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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

    第二天,陶音果然气势汹汹的杀上门来。

    他个子不高,却能使了蛮力把乔溪堵在院子里不让走,而后贼头贼脑伸着脖子往屋里偷看,确保沈夷光应该听不见他们说话,又故意压低嗓音,自以为屋里人什么都听不见,逼问乔溪:“你疯啦!?”

    “你们两个才认识几天就敢成亲!?听他说是麟州逃难来的,那你真的知道他什么来历吗!?”

    “万一这又是一个何秀才怎么办!?”

    虽说陶音其实心里觉得这个沈三郎不但相貌是难得一见的俊美,周遭气质也完全不像寻常人,而且满身正气,不像是心怀不轨之人,但这不代表他完全同意乔溪这么短时间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办完。

    既无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婆上门合八字,实在太草率了!

    实际上除了乔溪和沈夷光两人,连岑儿对他们私下里的交易一知半解,其他人更不晓得事情真相,因此所有人,包括仲大娘在内,都觉得乔溪此举过于心急,纷纷劝他再考虑考虑。

    乔溪当然不会把真相告诉他们,随便应付几句就打发了大部分人。可陶音却不是好糊弄的,他死活不肯走,非要得到一个回答。

    “一个何秀才就让你险些丢了性命,万一……”陶音说到这眼眶红了,语气中满是担忧:“没了钱财还可以从头再来,若真丢了命,我就再看不到你了!”

    “你有几条命够糟蹋?”

    乔溪看他难过,不由叹气:“我又不是小孩子。”

    在他看来,一个成年人成熟的标志,除了心智上的变化,就是能对自己的任何选择带来的一切后果独自承担。否则人云亦云,精神上依赖他人,即使长得再高在壮,骨子里还是个小孩,不是真正的大人。

    和沈三郎假结婚是乔溪对当下状况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也许有那么一点点意料之外的冲动,但总体是在可控范围之内的。

    而且乔溪目前不觉得自己要付出什么不得了的代价。就算有,他也能承受。

    “既然选他,肯定是有我自己的理由,你不需要太担心。”他肯定的说,“我确信我可以为自己负责。”

    陶音表情怔怔的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喃喃自语道:“你……你好像变了个人……”

    从前乔溪不会这样同他说话。每次他们有争执,乔溪总是弱弱的,说不上几句就开始沉默动摇。唯一一次勇敢,则是浪费在何秀才身上。

    “死过一回的人当然会跟以前有点不同。”乔溪怕他看出什么,找补的解释了几句,“很多事情看开了嘛!”

    他才想到,比起慈祥和善的仲大娘、豪放爽快的秦大叔,以及憨厚老实的大山哥,陶音才是真真切切的和原主亲密接触过的人。

    甚至可以说,他算是整个桃叶村最了解他的人。

    在陶音面前如果一个不留神,随时可能会被他发现异常。

    这个认知让乔溪打了个冷颤。

    好在陶音被家人保护的过分单纯,也确实不大聪明,非常容易糊弄,听了解释后迷迷瞪瞪点头:“也是。”

    “话本里说过,奈何桥走过一趟回来的人都会看破红尘。”他于是放下心来:“既然你愿意,那我也没意见!”

    他说着拉过乔溪的手将他扯近,趴在他耳边嘀咕道:“反正那沈三郎以后在咱们村里过活,全村人都盯着他呢!要是他敢对不起你,或者欺负你,多的是人替你教训他!”

    陶音想得很好,他觉得只要沈三郎不会像何秀才那样心比天高,事情就很好办了。只要人在村里,还怕他翻出什么浪来?

    别的不说,光他家里十几个哥哥姐姐就能揍死他!

    而且沈三郎除了带个拖油瓶麻烦,乔溪婚后既不用看公婆脸色,也不用搬去别的地方,还能与他像从前一样常常见面,日子不知多好过!

    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陶音立马高兴起来,果然翻脸比翻书快,小孩子似的。

    “你要成亲了,我得马上给你备些礼物!”他兴致勃勃原地转圈圈,“听说大户人家嫁小子女儿都有嫁妆什么的,你没了爹娘,就让我爹帮忙置办!”

    乔溪哭笑不得一把拉住撒腿就要跑的陶音:“哪来的嫁妆?是我娶他。”

    “……啥!?”陶音惊得瞪大眼睛,话都说不全乎了:“你娶谁!?”

    那沈三郎光是看着就很高很壮,乔溪站在他身旁宛若只麻雀,他哪来的本事娶人家!?

    乔溪哼了一声:“都是男人,我怎么就不能娶?再说他想入我家的户,难道不该他嫁进来?”

    听完陶音恍然大悟,拍手道:“是哦!”

    “那我更要给他备份大礼!”他摩拳擦掌兴高采烈:“不能叫人小瞧了咱们村子!”

    桃叶村世世代代只在内部互相婚嫁,鲜有外来人口入籍,陶家又是村里的大族,把全村颜面看得分外重,凡有重大事务必有陶家人在场,因此陶音自告奋勇把这事揽过去,风风火火跑远,喊都喊不回来,乔溪无奈的直翻白眼。

    这边乔溪被陶音纠缠,那厢秦大叔沉着脸找上门,他以为自己那晚说的很明白了。

    沈夷光紧张的瞥了一眼屋外,确认乔溪被陶音缠住注意不到这边动静,这才放心回头低声道:“前辈,非是我不识好歹……我的确有苦衷。”

    “至多一年!”他说着着急保证:“一年之后无论怎样,我都会带岑儿主动离去,绝不叫您费心!”

    他心知秦大叔最不好应付,即便自信动起手绝不会输,可到底失了人心,这桃叶村也不会留他,只能放低姿态以达目的。

    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秦大叔在思量。

    沈夷光担心他不信,又补充道:“我以祖先起誓,沈某决不食言!”

    一年的时间足够他谋划好一切反攻京城,到时不必旁人来赶,他自己会走。

    秦大叔感觉到他的真诚,语气缓和不少:“不如你索性告诉我你究竟什么身份,隐匿在桃叶村又有什么目的?”

    “前辈不也隐姓埋名在这里吗?”沈夷光反问他。

    秦大叔嗤笑:“好小子,竟反将到老子这了!我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晚辈亦如是。”沈夷光沉声道:“我可以发誓,我对桃叶村绝无恶意,也不会害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只要他足够谨慎,就不会惹来麻烦。

    同为天涯沦落人,秦大叔终究没有把事情做绝。尽管在他看来,沈夷光的身世必定是个大麻烦,就算不报官也该狠心将他赶走。

    可他……可他毕竟是阿阮生前唯一的徒弟。

    罢了。

    当年他对不住阿阮,而今不能再这般对他徒弟。否则日后地府相遇,阿阮怕是真不理他了。大不了他往后多费些心神盯着他,若沈夷光真惹出什么祸端再下手不迟。

    思来想去,秦大叔终于退让了一步:“一年为期。如果你食言,我绝不会再客气!”

    沈夷光连连道谢:“多谢前辈!”

    紧张的氛围暂时缓解,秦大叔也跟着回头看了看乔溪,正好听到陶音说什么嫁妆的事。外面那两人以为小声说话就不会被发现,可对于沈夷光和秦大叔这样的内功高手来说无异于当面直言,甚至不用刻意偷听。

    ”秦大叔略带深意道:“看来,我也得给你这新妇备份好礼了!”

    一句话逗得沈夷光耳根都红透了,垂首道:“前辈莫要打趣了。”

    秦大叔生性放浪,平日不是在睡觉就是喝酒,或者与孩子们胡闹,正经时候不多,而今不再对沈夷光敌意,便有了几分兴味:“你实话告诉我,你与小乔到底是不是真有私情?”

    “……没有。”沈夷光否认,不敢撒谎:“不瞒前辈,我与他只是各取所需。”

    秦大叔回答的阴阳怪气抑扬顿挫:“哦~~~”

    沈夷光:“……”

    秦大叔故意挑刺:“那你方才为何犹豫?”

    “那是因为、因为晚辈不知是否该说实话!”沈夷光本就不擅长言辞,如今更是有口难辩。

    秦大叔不打算放过他:“可我见你望他的眼神,属实算不得清白。”

    沈夷光无法解释,哑巴似的开不了口,更不敢赌咒自己绝无觊觎之心。

    秦大叔见他当真,哼了一声转移话题:“他与何秀才的事,你知道吗?”

    听他提起何秀才,沈夷光正色道:“知道一些。”

    “那小子如今就要做上门女婿了,快活得很。”秦大叔笑得讽刺,“那天我只出手浅浅教训了几下,就吓得他险些尿裤子,真是孬种!”

    他说这些意在提醒沈夷光,乔溪虽然无父无母,却并不是真的无依靠。

    “前辈不用警告。”沈夷光坦然道:“我不会做那种事。”

    莫说他对乔溪没有私心,根本不可能与他生情。

    就算有,也不能拿他与何秀才那等货色相提并论。

    秦大叔看他坦坦荡荡一派正气,心底不由对他生出几分欣赏。

    其实抛开那些敌视戒备,他在沈三郎的身上竟依稀瞧见了点自己当年的影子。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他是阿阮的徒弟。

    只这一点,足够让他对沈三郎另眼相待。

    最后的障碍清扫,乔溪和沈夷光的婚事顺利定在了七天后。因为村长特意找人合过,说那天是十年来难得的大好日子,错过了就要再等十年。

    他们一致认为,小乔溪孤零零苦了十七年,大婚的喜日就该讨双倍吉利,方能弥补他过去的苦楚磨难,将来真正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