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陈叙眸底仅存的一抹光暗下去, 男人目光紧紧盯着温南,搭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他低眉敛目, 嗓子干哑发涩,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找到了……就行。”
男人埋头吃饭, 几大口吞咽完,起身说:“我在外面等你。”
陈叙拿着饭盒走出去, 高大挺拔的身躯很快消失在食堂里, 温南转头看了眼食堂门口来往的军人, 然后低下头默默吃饭, 边上的周岩看着温南雪白的脸蛋,她额前的刘海自然垂落在弯眉前, 垂下的眼睫微微颤了颤,嘴里咀嚼着食物, 脸颊那处一鼓一鼓的特别可爱。
周岩不由的放软了声音:“温南,你两打什么哑谜呢?”
杜团长一家也奇怪的看着温南, 温南没抬头,嘴里有食物,说话有些口齿不清:“没什么。”
杜团长:……
张小娥:……
周岩:……
听了半天,他们还是啥也不明白。
周岩他们还好, 温南不说他们也不问了, 张小娥不行啊, 她八卦心比谁都好奇,一天天的谁家有个啥事她恨不得第一个知道, 眼下心里跟猫爪子挠了似的, 痒痒的很,等杜团长和杜建明还有周岩吃好后先出去, 她起身坐到温南旁边,拿胳膊肘捣她:“你给我说说,到底咋回事,你放心,我嘴巴严得很,绝对不对外说。”
温南抿着唇,看了眼满眼放着亮光的张小娥:……
其实,这件事说出来也好,她来这里本来就是要找温国给她介绍的对象,她可以告诉张小娥,陈杰是她哥生前给她介绍的对象,她来这边主要原因就是来找他的,以张小娥的传播速度,怕是第二天早上整个家属区的人都知道了。
可是话捣嘴边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你说啊。”
张小娥急的直皱眉,时不时的拿胳膊捣一捣她,温南转头看了眼食堂外面,犹豫了片刻还是摇头:“真没事什么,张婶子,天不早了,杜团长还在外面等你呢,你先回吧,我在食堂帮会忙。”
张小娥:……
她的八卦因子就像是被闸口堵住的洪流,想冲但冲不出去,憋死她了.
暮色已至,天黑沉沉的,食堂里的亮着灯。
张小娥走后,温南起身把饭盒拿到食堂里面,刚放到水龙头那清洗,就被吴凤拍了下肩膀:“哎,你看谁来了。”
温南抬头看向玻璃外,就见陈杰拿着饭盒走进来,她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胸膛起伏频率有些高,额头都布了一层汗,食堂的人这会也不算少,陈杰走到打饭窗口,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水龙头那边洗饭盒的温南,男人似乎很不自在,也很不习惯跟女同志相处,沉默着打完饭之后,才抬起头,不大自然的扯了扯唇角:“你吃完了?”
温南点头:“吃完了。”
陈杰也不知道还要说什么,僵硬的站在那,走也不是站也不是,还是温南率先打破沉默:“你坐那吃饭吧,我洗完碗就来找你,”
陈杰如释重负:“好。”
他走到靠窗户的那边坐着,那边走了一群人,空出了好几张桌子,温南看着陈杰坐在长条凳上,侧对着食堂的玻璃框,搭在腿上的手臂肌肉很有力量感,基本上在食堂坐着的战士,每一个都是如此,因为常年锻炼,力量感是平常人不能比的。
温南放好洗干净的饭盒,打开食堂小门走过去,快走到陈杰跟前时,倏地察觉到一道强烈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温南脚步顿了下,循着感觉看向食堂玻璃门外面,里面的灯光透过玻璃洒在外面,驱散了周边的黑,温南看到站在食堂左边门外方向的陈叙,男人深黑的眸定格在她身上不曾移开。
莫名的,温南脚底像是灌了铅一样挪不动了。
周岩站在陈叙旁边,看见温南时,朝她招了下手:“愣在那干嘛呢?你哥等你回家呢。”
陈叙身量极高,面色平静的站在那,沉默着。
温南看向不远处埋头吃饭的陈杰,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出食堂,陈叙黑寂的瞳眸闪过微弱的光,安静的看着走到他面前的温南,她抬起头笑了下:“哥,你先回去吧,我有些话要跟里面的陈连长说。”
陈叙掀目光瞥了眼食堂里面埋头吃饭的陈杰,腮帮子的肌肉咬合动了动,压着喉咙里滚动的情绪,说道:“没事,我陪你进去。”
他对周岩说:“你先回去。”
周岩跟陈叙近十年的战友情,一眼就察觉到陈叙的情绪不太对,他点了下头:“行,我先回宿舍了。”
“进去吧。”
陈叙说了一句,率先走向陈杰坐着的方向,温南平静的心莫名的跳了几下,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了一颗石子,荡起一圈圈涟漪。
男人步子迈的很大,温南几乎是小跑着才追上他。
陈叙用脚拖开长条凳子坐在陈杰对面,男人即使坐着也是脊背挺拔笔直,双腿岔开,两只手自然的放在腿上,深黑的眸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陈杰,陈杰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陈叙时,动作麻利迅速的站起身,喊了一声:“陈营长!”
温南拉开凳子坐在陈叙边上,看了眼脸色有些窘迫的陈杰,又看了眼陈叙,正想着怎么开口说话呢,就听陈叙说:“这里是食堂,不用拘束,坐下吃饭。”
“是!”
陈杰这一声很有气势,说完坐下身,拿起筷子埋头大口的吃,温南看着陈杰因为咬合食物时额角鼓动的青筋,斟酌了一下,说道:“你慢点吃,不着急。”
陈杰猛地咳了几声,脸色涨红的咽下嘴里的食物,头也没抬:“我没事。”
陈叙看了眼边上的温南,自打方才皱起的眉峰就没舒展过,他低眉敛目,等着对面的陈杰吃完饭。
食堂里的人还有一半,空间硕大,声音嘈杂。
陈杰几口扒拉完碗里的饭,将筷子放在碗上面,坐直身子:“我吃好了。”
“要不要喝点水?”
温南看他干吃不喝,也不知道渴不渴。
陈杰摇头:“先不喝。”
陈叙又瞥了眼温南,然后看向陈杰:“温南说,你认识温国?”
陈杰点头:“认识。”
陈叙:“说说温国的情况,还有温家的情况。”
温南下意识转头看向陈叙,有些纳闷:“哥,今天中午陈连长都跟我说了。”
听着她这一声哥,陈叙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他声音平静,没有起伏:“我想再听他说一遍。”
温南“哦”了一声没说话。
陈杰疑惑的目光在陈叙和温南之间徘徊了几秒,没细想温南为什么叫陈营长哥,他将今天中午对温南说的话一字不落的给陈叙也说了一遍,说的丝毫不差,和陈叙一开始调查到的结果是一样的,甚至这人还知道温南住在她姨夫家。
陈杰继续说:“温国说,他妹妹在她姨夫家过得并不好,虽然那丫头没给他说过,但他不傻,能看出来。”他看向温南:“你哥一直都很关心你,在山上待的一个月,嘴里一直念叨着你。”
温南心口一窒,也不知道是原主的情绪还是她自己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惦记念叨过,眼眶一下子有些发烫,她抿紧唇,忍住呼之欲出的眼泪。
陈杰看着温南瞬间苍白的脸蛋,一时间哑住了,好像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陈叙垂眸看了眼温南,深黑的眸在温南不停颤抖的睫毛上停滞了几秒,搭在腿上的双手握了握,喉结滚动了几下,看向陈杰,打算问他知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但话卡在喉间,像是堵了一团火,好一会都没开口。
温南知道温国很爱他妹妹,为了不让她妹妹在小姨家低人一等,每个月坚持打钱,但凡有假期都会回来看一眼他妹妹。
温南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脑海里对温国的模样很深刻,他每次回来时都会抱住原主,在她头上揉一揉,宠溺的笑道:“小丫头又长高了,想要什么给哥说,上天入地,没有的哥都给你抢过来。”
时常逗的原主笑个不停。
陈杰看着温南垂着眸没说话,脸色也有些苍白,他喉结动了动,又看向对面的陈叙,在中午和温南见过面后,他也想了很多,当初温国跟他提起要想把他妹妹嫁给他这事,他当时回绝了,也没放在心上,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成想时隔一年,温国牺牲了,留下孤苦无依的妹妹,临终前留下一封信让他妹妹来找他。
陈杰明白,他成了温国生前唯一的嘱托。
温国的妹妹,一个没出嫁的小姑娘顶着名声千里迢迢找过来,他不能再让人家回去。
“温南。”
陈杰叫她。
温南眼睫颤了颤,眼底的泪光闪烁着,她抬起眼,泪盈盈的目光撞上陈杰看过来的眼神,边上的陈叙拳头紧握,脖颈青筋绷得紧紧的,坚硬的胸膛随着略有些紊乱的呼吸剧烈跳动。
在一片嘈杂的声音中,陈杰的声音比较低,他婉转道:“我答应你哥娶你的事不会说话不算数,你能来找我,我也不会让你失望,明天一早我就去给团里打结婚申请报告,再把这事在信里写清楚寄给我娘,让我家里人也知道你的存在,至于以后常年在外练兵的事,我也会给团里打申请,申请以后常驻部队。”
陈杰将所有的事安排好,他好像在执行任务一样,将这件任务圆满的、一丝不苟的做好。
陈叙脖颈的青筋绷的死紧,额角青筋不停地跳着,男人倏然起身,没等温南回答陈杰的话,先一步开口:“结婚的事不着急,你们先互相了解对方的秉性,之后再考虑下一步的事。”然后看向温南:“天不早了,先回家吧,我们这个点还没回去,奶奶该担心了。”
温南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起身看向陈杰,心里不自觉认同陈叙的话,小声说:“先不着急打结婚申请报告,我们先相处一段时间,可以吗?”
其实她也不想贸然跟一个刚认识半天的男人就结婚,万一对方是个家暴男,或者品性不好的,她后悔都来不及。
陈杰看着温南,点了下头:“好。”然后顿了一下,低声问:“温南,你跟陈营长怎么认识的?怎么叫他哥?”
不怪他好奇,毕竟温国说过,他们在这边没有亲戚。
他今天下午在部队还在想,温南来到这边之后,住在哪里?她是怎么进的食堂?看她对这边挺熟悉的,来了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温南看了眼周边陆续往出走的军人,看了眼趴在食堂窗户那,好奇的往这边频频瞄着的吴婶子她们,又看了眼脸色无波的陈叙,如实说:“我初来家属区,把陈营长当成你了,陈营长知道我找错了人,也知道我没地可去,就收留我住在他家,对外说我是他远方表妹。”
她声音很低,生怕别人听见。
陈杰了然,对陈叙道:“陈营长,谢谢你。”
陈叙眸底有些几不可察的冷意:“你用不着谢我,宿舍快熄灯了,你也回去吧。”
陈杰点了下头,拿起饭盒,临走时看了眼温南,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气,说道:“我明天就向团里打申请,以后常驻在部队,每天按时来食堂和你一起吃饭,我们……可以慢慢的互相了解。”
陈叙:……
陈叙脸色有些黑,他紧抿着唇没说话,瞥了眼温南,温南朝陈杰“嗯”了一声。
陈杰走后,陈叙说:“我们也回。”
温南安静的跟在陈叙身后,两人走出食堂,渐渐步入漆黑的夜色里,食堂内部里面,吴凤从门后面缩回脑袋,问几个人:“你们听见他们说啥了吗?”
几个人摇头:“食堂那么大,那么多人说话,我们哪听得见。”
廉厨子摘下袖套,好奇道:“你看他们刚才那架势,跟谈判一样。”
吴凤一愣,回想了一下,还真挺像的.
从食堂到家属区的路上已经没人了,夜幕漆黑,只有夜空中挂着半弯的月亮。
路上时不时的想起蛙虫鸣叫的声音,路两边半人高的草被风吹的簌簌响,温南不自觉的走在路中间,几乎又将陈叙挤到了边上,男人看着地面一高一矮的影子,只停顿了片刻,脚步逐渐往温南这边靠近,手臂无意间轻轻蹭过温南的手臂,温南怔了一下,诧异抬头看向挨着她的陈叙,眨了眨眼,问道:“哥,怎么了?”
陈叙垂眸看着温南盈盈闪亮的眼睛,积压在胸口的烦闷怎么也散不去,他问:“你怎么想的?”
男人的眸紧紧凝视着温南的眼睛,这一刻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念头,只要她说不愿意,不想嫁,他就立刻去找陈杰,将这条线彻底斩断。
温南被陈叙看的有些不太自在,他的目光太过深邃,尤其逆着月光,更加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温南抿了下唇,低下头避开陈叙那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看着地上不断往前的影子,想到这两个月来不断地麻烦陈叙,欠陈叙的人情,花了陈叙不少的钱,陈奶奶也一直照顾她,让她将陈家当做自己的家,前段时间陈叙无故离家避开她,虽然他说是在部队帮她找温国介绍的对象,但温南隐隐有感觉,陈叙在故意避着她。
这几天他虽然夜夜在家里,吃饭也会来食堂,但与她说的话少之又少,有时一个人时常沉闷的坐在她旁边。
温南不知道陈叙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为什么和之前不太一样。
她隐隐觉得,陈叙是不是在故意远离她?
过了好一会,温南才说:“既然找到了我哥给我介绍的对象,就试着和他相处,我和他见过两面,觉得他人还可以,看着挺老实的。”然后小幅度的吐了一口气,抬起头笑眼弯弯的看向陈叙:“我之前还答应过你,等我找到对象,和他请你去国营饭店吃饭,你想吃什么点什么,还有这几次让你破费的那些钱和票,到时候我一并还给你,不能让陈大哥白白花钱,这两个月陈大哥和奶奶——”
“你脚下有蛇。”
温南话还没说完,陈叙冷不丁的声音响起,温南现在听不得‘蛇’字,顿时感觉周边一圈都是滑不溜秋的蛇,脚面上也趴着蛇,后脊梁都窜着冰冷的蛇身温度,吓的尖叫一声,一下子蹦到了陈叙身上,手臂用力抱紧陈叙的脖颈,双腿死死/夹/着陈叙劲瘦的腰身。
几乎在温南蹦上来的一瞬间陈叙就用力抱紧她,男人一只手紧紧缠抱住她纤细的腰身,一只手覆在温南的后颈,指腹在温南脆弱的后颈轻轻揉按着,没让她低头看空无一物的地面。
他吓唬温南的。
他实在听不得温南嘴里说着跟他撇清关系的话,更听不得她张口闭口要跟别人试着处对象的话。
陈叙喉结动了动,微偏了下头,微抿的薄唇在温南头发上轻轻蹭了蹭,在她耳边低声说:“路两边有两条蛇。”怀里人将他抱的更紧了,温南哆嗦的说:“走走走,赶紧走!”
男人积郁在胸口的闷气终于散了,他抱紧温南,下巴在温南头顶轻轻蹭了下:“没事,我抱你过去。”
温南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了,连陈叙这几天不太对劲的状态也早就抛到了脑后。
她抱紧陈叙,身子靠着男人坚硬如铁的胸膛,他身子温热,源源不断地热意传递到她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笼罩住温南,她几乎陷入陈叙宽大的怀里,男人走路沉稳,但响彻在她耳边的呼吸却好像跟跑了许久似的,带着微微的喘息。
听着竟然……性/感极了。
这条路不算长,两边都是半人高的草丛,往常几分钟就跑回家的路,陈叙墨迹了许久。
男人脖颈青筋绷紧突显,抱着温南的手臂越收越紧。
虽然此举是折腾他自己,但能让温南这张小嘴不再说话,也算值了。
温南一直窝在陈叙怀里,她也不知道陈叙走了多久,最后在听见耳边清晰的流水声时,觉得应该走到石桥这边了,于是微微偏头看向一旁,夜色黑漆漆的,月牙半弯,并没有给石桥洒下多亮的光。
看不清的夜色里,风声夹杂着河流声,还有半人高的野草,温南想到陈叙刚才说路边有两条蛇,再想起上次脚下踩的青蛙,顿时浑身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觉得这会地上哪哪都是蛇和青蛙。
啊啊啊啊!
为什么乡下蛇和青蛙这么多?
温南这会无比想象新世纪,虽然那里没人疼她关心她,但至少大马路上不会随处可见蛇和青蛙。
这些玩意太渗人了!
“哥。”
温南叫了一声,她脑袋埋在陈叙怀里,随着说话张嘴,唇畔擦过陈叙的皮肤,男人浑身肌肉霎那间绷得更紧了,他喉结滑动了几下,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多了几分鲜少有过的沙哑:“怎么了?”
温南说:“放我下来吧,别被人看见了。”
过了石桥就是家属区,家属区差不多没有蛇,她不想被别人看见她和陈叙抱在一起,想到这里,温南脸也是红扑扑的。
刚才的惊惧和害怕消失殆尽,温南这会又尴尬又不好意思。
她轻轻吐了口气,想要退离陈叙的怀抱,却不知这口热气尽数/扑在陈叙肌肤上,男人眸色暗沉沉的,指腹在温南脖颈处小幅度的捏了下,温南的身子猛地僵住,耳边是陈叙低沉沙哑的声音:“路上没人,马上到家了。”
说完他加快脚步,温南甚至感觉到了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这个点家属区的人都差不多睡下了,陈叙回到家,看了眼奶奶的屋门关着,屋里的灯灭了,知道她老人家已经睡下了,他将温南抱到屋门口,在她耳边低声说:“到了。”
几乎在陈叙手臂松开的一瞬间,温南就跟个猴子似的窜下来了,然后转身跑回屋里,碰的一下关上屋门,隔着一道屋门说:“哥,我先睡了。”
怀里的人一瞬间抽离,陈叙看着关上的屋门,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忙了一天,出了一身汗,不洗澡了?”
温南:……
她躲在门后面没说话。
没一会,门外面传来陈叙的声音:“我帮你抬木桶,你开个门。”
说完,脚步声从门外逐渐走远。
温南吐了口气,拍了拍红扑扑的脸蛋,在屋里待了好一会,直到听见门外逼近的脚步声才拉亮屋里的灯,然后打开屋门挨着墙边站着,一直没敢抬头看陈叙,眼角的余光瞥见陈叙将木桶放在地上,她的头更低了。
陈叙转身,深黑的眸落在温南恨不得卖到胸口的脑袋:“洗完澡早点睡,我明天帮你倒,我先去跑步了。”
温南没抬头:“好。”
等陈叙走后,温南赶紧关上屋门,在门后站了一会才脱/去衣服坐在木桶里洗澡,今天累了一天,一下子又多了许多事,脑子糊里糊涂的,什么也不想想,洗完澡换上衣服,关了灯就爬到床上睡着了。
陈叙从外面跑完步回来,看见温南屋里的灯灭着,他走到井边打水洗了把脸,在院里坐了一会,才打水进屋冲凉.
翌日一早,温南是被陈叙从睡梦中叫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坐起身,又听见陈叙叫她:“起床了,一会该晚点了。”
温南一下子清醒,爬起来穿上衣服,走到镜子看了看睡的乱糟糟的头发,快速梳好头发才走出去,看到蹲在井边洗漱的陈叙时,脸色略有些尴尬,尤其昨晚的一幕又闪现脑海,温南觉得自己丢人丢到家了,两次因为蛇都跟猴子似的蹦到陈叙身上,先不说她要不要脸,尴不尴尬了,她都怕陈叙觉得她就是个麻烦精。
“那个……”
温南抿了抿唇,蹲下身双手撩拨着水:“昨晚谢谢你。”
陈叙将毛巾搭在绷绳上,脸部红心不跳,面色无波的说了一句:“没事。”
“南南这几天起来这么早,困不困呀?”
陈奶奶从屋里出来,笑看着温南,这些天温南不怎么在家里,她还有些不太习惯,就觉得身边总少了什么。
天还有些黑,陈奶奶这个点起来有些早了,温南笑道:“姨奶,是不是我们吵醒你了?”
陈奶奶走到井边,也打了些水洗漱,她看着温南被水打湿的发丝,笑道:“我白天也睡的多,睡饱了就不困了,再说了,姨奶年纪大了,觉少。”
时间也不早了,温南得赶着去食堂炒菜,她临走前对陈奶奶说:“姨奶,我做完早饭就回来。”
门后面一直放着陈叙之前从树上折下来的棍子,温南拿着棍子走出家门,陈叙看了眼没说话。
走过石桥,经过昨晚半人高的道路时,温南看了眼土巴路,握着棍子在草里面打了打,像是发泄似的要把昨晚蛇吓到她的恐惧全数还回去。
这几次丢人丢到家了!
陈叙走在边上没说话,一直到了食堂,男人才开口:“早饭的点我来找你。”
温南“哦”了一声,她沉默了一路,直到陈叙的身影消失在执勤岗里才松了口气,她将棍子靠放在外面,刚走进食堂就看见吴凤和一个婶子打起来了,那个婶子就是那天早上摘菜时嘲讽温南糕点做的好吃,菜不一定炒的好吃,这人也是杏花村的,叫刘英子,跟吴凤差不多大,短头发,穿着土灰色的褂子和裤子。
温南在食堂的这些天,这人虽然没再说什么嘲讽她的话,但大多数都时不时的白眼白她一眼,要么背地里嘀咕她几句。
温南全程无视她,全当她是空气。
诶,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还干不掉我的样子,温南对于刘英子就这种心态。
两人打的特别厉害,互相揪着头发,吴婶子偏瘦,个子也不高,刘英子要壮一点,打起来不是刘英子的对手,占了下风,被刘英子扇了两巴掌,那两巴掌扇的特别响亮,气的吴凤嗷嗷的叫喊,周边的人赶紧上前拉扯,廉厨子也急忙说:“别打了,别打了,别老是因为一点小事就打起来,快到饭点了,菜还没配好,再打下去饭还做不做了?让司务长知道,小心扣你们工资,让你们一个月白干!”
其他人也上前劝架。
吴凤完全听不进去,火气上涌:“扣就扣!老娘今天豁出去了,不要这份工作我也要扒了她一层皮!”
吴凤身子一扭一扭的,挣脱两人的手,冲过去扯着刘英子的头发,指甲就想往她脸上挠,刘英子被人抓着,没来得及挣开,竟是被吴凤硬生生挠破了脸,刘英子一下跳起来了,抬脚踹向吴凤,吴凤挨了一脚坐在地上,抱起长条凳子就要往刘英子头上砸。
“哎哟!不能砸啊!”
“这是干啥啊,砸下去可是要人命的!”
廉厨子也吓坏了,叫嚷着:“吴凤,你他娘的疯了!”
几个人赶紧上去抢走吴凤手里的长条凳子,把两人强硬分开,杨志同跟人去县城拉物资去了,半夜去的,这个点才回来,结果一进来就听见吵架的声音,再一看,好家伙,都抄家伙打架了,他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温南,又看了眼扎成一堆的人,庆幸温南没冲过去拉架,不然温南同志这细胳膊细腿的,被人甩一胳膊都够呛。
其实温南心里有谱。
这两人打架,一个个身上都有力气,边上拉架那么多人,不差她一个人,她要是凑热闹上去拉架,万一被打了,或者哪里碰到了,只能自己受着。
这种吃亏的事她才不去干。
“一大早上的干啥呢?食堂是做饭的地方不是你们打架的地方,工资不想要了?工作不想干了?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都快开饭了还在这吵吵吵!”
杨志同没问什么事,也没劝架,直接把所有人吼了一嗓子。
食堂大妈多,加上男的,有小二十人,每天叭叭个不停,谁一句话不对了都有可能吵起来,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这种吵架打架的事在食堂是常有的事,杨志同都习惯了,他看向刘英子,不客气的说道:“你和吴婶子打架,肯定又是你嘴不把门,乱说一通把吴婶子惹急了是不是?”
食堂里有的人干了好几年了,有的干了一年半年的,但杨志同每天跟她们相处,都了解她们的性子,没等刘英子说话,他又瞪了眼吴凤:“还有你,别人说个啥事你都喜欢顺杆子爬,她说她的,你不理她,这架不就打不起来了吗?!”
吴凤一下子不乐意了:“她平时说的啥我就算了,但今天这事没完!我孙子眼看着要出生了,她咒我孙子死在娘肚子里,这种恶毒的话老娘就是听不见去,今天不撕了她的嘴我就不姓吴!”
吴凤又要挣扎,气的眼睛直冒火。
温南秀眉皱了皱,看了眼刘英子,诅咒一个未出世的婴儿,这人嘴巴真毒,不积德,早晚作孽。
杨志同一听,顿时瞪向刘英子:“你自己听听你骂的那些话是人说的话?娘胎里的婴儿招你惹你了?有事就就事论事,牵扯一个还没出事的孩子干啥!”
刘英子不服气:“是她先骂我的!”
“我为啥先骂你你心里没数?!”
吴凤气的脸红脖子粗,然后伸手指向不远处的温南:“你一大早上的就说人家温南狐狸精,不要脸,不是勾搭周营长就是勾搭五团的陈连长,还勾的咱们司务长对她五迷三道的,是个男人她都缠上去,趁温南不在叭叭的人家没完,我就让你少说两句,让你没事少在背后蛐蛐别人,小心走路摔坑里,你就诅咒我孙子,你他娘的是个人吗!”
温南:???
合着吴婶子跟刘英子打起来的起因是她?
她勾搭周岩?勾搭陈杰??
还把杨志同勾的五迷三道的??
温南险些气笑了,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厉害?这人没事找事给她泼一身脏水,跟林美珍有什么区别?
食堂里的人鸦雀无声,大家看了眼杨志同,又看了眼温南。
杨志同眉心都快皱成了川字,气的咬牙瞪着刘英子:“人家温南同志在食堂干的好好的,行得正坐得端,你无端的给人家扣这么多帽子,没事找事,还把我带上了?!我一天天忙的脚不沾地,跟温南同志也是最淳朴的革命友谊,你把我说成啥了?把周营长和陈连长说成啥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这事告诉这两人,让他们过来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刘英子看杨志同发这么大的火,而且她蛐蛐司务长的事还被司务长亲自知道了,温南她也不敢惹,就是在背后发牢骚,别人都没说什么,就吴凤非得跟她对着来,要不是她,这事能闹这么大吗?!
听到杨志同要把周营长和陈连长找过来,刘英子顿时就蔫了,她可不敢得罪这些人,万一人家走走关系,让她丢了食堂的工作,她一个月上哪挣这七块钱去?
她讨厌温南,也是因为温南抢走了她堂弟的工作,她堂弟原本是公社国营饭店的厨子,后来摔伤了腿就在家里养伤,原本是找人代替他的工作,等他养好伤了再把工作还给他,结果那人霸占着不给,花钱把这个工作买下来了她堂弟就一直在家里待着,后来得知王厨子要请一个月的假回家看媳妇,需要一个顶替他做饭的,堂弟就找上她,说只要帮他要来这个工作,就分给她三块钱,于是她就找司务长推荐了她堂弟,结果司务长说他已经找到人了。
刘英子以为司务长是从公社国营饭店找来的人,结果竟然是陈营长的妹子,还是个瘦不拉几的黄毛丫头!
被一个丫头片子抢了堂弟的工作,到手的三块钱还飞了,她能看她顺眼才怪!
“给温南同志和吴婶子道歉!”
杨志同气的瞪她,大有一副她不道歉,这事就没完!
廉厨子也说:“英子,这事本来就是你不对,人温南好好的,你背后给*人扣帽子。”
吴凤指着刘英子鼻子:“你要是不道歉,我就把这事告诉张小娥和候婶子,有她两在,我不信还治不了你!”
张小娥可是跟她交代了过了,让她在食堂好好照顾温南,谁敢欺负她就告诉她,她过来骂的那人八辈祖宗都抬不起头来,这些天温南在食堂做的糕点,都是第一时间先给她尝,吴婶子前吴婶子后的叫着,一点娇气的架子都没有,干的不比谁差,大家伙眼睛不瞎。
刘英子气的脸色发青,她忍着气,对温南和吴凤道歉:“对不起。”
吴凤嗓门特别响亮:“我听不见!”
刘英子:……
她嗓门大了些:“对不起。”
眼看着快到吃饭的点了,有什么事等过了早饭再说,杨志同刚想让大家散了,就先被温南止住了声音:“你往我身上泼这么多脏水,扣这么多帽子,一句道歉就算完了?”
刘英子瞪她:“那你还想咋样?”
廉厨子和吴凤也看向温南,杨志同也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温南,她站在那,身姿纤细单薄,即使灯泡的光线没那么明亮,也依旧挡不住她皮肤的雪白,杨志同眼神晃了晃,回过神说:“温南同志,要不有什么事等早饭过了再说?一会要赶不上趟了。”
廉厨子也说:“对对对,咱们先以战士们的伙食为主,剩下的事等忙完再说。”
其他人也看向温南,想着劝两句,温南很‘善解人意’的点头:“好,先以主要的事为主,至于刘婶子要怎么给我和吴婶子道歉那就饭后再说。”她看向气得脸色刘英子:“你要是敢耍赖,我就把张婶子和我姨奶,还有我哥,周营长,陈连长全部叫过来跟你当面说说,看你说的那一句话是真的!”
摇人?
谁不会?
有背景为什么不用,凭什么要委屈自己,听个无足轻重的道歉就完事了?
温南这话一落地,刘英子脸色刷的一下又白又难看,杨志同有些意外温南看着外表单纯漂亮好说话,没想到脾气挺硬的,没等刘英子说话,他说道:“温南同志放心,大家伙都看着的,有我这个司务长在这,刘婶子也懒不掉。”
此事就先暂停,大家赶紧忙手里的活,眼看着开饭的时间要到了,菜还没炒呢。
吴婶子走到温南边上,好奇的问:“温南,你跟婶子说说,等会想咋让刘英子给咱两道歉?”
第52章 第 52 章
温南带上围裙和袖套, 看了眼脸色难看的刘英子,说道:“吃过早饭就知道了,绝对让她以后长记性。”
她声音不高, 但足以让刘英子听见。
果然,刘英子抬头瞪向温南, 温南毫无畏惧的迎视她愤怒的眼神,然后不屑的哼了声, 拿起炒勺准备热锅, 刘英子背后说她勾搭这勾搭那, 给人乱扣帽子, 万一有人真信了,传的家属区和杏花村的人都知道了, 到时候她有嘴难辨不说,还让陈叙和陈奶奶被人指点。
今早的饭有点赶, 温南连着炒了好几道大锅菜,右手臂累的抬不起来, 她捏了捏胳膊,等吴凤她们大盆的饭菜放到窗口那时,正好部队的人都陆陆续续的进来了,杨志同也松了口气, 他看了眼温南, 觉得这位女同志不仅长得漂亮, 还分得清轻重缓急。
只是不知道陈营长要给他妹子找个啥样的妹夫?
杨志同“啧”了一声,反正肯定不是他, 他有自知之明。
今天早上杜团长一家没有过来, 温南打好饭菜刚坐在桌上,陈叙他们就来了, 跟陈叙一起的还有周岩和江进,三人打好饭菜,周岩和江进坐在温南对面,陈叙坐在温南旁边,男人看了眼她饭盒里的饭,比往常还少,眉峰轻蹙了下:“要不要再加点饭菜?”
温南摇头:“不了,我够了。”
今天早上赶的着急,赶时间炒了几道大锅菜出来,手臂又累又困不说,看着饭菜也没什么胃口了,她甩了甩右手,低头扒拉了一口饭,耳边倏然传来陈叙低沉磁性的嗓音:“是不是手臂酸疼了?”
周岩和江进也看向温南,见她握着筷子的手轻微的发抖,脸蛋被厨房的热气扑的有点红润,鬓角两边还沁着汗滴,看样子累的不轻。
周岩说:“实在不行,找杨志同说说,让他重新找个厨师代替你,你哥不缺你那点工资。”
他还想说,只要陈叙那小子让他娶温南,他巴不得温南天天待在家里,谁也别想瞧一眼。
陈叙垂眸看着温南微红的鼻尖:“等会我找杨志同说一声。”
“不用。”
温南摇头拒绝。
开什么玩笑?
她要是走了,刘英子岂不是觉得她怂了?而且后面也看不了她道歉的笑话了,再者说,也就干一个月,抗一抗就过去了。
温南抬头看向陈叙深黑的眸,笑道:“我没那么娇气,就是今天早上做饭有点晚,赶的有点着急了。”
说完,她看了眼窗口的位置,正好瞧见偷摸的往这边使劲瞄的刘英子,看见刘英子脸上的慌乱和害怕,温南嘲讽的收回视线。
和林美珍一样,都是欺软怕硬的怂人。
刘英子慌乱害怕,无非是怕她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告诉陈叙和周岩。
陈叙察觉到温南的眼神的细微变化,转头扫了眼食堂窗口的位置,就连周岩也感觉到不大对劲,几乎在陈叙看向窗口的方向时,他也看了过去,顿时正在打饭的刘英子手一抖,一勺菜又掉到了盆里,端着饭盒的战士愣了一下,看着脸色一瞬间白下去的刘英子:“刘婶子,你咋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刘英子咽了咽口水:“没、没事。”
她低下头避开陈叙和周岩的目光。
陈叙给温南饭盒里夹了几块肉:“早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周岩也说:“温南,我看刘婶子眼神虚的很,她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温南:???
她没想到这两人的观察力这么强,于是笑道:“不是什么大事。”然后抬头看向陈叙:“哥,我都解决了,如果解决不了的,我一定找你。”
男人眼底黑沉的暗色淡淡化开:“行,不管什么事我都给你顶着。”
周岩:……
他是看出来了,陈叙这小子就是个宠妹狂魔。
“温南。”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几个人转头看去,陈杰端着打好饭菜的饭盒,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陈叙舒展的眉峰皱了下,没有说话,周岩朝陈杰招了下手:“过来,坐这。”
话一说完,周岩便看到陈叙凉飕飕的瞥了他一眼。
他愣了一下,不明白陈叙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陈杰端着饭盒走到温南身边,低头问温南:“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说实话,温南不太清楚她面对陈杰时该以什么样的态度,这人现在是她对象,但他们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这和七八十年代相亲那一辈没什么区别,大多是结婚后两个人才开始逐渐熟悉,互相了解,磨合性格。
温南笑道:“可以呀。”
陈杰拘谨的看了眼坐在温南另一边的陈叙,他刚坐下,对面的周岩说了一句:“陈杰,我这边坐不下你?你坐在人家温南同志边上?”
温南:……
陈杰:……
温南说道:“没事。”
她昨晚也说了,会试着和陈杰相处,既然要相处,以后要结婚,总不能一直跟陌生人一样保持距离。
周岩皱了皱眉,他隐隐有种直觉,温南和陈杰之间有事。
他看了眼对面的陈叙,自打陈杰过来,他就闷着头吃饭,虽然看不到他的脸色,但周岩能察觉到他不高兴。
昨晚他们三个人在食堂说什么了?
陈家两兄妹找陈杰到底有什么神神秘秘的事?
陈杰将饭盒放在桌上,看了眼温南饭盒里的饭,少的可怜,他犹豫了一会,把饭盒里的肉都挑出来放在饭盒内扣的盖子上,又放了一个白面馒头,然后将饭盒盖子推到温南眼前,温南一怔,抬头看他,陈杰的脸浮上不正常的红色,说话都有些卡顿:“你、你多吃点,不够了我再去打点。”
陈叙脸色瞬间冷下,捏着筷子的手绷得死紧,周岩也愣住了,错愕的看着陈杰和温南,埋头吃饭的江进也感觉到不对劲,抬头瞄了眼脸色发红,一看就局促的想起身逃跑的陈杰却坚持的坐在那,他咕咚一下咽下嘴里的食物。
什么情况?
陈杰竟然当着陈营长的面这么对他妹子,难不成陈营长和温南这几天找姓陈的,就是再给温南寻摸对象?!
温南看了眼推到眼前的饭盒,都是肉和菜,边上还放着一个白面馒头,反观陈杰饭盒里没有一片肉了,温南眼睫颤了颤,她有些意外陈杰会这么做,没等她拒绝,眼前出现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将饭盒盖子又推到陈杰眼前,男人声音透着几分难以捉摸的冷色:“她的饭有我这个当哥的负责,你不用操心。”
温南附和道:“你不用管我,我饿了会自己打饭,你每天训练那么多,自己吃饱就好。”
陈叙没好气的斜乜了眼温南,和她相处了这么久,怎么就没见她对他说过他每天训练这么久要多吃点饭的话?
周岩饭也不吃了,将筷子放在饭盒上,看着对面的三个人。
越看越不对劲。
陈杰道:“我没事的。”
温南吃了一片饭盒里的肉,是陈叙前面夹给她的,她咀嚼了一会,扭头看向陈杰满头的汗,像是一路赶过来的,她抿了抿唇,率先打破沉默:“我看你来的挺晚的,是刚从训练场赶过来吗?”
边上有筷子搁在饭盒的声音,动静不小,温南转头看去,就见陈叙问她:“吃完了吗?”
温南看了眼饭盒:“快了。”
陈叙说:“吃饭的时候少说话,容易呛着,有什么事等吃完饭再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温南觉得陈叙这会有些不大高兴,语气里总有种凶巴巴的感觉,她“哦”了一声,低下头吃饭,刚吃了两口,眼前忽然一暗,随着“哒”的一声轻响,一个小扁盒子出现在她眼前,盒子上印着上个实际的女人图像,上面写着‘雪花膏’三个字。
温南震惊的眨了眨眼,错愕的看向陈杰,陈杰不敢看温南的眼睛,脸比刚才还红:“我刚才去供销社买的,我姐夫和我姐认识的时候,他就给我姐买的这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温南:???
才认识一天,刚说好先相处看看,对方就开始买东西了。
温南有些受宠若惊,看着七十年代的雪花膏,一时间有些愣神,陈叙垂眸看着桌上的雪花膏,冷俊的眉峰下压着暗沉沉的黑眸,他紧抿着薄唇始终没有说话,周岩坐不住了,坐直身子,双手搭在腿上,眯了眯眼盯着陈杰:“你小子什么意思?”
他这边还在努力说服陈叙这个未来大舅哥,想让他撮合他和温南,结果让陈杰这小子捷足先登了?!
看他殷勤的样,又是送饭菜又是送雪花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搞对象呢!
结果陈杰接下来的话还真是给了周岩当头一棒,也让江进吞在喉咙的饭菜险些卡住,他说:“我和温南在处对象。”
周岩眉头皱成了川字,下意识看向温南,江进咳嗽了好几声,抬头看了看温南和陈杰,又看了眼低眉敛目神色不明的陈营长。
这啥时候的事?
前几天还单身的温南同志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有对象了?!
温南也没想到陈杰会说出他们的关系,不过转念一想又明白了,陈杰觉得她孤苦无依来到这边投奔她,他要是不大大方方的承认,反而畏手畏脚的,会让她觉得难堪,没有安全感不说,还会被人轻看。
这么一看,陈杰的人品挺不错的,或许当初温国就是看中了陈杰的品行才将自己妹子介绍给他。
温南看着眼前的雪花膏,犹豫了片刻才伸手拿起它,指尖捏紧雪花膏盒子的边缘,努力挤出一抹笑:“谢谢。”
边上一股风豁然而起,温南转头,就见陈叙拿着饭盒走了:“你们先吃,我去团里了。”
周岩也没心情吃了,好不容易遇到个心仪的女同志,连话没说几句就被人截胡了,他走出食堂,手肘碰了下陈叙的胳膊:“合着你让我一直找的这个姓陈的,是给温南找的对象?”
陈叙额角青筋突兀的跳了几下,没说话。
周岩气闷的挠了挠后脑勺:“我周岩哪里比不上那个姓陈的,你小子胳膊肘往外拐,白让我死皮赖脸的叫你大舅哥。”
陈叙始终没搭理他,沉着脸去了部队。
周岩:……
嘿!他娘的,合着他忙里忙外的帮陈叙找人,结果给他找了个妹夫?.
吃过早饭,食堂的人都走完了。
温南将雪花膏装进裤子口袋,刚走进食堂内部,就听吴凤说:“好了,早饭也结束了,刘英子,你也别想烂账,温南,你想让她咋道歉,说出来我们大家听听。”
杨志同也过来了,他也好奇温南想让刘婶子怎么道歉,不止他好奇,食堂其他人也特别好奇。
刘英子站在水槽边上,脸色阵青阵白的难堪,刚才从打饭到吃饭她都提心吊胆的时不时的看向温南那一桌,就害怕温南把她说的话都告诉陈营长他们,陈营长他们找她算账,结果她等了又等,一直到陈营长他们走了之后也没找她算账,顿时松了一口长气。
眼下所有人都等着温南怎么让她道歉,刘英子心里却有种感觉,温南肯定不会出什么好主意。
温南说:“我要求不高,就想让刘婶子写一封检讨信,检讨自己的问题是错误,连着七天在食堂给大家读一遍,最晚明天早上写好。”
吴凤“啊”了一声,心里打突了一下,还有这么损人的法子呢?
让刘英子连着七天当着食堂所有人的面读一遍自己检讨的问题和错误,那跟每天被人扇几巴掌有啥区别?
杨志同和廉厨子他们也没想到温南会想出这一招,刘英子更没想到,她脸色变了又变,难堪的厉害,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我不识字,不会写。”
温南说:“你可以找你们村的大队长,或者找你们村里识字的人,你说他写,不管你找谁,我要在第二天听到你向我和吴婶子道歉的检讨书,不然我就把这事告诉我哥和周营长他们。”就得给这种人下猛药,不然不知道害怕。
刘英子气的胸口疼,让她找村里识字的人帮她写检讨,那不等于告诉杏花村的人,她在食堂给陈营长妹子扣帽子,往她身上泼脏水吗?她下意识看向司务长杨志同,这里识字的就司务长了,结果还没等他开口,杨志同忽然拍了下脑门:“差点忘了,县城还有一辆物资车没回来,我得赶过去看看他们物资备的咋样了。”
然后扭头就走,走的时候还给刘英子交代:“温南同志说的事你务必要办到,也当让你长个记性,以后少在背后给别人泼脏水。”
吴凤一下子得意的笑起来:“刘英子,我看你以后还嘴臭不?”
廉厨子咳嗽了几声,招呼大家赶紧忙活收拾食堂,没一会又该忙活中午饭了,大家各自去干手里的活,把刘英子一个人晾在那,气的刘英子恨不得蹦起来拿搪瓷盆砸在温南脑门上,这女娃子心眼子咋就那么很毒呢!
温南该说的都说完了,就等着明早看好戏。
她把饭盒洗干净放在柜子里,看到吴凤走到她跟前,暗暗朝她竖起大拇指:“温南,你这招高啊。”
温南抿嘴笑了下.
温南中午回家看到陈奶奶在家里洗衣服,于是连忙上前将陈奶奶推到一边坐着,她撸起袖子坐在板凳上,陈奶奶又气又笑:“你这孩子就不能歇一歇,天天在食堂忙工作,回来还要伺候我这个老婆子,你不嫌累我都替你累得慌。”
温南笑道:“那哪是伺候,就是正常的干家务。”她笑眯眯的看着陈奶奶:“我心疼姨奶,想让姨奶多休息休息。”
两句话把陈奶奶说的笑开了花。
隔壁院里静悄悄的,跟往常有着张小娥的大嗓门完全不同,她问道:“姨奶,张婶子家没人吗?”
温南说:“前几天杜建明说要当海军,这不是杜团长托人联系吗,听你张婶子说杜团长昨天已经托人打听好了,今天一大早她就跟建明走了,想把建明送到南阳市的火车站再回来。”
温南这几天都在食堂忙,很少关注家属区这边的事,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那个爽朗的大男孩就要去当兵了。
温南把衣服洗完已经快中午了,她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将还滴着水的衣服搭在绷绳上。
实在是拧不动了。
温南看了眼在鸡圈跟前剁草的陈奶奶,陈奶奶蹲在那,脊背微微佝偻着,头上的白发在阳光下闪着银丝的光,她将水泼到菜地旁的水沟里,走到陈奶奶身边蹲下,将她剁好的草放鸡槽里:“姨奶,有个事我想告诉你。”
陈奶奶笑道:“南南想说什么事?”
温南:“我找到我哥给我介绍的对象了。”她看着陈奶奶震惊的转过头,继续说:“他叫陈杰,是五团营部的连长,叫陈杰。”
“这事好事啊!”
陈奶奶脸上止不住的笑,替温南高兴,她拉着温南站起身,问道:“他人长得咋样?人品行不行?小叙跟他见过面了吗?那个叫陈杰的怎么说的?他认不认这门亲事?”
陈奶奶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都不带喘气的,可见是真为温南高兴。
温南笑道:“我们三个人坐在一个桌上把说都说开了,我看他挺老实的,也认这门亲事。”
“那就行。”
陈奶奶续道:“这样,南南,你中午饭别在食堂吃了,你把他带回来让姨奶瞧瞧,也让你哥回来,奶奶中午在家里做饭。”还没等温南说话,陈奶奶又道:“中午不行,中午时间太短了,晚上吧,晚上时间长一点,你中午给小叙说一声,让他晚上带陈杰到家里来。”
温南想到早饭那会陈叙忽然有些凶巴巴的模样,抿了下唇说:“好。”
快到中午的饭点温南才去食堂,一进去就带上袖套和围裙炒菜,刘英子时不时往她身上瞄的目光温南压根不理会。
午饭做好后,战士们陆陆续续的也进来了。
温南揉了揉酸疼的右手臂,刚把打好的饭盒放在桌上时,边上就多了个人,她转头看去,陈杰端着饭盒坐在她旁边的长椅上,之前几次边上有陈叙和周岩还有江进,大家都没觉出什么,眼下这张桌子只有他们两个人,一下子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温南即使不用四处张望都能感觉到频频看向他们这边的眼神带着好奇。
她甚至听见有人低声窃语:“陈营长妹子是不是跟他谈对象呢?”
“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能谈上这么漂亮的女同志。”
“他不是五团的陈杰吗?常年在外边练兵,都没见他回来过,他咋和陈营长表妹认识的?”
温南:……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陈杰,陈杰似乎也很不习惯大家的目光放在他身上,他埋头吃饭,连话也没跟温南说。
温南:……
她怎么觉得,陈杰比她还紧张?
温南吃了两口饭,看了眼左边空着的位置,往常陈叙一直坐在她这边,今天却不见人。
不仅他没来,周岩和江进也没来。
难道团里还在训练?
温南心不在焉的吃饭,吃到一半时,左边的光忽然暗下,她下意识转头,就见陈叙端着饭盒坐在她边上,男人军装领子都被汗水濡湿了,上下颜色深浅不一,他手臂青筋血管纹路凸起明显,小麦色的皮肤上镀了一层汗。
陈叙往她旁边一坐,温南顿时感觉到了一股热浪袭来,她看了眼陈叙绷紧的下颔,关心道:“哥,你今天怎么过来的这么晚?”
陈叙转头看了眼仰着小脸关心他的温南,积压在心里的烦闷消散了一些:“刚训练完。”
温南“哦”了一声,然后起身跑向食堂内部,陈叙和陈杰都抬头看去,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没一会温南拿了个军用水壶和大碗走出来放在桌上,坐在陈叙边上的,抬起笑脸,眼底隐隐带着讨好的笑意:“哥,你喝点水。”
她虽然不知道陈叙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有点凶巴巴的,但她不想让她和陈叙之间的关系越变越冷,她把水壶盖子拧开,想着给陈叙倒一碗水,手里的水壶却被男人的大手夺走,陈叙对着水壶口灌了半壶水后,眉宇间的不郁总算驱散了。
男人眼里带笑:“谢谢。”
“我……”
温南眨了眨眼,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怔怔的看着陈叙将水壶放在桌上。
这水壶是她的。
她吃饭前才刚喝了一口。
想到两人用同一个水壶,温南脸颊莫名的一烫,捏着筷子的手都紧了几分,她察觉到旁边的视线,怔楞的转了下头,冷不丁的撞上陈杰的目光,对方好像也愣了一下,然后朝她露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后,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温南:……
她忽然觉得自己坐在这有点别扭。
“要不要再加点饭?”
左边传来陈叙的声音,温南回神,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吃饱了。”
她拿着筷子在饭盒底子戳了戳,然后抬头看陈叙:“哥,姨奶说她晚上在家里做饭,让我们带陈杰回家,姨奶想见见他。”
陈叙神色一顿,转头看她:“你都给奶奶说了?”
温南点头:“嗯。”她看向陈杰,还没说话,陈杰就说:“好。”
饭桌上一瞬间安静下来,陈杰吃完饭喝了口水,对温南说:“我先去部队了。”
陈杰刚走,陈叙也起身走了,临走前看了眼温南:“我晚上带他回去。”
温南看着陈叙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食堂门口,心里总觉得闷闷的,她吐了口气,拿着饭盒走进食堂内部洗饭盒,吴凤凑到她身边,和张小娥一样八卦的看着她:“温南,你跟婶子说说,你是不是和陈连长谈对象呢?”
温南:……
她看着水槽里流动的水,刚想说是,可话到嘴边怎么也开不了口,吴凤胳膊肘碰她:“说话呀,还有啥不能跟婶子说?你放心,婶子绝对不外传,我跟你张婶子不一样。”
温南:……
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洗完饭盒,温南将饭盒放在柜子里,在心里踌躇了好一会,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我两目前还在认识阶段。”
吴凤一愣:“啥意思?”
谈就谈,没谈就没谈,啥叫目前还在认识阶段?
“吴婶子,我先回家眯会觉去。”
不等吴凤说话温南就跑了,就好像怕她追着一问到底似的.
温南这一觉睡到天快黑才起来了,她着急忙慌的跑出家门,生怕等会炒菜的时候来不及了。
连着一天三顿颠勺,温南的右胳膊酸疼的厉害,她跑到食堂时,廉厨子他们正在热锅,看见温南过来,廉厨子笑道:“你卡点来的?”
温南:……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睡过头了。
温南带上围裙和袖套走到锅台前热锅炒菜,等三锅菜炒出来,她也累了一头汗,吴凤见她炒完菜摘下袖套就要走:“你不吃晚饭了?”
温南道:“我今晚回家吃。”
说完又急匆匆的走了,赶着回去帮陈奶奶做饭,吴凤道:“她怎么风风火火的?”
廉厨子擦了下额头的汗,灌了满满一搪瓷缸的水说:“我哪知道。”
温南回到家属区时张小娥也回来了,走到大门口时正好碰见张小娥端着饭盒出来,看样子要去食堂吃饭。
“你咋回来了?”
张小娥有些好奇:“你咋没在食堂吃饭?”
温南笑了下:“我今晚在家吃,姨奶在家做饭,我去帮忙。”
张小娥看了眼陈家小院亮起的灯,问道:“温南,你今天做的啥糕点?有没有糯米糍耙?”
温南摇头:“今天没有糕点。”
她睡过头了,没做。
张小娥有些失望:“行吧,你赶紧回吧,我去食堂了。”
温南到家时陈奶奶已经炒了两个菜出来,她去厨房帮忙,被陈奶奶赶出来:“你在外面坐着,今晚这顿饭你别管,姨奶一会就做好了。”
老太太眉眼里都是喜悦,温南看得出来,陈奶奶在为她找到对象的事开心。
如果一开始她找到的就是陈杰,或许她也会很开心,至少在这边终于有个落脚的地方了,可眼下,她虽然有了落脚之地,却对于找到陈杰的事心里并没有多大的起伏,一想到没多久要和陈杰结婚,搬离陈家,温南更觉的心口发涩的疼。
她去井边打水,用凉水扑了扑脸上的热意,洗完脸在板凳上呆滞的坐着,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厨房里终于传来陈奶奶的声音:“南南,端饭了,姨奶饭做完了。”
温南:“来了。”
厨房里闷热,还有点呛人。
温南端着两盘菜走到院里,刚把盘子放在桌上,就听见院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她转身看去,陈叙推开院门走进来,身后跟着的是陈杰,两人都穿着军绿色的军装,军装都被汗水浸湿了,陈杰手里拎着一个网兜,里面装了两盒桃酥和一罐麦乳精,这两样在这个年代都是好东西。
天已经黑了,小院里亮着灯,昏暗的灯光零散的洒落在温南身上,陈叙深黑的眸在她身上看了许久才收回视线,他对陈杰说:“你先坐那。”说完走到井边打水洗脸。
温南看向陈叙,男人在井边压水,他弓着腰,能看见被汗水浸透的军装下的背部肌肉轮廓,匀称紧实。
她抿了下唇,心口闷闷的跳了跳,转头看向走过来的陈杰,唇角扯出一抹笑容:“你先坐这。”
陈杰拘谨的点了下头,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一旁的板凳上,没有坐,而是去厨房帮忙端饭,他刚走进去温南就听见了陈奶奶的笑声:“你就是南南的对象吧?”
陈杰不自在的笑了下,正不知道怎么称呼陈奶奶,陈奶奶倒先说了:“你不用紧张,姨奶今天让你来就是吃顿饭,你出去坐着,这里不用你帮忙。”
“这里不用你帮忙,出去坐着。”陈叙从外面进来,将锅台的饭菜端出去,陈奶奶笑道:“去去去,到外坐着吧。”
陈杰只能作罢,离开厨房走向温南时,紧张的都有些同手同脚了,他坐在温南边上,双腿岔开,两只手握成拳搭在膝盖上,偏黑的皮肤透着肉眼能看见的红色,把温南都搞得紧张的,她低声说:“你不用紧张。”
陈杰看了眼温南,颔首道:“好。”
她抿嘴笑了下,唇边的笑意还没抚平,就感觉有道视线落在头顶,她下意识抬头,正好撞上陈叙看向她的瞳眸,男人眸色漆黑,逆着光,冷俊的面孔隐匿在昏暗的阴影里,温南唇角的笑意一下子憋回去,抿了抿唇说:“哥,饭菜端完了吗?”
陈叙:“端完了。”
陈奶奶拿着筷子走过来,坐在温南边上,给陈杰递了一双筷子,笑道:“就跟在自己家一样,该吃吃该喝喝。”然后又打趣道:“不过姨奶做的饭没有南南的好吃,你将就着吃。”
陈叙:……
他掀目光看了眼对面的奶奶,什么时候,他奶奶嘴也这么贫了?
陈叙垂下眸,下颔线绷得有些紧,饭桌上基本都是陈奶奶说话,陈杰回答,温南时不时的附和两句,他侧眸扫了眼,温南细直的两条小腿并拢,左手臂撑在腿上,右手捏着筷子在嘴里轻轻咬了咬,奶奶说了几句话,她笑了笑,露出洁白的贝齿,然后转头看向坐在她另一边的陈杰,问他:“你还有个弟弟?”
陈叙皱了下眉,收回视线。
陈杰点头:“嗯,上面有个姐姐,前几年嫁人了,家里还有个七岁的弟弟。”
陈奶奶问道:“小杰呀,你和南南的事怎么打算的?”
刚才她该问的都问过了,这孩子看着也老实,还是南南她哥亲自介绍的亲事,没什么大问题,他刚才也说了,这几天发电报告诉家里人他和温南的事,把所有的事都计划好了。
陈杰看向温南,对上温南璀亮的瞳眸,然后跟陈奶奶说:“温南说先和我相处的看看,等她确定好了,我就向团里打结婚申请报告,再在家属区申请院子,等结婚报告下来就和温南结婚。”
陈奶奶笑道:“好好好,有计划就是好事,南南以后就算是嫁出去也住在家属区,随时都能回来看看我,不过结婚是大事。”她看向温南:“南南,等你和陈杰定下日子了,就给你小姨发一封电报,让你小姨提前两天过来。”
温南抿着唇,轻轻点了下头。
陈奶奶又跟陈叙说:“小叙,你回头再给小州发封电报,看他能不能请几天假回来,就说南南要结婚了,奶奶也想他了,正好看看他。”
陈奶奶说完都不见陈叙回答,她看着自个大*孙子埋头吃饭,疑惑的碰了下他的肩膀:“这是有多饿啊,今天训练是不是累坏了?”
陈叙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不累。”
陈奶奶:“奶奶说的话你记着没?”
男人“嗯”了一声。
“哎哟哟,候婶子,陈营长,你们给温南说了个对象?!”
张小娥忽然从外面进来,满脸的震惊,拉过板凳就坐在陈奶奶边上,她从食堂吃完饭回来,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陈奶奶说结婚的事,于是跑到门口听了一会,顿时待不住了,她看了眼院里多出来的陈杰,上下左右瞧了瞧,小伙子长的板正,也不错,就是皮肤黑了点。
不过,她天天跟候婶子和温南待在一起,温南啥时候多出来的对象她咋不知道?
陈奶奶笑道:“是小叙给温南找的对象,这不,今晚把人叫过来吃顿饭,互相了解了解。”
张小娥:……
速度可真快。
当时她不停的问候婶子和温南,是不是想在这边落脚,在这边找个对象,结果两人的嘴巴一个比一个严,没想到才过了没多久,就闷声把事办了,速度还挺快,她转头问陈杰他是哪个团的哪个营的,在部队什么职位,家在哪里,跟查户口似的,陈杰一一告诉张小娥。
陈奶奶在边上说:“你吃过饭了。”
张小娥:“吃完了。”然后看了眼边上的陈叙:“陈营长,你妹子都快结婚了,你是不是也得加快速度了?过了年就二十七了吧?”
陈叙垂着眸,脖颈的青筋绷得紧紧的,从进门后就没松懈过。
他声音有些低哑:“我不着急。”
“你不着急奶奶急呀。”
陈奶奶续道:“你和小州都老大不小了,一个两个的都不结婚,你们能拖,奶奶这把老骨头可等不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抱上大孙子……”
提到陈叙和陈州的婚事,陈奶奶打心里就着急,她平日里不说是怕小叙嫌她烦,但今天小娥把这个话说出来了,她怎么着也得给小叙一点压力,催一催他。
温南低着头,听着陈奶奶和张小娥轮番催婚的场面,脑海里忽然浮出陈叙和别的女人结婚的场面,男人怀里抱着别人,每晚帮那她倒洗澡水,和她携手天天走在家属区,想到这里,温南忽然心口抽痛,那股痛像是一把尖锐的刀搅碎血淋淋的心脏,疼痛感蔓延四肢百骸,脑袋晕乎乎的,近段时间以来,一直被她强行忽略的异样感在这一刻像是开闸的洪水涌上心头。
她呼吸急促了些,抬起头看了眼与她相近的陈叙,男人身躯高大健硕,屋檐下投射过来的光洒在他的另一面,将他英俊的面孔切割成明暗的分界线。
温南抿紧唇畔,捏着筷子的手指逐渐用力。
她、好像……喜欢上陈叙了。
陈叙察觉到温南的视线,掀目光看了眼她,在陈奶奶和张小娥还在轮番催婚的说话声中,眉峰微微压低,说了一句让几个人都惊住的话:“我有喜欢的人了。”
第53章 第 53 章
陈奶奶愣住了, 瞪大了眼睛看着陈叙,小叙每天除了在部队和家里,没去过其他地方, 更别提认识其他姑娘了,她把周围的人想了一圈都没想出来小叙喜欢的姑娘是谁, 张小娥也纳闷,她也没听老杜说陈营长有喜欢的姑娘, 于是问道:“你喜欢哪家姑娘?要不要你奶奶和我帮你说说去?”
陈奶奶反应过来, 脸上都是笑意:“对对, 小叙, 你说的是哪家姑娘,看奶奶认不认识。”
“不用。”陈叙放下筷子起身:“我吃饱了。”
他转身进了屋子, 关上屋门,就连屋里的灯都是黑的, 陈奶奶和张小娥绞尽脑汁的想,死活想不出是谁, 饭桌上不再说温南和陈杰的婚事,倒是说起陈叙喜欢的姑娘到底是谁,温南看着陈叙关闭的屋门,他那句‘我有喜欢的人了’一直徘徊在她耳边, 右手臂又酸又疼, 那股疼劲带的手腕都抖了抖, 筷子掉在碗上,碰了下碗沿滚落在地上。
温南眼睫颤了颤, 弯下身捡筷子时, 一只修长的大手先她一步捡起筷子,温南一怔, 抬起头撞上陈杰看向她的目光,男人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衬的瞳眸愈发深邃,温南心里突的一跳,总觉得陈杰好像能穿透她的皮囊看向她的内心,她有些慌张的错开眼,说道:“谢谢。”
“不客气。”
陈杰将筷子放在桌上:“筷子脏了,我给你拿一双新的。”
“不用,我自己去拿。”
温南起身去厨房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出来时看见陈杰朝陈叙的屋门看了一眼,温南走过去坐下,听着陈奶奶和张小娥说话,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从刚才意识到她好像喜欢上了陈叙后,温南就像是踩在棉花上,身影虚晃的不太真实,就连陈奶奶跟她说话也没听见,张小娥皱眉,推了下她:“温南,你想啥那么入迷?”
温南抬头:“嗯?”
陈奶奶:……
张小娥:……
张小娥帮陈奶奶重复了一遍:“你每天跟你哥在一起,知不知道你哥喜欢谁家的姑娘?”
温南摇头:“不知道。”
她还真不知道,虽说每天饭点都跟陈叙在一起,可她来到家属区也就两个多月时间,这两个月没在陈叙身边见过其他女人,但在她没来之前,说不定陈叙在外面有认识的姑娘,说不定他喜欢的人在县城。
温南看了眼那扇关着的屋门,想到将来这座院子会住进陈叙的妻子……温南抿紧唇收回视线。
天越来越黑,不远处响起号角声。
隔壁传来杜团长的大嗓门:“张小娥,你跑哪去了?!”
院里,张小娥扯着嗓子喊了声:“在候婶子这呢!”然后对陈奶奶说:“行了候婶子,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起身拍了下温南的肩膀,力道不小,温南的右肩被她拍的剧痛,连带着整条胳膊都疼了一下。
温南:……
真服了!
她揉了揉酸疼的右胳膊,听张小娥说:“温南,我觉得陈杰同志挺不错的,等你结婚的日子定下来一定得告诉我啊。”说完跟陈奶奶又聊了两句才走。
张小娥走后,温南闭了闭眼,一旦张小娥知道她对象是陈杰,而且已经开始商量结婚的事,估摸着明天一早这件事就能传到杏花村去,饭也吃的差不多了,她起身帮陈奶奶收拾碗筷,陈奶奶问陈杰:“小杰,你吃饱了吗?”
陈杰笑了下:“饱了,姨奶坐那歇着,碗筷我来收拾。”
陈奶奶赶紧摆手:“哪有让你一个客人收拾的,你快坐那陪南南说说话。”
温南道:“姨奶,你忙了一下午了,坐那歇着,碗筷我来洗。”
见温南端着盘子走到厨房,陈杰抱着碗筷跟上去时,陈奶奶也不再坚持,她看向陈叙关着的屋门,想了想,还是没去打扰他,等明天再问问他,看他喜欢的是谁家的姑娘,这小子藏得可真深,连她这个亲奶奶都不知道。
厨房里光线有些昏暗,温南带着围裙站在灶台前洗锅碗。
身后颀长的影子从她后颈一直延伸到灶台角落,最后将她尽数笼罩,灶台沿上放下一摞碗,陈杰站在她旁边,男人身躯高大笔直,显的本就不大的厨房更加逼仄,温南拿起碗放到锅里擦洗,一时间也不知道跟陈杰说什么。
“温南。”
陈杰将筷子递给她,犹豫了一会,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听到陈杰的话,温南手里的碗一时没拿稳掉在锅里,发出‘碰’的一声,她看着晃着波文的水面上倒映着陈杰高大冷俊的面孔,如果说吃饭前陈杰跟她说这话,她或许会说,没有喜欢的人,但现在她说不出口,她好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喜欢的还是一直以来照顾她,事事以她为主,生怕她在这个家里待不习惯的陈叙。
只是,喜欢归喜欢,她还是要将这份刚萌生的情意压在心底,将这段还未成熟的喜欢扼杀在摇篮里。
陈叙有喜欢的人,而且在外人眼里,陈叙还是她哥。
不论从哪一点去想,她跟陈叙都不可能。
没等温南说话,陈杰续道:“我这人嘴笨,不太会说话,关于咱两的婚事,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我暂时先不给家里人发电报说这件事,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结婚不是小事,是两个人一辈子的事,不能随便将就。”
温南将洗好的碗放在灶台上,抬头看向陈杰:“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陈杰看着她,目光坦荡,但脸色多少还是有些拘谨:“刚才在饭桌上,我看的出来,你看陈营长的眼神不一样。”
温南瞳眸骤然紧缩,没等她说话,陈杰续道:“我姐看我姐夫就是这种眼神。”
温南:???
雪白的脸蛋忽的浮上了红色,温南有些尴尬的不知道要干什么,那种被外人一眼看破心事的窘迫想让她遁地逃走,陈杰看出温南的窘迫,也不知道说什么打破这份尴尬,他斟酌了一会:“这段时间我就不找你了,等你想清楚了再找我,我们的事我先不告诉家里人了。”
陈杰说完,看了眼温南僵硬的背影:“我先回部队了。”
男人转身离开,经过小院时,看了眼陈叙的屋门还关着,他对在院里洗漱的陈奶奶说:“姨奶,我先回部队了。”
陈奶奶笑呵呵的送陈杰走出院门:“小杰,你有空了就过来坐坐。”
院门外,陈杰顿了一下,低声问道:“姨奶,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陈奶奶说:“你说。”
陈杰道:“我和温南的事,姨奶先不要对外说,我怕万一有什么变故,会影响温南的名声。”
陈奶奶愣了一下,看着陈杰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陈杰想了下,续道:“温南现在还在试着和我相处,我们两能不能成还不知道,万一到时候温南觉得我们两各方面不太适合,温南也有个退路走,不至于影响她的名声。”
夜色漆黑,陈杰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里,陈奶奶转头看了眼在厨房洗锅碗的温南,然后去了厨房问温南:“南南,你觉得小杰怎么样?”
温南把碗筷放进柜子里,转身看向笑看着她的陈奶奶,陈奶奶上前握住温南的手拍了拍:“有什么难事就跟姨奶说,你要是觉得自己还小,还不想嫁人也没事,在家里多住几年,姨奶养得起你。”
温南心里一暖,双手抽出来抱住陈奶奶微有些佝偻的身躯:“姨奶,我想再好好想想。”
陈杰很好,无论是为人做事都挑不出毛病。
正因为他很好,温南才不想心里藏着别人还要嫁给陈杰,这样对她,对陈杰都不公平。
在陈杰说完后,她在厨房这一会也想了许多,一开始她穿到七十年代,在这个干什么都需要票证的年代,做什么都要介绍信的时代必须要有个依靠,她无依无靠,只有一个柔弱的小姨,温国给原主介绍的对象就成了她来到这个年代后的唯一救命稻草,她想着只要找到他,只要嫁给她,她就能在这个年代安全无忧的生存下来。
现在找到了,她才发现,好像嫁不嫁人并没有太大的必要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有事事偏向她的陈奶奶在,有一个当营长的表哥,而且这人到哪都有关系,简直是行走的关系户,她心里虽然对陈叙有了不该有的念头,但她可以遏制住这种念头,就纯粹的做他的表妹,牢牢抱住这个大腿,依靠他在这个年代好好生活下去,让陈叙帮忙给她找一份正式的工作能保住她的口粮就好,等熬过这九年,她就南下,靠自己闯一闯。
这么一想,温南发觉从穿到这个年代后,一直压在心里的石头忽然就碎了。
她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抱着陈奶奶撒了会娇。
陈奶奶笑着拍了拍温南的后背:“行,你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有什么想不通的就跟姨奶说。”她松开温南,摸了摸她的脸蛋:“我现在得赶紧去一趟你张婶子家,堵住她那个喇叭嘴,别明天一大早全家属区的人都知道你和小杰要结婚的事。”
温南抿唇笑了:“谢谢姨奶。”
陈奶奶走后,温南将锅里的水倒掉,又给锅里倒上水,打算烧点洗澡水,缸里没水了,温南拎着桶走到井边,右胳膊有点疼,她双手用力压着水晶,哗啦的水声掩盖了‘吱呀’的开门声和几不可察的脚步声,直到看到脚边延伸过来的影子时温南才抬起头,冷不丁的撞进一双带有血丝的深黑瞳眸里,这还是温南第一次看见陈叙眼睛红的像充血。
她心口一跳,在确认自己对陈叙有了喜欢的心思后,再看见这人时,总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
温南下意识避开陈叙的目光,弯腰提水时,男人已经提起来了:“你歇着吧,我来提。”
温南“哦”了一声,小幅度侧眸看了眼拎着水走进厨房的陈叙,蜷了蜷手指,在对方倒完水出来时,她赶紧转身回自己屋里,“哒哒”的脚步声在院里很是清晰,陈叙掀目光看着消失在屋门口的娇俏身影,薄唇抿成冷硬的线条,沉着脸走到井边,连着压了几桶水将厨房的水缸填满。
男人给灶口里添了点干柴,盖好锅盖,走到厨房门口,安静的站在屋檐下望着那间亮着灯的屋子,过了一会,他走向温南的屋子,屋门半开,温南坐在床边揉着右手臂,脸蛋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出几分苍白。
“温南。”
陈叙叫了一声。
屋里的温南抬起头,一双布满泪意潮雾的眼睛直直撞入陈叙的眸底,男人呼吸僵滞了一瞬,早就忘了当初自己严守律己的男女同志该有的距离,也忘了温南现在有个即将要结婚的对象,他推开屋门走进去,垂眸看着鼻尖都有些微红的温南,声音有几分涩然:“哭什么?”
温南赶紧擦掉眼泪,僵硬的扯了扯唇角:“我胳膊疼。”
像是验证她没撒谎,又使劲捏了捏酸疼的右手臂,刚捏了两下,眼前倏然投下暗影,温南抬起头,便见陈叙走到她身前单膝半蹲在地,男人身高腿长,即使蹲着也与她视线齐平,陈叙握住她的手腕拽到身前,另一只骨节修长的大手捏她胳膊上酸疼的肌肉,肌肤相贴的一瞬间,温南身子猛地绷紧。
她抿了抿唇,想要抽回手,却被陈叙握的更紧,男人声音有些暗哑:“我帮你捏。”
温南:……
她小声说:“不用,我自己能捏。”
说着还是继续挣扎,陈叙眉峰皱了皱,手指在温南紧绷的筋肉上捏了捏,一股酸疼乏力又带着舒服的感觉一下子沿着皮肤下的感官袭来,温南没忍住轻/哼了下,陈叙掀目光看向温南耷拉的脑袋:“要和陈杰结婚了,所以就想着跟我避嫌?”
温南抿住唇没说话。
她的确是想避嫌,倒不是因为陈杰,而是她对陈叙本就起了点不可告人的心思,陈叙有喜欢的人,在外人眼里,陈叙还是她哥,她只是想着现在能避开就避开,尽量离陈叙远一点,保持好距离,免得自己越陷越深。
陈叙眉目低敛,颊腮骨动了动,额角的青筋绷紧跳动:“我们还是跟之前一样,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你不用跟我避嫌。”
男人的手力道刚好,不会让温南感觉到特别疼痛,反倒又酸又舒服。
比她捏的舒服多了。
温南不愿跟自己身体过不去,沉默着没说话,任由陈叙帮她捏手臂,从小手臂往上/捏,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男人的手指带着灼/烫的热度,像是直接贴在温南的肌肤上,温南不自在的看向窗户的方向,两人挨的很近,温南的手时不时的会擦过陈叙坚/硬有力的胸膛,她忍不住蜷起手指,吞咽了下喉咙,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明天我早点从团里出来,去食堂帮你炒菜。”
陈叙的手捏向温南手臂内侧的/软/肉,他力道放的很轻,这力道在团里跟人挠痒痒肉都不够,但对温南来说,力度刚好。
温南没想到陈叙会提出帮她炒菜。
这可不行!
当初拔草陈叙帮她送草,又是干活又是送药和手套,现在她去食堂干活,还敢让陈叙帮她炒菜?温南可没这么厚脸皮,她赶紧摇头:“不用,我自己能行,再干一段时间王师傅就回来了。”
陈叙道:“行。”
温南刚松了口气,又听他说:“每天晚上我帮你捏捏手臂,缓解酸痛,第二天起来手臂没那么疼。”
温南:……
她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温南眼神左右飘忽,就是不敢看陈叙,恍惚间,飘忽的视线落在了陈叙的手臂上,男人的手臂遒劲有力,皮肤下的青筋血管纹路清晰,随着他手指下捏的力道,手臂上的肌肉就会鼓动一下,捏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没有松开,她甚至能感觉到两人肌肤相贴的位置出了点薄汗,温南心烫呼呼的,她移开目光看向床尾,小声说:“不疼了。”
陈叙道:“等会用热水好好泡泡。”
男人捏着温南手腕的手指几不可察的在她腕骨处摩挲了几下,指腹探到温南剧烈跳动的脉搏时,眉峰下压着的黑眸里浮现了一点笑意:“好了,我去给你抬木桶。”
等陈叙出去后,温南彻底松了口气,她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战争过后,萎靡的坐在床边,手臂软软的搭在腿上,听着外面哗啦的水声和脚步声,然后抬头看了眼睡了两个月的屋子,以后她要是不结婚,就会一直住在这里,与陈叙抬头不见低头见,或许等个一年半载,她还会亲眼看着陈叙娶媳妇回家。
想想都觉得憋闷,纯粹给自己找罪受.
院里亮着灯,陈奶奶从张小娥家回来,听到厨房的水声,探头看了一眼,见陈叙在里面,于是走进去问道:“小叙,你跟奶奶透个底,你喜欢的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奶奶认识吗?要不要奶奶帮你做媒跑一趟?”
大孙子好不容易开窍了,陈奶奶比谁都着急。
她还等着在有生之年抱上大孙子呢。
陈叙用烧火棍拨了拨灰盖住火星子,起身握住陈奶奶的肩膀,将她老人家推扶到外面:“等时候到了我会告诉您的,奶奶,天不早了,您赶紧洗洗睡吧。”
陈奶奶:……
她抬手在陈叙肩上打了一巴掌:“你还瞒着奶奶呢,有啥不能跟奶奶说。”
陈叙英俊的面孔上挂着笑意:“以后再说。”他又问:“奶奶刚才去哪了?”
陈奶奶看了眼温南的屋子,说道:“找你张婶子去了,让她别在外面传温南和小杰谈对象结婚的事,刚才我在厨房和南南聊了几句,听南南的意思,她想再和小杰接触接触,不太想结婚,所以我得赶紧过去堵住你张婶子的嘴,省的她到时候传开了,坏了南南的名声。”
陈叙微有些错愕,抬眸看了眼温南的屋子,攀爬在眼底的红血丝似乎也少了。
陈奶奶今天忙了一下午,刚才又苦口婆心的跟张小娥和杜团长说了说,这会困劲上来了,洗漱完就回屋里睡觉了,陈叙关了厨房的灯,将木桶抬到温南屋里,看了眼坐在床轻轻揉着手臂的温南:“我再帮你捏捏手臂?”
“不用!”
温南一下子跟惊到了似的,她起身干巴巴的笑了下:“我用热水泡泡就好。”
等陈叙出去后,温南快速插上门闩,靠在屋门上长长的吁了口气,她拉上窗帘,脱掉衣服坐在木桶里,温热的水包裹住全身,驱散了皮肤上的干燥和乏累,右手臂被热水泡着,好像舒服了不少,等洗完澡后,温南换上干净的衣服,关了灯爬到床上就睡了。
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心情大起大落,身心疲惫,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院里的灯也关了,小院里黑漆漆的,陈叙跑步回来,冲了个凉后在院里坐了很久,一直到奶奶那屋传来下地走路的声音他才进屋睡觉.
温南这一觉睡的很沉,直到外面传来叩叩的敲门声她才逐渐转醒。
“温南。”
“起床了。”
陈叙连着叫了好几声,里面才传来温南睡意朦胧的声音:“来了。”
温南打了个哈欠,爬起来穿上衣服,昨晚陈叙帮她捏了捏胳膊,又用热水泡了泡,没想到一觉醒来还真舒服多了。
她梳好头发开门出去,本以为陈叙在井边洗漱,没想到还在门口站着,她险些撞到陈叙身上,温南后退一步,忍着心口的悸动抬头看向陈叙深黑的瞳眸,不明白他站在这干什么?
陈叙问:“胳膊好点了吗?”
温南点头:“好多了。”
“我先洗脸刷牙了。”她避开陈叙,转身走到井边洗漱,现在天热,用刚从井里压上来的水并不是很凉。
陈叙进了温南屋子,抬木桶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床头放着还未拆封的雪花膏,他微皱了下眉头,将木桶抬出去倒掉,去井边洗漱完和温南一道出门去了部队,一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温南全程拿着棍子时不时打一打路边半人高的草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和尴尬,自从昨晚认识到自己的心后,她实在不太敢跟陈叙单独相处。
怕自己总忍不住想看他,怕自己越陷越深,到最后把自己搞得身心疲惫。
到了食堂,温南说:“我先进去了。”
她将棍子靠放在墙上,头也不回的跑进去,一直到跑到食堂内部,打开门从打饭窗口往外看了一眼,见食堂外已经没了陈叙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你干啥呢?”
吴凤的声音冷不丁的在耳边响起,温南“啊”了一声,吴凤续道:“怎么觉得你今天早上神经兮兮的,咋地了?出啥事了?”
温南:……
她神经兮兮的?
温南自己还真没有察觉到,她摇了摇头:“没事。”然后岔开话题:“吴婶子,菜配好了吗?”
吴凤说:“早好了,大家伙今天来的都特别早,都想看刘英子读检讨书呢。”说完看了眼坐在外面擦桌子的刘英子,就连廉厨子他们也看向刘英子,食堂里有人说:“英子,温南同志过来了,你可以念检讨书了。”
杨志同也从外面进来了,听见食堂里咋咋呼呼的声音,看了眼脸色难看的刘英子磨磨蹭蹭的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检讨书,说是检讨书,不过是一张被撕的不规则的纸张,上面写了短短几句话,刘英子不识字,这些还是昨天晚上她厚着脸皮找村里面的知青帮忙写的,当时知青看她的眼神,她都恨不得跑到家属区把温南打一顿。
这个女人真的太坏了!
谁在背后不说别人,有谁像她一样被人说几句就要逼着别人写检讨书的,不就仗着自己有个当营长的表哥才这么猖狂吗?要是没有陈营长,她屁也不是,真打起来,她能把温南打个半死。
刘英子看着纸上的几句话,压根不认识,但昨晚知青写完后教她念了好几遍,每念一遍刘英子就没脸一次。
她站在食堂里,手指紧紧捏着纸张,闷着头念道:“我不应该在背后说温南同志的坏话,不应该给温南同志泼脏水,扣高帽,我以后一定改正。”
纸张上写的大致就是这些话,杨志同走过去瞄了一眼,虽然有的地方念的不对,但大致意思都差不多,现在大家伙也都听见了,于是杨志同说道:“好了,刘英子同志做错了事写了检讨书也当着咱们食堂所有人的面读了检讨书了,大家以后还在要在一起做事,都是革命同志,一点小事也不要坏了大家的友谊。”
他看向温南,笑了下:“温南同志,刘英子同志已经念过检讨书了,大家伙都听见了,依我看就差不多了,也不用连着七天都念检讨书了,大家都是革命同志,知错就改的精神还是有的。”
杨志同身为司务长,管理着食堂这部分,也不希望因为一些事大家闹的不愉快,昨天他没说是因为温南和吴婶子都在气头上,而且也快到饭点了,一切以大局为重,所以就想着等今天刘英子念完检讨书再说这件事,当个和事老。
温南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毕竟她也在家属区住着,要是没人说她就等着刘英子念七天的检讨书,现在司务长开口了,温南就顺着台阶下,卖司务长一个好脸:“我听司务长的。”
吴凤还等着看刘英子连着念七天检讨书呢!结果来了这么一茬,见温南都答应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最后不舒服的“哼”了一声,冲着刘英子说:“你最好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再让我听见你诅咒我孙子的话,我一定撕烂你的嘴!”
“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快做饭吧,一会赶不上趟了。”
杨志同赶紧驱散她们,免得她们又吵起来。
吴凤又哼了一声,这才转身进了食堂内部,带上袖套开始干活,温南带上围裙,拿着炒勺开始烧锅热油,她炒了三种菜,吴凤看了眼温南额头的薄汗,问道:“温南,你今天还做糕点吗?你这两天没做糕点,吃饭的人都问我们呢,怎么这几天没有糕点,昨晚小娥也过来了,问我啥情况,连着两三天都没有糕点了,还有我那大肚子的儿媳妇,她也馋了。”
她凑到温南跟前,嘿嘿笑道:“小娥说,杜团长也快馋死了。”
温南抿唇笑道:“我今天中午就做。”
做好早饭,温南摘下围裙和袖套就走了,吴凤好奇道:“你不在这吃啊?”
温南:“我回家陪我姨奶吃饭。”
她就是想避开陈叙,不想有任何跟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温南回到家属区,经过杜团长家时,被院里跑出来的张小娥拦住了:“温南,你过来了,我问你两句话。”
温南:……
不用想都知道张小娥要问什么。
她走到树下,笑道:“张婶子要问什么?”
张小娥看了眼巷子,只有零星几个人,昨晚候婶子跟她说的话她都知道了,要是别人她才不会上心,也不会管这事要不要帮忙保密,恨不得谁家有个事她就想给大家分享出去,但温南却不行,跟温南相处的这两个月,这小姑娘人好性格好,有做糕点的好手艺也不藏着掖着,只要她想学温南就教她,对她也挺尊敬的。
昨晚上陈杰她也见过了,小伙子挺不错的,个头也不低,她回家后把这事告诉老杜,问老杜知不知道陈杰这个人,老杜说有点印象,是五团的兵,前两年他还带过他,应变速度和体能都不错,听说前年升的连长,以他的能力,后期发展会越来越好。
老杜还说,难怪陈叙这些天总在部队里找姓陈的,原来是找这个陈杰,说陈叙眼光不错,给自己找的这个妹夫有很大的发展前途。
张小娥小声问:“温南,你是不是没看上陈杰?”
温南抿了下唇:“陈连长人好老实,各方面都不错,谈不上我看不看得上,我们两现在还在互相了解,要是各方面不太合得来就算了。”
她知道陈奶奶昨晚跟张小娥说过了,这会说话也不顾忌:“所以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和陈连长的事,免得到时候和陈连长不适合,大家对我们指指点点。”
这里不像新世纪,唾沫钉子都能淹死人。
张小娥想了一下,还是小声劝了几句:“温南,不是婶子说你,你眼光先别放的太高,婶子觉得陈杰这孩子挺不错,你再好好想想,咱们女人别的不怕,就怕嫁错人后悔一辈子,你看我闺女,嫁给粮食局的人,日子过得挺好的吧,但她婆婆事多,嫌我闺女吃得多,说话做事配不上她儿子,但架不住他儿子喜欢我闺女,处处护着我闺女,所以咱们嫁人,一定要看男方能不能担的起事,在家里是不是和稀泥的,或者偏着老娘,和*老娘一块欺负媳妇的。”
张小娥今天破例跟温南说了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她知道温南这孩子从小没爹没娘,对结婚的事,还有找对象的事没几个人能给个主意的,就想着给她多说几句,好让她将来找对象时,先了解了解男方家里人的性格脾气合不合适。
温南知道张小娥的用意,心里一暖,笑道:“我知道了,谢谢张婶子。”她小声说:“张婶子想吃什么糕点,我今天中午在食堂做糕点,你说几样,我今天中午就专门做你喜欢吃的糕点。”
“哎妈呀!真的啊?!”
提到糕点可把张小娥馋坏了,她砸吧了下嘴巴:“红糖糍粑,糯米糕,水晶糕,这三样行不行?”
温南笑道:“可以呀,我做好了,你和杜团长来食堂吃。”
“没问题,我给你说,食堂这两天没糕点,可把他馋坏了。”张小娥笑着摆了摆手:“行了,赶紧回去吧。”
温南回到家,陈奶奶已经做好了早饭,她做的不多,看见温南回来愣了一下:“你咋回来这么早?吃饭了吗?”
温南摇头:“还没呢,我想在家里吃。”
温南又去厨房做了点饭,跟奶奶吃过午饭后回屋睡了一会,感觉睡的差不多了就去了食堂,今天要做三样糕点,也挺费时间,等做好糕点,炒完菜,她洗干净手就走了,吴凤问:“你又回去吃啊?”
温南点了下头:“嗯。”
吴凤说:“今天早上陈营长还问你怎么不在,我说你回家吃饭去了。”
温南笑了下:“吴婶子,我先走了。”
她回到家的时候,陈奶奶已经把中午饭最好了,温南走的时候跟陈奶奶说她中午回来吃,她专门带了三样糕点,将糕点摆在盘子里端到桌上,笑道:“姨奶,你尝尝我做的糕点,软软的,您咬得动。”
陈奶奶吃过几次温南做的糕点,有几次她在食堂做了糕点买点带回来。
陈奶奶夹了一块水晶糕咬在嘴里,软软糯糯的,特别好吃,温南看着陈奶奶眉眼间慈祥的笑意,笑道:“姨奶,我下午去一趟自留地,看看菜长得怎么样了。”
陈奶奶笑道:“行。”
吃过饭温南把锅碗洗了,提着篮子去了自留地,经过石桥的时候碰见了拿着镰刀的赵小麦,这段时间在食堂一直忙着,已经连着好几天没碰见小麦了,温南追过去叫了一声:“小麦。”
赵小麦回头,顿时笑开了花:“温南,你今天终于闲了?”
温南“嗯”了一声:“我去自留地,你拿着镰刀干嘛去?”
赵小麦说:“我娘给我找了份割麦子的活,我已经干了两天了。”
温南:……
花凤珍真是把小麦的价值一点点压榨完。
赵小麦说:“我听张婶子说,你去食堂工作了?”
温南点头,赵小麦高兴道:“食堂工作好,不用晒太阳,吃的还好,工资也高,温南,我替你开心。”
不像她,什么也不会,除了下地干活就不会别的,连字也不认识,到现在她会写自己的名字还是温南教她的,在地里干累了,坐在地上的时候,会在地上模仿温南教她写的字。
温南和赵小麦一起去了杏花村,两人几天不见,聊了许多,赵小麦去了地里干活,温南到自留地转了一圈,蔬菜长得差不多了,她摘了点黄瓜和西红柿回来,等下午黄昏渐落时又去食堂,做好晚饭又跑回家,今天一直避免和陈叙独处。
温南和陈奶奶吃过晚饭,陈奶奶早早就睡了,她把锅碗洗完,把自己和陈奶奶的衣服拿到院里洗干净晾在绷绳上,院外传来脚步声,温南平静的心倏地一跳,下意识看向虚掩的院门,影子从门缝中走过,脚步声渐渐远去,不是陈叙的脚步声,温南莫名的松了口气。
她把水泼到菜地旁,走进厨房,给锅里倒水烧洗澡水,坐在灶口前,低着头安静的捏着右手臂。
昨晚陈叙帮她捏了捏,今天右手臂的酸疼都缓解了不少,不明白他是怎么捏的,她怎么就捏不出这个效果?
正想的入神,眼前倏地一暗,温南心里咯噔一下,抬起头就看见陈叙站在厨房外面,男人垂眸看着她,身上的军装领子都被汗水浸透了,他走进来,因为个头高大挺拔,进门时不得已低了下头,温南坐在矮小的板凳上,被迫高仰起脑袋,看着走到她身前停下的陈叙,男人逆着光,单膝半蹲在地上,灯光投下的阴影打在那张冷俊的面孔上。
他垂着眸,温南看不清他眸底的神色,但隐隐能感觉到,陈叙好像在生气。
温南实在坐不住,刚要起身,右手腕就被陈叙握住,男人干燥温热的大手止住她起身的动作,将她的手臂拉到身前,为她捏酸痛的右手臂,温南身子有些僵硬,手臂筋肉也绷紧了,陈叙捏/了捏,声音低沉磁性:“放轻松。”
温南:……
她左手搭在腿上,低着头,努力让自己放松。
视线里,男人骨节修长的手逐渐往上,轻轻/揉/按着她的手臂外侧,渐渐地转移到手臂内/侧,异样的感觉不断的在/身体里徘/徊,顺着血液横冲直撞,温南觉得自己呼吸都快绷紧了,她想起身逃离,不想跟陈叙独处一室,就在她想抽回手臂时,头顶忽的传来陈叙的声音:“你想嫁给陈杰吗?”
温南错愕抬头,对上陈叙深邃漆黑的瞳眸,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男人漆黑的眸凝视着温南的脸蛋,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指腹探到她的脉搏处感受她的心跳,重复问道:“告诉我,你想跟陈杰结婚吗?”
第54章 第 54 章
“我……”
温南被陈叙看的浑身愈发僵硬了, 男人的眸像是窥探她的皮囊,看到她内心深处藏着的秘密,温南害怕她喜欢他的秘密被发现, 吓的赶紧低下头避开陈叙的目光,右手臂挣了挣, 没挣脱。
男人声音暗哑了几分:“温南,回答我。”
温南低头看到男人修长绷紧的双腿, 军装短袖贴着腹部, 能隐约窥见匀称有力的腹肌轮廓, 她脸蛋蓦地一红, 错开视线,低声说道:“我还在和他相处, 如果不合适,我不会结婚。”
陈叙笑了, 指腹下那剧烈的心跳声像是在敲打她的皮肤,男人唇边绽开的笑意让温南有些莫名, 她小幅度抬头,有些疑惑:“哥,你笑什么?”
“没什么。”
陈叙眉眼垂着,轻柔的为温南捏手臂。
萦绕在男人身上暗沉沉的气息在无形中消散了, 就连厨房里的灯都变得亮了些, 手臂上的异样让温南心尖直颤, 她蜷了蜷手指,看了眼陈叙滚动的喉结, 眼一热, 扭头看向别处,心里实在是忍不住想碰一碰, 想靠近他,这念头一出,温南顿时觉得自己跟个女流/氓一样,还是个肖想别人对象的女流/氓。
想到陈叙有喜欢的人,温南就像兜头被泼了一盆凉水。
锅里的水沸腾着,温南道:“不捏了,水开了。”
陈叙道:“好。”
男人起身走出去,没一会就拎着木桶走进来,端着烧开的热水锅倒进木桶里:“你回屋待着,我倒好凉水就抬进去。”
温南“哦”了一声,起身就跑了。
陈叙看着她那两条小腿倒腾的挺快。
他倒好凉水,抬着木桶进了温南屋子,看着坐在床边低着头的温南,叫了她一声:“温南。”
温南抬起头:“怎么了?”
陈叙说:“你不用总躲着我,没必要为了陈杰跟我避嫌。”
“我没……”躲着你。
温南最后三个字卡在喉咙,她看着陈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黑眸,愣是没说下去,于是心虚的低下头:“我知道了。”
陈叙眼底带着笑意:“你明早睡个懒觉,食堂那边我帮你请一天假,我们明天去丰林县。”
温南抬头:“去丰林县干什么?”
陈叙道:“李叔的儿子明天结婚,电话打到部队来了。”
从家属区到丰林县路上来回六七个小时,她实在不想跟陈叙单独相处,于是抿了下唇,看了眼陈叙的脸色说:“我能不能不去?我明天还要做糕点,还有好多菜等着……”
陈叙止住她的话:“李叔亲口说了,让我带着你。”
温南:……
好吧。
她耷下脑袋点头:“知道了。”
陈叙最见不得她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没找到陈杰之前,对他又笑又爱说话,时不时黏着他,找到陈杰之后,不是想着法的跟他保持距离避嫌,就是低着头不说话,男人眉峰皱了皱:“洗完澡就睡觉,明天我去食堂帮你请假。”
陈叙从没觉得,一个人的出现会这么碍眼。
他转身出去,帮温南关上屋门,等屋里剩下温南一人时,她彻底松了口气,此时才察觉到后背出了一层薄汗,温南走过去插上屋门,拉上窗帘,脱/去衣服坐在木桶里,右手臂完全入到热水里,她捏了捏右手臂,想到陈叙有力的手指摁在上面的力道,温南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
她拍了拍脸蛋,努力让自己不要想了。
温南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灌了半缸子水就睡下了,睡的迷迷糊糊时,听见院里响起哗啦的水声,应该是陈叙跑步回来了,温南翻了个身继续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尿憋醒了,她爬起来打开屋门,刚走出去就碰见蹲在屋檐下的陈叙,男人光着膀子,背部肌肉肌理分明,匀称又不是那种壮硕的肌肉,后腰精瘦,看着很有力量感。
温南愣在原地,手抓着门把手,出也不是进也不是,就这么卡在那。
陈叙没料到温南会起夜,他起身看向隔壁屋门口的温南,穿着小背心和短裤,乌黑的头发披在肩上,衬的露在外面的肌肤白皙滑/腻,锁骨以下/大片的肌肤可见高/耸的弧度,腰身纤细,盈盈可握,短裤下的一双细直小腿直晃晃的暴/露在陈叙眼底,男人呼吸刹那间绷紧,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倏然转身回到屋里关上屋门。
关门声在夜里很是清晰。
温南抓着门框的手松开,险险的吐了口气。
她要是知道陈叙在屋檐下蹲着,打死也会穿个外套出来,这穿着在新世纪压根没问题,但在这里不行,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给陈叙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等明天陈叙会不会又说她一通?
温南看了眼从陈叙屋里透出来的光亮,转身回屋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拿起搭在床尾的藏蓝色外套穿上跑到厕所。
早知道晚上不喝那半缸子水了。
上完厕所,温南拢紧外套,经过陈叙屋门时,犹豫了一下,还是先认错:“哥,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对不起。”
屋里传来陈叙磁性沙哑的声音:“没事。”
他的声音比先前还要暗哑:“不早了,你赶紧睡。”
温南也不知道陈叙怎么想她的,她抿了抿唇,最终什么也没说,跑回屋里关上门,一头扎到床上拍了拍脑袋,懊恼自己为什么出门前不看下屋檐下有没有人,温南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才睡着,一直到外面号角声响起,鸡圈里传来咕咕的鸡叫声时才迷迷糊糊的醒来,明亮的光线穿透窗帘照在床上,温南眯了眯眼,忽然间反应过来还要去食堂炒菜,这个点怕是都到了饭点了!
温南着急忙慌的穿好衣服,开门跑出去的时候正好撞上从外面回来的陈叙。
男人穿着军装,下摆系在裤腰里,裤腰上勒着黑色皮带,身姿高大颀长,腰身劲瘦,无形中爆发着力量感,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人,是三团的周岩,他也穿着军装,体格跟陈叙不相上下,温南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陈叙昨晚说李局长儿子今天结婚,他帮她请了一天假。
这一觉她都快睡懵了。
陈叙笑道:“起来了。”
男人走到井边压了半盆水,掀目光看了眼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温南,眼底盛满了温柔:“过来刷牙洗脸,吃完饭我们就走。”
温南看到陈叙就想到昨晚的尴尬,她不敢看陈叙,低着头走过去蹲下身洗脸刷牙,陈奶奶从厨房窗户那探头:“小叙,端饭,吃饭了。”然后看向周岩:“小岩来了。”
周岩笑道:“奶奶,好久没见,有没有想我。”
陈叙和周岩是从一个部队调过来的战友,都在李局长手底下当过兵,当初陈叙在那边家属区时,周岩就经常去陈家,和陈家两兄弟关系都很铁。
陈奶奶笑的慈祥:“当然想了,奶奶还说你怎么好长时间没过来了。”
周岩说:“前段时间出去拉练了,最近几天刚回来了。”
他看了眼洗漱完起身擦脸的温南,自从上次知道她和陈杰谈对象后,周岩再没厚脸皮去找过温南,保持着该有的分寸,眼下又看见温南,周岩爽朗的打了声招呼:“温南。”
温南笑道:“周营长。”
她刚洗完脸,睫毛湿漉漉的,明亮的眼底浸着洇湿潮雾,小脸雪白漂亮,尤其笑起来脸颊的酒窝极为吸引人的目光,周岩看失神了一会,他还没避开视线,陈叙就已经挡在他身前,将温南手里的毛巾搭在绷绳上:“洗完脸去吃饭。”
陈叙离她很近,几乎在他挨过来的一瞬间,温南感觉到了男人身上强烈的热意,她往后退了一步,慌忙低下头说:“好。”
陈叙:……
温南对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架势,险些让陈叙气笑了,合着他昨晚说的那几句话都白说了。
往常饭桌上都是三个人,今天难得坐了四个人,陈奶奶问周岩:“小岩,你爹娘身体都还好吗?”
周岩笑道:“都挺好的,我这次去拉练的地方离我家近,抽空回去了一趟看他们两。”
陈奶奶让周岩多吃点,然后问道:“你这趟回去,你爹娘给你介绍媳妇了吗?奶奶记得你比小叙大一岁,咋样了,你啥时候成家?”
周岩:……
他发现不管是他爹娘还是村里人,包括陈奶奶,见了他都要问问什么时候结婚。
周岩说:“不着急。”
陈奶奶知道,小叙,小州和周岩都一个样,只要提成家的事,他们三个都说不着急,想到前天晚上陈叙说他有喜欢的姑娘,看了眼埋头吃饭的大孙子,想从他嘴里问出话估计悬,一开始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陈奶奶睡觉都着急,小孙子离得远管不上了,那就先管大孙子,于是问周岩:“小岩,我们家小叙说他有喜欢的人了,我问他,这小子也不告诉我,你天天跟小叙在一块,你知道是谁吗?”
周岩:???
陈叙有喜欢的姑娘了?!
他怎么不知道?!
周岩下意识看向陈叙,拿眼神瞄他,似乎在说:好小子,藏得够深啊,赶紧说,是哪家的姑娘?
陈叙:……
他埋头吃饭:“奶奶,你不用问周岩,他不知道。”
陈奶奶:……
周岩:……
温南端起碗喝了一口汤,掩饰住眼底落寞的情绪,喝完稀饭将筷子放在桌上,唇角抿着笑意:“我吃完了,我先去换件衣服。”
温南回到屋里,关上门,闷闷的喘了口气,从箱子里翻衣服,原主来家属区就带了两个替换的衬衫和裤子,再就是一个藏青色外套,剩下的衣服都在小姨家里放着,温南待在这的两个月,几乎是两间衣服替换着穿。
巷子里实在没有别的衣服,温南拿起床尾晾干的白底黄花衬衫穿上,辫了两个辫子,将额前的刘海拨了拨,换上干净的裤子和鞋子才出去,陈叙他们已经吃完饭了,两人在屋里洗锅碗,陈奶奶看见温南,和蔼的笑了笑:“我们南南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温南脸上扬起笑容,眼睛璀亮好看:“谢谢姨奶夸奖。”
她声音脆甜,笑的露出了洁白的贝齿,粉嫩的舌尖不经意间舔了下唇畔,陈叙将碗筷放在柜子里,透过窗外看到了这一幕,陈杰没来家里之前,温南也曾对他这么笑过,自从前天晚上那顿饭之后,这小姑娘见了他就躲。
厨房里面,周岩把抹布的水拧干,问道:“奶奶不去吗?”
陈叙收回视线,将柜子门关上:“奶奶不去。”
男人的话刚落,外面的温南也在问陈奶奶:“姨奶,你真不去吗?去县城我还能陪您转转呢。”
陈奶奶拍了拍温南的手:“姨奶就不去,路上来回七个多小时,姨奶这把老骨头折腾经不起折腾。”
这么一说也是。
温南没再勉强陈奶奶,等陈叙他们忙完厨房,温南跟着他们走出家门,张小娥在院里坐着,看见他们出去,走出来问道:“陈营长,你们干啥去?”
陈叙说了去县城,张小娥赶紧道:“你们咋去?”
周岩接话:“军区的车送我们过去。”
“那你们等我会。”张小娥往回跑:“我拿样东西,你们捎我一道。”
没一会张小娥从院里出来,跟站在门外的陈奶奶说:“候婶子,老杜中午回来的话你就让他去食堂吃,我去我闺女那转一圈。”
陈奶奶摆手:“知道了。”
几个人走出家属区,经过拐角巷子时看见了拿着往杏花村走的赵小麦,小麦手里拿着镰刀,背影又瘦又小,孤零零的一个人,瞧着很是可怜,温南望着小麦的身影,从她身上看到了前世的自己,被父母抛弃,爷爷不疼奶奶不爱,两个哥哥明着暗着的欺负她,她从小为了一口饭,为了能上学,忍受了这辈子所有的委屈。
张小娥也看见了赵小麦,哼了一声,气道:“花凤珍个狼叼的,这么对自己闺女迟早遭报应的!”
温南听出张小娥话里的不对劲,她平常看见小麦也不像今天这么气愤,于是扭头问道:“张婶子,花婶子怎么了?”
军用吉普车停在石桥上,开车的是军区的司机,陈叙和周岩让张小娥坐在副驾驶,他们两人上了后排,温南坐在驾驶室的后面,看着张小娥系上安全带,然后开始说花凤珍的事:“我昨晚上去串门,听丁红娟说花凤珍给小麦张罗着找对象呢,别的要求没有,只要给三百块彩礼钱就行,他娘的狗玩意,真是要钱不要脸了,这哪是嫁闺女,这是卖闺女,万一对方是个老鳏夫,给三百块钱高价彩礼,以花凤珍的性子真会把小麦嫁过去,我就没见过这么狠心当娘的!”
温南只能说,张小娥还是见少了。
绝情狠心的母亲太多了,把孩子生下来扔到厕所的,掐死的,淹死在尿盆里,扔在路边的,多的是,她到现在都记得她出生那天的事,当初她妈妈生她的那天,爷爷奶奶高兴的赶往医院,她爸爸给爷爷打电话说生了女儿,老两口一听,直接让出租车掉头回家了,这事还是她二妈告诉她的。
原主也是个命苦的,如果原主当时没有坚持到南阳市来,或许就被冯春嫁给老鳏夫了。
陈叙问:“赵营长怎么说?”
周岩听得脑门青筋突突直跳,他和陈叙调到这边三年,陈家和赵家挨的近,对于赵家重男轻女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眼下又听了这事,语气都有些冷:“我觉得赵营长跟她媳妇穿一条裤子,要不然花婶子敢在外面这么猖狂的四处打听?”
张小娥撇嘴:“说的是。”
汽车驶离石桥,温南转头,透过车窗看向远处的赵小麦,她单薄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温南才收回视线。
小麦当初跟她说过,她娘说过几个月给她相看个合适的对象嫁了,让她在这几个月多挣钱钱,给自己挣嫁妆,眼下过去了两个月,花凤珍这么快就等不及了,温南想到小麦将来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或者被花凤珍嫁给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男人,小麦的下半辈子全毁了。
温南抿着唇,压住心里翻上来的酸涩。
她想帮小麦,想帮她逃离这个毫无血性亲情的家庭,想帮她嫁到一个疼她爱她的婆家里。
可是想要做到这一切太难了,首先得过了花凤珍那一关。
车子颠簸的行驶,温南坐在最边上,双腿并拢,即便如此,手臂和腿也不可避免的与陈叙触碰着,男人坐在中间,双腿岔开,双手自然的搭在腿上,和旁边的周岩再说之前部队的事,张小娥是个话痨,一上车嘴巴就没停过,陈叙和周岩时不时的附和她两句,温南有些心不在焉。
张小娥提到了杜团长年轻时候的事,跟她刚认识的时候还是个啥也不懂的小伙子。
司机是团里的,也知道杜团长,好奇的问了一句:“张婶子,当时你和杜团长咋认识的?”
提到这个,又让张小娥打开了话匣子。
她说:“我两还是我舅舅介绍的,我舅舅当时在部队食堂干厨师,跟老杜一来二去的就熟了,我舅舅说我有个外甥女,长得好看,能干能吃苦,你想不想娶?”
司机问:“杜团长咋说?”
周岩:“还能咋说,肯定同意了呗,不然你现在能叫张婶子?”
陈叙:……
温南:……
司机:……
“还真不是!”
张小娥继续说:“他当时答应我舅了,说相看相看,休假的时候跟着我舅来我家,正好那天我堂姐在我家,老杜看上我堂姐了——”
陈叙挑眉,来了兴趣,周岩也坐直身子。
温南也好奇的听着,合着这里面还有这些事呢?
张小娥似乎想到了搞笑的事,哈哈哈笑个不停:“老杜还以为我舅说的外甥女是我堂姐,就爽快的答应了,后来他去外面练兵,得等两个月才能回来,就让他娘到家属区来和我舅说结婚的事,我们两家把结婚的事谈好,等老杜回来穿上新衣服,赶着毛驴车来我家接新娘子的时候才知道我舅说的外甥女是我。”
“哈哈哈哈——”张小娥眼泪都笑出来:“当时老杜那个脸黑的啊,我还想着,我舅给我介绍的对象咋这么凶,还没娶我呢,就拉着个脸,后来我生下建明的第二年,老杜才把这事告诉我。”
温南抿紧唇,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声清脆悦耳,陈叙眉眼间也染着笑意,转头看见温南脸蛋的笑容,认识两个月,他还是第一次见温南笑的这么开怀,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温南抬头看向他,顿时绽开的唇角抿起,脸上的笑意也在顷刻间没了。
陈叙:……
男人眉眼间的笑意也没了,心里腾起一股闷气。
司机和周岩的笑声响彻在车里面,张小娥说话的声音也在继续,唯有温南和陈叙的情绪有了些微的变化。
周岩捣了下陈叙的手臂,笑的脖颈青筋都突显了:“没想到杜团长还有这茬事呢。”
陈叙颔首,薄唇微抿着“嗯”了一声。
温南转头看着窗外,搭在腿上的双手绞紧,有些别扭的咬了咬下唇,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察觉到自己对陈叙的心思,知道他有喜欢的人后,就变得奇怪别扭,不想靠近陈叙,不想跟他单独相处,害怕自己越陷越深,可是在陈叙靠近她,看向她时,她又不想把自己轻松随意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害怕他讨厌她,嫌弃她。
明明一开始和陈叙相处时挺轻松自在的,只有朋友和‘兄妹’的关系,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车子开到公社,张小娥下车问:“你们啥时候回来?”
司机看向后排座,陈叙看了眼腕上的手表:“下午五点左右到公社。”
张小娥:“那我提前在公社口子那等你们。”然后看向温南:“你就别挤在后面了,你坐前面来。”
温南闻言,立即开门下车,打开副驾驶坐在前面,拉上安全带时,缓缓的吐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隐隐感觉后面有视线看着她,她猜测多半是陈叙,汽车驶离公社,路上有些颠簸,温南看向窗外,望着窗外迅速后退的风景沉默着,刚才张小娥在车上,车里面气氛热闹,眼下张小娥走了,车里面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陈叙坐在驾驶室后面,一偏头就能看见温南,她看着窗外,只露出白皙娇俏的侧脸。
周岩看了眼前面,温南个头娇小,几乎被整个靠背挡住了身形,要是往常,他绝对抓住这个机会,赖着陈叙,让他当个中间人,撮合撮合他和温南,试探下温南怎么想的,但现在,人家有对象,周岩歇了这个心思,转头问陈叙:“今天饭桌上奶奶说的那话,到底怎么个事?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那女同志哪的?我认不认识?”
温南也竖起耳朵,想听听陈叙喜欢的是谁。
陈叙掀目光朝温南的方向扫了眼,然后看向前挡风玻璃:“你认识。”
这么一说,周岩可激动了。
他把自己和陈叙都认识的女同志搜了一圈,说实话,认识的还真没几个,周岩皱眉:“咱们以前部队参谋长的女儿?”
陈叙:……
男人瞥了眼周岩,周岩一愣:“不对?”
温南坐在前面,耳朵都快竖成兔子耳朵了。
周岩继续猜:“咱们李团的女儿?不对呀,李团的女儿去年刚嫁人,难不成是——”他挑了下眉:“赵营长的女儿,赵小麦?”
温南:???
几乎是一瞬间,温南扭头看向了陈叙,眼底有些不敢置信,心口一撞一撞的,像是被棉絮包裹着的石头重重砸击过一样,她震惊的目光毫无预兆的落入了陈叙的眼底,男人脸色一沉,转头看周岩:“跟小麦没关系,这种话以后别乱说,会坏了小麦的名声。”
周岩:……
他问:“那到底是谁啊?”
陈叙垂眸:“别问了,人家女同志对我没意思,是我单方面的心思。”
温南转头看向窗外,如果是以前,她会八卦好奇的问陈叙,你喜欢的是谁,她对你没意思没事,我帮你撮合,但现在她说不出来。
周岩着实有些震惊,他回过神,笑道:“咱们陈营长也单相思呢?”那欠揍的眼神仿佛在说他活该,谁让他当初不撮合他和温南同志,胳膊肘往外拐,挑了五团的陈杰当他的未来妹夫,想起这是周岩就想给他两拳。
司机也好奇的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陈叙。
陈叙扭头看向窗外,心里沉甸甸的压着一股子邪火,他现在摸不准温南对陈杰的态度,昨晚该问的问了,该说的说了,这小姑娘还躲着他,跟他避嫌,他也不敢逼她,怕温南对他没那个意思,再把人逼到陈杰身边去。
车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发动机轰鸣的声音。
从公社到丰林县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到了县城后,司机按照陈叙指的路线将车开到了丰林县县城的一栋楼下面,这一片盖着五层楼,温南下车,抬头看了眼楼层,楼层外面是过道,过道上来来往往都是人,跟筒子楼差不多,但比筒子楼稍微宽敞一点,筒子楼大家用的是公用厨房,但看这边,应该家里自带的有厨房。
楼外面贴着喜字,站了许多人,军用的车一停在楼下面,就招来许多人的目光。
这年头能开军车过来的,在部队里都是当官的,况且李局长没退伍前,在团里还是个团长呢,这年头结婚挺热闹的,楼下面摆着一张桌子,桌前面坐着一个中年人,拿着笔在记礼金,有人送鸡蛋的,有人送礼钱,有人送布料的,特别热闹,楼下面有人在招待客人,是个年轻人,穿着七十年代的西装,衣服上用别针别了个红花,温南猜测,他应该就是新郎。
“小叙哥,小岩哥!”
新郎官看向这边,顿时高兴的招手:“走走走,我带你们到楼上去,我爸妈知道一早就在等你们过来呢。”
新郎官说着话走过来,温南看他跟李局长的眉眼很相似。
陈叙拍了下他的肩膀:“长成大小伙了,壮实了。”
周岩抬手搭在新郎官肩上:“小尚,极点接媳妇去?”
李尚嘿嘿一笑:“等会就走。”他看到跟在陈叙边上的温南,朝温南笑了下,露出一口大白牙,陈叙为温南介绍:“这是李叔的儿子,李尚。”然后给李尚介绍:“这是我……妹,温南。”
李尚笑道:“温南,你好你好。”
温南笑道:“初次见面,祝你新婚快乐。”
别说,来这么多人,小叙哥的妹子还是头一个把话说的这么漂亮,她人长得好看,说话也像个有学问的。
李尚笑道:“谢谢。”
楼下面站了很多人,也摆了好多大方桌和长条凳子,楼下的背阴处架着锅台,有一个大厨拿着炒勺,带着袖套和围裙,边上有三个配菜的,楼道口哪里大人小孩站了一堆,这个年代特别有氛围感,也很热闹,温南看着铺满年代气息的婚*礼,没有小轿车,没有司仪,没有婚礼现场和大屏幕,只有热热闹闹,互相都认识的人。
周岩搭着李尚的肩,两人聊着天走着,陈叙垂眸看了眼四处张望的温南:“在看什么?”
温南心思都在这充满年代感的婚礼上,下意识回了一句:“这里结婚好热闹,人好多呀。”
男人漆黑的眸落在温南扑闪的睫毛上,喉结动了动:“咱们家属区结婚也热闹,人比这边多。”
温南一怔,转头看向陈叙,男人已经收回视线,大手自然的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这里人多,别走丢了。”
陈叙牵着她走上楼梯,根本不给温南反应的机会。
温南被迫迈着步子跟上他,垂眸看了眼被陈叙攥在手心的手腕,紧张的手指蜷了蜷,想着挣开,但这里人多,上下楼梯都在侧走着让道,她安静的跟在陈叙身后,腕骨那处热热的,带着男人独有的体温。
上了三楼,拐角的第二家就是李局长的家。
门外面站了一些人,看穿着都是单位上班的,相比楼下,楼上安静了许多,温南跟着陈叙他们走进家门,里面的布局一眼就能看到,是三室一厨一卫一厅,老旧的布局格式,客厅里放了一张圆桌子,上面摆了些瓜子、花生和糖果,还放着很难得的一条烟。
这年头要买烟也得要烟票,更别提还是一条烟了,估计要的烟票更多。
李尚一进门就说:“爸,妈,小叙哥和小岩哥来了,小叙哥的妹子也来了。”
李局长正和几个人说话,看见他们,起身笑道:“好小子,都来了就行。”然后不见陈奶奶,正要问陈叙,陈叙先开口了:“李叔,我奶奶让我恭喜你们二老,她身子骨不好,路上来回折腾一天受不住。”
李局长笑道:“没事,来来来,进屋说。”
跟李局长在一起的是他妻子,叫凌梅,穿着灰色的衬衫和长裤,黑色系带皮鞋,看年纪跟张小娥差不多大,但皮肤要比张小娥好一些,陈叙给温南介绍:“这是凌婶子。”
温南脸上挂着笑容,酒窝微陷,声音清脆:“凌婶子,我叫温南,是我哥的表妹。”
温南先来个自我介绍,大大方方的模样让凌梅很是喜欢,不过后面那句‘是我哥的表妹’让凌梅有几分压抑,跟陈叙待了这么些年,也没听说过他老家有表妹,她看了眼被陈叙握着的那截纤细的手腕,抬头看向陈叙,也没多问:“来来,你们进屋坐。”
这间屋子之前是李局长闺女住的,去年嫁出去后就空出来了。
屋里面放了一张床和柜子,摆着一个方桌子,放着四张长条凳,李局长和凌梅坐在对面,周岩和李尚坐在一张长条凳上,温南和陈叙坐在一起,她的手腕到现在还被陈叙攥在手里,两人肌肤相贴的位置隐隐出了些薄汗,湿湿热热的,还有种异样的酥麻。
陈叙和李局长他们在聊天说话,两人的手在桌下,温南手腕动了动,想让陈叙松开,男人察觉到,手指几不可察的紧了几分才松开。
温南安静的坐在那听着他们说话,在李局长和凌梅看向她时,她露出礼貌的微笑。
凌梅问道:“小叙,这是你哪的表妹?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陈叙还没说话,周岩说道:“陈奶奶远嫁妹妹的孙女。”
凌梅笑道:“哎哟,那这可是亲表妹啊。”然后对陈叙说:“陈家就你和陈州两个大老粗,多了个漂亮的妹子,可得看紧了,别被人骗走了。”
周岩:……
已经被‘骗’走了。
还是被他亲自找来的人‘骗’走的。
李局长看了眼温南,老头子笑的跟狐狸似的,温南没瞧出来,陈叙看出来,他轻咳一声,问道:“时间差不多了,该去接新娘了。”
“对对对,该去接我媳妇了。”
李尚笑开了花:“我找了八辆凤凰牌自行车,小叙哥,小岩哥,你们辆跟我一块去呗,你两一人骑一辆自行车。”然后看向温南:“温南妹子,你先在这等一会,我媳妇家不远,我们一会就回来了。”
温南笑道:“好。”
李尚和周岩先往出走,客厅里也有两个小伙子跟李尚是哥们,一道下去骑自行车,李局长和凌梅都出去了,屋里就剩下陈叙和温南两个人,男人看着温南,声音低沉磁性:“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听着他的话,温南莫名的脸有些热。
她轻轻点头:“嗯。”
陈叙站起身,垂眸看了眼温南的脑袋,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遏制住想揉她脑袋的冲动,转身去了楼下,外面很热闹,欢声笑语,李尚的嗓门特别大:“哥们,都快点,一会赶不上趟我媳妇要收拾我了!”
人群里发出爆笑声,有人打趣李尚,媳妇还没过门就开始怕媳妇了。
温南走出去站在楼道上往下看,李尚在第一个,陈叙在第二个,周岩在第三个,凤凰牌自行车的车头绑着大红花,李尚他们呈一字型骑着自行车离开了,凌梅招呼温南坐在屋里,问温南陈奶奶在家怎么样,温南笑道:“挺好的。”
李局长在外面说话,凌梅跟温南聊了一会就出去招呼客人了,温南一个人安静的坐在客厅。
她看了眼四周,然后起身走出屋子,站在楼道旁看着下面,厨子在做饭,每一盘菜都差不多备好了,就等着上桌了,温南以为李尚他们至少要一个多小时才回来,没想到过了半个多小时就回来了,她看着楼下骑进来的自行车,视线落在陈叙身上,男人身高腿长,单脚支在地上,一身军装冷俊帅气,对方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看向楼上,温南就这么措不及防的跟陈叙深黑的眸撞了个正着。
男人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温南心口荡开一层层涟漪,她抿了下唇,也朝陈叙绽开笑容,男人看着温南好几天没对他这么笑过了,当下血液里躁动沸腾着,他将自行车撑在地上,朝楼梯走过去,周岩叫他:“你干嘛去?”
陈叙:“找温南。”
周岩:……
一天天把他妹妹看的那么紧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要嫁人了。
温南看着陈叙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心抑制不住的跳动了几下,她努力放平心态,不去想陈叙,不让自己越陷越深,她将心思放在楼下的婚礼上,李尚和新娘子之间牵着红布,楼下热热闹闹的举行着婚礼,耳边传来沉稳矫健的脚步声,她克制着不让自己去看,不让自己的情绪被陈叙牵引。
陈叙走到温南身边,陪她看着楼下的婚礼。
婚礼一结束就开始热闹的开席了,周岩抬手招呼陈叙和温南:“下来了。”
他们走下楼,被李局长安排在上桌,陈叙和温南坐在一张长条凳上,男人给她夹了几道菜:“先吃点东西。”
温南“嗯”了一声,她抬头看了眼陈叙,男人和周岩还有桌上的几个人聊天,眉眼里带着笑意,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喉结上下滑动着。
“怎么了?”
耳边忽然传来陈叙低沉的声音,带着灼热的气息扑在她耳廓处,激的温南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她赶紧错开视线:“有水吗?我想喝水。”
“我帮你拿。”
陈叙起身离开,过了一会,回来时手里拿着杯子,里面有一杯热水:“有点烫,慢点喝。”
温南低下头吹了吹,耳尖有点绯色的红意:“好。”
李尚夫妻两开始敬酒,先来了陈叙这一桌,温南看了眼新娘子,穿着红色的衬衣和红裤子,红色小皮鞋,头发上盘起来,上面带着小红花,妆容特别有年代感,新娘子是个活泼的人,逢人就笑,走到陈叙这边时,两人一人端了一杯白酒,周岩他们都起身,温南也站起身。
李尚给媳妇介绍:“这是梁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周岩哥和陈叙哥。”
小媳妇笑着喊了他们一声,然后看向陈叙身边的温南,还没等李尚开口介绍,小媳妇笑道:“这是陈叙哥的媳妇,嫂子吧?嫂子长得真好看,和陈叙哥真般配。”
这话一出,桌上的人一时间都怔住了。
第55章 第 55 章
小媳妇看场面不太对劲, 愣了一下,看向李尚:“我说错话了?”
李尚赶紧说:“这是小叙哥的妹子,温南。”然后看向温南:“温南妹子, 不好意思啊,我媳妇她不知道。”
温南回过神来, 轻轻摇头:“没事。”
她下意识看向陈叙,男人脸上带着笑意, 端起酒杯回敬李尚的, 也说了句:“没事。”
周岩也回敬了一杯酒, 转头看了眼旁边的陈陈叙和温南, 别说,如果不是知道他们是兄妹两, 还真以为是夫妻两。
小媳妇有些该噶,端着酒杯敬温南, 温南看着眼前的酒杯,犹豫了一下, 正打算伸手接过时,被陈叙接走了,男人一口闷了白酒,对李尚说:“她不会喝酒, 我替她喝。”
李尚笑道:“没问题。”
夫妻两把这桌人敬完, 去别的桌子时说道:“小叙哥, 你们吃好啊。”
大家坐在长条凳上,温南看了眼陈叙, 小声说了一句:“哥, 谢谢你帮我挡酒。”
陈叙道:“不用跟我客气。”
饭桌上几个人聊天说话,温南低着头吃饭, 碗里面时不时的多几块肉菜,没一会就堆积如山了。
温南:……
太多了!
见陈叙一边跟人说话一边给她夹菜,温南赶紧阻止:“够了够了,我吃不下了。”
陈叙随意道:“吃不了剩下我吃。”
温南:???
她抬头看了眼陈叙,咀嚼的动作都顿住了。
她确定没听错?
陈叙吃她的剩饭?!
男人连着喝了四杯杯酒,似乎带了点醉意,与人说话时,眉宇间的清寒都少了些,他察觉到温南的目光,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愣着干什么?”
摸、摸头杀?
温南脸蛋蓦地一红,赶紧低下头吃饭,头也不敢抬了,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陈叙刚才的话和动作险些让她以为,陈叙喜欢的人是她。
呸!
别自作多情了。
“陈营长,你们今晚住在这吗?”
对面的人问道。
陈叙道:“不住了。”
男人的手搭在腿上,手心还残留着温南头顶毛茸茸的碎发触感,他垂眸瞥了眼温南吃东西时,脸颊一鼓一鼓的,可爱的很,陈叙薄唇微抿,手指握了握拳头,低声问:“吃的完吗?”
温南看着碗里的食物,想了想还是没逞强:“吃不完。”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喝了口水就吃不下了,陈叙将她的碗端过来,和周岩他们边聊天边吃东西。
温南张了张嘴,想让他别用她的碗,但看他几口就吃了半碗饭,话卡在喉咙没说出来。
吃过饭,酒席也散了,跟李局长熟的人都去了楼上,陈叙对温南说:“你在这等我两分钟,我马上下来。”
温南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陈叙跟周岩他们一块上去,周岩瞧见温南在楼下站着,疑惑道:“温南怎么不过来?”
陈叙道:“我要带她出去一趟。”
周岩:“干啥去?”
陈叙:“给她买几件衣服和平时常用的东西。”
周岩“啧”了一声,打趣道:“这么疼你妹子,等将来你娶了媳妇,你媳妇会不会吃你妹的醋?”
陈叙斜乜了他一眼:“这点用不着你操心。”
周岩:……
陈叙上去转了一圈,和李局长与凌梅说了几句话就下来了。
温南四处看着,酒席散了,几个人在打扫卫生,每张桌上的饭菜都吃的干干净净,这个年代办酒席不是那么容易办起来的,需要肉票,酒票,有的家里面攒了半年才能赞几斤肉票,今天这场酒席,温南估摸着肉菜不少于几十斤,不过想来李尚的父亲是李局长,以前还是团长,想搞到几十斤肉票应该问题不大。
楼道里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温南抬头看去,便见陈叙从楼梯上跑下来,男人步伐迈的又快又稳,几步走到她身前,在陈叙靠近她时,温南闻到了从男人身上扑散过来的酒味,夹杂着强烈的男性气息,激的温南脸莫名的有些红,她抿了抿唇,问道:“我们要去哪?”
陈叙道:“去百货楼。”
温南:???
军区的司机在不远处站着,陈叙没给温南反应的机会,握住她的手腕朝军用吉普车走过去:“时间有点赶,我们快去快回。”
温南晕晕乎乎的被陈叙推到车上,听着他跟司机说“去百货楼”时她才回过神来,扭头看陈叙:“我们去百货楼干什么?”
陈叙轻咳两声,耳根攀上点红意:“给你买几件衣服。”
啊??
温南错愕的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眼身上白底黄花的衬衫和泥黄色长裤,反应过来后赶紧摇头:“不用给我买,我有衣服穿。”
她实在不想花陈叙的钱了。
现在她欠陈叙的就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到最后就真的还不完了。
想到陈叙借给她的那些布票还有几张大团结,又补道:“你借给我的钱和补票我还没用呢,我衣服不缺,缺了我自己买。”
陈叙道:“没事,我给你的那些你自己留着慢慢用。”
温南:……
陈叙真的对她太好了,好到她觉得自己已经在无形中依赖上他了,温南真怕自己越陷越深,到最后彻底陷进去拔不出来,然后再眼睁睁的看着陈叙娶别的女人,这滋味她可不想受,她讨厌这种心口窒息的感觉,就跟小时候被父母抛弃后,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到天亮,用了半年的时间才彻底意识到,她在那个世界跟孤儿没什么两样,没人疼没人爱。
车上还有司机,温南不好再说什么。
车子到了百货楼下面,陈叙带着温南浸了百货楼里面,这里面东西比供销社全的多,种类也多,有卖成衣的,有卖布的,不过大部分人都自己扯布找裁缝做衣服,温南跟在陈叙身后,看着每个铺子摆放的东西,都有一种新奇感,陈叙步子放慢,追随她的脚步,视线落在她雪白的脸蛋上,看她惊奇的望着四周,眉眼里带了些笑意:“喜欢什么?”
温南摇头:“没有。”
她只是新奇这里的东西,但谈不上喜欢。
两人经过成衣店,陈叙停下脚步,看着墙上挂着的衣服,挑了几件让销售员拿下来,这个年代在百货楼上班的,哪一个不是用鼻孔看人,买东西的人反而要看卖东西人的脸色,不过对方看陈叙穿着一身军装,一下子又要了好几件,脸上都是笑意,将他选的衣服都取下来,然后看了眼陈叙边上的女同志,梳着两个辫子,穿的衬衫,长得又白又好看,像是在城里的人。
销售员说:“军人同志,你眼光就是好,挑的这几件衣服都是市里面刚进的货,卖的可好了,你看你对象长得多俏,她穿上一定好看!”
温南:……
“我不……”她刚想解释,就听陈叙跟销售员说:“我也觉的。”
温南:???
她看向陈叙,男人垂眸看着柜子上的衣服,将他挑选的衣服看了看,然后推给销售员:“帮我包起来。”
温南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销售员一件一件的叠起来用牛皮纸包起来,她有心说不要,可看陈叙这架势,就算她说了也不会听,而且刚才陈叙承认了销售员说他们的关系,她也不想拆陈叙的台,看着销售员每装一件,温南就肉疼一下,她数了数,衣服裤子加起来五六件,都是她能穿的尺码。
咦,不对——
温南下意识看向陈叙,男人取了钱和票递给销售员,销售员填好单子,将钱和票还有单子放在一起,陈叙将衣服单手抱在怀里,转身道:“我们走吧。”
温南跟上他的脚步,看着他怀里的衣服,秀眉轻蹙了,问出心中的疑惑:“哥,你怎么知道这些衣服我能穿上?”
几乎在温南的话刚落地,陈叙就猛地咳了两下,他看向前方,耳根子红了个头顶:“猜的。”
其实是他抱过温南几次,看衣服的大小尺寸就估摸出来了。
温南“哦”了一声,只能说陈叙猜的可真准,她看了眼陈叙手里的牛皮纸包,决定等回去了,一定要把陈叙今天花的钱还给他,两人经过拐角处时,陈叙让温南在这等会,温南疑惑道:“怎么了?”
陈叙看向别处:“我买个东西,一会过来。”
温南点了点头:“好。”
她看着陈叙的身影消失在前方拐角,便扭头看向另一边,这边的人穿的比乡下好一些,身上的补丁相对来说少一些。
没一会陈叙就回来了,男人手里又拿着硕大一个牛皮纸包,她好奇的看了看:“哥,你买的什么?”
陈叙垂眸看了眼她:“给你买了一双鞋子,还有其他一些小东西。”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你穿多大码的。”
温南:……
完了,她欠的账越来越多了。
不止人情债,还有钱债。
买完东西,走到车上时,司机从透视后看见后排座的东西,笑道:“陈营长对你妹子可真好,买了这么多衣服呢。”
这些衣服得不少布票吧?
陈叙垂眸看了眼坐在边上温南:“她从老家过来没带几件衣服,多给她买几件替换着穿。”
温南心口一颤,抬起头就撞上了男人漆黑深邃的瞳眸,她赶紧移开视线落在前面的挡风玻璃,紧紧抿着唇畔,明知道陈叙只是单纯的对她好,给她买衣服也只是看在她没两件替换的衣服,但她就是忍不住多想,也忍不住贪恋陈叙对她的好。
温南缓缓吐了口气,转头看着窗外没说话。
车子开到李局长家,跟李局长一家说了会话后,几个人就坐车离开了丰林县,周岩似乎喝的有点多,身上带着一股酒气,眼底也有些淡淡的红血丝,他一上车就靠在后排座眯觉,温南坐在副驾驶,将窗户打开,看着外面极速倒退的风景。
车上安静的只有发动机轰鸣的声音,一直到公社,接上张小娥后,车内又有了活气。
张小娥看见陈叙腿上放的牛皮纸包,愣了一下:“陈营长,你买的啥买了这么一大包?”
陈叙道:“给温南买的衣服鞋子。”
张小娥心里不仅唏嘘了几声,好家伙,买衣服就买衣服,一下子买了这么多,先不说花多少钱了,这得不少布票吧?不过转念一想,陈家两兄弟常年穿的都是军装,常服没几件,陈奶奶也不买衣服,兄弟两攒的布票估计有不少呢。
张小娥碰了碰温南的胳膊,笑道:“温南,你可真有福气,有这么一个疼你的表哥。”
温南抿唇笑了下,始终不敢转头看坐在旁边的陈叙。
军用吉普车到了家属区后,陈叙和温南还有张小娥先下车,周岩和司机直接回了部队。
天边染着残阳,在巷子里投下橘红色的霞光,路边有扎成一堆的军嫂们纳鞋底嗑瓜子聊家常,大家看见陈叙怀里的牛皮纸包,看厚度,里面装了好几件衣服呢,大家都在低声嘀咕,也不知道陈营长给谁买的,张小娥本来就是个话痨,还是个爱凑八卦的,这些人说的话和眼神她都听见了,等陈叙他们回家后,她走过去和军嫂们聊起来,然后说道:“你们别瞎捉摸了,陈营长给他妹子买的衣服,不是给别的女同志买的。”
“哟,真的假的?”
“陈营长给温南买了这么多衣服呢?”
“陈营长可真疼温南啊,对一个表妹都这么好,将来谁要是嫁给陈营长,可就享福了。”
张小娥笑道:“可不是吗。”
她其实也有点酸,她嫁给老杜这么些年,也没见老杜给她买衣服一下子买这么多,就连她女婿对她女儿这么好,也没见女婿给她女儿买这么多衣服.
陈叙和温南回到陈家时,陈奶奶正在院里摘辣椒,看见两人回来,陈奶奶笑道:“南南,这一趟转的怎么样?”
温南笑道:“挺好玩的。”
她跑过去帮陈奶奶拿辣椒,又摘了两个西红柿,说道:“姨奶,我今晚给咱们做个西红柿鸡蛋面。”
陈奶奶:“好。”
她拍了怕手上的土,看到陈叙抱着两大包牛皮纸包进了温南屋子,陈奶奶问道:“小叙,你买的什么呀?”
陈叙道:“给温南买了几件衣服和鞋子。”
“是该买了。”陈奶奶看了眼温南身上的白底黄花衬衫:“南南过来没带几件衣服,来回替换的就那两件衣服。”
陈奶奶走到井边蹲下身洗手,抬头看了眼自个大孙子走进了温南的屋子,手刚伸到搪瓷盆里,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刷的一下又抬起头看向温南打开的屋门,然后又转头看了眼站在厨房里洗菜的温南,陈奶奶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将目光落在屋檐下的木桶上,想到陈叙天天晚上给温南倒洗澡水,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有她这个大孙子的脾性她比谁都了解,平日里看见女娃都绕道走,从小到大哪见过他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好过。
陈奶奶起身拿起毛巾擦干净手,从刚才起眉头始终皱着。
她把毛巾搭在绷绳上,看了眼在厨房切菜的温南,夕阳的红光透过窗口洒在里面,零零散散的落在温南身上,她挽着袖子,露出两截纤细雪白的手臂,低着头时额前的刘海自然的垂着,陈奶奶知道,南南是个很好看的姑娘,勤快,懂事,有学问,做饭的手艺也不错,不管嫁到谁家都是个好媳妇,如果南南她哥没给她介绍那门亲事,她巴不得南南能跟小叙在一起。
假的外甥孙女变成亲孙儿媳妇,她做梦都能笑醒。
但南南跟陈杰有亲事,两人虽然还没定下日子,还在互相了解,但保不齐两人以后看对眼结婚,要是小叙真对南南有了心思,到那时候难受的只有她这个大孙子了。
陈奶奶看陈叙从温南屋里出来,去了他自己屋子,她犹豫了一下,去了陈叙屋子。
屋门开着,里面没有拉灯,屋里面光线有些暗。
陈叙前脚进去,后脚就听见陈奶奶的脚步声,他转身看向进来的陈奶奶,英俊的面孔上浮出笑意:“奶奶。”
陈奶奶脸色有些严肃,她将屋门虚掩上,拉着陈叙走到床头那边,陈叙顺着她老人家的步子靠到床头柜子那,垂眸低笑:“奶奶神神秘秘的干什么?”
陈奶奶抬头看他:“小叙,你跟奶奶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南南了?”
陈叙神色微僵,陈奶奶又补了一句:“你别拿上次的话搪塞我,奶奶好歹活这么大岁数了,眼不瞎,你这些年对哪个女孩子这么殷勤过?又是买木桶又是买衣服,天天陪着人家去食堂吃饭。”陈奶奶越说心里越肯定,她观察着陈叙的面部表情变化,他脸色平静无波,还真看不出什么来。
陈奶奶皱了皱眉,低声问:“小叙,你说你有喜欢的人,那人是不是……南南?”
陈奶奶在问话的功夫,把这两个月以来的事在脑海里迅速捋了一遍,越来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陈叙垂下眸,避开陈奶奶的目光,走到床边坐下,双腿岔开,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在脸上搓了搓:“连奶奶都看出来了。”而那个小姑娘却看不出来。
陈奶奶眼皮一跳,有些意外小叙会直接承认。
她走到屋门口看了眼外面,听到厨房里切菜的声音,转身走过去坐在陈叙边上,拍了拍男人宽阔的脊背:“我的傻孙子诶,傻小叙啊,你咋那么糊涂,你不是不知道南南跟陈杰的亲事,两人结婚的日子是没定下来,但他们还在互相了解中,保不准过段时间就确定关系了,你呀你呀,怎么就收不住自己的心,对南南起了心思!到头来折腾的是你自己啊!”
陈叙怎么会不知道。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就算在部队训练,脑子里想的还是温南,晚上睡觉,心里想的还是她,男人弯腰弓背,脸埋在双手中,深黑的瞳眸逐渐攀爬上红血色,因为情绪的波动,额角和脖颈的青筋绷紧突起。
陈奶奶看陈叙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她叹了口气:“南南知道你对她的心思吗?”
陈叙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不知道。”
陈奶奶心疼的拍了拍陈叙的手臂:“小叙,你听奶奶一句劝,歇了对南南的心思行不行?陈杰是南南她哥介绍的,两人也见过面确定关系了,离结婚只差一步了,你可不能干横插一脚的事,你是军人,和陈杰是战友,抢别人媳妇的事传出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奶奶不希望你为了这件事再把自己下半辈子赔进去。”
陈叙眼底漫上可怖的猩红,他用力搓了搓脸,起身道:“我知道了。”
陈奶奶见他往出走,急忙起身问道:“你干啥去?”
“我这几天住部队,先不回来了。”
陈叙打开门走出去,走到院里时,掀目光看了眼打鸡蛋的温南,她站在锅台前,背对着窗户,腰上系着围裙,细细的带子勾勒出纤细的腰身,男人的眸紧紧凝视着那道单薄的背影,眼底微微发涩,听见陈奶奶从屋里出来,陈叙收回视线,越过井边离开家。
鸡蛋倒进油锅后爆发出声响,温南拿着锅铲炒鸡蛋,等鸡蛋炒的差不多了,将鸡蛋盛出来,然后把西红柿辣椒倒进锅里,纯天然的辣椒入了油锅特别呛人,辣味十足。
温南翻炒的时候听见身后擀面条的声音,一转头就看见陈奶奶在擀面条:“姨奶,你放那,我炒完菜擀,你别沾手了。”
“没事,姨奶能擀。”
陈奶奶声音和以往不大一样,听着有些闷闷的,温南秀眉微蹙了下,将炒好的菜盛在盘子里,走到陈奶奶身边:“姨奶,你怎么了?”
陈奶奶吸了吸鼻子,知道温南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太对,于是随意扯了个谎:“没啥,就是想小州了,听说东华市那边环境恶劣,比不了南阳市,小叙说他可能要在那边待三年,姨奶就是心疼这孩子。”
温南宽慰道:“姨奶不用太操心二哥了,他调去东华市有他自己的想法和考虑,二哥每年都有假期,等他放假了让他回来看看您。”
陈奶奶点了点头:“只能这样了。”
擀好面条,温南将面条切好下到锅里,面条煮好往外捞时,温南说:“姨奶,饭好了,叫我哥吃饭了。”
陈奶奶看了眼温南:“小叙去部队了,咱们不管他。”
温南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眼陈叙的屋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陈奶奶续道:“部队这几天训练多,小叙说他这几天住在部队,先不回来了。”
温南手微微抖了下,筷子上的面条掉进锅里,溅起的热汤打在手上,烧呼呼的疼了一下,温南忍住疼意,抿唇“嗯”了一声:“那我们吃饭。”
天麻麻黑,院里亮起了灯。
隔壁传来杜团长和张小娥响亮的嗓门,张小娥说她今天去闺女家吃的什么饭,说了许多。
温南低头安静的吃面,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鲜香的面条吃进嘴里却味同嚼蜡,陈奶奶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南南,你和陈杰的事想的怎么样了?”
温南没想到陈奶奶忽然提起这事,她咬断面条,停顿了下说:“我过几天去找他,把该说的说清楚。”
陈杰那天对她说,等过段时间来找她。
或许不用他来找她了,等过几天她去陈杰,把事情说开。
陈奶奶没再问下去,温南岔开话题,提起花凤珍和小麦的事:“姨奶,你知道花婶子要给小麦找对象的事吗?”
陈奶奶道:“我今天听红娟说了。”
提到这事陈奶奶气的叹了声,眼里都是对花凤珍的嫌弃:“她这个当娘的,太作孽了,迟早有她后悔的一天。”
看来这事家属区的人都知道,也不知道小麦怎么样了?等明天有时间,她去石桥那边等着,看能不能等到小麦。
吃过饭陈奶奶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她看着在厨房里洗锅碗的温南,又叹了口气。
她早该想到的,从上次小叙给南南买木桶时就该想到的,小叙对南南起了心思,她那时候要是放在心上,早早让小叙住在部队宿舍,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陈奶奶走到井边洗漱完,有心跟温南说几句话,但一时间不到该说什么。
温南洗完锅碗,烧了点洗澡水。
她走出厨房,看到陈奶奶屋子的灯灭了,于是将小院的门插上。
其实,前面那会听陈奶奶说陈叙这几天要住在部队,温南忽然间觉得心里空落落,先前还想着让陈叙帮她在公社或县城找份工作,搬出陈家,避免和陈叙单独相处,可眼下陈叙先走了,她反而心里更觉得难受。
温南抬头望天,闷闷的吐了口气,等水烧开,端着搪瓷盆盛了点水端到屋里,一*进门就看见了放在床上的两个大牛皮纸包。
她将搪瓷盆放在地上,在床边坐了一会才打开第一个牛皮纸包,里面包了六件衣服,对她来说款式老土老旧,但在这个年代来说却是时下最好看的,价格也不便宜,她摸了摸这几件衣服,有些不太明白陈叙是怎么准确的知道她穿多大码的?
温南将衣服叠好放在箱子里,原本想着回到家就把陈叙花的钱还给他,结果人刚到家就走了。
看来只能等他回来了。
温南打开第二个牛皮纸包,沉甸甸的,好像不止一双鞋子,她掀开最后一层纸面,看到了里面装了许多东西。
一双黑色勒带皮鞋,两瓶雪花膏,一支眉笔和一支口红,除了这些,还有漂亮的头绳和几包零食,温南呼吸绷住,心脏剧烈的跳动,她看着其中的一包巧克力,拿在手里感觉有些沉重,这年头巧克力都是进口货,买这些要花不少钱。
温南眼睫似是烫了一下,水盈盈的泪光雾蒙蒙的遮住了视线,看着手里的东西越来越模糊,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擦掉眼泪。
这好像是从小到大,唯一一个给她买零食的人。
温南怎么也没想到陈叙买了这么多东西,她不知道巧克力和其他东西的物价,也不知道陈叙具体花了多少钱,温南将这些东西都收拾到柜子里,将吃的放在床头柜,等明天给姨奶也拿点吃的,她剥了一个巧克力咬在嘴里,苦涩的味道蔓延整个口腔,后味带了点微微的甜.
陈叙没在家里,第二天一早是陈奶奶叫温南的。
温南正好在穿衣服,她应了一声:“姨奶,我起了。”
温南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将吃的拿出去交给陈奶奶,脸上绽开笑颜:“姨奶,这是大哥买的,有的东西您能吃,不费牙口。”
陈奶奶怔住,低头看着手里漂亮的盒子里装着好吃的,这些她都吃过,之前小叙和小州出去时,回来会给她带,陈奶奶将盒子收起来放到温南屋里,出来时见温南已经洗漱好了,笑道:“姨奶不爱吃那些,你哥给你买的,你留着慢慢吃,天不早了,得去食堂做饭了,不然一会该迟到了。”
“知道了。”
温南向陈奶奶招了招手:“姨奶,我早上不回来吃饭了。”
天蒙蒙黑,还没亮,温南快走到石桥时碰见了例行巡逻的保卫科,她小跑出巷子口,路过石桥时,看见石桥旁边的大石头堆那蹲了个人,离得远,天还有些,看不太清楚,但温南觉得那背影有些熟悉,好像是小麦,于是跑过去仔细看了眼,还真是小麦。
她坐在大石头那,双腿屈起,胳膊抱着双腿,下额支在膝盖上,神色木讷的望着眼前的河流,温南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赵小麦察觉到边上的动静,转头看见是温南,脸上没有往日里的笑容,而是紧咬着下唇,恹恹的往河里抛了个石子。
“小麦,你怎么起这么早?”
温南也学她往河里抛了颗石子。
赵小麦说道:“睡不着。”
温南知道小麦在烦什么事,她拍了拍小麦的后背,在小麦看向她时,温南眉眼一弯,笑道:“你的事我听说了,不过这都不是事。”
话是这么说,但温南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她就是不想看小麦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尤其是还坐在河边,温南都怕她一时想不开跳进河里,她的欢脱,镇定,让赵小麦脸上恹恹的神色消下去一些,小麦一瞬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抓着温南的手问:“温南,你说的是我娘给我找对象的事吗?”
温南笑道:“对啊。”
赵小麦抓着温南的手特别用力,用力到温南觉得手腕都有些疼了,她忍着没喊疼,脸上依旧挂着淡定的笑意:“别想了,事不是还没到跟前吗?不用怕,到时候我替你想办法。”她怕小麦觉得自己不太行,又续道:“我一个人不行,还有我姨奶,还有张婶子,还有我哥呢,小麦要嫁人就要嫁一个家庭各方面都适合你的男人,不能随随便便被你娘嫁给一个歪瓜裂枣。”
她给赵小麦吃定心丸,也在给自己下了一个承诺。
赵小麦也不知道信了她没有,但看她脸上消散的愁云,温南觉得应该有了点效果。
赵小麦又往河里抛了颗石子,然后抱住温南的手臂,靠在她肩上说:“温南,谢谢你,从你来到家属区后,帮了我很多很多,谢谢你。”
温南笑了下,学着陈叙的口吻说话:“不用跟我客气。”.
连着七天陈叙都没回来,每天早晚都是她一个人去食堂,陈叙给她买的吃的到现在还没吃完。
天蒙蒙亮时,温南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给口袋里装了两颗大白兔奶糖,昨晚她让陈奶奶早上多睡会,不用叫她,所以这会起来时,陈奶奶屋里还黑着,温南走到井边打水洗脸,起身拿毛巾时,看见了搭在绷绳上的另一个毛巾。
是陈叙的。
毛巾很干,硬邦邦的挂在上面。
温南看了眼陈叙的屋子,屋门关着,这七天几乎一直保持着原状,她将毛巾拧干搭在绷绳上,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陈叙。
她知道,自己要习惯现在的日子,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搬出陈家,住在外面,从今以后和新世纪一样,独来独往,不管什么事都是自己独自面对。
前提是,需要陈叙帮她找一份管住宿的工作。
温南走出家门,离开家属区经过石桥时,没看见坐在石头那边的小麦,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奶糖,等下午碰见了再给她,她刚打算转身,忽的听见半人高草丛那边传来簌簌的刷草声,温南吓了一跳,转头死死的盯着朦胧天际里被风吹得晃荡的草。
难道是她听错了?
温南握紧手里的棍子,想到上次李红平和林美珍的事,心里还是有点发虚。
她站在原地没敢动,一直到保卫科巡逻的人从主巷子经过时,才加快步子冲向食堂,温南从来没觉得自己跑的这么快过,跑的气喘吁吁,喉咙发干,她回头看了眼半人高草丛的土路,险险的松了口气,顺着这条路小跑到食堂的方向。
草被风吹的簌簌响,草地中央站起一个人,男人看着远处的温南,两条细直的小腿跑的还挺快。
他垂眸看了眼手里的蛇,走到石桥边,将蛇丢到水里,去了部队.
食堂今天有糕点,有杏仁酥,山楂糕,还有牛乳饼,都是温南做的。
温南今天一天几乎都在食堂待着,只有下午的时候回去将她和陈奶奶的衣服洗干净,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又来了部队,晚上吃饭的功夫,温南小声问吴凤:“吴婶子,你每天走从石桥到食堂的这条路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吴凤呲溜了一口面条:“没有啊?咋地了,你遇见啥了?”
温南抿了抿唇,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惊弓之鸟,当初被李红平和林美珍吓着了?
她摇摇头:“没事,就是问问。”
吴凤像是知道她在怕什么,给她宽慰:“你不用怕,这条路是家属区和食堂的来回经过的路,没有哪个坏人不长眼敢到这找麻烦,再说了,每天都有保卫科的人巡逻,真要有个啥事,你嚎一嗓子,部队岗亭的警卫员和保卫科的人都能听见。”
话是这么说,温南心里还是有点慌。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见黑了,温南快速吃完饭盒里的饭:“吴婶子,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连饭盒都没洗,直接抱着就走了。
温南跑出食堂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温南。”
她转过身,看向走过来的陈杰,一连小十天没见,再次见面,温南反倒有点拘束了,她双手抱着饭盒,抿嘴笑了下:“你怎么过来了?”
陈杰似乎不习惯跟女同志单独相处,他离温南有两步距离,低声问道:“我们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温南这才想起她和陈杰之间还有这茬事呢。
陈杰抱歉的笑了下:“本该是等你想清楚了找我的,但我过两天要出去练兵了,再回来得两个月以后,我怕你想清楚了找不到我,所以才提前过来找你。”
“陈杰。”
温南抬起头看着男人漆黑的眼睛,坦荡道:“我觉得你说得对,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不能将就,陈连长,对不起。”
温南这么一说,陈杰也松了一口气,他笑道:“你没做错什么,不用跟我道歉,我和你哥也算是战友,我跟他同岁,比你大,你要是不介意,把我当你哥也行,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温南眉眼一弯:“好。”
陈杰道:“天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温南应了一声,抱着饭盒赶紧跑了,趁这会路上还有人,她不至于这么害怕。
陈杰看着温南渐渐跑远的身影,等她快跑到石桥才转身去了食堂,陈杰去窗口打好饭,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时,看见了坐在角落里闷头吃饭的陈叙,这几天他观察到了,陈营长和温南之间似乎出了点事,平日里两人同进同出,一起吃饭,而这几天陈营长都是等温南离开食堂后才过来。
他端着饭盒走过去,叫了一声:“陈营长。”
陈叙没抬头,腮帮子绷得紧紧的,脖颈的青筋都绷的跳了跳,刚才陈杰和温南见面说话他看见了,前些天温南一直躲着他,避着她,对陈杰笑的那叫一个开心,男人声音有些沉:“在食堂不用叫我,坐下吃饭。”
陈杰声音沉着有力:“是!”
陈叙:……
陈杰坐在陈叙对面,这个点吃饭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周围没人,就他们两个。
陈杰低头吃了两口饭,随即抬头看了眼对面快吃完饭的陈叙,主动说道:“陈营长,有件事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陈叙眉峰皱了下,直觉告诉他,是关于温南的。
男人喉结动了动,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说吧。”
陈杰说:“温南和我说清楚了。”他见陈叙终于舍得抬起头,续道:“她喜欢的人不是我,结婚是两个人一辈子的事,心不在一起,对两个人都是一种折磨。”
陈叙漆黑的瞳眸骤然紧缩了一瞬,突起的喉结快速滚动了几下,对面的陈杰继续说:“陈营长,我想问一句话,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回答。”
陈叙:“你问。”
陈杰道:“那天在饭桌上陈营长说有喜欢的人了,那人是温南吗?”
陈叙没有回避陈杰的目光,男人坦荡道:“嗯。”
陈杰笑了下,埋头扒拉了几口饭,腮帮子鼓动了几下,没忍住又笑出来,笑的脖颈青筋突显了,陈叙眉峰紧皱,将筷子放在饭盒上,坐直身子,双手搭在岔开的双腿上,深黑的眸子沉下来看他:“笑什么?”
男人低沉的嗓音带了点薄怒。
陈杰轻咳一声,敛住唇边的笑意,说道:“温南知道你喜欢她吗?”
陈叙没好气的说:“不知道。”
要是知道了,这小姑娘指不定要干出什么事,说不定还会被他吓到,要搬出陈家也说不定。
陈杰笑道:“陈营长,那你知道温南喜欢你的事吗?”
陈叙神色倏地僵住,黑沉沉的眸子紧紧盯着陈杰,搭在腿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就连一向平稳的胸腔都剧烈的颤了颤:“你在拿我开玩笑?”
陈杰立刻坐直身子,态度端正:“报告陈营长,我没有!”他看着陈营长眼底翻涌的情绪,好心推了他们一把:“那天晚上我和温南在厨房,我问她是不是喜欢陈营长,她没否认。”
陈叙喉结动了动,头一次尝到了心要蹦到嗓子眼的感觉,他豁然起身:“帮我收下饭盒,谢谢。”
说完快步冲出了食堂。
第56章 第 56 章
从食堂到家属区的路上几乎没什么人了, 陈叙跑的很快,高大挺拔的身影跑进家属区,碰见了迎面巡逻的保卫科的人, 为首的人看见陈叙,打了声招呼:“陈营长, 跑那么快干啥?”
“回家。”
陈叙跑到巷子里,看了眼自家小院的灯亮着, 他伸手推门, 没推动。
院门锁着。
男人走到墙根下, 往后退了两步后又往前一冲, 脚在墙上蹬了一下,借力抓住墙头翻越过去, 厨房的灯亮着,温南屋子里的灯也亮着, 陈叙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厨房,迈着步子走到温南屋门前, 听见里面传来撩拨的水声。
陈叙耳根蓦地一红,他抬手敲门,手却顿在半空。
陈杰的话徘徊在脑海里:温南喜欢你的事你知道吗?
自从陈杰出现后,温南见了他就躲, 跟他保持着距离, 就连以往对他的笑颜也不见了, 温南的种种反常都让他觉得她在和他避嫌。
陈叙心里忽然间有些没谱,男人顿在半空的手握成拳, 听着里面撩/拨的水声, 转身背对着屋门,站在屋檐下先等温南洗完澡再说, 平日里温南洗澡,他都会避开出去跑步,但今天站在这里,听着里面的动静,浑身血液开始不受控制的沸腾,身/.下/的反应也绷的厉害,男人重重的吐了口气,正想离远一点,身后的门倏地打开了,屋里的光霎那间透出来。
陈叙转过身,看到站在屋门口端着搪瓷盆的温南,温南眼底满是惊愕,雪白的小脸都僵住了,她身上穿着小背心,白色的背心看看裹/住胸//前的饱/满,隐隐可见诱/人的凸/起,背心下的腰肢纤细雪白,下面穿着短裤,白生生的一双细直小/腿/撞入陈叙的眸底,男人呼吸沉重了几分,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情绪。
他没有像之前一样转过身避开,而是朝她走来。
温南眨了眨眼,看着逐渐逼近的陈叙,好像在做梦一样,直到男人走到身前,与她只有半步距离,对方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带着热气扑在她身上,将温南毫无缝隙的包裹住,她连呼吸里都带着陈叙的气息,温南都忘了自己此刻穿的什么,她呆呆的眨了眨眼:“哥,你怎么回来了?”
温南看了眼院门,门还从里面插着,不用想,又是翻墙进来的。
别说,七天没见陈叙了,眼下猛地看见她,温南觉得自己空落落的心忽然间就被填满了,她抿紧唇,不想哭的,可情绪像是倾泻的洪水,收也收不住,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底被水雾浸透,看陈叙的影子都带了点重影。
“哭什么?”
陈叙遏制住身体里的/躁/动,上前将她手里的搪瓷盆拿走放在地上,直起身低头看着连鼻尖都红了的温南,抬手用指腹轻轻擦拭她眼睑的泪水,男人手指粗糙温热,摩/擦在肌肤上带起阵阵颤/栗,温南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陈叙,男人冷俊的面孔覆满温柔,深黑的眸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温南一时间有些茫然:“你——”话没说完,就被陈叙用力扯入怀里,男人坚/硬如铁的手臂紧紧抱着她,手臂勒在她/后腰处,恨不得将她/揉/进他身体里。
温南双手垂在身侧,有些云里雾里,他的脸贴着陈叙坚/硬的胸膛,耳边是震荡有力的心跳声,一声一声的击打着她的灵魂。
“温南。”
陈叙大手扣//住她的/侧腰,强劲的力道和皮肤的色差形成强大的冲击力。
温南浑身颤了一下,耳根都觉得酥酥/麻麻的,腰侧/热乎乎的,细腻的肌肤/上划过男人粗糙的手指,她抿了抿唇,脸蛋忍不住红了个头顶,也不敢抬头,就这么僵硬的站着,陈叙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那天晚上在饭桌上我说有喜欢的人了——”
男人低下头,试探的在她红的滴血的耳尖上亲了下:“那人是你。”
“轰”的一下!温南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原本就不受控制的心脏跳的更加剧烈,她抬起头,却忘了陈叙正低着头看她,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几乎是一手之隔,彼此的呼吸/绞在一起,吞入对方的咽喉里,温南紧张的抿住唇,看着男人冷俊的面孔:“真、真的吗?”
她的反应尽数落在陈叙眼里,男人彻底松了口气,低低笑出声:“真的。”
灼/热的气息喷/薄在鼻尖处,热乎乎的,痒痒的,温南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下唇畔,舌//头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眼前蓦然暗下,陈叙的五官在眼前快速放大,唇上试探的温柔掠./夺她的呼吸,辗/转的摩//挲让温南直愣愣的僵在原地。
“温南……”
陈叙低低的叫她的名字,舌//尖卷着力度,破.开她的齿关。
“唔——”
温南轻哼,瞳眸瞬间睁大了,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陈叙提腰抱起来,她双手下意识抱住陈叙的脖颈,双腿/夹./住陈叙的劲瘦的腰身,被他带的屋里,关上屋门,将她/抵.在门后面。
冷硬的皮带扣硌着/娇/.嫩的/肌肤。
温南几乎与陈叙视线平齐,还处于浑浑噩噩中,不知道怎么好好的就成了这副不可描述的场面。
陈叙常年练兵,身子骨强硬可怕,一身匀称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温南的手用力抓着他的肩膀,跟摸了一块带有温度的铁似的,他的猛/.烈温南根本招架不住。
院里亮着灯,紧闭的屋门里时不时传来小猫呜/咽的声音。
低低的,软软的,很是可怜。
忽然,隔壁屋门“吱呀”一声,温南吓的一下子失了声,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露出一双浸染着水雾的眼睛,水灵灵的看着陈叙,看的陈叙喉头发紧,抬/.头的地方差点失了方寸。
“没事。”
陈叙按了按/她的后颈,在她锁/.骨处亲了下,声音很低:“我明天跟奶奶说明这件事,找机会把我们两的关系给家属区的人坦白。”
男人的唇往下滑了些:“温南,等我们的关系告诉所有人后,我就打结婚申请报告,我们结婚。”
压根就没经过温南同意,他一个人自言自语。
见温南不吭气,陈叙掀目光看她:“行不行?”
态度强硬的不行,跟先前试探的样子截然不同。
温南:……
亲都亲了,抱都抱了,他把话都说明白了,有什么不行?
只是温南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一直有些恍惚,生怕自己是在做梦,她没想到陈叙喜欢的人竟然是她。
想到这些日子相处以来,陈叙事事将她放在第一位,处处为她着想,前些天去县城,他为她买衣服,吃她剩饭,每天晚上帮她倒洗澡水,帮她捏手臂,那天晚上在厨房,陈叙问她想不想嫁给陈杰,那时她以为陈叙是在考虑她对陈杰的看法,并没有往陈叙喜欢她这上面去想。
原来种种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温南原本觉得,不嫁人就不嫁人,以后搬出陈家,找个管住的工作干上几年,等改革开放了她就南下闯一闯,但眼前一看,嫁人也不错,对方正好是她喜欢的人。
外面的脚步声从屋门走过,是陈奶奶去厕所了。
但脚步声经过屋门口时停下了,陈奶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南南,你还没睡吗?”
“没呢。”
温南松开手,小声的回了一句,视线与陈叙带笑的黑眸撞上,脸蛋更红了,她转过头不去看陈叙,续道:“姨奶,我还在洗澡,洗完了就睡。”
陈奶奶道:“别太晚了,明天得早起呢。”
“知道了。”
温南小声回了一句,听着门外渐渐走远的脚步声,她微微松了口气,没一会,陈奶奶回到屋里,屋门关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细微的传来,陈叙抱着温南,在她颈/.肩深吸了一口,粗糙的大手在温南后/.腰/处按了按,屋里安静的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温南实在有点受不了这个架势,手臂捂在身前,却不知这个动作让陈叙身/.体/愈发躁/.动。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怕吓着温南,低沉的嗓音哑的厉害:“右手臂疼吗?”
温南小声道:“疼。”
陈叙低笑,在她颈/窝.亲了下:“我帮你捏捏。”
男人将她放在床上,然后拉开夏凉被将温南包了个严严实实,从被子缝隙中握住温南的右手臂有手法力度的揉/按,男人单膝半蹲在她面前,他身高腿长,与她视线齐平,温南看着陈叙冷俊的面孔,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说起,男人似乎看出她想说话,掀目光看她:“想说什么?”
温南轻咬了下唇,低声问:“哥——”
“别叫我哥。”
温南:……
陈叙道:“以后在外面叫我哥,只有我们两时就叫我名字。”
温南:“哦。”
先前她不明白陈叙的心思,以为他喜欢的是别人,所以一直不敢与他单独相处,不敢直面自己的心,怕自己越陷越深,眼下知道了陈叙对她的心思,他们两人是两情相悦,温南心里的烦闷和空落感瞬间被喜悦填满。
她小声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陈叙看着她:“陈杰找我了。”
温南一怔,听他继续说:“他说,你跟他说清楚了。”
温南还没说话呢,又听陈叙继续说:“陈杰说你喜欢我。”
温南:??!!
她小脸爆红,有点羞耻和尴尬,陈叙笑出声,那声笑意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带着低沉的磁性:“温南,你心思藏得挺深。”
温南:……
她眼神乱晃,就是不敢看陈叙,晃着晃着,眼前倏然暗下,陈叙吻/上.她的唇:“温南,以后有什么事告诉我,别藏在心里。”
温南眼睫颤了颤,她能清楚的从陈叙深黑的瞳眸里看到自己,陈叙的话像是一把锁,将温南心上的锁打开,从小到大,没人对她说过,有什么事别藏在心里,即使是她的父母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她所感受到的,享受到的亲情和爱情,都从陈家开始的,是陈奶奶和陈叙给她的。
温南眼睛一烫,湿热的泪水朦胧了眼眶,她轻轻点头:“好。”
话刚落下,唇便被陈叙堵/了个严严实实,直到温南快/喘/.不上气时陈叙才不/舍的放过她,温南对他来说是上/瘾/的毒药,一旦沾上就戒不掉了。
陈叙又帮她捏了捏右手臂:“有没有好一些?”
男人声音沙哑的厉害,夹杂着浓浓的暗/欲,温南脸蛋绯红,唇畔也是湿/润/发红,她不敢看陈叙:“好多了。”顿了下又问:“你是怎么捏的?为什么你捏的我就觉得没那么疼了,我自己捏反倒没用。”
陈叙笑了下:“在部队待久了,手法就熟了。”
过了一会,陈叙才将温南的手塞到被窝里,骨节修长的五指插入温南乌黑的发丝,扣住她的脑袋逼向自己,再次犯/瘾/的索/.取了一会才放过她,分开时,温南唇/角都拉出了涎/.水,她觉得自己脸红的都快熟透了,七天没见了,本以为以后或许会一直这么下去,没想到陈叙忽然就出现了,然后发展到现在的局面。
陈叙放开她,起身道:“你早点睡,我明早叫你。”
温南不敢看他,半张脸埋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结果冷不丁的撞上了男人/某个地方。
温南:!!!
陈叙神色微变,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耳根的红瞬间蔓延到脖子根,他背过身:“我先出去了。”
男人走到门口帮她关上灯,带上门,屋里彻底暗下来后,温南才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她拍了拍热乎乎的脸蛋,抿住唇笑起来,然后拽了拽被子躺在床上,今晚心情好,困意始终不来,她睁着眼睛安静盯着漆黑的房梁,听到外面哗啦的水声,知道陈叙在洗漱,连着七天,一到晚上就静悄悄的,再次听见院里的动静,温南莫名的心安。
她闭上眼睛,翻了个身,渐渐睡着了。
厨房和院里的灯都灭了,小院里黑漆漆的,陈叙站在井边,光着膀子,给自己浇了两桶井里刚打上来的井水,等体/.内的火有消下去的趋势才作罢.
温南这一觉睡的特别香,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陈叙敲了好几声才叫醒她,温南从床上爬起来,初醒的声音有点软软的:“来了。”
她穿上衣服,走到镜子跟前,梳好头发后打开屋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陈叙,男人换上了干净的军装,身上有股很淡的皂角香,院子里晾着他昨晚换下来的军装,军装衣角都是抚平的,陈叙道:“洗脸刷牙,收拾好我们走了。”
温南点了下头:“嗯。”
她走到井边,看到蹲在她身边的陈叙,想到昨晚的事,脸又不争气的冒着热意,温南捧起水扑在脸上。
“咦,小叙回来了?”
陈奶奶从屋里出来,看见井边的陈叙,又看了眼旁边的温南,问道:“你啥时候回来的?”
温南抿着唇没说话,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陈奶奶相处了。
陈叙道:“昨晚回来的。”
男人将毛巾搭在绷绳上,对温南说:“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陈奶奶刚睡醒,她走到井边,看着自个儿大孙子,眼里都是想念和心疼,小叙七天没回来,她不想是假的,可她又怕小叙回来看见温南会更难受:“小叙,你今晚还回来吗?”
温南也看向陈叙,陈叙笑道:“以后都回来。”
温南抿着唇,唇角压着笑意,倒是陈奶奶多看了陈叙几眼,老人家心思也跟明镜似的,她怎么会看不出自个儿大孙子的状态和七天前不一样,不禁看了看温南,不过食堂做饭的时间快到了,陈奶奶不好多问,等他们晚上回来了再找机会问问:“行了,快忙去吧。”
温南笑道:“姨奶,那我先走。”
陈奶奶摸了摸温南的头发,眉眼间都是慈祥的笑意:“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温南安静的跟在陈叙身边,这会天蒙蒙亮,路上偶尔有一两个人,陈叙看了眼温南,遏制住想牵着她的冲动:“王师傅再有几天就回来了。”
温南“嗯”了一声,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大白兔奶糖摊在手心,仰着小脸看陈叙:“哥——”话一出口,她竟然觉得有点别扭,有种羞/耻的/禁/忌感,温南尽量忽略这种感觉:“这是你给我买的,很甜。”
在新世纪,大白兔奶糖一直是老品牌,卖的很不错。
“还没吃完?”
男人拿起奶糖,剥开糖纸递到温南嘴边,温南摇头:“没吃完,我这还有。”
说完从口袋里拿了一颗奶糖剥开,刚要放进嘴里,就被俯下身的陈叙用嘴夺走了,她嘴里也被陈叙塞进了一颗奶糖。
温南:……
走出家属区,经过石桥时,温南看了眼石桥旁的大石头,再次看见坐在那里的小麦,自从上次她在石桥边碰见小麦后,小麦几乎每天早上天蒙蒙亮时都坐在那里等着她:“哥,你在这等我下,我很快就来。”
陈叙看了眼石桥边的小麦,颔首:“嗯。”
温南小跑带赵小麦身边,坐在她边上:“小麦。”温南从口袋拿了个大白兔奶糖递给赵小麦:“快吃。”
赵小麦笑道:“谢谢温南。”
别说这么好的奶糖了,就是最普通的糖果她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几天温南天天早上过来都会给她带好吃的,有奶糖,巧克力,自从温南来到家属区,她才有机会尝到这些,赵小麦剥开糖纸,将白白的奶糖放进嘴里,甜甜的味道瞬间充斥整个口腔,甜滋滋的,一直蔓延到喉咙,想到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爹娘因为她的事吵架了,吵架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爹从部队回来的时候听见树底下有好多婶子说他们当爹娘的不是东西,要三百块钱彩礼卖闺女。
饭桌上,爹娘吵的特别凶,爹让娘最近一段时间别张罗着给她找婆家的事了,让家属区的风言风语停一停。
从上次陈奶奶来家里跟她娘说过几句话后,她娘对她比以前好了一点,可是经过昨晚的事,她娘又和以前那样对她,骂她是赔钱货,是祸害精,害的现在家属区的人都在背后说她,甚至昨晚赵小东用棍子打了她,她娘也说,活该挨打。
明明她没有做错什么,明明她在家里已经很乖很听话了,为什么爹娘就是不喜欢她?
嘴里的甜味怎么也甜不到心里去,赵小麦紧紧抿着唇,努力想控制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越控制越忍不住,尤其边上还有温南温柔的声音,赵小麦一下子失控,抱着膝盖埋头在臂弯里大声哭泣,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痛苦,难过全部发泄出来。
温南在赵小麦消瘦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她看了眼天色,不早了,再晚点就该错过做饭的时间,于是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陈叙,男人正好抬腕看了眼手表,随即掀目光温柔的看着温南:“带小麦去食堂。”
温南点了下*头,她也是这么想的,要是陈叙不在,河边就她和小麦两个人,万一小麦想不开跳河,她想救都没有办法,谁让她是个旱鸭子。
温南摸了摸赵小麦的头发:“小麦,跟我去食堂好不好?”
赵小麦摇头:“我不去。”
说话带着哭腔,一抽一抽的。
温南续道:“可是我想让你陪着我。”见赵小麦抬头看她,温南抿唇笑了下:“你陪我去食堂,我陪你去地里好不好?”
赵小麦也想跟温南待在一起,可是还是摇头:“不行,我等会要回家做饭,不做早饭我娘会打我。”
温南真的恨不得现在就去赵营长家,将花凤珍狠狠抽一顿!
赵小麦抬手擦掉眼泪,努力让自己笑出来,然后站起身说:“温南,时间不早了,你快去食堂忙吧,我没事的,我先回家了,我娘他们也该起床了,我回去做早饭了。”然后转身往回走时,看见了路边的陈叙,脚步顿了下,低声叫了一句:“陈营长。”
陈叙颔首:“回去吧。”
赵小麦点了点头:“嗯。”
温南看着赵小麦跑远的身影,看着只比她小一岁,个头却像十五六岁,赵营长夫妻两虽然养大了赵小麦,却比她的父母好不到哪里去!
“走吧。”
陈叙走过来陪着她。
“嗯。”
温南恹恹的耷着脑袋,安静的走在陈叙身边,男人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想了,你要是真想帮小麦,到时候我帮你想办法。”
“真的?”
温南刷一下抬头,璀亮好看的眼睛看着陈叙,看的陈叙喉咙发紧,男人视线下移,落在温南绯色的唇畔上,遏制住想将她抱紧怀里的冲动,哑着声音道:“真的。”
温南一下子笑起来,眉眼都亮了。
陈叙移开视线,高大的身躯绷得有点紧,温南走在他身边,说起这几天的事:“我这几天早晚经过这条道的时候,总感觉草里有人。”
陈叙咳了一声:“是我。”
温南脚步一顿:???
她仰头看陈叙,陈叙道:“你一个人走夜路我不放心,就在暗处跟着你,昨天早上路边有条蛇,我怕你吓着,就将蛇捉走了。”
温南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心头烫呼呼的,没想到陈叙在部队待着,心思还在她身上,温南低下头,用手背轻轻蹭了下陈叙的手背,肌肤擦过的瞬间被陈叙反手握住,男人手掌温热干燥,指腹的茧子在她手背上摩/挲着,一股颤/栗的酥/麻袭遍全身,温南吓的赶紧看了眼周围,这会天已见亮,他们两走在这条道上,谁往这边瞄一眼都能看见他们。
温南吓的心跳了几下,做贼心虚似的挣开陈叙的手,然后闷着头小跑到前面,两条小腿倒腾的挺快。
陈叙脸上带笑,长腿迈开几步就追上了温南,到了食堂后,男人又揉了下她的发顶:“进去吧,我等会来找你。”
“好。”
温南应了一声,转身跑进了食堂,一进去就看见吴凤乐呵呵的,看见人就笑,她从柜子里拿了围裙和袖套带上,走到锅台前,看了眼在水槽那洗菜的吴凤,问道:“吴婶子有什么喜事这么开心?”
吴凤把菜上的水分甩了甩,嘴角都快裂到耳后根了:“我给你说啊温南,昨天我不是说我儿子带我儿媳妇去县城大医院检查了吗,你猜我昨晚回去,我儿子跟我说的哈?”
温南眉多少猜到了一些:“难道是婶子的儿媳妇怀的龙凤胎?”
“哎哟!奇了!”
吴凤惊得险些把菜摔倒地上:“还真让你说对了,还真是怀了两个,就是不知道是双棒还是花棒。”
温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明白吴凤说的是双胞胎和龙凤胎的意思,她笑道:“肯定是花棒。”
吴凤就乐意别人夸她那还没出世的孩子,昨晚知道是两个孩子后,激动的一晚上没睡觉,就念叨着希望是花棒呢,温南这句话算是说到吴凤心坎里了,吴凤高兴地说:“等孩子生下来了,要真是花棒,婶子给你包个大红包!”
廉厨子他们凑热闹:“那我们呢?”
吴凤摆手:“你们大红包没有,但喜糖少不了,管够!”
食堂里一片祥和的气氛,刘英子站在水槽边洗菜,嘴上没说话,心里嘟囔着吴凤:就你显摆就你能,就你儿媳妇能怀双棒,看把你得意的,到时候要是个双棒,还是丫头片子,有你哭的!
菜都配好了,温南拿起炒勺热油,昨晚陈叙帮她捏了捏手臂,今天舒服多了,一想到昨晚的一幕,温南就忍不住闹了个大红脸,吴凤转头瞧见了,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好好的你的脸咋这么红?”
温南:……
她找了个借口:“热油轰的。”
温南炒了三个菜,炒完以后,额头都出了些薄汗,她取下围裙和袖套,凉快了一会后外面陆陆续续进来人了,吴凤他们给军人们打饭,温南打好饭,坐在靠墙的凳子上时,看见了陈叙,男人打好饭走到她旁边坐下,问道:“胳膊疼吗?”
温南低声道:“有点。”
陈叙将碗里的肉都夹给温南:“晚上我帮你捏。”
不提晚上还好,一提温南又想起昨晚的事,她没想到陈叙动了情后会那么疯狂,和他先前板正严肃的一面判若两人,她现在都记得那天晚上陈叙经过她屋门时,训了她一顿,打那以后,她看见陈叙,一旦做了什么逾越的事就怕陈叙再训她一顿。
“在想什么?”
陈叙垂眸看了眼她。
温南低着头吃饭,眼珠子在桌上瞄来瞄去:“没想什么。”
陈叙说:“中午和晚上我就不陪你在食堂吃饭了。”见温南抬起头,男人续道:“我们团今天要出去拉练,晚上才回来。”
“好。”
温南刚低下头,对面就闯入了一道军绿色的影子,她抬起头看见了坐在对面的周岩,周岩的军装衣领被汗水浸透了,英俊的五官带着爽朗的笑意,他将饭盒放在桌上,看向对面的温南:“温南,你和陈杰的事我听说了。”
温南一愣:“什么?”
陈叙皱眉,凉飕飕的看着周岩,周岩无视陈叙的目光,脸上笑意加深:“昨晚陈杰来宿舍给你哥送饭盒,我问他跟你的情况,他说你们两现在只是革命友谊的关系,不是男女对象。”
温南眨了眨眼:“所以呢?”
她没明白周岩的意思,周岩扯唇笑开,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刚想说话就被陈叙在桌底下踹了一脚。
周岩:……
陈叙道:“吃饭!”
打主意打到温南这来了,真够碍眼的!
陈叙这一脚下足了劲,周岩疼的皱紧眉头,弯腰使劲揉了揉小腿,温南疑惑道:“怎么了?”然后弯腰去看,却被陈叙按住脑袋止住:“乖乖吃饭,别搭理他。”
温南:……
周岩:……
这小子!把自个儿妹子看的跟媳妇一样紧,生怕别人抢了似的,难不成他还能看一辈子?
陈叙饭盒里的好菜好肉都挑给了温南,温南又给他夹回去,迎着男人看过来的视线,她赶紧道:“我吃不完。”
陈叙:“吃不完剩下我吃。”
温南“哦”了一声,转头时,眼角的余光看见了与他们相隔两个桌子的陈杰,男人和四个战友坐在一桌,不知道在说什么,脸上挂着笑意,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陈杰抬头看过来,朝她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坐在陈杰边上的人问他:“你啥情况?前段时间看你天天跟陈营长的妹子坐在一起吃饭,怎么这段时间又不坐一块了?你两是不是在谈对象,闹矛盾了?”
陈杰道:“没谈对象,这种话别乱说,我一个大男人没事,别坏了温南同志的名声。”
战友们:……
那人问:“那你们前天几天天天搁一块吃饭干啥?”
陈杰埋头扒拉了几口饭说:“我跟她哥是战友,跟温南之前也见过几次,所以随便聊了聊。”
战友:“我们怎么不知道你啥时候跟陈营长这么熟了?”
陈杰:……
他看向对方:“我说的是陈营长的弟弟陈州。”
战友:…….
吃过早饭,温南快速把饭盒洗干净,跑着出了食堂,谁知道跑的太快,趔趄了几步差点摔倒地上栽个跟头,身后传来几道笑声,温南回头看了眼,一群战士们抱着饭盒出来结伴而行,陈叙和周岩也在,她就这么大刺刺的来了个丢人的现场直播。
温南尴尬的恨不得遁地逃走,她转过身继续跑,陈叙快走几步追上温南,垂眸看了眼温南羞红的脸蛋,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跑那么快做什么?”
温南小声道:“我到石桥那等小麦,想着跑快点能碰到她。”
陈叙:“刚吃饱饭,别跑太快,容易岔气。”
温南:“好。”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觉得丢人,加快步子跑的更快了,周岩走过来抬手搭在陈叙肩上,看着越跑越远的温南,对陈叙说:“兄弟,商量个事呗?”
陈叙斜乜了眼他,取下他的手臂,转身就走:“温南的事免谈。”
周岩:……
他追上陈叙:“不是,陈叙,你给我跟我说说为什么,你看,陈杰跟她不合适,那是你对他不知根知底,咱两是小十年的战友,就差穿一条裤子了,你妹迟早也要嫁人,肥水不流外人田,胳膊肘别往外拐,我你是知根知底的。”然后又挑了下眉:“哥们长得不烂,不是歪瓜裂枣的,当你妹夫绰绰有余,你看我比你还大一岁,我吃个亏,叫你一声大舅哥——草!”
周岩捂着肋骨处,用肩膀撞了下陈叙:“你小子下死手啊,你到底看不上我哪?”
陈叙脸色有些沉:“哪哪都不顺眼。”
周岩:……
他揉了揉被陈叙打疼的地方:“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对妹妹的,不到的还以为你媳妇呢!”
陈叙瞥了眼周岩,没说话.
这个点大家都刚吃完早饭,这条道上来往的都是军人,温南看到了跟何营长走在一起的赵营长,边上还有杜团长,杜团长笑了声:“温南啊,做完饭了?”
温南应了一声:“嗯。”
何营长笑道:“温南,你今天还做糕点吗?叔还挺馋你做的糕点的,尤其是那个水晶糕,你嫂子就想吃你做的核桃酥。”
提起这个,杜团长也不含糊:“叔也馋了。”
赵营长也笑道:“我上次也买了点水晶糕,还真挺好吃的。”
温南实在不想搭理赵营长,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先是问何营长:“何营长,两个孩子喜欢吗?喜欢的话我明天多做点水晶糕。”
何营长笑道:“行啊,多做点,叔多买点。”
然后温南又问赵营长:“赵营长,那水晶糕小麦和小东喜欢吗?”
赵营长脸色微僵了一下,他前两次买回去的水晶糕和糯米糕放在饭桌上,都是小东和他媳妇在吃,没见小麦动筷子,当时他也没在意,眼下温南一说他才想起来。
温南心里嘲讽的冷笑,面上没有显露,她还没说话,一旁的何营长开腔了,他从老赵脸上就能看出来他们没给小麦吃这些:“老赵,不是我说你,不管是丫头还是儿子,身体里流的都是你的血,都是你赵家的孩子,你看看你们两口子把小麦亏待成啥样了,对了,我这几天在家属区可是听说了,你媳妇前些天天天在外面张罗着要给小麦找对象呢,她可是把话放出去了,不管对方啥条件,只要给三百块钱就把小麦嫁出去,咋地了,你们两口子掉钱眼了?要钱不要脸了?这么对小麦,也不怕把那孩子逼急了死给你们看。”
何营长越说,赵营长的脸色就越黑。
平日里何营长就爱跟赵营长呛声,他就看不惯老赵一家不把闺女当人的做法,平时看见他就喜欢糟蹋他两句,这次要不是温南起了这个话头,他还想着找个机会呛他呢。
赵营长最近也因为家属区的风言风语恼火的很,路过巷子都觉得军嫂们拿眼珠子戳他,整张脸都臊光光的,一旁的杜团长闻言,说道:“老赵,我觉得老何说得对,小麦要是我闺女,我可舍不得这么对她。”他拍了下老赵的肩膀:“小麦是个乖孩子,性子也沉闷不爱说话,你们要给她找个婆家,首先得看男方一家脾性咋样,别到时候小麦嫁过去日子过不好不说,万一被他们欺负死咋办?”
赵营长一个老爷们被两个人当着小姑娘的面说了一通,脸色僵了僵,说道:“知道了。”
温南一副无辜的小模样,仰着小脸问:“赵叔,小麦今年多大了?我之前一直跟她割草,都忘了问她呢。”
赵营长还没说呢,何营长嘴快道:“十九了。”
温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小麦只比我小一岁呀?”看着赵营长皱紧的眉头,温南‘茶言茶语’道:“我还以为小麦就十五六岁,我还纳闷呢,花婶子怎么着急,小麦这么小就给她张罗对象,原来小麦都十九了。”
然后低下头自言自语:“看着也不像十九呀。”
顿时,赵营长脸色难看的跟吞了好几只苍蝇似的。
第57章 第 57 章
杜团长练了这么多年的兵, 跟官场的人打交道这么久,怎么会看不出温南对赵营长的嘲讽,不过他没说话, 倒是何营长毫不客气的说道:“小麦从个头上看的确不像个十九岁的姑娘,你看我家大丫头小翠, 今年刚过八岁,比小麦就矮一些。”
赵营长实在待不下去了, 冷着脸说:“时间不早了, 赶紧走了。”
说完率先走了, 何营长撇了撇嘴, 然后看向温南,笑的跟老狐狸似的:“温南, 叔就喜欢你这个女同志,又会说话又会做糕点, 谁要是娶了你,那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温南:……
不至于不至于。
夸张了。
杜团长和何营长走后, 温南去了石桥,正好看见了拿着镰刀走向杏花村的赵小麦,她追上去喊道:“小麦。”
“温南。”
赵小麦高兴的走在温南身边:“你忙完了吗?”
温南点头:“忙完了”
她又从口袋取了个水果糖摊在手心,笑眯眯的看着小麦:“你尝尝这个。”
赵小麦赶紧摇头:“不用了, 温南, 你已经给我吃的够多了。”
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吃温南的了。
“不用跟我客气。”
温南剥开橘子糖的糖纸, 将酸甜的硬糖果塞到她嘴里:“这个是硬糖,酸甜口味的”
糖果含在嘴里, 酸甜的味道充斥在口腔里, 赵小麦心里酸酸楚楚的,她低着头看着地上的杂草, 眼里溢出滚烫的泪水:“温南,陈营长对你真好。”
她如果能有一个像陈营长这样的哥哥就好了,哪怕在家里爹娘不疼她,她至少还有个疼她的哥哥。
温南握住赵小麦的手安慰:“你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我哥对我还好的丈夫。”她凑近小麦耳边说:“我把你的事跟我哥说了,我哥说她会帮你,不会让你娘随便把你嫁给别人。”
“真的?!”
赵小麦震惊的瞪大了眼睛,除了温南以外,从来没想过还有人愿意帮她,温南笑道:“当然是真的,我不骗你。”.
赵小麦干的是割麦子的活,每一片地会分几个人同时干,跟赵小麦分到一起的是杏花村的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是当初跟温南一起割草的红衣服小姑娘,温南今天才知道她叫蔡宝,今年十三岁了,家里情况和小麦一样,父母重男轻女,这次割草两个人分配到一起,对于她们两人来说都是有个共同吐苦水的对象。
另一个小姑娘不爱说话,只埋头干活,谁也不搭理。
赵小麦和蔡宝与她干了好几天活了,她一直没说过话,到了饭点也不回家,自己揣着野菜疙瘩坐在地头吃,温南跟在赵小麦和蔡宝中间,时不时的揪一把麦子,听着蔡宝说对面小姑娘的事。
这姑娘叫徐妮儿,今年十四了,比蔡宝大一岁,前两年跟着她亲娘嫁到杏花村,家就在村西头,听蔡宝说徐妮儿刚来的那些天见了人还会打招呼,跟人笑笑,谁知道过了两三个月后,这孩子见着人就躲着走,谁也不理,说啥也都当听不见,许多人觉得徐妮儿她娘离婚估计跟这孩子有关系,但是听村里人说,徐妮儿后爹对她挺好的,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偶尔还去供销社给她买好吃的,谁家后爹能对别人家还这么好?疼媳妇疼孩子的。
温南看了眼对面的徐妮儿,弯着腰抓着麦子一把一把的割。
她不太明白,既然后爹对她这么好,为什么徐妮儿性子越来越怪异?
“温南姐姐,我们村里人说你长得漂亮,做的糕点还好吃,尤其吴婶子,到处在村里说你,说你是食堂西施呢。”
蔡宝割了一把麦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看着温南,续道:“我也觉得温南姐姐特别漂亮。”
温南:……
食堂西施四个字险些让温南尴尬的遁地,她的模样和新世纪没什么不同,要说唯一的区别就是年轻了点,眉心间没有常年积累的忧愁褶皱,但配‘西施’二字,算了算了,别人敢说她可不敢认,不过还是笑眯眯的对蔡宝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从口袋里取了一个橘子糖递给蔡宝,蔡宝一愣:“这是什么?”
赵小麦说:“是橘子糖,可好吃了。”说完她伸了下舌头,小麦刚吃完糖,舌头上还染着橘黄的颜色。
蔡宝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温南手里的橘子糖,抬头看温南:“温南姐姐,这是给我吃的?”
温南笑道:“嗯,你尝尝。”
蔡宝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给她这么好的东西,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爷爷奶奶和爹娘他们一年到头买回来两三次好吃的都进了两个弟弟的肚子里,她连渣子都没尝到,蔡宝的手在衣服上紧张的擦了擦,伸手拿了温南手心的橘子糖,然后又看了眼温南的手心,她的手可好看了,白白嫩嫩的,每一根手指又细又直,没有一点茧子。
蔡宝剥开糖纸,将糖果含在嘴里,从小到大,这是蔡宝唯一一次尝到原来水果糖是这种味道。
酸酸甜甜的,就连咽下去的口水都是甜滋滋的。
赵小麦问道:“好吃吗?”
蔡宝第一次吃糖果,那种欢喜和苦涩的感觉堆积在心口难以形容,以前两个弟弟吃了冰糖或者糖果在她面前炫耀,说特别好吃,她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今天总算知道了,原来真的很好吃,蔡宝重重点头:“好吃!”
“温南姐姐,谢谢你!”
蔡宝割了一把麦子,笑的很开心。
温南笑道:“不用谢。”
她看向对面的徐妮儿,小姑娘一直弯着腰割麦子,好像不知道累似的,一直没见她直起身缓一缓,温南犹豫了一会,朝徐妮儿走过去,金黄的麦子刷在裤子上,往后嗖嗖的飘过,徐妮儿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细直的腿,她低下头,没有理会。
“你叫徐妮儿?”
温南蹲在她身边,双手托腮,仰着小脸看徐妮儿,脸上露出和善的笑意。
徐妮儿额头的汗划过眉毛,眼皮,差点滴进眼睛里,她抬手擦掉脸上汗珠,往旁边挪了两步,没搭理温南,温南也不生气,自言自语道:“我叫温南。”
徐妮儿还是不说话,好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温南从口袋拿出最后一个橘子糖,起身走过去,在徐妮儿没反应过来时,将糖果放在她手心,笑道:“小麦和蔡宝都有,你也尝一个。”
“我不要!”
徐妮儿把糖果扔出去,走到另一边继续割麦子,低着头没再理温南。
远处的赵小麦看见了,顿时有些气闷,她拿着镰刀跑过来想找徐妮儿理论,不要就不要,那么凶干什么,温南却冲小麦微微摇头,她走过去捡起糖果,看了眼使劲割麦子的徐妮儿,发现她的手微微有些抖,温南抿了抿唇,对小麦说:“没事。”
见赵小麦还气呼呼的,温南没忍住笑出声:“难得呀,我还是头一次见你生气,原来这么可爱。”
赵小麦一愣,诧异的看着温南,温南笑道:“别气了。”
说完坐在地边,看了眼弯腰割草的徐妮儿,刚才徐妮儿把糖扔出去的一瞬间,温南隐约间从她眼里看到了愤怒和恶心,那眼神不是她对,而是对她手里的糖果。
温南低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赵小麦擦了擦额头的汗,走到她旁边坐下,以为她还在生徐妮儿的气,说道:“温南,你别生气,你不用理她,蔡宝说她性子就那样,跟谁也不说话。”
温南笑道:“我没生气。”
在地里待了一会温南就回去了,昨晚换下的衣服还没洗,到家里把她和姨奶的衣服洗一洗,也差不多该去食堂做午饭了,现在已经六月多份了,中午的天特别热,温南抬手遮在头顶挡住刺眼的太阳光,她前脚刚到家门口,后脚就听见张小娥的声音从院里传来:“哎哟,候婶子,你别哭了,哭有啥用,再把自个儿身体哭坏了。”
温南心里咯噔一下,跑进去就看见陈奶奶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挎在肩上,老太太脸上抹着泪,张小娥和丁红娟一左一右的搀着她,温南第一反应猜测是不是姨奶知道了她和陈叙的事,对她生气又不想对她撒气,所以自己生着闷气要离开家,各种猜测和不好的预想一股脑的冲进温南的脑子里,冲的她手脚发凉,一时间也乱了方寸,害怕陈奶奶真的是因为此事,也害怕陈奶奶从此以后讨厌她,远离她。
温南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小娥看见跑进院里的温南,赶紧朝她招手:“快过来哄哄你姨奶,让她别哭了,人没都没了,哭有啥用。”
丁红娟也说:“是啊,候婶子,你再哭李婶子也回不来了,还不如缓一缓,养好精神去送送她。”
温南听的一愣,陈奶奶哭好像不是因为她,温南顿时松了一口气,后背和手心都冒了一层汗,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只脚已经踩在了万丈悬崖处,又被人一把拽回来的劫后余生的感觉,她走过去扶住陈奶奶,让张小娥坐一边歇一会,然后扶着陈奶奶坐在板凳上,问道:“姨奶,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陈奶奶摇了摇头,眼睛一圈布满了皱纹,眼眶里都是眼泪,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哭的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见陈奶奶难受的说不出话来,丁红娟说道:“是你姨奶她大嫂的事,她跟我婆家在一个村子,这不我今天刚收到家里发来的电报,上面提到你姨奶大嫂刚去世的消息,你姨奶难受,这才哭起来。”
温南愣了一下,不是说陈家老家都没什么人了吗?姨奶的大嫂从哪里冒出来的?
陈奶奶摆了摆手,没让丁红娟继续说,她止住哭腔,跟温南和张小娥解释:“都说长嫂如母,我这个大嫂算是我半个娘,她比我大十二岁,嫁进我家后对我也特别好,只是我哥命不好,早早就没了,连个后都没留下,我大嫂在家里寡了好些年,一直把我爹娘的后事处理好,帮我找了个好婆家嫁了,我本来想着带着她一起进陈家,可是谁知道……”陈奶奶说到这,又止不住哭出声:“谁知道我大嫂走了,她就给邻居婶子留了一句话,说不用找她,她不会再回来了,从那以后,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就前两年红娟搬到了家属区,我从她口中听到了我大嫂的名字,仔细一问才知道,我大嫂去了平湖县。”
陈奶奶擦了擦眼泪,续道:“两年前我带着小叙和小州过去了一趟,看她日子过得挺好的,丈夫也疼她,家里两个孩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都把她当做亲娘看待,我也就放心了,我本来还想着今年过年等小叙和小州都休假了,让他们两带我再去看一看我大嫂,谁知道”陈奶奶哭的难受的厉害:“谁知道这人说没就没了。”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茬事呢。
她就说当初丁红娟那么自来熟的跟她说话,陈叙每次去自留地拔草浇地,都会把丁红军的活一起干了,应该也是因为姨奶大嫂的原因,丁红娟宁家在平湖县,和姨奶大嫂在一起,平日里应该没少照顾姨奶的大嫂。
“候婶子,别哭了,别把身子哭坏了。”
张小娥拍了怕陈奶奶的后背,温南看了眼陈奶奶肩上的包袱,问道:“姨奶,你收拾东西,是想去一趟平湖县吗?”
陈奶奶点了点头:“我去看看她最后一面。”
温南道:“我去开介绍信,我跟姨奶一起去。”
“不用你,食堂那边还等着你做饭呢,家里的鸡也等着你喂呢,再说了,你和你奶奶都对平湖县不熟,你就在家属区待着,我跟你姨奶去,我婆家是平湖县的,那片地我最熟了,正好我也回家转转看看我公公婆婆,他们年纪也大了。”丁红娟拍了拍陈奶奶的手背:“候婶子,行了,我去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去开介绍信,开好了就走,现在走还能赶得上晚上的火车。”
陈奶奶道:“好。”
温南道:“姨奶,我送你到火车站。”
不等陈奶奶说话她就跑回了屋里,换了身衣服,装了点票和钱才出来,姨奶哭这么厉害,她担心万一路上出个什么事,她和丁红娟互相有个依托可以叫人,毕竟姨奶年纪大了,温南真怕她悲伤过度哭晕过去。
张小娥坐在院里叹道:“老杜他们团今天出去拉练,要到晚上才回来,要不然我就去部队找老杜和陈营长,让他们请假开车送你们去火车站了。”
陈奶奶道:“别打扰他们训练,我们坐毛驴车也能赶过去。”
等丁红娟过来,温南扶着陈奶奶,和丁红娟去开介绍信,临走前让张小娥帮她向食堂司务长请个假,她和陈奶奶她们开好介绍信,找了杏花村大队的毛驴车将她们送到公社,到了公社正好是中午的饭点,几个人赶时间,就在国营饭店买了几个包子在车上吃,陈奶奶心情不好,吃了一点就吃不下了,温南走的时候带的有水壶,让陈奶奶多喝点了热水。
丁红娟说:“温南,婶子的院门没锁,你记得这几天帮婶子喂鸡。”
温南道:“好。”
一点坐车从公社出发,赶三点的时候达到丰林县,陈奶奶走的不快,丁红娟快跑到火车站抢票,等温南扶着陈奶奶到达火车站时,丁红娟刚买到票,她买了两张卧铺,三人在火车站坐着,陈奶奶走了一路气喘吁吁,温南帮她顺背,丁红娟说:“温南,你赶紧走吧,四点钟有一趟车回公社,你现在跑过去还来得及。”
“对对对,南南,你快回去,姨奶这不用你操心。”
温南握住陈奶奶的手,看着老太太哭的有些肿的眼睛,宽慰道:“姨奶,你这一路也别着急,不管做什么都得以身体为主,我和哥在家里等你和丁婶子回来。”
陈奶奶抬手抹眼泪:“知道了,快走吧,一会赶不上车了。”
“丁婶子。”
温南看了眼丁红娟:“您能送我一下吗?”
“行。”丁红娟起身:“候婶子,你先坐着,我等会就来。”
丁红娟和温南走出火车站,温南取了三张大团结和两张全国粮票塞到丁红娟手里,丁红娟愣了一下,下意识就要收回手,温南握紧她的手:“丁婶子,这一趟要麻烦你了,这些钱在路上你和我姨奶用,这趟火车票也是你买的,不能让你破费了——”
“你这孩子,我也是回我婆家,你不用跟我客气。”
丁红娟跟温南推脱了好一会,温南直接抽回手往后退了几步:“丁婶子,我还要赶汽车呢,就先回去了。”
没等丁红娟说话她就跑了。
丁红娟看着渐渐走远的温南,又看了眼手里的大团结和全国粮票,没忍住笑出来,这孩子真是个实心眼的,怪不得候婶子和陈营长对她这么好.
丰林县火车站和汽车站离的不算远,温南是一路小跑着过去的,结果跑了没几步碰见了两个熟人,正是李局长的儿子李尚,他推着自行车,后面坐着他媳妇,车把手上挂着一网兜桃酥和一瓶定制的玻璃瓶牛奶,两人也看见了温南,李尚笑着叫了一声:“温南妹子!”
小媳妇也喊道:“温南妹子。”
温南走过去笑道:“你们好。”
李尚看了眼周围:“咦,小叙哥没来吗?”
温南:“没有,他今天拉练去了,我来送我姨奶去火车站。”
李尚笑道:“这样啊。”他也没好多问*陈奶奶的去干啥了,对温南说:“妹子,既然来了就去我家坐坐。”
小媳妇从自行车后座跳下来:“对呀,去我们家坐坐,我妈今天晚上烧鱼吃,我们一起尝尝。”
温南笑道:“不用了,我得赶最后一趟车回公社,改天我哥有时间,我们一起过来拜访李叔叔。”
说实话,她跟李局长一家并不熟,去人家家里尴尬不说,而且还空手,更没礼貌。
李尚闻言,也不强求温南,笑道:“那行,我等你和小叙哥过来。”
跟李尚夫妻两分开后,温南小跑着去了汽车站,等赶过去的时候,发现那片已经没车了,顿时心里一咯噔,去旁边的车上问售票员:“同志,麻烦问一下,去朝阳公社的车来了吗?”
售票员坐在座椅上,翘着二郎腿剪指甲,不耐烦的说了句:“你来晚了,走了好几分钟了。”
温南:……
她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那今天还有车吗?”
售票员不耐烦的皱眉,口气也不好:“没了,等明天吧。”
温南:……
从丰林县到公社开车都得两个小时,更别提坐车了,估计还没走一半路程天就黑了,温南在车站外站了一会,最后去了丰林县的招待所,出来的时候开了介绍信,至少今晚能在招待所住一晚,温南到了招待所了,开了一间屋子,晚饭去国营饭店吃了一碗面就回去休息了,等明天一早起来赶车回公社.
天色夜黑,晚上的月亮也被乌云笼罩,愈发黑的不见五指。
张小娥从岗亭室里出来,又看了看远处,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见什么动静,他问警卫员:“杜团长他们啥时候拉练结束回来啊?”
警卫员道:“有时回来得早,有时候半夜才回来。”
张小娥一听,着急的在原地打转,要是半夜回来可咋办?温南去丰林县送候婶子到现在都没回来,按理说她把候婶子送到火车站,应该能赶上最后一趟车,这个点也早该到家了啊,张小娥就怕温南在路上出个啥事,她可还记得上次李红平伤害温南的事。
张小娥心急如焚的等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听见了远处传来整齐响亮的跑步声,警卫员说道:“张婶子,一团的人回来了。”
“老杜!陈营长!”
张小娥摸着黑跑过去,看见了为首的杜团长和陈营长,还有赵营长他们,再往后是看不到尽头的军绿色身影,跑步声在漆黑的夜里极为响亮。
“你咋到这来了?”
杜团长皱眉看着张小娥,嗓门特响亮。
张小娥跑的喘了口气:“我来找陈营长的。”然后把丁红娟今天收到电报的事还有陈奶奶大嫂去世,温南送陈奶奶去火车站的事一口气说完,张小娥着急的拍了下手:“陈营长,你说这个点了温南也到家了,但现在也不见人影!”
陈叙眉峰紧皱,杜团长也觉得不对,大喝道:“陈叙,快去开车,我们去丰林县找人!”
杜团长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陈叙已经跑没影了。
第58章 第 58 章
军用吉普车从部队驶出来, 在岗亭前划出一道刹车印,陈叙开门下车,几步冲到岗亭里给丰林县公安局打了个电话, 联系到李局长,将温南的事快速说完便冲出岗亭开车离去, 一道去的还有杜团长与何营长,陈叙车开的很快, 路过坑洼的颠簸时, 颠的杜团长和何营长脑袋直撞车顶。
杜团长忍了忍说:“我知道你担心温南, 你稳着点, 稳着点。”
何营长也有些心虚:“陈营长,要不我来开车?”
“不用。”
陈叙目光冷冷的凝视前方的黑夜, 侧脸线条绷紧,抓着方向盘的手指绷紧, 手背的青筋都突出了。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就连平日里喜欢嬉皮笑脸的何营长也闭着嘴, 他看了眼开车的陈叙,跟陈营长在一个团处事三年,他向来处事沉稳,镇定自若, 今天还是头一次见他乱了方寸, 可见温南那丫头在陈营长心里的重要性, 估摸着以现在的情况看,将来谁要想娶温南, 得先过了陈营长这一关。
往常开车到丰林县要三个小时, 陈叙车开的很快,一个小时就到了。
军用吉普车到达李局长家门前时, 杜团长和何营长开门下车,两人颠的五脏六腑都快错位了,陈叙跑起来的速度非常快,很快上了三楼,敲开了李局长的家门,开门的是凌梅,看见门外的陈叙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前一个小时才跟老李通过电话,这一会就到了。
凌梅惊讶的眨了眨眼,让陈叙进来坐,陈叙额角青筋绷着:“婶子,我叔有温南的下落了吗?”
凌梅道:“公安局小同志来家里给你叔说了温南的情况后他就急匆匆的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小叙你先别急,温南那么大的人了,肯定会没事的。”
话是这么说,可凌梅心里也没底。
一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在偌大的县城找不到人,万一在看不见的巷子里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一辈子可就毁了,凌梅越想越心悸,说到最后声音也有些弱了,李尚媳妇从屋里出来,看到转身就跑远的陈叙,赶紧追出来喊道:“小叙哥,我今天下午还看见温南妹子了。”
陈叙的脚步停在楼梯口,闻言转头看向李尚媳妇,漆黑的眼底攀爬着红血丝,绞着暗沉沉的瞳眸有些吓人:“她下午在哪里?”
李尚媳妇说:“我下午和李尚在人民路遇见了温南,原本想请她来家里吃顿饭,她说要赶最后一趟车回去,我们就没留她。”
不过眼下看来,温南没赶上最后一趟车,人也不见了,李尚吃过晚饭去值完班,她早早就睡了,先前听见公公婆婆在低声说话,睡的迷迷糊糊的也没听清,直到刚才陈叙过来敲门问婆婆关于温南的事她才彻底清醒,这才着急忙慌跑出来跟陈叙说了此事,李尚媳妇满脸担忧:“小叙哥,温南没事吧?”
凌梅在身后说:“肯定没事,对了”她看向陈叙:“你叔临走时说他先带公安同志去几个招待所挨着问,看温南是不是在招待所里,你要先进来等一会,说不定一会你叔就带着好消息回来了。”
陈叙道:“不用了,我去找她。”
凌梅婆媳两见陈叙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又快又急的脚步声响彻在安静的黑夜里,没一分钟楼下就传来了车子打火的声音,李尚媳妇走到石栏前看了眼楼下,军用吉普车亮起大灯,一个急转弯就开出了楼底下。
“咋样,问到了吗?”
车里面,杜团长问了一句,他手抓着副驾驶上面的把手,被陈叙开车的速度甩的肩膀撞在车门上,何营长也抓着车把手,等着陈叙说话。
“没有,李叔带人去招待所找人了。”
陈叙打转方向盘,一脚油门开到就近的一家招待所,和杜团长他们下去,在招待所打听的问了今晚入住的女同志,拿的介绍信是红星公社杏花村大队的开的,招待员找了一圈,摇头道:“倒是有两个拿着红星公社的介绍信,但不是杏花村的,他们是两口子。”
没等招待员说完陈叙就跑出去了,杜团长和何营长还没来得及追上去,就被他丢下了,汽车的轰鸣声夹杂着陈叙低沉冷肃的声音飘到两人耳朵里:“你们在这等着!”
杜团长:……
何营长:……
杜团长骂道:“平时看这小子遇事挺稳的,怎么今天跟转了性一样!”
黑漆漆的夜里,招待所门口,一个团长一个营长,两人跟杆子似的灰溜溜的杵在那.
军用吉普车转了两个弯,猛然刹车停在人民招待所的门口,陈叙刚下车就看见从里面出来几个穿着公安制服的同志,为首的正是李局长,陈叙三两步跨上台阶,冷俊的脸上尽是焦急之色:“李叔,人找到了吗?”
李局长愣了一下:“你小子咋跑这么快?!”他看了眼外面的军车,顿时虎眼一瞪:“大晚上开车那么快,不要命了!”
对于李局长的教训陈叙掠过,继续问:“人找到了吗?”
男人声音没了以往的沉稳,听起来多了几分紧绷的急切,李局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找到了,就在这家招待所呢,你在那头急的满头汗,小姑娘还在睡大觉呢,我刚刚敲了好几下门才叫醒她。”
陈叙浑身绷紧的肌肉瞬间松懈了几分,涌在心口的焦急担忧也顷刻间散去。
“她在哪间房?”
陈叙越过李局长走进去,被李局长叫住:“陈叙!”
“到!”
陈叙几乎是肌肉反应,转身立正看向李局长,李局长是又气又想笑:“你出来,叔跟你说两句话。”见陈叙看了眼招待所里面,瞪了他一眼:“她在房里待着呢!丢不了!”
陈叙:……
男人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尖,跟着李局长走出去,两人走到招待对面的后背墙旁,暗淡的月光搭在墙上,将后背墙折出黑沉沉的暗影,李局长问:“之前我们一直没机会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你跟我说实话,透个底,那女同志到底是谁?咋就住你们家成你表妹了?你别想着拿表妹那套糊弄我,你当初是我手里的兵,家里祖宗三代老子都摸得门清。”
陈叙也没想瞒着李局长:“她是运闽市的人,她是西平市胡阳县部队的,出任务牺牲了,生前给她说了一门亲事,对方跟我一个部队,一个姓,她家里人传话没传明白,小姑娘就记着地址和一个姓找到我了,我跟她说明不是我,就让她以表妹身份住在我家,我帮她找她对象。”
李局长没想到这里面这么曲折。
他皱眉看着陈叙,虎着眼瞪他:“你明知道人小姑娘是来找她对象的,你还敢对她动心思,你是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太清闲了,给自己找罪受呢?!”
陈叙笑道:“李叔,我和温南跟她对象见过面了。”
李局长眉毛一挑:“事都说明白了?”
“嗯,说你明白了。”
“那小姑娘对你什么态度?”
陈叙眼底溢满了温柔:“我和她两情相悦。”
李局长拍了下陈叙的肩膀:“好小子,可以啊!三年不见总算给自己找了个媳妇,当初杨参谋的闺女想嫁给你,你不愿意,我们还以为你要打一辈子光棍呢,合着是没看上人家那类型的?”
陈叙:……
李局长问:“你和温南现在在家属区是兄妹关系?”见陈叙点头,他皱眉:“你小子准备咋处理?总不能让人家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你。”
陈叙道:“我会尽快让家属区的人都知道温南的身份,让她光明正大的嫁给我,不受人非议。”
李局长拍了拍陈叙的肩:“行了,去找你媳妇去吧,她在16号房。”
倏然间听见‘媳妇’两个字,陈叙冷俊的脸皮有点薄红,他道:“李叔,我先进去了。”.
招待所的屋子干净整洁,这家人民招待所是丰林县最好的一家,温南还是找人问了几家才选择这里,结果前脚刚住进来,后脚就遇见红兵小将查房,看有没有男女住同一间的,是不是两口子,有没有结婚证,有没有介绍信,专门来抓人的,一旦发现没有只有介绍信没有结婚证的,立马带走讯问。
折腾了两个小时才安静下来。
温南好不容易睡着,结果又被敲门声吵醒了,还以为红兵小将又来了,又烦躁又害怕的打开房门,一看竟然是李局长,也从李局长口中得知了陈叙找她的事。
温南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房梁,想到李局长看见她时松了一口的模样,说了一句:“你没事那小子就放心了。”
她今晚没能回去,张婶子知道什么情况,肯定会告诉陈叙,陈叙应该能想到她没赶上车,还想着等明天回去了跟他说,没成想陈叙大晚上的会将电话打到公安局找李局长,让李局长带着公安同志满招待所的找她。
温南心里被暖盈盈的热度包裹着,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在乎,被人保护的感觉,原来是这么幸福。
她翻了个身,闭上眼,困意再次上来时,房门又被敲响了。
温南:……
她睁开眼,刚想问是谁,门外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温南,是我。”
陈叙?!
温南惊得坐起身,她万万没想到陈叙会找过来。
温南起身下床穿鞋子打开房门,还没看清门外的人,就被一道强劲的力气拽进一堵坚/硬温热的怀里,男人胸膛硬/邦邦的,军装贴在匀称的肌肉上,身体的温度透过衣服扑进温南的肌肤里,她甚至能听见男人剧烈的心跳声,也带着她的心脏噗通噗通的狂跳着。
男人遒劲有力的手臂几乎要将她/揉/.进他的骨血里,温南觉得自己的腰都快断了。
她抬手推了推陈叙的腰,手心挨上去的瞬间就触/.碰到了男人腰/腹的肌肉线条,结实有力,像是蕴含着强大的爆发力,温南指尖被烫的蜷了蜷,小声说:“我、我/喘不上气了。”
没等她的手收回去,就被陈叙握住了,男人松开她,低头看着毫发无损的温南,揉了揉她睡的毛茸茸的脑袋,低沉的嗓音带了些闷哑的质感:“今天在县城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事?有没有人欺负你?”
温南抬起小脸:“没有。”
陈叙压制住体/内.躁/.动的血液,控制住想亲她的冲动,握着温南的手用了些力道:“我们回家。”
温南一愣,下意识问道:“你怎么过来的?”
陈叙:“开车来的。”又问:“有没有东西落在屋里的?”
温南摇头:“没有。”
陈叙关门上锁,牵着她走到前面将钥匙放到桌上:“16房的钥匙。”然后带着温南出了招待所。
柜台坐着两个招待员,袖子上带着红袖章,看着出去的两人,其中一人说道:“这女的是谁啊?连咱们县城的李局长都亲自出面找她来了。”然后朝外面努了努嘴:“你看那男的,穿着军装,开着军车,在部队肯定是个官,这女的啥背景啊?”
另一个人回了一句:“我哪知道。”
这个点已经夜深了,半弯的月亮隐匿在云层后面,除了招待所门上面挂着的亮灯外,其它地方都是黑乎乎的,陈叙打开副驾驶的门,等温南上去才关上门,他上了车,看了眼温南低头锁安全扣,微弱的亮光穿透车窗玻璃洒在温南身上,照在那张雪白的肌肤上,能隐约看见肌肤上细腻的绒毛,陈叙喉结动了动,眸色比夜色还要深。
温南一抬头就撞上了陈叙漆黑如墨的瞳眸,她眨了眨眼,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头发,以为自己睡觉睡的头发又乱糟糟的,摸了摸,好像不乱:“怎么了?”
“没事。”
陈叙声音有些哑,开车离开了招待所。
从人民招待所到红星招待所要过三条街,车子在经过一个拐角时,骤然打了个弯拐进了偏僻的巷子口,温南被车子拐弯的力道冲击的朝窗户那边撞去,肩膀撞在车门上,还没看清当下的局势,眼前的灯光骤然间熄灭,安全扣咔哒一声响,后颈蓦然一重,属于陈叙的气息顷刻间扑面而来,亮光骤然熄灭,温南的眼睛一时间没有适应黑色,黑暗中的感/官无限放大,唇上的/碾/.磨酥酥/麻麻,鼻息间呼出的气息也被陈叙尽数吞入。
温南后背靠在靠背上,双手紧张的搭在腿上,陈叙几乎半个身/子覆/.在她身前,后/颈被轻轻/.揉按着,异样的感觉像是奔腾的小鹿不断的撞/.击心口,唇畔被/长/舌.破开,温南的小/舌/被迫卷着吮/.吸。
她没忍住轻哼了两声,小猫的呜咽声向来可怜,更能让人血脉喷张。
陈叙空出的手掌住温南脆弱的脖颈下颔,粗糙指腹在温南细腻的肌肤/上摩/挲,强势迫切的/.吻让温南肺腑的空气迅速流逝,温南眼底被/.激出生/理性的眼泪,雾蒙蒙的笼罩在瞳眸里,黑漆漆的车里面想起羞人的/啧/水声。
“唔——”
温南哼了声,觉得自己都快窒息了。
陈叙终于舍得放过她,唇畔/分开时,拉出了涎/水,男人粗/.重的呼吸响彻在封闭的车内,听得温南面红耳赤,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能看到近在咫尺的陈叙,男人幽深的眸紧紧凝着她,这一刻她像是毫无遮/.体/的展现在他面前,粗糙的手指摩挲在后颈处,引起阵阵颤栗。
温南不敢看陈叙,眼珠子乱晃,心跳的特别快。
“温南。”
陈叙埋在/她颈窝处重重/喘/.息了几声,扣住温南的后颈,在她耳唇亲了下,温南对他来说,是沾上一次便戒不掉的存在,他想时时刻刻抱着温南,想立刻娶她过门,想她牵着她的手告诉所有人这是他媳妇。
温南耳朵红的能滴血,尤其男人的声音沙哑磁性,听得温南身子酥麻麻的。
她等着陈叙的下文,过了一会男人才说:“等奶奶回来,我把咱两的事告诉奶奶,再去一趟你老家,将你小姨接过来,联系你哥生前所在的部队,帮你澄清和我之间的关系,等处理完这些我们就结婚。”
温南抿了抿唇,小声说:“不着急。”
刚说完就对上了陈叙漆黑的眼睛,男人眼底带笑的看着她,温南却觉得他的笑带了点冷意:“你不急我急。”
温南:…….
黑漆漆的夜里,杜团长和何营长站在招待所门口,两人大眼瞪小眼,时不时的看一眼两边的巷子口,杜团长又从兜里取了两根烟,和何营长一人点了一根,杜团长用力咂了口烟,骂道:“这个臭小子丢下咱两就跑了,让老子跟个傻子似的大半夜站在招待所门口站岗。”
何营长笑道:“咱两该庆幸现在不是冬天,不然还得挨冻。”
杜团长:……
正说着话,前方拐角看见了灯光,紧跟着车子开出拐角向他们驶来,不急不慌的停在他们跟前,不用想,温南肯定是找到了,不然陈营长不可能这么淡定,杜团长和何营长看到副驾驶的温南,两人拉开后车门坐进去,杜团长骂了一句:“你下次再把老子丢到招待所门口,回去就给老子站岗去!”
陈叙唇边抿着笑意,憋笑时肩膀抖了两下,从后视镜看到杜团长瞪圆了眼睛,立即正色道:“是!”
温南没想到杜团长和何营长也来了,她转头乖巧的喊了两声:“杜团长,何营长。”
说完又看向前面,不敢让两人看见她红彤彤的脸蛋和被陈叙欺负的微微红肿的嘴唇,她抿了抿唇,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陈叙的气息。
杜团长应了一声,然后看了眼温南:“温南,你咋样,没人欺负你吧?”
何营长也说:“对,有没有人欺负你?你给叔说,叔给你出气。”
两人俨然把温南当孩子,尤其上次李红平的事让几个人心里都落了个底,就怕温南在县城再碰上第二个李红平。
温南心里有暖又热,甜甜一笑:“没人欺负我。”
在新世纪没人关心她,在乎她,哪怕她在学校被拉帮结派的女同学孤立,老师,家长,没有一个人问过她,在乎她,从小到大,她在哪里都不合群,学校开家长会,全班只有她的家长缺席,班里举办任何需要交钱的活动,她永远都是不参与的那一个,并不是她不愿与参与,而是没人给她交钱,上了初中高中,别人的饭卡和零用钱都是她可望不可及的。
别人吃着热乎乎的饭菜,她吃着冷冰冰的馒头就榨菜,一直到高中毕业,温南都没尝过汉堡包是什么味道,没喝过奶茶是什么味道,甚至连汽水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她只能看着两个哥哥吃,等他们吃完了再到她面前一番炫耀,说她没爸没妈,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后来考上大学,爷爷奶奶更不愿意在她身上花钱,他们觉得女孩子上再多的学都是要嫁人的,她靠着自己的奖学金,打工,艰难的度过了大学四年。
每每想起这些,温南都在想,她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是什么?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感受到了亲人的呵护,朋友善意的关心,还有陈叙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渐渐觉得,原来人活一世还可以记录这么多幸福的点点滴滴。
脸上的潮红逐渐褪去,温南转头笑看着二人:“杜团长,何营长,谢谢你们来找我,明天我多做几样糕点。”
陈叙补了一句:“明天的糕点我请客,管够。”
何营长“嘿哟”一声:“陈营长,你要这么说,我可不客气了,我这可是拖家带口的,吃不少呢。”
陈叙透过后视镜看了眼何营长,脸上带笑:“敞开肚子吃,我请得起。”
杜团长一点也不客气:“明天我把你婶子带上。”
来的时候用了一个小时,回去的时候用了三个小时,温南靠在副驾驶上睡的香沉沉的,车子开到颠簸的路段时,陈叙刻意减慢速度,缓慢的行驶过去,杜团长和何营长今天也累坏了,两人也睡着了,等车子开到家属区的时候两人才醒来,何营长看了眼还在睡觉的温南,对陈叙说:“你把温南带回去,我把车开回部队。”
陈叙:“行。”
杜团长打了个哈欠:“那我先回去睡了。”
陈叙拉开副驾驶的门,看着温南毫无防备的睡颜,低笑了声,帮她解开安全带,手臂穿过她的后背和膝盖窝抱出来,何营长打着哈欠将车开走了,陈叙打开家门关上,抱着温南进了屋子,将她放在床上,睡梦中的人“嘤咛”一声,这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像是搅动风云的巨/.物,陈叙俯下身,单手支在温南头边,另一只手摩/.挲着温南细腻的肌肤,粗糙的指腹划过纤长卷翘的睫毛,鼻尖,落在唇畔上,她的唇红润,也很软。
灼/热的呼吸扑在他手指上,扇动着几不可察的绒毛。
男人深黑的眸色更暗了,在温南唇畔上轻轻/咬了下,见温南秀气的眉毛皱了皱,粉/.嫩的/舌./尖舔了下唇畔,陈叙闷笑出生,又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下,逗她,直到温南翻过身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他才作罢。
陈叙直起身,低头瞧了眼自己的异样,觉得真是没事找罪受。
他给温南脱掉鞋子和袜子,给她盖好夏凉被才关门出去。
温南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一直到陈叙叫她才醒,温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了眼熟悉的房间才后知后觉昨晚自己已经到家了,不用想,肯定是陈叙抱她进来的,温南坐起身,准备穿衣服时才发现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她下床穿好鞋子走出去,看见在院里喂鸡的陈叙:“哥,你昨晚睡觉了吗?”
温南刚说完就反应过来部队。
果然,陈叙转身看她,提醒道:“没外人在,别叫我哥。”
听着不舒服。
让他总有种欺负妹妹的感觉。
温南“哦”了一声,走到井边刷牙洗漱,两人走出家门,温南问起陈奶奶大嫂的事,陈叙说:“我以前没见过她,偶尔听我奶奶提起过,她走的那一年我爸刚出生,我爸也没见过她,还是前两年丁婶子随军过来提起她的名字才知道她现在嫁到了丁婶子婆家的村子里。”
两人到了部队,陈叙揉了下温南的脑袋:“进去吧。”
温南笑道:“嗯。”
她小跑着进了食堂,一进去就被吴凤拽住了,将她左看看又看看,看的温南莫名其妙,一同过来的还有胡秀,这个点司务长杨志同也进来了,看见温南时笑道:“你姨奶走了?”
温南点头:“嗯。”
吴凤说:“你没事吧?”
温南摇头,她能有什么事?
吴凤这才作罢,跟温南她们去了后厨,然后说:“你是不知道,小娥昨天晚上来食堂一直念叨你,说你去送你姨奶到现在也没回来,就怕你在路上出个什么事,一直等食堂的人走完了也不见你回来,就去部队找杜团长他们,让杜团长他们去县城找你。”
这事温南知道,昨晚何营长跟她说了。
吴婶子松了口气说:“你是不知道,把我也吓坏了,你一个女娃娃去那么大的县城,万一出出个啥事你哥又不在你跟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还好你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胡秀大葱切好,大葱有点辣眼睛,她眨了眨眼,说道:“就是,我们刚才还念叨你,也不知道你回来了没有。”
温南心里暖洋洋的,感激的看着她们笑道:“婶子,胡秀姐,谢谢你们关心。”
早饭做好后,军人们陆陆续续来了食堂,温南发现许多人进了食堂先看她一眼才去打饭,看的温南有些莫名其妙,她打好饭菜,走到角落的桌子前坐下,没一会周岩和江进过来了,两人打好饭菜走过来,周岩看了眼温南,眉头皱了一下,眼里划过一抹几不可察的担忧:“温南,昨天什么情况?我听一团的人说你昨天在县城丢了。”
江进埋头扒拉了一口饭说道:“张婶子昨晚在部门外嗓门挺大的,听着特严重。”
温南:……
难怪刚才有好多人一进来就看她,应该跟她在县城‘丢失’的事有关,这会吃饭的人还有好一些回头看她,温南觉得自己就跟动物园的观赏动物似的,浑身不自在,周岩见她不说话,目光凝着她的脸:“怎么不说话?”
温南一愣,抬头对上周岩关心的视线,赶紧摇头:“我没事,昨天送我姨奶到火车站,去汽车站的时候没赶上回红星公社的汽车,就在招待所睡了。”
周岩松了一口气,低头扒拉了吃口饭,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温南,看的温南莫名其妙,摸了下自己的脸:“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周岩轻咳一声:“没有。”
温南看了一圈不见陈叙,正想问江进陈叙人呢,就见食堂大门的侧面站着两个人,是陈叙和陈杰,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陈杰脸上挂着笑,陈叙抬手在陈杰肩上拍了拍,然后两人拿着饭盒走进来,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陈叙一眼就看见她了,男人眉眼带笑,看的温南脸颊发热。
两人打好饭坐过来,陈叙自然的将碗里的肉挑到温南碗里,而温南吃不完的饭都进了陈叙的肚子。
陈杰看向温南:“我明天就走了。”
温南笑道:“两个月后回来吗?”
陈杰意味深长的看向陈叙,话也是对陈叙说的:“这次长一点,得年底了,希望到时候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温南听出她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喝了口稀饭,陈叙没能一调,说道:“问题应该不大。”
周岩和江进听得迷糊,周岩问陈叙:“什么好消息?”
江进也好奇的竖起耳朵,陈叙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周岩:……
小十年的战友情了,还跟他打哑谜。
陈杰吃完饭就走了,周岩问陈叙:“奶奶去哪了?昨天怎么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陈叙道:“我大奶奶没了,去送我大奶奶最后一程。”.
吃过早饭陈叙他们去部队了,温南今天要做好几种糕点就没回家,一直在食堂忙活,吴凤和胡秀在食堂给温南帮忙,温南做糕点从来不避着她们,也不怕她们偷学技艺,吴凤就喜欢温南这一点,给学就给学,不给学就不给学,做事也不遮遮掩掩,很爽快的一个人。
没一会张小娥过来了,她一来食堂里一下子更热闹了,张小娥说:“温南,你昨天可吓死我了!”
温南笑道:“我没事。”然后把糕点放到蒸屉里:“张婶子,你想吃的水晶糕,我今天做了好多,中午多吃点。”
提到这事张小娥就笑:“昨晚在车上的事老杜跟我说了,陈营长说今天中午请我们吃糕点,管够。”
温南笑了下:“对,管够。”
过了一会,在吴凤出去拿东西,胡秀剁肉的时候,张小娥凑到温南跟前小声问:“温南,你跟陈杰咋样了?今天早上我问老杜,老杜说陈杰明天要外出练兵了,你不是还在跟他相处呢吗?你要是觉得行就跟人说清楚,他这一练兵,没两个月回不来。”
温南也没瞒她,低声说:“我跟陈连长说清楚了,我们两不合适。”
张小娥一愣:“为啥?”
温南想了想,然后低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
张小娥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这一声叫唤一下子*把吴凤和胡秀还有食堂其他几个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了,吴凤问:“小娥,你叫唤啥?”
张小娥摆手:“没啥。”然后压低声音:“你喜欢上谁了?是不是咱们一团的人?”她将温南最近接触的人想了一圈,猜测道:“一团的江进江连长?还是三团的周营长?要不就是你们食堂的司务长?”
越说越离谱了。
温南赶紧打断她的胡乱猜测:“都不是,等时候到了我会告诉婶子的。”
张小娥:……
这下好了,她八卦的心思挠啊挠的,晚上又该翻来覆去的琢磨了。
张小娥待了一会就走了,她一个外人总在食堂待着,肯定要被有些人传她在食堂偷吃,或者偷偷拿东西,就算没干这事,但有人在背地里瞎传,流言蜚语能气死人。
温南的脸蛋被食堂热气熏的有点红扑扑的,鼻尖都冒着薄汗。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了眼在忙活的吴婶子,小声问道:“吴婶子,你认识徐妮儿吗?”
吴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温南说的是谁,她皱眉想了下:“徐家好像在村西头,我家在村东头,离得远,没咋来往过,你问问胡秀,胡秀跟徐家一条道,离得不算远,比我知道的多,温南,你问徐家干啥?”
温南随意说了句:“昨天去地里找小麦,看见了个小姑娘,小麦说她叫徐妮儿,我看那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胡秀刚把几个做好的糕点摆放好,走过来就被吴凤叫住了,问她知不知道村西头的徐家,胡秀说:“知道啊,老徐家不就在村西头最后一家吗,前几年徐家媳妇跳河死了,没两年老徐又讨了个媳妇,那媳妇长得挺漂亮的,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个闺女,去年老徐和他媳妇刚生了儿子。”
吴凤说:“老徐媳妇跳河的事我知道。”然后“啧”了一声:“也不知道有啥想不通的,好端端的跳啥河。”
当时老徐媳妇跳河的事闹得动静挺大的,吴凤现在还记得部队的人跳进河里把老徐媳妇捞起来时,人都没气了,肚子都是鼓的,吓人得很,有一段时间好多人不敢从石桥那边走,就怕想到老徐媳妇的事,虽然现在都在破四旧,消除封建迷信,但很多人心里还是怕这些。
胡秀说:“老徐家日子一向过得挺好的,老徐性子好,对人也和善,老徐他爹人也不错,倒是老徐前头那个媳妇也不知道咋回事,天天死气沉沉的拉着脸,生的孩子也不管,村里人没少在背地里说她,反正也不知道她咋想的,好好的就跳河死了,现在娶的这个媳妇还挺好的,两口子都和善,就是那丫头徐妮儿跟老徐前头那媳妇性子有点像。”
胡秀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凑到吴凤和温南跟前小声说:“我们村西头的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想着,是不是老徐前头那个媳妇的魂回来附身到徐妮儿身上了。”说完又赶紧嘘了一声:“你们可别往外说,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可要被扣封建迷信的帽子,拉到晒谷场挨批斗呢。”
吴凤道:“你把心放肚子里去。”
倒是温南注意到了吴凤和胡秀说的老徐前头那个媳妇的事,后背窜起一股凉气,问道:“她在哪跳的河?”
吴凤说:“就在石桥那一片,当时大家都在地里干活呢,没人注意,还是从家属区经过的军人同志看见了跳进河里捞的她,可惜啊,还是晚了一步。”
温南:!!!
她刚来家属区的那天晚上还在石桥旁的大石头那坐到了晚上!
原本不知道石桥那死过人还不害怕,眼下是该听的都听了,想忘都忘不了,温南一想到每天要从石桥那经过,就觉得后脊梁直冒寒气,总觉得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东西直勾勾的盯着她!温南原本平静的心这会都快崩溃了。
吴凤看她脸色不大对劲,碰了碰她肩膀:“咋了,你吓着了?你不用怕,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温南“啊”了一声,连徐妮儿的事不想了,脑子全是石桥那死过人的事。
胡秀说:“别说温南害怕了,我也有点怕,倒不是怕石桥那,就是看见徐妮儿那丫头瘆得慌,她那死气沉沉的样子,不跟任何人说话的性子跟老徐前头那媳妇太像了,老徐对她也挺不错的,又是买糖又是买桃酥,我还见他给徐妮儿买过一瓶黄桃罐头呢,这后爹当的够好了,还是喂不熟徐妮儿。”
三人不再提徐妮儿的事,温南糕点做的也心不在焉。
到了中午的饭点,何营长领着一家子过来了,杜团长和张小娥也来了,温南在后厨坐着整理糕点,何营长和杜团长将两张桌子并在一起,没一会陈叙就来了,何营长笑道:“陈营长,我拖家带口的来了。”
陈叙笑道:“先坐着。”
男人没见桌前的温南,走到窗口前看了眼里面,便见温南给盘子里装着糕点,她低着头,手指纤细雪白,领扣也解/开了两个,露出突显的细直锁骨,陈叙叫她:“温南。”
温南低着头,还在整理糕点,陈叙又叫了两声,温南才后知后觉的抬头,一张略显苍白的小脸就这么撞进了陈叙的眼里,男人眉峰倏然皱紧,语气也沉了几分:“你怎么了?”
第59章 第 59 章
温南回过神, 轻轻摇头:“没事。”
她就是被吴婶子她们说的事吓着了,再一想每晚要从石桥那经过,就更觉得毛骨悚然了。
温南将摆好的几样糕点放到窗口外:“哥, 你先把糕点端过去。”
陈叙在温南略有些苍白的小脸上停滞了几秒,这才端着糕点走到饭桌那边, 何营长和杜团长说着话,张小娥跟何营长的媳妇葛晓玲在说话, 葛晓玲和张小娥的性子恰恰相反, 她话少, 每天都在家里待着带三个孩子, 这次来食堂,要不是何营长非拽着她来, 她都不想出来。
饭桌上,基本上张小娥在说, 葛晓玲在听,三个孩子也热热闹闹。
陈叙将糕点放在桌上, 几个孩子看见了,接连“哇哇”的叫着,张小娥也激动的拍了下腿:“我滴个娘诶,满满四盘子糕点呢!”
几个孩子都快等不及, 小儿子何余想要伸手拿, 被吴晓玲拍了下手背:“等你温南姐姐过来了再吃。”
何余听话的收回手, 跟旁边的二哥和大姐玩。
“我去帮忙端饭。”
吴晓玲见陈叙过去帮忙,她也起身过去, 张小娥说:“算我一个。”
今天中午的饭菜很丰盛, 桌上摆了好几道菜,荤素搭配, 而且如陈叙所说,糕点管够,让他们吃个饱,陈叙给温南碗里夹了两块肉,垂眸看温南脸色没那么苍白了,稍微靠近她,低声问:“告诉我,你怎么了?”
耳边喷薄着属于陈叙灼热的气息,流连在耳廓,酥酥痒痒的。
她没忍住往另一边偏了偏,轻轻摇头,低头吃饭:“没事。”
这会人多,她也不好在饭桌上说老徐家的事。
陈叙皱眉看着躲着他的温南,摸不准她怎么了。
这一桌子饭菜没一会就吃完了,三个孩子吃饱了就跑出去玩了,几个大人在饭桌上说了会话后,杜团长起身说:“走了,去团里”
“吃饱了吗?”
陈叙问温南,深黑的眸落在她脸上,温南小脸又恢复了早上的红润,她抬头笑眯眯的“嗯”了一声:“吃饱了”。
见她又没事了,陈叙松了口气,跟何营长和杜团长先去部队了。
温南在食堂也没事,跟张小娥和吴晓玲回家属区,经过石桥时,温南神叨叨的盯着石桥,张小娥看出她的不对,问道:“你咋了?咋老盯着石桥?”
温南下意识摇头:“没事。”
三人回到家属区,温南想着去给丁红娟家里的鸡喂食,张小娥说:“你忙了一上午了,睡一会去,我去喂,正好跟几个军嫂说说话。”
温南笑道:“那就谢谢张婶子了。”
温南回到家里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回屋躺在床上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徐家前妻跳河自尽的惊吓,睡的不踏实不说,还梦见了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在河边坐了很久,最后起身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温南吓的睁开眼睛,坐起身时发现额头都是汗,她看了眼窗外,余晖残阳,竟然都下午了。
温南爬起来到院里洗了把脸,出门时下意识看了眼赵营长的家,想到先前连着好几天早上小麦都坐在石桥边上,温南忍不住担心,怕小麦被花凤珍逼到走投无路,也跳河自尽了怎么办?
温南走到前面的巷子口碰见了跟几个军嫂聊天的张小娥,张小娥跟温南打招呼:“要去食堂了?”
温南笑道:“嗯。”
她刚才听见军嫂们提起了花凤珍,于是停下脚步好奇的问张小娥:“张婶子,你们说什么呢?”
张小娥得意的笑了下,大老远的看了眼赵家的方向:“当然是说花凤珍了。”
温南心里一咯噔:“花婶子给小麦找到对象了?”
张小娥摆手:“没有,前面那会赵营长和花凤珍吵架了,两人吵的特别凶。”她走到温南跟前,幸灾乐祸的说:“赵营长把花凤珍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她要钱不要脸,满家属区的打听给小麦找对象,不管对方低矮胖瘦,给三百块钱就嫁,把他这个当营长的脸往哪放?要是真把小麦嫁了,那跟卖孩子有啥区别,这事要是传到部队,传到军区领导们的耳朵里,他这身军装还穿不穿了!”
旁边有军嫂说:“吵的特别凶,我看赵营长那架势都恨不得给花凤珍两巴掌。”
张小娥哼了声:“先前也不见他觉悟那么高,今天咋还像个人了。”
有的军嫂说:“前段时间花凤珍给小麦找对象的事闹得那么凶,这事八成传到军区政委那了,是不是政委找赵营长谈话了?”
张小娥一顿:“还真有可能。”想着今晚等老杜回来问问他。
不知道为什么,温南想到了陈叙。
会不会是陈叙私底下找过赵营长?他对她说过,他会帮小麦。
温南走出家属区,快到石桥时看向那边的河流,后脊梁窜起一股凉气,想到午睡那会做的梦,一个看不见脸的女人在河边坐了许久,然后起身跳进了河流了,温南的双脚硬生生卡在那不敢上前,这会大家都在地里面,石桥那片没人,温南又跑回去了,还在跟军嫂们聊天的张小娥瞧见她跟狗撵似的跑过来,好奇的往她身后看了看,扯着嗓子喊:“你咋地了?被狗撵了?”
温南:……
她到希望被狗撵了,至少蹲下身捡个石头就能吓跑它。
可是跳河死的人她是真怕啊!
在新世纪刷了太多的鬼片,各种恐怖的画面不断浮现在脑海里,尤其一靠近石桥,就想到老徐的前妻坐在河边朝她招手,要么飘在河上直勾勾的盯着她。
温南跑到张小娥跟前停下,双手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抬头看向一脸好奇的张小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张婶子,你能陪我去食堂吗?”
张小娥一愣,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你跑回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事啊?”
温南尴尬的笑了下:“嗯。”
张小娥道:“走,我陪你去。”然后跟几个军嫂们招招手就走了,路上的时候,温南一直紧挨着张小娥,挤的张小娥不停的往边上挪,她拽了下温南的袖子,纳闷道:“你干啥呢?咋跟做了亏心事一样。”
温南:……
她想了想,没隐瞒张小娥,说了老徐前妻跳河自杀的事,有些被吓到了。
张小娥闻言,说道:“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人早没了,有啥可怕的。”她顿了一下:“所以你刚才是因为这事吓的跑过来找我?”
温南:“嗯。”
张小娥:……
这胆子还没杏花村畜牧场的兔子胆子大呢。
张小娥将温南送到食堂,一点也没隐瞒的把温南吓的两条腿都快跑断的事说给吴凤听,逗的吴凤弯腰大笑,所谓笑声是会传染的,她这一笑,张小娥和胡秀也忍不住大笑,其他人莫名的看向她们,廉厨子在热锅,他看着四个女人凑成一堆,好奇的问:“你们笑啥呢?”
吴凤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没笑啥。”
温南:……
她忽然觉得,自己跟张小娥她们比起来,好像衬的她的恐惧很不正常。
张小娥待了一会就走了,温南带上袖套和围裙,她今晚炒了三个菜,右胳膊又开始疼了,做好饭后战士们也陆陆续续的进来了,温南打好饭坐在角落的桌上,看了眼食堂里排队的军绿色身影,安慰自己,不怕,这里是部队,一身正气的地方,肯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温南拧开水壶盖子,刚喝了一口水就被身边的声音吓了一激灵,喝到嗓子眼的水呛的她不停的咳嗽,咳得小脸都涨红了。
陈叙拍了拍她的后背,坐在她旁边,低头看她眼圈里都激出了眼泪:“好点没有?”
周岩端着饭盒坐在温南对面,看着温南涨红的小脸和洇湿的眼睛,有些愧疚的摸了摸鼻子:“抱歉啊,吓着你了,我就是跟你打个招呼。”
陈叙掀起薄薄的眼皮凉飕飕的看了眼周岩,周岩轻咳一声,心里算是记下了,以后温南喝水的时候尽量别在背后跟她打招呼,免得再把人吓着了。
温南咳了一会才缓过来,男人宽大的手背帮她顺气,一下一下抚过她的后背,温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赶紧摇头:“哥,我没事了。”
陈叙垂眸在她布满潮湿水雾的瞳眸里多看了几眼,他能看出今天的温南不对劲。
男人将碗里的肉都夹给温南,温南的食欲不高,吃了点就饱了,最后剩饭都进了陈叙的肚子里,今天饭桌上的气氛不太对劲,别说陈叙了,周岩和江进也看出了温南的不对劲,当兵的哪个观察力不强?尤其是陈叙和周岩他们,温南的小体格一直绷着,就像是山里的小兔子面对猛兽时,浑身都在警惕。
周岩问道:“温南,你遇到什么事了?”
“啊?”
温南反应过来:“没有啊,没什么事。”
周岩:……
江进:……
温南不说是害怕周岩他们也跟吴婶子一样笑话她,显的她很不正常一样。
陈叙吃饭的速度比平时都快,三两下吃完,将他和温南的饭盒叠起来准备拿到外面的水槽洗时,温南就跟受惊的小猫似的,几乎在陈叙起身,她立刻就跟上去,生怕陈叙丢下她一个人回家,陈叙手掌紧了紧,克制住想抱她入怀的冲动,他放慢脚步,任由温南紧紧挨着他。
江进看着走远的两人,问周岩:“周营长,温南瞧着不太对劲,感觉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尤其她贴着陈营长时,那种害怕想要寻求庇护的样子很是明显,跟温南也认识一个月了,还没见她这么怕过谁。
周岩若有所思的吃着饭,随即抬头看了眼窗口前跟人说话的吴凤,端着饭盒起身走过去,吴凤正跟胡秀聊天呢,察觉到窗口处亮光一暗,一抬头就看见周岩:“周营长,还吃啥?”
周岩指了三样饭菜,吴凤笑道:“周营长今晚吃的比平常多啊。”
周岩笑道:“今天训练多,饿的快。”然后随后问了一句:“吴婶子,我怎么瞧着温南不太对劲。”
提到这事吴凤又忍不住笑起来,胡秀也‘噗嗤’一声笑出来,吴凤看了眼周围,身子往前凑了些,小声说:“周营长,这事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外传,不然这可是要挨批斗的罪名。”
周岩眉峰一挑:“我什么样吴婶子还不了解吗?”
吴凤朝他招招手,让周岩凑近了些,小声说:“杏花村老徐家的前妻五年前在石桥那跳河自尽了,温南今天知道了这事,吓得从石桥那走了,下午来食堂还是让张小娥陪她过来的,这孩子胆儿是真小。”
周岩:……
这么一说,温南胆子的确跟兔子似的。
周岩松了口气,笑道:“知道了,谢谢吴婶了。”
他端着饭盒转身时,透过大开的食堂门看向外面的一排龙头水槽,陈叙在洗饭盒,温南紧紧贴着他站着,旁边有人从她身边经过她都警惕的回头看一眼,那一惊一乍的模样看的周岩忍不住想笑,他走到桌前坐下吃饭,江进凑过来问:“周营长,你刚跟吴婶子说啥呢?”
周岩:“问明天早上熬啥稀饭。”
江进:……
晚饭还没吃完呢就想早饭的事.
夜幕漆黑,月牙被漂浮的黑云笼罩,除了食堂这边散出的亮光外,其他地方被浓郁的黑夜吞噬。
温南紧紧挨着陈叙,男人身上散发的热气将她包裹,冲散了一丁点恐惧,走出食堂,路过部队大门,两人逐渐步入漆黑的夜色里,半人高的草丛被风吹得刷刷响,一条土路一直延伸到石桥那边,路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垂在身侧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男人手心干燥有力,低头跟她说话时,灼热的气息吞吐在她鼻息间。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陈叙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温南的手背,她的手很小,手腕纤细,单薄的身躯绷得紧紧的,带有女人馨香的/体/.温紧紧贴着他,隔着薄/.薄的衣衫传递在肌肤上,让压/制在身体里的/躁/.动响疯狂的找到突破口,男人额角青筋绷紧跳动了几下,看着温南白皙的额头,耐心等着她回答。
温南根本不敢看石桥那边,另一只手用力抓住陈叙的手臂,男人手臂的肌肉跟石头似的,硬邦邦的,她抬起头,眼底的恐惧毫无遮掩的尽数落在陈叙眼里:“不在这里说,回家告诉你。”
温南走的很快,但那小步子在陈叙眼里依旧慢的很,看她一副警惕戒备的模样,陈叙逐渐失了耐心,尤其在快到石桥时,温南几乎是用跑的,抓着他手臂的手指都在用力,陈叙看了眼周围,见路上已经没人了,忽然侧身伸出另一只手臂撑在温南的.臀/.部下,单手将她抱起来,忽然的凌空吓得温南惊呼出声,陈叙及时吻上她的唇:“别怕。”
男人另一只手臂抱住温南的后背,宽大的手掌覆在她后颈,将她小脸埋在自己的/颈/.窝处,指腹轻轻/揉./按着她的后颈,缓解她身/躯的僵硬。
唇畔还残/.留着陈叙的气息,她整个人/几乎被陈叙紧紧/包/裹在怀里,男人强有力的手臂像是城墙铁壁,将她牢牢护在属于他的方寸之地,温南身子紧/.紧/贴着他,隔着两/.层衣衫也能感觉到从陈叙身上散过来的热气,还有男/性/.强烈荷尔蒙的汗味,也是,在太阳下训练一整天,军装都湿透了,怎么可能没汗水味?
周身都是陈叙的气息,逐渐驱散了温南心底的恐惧。
她下意识抬起凌空的双腿夹住陈叙劲瘦的腰身,双手却藏在陈叙的胸膛处,感受着男人胸口的心跳声。
几乎在温南的双/.腿/夹/.住陈叙的腰/.跨时,男人浑身都绷/.紧了,偏偏怀里的人还有些不/安分的乱/动着,陈叙喉结快速滚动了几下,声音在夜里哑的厉害:“别乱/.动。”
温南抿了抿唇,没再乱动了。
她就是有些不太舒服,大/.腿/根被陈叙冷/.硬的皮带扣.硌/的不舒服,就想着避开一点。
这个点都吃晚饭了,家属区许多家小院的灯都熄灭了,经过主巷子时,陈叙沉了口气,在温南耳尖上亲了下:“到家属区了,巷子里还有人,下来走路,别被人看见了。”
温南抬起头,偷偷瞄了眼,周围都是房屋,个别家的小院里亮着灯,已经过了石桥了。
温南松了口气,小声道:“好。”
她松开/夹/.着陈叙腰腹的/双/腿,被陈叙放在地上,男人握住她的手,两人挨的很近,陈叙跟着温南的步伐走,怕自己走快了温南跟不上,一直到家门口,打开院门,走进家里时温南才松了一口气,她还没来记得转身,就被/插/好门闩的陈叙再次抱起快步进了屋子。
陈叙拉开屋里的灯绳,将温南放在床边,单膝蹲在她脚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这下可以跟我说了吗?”
陈叙身形高大,单膝半蹲着也不比她低,温南看着男人冷俊的脸部线条弧度,有些尴尬的说:“今天吴婶子跟我说,杏花村村西头老徐家的前妻五年前在石桥这边跳河自尽了。”见陈叙眉头轻挑了一瞬,似有些诧异是因为这事,顿时让温南尴尬的低下头,想到下午吴婶子和张小娥她们笑弯了腰,脑袋垂的更低了:“我害怕。”
她说出自己的恐惧。
男人薄唇溢出低笑,笑声在暖黄的屋里低沉磁性。
温南:……
她有些气闷,没好气抬头看他:“连你也笑话我!”
“没有。”
话是这么说,可男人低下头,健硕的肩膀轻微的抖动,显然是在憋笑,他一下午在部队训练都在琢磨小姑娘怎么了,谁惹着她了,结果闹了半天她是被已经不存在的人吓着了。
“陈叙!”
温南气呼呼的抬手拧他的手臂,男人手臂肌肉紧实,她拧都拧不动,顿时一股火憋在心里头散不去,一脚踹向陈叙,结果好巧不巧的踹到了/男人/.那里,只听陈叙闷/.哼一声,握着她的肩膀的大手都紧了几分,温南甚至感觉到了轻微的疼。
第60章 第 60 章
温南吓了一跳, 踹出去的脚赶紧规规矩矩的搭在床沿边,手指蜷了蜷,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陈叙额头浸出的薄汗, 然后担忧的看向陈叙那里,结果下一瞬就被男人捂住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男人的手心温热干燥, 和他低沉轻喘的的声线截然不同。
“别瞎看。”
温南:……
眼前一片昏暗, 听觉就被无限放大了, 安静的房间里传来陈叙低/.喘/的声音, 温南后脊梁窜起一股麻意。
这喘气/声太/性/.感了!
她脸蛋有点红,小声问:“你、没事吧?”
眼睛看不见, 但温南能感觉到,陈叙身子前倾抱住她, 带着温热的薄唇在她/颈窝/处/.蹭/了蹭,声音已经没了刚才的低/.喘, 却带了极致的暗哑:“没事。”
颈窝处/痒痒的,眼睛被捂着,浑身感官都比平常敏感,男人的唇/.吻/过她的颈/.窝, 锁骨, 下巴, 鼻尖,最后缓/.慢的轻/柔的落在她唇上, 陈叙的吻/.带着循循善诱, 让温南不得已启/.开/唇,舌/.尖/被湿/.润的/长/.舌/勾住, 属于陈叙的气息尽数喷/.薄在她的鼻息里,温南身子/软/的坐不住,下一刻捂住她眼睛的大手移到她的/后颈,男人的另一只手紧紧/抱住她。
此刻陈叙就像是山里蛰伏在暗处的野兽,遇到猎物时先行试探逼近,最后趁其不备一口咬住对方的命脉。
对待温南亦是如此。
他由最初的温柔变得/粗/暴,漆黑的眼里攀爬着浓烈的/欲/.念,骨节分明的大手/插/.入温南乌黑的发际里,几乎将温南揉/.进他的骨血里,温南搭在腿上的手不可避免的/碰/.到了陈叙结实的胸/腹,隔着薄/.薄的衣衫,她竟然还能分神的用手指/戳/.了下陈叙的腹肌,抱着她的男人忽的急/.喘/了两声,迅速捉住她的手,两人/唇/.畔分开时,拉出/涎/.水。
男人的唇格外的润,漆黑的眸凝视着温南,额角和脖颈的青筋绷得异常的紧。
小心思被当场抓住,温南尴尬的脸蛋更红了,她不敢看陈叙的眼睛,眼神乱晃,陈叙捏了捏她的手:“胆子挺大。”
温南:……
她低下头,这会特别怂。
陈叙低笑,在她额头亲了下:“我去给你烧洗澡水。”
男人说完,捂着她眼睛起身,转身时才将手移开,温南松了口气,看着陈叙的身影走到院里,还没缓神呢,又想起老徐前妻跳河自尽的事,顿时坐不住了,也忘了刚才的尴尬,跳起来就追着陈叙去了厨房,陈叙刚给锅里添好水就看见温南“噔噔噔”的跑进来坐在灶口前的小板凳上,然后仰着小脸/喘/了口气说:“我烧火。”
陈叙:……
他笑了下:“好。”
洗澡水烧好后,陈叙帮她把木桶抬进屋里,帮温南关上门时说了一句:“我就在门外,害怕了叫我。”
温南小声问:“今晚不跑步了吗?”
陈叙看她:“不跑了。”
温南松了口气:“嗯。”
屋门关上,隔绝了陈叙的身影,温南看了看睡了两个多月的房间,缓了一口气,脱/掉/衣服坐到木桶里,看着木桶里的水就忍不住去想老徐前妻的事,于是朝外面叫了一声:“陈叙。”
“我在。”
男人声音就在屋外。
温南松了口气,闭了闭眼,努力不让自己再想这些,不怕不怕,已经去世五年的人了,再说了老徐前妻的死跟她又没关系,她怕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温南努力给自己灌输正能量的思想,时不时的叫一声陈叙。
陈叙就站在门外,“我在”两个字不厌其烦的回应着温南.
连着三天晚上,陈叙都在屋门口坐着,隔着一扇门陪着温南,等温南睡着了才回屋。
第四天,王厨子回来了,给大家带了点他在老家山上摘的野菌菇,王厨子的工资给温南分了大半,别说,王厨子一回来温南就得走,吴凤她们还挺舍不得,说起食堂糕点,还是温南做的好吃,而且家属区和部队的人也都认温南做的糕点,于是司务长和大家伙商量后决定,每周四天中午由温南做糕点,每个月有八元的工资。
温南属实乐意啊。
每周就做四天,还只是中午做,一个月八块,下地干活都挣不了这么多。
温南觉得自己完了,竟然觉得每个月八块钱也不错了……
经过这三天的习惯,温南经过石桥时也不至于那么害怕了,但到了天蒙蒙黑时还是不敢过石桥。
晚上温南和陈叙从食堂回来,明天开始不用再早起去食堂了,陈叙到家就给温南少洗澡水,烧完水帮温南捏了捏右手臂:“疼的厉害吗?”
温南摇头:“好多了。”
陈叙起身揉了揉她脑袋:“明天睡个懒觉,我做好饭给你留着,你起来吃记得吃就行。”
温南一怔:“你会做饭?!”
不怪她惊讶,从来到这边后她好像就没见陈叙做过饭。
陈叙笑了下:“没你做的好吃。”
温南洗完澡,早早的睡下了,这一个月基本都是天不亮就起了,想到明天不用再早起了,精神一下子放松,这一觉睡的可谓是昏天暗地,一直到张小娥嚷嚷的声音传来时才一下子醒来,她穿好衣服爬起来,刚打开屋门就听见张小娥在哐哐砸门:“温南,你干啥呢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在不在家啊?”
外面路过的军嫂看见张小娥,说道:“大门也没锁,应该在家呢。”
张小娥:“我叫了有一会了也没人应,会不会出啥事了。”
平日里陈奶奶在家,这个点院门早就打开了。
“张婶子,我在家呢。”
温南朝院墙外喊了一声,见院门从里面/插着,不用想都知道陈叙早上应该是翻墙出去的,她打开院门,看到院外的张小娥,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我刚睡醒,才听见你叫我”
张小娥:……
她还真没见过比温南还能睡的人,天都这么晚了,她嗓门这么大都吵不醒她
张小娥道:“行了,你人没事就行,我就说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见你院里有动静,不说了,我还得赶着坐毛驴车走呢。”
温南好奇问:“张婶子,你要去哪?”
张小娥:“去看我闺女,前段时间过去我闺女说她好像怀了,但怀没怀还不知道,这也过去好多天了,我再去看看。”
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温南回到院里洗漱完去厨房看了眼,锅里温着稀饭和两盘*菜,有一盘是肉菜,家里没肉,应该是陈叙一早起来去供销社买的,她快速吃完饭把锅碗洗了,然后给院子的自留地浇了点水,回屋里装了几颗糖,拿着篮子去山脚边的自留地看看菜长得怎么样了,她锁上院门,经过石桥时看到路边来往的有人,然后加快脚步跑过去。
温南去了一趟自留地,地里的菜长得都差不多了,她摘了几样菜,回来的时候绕路去找赵小麦,这个点太阳毒辣,温南抬手遮了遮太阳,去了那片地时看见麦子已经割完了,不见赵小麦人在哪里,温南打算回去时听见有人喊她:“温南姐姐。”
温南一怔,转身就就看见远远的地方朝她招手的蔡宝。
她笑着走过去,看着蔡宝满头的汗,问道:“你们换地了?”
蔡宝擦了擦额头的汗:“嗯,那片麦子割完了,我们现在在那边。”
蔡宝指了下玉米地的斜对面,那片玉米地正好挡住了温南的视线,小麦和徐妮儿都在割麦子,温南注意到即使是大热天的,徐妮儿也不知道热似的,衣服扣子都扣得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徐妮儿警惕的看过来,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割麦子。
“温南姐,我刚刚就说那条路上看着像你,没想到还真是你。”
蔡宝领着温南去了麦子地,赵小麦朝温南招手:“温南,你看我们摘了什么。”
赵小麦蹲在地上,地上铺着硕大的叶子,上面放了一堆红彤彤的野果子,好奇道:“你们在哪摘的?”
赵小麦笑道:“和蔡宝去山脚小溪后面摘的,我两今天早上来得早,提早把活干出来了,抽空去那边摘了点野果子,我们用溪水洗过了,你快尝尝,可甜了。”
看赵小麦跟献宝似的,温南抿嘴一笑:“行。”
她蹲下拿了颗野果咬在嘴里,脆甜无比,汁水/溅在嘴里,咽到/喉咙都带着鲜甜的口感,这年头纯天然的野果子是真比新世纪的苹果要甜,温南看向还在割麦子的徐妮儿,赵小麦注意到温南的视线,坐在温南边上小声说:“她不理我们,我和蔡宝给她拿果子,她不要。”
蔡宝也坐在温南边上,说道:“穿这么严实,也不知道她热不热?”
热,怎么会不热?
只是穿这么严实一定有她的理由,大家都说老徐对徐妮儿很好,当亲闺女看,是真的好吗?这个年代怎么样她不清楚,但在新世纪,各大视频里偶尔会有继父/猥/.亵/继女的事,徐妮儿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比蔡宝大一岁。
她吃完一个野果,从口袋里取了两个大白兔奶糖递给赵小麦和蔡宝,两人一惊,赶紧摆手,温南将奶糖硬塞到她们手里:“不用跟我客气。”
说完她拿了两个野果走向徐妮儿,徐妮儿低着头,但地面逐渐靠近的影子让她皱紧了眉心,她握紧镰刀,往旁边挪了几步,温南脚步顿了一下,再次走近徐妮儿,并没有弯腰看徐妮儿,避免给她造成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她蹲下身,朝徐妮儿摊开手,手心放着两个红彤彤的野果。
徐妮儿应该是没喝水的原因,声音有些哑:“我不吃。”
冷冰冰的,带着强烈的警惕心。
她在警惕所有人,不论对方是谁,温南露出和善的笑意:“很甜的。”
徐妮儿不理她,继续割麦子,慢慢的越过温南,温南起身离开,将野果放在叶子上,走到赵小麦跟前:“小麦,我用下你的镰刀。”
赵小麦一愣:“温南,你要给鸡割草吗?”
“不是。”温南脸上带着笑意:“我和徐妮儿说会话。”
赵小麦和蔡宝面面相觑,两人没明白温南要做什么,赵小麦将镰刀递给温南,温南拿着镰刀转身去找徐妮儿,跟她并排割麦子,旁边的徐妮儿动作一顿,转头看了眼温南,这是温南第一次看清徐妮儿的脸,她长得很漂亮,因为常年晒太阳的缘故,皮肤有些黑,双眼皮大眼睛,明明是个十四岁,在新世纪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现在却冷沉沉的一双眼,眼底充满了对所有人的不善和戒备心。
温南笑道:“我没有恶意。”
徐妮儿声音很冰冷,带着孩子嗓音该有的稚嫩:“离我远点。”
她继续割麦子,温南没有走,继续跟在她身边:“我给你讲个故事,关于我的事。”
徐妮儿没说话,当然,温南也没指望小姑娘理她,她自言自语道:“在我小的时候,我爸妈就死,家里就剩下我和我哥,我哥在外面当兵,我借住在我小姨家里,我姨夫偷偷把我爸妈的房子卖给大队,卖的钱和票都被他藏起来了,我哥怕我在姨夫家里受委屈,每个月都会给姨夫寄十块钱,但我的日子一样不好过。”
边上的徐妮儿继续割草,对温南的话无动于衷。
温南续道:“我小姨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看我不顺眼,觉得我吃他家的饭,霸占了他母亲,经常背着人打我,打的要多狠有多狠,我经常被他堵在门口后往死里打,我忍了八年,没敢告诉我哥和小姨,我姨夫骂我丧门星,祸害精,我在那个家度日如年,后来我哥牺牲了。”
说到这里,温南注意到了徐妮儿僵住的手,她知道徐妮儿在听。
于是续道:“我哥牺牲后,我除了小姨,再没有亲人了,我姨夫霸占了我哥的抚恤金,还要把我嫁给隔壁村的老鳏夫换三百块钱。”
徐妮儿割麦子的动作停了一下,她转头看向温南,没说话。
温南也看向徐妮儿,小声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想不想听?”
毕竟是十四岁的孩子,又听了温南的故事,眼里的警惕已经少了许多,但她依旧没说话,只是安静的低下头继续割草,但温南感觉得到,徐妮儿在等她说话,温南没割过麦子,动作并不熟练,险些割到腿,她往徐妮儿身边靠近,低声说:“其实我不是陈营长的表妹,没来这之前,我都不认识他。”
徐妮儿一怔,又转头看向她,温南从她眼里看到了错愕,她笑了下:“我哥生前给我说了个对象,在他死后,他战友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我哥给我介绍的对象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我是根据这些信息一个人跑过来的。”
“你、”徐妮儿顿了下:“咋成了陈营长的表妹?”
温南扯了个谎:“因为我还不想嫁人,但我必须要好好的活下去,所以姨奶才对外说我是她远嫁妹妹的孙女。”
温南来到家属区的事杏花村基本上人人皆知,先前有些不知道的,在林家事发后都认识了陈营长的表妹温南。
她虽然成天在地里待着,但听周边的婶子们都提到过温南。
她长得好看,命好,过来这边是来找对象的,她两个表哥一个是营长,一个是连长,将来她要找的对象肯定不会差,说什么话的人都有,有羡慕的,嫉妒的。
徐妮儿低下头继续割麦子,只是速度放慢了许多。
温南也割了一把麦子,她告诉徐妮儿这些,不怕她说出去,就算说出去也是温南乐得所见的,至少她跟陈叙不是亲表兄妹的事会彻底传开,但她隐隐觉得,徐妮儿不会说出去。
她说道:“我们交个朋友,可以吗?”
徐妮儿沉默了一会,拒绝道:“我不需要朋友。”
她割草的速度又快了,温南实在赶不上她,索性不割了,走到徐妮儿身前蹲下,笑眯眯的看着他:“那行,不交朋友也行,你看,我都跟你说了我的秘密了,那你能不能也跟我说一个你的秘密?我们两交换。”
温南几乎在用哄孩子的口吻说话,尽量让徐妮儿对她彻底放下戒备心。
徐妮儿握着镰刀的手一下子收紧,口气又冷又急:“我没秘密!”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口气特别重,又补了一句:“你离我远点,会倒霉的。”
她嗓子哑哑的,是长时间没喝水的缘故,温南过去拿了个野果子递给她,说道:“有我倒霉吗?全家都死完了,就剩我一个孤儿了。”
徐妮儿一下子怔住了,看着温南手里的野果子,又抬头看了眼蹲在她面前的温南,她长得真的很好看,皮肤很白,抿着嘴时脸颊两边有酒窝,徐妮儿低下头静默了一会,手心在衣服上擦了擦,拿走温南手心的果子咬了一口,脆甜的汁水缓解了嘴里的干涩。
温南看着徐妮儿蹲下身,低头安静的吃野果,斟酌了一下,小声问道:“你不想说你的秘密也没事,我问你两个问题,可以不可以回答我?”
徐妮儿保持着低头吃野果的动作,低垂的眼睛有些麻木,但少了些警惕。
温南见不说话,就默认她答应了,于是问道:“你家里有人欺负你吗?”见徐妮儿瞬间绷紧的身躯和僵住的脸色,温南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猜对了,又紧跟着追问:“是你爹吗?”
几乎在温南的话刚落地,徐妮儿就快速否决:“我爹对我很好。”她看了眼温南,眼里没有闪躲,没有对老徐的害怕和记恨还有戒备:“他对我还有我娘都很好,比我亲爹对我都好。”
温南怔了一下,看徐妮儿的样子不像撒谎,也不像是再给老徐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