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让心腹给岑旧和陆研清了一座小院入住。
翌日一大早,江月白再度来了院中。
他还是昨夜所见那般穿着,脸上多了几丝憔悴。
岑旧坐在院之后的石凳上。
听见院门推开的动静,抬眼望过去。
江月白一副臭脸神情,提了一个红木餐盒。
他走到石桌,将几层高的餐盒放到了石桌上。
被变成孔雀的梁青生在石凳上昏昏欲睡。
被江月白放食盒的动静惊醒,扑腾着翅膀摔倒在在地上。
惊恐地吱哇乱叫。
岑旧默默藏起刚刚揪毛的手。
江月白:“……”
江月白斟酌了下措辞:“岑公子这只孔雀还真是……活泼。”
岑旧故作苦恼道:“有点太吵了,影响我们商量正事。”
“这只孔雀开了灵智,我让它在飞鹤寨自个玩会儿,江二当家不介意吧?”
江月白觉得不妥。
他不太信任面前的岑旧。
“并不吵。”江月白道,“无碍。”
岑旧笑:“那就请江二当家讲讲你们最近来寨子的事情吧。”
江月白:“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讲的。”
“飞鹤寨很多年没出过如此之多的杀人事件。”岑旧道,“大当家和二当家你们一上山,后山就发现了尸坑。实在是……”
江月白冷冷打断他的话:“没有证据,妄加揣测。如果只是这样子行事的话,恕飞鹤寨送客。”
岑旧:“我没揣测呀。只是提出疑问而已。只有全面了解之后,我才可为尸坑定性。毕竟,大楚的江……”
江月白:“停。”
紫袍青年揉了揉额角。
“这孔雀开了灵智?”
岑旧:“对呀。”
江月白忽然转了口风。
“确实有些吵。让你那个仆人带他出去。”
就这样把两个外人赶了出去。
看来真实身份是江月白严防死守的软肋。或许也是与顾家和他上山的原因之一。
可以继续从这里下手。
岑旧心里有了决断。
岑旧便捉住梁青生,交给陆研:“小孩,出去玩吧。”
支开少年与梁青生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蓦然一变。
岑旧道:“久违了呀,江逢秋。”
江月白,字逢秋,当朝首辅之子,大楚新帝早年的伴读。江家簪缨世家,祖籍周陵。和周陵顾家乃百年世交。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在一个小小的飞鹤寨隐姓埋名,岑旧很好奇。
江月白也终于收回了蹩脚的掩饰。
他扯了扯嘴角:“叛贼之子,居然没死。”
岑旧:“那咋啦。你能咬我?”
江月白:“……”
江月白一脸嫌弃:“修仙是把你脑子修没了吗?”
岑旧笑道:“只是觉得老朋友相见,一个是坑蒙拐骗的神棍,一个是杀人放火的土匪,挺好笑的。”
江月白嘴角抽搐。
果然这厮还是没变。骂人喜欢先骂自己。
“说正事。”他提醒道。
岑旧细细打量着江月白:“梁青生已经和我说过后山的尸坑,你们去检查了,确有其事?”
江月白:“是真的。”
岑旧:“描述一下面具。”
江月白:“我拿过来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层羊皮纸卷,展开,里面便包着一张还沾着血的面具。
岑旧默默看向江月白。
“我觉得古怪,就从尸坑里边拿了一个。”江月白擦了擦手,“你不是来调查此事?我想着你会问,便带过来了。”
“你什么眼神?”
岑旧:“就是觉得有些人表面看着矜贵,实际上袖子里揣着死尸脸上的面具。要是被那些京城里面暗恋江大人的贵女们得知,会怎么样?”
江月白嗤笑:“总比有些人穷讲究好。”
互相攻击完之后,岑旧才道:“确实和我们遇到的那个面具女尸很像。”
江月白:“为什么这女尸找你麻烦?”
岑旧:“不是找我麻烦。”
岑旧:“是找飞鹤寨麻烦。”
江月白面色微变。
“为什么要找飞鹤寨麻烦?”
岑旧若有所思地打量他:“你在紧张什么?飞鹤寨有什么仇家?还是说……”
“你们大当家的儿子,那个姓顾的少主有什么了不得的仇家?”
“……”
一阵静默。
江月白一只手撑在了桌子上,微微起身,两眼直视着岑旧:“你好像很在意我们大当家的儿子。里里外外,都在想从我嘴里挖出消息。”
岑旧:“那是自然。毕竟,周陵顾家前脚灭门,少主失踪。后脚有个姓顾的少年就成了飞鹤寨的少当家,还有江探花在这里保驾护航,实在是……”
“让人不想关心也难啊。”
“岑远之。”江月白直呼其名,“你可知,现在修真界都在说你干了什么?”
岑旧耸肩:“杀人夺宝嘛,这你也信?”
江月白:“我没把你上报给无涯派已经是念旧情了。不要再打听顾家的事情了。”
岑旧:“你也觉得是我做的?”
“我不觉得。”江月白道,“你不是这种人。但是我也同样不信任你。”
岑旧:“好吧、好吧。那我们继续讨论这个面具的事情。”
江月白这才重新坐了回去。
“为什么这面具曾经去往后山,如今却又在山脚徘徊?”
岑旧:“还不好说。我需要探查山洞之后才能再下结论。”
江月白:“记得避开人。”
虽然表情不情不愿,但至少允许了。
岑旧问道:“近日寨中除了你们,我听说还有个江湖剑客上山?”
江月白道,“确有此事,他叫洛良。”
岑旧:“这样啊。二当家可以多留心一下此人。”
江月白:“为什么?”
岑旧:“直觉。”
江月白:“……”
他无语凝噎。岑旧一向不正经。不过办事还挺靠谱的。
“我会的。”他道,“今天寨子中还有事。大当家不在,我得出面处理。你们用了饭,再去后山也不迟。”
等到江月白离开后,陆研没多久就回来了。
“那只孔雀自己跑了。”他道。
岑旧:“反正这里是他家。估计也跑不丢,我在他身上下了禁制,有事就能找他。”
陆研:“哦。”
话音刚落,一声极清脆的肚子鸣叫声突然在两人之间响起。
岑旧:“……”
陆研:“……”
岑旧诧异地望去。
陆研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是我!”
少年面目羞红,捂着肚子,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
岑旧:“不是你还能有谁。难道是我?”
陆研:“……”
小孩脸热熟透了。
岑旧失笑:“饿了就来吃饭。”
他打开江月白送来的红木饭盒,把几盘还冒着热气腾腾的菜摆放在石桌上。
食盒最后一层是白米饭。
陆研用江月白顺便带来的碗筷挖了一勺,随后小心地放在岑旧面前。
少年低声道:“我一个人吃不完。还有……”
“陆研,以后可以用这个名字叫我。”
陆研给他递了饭,岑旧顺势吃了几口。
虽然他已经辟谷,但是偶尔还是会有口腹馋虫作祟。
不管江月白态度怎么恶劣,送来的饭菜倒是一等一的好吃。
岑旧吃完后,满意地揉了揉肚子。
旁边的陆研早已放下碗筷。
少年拘谨地坐着,余光却一直不断打量岑旧。
岑旧道:“要跟着我一起去后山看看吗?”
陆研愣了下。
他没想到还有可以选择的余地。
后山就是梁青生口中尸体堆积的地方。
陆研斟酌了一下:“我跟着公子。”
两个人用完饭后,偷偷出了院子。
避开寨子里巡逻的几人的视线,按照江月白离开前交代的路线绕到了后山。
后山种着飞鹤寨的一大片农田。
农田后后坐落着峻险的群山。
岑旧带着陆研走到农田边,俯身朝下看去。
深渊茫茫,悬崖峭壁上偶或生着几棵松柏。
“不要害怕。”
青年的声音在陆研耳畔响起。
陆研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脚下忽而一空,被岑旧提着衣领提留了起来。
眼前视线陡然极速下降,岑旧拽着他向崖底直直跃下。
俯冲带来的失重感让陆研感觉脖颈有些发麻的生热,不由得闭了闭眼。
很快,眼前快速坠落的景物明显一缓,逐渐回归成清晰的正常模样。
两个人落到了一块向外凸起的翘岩上。
翘岩往前,有一处黝黑的不见光的山洞。
他们朝山洞中走去。
岑旧指尖把玩着之前梁青生给的燧石。
两块燧石轻轻一蹭,在他指尖中冒出火光。
他们刚进入山洞,火光就驱散了密不见光带来的昏暗与阴冷。
陆研面色一变,往后面退了几步,捂住了鼻子。
在他们面前,堆了一座尸体的山丘。
这些尸体散发着腐烂的恶臭,偶尔几个裸露在外的面庞上都戴着他们见过的那张笑脸面具。
“走,进去。”岑旧指了指成堆高的尸体。
随着他指尖微晃,尸体凭空站立起来,给他们自动清开了一条道路。
山洞周遭峭壁上还积压着一些昨夜雨天的潮意,地上青苔顿生,湿滑黏腻的触感让人十分不适。
除去洞口的尸体堆比较唬人外,真正进入山洞后,反而干净无比。只有一些青苔和蛛网。
水滴在岩峰相聚,在洞中发出空灵的回音。
越往里走,四周丛生的植物也越来越多。出现了一些蓝色的菇群。这些蘑菇澄澈透明,在阴暗的山洞在幽幽地泛着神秘的光晕。一些喜光的小虫汇聚在蘑菇周遭轻巧地飞着。
前方的去路被一道石门拦住。
岑旧停下步伐,神情意外:“嗯?”
还没等他接近石门查看,山洞忽然震了一下。洞口传来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两侧的岩壁掉下了些碎石与灰尘。
岑旧用符咒遮住了石门的痕迹,走出去查看。
从黑暗的山洞走出,他将视线移到刚掉下来的“重物”身上。
一个青衫少年正捂着脚不住倒吸冷气。
察觉到了有人自洞中走出的动静,少年紧张兮兮地抬起头来,露出来了文弱白净的五官。
他愤怒地望着岑旧与陆研。
“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擅闯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