进来，宋瓷就?看到了放在?餐桌上的生日?蛋糕，渐变的橘粉落日?被?晕染在?蛋糕坯上，空气里还溢着香甜的橙子味。
“哇，这?个蛋糕看起来好好吃！”
“别动。”
宋瓷捏起叉子的动作一顿，有点呆地看向?顾肖。
“你有朋友今天过生日?？”
顾肖沉默，“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
宋瓷咽咽口水，极不情愿地叉子重新放回碟子里。
女孩子身?上穿一条白色花苞连衣裙，整个人精致漂亮得?如同洋娃娃，眼下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对不起，哥，我知道……我不该擅自做主，去找南湘姐姐。”
但是她真?的太好奇了，那个在?她离开顾家以后，成为了哥哥“新妹妹”的姐姐。
她在?顾家看到了她的照片，听周围人对她赞不绝口，她在?时尚杂志里看到了顾南湘的访谈，反反复复读了好多遍。
赞叹于她对艺术的理?解，对山海系列的热爱和执着，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漂亮女孩，让宋瓷好感又好奇，她太想?认识顾南湘，想?和她说上话?，如果她愿意认她做妹妹，那就?更好了！
可是，顾南湘好像不太喜欢她。
这?个认知令宋瓷有些沮丧。
“我觉得?南湘姐姐可能不太喜欢我……”
顾肖坐在?沙发里，双腿交叠，阖着眼，有些疲惫地按着眉心。
大约是一年多前，母亲给他打电话?，说妹妹想?回国发展，可担心她年纪小，娱乐圈又鱼龙混杂，希望他能看着点，多照顾她一些。
时间或许真?的可以冲淡许多感情，当初他因为妹妹的离开而迁怒年幼的顾南湘。辗转多年，亲妹妹站在?面前，顾肖却发现自己好像很难再找到那种深刻地想?要爱护和保护的情绪。
但这?是他的亲妹妹，身?为兄长和一个成年人，他不会不管。
也愿意在?疲惫的工作结束之后，听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一天的所见所闻，听她喊他一声哥哥。
某个恍惚的瞬间，会让顾肖觉得?，顾南湘一直都在?他身?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所以呢，你打扰了她大半天，难道还不允许她对你有一些情绪？”
宋瓷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本想?在?顾肖这?里找点安慰，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这?么一句话?。
“你一定不是我亲哥哥。”
“小瓷。”顾肖喊她的名字，很温沉的声音，“没事不要去打扰她。”
宋瓷咬唇。
她可能从小在?妈妈的教?育下太乖了，叛逆期来得?晚，顾肖越不让她做的事，她就?越想?去做。
“那我如果有事呢？”
“我都回国一年多了，一次都没在?家里看到她……”说到这?里，宋瓷微顿，“不会是因为我吧？”
少女敏感，思路一旦被?打开，就?有点收不住。
“难道是因为我回来了，南湘姐姐觉得?尴尬，所以才?不回家？”
她思维发散起来不着边际，顾肖从来不接话?。
宋瓷又自顾地分析了一大堆，分析完，又觉得?逻辑上有些难以自洽。直觉告诉她，顾南湘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今天见到她，顾南湘表现出来的情绪也不像是尴尬。
少女恹恹，最后得?出结论，“或许，她是真?的不舒服吧。”
“你说什么？”
一直沉默的男人倏地睁开眼。
宋瓷垮着一张漂亮的小脸，“南湘姐姐说她不舒服。”
她一直垂着眼，根本没有注意到顾肖眸底一瞬的微凝，旋即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起身?大步往门口走去，站在?玄关处换鞋。
宋瓷还有点蒙，“诶，哥，你要去哪儿?？”
“出去一趟，早点回去休息。”顾肖交代一句，拿起车钥匙就?出了门。
宋瓷：“……？”
去停车场的路上顾肖调出顾南湘的联系方式，一串早已经烂熟于心的号码。犹豫片刻，他还是将电话?打给了西蒙。
不多时，西蒙便将顾南湘落脚的酒店和房间号发了过来。
黑色的车子在?路的尽头利落转弯，车窗外的茫茫夜色映着城市灯火，飞速后掠。
顾南湘冲了一个热水澡，换了睡衣。
胃部的不适仍然没有得?到缓解，抽痛得?厉害，大脑也开始抗议工作，昏昏沉沉。
她走到吧台想?给自己热杯牛奶，刚刚从冰箱里取出牛奶盒，门铃就?响了。
应该是送胃药的管家，顾南湘踩着柔软的拖鞋走过去，压下门把?手。
房门被?拉开，“谢——”
另一个“谢”字被?卡在?喉咙里。
顾南湘怔怔看向?出现在?门口的男人，衬衫西裤，眉眼清致。
走廊上昏暗的光线将他修长的身?量拢在?半池暗影里，白衬衫领口的扣子开了两粒，喉结下方的一小块皮肤泛着浅浅的薄红。
他显然来得?有点急，胸口微微起伏，看向?她的视线深静微澜，有翻涌着的情绪被?压在?漆黑的瞳眸之下，似是在?确认些什么。
顾南湘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声，不顾她疲乏至极的身?体，怦怦地在?胸腔跳动。
一下一下，是久违了的、鲜活的顾南湘。
第49章 勾惹
四目相接, 顾南湘粉软的唇微张，脱口而出?的两个字，从前一天恨不得喊上几百遍, 如今却生生被卡在喉咙里，最后只没?什么血色的唇瓣动了动。
顾肖沉凝的视线落在顾南湘抵着胃的手指上，眉头蹙起。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 是酒店的管家来给顾南湘送胃药。管家专业而警惕, 看着出?现在顾南湘门口的陌生男人, 向她投去关心的视线。
顾南湘摇摇头，示意她放心。
待管家走远，周遭又重新?陷入寂静，昏黄的光线像是将时间?无限制地拉长。
半晌, 还是顾南湘先开了口, “你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称呼, 不知道怎么称呼。
曾经有多亲密，现在就有多疏离, 这算是输给了时间?和?空间?吗？
但心口是烫的, 裹挟隐秘的悸动，不可被知晓。
顾南湘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白，鼻尖却发红, 看起来疲惫虚弱, 又楚楚可怜。
“不去医院吗？”顾肖问。
“吃两片药就没?事了。”顾南湘弯着唇回?答，听起来好像很?有经验。
“然后在凌晨四点打?电话叫救护车？”
顾南湘微讶。
那是半年前的事了，她胃病复发，身边没?有照顾的人, 凌晨的时候自己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顾肖……怎么会?知道？
“所以，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像是一句质问, 轻易勾起顾南湘当初的那些叮嘱——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工作再忙也要以身体?为先。
顾南湘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是无需为自己辩白的过错方，合该被冷嘲热讽。
下一秒，手腕却被扣住，熟悉的温热干燥，眼眶一瞬发胀，顾南湘极快地垂下眼。
顾肖没?看她，扣着她的手腕转身，“去医院。”
不容置喙的三个字。
他看起来神色平静，可扣着顾南湘的手腕，用手指丈量她的腕围时，整颗心还是被揪得生疼。
太细了，比从前还瘦。
这一年多，她到底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而且，怎么这么烫？
顾肖停下脚步，毫无征兆地转身，顾南湘差一点撞在他的身上。身形堪堪稳住的同时，温凉的手背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顾肖低眼看她，眸色不善。
“顾南湘。”
“你知不知道，你在发烧。”
*
深夜十二点。
顾南湘坐在输液室里打?点滴。
胃炎合并细菌感染引起的发烧，难怪她会?觉得头重脚轻。
两瓶药水，护士说?要两点钟左右才能打?完。
顾南湘疲惫地合上眼，身上有些发冷，胃里空空的抽痛。
她又睁开眼睛，请求护士帮忙，“你好，能帮我把?空调调高点吗？”
话落的同时，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顾肖走进来，手上拿着一条毛毯和?一个纸袋。
她以为已经走了的人去而复返。
他将空调的温度调高，走过来，把?手中的纸袋放在一边的小桌上，又展开毛毯。
细腻柔软的小羊毛像是烘烤着热度，将顾南湘泛着凉的身体?包裹起来，鼻息间?是熟悉的荔枝玫瑰香。
是她喜欢的香水。
但顾南湘很?确定自己没?有这条小样毛毯。
像是看懂了她眼底的疑惑，顾肖温淡开口，“我车里的。”
他大概不知道这一句话的杀伤力。顾南湘掩在毛毯下的细白手指抵着掌心的软肉，拼命告诫自己不要多想。
只是相同的气味而已。
或许，仅仅是个巧合。
顾南湘仰起头，因为生病，鼻尖泛红，眼睫也湿漉漉的。她开口，嗓子钝痛，声音却温温柔柔，“今晚，谢谢，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
话没?说?完，回?应她的是窸窸窣窣的声音，纸袋里是一碗白粥。顾肖揭开盖子，用汤匙轻轻搅拌，他做起这些事来轻车熟路，因为真的经验丰富。
小时候顾南湘生病，十次里有八次来喂药的都是顾肖。
那会?儿她年纪小，娇气，吃过药，又撒着娇让哥哥喂她吃饭。
那些经年时光里的回?忆，从不会?刻意想起，今晚却一个又一个在顾南湘脑中回?闪。
让她没?办法拒绝，没?办法再开口赶人。
一如刚才在酒店门口，她不知道顾肖为什么会?扣上她的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样跟来了。
好像，他们都在心照不宣地放纵自己，做时光的小偷，贪恋不过一晌的靠近。
不多时，粥碗被递到面前，顾南湘连忙从顾肖手里拿过汤匙，“你放在这里就好，我自己……可以。”
男人的长指稳稳将碗端着，半点没?挪。
顾南湘：“……”
可她真的太饿了，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在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些事，只好垂着眼小声说?了句谢谢。
温度适宜的白粥，虽然味道清淡，但对于现在的顾南湘来说是最适宜的食物。柔软的流质食物滑过喉咙，一点点熨帖了肠胃。
吃了小半碗，顾南湘就觉得饱了。她也终于抬起头，清澈的一汪瞳仁看向顾肖。
顾肖一下就明白了，看向还剩大半碗的白粥，“就吃这么点？”
“饱了。”
不回?答问题，只陈述结果，这是上位者才会?用的表达方式。但顾南湘这会?儿大脑发沉，根本?没?想那么多，一切回?答都是最自然的反应。
顾肖微顿，胸口的滞闷感竟在这一刻渐渐消散。
他将粥碗放回?小桌。
输液室里亮着白炽的灯，并不适合休息，顾南湘难受地合上眼睛，想要睡觉。片刻，身边的男人起身，她其实没?睡着，但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睛。
洁净熟悉的清冷气息靠近，在溢着消毒水的医院里仍然带着凉感，但擦过她皮肤的手指却温热，身上的羊毛小毯被往上拉了拉。
透过眼皮的光线变暗，继而是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顾肖出?来透气，顺便抽支烟。
他从前不怎么抽烟，这两年的瘾却好像大了起来，尤其今晚。
一支烟在指间?点燃，他深吸一口，过肺，袅袅的淡白烟雾随即模糊了男人英致的五官。
多久没?见到她了？
其实也没?有很?久。
他们白天的时候还见过。
上一次……是7月23日，她一个人去看电影。
一部?法国文艺片，全程讲的是什么顾肖已经没?印象了，只记得顾南湘那天穿了条红色的裙子，乌软的长发被扎成低马尾，白软耳垂缀着珍珠耳钉。
眉眼温软，气质柔和?。
这两年，她好像变得挺多。
不像从前那样闹腾，整个人淀着一股从骨子里蕴出?来的温柔沉静。
从前总说?让她乖一点。
可如今真的变乖了，好像，并不好。
*
顾南湘这一觉睡得很?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这一年多她鲜少?有这样高质量的睡眠，大约是昨晚的药物起了作用。
胃已经不疼了，只是身上还有些发软。鼻息间?散着微凉的消毒水味，顾南湘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病房的床上。
门半敞着，走廊上传来交谈声。
“没?什么问题，按时吃药，平时注意日常饮食规律。”
“好，谢谢。”
顾肖推门进来的前一秒，顾南湘闭上眼睛装睡。
来人靠近，额头蓦然被温凉的指背贴上，顾南湘藏在被子里的指尖蜷起。
一触及离。
嗡嗡的手机振动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顾南湘没?办法再装睡了。
屏幕上亮着“梁致”两个字。
顾南湘没?回?避顾肖，直接接起，因而也没?注意到身边男人暗下去的眸色。
“喂。”
沉涩的一个字，她咽咽嗓子，还是有点疼。
“你还在睡觉吗？抱歉，打?扰到你了。”
“没?关系，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昨天你帮我选的那几样珠宝，我觉得都很?不错。我想，如果你今天还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再帮我选两样适合年轻女孩的。”
顾南湘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可以，但今天可能要晚一点，我下午才能过去。”
“好，
那我先过去自己看看，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简单客套几句，顾南湘挂断电话。
再抬眼时，就触上了顾肖沉凝的视线，以及眼底明晃晃的不赞同。
“这是……我的工作。”顾南湘下意识解释，说?完，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顾肖也没?问她。
“陪人看展也是工作？”
“……”顾南湘觉得顾肖也莫名?其妙，“每卖出?一件作品，主办方就会?将其中2%的收益捐赠给贫困地区的孩子。我热衷公益，怎么不算工作？”
“……”
顾南湘说?完就偏过头，粉软的唇抿着。
看着温温柔柔毫无攻击力，却比从前牙尖嘴利，且叫人无法反驳。
“我要起床洗漱，麻烦顾总回?避一下。”
她叫他顾总。
顾肖沉默，触上顾南湘执拗的目光。
僵持片刻，还是顾肖先让步，“我在外面等你。”
病房里配有洗手间?，顾南湘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换衣服的时候手机振动，她以为是自己的，拿起来，屏幕上一条信息。
信息不可读，发件人的名?字却没?有隐藏。
宋瓷。
一晚上的混沌在这一刻忽然清明，她在做什么？
顾肖身边早已经有人了。
换好衣服从病房出?来，走廊上并没?有等她的人，顾南湘找来护士，却被告知所有的费用已经结清。
她没?给顾肖打?电话，径自下楼，打?车返回?酒店。
顾肖回?来的时候手中拎着一个漆红的食盒，西蒙刚刚送来的，里面装着现烤的中式点心。
但病房里已经没?了人，工作人员正在清理卫生。
蓦地，唇角扯出?个笑。
他在做什么？
*
顾南湘回?到酒店又洗了个澡，换过衣服才驱车去往展馆。
山海系列的热度不减，来观展的不仅仅是珠宝爱好者，还有许多圈内人士。顾南湘带着梁致选了几样适合年轻女孩的首饰，又重新?投入到作品的讲解中。
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频频点头，顾南湘结束一轮讲解，休息的时候才被告知，那位老?先生是Aurora的老?师，如今仍然担任着欧洲诸多王室的御用设计师。
而顾南湘只在早期的画报上见过他年轻时的照片。
“南湘，你现在有空吗？”
“嗯？”
“有位姓顾的先生指名?要你为他讲解。”
“……”
顾南湘其实还不太舒服，一下午都是强撑在工作，尤其脚上的这双高跟鞋，大约因为是新?的，已经有些轻微磨脚。
再走一遍展馆，一定会?被磨起水泡。
可想起早上在病床上说?的那些话，顾南湘咬咬牙，还是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走出?来。
“嗳，等等。”
“怎么了？”
“这位顾先生说?不用去展馆，就在旁边的休息室，你给他讲展册就可以。”
“……”
站在休息室的门前，顾南湘还是有些犹豫。
这算什么呢？
如果他们两个人清清白白，这当然只是份普通的工作，她完全可以做到敬业，且心无旁骛。
可惜不是。
至少?她很?清楚，自己不是。
和?顾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她的心思?都躁动不安。
控制不住回?忆，也控制不住自己。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艘漂浮大海中央的小船，说?不定哪一刻就会?被巨浪掀翻，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蓦地，面前的门被从里面拉开，两人的视线又这样不期然撞上。
顾肖也换了身衣服，黑色的衬衫和?长裤，将他通身的冷感勾勒出?锋芒。
“怎么不进来？”
“刚……到。”
纤长的眼睫遮了眼底的慌乱，顾南湘淡定地走进来。
桌上放着画册，囊括了这次艺术展的所有珠宝，顾南湘在一旁的沙发坐下，拿起画册，首卷就是山海系列，“不知道顾总想听哪个部?分？”
“随便。”
顾南湘已经猜到会?是这样，听讲解是假，为难她是真。否则也不会?点名?要她来讲，还是讲展册。
“那我们就从‘孟极’这个系列开始吧。”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顾南湘就拿出?十足的专业，直到手边推来一杯温水。
“不急，顾小姐慢慢讲。”
“……”
她叫他顾总。
他回?以顾小姐。
还真是……睚眦必报。
顾南湘抿了口水，喉咙的干涩被缓解。她正要继续，顾肖却先她开了口。
“你说?当时你设计这款手镯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圣修斯的星空给了你灵感。”
“嗯。”
“凌晨三点还不睡？”
“……？”
这是什么脑回?路？
顾南湘不解，抬起头，触上顾肖直勾勾的视线，像是凝在她身上。
她后知后觉，难道顾肖是在责备她熬夜？
但顾肖好像也只是随口一问，“继续吧。”
“好……”
顾南湘正要开口，喉咙又忽然泛起痒意，她转过头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抱歉。”顾南湘又喝一口水润嗓子，“这一款……”
“有什么年轻女孩喜欢的？”看她因为咳嗽而泛起水色的眼睛，顾肖又补了句：“你不用说?话，指给我看就好。”
顾南湘贴着展册的指腹顿住，年轻女孩……他是要送给宋瓷吗？
一晃而过的念头，太勾惹情绪，顾南湘将它?压下，唇角拎起弧度，“不知道顾总想要送给什么样的年轻女孩？”
顾肖看着她。
深静的视线，一瞬不瞬，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黑色的瞳仁之下。顾南湘从前就不太能顶得住他这样的注视，如今她虽然成长了，但顾肖的心思?也更难猜了。
她看不透，索性不猜。
“如果是宋小姐的话，我想她应该会?……”
“不是宋瓷。”
顾南湘顿了顿，“那还请顾总给一个大致的方向。”
沉默半晌，顾肖冷淡开口：“不知道她现在喜欢什么样的，从前倒是喜欢贵的、夸张的、跳脱的、热闹的。”
每一个标签，都属于过去的顾南湘。
蓦地，顾南湘将展册合上，清润的眼底已经漫上水光。
“你就一定要这样吗？”
逼她。
招惹她。
不管不顾地去勾弄她的回?忆。
看着她在他面前频频失态。
视线相触，顾肖眸光深静，他的确是在试探她。
他是经历过失重坠落的人。前一刻还冒着暴雪辗转三十几个小时来见她，下一秒便被判了死刑。
当初尚且如此，更遑论今时今日。
他怎么还敢笃定她的心意？掂量清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
所以只能去卑鄙又卑微地试探。
却没?想到，先把?人惹哭了。
顾肖抽了张纸巾，他没?错过顾南湘眼底一掠而过的躲闪，但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将柔软的纸巾按在她微湿的眼角。
顾南湘没?再躲，她看顾肖扯起唇角，笑意里带着几分倦意。
“所以呢？”
很?轻的三个字，男人喉结轻滚。
“当真是连声哥哥都不叫了么？”
第50章 关系
她喊了十几年的哥哥, 甚至在最荒唐的夜晚里，故意喊他哥哥，想?看他因此而克制失控的样子。
可如今, 顾南湘喊不出来。
良久，顾南湘将?展册规规整整放回桌上。
“何必呢。”她喃喃着，“我们都回不到从前的位置上了。”
顾南湘起身, 音色温柔, “顾总如果没有?其他事, 我先?失陪了。”
他们之间不适合这样单独相处。
对她，对顾肖，都不好?。
这一次，顾肖也没有?起身去拦, 他安静地坐在沙发里, 脊背微微弓着, 一身的清孤。
顾南湘回到酒店，大脑昏沉之际, 才想?起来早上离开医院的时候忘记把药带走了。她不得不在网上
查找这两种?药的准确名字, 然后拜托管家帮她购买。
不多时，有?人按响门铃。
“顾小?姐？”
是酒店的管家。
顾南湘起身走过去，门打开, 管家正推着餐车。
“您点的晚餐好?了, 我帮您送进去？”
顾南湘诧异，她明明没有?叫餐。
“还?有?这个。”管家递来一个纸袋，“是一位叫西蒙的男士送来的。”
顾南湘接过来，看到了袋子里装着的两盒药, 正是她在医院吃的那两种?。
很清淡的晚餐，完全适合一个胃病患者。
顾南湘咬着海鲜粥里软嫩的鱼片时, 点开了手机。
指尖停留在顾肖的联系方式上，或许，应该和他说声谢谢？
半晌，手机还?是被按灭。
说什么呢？
他们之间本就不应该再有?纠缠。
各自安好?，就是最好?的结果。
*
前前后后持续了将?近大半个月，顾南湘才完全好?起来，其间还?惊动了顾老太太，说什么也要她从圣修斯回来。
顾南湘所在的专业不需要毕业答辩，但需要专业评审会对其毕业论文认可并?通过。南湘里在宁海的工作室早已经装修好?，杨雪最近在组建团队，忙得焦头烂额。
几番思量，顾南湘决定回国，等明年六月份的时候再回来参加毕业典礼。
只是当她和安德教授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一向古怪的小?老头竟然有?些眼热。
在安德教授原本的计划里，是想?让顾南湘继续跟她做学术的，但顾南湘坦言自己志不在此。
“南湘，你是我近十年来教过的最有?天赋和灵性?的学生。”
顾南湘歪着头笑，“您一句话，抹杀了我所有?的努力。”
“？”
“而且在我之前，您都已经五年没有?带过学生了。”
“……”
“现?在又快三年了，我连个同门的师妹师弟都没有?。”
“…………”
在小?老头吹胡子瞪眼的注视中，顾南湘递给他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盒子，“这个送您。”
安德一脸狐疑地打开盒盖，通体晶莹的一尊白玉，雕的是中国神话里的南极仙翁。
“小?老头？”
顾南湘弯起笑，知道安德是故意的。
“对啊，您就是这样的小?老头，祝您和它一样。”
安德转过头不看她，只吸吸鼻子。
他可喜欢死?这个小?老头了。
“教授，谢谢您。”顾南湘微顿，“如果不是您当初要求的实践报告，也不会有?现?在的南湘里。”
“南湘里是你一手创立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安德硬邦邦开口，又吸了吸鼻子，“记得在毕业论文的最后写上‘感谢我的导师罗伯特·奥古斯汀·安德’。”
“好?。”
“以后这就是我和别人吹嘘的资本。”别扭的小?老头眼底终于展开一点笑，“顾南湘，是我的学生。”
顾南湘莞尔。
和安德告别后，顾南湘又去了一趟巴黎，看望Aurora，顺便和周轶说声再见。
比起安德的古怪，Aurora显然更感性?，她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欣慰，也期待着未来能和顾南湘有?更多的合作。
至于周轶，自从他在八卦新闻上得见了维远新任总裁的庐山真面?目，每次见到顾南湘，神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顾南湘笑眯眯地逗他，“不高兴姐姐来看你？”
“……南湘姐，我是不是再也进不去维远了。”
顾南湘记得周轶说过，他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进维远的科技公?司。
“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假扮过你男朋友，顾总他……”
“不会。”顾南湘弯着笑，“维远用人唯才，说不定哪天我们还能在宁海见面。”
在顾南湘原本的巴黎行程里，她还?打算去探望一下索菲娅，但索菲娅最近人在加州，顾南湘和她通过电话后，开始为?曼妮和伊恩办理回国的手续。
机票定在十月九日?，圣修斯的一应事务都已经处理妥当。
临行前，周年特意从柏林赶回来为顾南湘送行，相识一场，又到了各奔东西的时候。周年已经决定要继续读博，还?要留在圣修斯三年。
“房子我还?在续租着，如果哪天我在宁海混不下去了，就回圣修斯来，你可要继续收留我。”
周年笑着摇头，“可别，我希望你和杨雪大富大贵，把南湘里经营得红红火火，这万一我毕业找不到工作，就来给你当前台。”
“谦虚了，周博士。”
“一路平安，顾老板。”
*
十月，宁海。
天气入秋，空气中裹挟丝丝凉意。
飞机降落宁海的时候刚刚过了早高峰，机场外?人流熙攘，顾南湘没让顾家人来接，自己打车回了雅园。
车子停在别墅门口，她同司机道谢，视线里一道雪白身影，旺财第一个冲了出来。
大狗狗通体雪白，已经找不到当年那只被遗弃在草丛里的小?狗模样，但对顾南湘的亲昵像是天然的，记得她的声音和味道，摇着尾巴在她身边打转。
顾南湘伸手，旺财就乖乖把前爪搭上来。
“让我看看呢——”顾南湘弯着眼睛打量旺财，然后点点头，“嗯，判若两狗。”
“汪！”
元宝在年龄上比旺财大一点，一开始还?稳重地蹲坐在门口，看向旺财的视线充满嫌弃。但见顾南湘对旺财又摸又揉，元宝坐不住了，不淡定了，踩着猫步傲娇地走上前，仰着头看向顾南湘，“喵~”
顾南湘将?就小?猫的身高，蹲下身，直接将?元宝抱在怀里，捏它软软的脊肉。元宝似是享受极了，主动去蹭顾南湘的下巴，窝在她怀里软乎乎地喵喵叫。
这又急坏了旺财，它完全站起来比顾南湘还?要高，这会儿也想?往顾南湘怀里钻，刚要抬爪，就一听见一道清沉的男声。
“旺财。”
大狗狗立马乖乖放下爪子，呜一声，不敢再造次，只能委屈巴巴又小?心翼翼地摇着尾巴。
顾南湘抬起头，看向朝她走过来的男人。
昨天临上飞机前，顾南湘和老太太通电话，老太太还?说顾肖去了苏市，那边的分公?司有?个项目需要他亲自去谈，可能要一两天才能回来。
决定回宁海之前，顾南湘就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乍然见到顾肖的这一刻，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会加快。
顾肖走上前，揉了把元宝的脑袋，伸手去拉顾南湘的行李箱。
顾南湘连忙放下元宝，“我自己来——”
最后一个“吧”字没能说出来，顾肖转头看她，“奶奶在家。”
换言之，他们从前怎么相处，在老太太面?前就还?应该要继续怎么相处，哪怕是演的。
顾南湘安静一瞬，“那……多谢。”
顾肖轻扯了下唇角，没应。
知道顾南湘回来，顾老太太早早就让方姨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只是眼下还?不到午饭的时间。
“快，去给念念盛碗鸡汤来，那个虾仁水饺，先?煮七八个，还?有?……”
“奶奶，我不饿，我陪您说说话呢。”
顾老太太满心满眼地欢喜，看着顾南湘，半晌眼泪又涌上来。
“怎么瘦了这么多。”老太太捉着她的手腕，“看看，奶奶一把都要握空。”
顾南湘本来就不胖，这两年折腾下来，又比从前轻了七八斤，看起来的确是瘦了。她无从辩驳，只好?乖乖听老太太念叨。
老太太絮叨半晌，又说起让她去看一位姓曹的老中医，说是有?家传的本事，一号难求。
顾南湘最怕看中医，因为?看完就一定要吃苦兮兮的中药。她想?拒绝，又不忍拂了老太太的好?意。
“奶奶，念念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您让她先?休息下。”顾肖出声，打断了老太太的碎碎念。
温沉的声线，念着“念念”两个字，带着难言的熟稔，让顾南湘陡然失神。
好?像，他们不曾分开过，他们之间没有?隔着毫无联系的21个月。
顾老太太拍拍自己的额头，“瞧我这……年纪大了，就啰嗦，到忘了你刚下飞机。对对对，先?上楼去休息，房间方姨早就帮你打扫过了。”
顾南湘的确有?些累了，笑着应下。
她回房间洗了个澡，困倦消散不少，时差还?没倒过来，但眼下又睡不着。
手机
里不停地有?消息跳进来，大都是知道她回了宁海，约她出来玩。
最新的一条是在一个发小?群里。
张廷：【晚上出来玩儿啊，哥几个给你接风@顾念念】
张廷：【人呢？】
张廷：【@顾肖咱妹妹呢？】
韩一扬：【人南湘什么时候叫过你哥哥】
韩一扬：【一口一个妹妹，也不臊得慌】
张廷：【……】
张廷：【我没和你说话，少多嘴】
这两人见面?就掐，顾南湘光是看着屏幕上的文字，都觉得很欢乐。
张廷：【@顾念念】
张廷：【@顾肖】
张廷：【@顾念念】
张廷：【@顾肖】
顾南湘：【在呢】
顾肖：【在】
齐齐跳出两条信息，几乎同步。
张廷：【嚯，不愧是一家人】
张廷又在群里展开话痨模式，顾南湘应下他晚上的接风宴，躺在床上发呆。
重回宁海，重新回到从前的圈子里。她和顾肖的交集避无可避，要怎么办？
迷迷糊糊睡过去，再醒来是因为?颈边有?毛茸茸的触感。
顾南湘将?元宝捞起抱在怀里，房间门口忽然响起汪的一声。顾南湘转头望过去，便见旺财蹲坐在她的房门口，想?进来，又不敢，溜圆的黑眼睛巴巴看一眼顾肖，又冲着她吐舌头。
顾肖揉旺财的脑袋，“不是让你安静一点。”
受了批评的旺财小?声呜呜。
顾南湘看着门口的一人一狗，渐渐回过神，眼底迷蒙的水色褪去，她蓦地起身，“我……”
又慌乱地去理睡衣的领口。
顾肖垂下眼，和旺财大眼瞪小?眼，话却是对顾南湘说的，“要开饭了，先?下来吃午餐。”
“哦，好?。”顾南湘规规矩矩坐在床边，和从前娇纵闹腾的样子判若两人。
“元宝，过来。”
金黄的一团像是被训练出了条件反射，立马从顾南湘的床上跳下来，几步走到旺财身边，挨着顾肖的裤管乖乖坐下。
顾南湘：“……？”
这还?是她认识的元宝吗？居然这么听话。
“收拾一下就下来。”顾肖又叮嘱一句，带着旺财和元宝转身离开。
午餐是方姨精心准备的，一桌子菜都是顾南湘喜欢的。知道她肠胃不好?，每样都做得清淡，顾南湘吃得格外?合口味，只觉得回家的感觉真的很好?。
只是席间她和顾肖偶尔的不经意对视，每一次都是她先?心虚，她先?错开视线。
这样一顿饭吃下来，也让顾南湘隐隐觉得消化不良。
饭后，顾老太太直接给顾南湘约了曹老先?生的号，让她不要拖，睡过午觉就去看医生。
“璟珩，你下午也不要去公?司了，陪念念一起去。”
顾南湘：“我可以……”
顾肖：“好?。”
顾南湘：“……”
老太太点点头，“让你哥开车陪你过去，有?他在，奶奶要放心些。”
顾南湘不好?再拒绝，视线落进顾肖深静的眼底，又飞快地垂下眼睫。
这个午觉注定睡不踏实，顾南湘没勉强自己，索性?和杨雪一起筛选起简历。
曹老先?生的号约在下午四点，三点半的时候，顾南湘的手机振动一下。
顾肖：【我在车里等你】
整整21个月都没有?出现?在聊天列表里的人。顾南湘看着屏幕上的信息微微失神，半晌给顾肖回了一个好?字。
这个季节的宁海昼夜温差大，顾南湘打算等下看过中医就直接去张廷那边。她换了条修身的薄款针织连衣裙，燕麦色，无袖，又拿了件米色的羊毛开衫。
下了楼，顾肖的车子已经等在门口。顾南湘犹豫一瞬，拉开前门的副驾驶，“不好?意思，有?点睡过了。”
“嗯。”
没什么情绪的一个音节。
顾肖发动引擎，车子缓缓驶离雅园。
这是继上次在展馆的休息室后，顾南湘第二次和顾肖单独相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怎样的开场白都显得多余。
半晌，还?是顾肖先?开了口，“工作室在招人？”
“啊？嗯。”顾南湘点点头。
“招得怎么样了？”
“有?几个还?不错，就是……”顾南湘眉头皱起，“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助理，看过很多份简历，都觉得……差点意思。”
“我这边有?个人，可能符合你的要求。”
顾南湘微怔，旋即摇摇头，“那多不好?，和你抢人。”
而且她给自己招助理，用顾肖的人，太奇怪了。
“别多想?，她不是来维远面?试的。大学同学的妹妹，刚刚从海大毕业，算是你的半个学妹。晚点把她简历发给你，你不妨先?看看。”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顾南湘知道自己没有?再拒绝的理由，“好?。”
倏然的安静，狭小?的空间更显尴尬。
片刻，趁着红灯，顾南湘终于鼓起勇气转过头，“上次……我在巴黎说的话可能不太好?听，你别介意。”
“不会。”
“过段时间我会找个理由搬出去，这几天在奶奶面?前……”顾南湘微顿，调整用词，“在大家面?前，还?要麻烦你……继续陪我演戏。”
“演什么？”顾肖蓦地转过头，眸光定定。
顾南湘心跳一滞，“演……兄妹。”
不然还?能演什么？
红灯的倒计时已经进入读秒阶段，数字跳到“3”的时候，顾肖扯了下唇角，“行啊。”
一路再无话。
十分钟后，车子在一处医馆前停下。
休息室里已经来了不少人，还?有?人特意来打听曹老的坐诊时间。轮到顾南湘的时候，顾肖准备一起跟着进去，却被医师拦下。
“抱歉，曹老的规矩，请家属先?在诊室外?面?等候。”
“他不是……”顾南湘刚想?纠正，又觉得没必要，哥哥应该也算家属的一员。
见顾肖不太认同这样的规定，年轻的医师又笑道：“放心，曹老……嗳，梁老师。”
“南湘？”
熟悉的男声，顾南湘转头望过去，竟然是穿着一身白大褂的梁致。
顾南湘知道他是医生，却没想?到是中医。
梁致的视线从顾南湘身上掠过，落在她身边的顾肖身上。
他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很深，气质卓然，周身淀着上位者的矜冷气场，并?不好?接近。
他们在巴黎的珠宝展上见过两次，没想?到又在这里遇上。
顾南湘也讶异于竟然在这里又遇见了梁致，惊讶之余唇角也弯起笑，“这个世?界是不是太小?了？”
梁致笑着点点头，“巧合得让我……无话可说。”
说完，他忍不住又看向顾肖。
他是中医，观察面?色和眼神几乎是一种?职业习惯。
梁致没错过顾肖眼底一掠即逝的不悦。
“这位是……”
站在梁致身边的男医师乐呵呵接道：“哦，家属嘛。”
顾南湘：“……”
梁致：“？”
顾南湘担心被误会，温声纠正，“这是我哥。”
“前男友。”
清沉的三个字，叠着顾南湘温温柔柔的声音。
顾南湘：“……？”
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