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61 章
那五百块钱秦砚没有收, 当然,沈乐安也没有看到他回复什么消息,仿佛完全没有关注到这条新消息。
不过在连着几天没看到消息动静的时候, 沈乐安觉得秦砚应该是看到了,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没有回。
沈乐安也默契地装作不知道。
这几天网上和沈家有关的消息倒是被人压下来了许多,但耐不住事情扩散的区域太广,讨论的热度一点也没有降下来的趋势, 反而逐日递增,沈氏集团的信誉度也面临着极其危险的边界, 主要的产品销量一度下滑。
能这么广泛的降热度应该是有其他人进行干预了,毕竟涉及到反叛军的事情,沈家又深陷其中,暂时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够操控舆论。
他们家也没关系好到这种地步又有权有势的朋友吧?
沈乐安没有由来的想到了秦家。
“沈先生, 私人物品都需要摘下来, 包括您的手机。”负责安检的警卫员道。
沈乐安回神, 将手机一同放进了框里,配合上交。
军部大楼内是科技感十足的构造, 蓝白色调, 透明的玻璃反射着外面的日光, 也将里面严防死守的军事力量展示的淋漓尽致。
进出的人员除非有内部芯片的卡牌,不然都需要挨个进行检查,哪怕是身上一个小小的手链。
据说曾有人压缩危险液体装置在手链中, 以此伤过高级要员, 这里进出的检查可比沈乐安认知里面机场安检要严肃也严格的多。
沈乐安猜到当时给他安排入职的那个人或许有点背景, 但从这几进几出快要把他身上的皮都要剥下来的检查来看,他可能原先的猜想还是保守了一点。
当时接他电话的那个人还只是一个秘书, 大约是提到希望见一面的请求太过于不现实,那位秘书一口否决了,不过似乎那边有人又说了什么,这才同意了见面的事情。
越是摆谱见面的流程越复杂,越是说明对方身份不低,如今又是这重重检查,沈乐安又多了一点别的猜想。
警卫员将他所有的东西进行仔细检查之后,又帮他把手机关机,但没有把手机还给他,而是道:“以防有任何窃听的可能,您的私人物品我们会暂时帮您保管,待您离开的时候会及时归还。”
他还给了沈乐安一张卡牌,“这个是上去电梯的卡,刷卡即走,您离开的时候需要归还。”
沈乐安应下,将薄薄的一张卡片收好。
警卫员恭敬地退回原地,目送他上了电梯,那张卡平时给的人,通常都是身份极其贵重的人,对方似乎是第一次过来,希望不会因为今天格外增加的流程而生气,毕竟最近反叛军的事情出来后,他们也非常的担心有意外发生。
沈乐安对此一无所知,只是跟着电梯上了楼。
电梯门一开,楼层内的安静扑面而来,接待的人对他微微一笑,“沈先生,您随我来。”
声音有点熟悉,沈乐安认出来了,是当时接他电话的秘书。
沈乐安跟在他身后,一路往前走,那位秘书严守着纪律,除了刚开始的第一句话之后,再没有其他的废话,步伐不紧不慢,走路都带着一股淡淡的严肃。
秦砚貌似也是如此。
联邦军队还真的是魔鬼。
沈乐安心里嘀咕了两句,那位秘书走到办公室前,恭敬地敲了敲门,得到里面一声温和的回复之后,这才开了门。
然后冲着沈乐安点点头,没说什么,便直接离开了。
沈乐安真的从坐了他们的车到安检到上来的这一刻感觉到了一种被强行闭嘴的憋闷感。
“进来吧。”
听到里面略有笑意的一声,沈乐安推门而入,便看到了坐在里面的老人。
约莫六七十岁的年纪,没有和那位秘书一样穿着军装,而是一身休闲的服饰,眉眼带笑,却动作间带着一种闲谈的威严。
出现在报纸和新闻主要栏目上的人,沈乐安哪怕再不关注时事,也装不出自己不认识。
今天繁冗的一番流程倒是有了答案。
老人倒了杯茶,往另外一个位置推了推,抬手示意了下。
沈乐安从善如流地坐下,喝了一口茶,“元首爷爷。”
齐鸿钧心中一乐,暗道这小家伙还真的是个小滑头。
他这称呼说恭敬也恭敬,说亲近也亲近,又能恰到好处的拉进关系。
齐鸿钧脸上不动声色,“你专门打电话用药剂的事情联系我,是想找我做什么?”
沈乐安观察了一番他的神色,放松了一些:“药剂的事情已经基本上进入尾声,可以考虑开始大批量生产了,我今天过来是想和您汇报情况以及进行自己思想检讨的。”
“哦?”齐鸿钧笑眯眯道,“汇报什么情况?做什么思想检讨?”
“信息素临时暴动的新款抑制剂其实早就完成了研发,但是因为我的个人因素,我选择的暂时隐瞒,同时,在研制这个药剂的过程中,我通过一些不是很正规的方式获取到了一些内部资料,这些不正当的手段让我非常的羞愧难当。”
沈乐安脸上适时出现低迷的神色,一脸羞愤愧疚,仿佛做了天大的错事。
齐鸿钧喝了口茶,问:“你通过什么方式获取的?”
“通过秦砚,秦上将。”沈乐安道。
齐鸿钧眼皮未抬,只道:“他给你走了很多后门?”
沈乐安道:“虽然我猜到了元首爷爷肯定让他暗中对我帮助,但是这些帮助都在合理范围之内,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个药剂的研发程度比我预想的多,秦教官无奈之下为了配合我的研究,只能做了一些小小的不合规矩的事情,比如拿点和项目有关的资料什么的。”
齐鸿钧听他天花乱坠的一通胡诌,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表情,又说:“我交代给他的任务,是秦砚告诉你的?”
“没有,是我猜的,”沈乐安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现在听元首爷爷这么说,看来我没有猜错。”
难怪秦砚这孩子现在有了一点变化,办事风格也和之前不同,原来是身边有这个一个小黑心又胆子大的沈乐安在给他潜移默化呢。
齐鸿钧放下茶杯,脸上倒是严肃了许多,“在合理的范围内可以表现圆滑,但做事需要有度,这个道理你懂吗?”
沈乐安老实巴交地点点头,俨然一副听从指导的意味,“所以我今天过来和您进行思想检讨了。”
齐鸿钧瞥了一眼小滑头,忽然沉了声调,威严更甚,“药剂的事情怎么回事?和联邦重要利益有关的任务,你利用了联邦的大笔资源,又为什么因为个人原因进行隐瞒,甚至刻意推迟研发周期?”
上位者的凌厉在一瞬间爆发给人的震慑感极强,不论是身份还是本人身上带来的威严感,会让人有很大的心理负担。
一般人怕是会吓得说不出话,尤其是对方字字珠玑,语速很快,带着某种急迫和威逼之感,让人会不由得因此方寸大乱。
沈乐安一开始和这种人打交道的时候也会有被这些人拒绝和冷言冷语而失态而不自信,上辈子做to G业务的时候会频繁和政府部门的人员打交道,也有这种情况。
联邦的政体和上辈子的华国不同,不过面前的老人,已经是军部最高级别的领导者,有着相似的身份,带来的压力也更甚。
“齐爷爷。”沈乐安语气殷切地喊了一声,“我今天来其实也是想和您坦白这一件关乎联邦重要利益的事情的。”
齐鸿钧被他脸皮极厚又得寸进尺的称呼打乱了一点架势,听他后面的那一番言论,瞥了他一眼,“你说。”
沈乐安没有马上将事情摆上,而是慢条斯理地给老人倒了杯茶,少年温顺又乖巧,动作不紧不慢,雅致又好看,让沉闷的氛围稍稍放松了一些。
齐鸿钧欣赏了两秒,倒是明白了秦老头和他炫耀的原因,顿时有点可惜他儿子怎么早结婚了两年,不然还能有机会把人拐回家。
沈乐安放下茶壶,坐好,才道:“沈华章给联邦提供的那些信息相信联邦已经查过了吧,包括当时来沈宅闹事的人。”
齐鸿钧没有否认,“确实查过了。”
沈乐安道:“我相信联邦的办事能力,这些信息一定都牢牢地指向沈家,认为沈家和反叛军有关联,且交集很深。”
齐鸿钧打量了他一眼,笑不见底:“因为是自己的父亲和表哥,所以你认为他们是被冤枉的?”
“当然不会。”沈乐安没有顺着他的话论述,跳过了这个语言陷阱,“我只是提出一些我的怀疑。”
齐鸿钧看向他,“说来听听。”
“我爷爷原先在军队待过,闹事的人过来的那天开的那辆车时军队原先给他配的车,那辆车平时几乎不会动用,除非是去军方有关的地方,但是那天闹事的人中有人直接叫出了那辆车是沈家的车,说明这个人不是普通群众,知道这个信息的人肯定有渠道可以了解军方内部的资料,但是内部资料想要外人获取很难,这是第一个疑惑点。”
“继续说。”齐鸿钧道。
“沈氏送入军校的那批物资在发生信息素暴动后检测的消息很快流传出来,具体到是什么药品,说明对方人脉不浅,”沈乐安顿了一下,又说,“其实那批药品我在知道沈氏赞助了物资的时候全部领过几份,拿检测药剂抽检过,并没有什么反应。”
但事后的结果却明显全部指向沈氏,这说明什么,说明对方有能力在短短时间内偷梁换柱。
齐鸿钧:“开始的检测结果你留了证据?”
沈乐安弯唇,“我录了视频。”
齐鸿钧啧了一声,觉得现在的小孩实在人精过头,又道:“还有什么怀疑的吗?”
“那个学生死了的假消息是我传的。”
齐鸿钧扬了扬眉。
沈乐安:“实验室里面知道对方还在的只有几个人,除此之外,来这里询问事项的军方人员,我统一说的都是这人没了,来打听消息的人员名单我还留着,包括新入职的保洁阿姨和做饭的阿姨。”
齐鸿钧这下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你爷爷之前不是专攻技术板块的?他人轴得很,怎么有你这么一个滑头孙子。”
沈乐安:“传的我妈那边的基因吧。”
齐鸿钧觑了他一眼。
他没有了方才严肃,慢悠悠地抿了口茶,“说了半天,你还没说隐瞒的原因。”
看来有内鬼的事情联邦早就有怀疑,没有挑起他的兴趣,沈乐安原先的计划失败,心中迅速转了方法。
思忖片刻,他才出声。
“原因其实有两个。”沈乐安道,“第一,新版的可以对抗信息素暴动的抑制剂如果广而告之,很有可能助长反叛军的气焰。”
“理由?”
“如果我是反叛军,”沈乐安气定神闲地假设,“‘基因进化’药剂有着强而有力的宣传噱头,唯独有个缺陷,会发生信息素暴动,但是现在,这个隐患因为新版的抑制剂接触了,您觉得对于购买者而言,真的不会是因为新抑制剂的出现反而对进化药剂的购买欲望大幅增加吗?”
这是一个反向的营销思路,齐鸿钧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以这样一个堪称新奇的角度。
他表情认真了一分,反问:“第二点呢?”
沈乐安见他终于有了一点兴致,这才笑着说,“这就和您怀疑的联邦内有反叛军的事情有关联了。”
他没有卖关子,直言道:“这些呼之欲出的证据直指沈家,其实也暴露出对方的短板,以及他们的目的。”
“我外祖父当年在他们那当卧底的时候弄到的东西对他们来说非常的重要,所以他们紧追不舍,我猜测可能是他们内部人员的名单,或者是这些药剂的生产的地址,不过前者更有可能让他们紧追不舍这么多年,毕竟后者想改迁地址还是能做到的。”
沈乐安说着,又带了几分笃定,“而且他们认为这东西在沈家。”
齐鸿钧这下愈发可惜自己儿子英年早婚了,虽然对秦砚也当成半个儿子,但是听老秦那么炫耀,他估计得不舒服很久。
见他没回话,沈乐安没有琢磨出他复杂的情绪,轻咳两声,小声道:“齐爷爷,我就是猜的,您觉得有没有可能?”
齐鸿钧回神,笑了下,“联邦当年查过,到现在还是一无所知,你觉得你能找出来?”
沈乐安没有把话说死,没事找事凭白多个负担是一件不可取的事情,进可攻退可守是个完美的位置。
“您给了我这么多的支持,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齐鸿钧笑道:“鬼机灵。”
沈乐安观察了一番他的神色,又说:“药剂的扩大需要找厂商合作,沈氏集团原先抑制剂的生产就有完整的链条,如果证明沈氏和反叛军无关,是个不可多得的完美合作对象。”
他顿了一下,又说:“当然,我也会因为沈家后代的责任,在调查这件事的时候更加的用心。”
小屁孩说的花花绕绕的,心思不少。
“可以。”齐鸿钧斜了他一眼,“还有什么要求,一起说。”
沈乐安当然不会客气,直言:“闹事的事情是警告,当年我外祖父一家就是先例,我觉得联邦肯定会保护每一个公民,您能不能给我派个靠谱的保镖什么的?”
这事是在楼下看到那些严守的警卫员时沈乐安临时想到的,该说不说,他还是非常信任联邦的军事力量的,不然反叛军早就武力取胜了,那用着到还用药剂来搞些阴谋诡计。
“行,”齐鸿钧一口答应,“肯定给你找个靠谱又满意的贴身保镖。”
沈乐安觉得他有点打趣的意味,不过没有十分在意,脑海里还回转着方才一来一往的谈判,复盘着自己是否还有什么疏漏。
出了门,进入电梯只有一个人时,才觉得有点后脊发凉,那种深重的威严和严肃带来的感知才明显了起来。
秘书送人离开,才回去齐鸿钧那,帮他收拾屋内的茶杯,难得见齐老笑意吟吟,心情很好,便有点好奇,“您怎么和他聊了那么久?”
齐鸿钧:“这小孩有意思,倒是比当年的老姜还像个泥鳅。”
秘书:“他做事有点太过于投机取巧。”
齐鸿钧:“但偏偏让人讨厌不起来不是?聪明人办事不拘泥于一个方式,而且他情商还高,难怪严决当初那么强烈推荐他进来。”
科研上面的作为说不得假,秘书补充了一句:“林教授也说过沈乐安有天赋。”
齐鸿钧点点头,想到什么,又若无其事地评判了一句:“老秦上次还和我说了乐安,但也不想想这还没成事呢就来和我嘚瑟。”
齐鸿钧多了一点幸灾乐祸,笑呵呵道:“秦砚这臭石头的个性,小心把他媳妇给气跑了。”
秘书没接这话。
只是听到他称呼从沈乐安变成乐安,便对今天过来的少年有了新的评价,毕竟原先齐老同意让他过来还是有秦家的因素,但今天他们聊了这么久,看来是对沈乐安本人印象很好。
齐鸿钧问了一句:“秦砚快到了吧?”
秘书看了眼时间,“到楼下了。”
齐鸿钧满意了,自顾自地说道:“上次被人调职去军校的事情,我没能护住他,这次算是补偿,勉强让他公费和人处处关系,也算是给他马上要到的生日惊喜了。”
秘书抽了抽唇角,没想到上司还有这种恶趣味。
沈乐安不知道这两人的谈话,一下电梯,就回到警卫处取回自己的东西。
警卫员挨个和他确认东西是否遗漏,连手机都顺便贴心地充满了电,沈乐安道了声谢,随后问了这里停车的地方,才从安检处离开。
保镖的事情沈乐安没有想到他刚提起没多久,出来的时候秘书就告知他对方已经开车到楼下接送了。
效率高到离谱,让人深深觉得这会不会是元首老谋深算提前预判好的打算。
沈乐安因为这个缘故,对齐鸿钧的神秘程度又抬高了一个阶级。
秘书专门告知他,这位保镖实力很高,从今天开始会一直随身跟在他身边对他进行保护。
从“这位”的描述,看得出是一个人,但秘书不冷不热的态度,又让沈乐安没有追问具体的信息,虽然以沈乐安狭窄的认知,实在觉得一个保镖太没有安全感,但按照秘书的那个说法,这个保镖履历应该很牛逼,而且是因为最近没有别的任务,才暂时将他委派来给他当保镖。
这个世界的单人武力认知沈乐安确实没有非常深入的了解,但对于齐鸿钧,他还是有几分信任的,毕竟方才的谈判,对方有紧有松,他并没有把握上风。
当然,这话说出去略有点凡尔赛,毕竟那种人物还想着拿捏人家,实在有点痴心妄想了些,而且沈乐安目前勉强算得上人家基层的小下属。
不过今天过来还是有些收获的,沈乐安心中放松了许多,一路转到停车的位置,在显眼的竖立的牌子旁边看到了秘书说的那个给他安排的私人保镖开的车。
是辆改装车,外表是晶莹的黑,反射着一点细密的白光,流萤一般的光束增添了一丝闪烁的光辉,多了一点高级感,玻璃也是改造的款式,看不见里面的人,保密性做的很好。
沈乐安多了一丝笑意,十分的满意。
驾驶座上的人对外面的景色包括走过来的Omega一览无余。
Omega乌黑莹润的眸子闪着亮光,脸上挂着轻盈的笑,仿佛初生富有生机的芽,脸颊上透着淡淡的粉,纯然不可方物。
倒是不知道他竟然和元首打上了交道,不过他也了解了齐爷爷今天安排这一出的想法。
他爷爷和齐爷爷关系好,或许是之前提过。
秦砚还没想到怎么和家里说这件事情,但想到前不久沈乐安的冷漠和那笔转账,便忍不住冷笑一声,莫名多了一点恶意。
不知道这次他又想给他转多少钱来给这笔保镖费?联邦上将的雇佣费用可一点都不少,花钱都不一定能请到。
副驾驶那处的玻璃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虽然是保镖,沈乐安也没有打算坐到后面把人当司机差遣,坐副驾驶还能和人打好关系,毕竟涉及到自己的人身安全。
车门锁随即打开,发出很轻地一声“啪嗒”响动。
沈乐安拉开门,边进去边抬头说:“您好,我……”
Alpha没什么表情地转过头来。
那张熟悉的脸在视野内逐渐清晰,恍然如梦一样出现在眼前,打好的腹稿被错愕中断。
沈乐安还以为自己走错了车,下意识想下去,还没完全上车,便下意识猛然一起身,脑袋便重重地和车上方来了一个紧密而清脆的撞击,身子因为倏然的疼痛猛然一缩,往下蜷了蜷,最后疼不可耐地还是坐了回去,捂着脑袋,神色扭曲地抱着头。
艹。
好痛!
很剧烈的一声响动,整个车身仿佛也跟着撞击晃了一晃。
秦砚将他的手拉开,拧眉道:“不要乱动。”
沈乐安疼的眼角冒出泪花,暂时忘了他们刚闹掰不久的事情,可怜兮兮地问:“有没有流血?”
“没有,”秦砚低头问,“头晕吗?”
Omega眼尾发红,鼻子也冒着一点红色,眼眶蓄了一点水雾,声音也轻的发颤。
秦砚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些。
“有点晕。”沈乐安心里想骂娘,疼的牙根都在抖,“会不会脑震荡?”
“我送你去医院,坐好,手不要碰脑袋。”
秦砚抬手,帮他扯上安全带,淡淡的冷香贴近,还能闻得到清冽的味道,一如他本人。
沈乐安低低地嗯了一声,乖乖放下了手。
车子迅速驶离,沈乐安头疼没有说话,秦砚专心开车,也没有开口。
缓过来了一点的沈乐安瞥了眼秦砚冷硬的侧颜,又默默转回了脑袋。
和前男友碰面第一天就被他因为这种原因送去了医院。
沈乐安压下复杂的心理,忍不住偷偷捂了捂脸。
真丢人。
第60章 第 62 章
车上撞得那一下实在还有点后遗症的晕, 以防万一,沈乐安还是忍下了麻烦,做了一套完整的检查。
在医院做完流程, 沈乐安那股难受劲好了许多, 检查报告也显示没有太大的损伤,但最近几天还是不要进行剧烈运动。
沈乐安悉数记下,看病结束,又到长廊上坐了一会儿。
秦砚交完费, 手上提了一袋药回来,很厚的一袋子。
沈乐安表情复杂地问:“怎么这么多?”
秦砚不是医生无法解答他这个问题, 只是淡淡地道:“使用量护士写在里面,吃的时候需要注意。”
沈乐安有点郁闷地哦了一声,没有了聊天的兴致。
他今天遭遇这种倒霉的事情秦砚必须承担一半的责任。
沈乐安想着,抬了抬眼皮, 眼神不善地盯了秦砚一眼。
秦砚目光落在他的头上, 柔软的发梢蔫答答地趴着, 如似他一路仿佛失了水分的作物一样,“头还疼?”
“有点, ”沈乐安叹了口气, “不过没刚刚那么严重了。”
“再坐一会。”
“好。”
秦砚看了他一眼, 也坐到了他身旁的空位上。
医院里面人来人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拿着病例扶着病人的护士, 以及各行各业过来看病的病人, 众生百态在这一片区域展示的淋漓尽致。
哪怕是容貌出色的秦砚和沈乐安, 在这样的地方也不会怎么引发别人的关注,尽管他们坐在显眼的长廊。
诊室内有穿着西装的男人面容忐忑的进去又心如死灰出来, 独自站在长廊处,寂寥地站了一会儿,被护士劝说着离开,没有逗留影响后面的人看诊。
沈乐安看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仿佛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心情微妙了一瞬,视线微转,便看到身旁的秦砚给他递了一个馒头。
“可以临时填个肚子。”秦砚见他一直看着那边,以为他饿了,碍于面子不愿意开口,沈乐安一直有这个小毛病,改不掉。
沈乐安接过,道了声谢,又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缴费完回来的路上。”
“我等会一起把钱给你。”
秦砚不答,只表情很淡地扫了他一眼。
馒头在外面放久了,早就没有了刚出锅的热气,沈乐安扒了一瓣往嘴里送,唇齿有淡淡的甜香,一口又一口,吃完了一整个。
许是吃饱喝足,沈乐安心情好了一点,“秦教官,你下午不去给你的学生上课?”
秦砚语气冷了几分,“不上。”
沈乐安觉得他似乎没有意向闲聊,所幸直入正题,想起来那辆车和今天的乌龙,问道:“你今天为什么会在那辆车上?”
“那是我的车。”
“嗯?”
“不是你和那人申请的保镖?”秦砚的语气中多了一点嘲弄的意味,不知是意外于这种巧合,还是因为沈乐安现在客气的口吻。
沈乐安倒是没有注意他不对劲的语气,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让他有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沈乐安纠结了一下,才小声道:“你怎么沦、额,来做这种任务了?”
如果不是沈乐安知道他原本的上将身份,实在难以相信他被他的顶层上司大材小用调来做这种小任务,虽然沈乐安深深地认为自己的小命第一重要,但到底秦砚原本的身份放在那里,齐鸿钧又是那种身份,做这种决定,怎么看都觉得像是降了智。
难道是想引蛇出洞?
沈乐安狠狠的阴谋论了一下,但又觉得没有必要,毕竟秦砚的卧底任务应该是保密级别的,不会轻易泄露。
Omega表情几变,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分探究,狐狸一样的打量,还以为有多偷偷摸摸,实则一览无余。
秦砚也没有想要瞒他,便直言道:“他应该知道我们的事情。”
“啊?我们什么事情?”
少年一脸茫然,秦砚瞥了他一眼,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他的身上。
大概是Alpha的视线太过于犀利,沈乐安马上思维回归,然后有一瞬间的扭曲,显然有点不愿意相信这个事情。
秦砚冷漠的态度表示了肯定。
然后沈乐安觉得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难怪当时那个秘书拒绝完那边反口又同意他过来,而且齐鸿钧似乎对自己没有那么陌生,他还以为自己的资料和外祖父的缘故才造成了这种情况,没想到竟然是因为秦砚!
这当然不是最糟糕的,问题是他原本以为只有宋书颖知道,怎么齐鸿钧这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也会清楚?!
这种破事在现在这种他们已经分手的情况之下显得非常的麻烦,尤其是沈家这时候还牵连在反叛军的事情中,一不小心他们分手的事情爆出来,齐鸿钧的态度很难把控,权限这种东西想要收回对于他们来说非常的简单。
沈乐安深深吐了口气,勉强还算冷静,“那位怎么会知道?”
齐爷爷和他爷爷关系很好,很多事情都会说,齐爷爷也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安排事情的人,专门弄这一出,一定是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至于从谁哪里得知,这显而易见。
秦砚将自己的推测复述给他。
当然,他爷爷知道是一回事,和齐爷爷说代表的却是另外一回事,至少在他爷爷那里,沈乐安算是得了爷爷的承认的。
这些话秦砚并没有多言,以他们现在尴尬的身份,并不合适。
沈乐安皱眉:“秦爷爷怎么知道,你说的?”
他们又没有正式公开过关系,秦家也不像是那种会把没影的事情往外传的人,沈乐安想着,冷飕飕地盯着秦砚,像是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那天你去我家前我和家里人提过你的身份。”秦砚并没有否认。
沈乐安瞬间沉了脸色。
他妈的他真的是看错了人,亏他还以为秦砚真是个什么说一不二的君子,没想到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沈乐安简直被他一脸平静坦然的表情气的不轻,气急败坏道:“你原先怎么答应我的?你他妈的当时怎么给我承诺的你忘了?”
“我问过你,你说可以。”
“是吗,”沈乐安绝不相信这种没脑子的话是他说的,语气冷酷地说,“我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秦砚顿了一下,抿了抿唇,没有开口,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是很习惯谈论一些私事。
显然他们两个人一来一往不对劲的气氛还是让人有所察觉,偶尔有视线看过来,似乎好奇他们的争吵内容。
“你说啊。”沈乐安冷声斥道,满脸的不信。
秦砚眉心微敛,对于沈乐安目光中对他品格深深贬低的嫌恶十分不喜,压下心中的不悦,声音沉沉地回他:“你和我起争执第一次提分手的那天晚上,应该是凌晨左右。”
他说的含糊不清,沈乐安压根不知道他几个意思。
他们吵了那么多次,鬼知道说的哪一回,而且他也就说了一次分手,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三更半夜还和他说这种屁话?
沈乐安还想再问,便听到他继续深入丰富的内容,脸上像是一块花脸的调色盘。
“你那天晚上还答应我回秦家,睡醒不认账的是你。”秦砚染墨般的眸子牢牢锁在他的身上,“我没有说谎,也不会违背过当初的承诺。”
回秦家?
沈乐安记忆复苏,想起来当时的对话和情形,对上秦砚冷峻又严肃,隐隐要与他在此对峙的气势,脸上一红一白。
“需要我给你复述那天晚上的对话内容吗?”Alpha冷眼看向他。
沈乐安耳根子都烧了起来。
他妈的秦砚这人没脑子的吗,这种事情竟然在这里说?!
不远处的小孩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两人,看见那漂亮的哥哥川剧变脸一样的表情,和他手中被捏瘪的馒头,揪着身边的姐姐急忙问道:“姐姐,那两个哥哥是不是要打架呀?”
那个年轻的女孩姨母笑地说了一句:“那不叫吵架,叫情趣懂不懂?”
小孩问:“什么是情趣?”
“哎呀,反正就是很开心的吵架,”女孩摸摸他的头,“你长大了就懂了!”
小孩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那声音不大不小,飘入沈乐安的耳中,倏然将尴尬的球戳破,气势全无。
他猛地起身,大脑供血不足,有一瞬间的不稳,被Alpha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没有摔倒。
秦砚周身凌厉的气势骤然散开,拧眉道:“站好。”
“妈的。”沈乐安甩开他的手,馒头往他身上一丢,梗着脖子,一点气势也没有地骂了他一声,“傻逼。”
随后逃似的大步转头就走。
那剩余的没吃完的半个馒头从秦砚胸膛滚落,最后落于他的掌心,当众被人这样对待,羞辱意思极强,哪怕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馒头,秦砚跟上他恼羞成怒离开的身影,重重捏了捏落于手心的白馒头,松软的表皮被Alpha大手狠狠一攥,全部可怜兮兮的瘪了下去,仿佛成了一个可以任人搓圆捏扁的面饼。
那团气在看到少年微微晃动仿佛下一秒要摔的不稳而散了一半,注意力全然被另外一种心情覆盖。
沈乐安躲得的也快,仿佛对他避如瘟疫。
秦砚并没有顺着他的意收回手,而是以绝对的优势控制住了他这种不理智的行为。
沈乐安被迫停下,侧头看向他,显然因为他的行为十分不满。
秦砚大手扣在他的后颈,细腻的肌肤如似绸缎一样的滑,这是很脆弱的部位,也是他非常的熟悉的位置。
在少年看过来的一瞬,他顺从心意,捏了捏少年的后颈,“在这坐着等我,我回去拿药。”
刚刚他走的突然,秦砚光顾着跟上他,确实忘了放在一旁的药袋子。
这样亲密的触碰只是一瞬间,但这样的敏感部位给予的反馈让人有一瞬间的发麻,尤其是在这种时刻有人从他们经过的医院。
沈乐安觉得自己大约是因为头疼还没有好,就急着走,现在有点缺氧,似乎心脏跳的也快了几分。
他往后挪了挪,在离秦砚最远的那个位置坐了下来。
秦砚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不适的表现,这才回去原来的位置取走了药。
那一对姐弟还在那里,女生视线还隐隐探过来。
秦砚路过那处时停了停,看向那个年纪不大的女生,蹙了蹙眉道:“窥探他人隐私是不道德的行为。”
女孩确实刚刚因为好奇的缘故一直待着没有走,还时不时偷偷瞄着他们看,没想到对方会专门过来警告她。
他气场太足,女孩缩了缩脖子,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们很般配,所以多看了一眼。”
她话越来越小声,生怕惹怒这个看起来力量十足的Alpha。
秦砚瞥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言,只道:“下不为例。”
女孩小鸡嘬米似的点点头,下意识将弟弟揽在怀里。
那个小孩好奇地盯着这个严肃的哥哥看,见他表情冷厉,也不安地缩了缩脖子。
秦砚与小孩对视一眼,看见了他眼底的纯真又不加掩饰的表情,又想到那位心理年龄还没有成熟的沈乐安,临走的时候从口袋里面掏了颗糖,随手塞到了那个小孩的口袋里,然后头也不回离开了。
见他走远,女孩才重重地松了口气,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这就是正攻A的气场吗……
又见弟弟手里多了的糖果,女孩又暗戳戳地道,卧槽,反差感这不就是!
小孩没理解姐姐的表情几变,但看着那个酷酷哥哥给的糖果,咧开嘴,满脸的开心。
沈乐安自然也看到了秦砚给人家小孩的糖果,他原先还以为秦砚竟然以大欺小,把那小姑娘吓坏了的样子,结果倒是他想岔了。
只不过秦砚竟然还会随身带糖,这事让人有点意外。
见秦砚朝他走过来,沈乐安想也没想起身转头就想走,他还是觉得刚刚被人捏后颈的行为有点怪怪的。
到底他还是比不过常年高强度锻炼的Alpha,轻易就被捉住了手,被迫慢了步伐。
“走慢点。”秦砚见他冷静了一点,这才松开他。
沈乐安收回手,略松了一口气,见他神色自然,敛下心头奇怪的情绪,没有与他搭话。
只不过方才连少年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燃起的羞恼还没有完全退散,少年露在外面的耳廓还弥漫着晚霞一样漂亮的颜色,眼神的躲避感也难以掩饰,多了一分拘谨。
秦砚视线停留片刻,指腹轻轻碾了碾,没有其余的动作。
从上秦砚车,让他送回寝室的一路,沈乐安做好了心理建设,待秦砚开回B区,他才与秦砚道:“我们分手的事情你先别说,这会影响我的安排,也会耽搁你的工作。”
这话甚至说不上什么正经的理由,漏洞百出,也就沈乐安信念感坚定,才勉强说得出来。
他其实是担心他们分手闹掰的事情被人知道,尤其是刚刚谈好的齐鸿钧那边会因为秦家的态度反悔,虽然他觉得齐鸿钧应该不会是那种人,但以防万一才是他的习惯。
秦砚瞥了他一眼,也没追问,顺着他意思应下。
沈乐安松了口气,又道:“我明天会去一趟我外祖父之前的老家,出门前会和你联系。”
姜家的事情太久,妈妈那边暂时没有信息,他希望可以去外祖父家那边看看情况,也许会有一点收获。
“上面给我安排的任务是时刻保证你的人身安全。”秦砚看了他一眼。
沈乐安听这话,认为他应下了明天的行程,便放心地下了车,然后见到秦砚也一起下来。
现在虽然秦砚是他的保镖,但是人都到楼下了,好像也不好一点表示也没有就把人赶走。
沈乐安想了想,便道:“你想的话可以上去喝杯水。”
秦砚跟在他后边,直接上了楼。
沈乐安的宿舍比秦砚那里要小得多,不过比起之前来的那次,这一次再过来,这件小宿舍倒是没有了开始乱糟糟的模样。
这里只有一间房,也只有一张床。
沈乐安给他倒了杯水,秦砚喝了一杯,也没有想要走的意思。
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坐在沙发上,沈乐安觉得和这人不能太绕弯子,何况现在秦砚只是他的一个保镖。
沈乐安默念了两遍秦砚的新角色,找准了雇主的气场,直白催促道:“我要睡了,你该走了。”
秦砚打量了一圈,问他:“你今晚住这?”
沈乐安不明所以:“不然呢?”
“有没有新的被子和枕头?”
“没有新的,不过我前不久刚换下来了一套,刚洗没多久。”
“衣柜里?”
“啊,是。”
沈乐安见他开了衣柜,自然地从里面将被子取了出来,抓住他的手臂,错愕地道:“你干什么?”
秦砚没有与他废话,动作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沈乐安惊讶道:“你今晚要睡我家?”
秦砚觉得他似乎没有听懂他方才与他说的话,再一次重复道:“我需要时刻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沈乐安觉得他们的身份这种情况实在是怪怪的,完全没有放开他的手臂任由他为所欲为,“这里的安保很好,不需要你这么麻烦。”
秦砚:“这是工作,我不会擅离职守。”
“那你睡哪?”人身安全是大事,沈乐安勉强因为将这个归为正事妥协了一步。
衣柜在卧室,秦砚的目光从他的床上扫过,在床上的大玩偶处停留了一下,沈乐安睡觉时不良的睡姿和习惯性想找东西抱的行为有了解释。
沈乐安发现他的打量,脑袋里面下意识蹦出来贴身保镖的前两个字,登时警惕起来,脱口而出:“你别想睡我床上!”
秦砚没有这个想法,但沈乐安拒绝的干脆,他心里也并不舒适。
他敛回视线,才道:“我在客厅沙发休息,你有事可以喊我。”
弄得好像是有点自作多情,沈乐安忽然觉得自己抓住手臂的手心温度有点发烫,僵硬地收回手,故作平淡地哦了一声。
Omega轻软的感触如羽毛一般剐蹭着心尖,稍纵即逝,却历久弥新,仿佛留有余温。
但这记仇的小少爷性格一点也没有这般软,反而硬的像块石头,让人头疼不已,偏偏他一点也不让人省心和放心。
秦砚心头多了一点无奈,出去前还是顺口说了一句。
“晚安。”
这是沈乐安常驻秦砚屋子时留下来的习惯性的问候。
沈乐安也遵循旧例回他,“晚安。”
等到这句回话,Alpha才啪嗒一声将门关上,没有在门口继续停留。
站在房间里的沈乐安听到隔音不好的门外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小动静,想起今天自己几次犯蠢的反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这什么孽缘。
第61章 第 63 章
秦砚待在家里的事情虽然让沈乐安睡前有点烦躁, 但入睡之后睡眠质量出其意料的好。
沈乐安归结于自己今天奔波了一天,过于疲倦的缘故。
只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自己家里多了另外一个人的痕迹还是太过于明显, 甚至让沈乐安心里有点微妙。
宿舍内只有一个卫生间, 沈乐安刷牙的时候就发现里面多了一条毛巾挂在自己那条的旁边,漱口杯也多了一个,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小玩意,一觉醒来, 秦砚非常高效率的全部备齐,甚至吃饭用的碗也自己拆了新的瓷碗。
沈乐安记忆还停留在上一次秦砚过来这里吃饭, 大概是觉得不会再来第二次,对方拿的是一次性碗筷。
这种怪异的认知在早上秦砚问他是否可以暂时将他自己的衣服寄放在他衣柜里面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沈乐安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错觉,仿佛他们还是在同居生活,只是从秦砚那搬来了他这。
而且他对秦砚的在意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多一点, 这种认知让沈乐安心情有点不好, 毕竟秦砚非常的冷静, 也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关系而有什么不对的表现。
“位置。”秦砚第二次重复,他发现沈乐安今天从起床开始就有点不对劲。
沈乐安回神, 将地址报给他。
车子启动的声音悬在耳畔, 车内唯有那香薰的味道相同, 沈乐安摸了摸座椅处陌生的边缘触感,心下微定。
他确实是很喜欢秦砚的,沈乐安自认为自己有几分守旧, 也很希望可以有人陪伴的感觉, 这种安稳的感知骤然割舍太难, 何况他们也不过分手几天,出现不自在的情绪很正常, 不过他们现在确确实实只是保镖和雇主的关系,只要他保证不要越界即可,毕竟秦砚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毕竟秦砚这人被人乱说一句他不守承诺都能变脸,显然道德标准极高,当初既然说过不会纠缠,那一定会做的比任何人都好。
沈乐安轻扣开关,车窗缓缓降落,钻进来的冷风将车内的暖意吹散,连同熟悉的香薰气味一道掠夺而去。
少年安静的坐着,注意力挪去了车窗外,仿佛外面有什么绝佳的风景可以欣赏,但外面只有光秃秃的叶子落得差不多的树干,以及被人踩了一地脚印的雪。
他平静的侧颜如似映照着雪光,冷白如玉,脸颊鼻尖被冷意冻红,只是他恍如未觉。
秦砚敛回视线,指尖微动,将车窗上调了一些。
那点动静比起外面钻进来的风来说,显得微不足道,但一直往外注视的人一定能够看得见。
沈乐安没有说话,还是维持着那个看风景的姿势。
未散的冷意仿佛在车内扩散,前方的红绿灯开始转换,秦砚重新专注于前方的道路,同样也没有开口说话。
姜家老宅并不算偏远,甚至周围的基础设施建设的很好,过来的路上车流量很大,只是到了这一处别墅区,人就明显少了起来。
沈乐安站在别墅前面,望着视野内连绵起伏的山影,和记忆中的画面重合,忽然多了一分莫名的感受。
妈妈喜欢群山环绕的地方,沈乐安还以为沈烨是因为这个才选择将她葬在那处,没想到还有另外一层缘故,那片墓地离姜家老宅很近,但这么多年,沈烨从来没有和他提过此事。
姜家的地址还是从齐鸿钧那里知道的,沈烨一直避而不谈,前不久和他说了一些姜家之前的事情,大概还是因为他当时过激的反应。
看管姜家老宅的人发现陌生的车辆和别墅门前的少年,有点意外。
这别墅这么新,一定有人常来打扫,没想到还有专门的人看着,沈乐安没来过这,正想着以什么借口进去,便听到出来的那个老人出声道:“外面冷,先进来吧。”
沈乐安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秦砚。
“没事,”秦砚说道,“走吧。”
沈乐安转回脑袋,先一步走了进去。
房子里面的家具都是之前的,哪怕时常打扫,没有人使用,还是有点陈旧的感知,里面没有备食物,招待他们的茶叶是老人自己房间里面拿的。
他住在别墅内的一个小房间,看起来像是这里的管家。
还没等沈乐安开口,老人细细打量完他,便道:“您是乐安小少爷吧?”
“您认识我?”沈乐安没有喝茶,只是拿在手中取暖。
老人道:“姜叶小姐回来的时候给我看过您的照片,那时候您也才一两岁,我在姜家待了五十多年了,是家里的管家,小少爷,我姓杨,名叫成平,不知道您有没有听姜叶小姐提过我。”
沈乐安确实听妈妈提起过之前姜家有位对她很好的管家,就是姓杨,那是很小的时候姜叶和他说的事情,那时候姜家还没有出事,姜叶还会和他说一些她在姜家时的趣事。
本质上来说,沈乐安是个拥有认知的成年人,他能记得小时候的事情非常正常,但他那时候确实是个小屁孩,于情于理,不该有太多的印象。
沈乐安脸上适当露出一丝茫然,努力回想了一下,才道:“妈妈好像有提过,但我有点记不清了。”
“您年纪小,不记得很正常。”杨管家安慰他。
沈乐安腼腆的笑了笑,又问:“时隔这么多年,您都没有见过我,竟然能够认出我呀?”
“沈烨先生每年都会过来,”杨管家道,“您眼睛长得像小姐,鼻子和嘴巴和沈烨先生很像。”
“我爸爸每年都会过来?”
杨管家点点头,“他每年平安夜陪您去祭拜完小姐都会在这里待一晚,第二天早上才离开。”
说完,杨管家想起来什么,又道:“这些他肯定不会告诉您,您别和他说我说漏了嘴。”
沈乐安沉默了一下。
一旁默不作声的秦砚不知想到什么,侧眸看了眼安静的少年,很轻的抿了下唇。
难怪平安夜那天他说有事,情绪也有点不对劲。
杨管家转头,目光在秦砚那定了定,“小少爷,这位先生是?”
“他姓秦,”秦砚的身份不好说,沈乐安含糊地提了一句,“他陪我过来的。”
他说的含糊不清,略有点敷衍之意,但落在杨管家的眼里,便觉得是沈乐安在害羞。
这位秦先生和他关系很亲密,从一些小动作就能看得出来。
杨管家看破不说破,笑呵呵道:“您稍等,我去拿样东西给您。”
沈乐安点点头,晚辈的礼数很足。
杨管家从房间内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串钥匙。
他颇为郑重地将钥匙交到沈乐安的手里,“沈烨先生交代过我,如果您带了人过来,就可以把姜家的钥匙全部交到您的手上,由您来保管,等您结婚之后,姜家这栋房子的产权会归到您的名下,交给您来打理。”
沈乐安没想到沈烨还说过这种事,杨管家估计是误解了,以为他来之前沈烨和他把事情都说了,所以才会拿到姜家的地址,又巧合的带了一个秦砚,所以才有了这一出。
如果没有那一遭,正常的按照沈烨说的,相亲到个Alpha结完婚,估计沈烨会将姜家的事情托盘而出,而不是一直选择避而不谈。
结婚对于沈烨而言似乎是个关键的成熟点,仿佛他成了家就能瞬间长大似的,沈乐安心中一嗤,但又有点心软,沈烨估计是怕他冲动,想有个人拦住他。
不过这倒是个合理的借口,能够在姜家逛一圈,顺便搜搜东西,但眼下他不清楚秦砚是否愿意配合,又是否能够配合的恰当不露出缺陷。
沈乐安看了秦砚一眼,不清楚他能不能get他的暗示。
秦砚垂了垂眼皮,开口道:“安安还没有带我去过沈家。”
这话是实话。
但沈乐安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很怪,尤其是那个亲昵的叠称,让人多了一点局促。
没去沈家,先来了姜家,那就是见家长还是姜家更重要一点嘛,杨管家笑容大了一点,“放心放心,我不会和沈烨先生说的,你们今天来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他。”
“谢谢杨先生。”秦砚语气温和了一分,“不知道家里有没有祭拜外祖父母和岳母的地方,我想给他们上上香。”
“有,有的。”杨管家忙道,“你有心了。”
秦砚起身,自然地牵住沈乐安的手。
沈乐安不解地转头看了他一眼,有点想挣开,但秦砚箍得紧,他力气掰不过。
“走吧。”秦砚说完,又将他拉近了一点。
哦,好像他们还在扮演可能结婚的身份。
沈乐安压下那点怪异,努力忽视手上灼人的温度,跟上杨管家的脚步。
杨管家带他们去的是靠里的一间房,里面空间很大,但没有放太多的东西,只有一张长桌,上面放了四张黑白照片,两边摆了新鲜的花束,中间还有未点完的香。
沈乐安看了眼上面的名字和年龄,心中默然,他知道他还有个小舅舅,只不过没有见过面,照片也没有看过,小舅舅早年也因为意外跟着外祖母一起去世了。
杨管家点了四支,虔诚地拜了拜,默默念叨了几句,将香烛插到了中间的壶里面,然后将位置让给他们两个。
许是杨管家的严肃和房间内的香烟环绕让气氛凝重了几分,又因为杨管家主动将点燃的香一起给了沈乐安和秦砚,带了一种无名的督促,倒让沈乐安真的有种带秦砚来姜家见家长的即视感。
秦砚比他从容自然,他性格本就冷,此刻表情平静的祭拜,却带着一种莫名的谦卑,浑身的气度仿佛成了仙人。
沈乐安见他学的有模有样,唇瓣微动,不知在嘀咕什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桌面上的四张黑白照片,也跟着默默心中念了一句。
秦砚和他只是雇佣关系,顶破天算个不远不近的朋友,外祖父外祖母舅舅妈妈您四位可千万不要误会啊。
沈乐安将香插到了壶里面,出来的时候身上沾了一身的檀香。
他闻了闻那淡淡的气味,想到刚刚从见到杨管家的第一面,就闻到了这股气息,看壶内满满的香灰,便知道杨管家应该每天都会来这个房间祭拜一番,秦砚刚才那样问,大概是看出来了一点。
不过秦砚倒是很聪明,几句话便让杨管家对他印象好了非常多,甚至愿意主动提出帮他们隐瞒。
原来这人也还是有点情商的。
沈乐安第一次对秦砚有所误判。
杨管家关好门,才说:“小少爷如今健健康康,幸福美满,您外祖父外祖母他们也算能够安心了。”
沈乐安笑笑,没有应这话,转开了话题,道:“您这些年一直在老宅这里住吗?”
杨管家笑道:“习惯了,我留着暖暖房,也当是陪陪你外祖父。”
沈乐安问:“您一直是一个人?”
杨管家知无不言,将他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他老伴过世的早,目前只有一个儿子。
沈乐安便道:“您一个人在这里也孤单,其实搬去您儿子家里也没有关系,我会找人过来定期打扫这里的。”
杨管家这回没有顺着他的话,而是道:“人不能忘本,我早年家里落魄的时候是您外祖父伸出援手,现在也只是做做本职工作,没能回报什么,勉强守着宅子换个心安罢了。”
沈乐安没有说话了。
他摸了摸手里冰凉的钥匙表面,便道:“我妈妈之前和我提过家里还放着她的一些设计稿,我想去看看。”
姜叶年轻的时候爱画画,也画了不少图,尝试过设计,家里有不少这样的稿子留着。
杨管家指了指姜叶的房间位置,“最里面那间房,连着第一间是小姐的卧室,第二间是画室,第三间是书房,都是小姐常去的地方,您可以去那里看看。”
沈乐安:“谢谢。”
杨管家指完路便自觉离开了,分寸感把握的很好。
沈乐安见人离开,这才走去那里打算开门。
刚想抬手,发现自己走来一路,竟然忘了手还被秦砚牵着。
不过秦砚大概也知道杨管家离开了,沈乐安挣了挣,便挣脱出来了。
开了门,进去是扑面而来的淡淡的老旧的气息,常年不住人,屋内也难免有点腐朽的味道。
窗帘是拉开的状态,外头阳光照射进来,照在主人临走前留下的便签上,文字尚且没有模糊,但纸张却已然有了褪色的痕迹,上面赫然是姜叶的字迹,叮嘱收拾的阿姨不要丢到桌面的废稿,屋内原封不动的陈设传递着岁月的气息。
沈乐安轻轻碰了碰那张纸面,指腹摩挲着纸张,有种淡淡的颗粒感。
这里和沈家不一样,这里是藏着姜叶还没有成为妻子和母亲前的模样,沈乐安没来过着,也不知道他妈妈之前的样子。
这桌面上保留的稿子有一本书那么厚,从第一张就能看得出大概的内容,是一张人物设计稿。
姜叶很早以前就和孩童时的他说过,她有点想做一款游戏,里面的美工设计都由她来负责,还说她原先尝试过,不过失败了。
失败乃成功之母,姜叶拿这个案例告诉他,让他不要轻易放弃。
姜叶拿他当小孩,只是随口一说,但沈乐安一直记在心里,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有点的重量如此之重,有足足一本书一样的厚重。
“这里有人进来翻找过。”秦砚忽然出声道,“东西复原了,但有些痕迹可以看得出来。”
沈乐安并没有意外,看了一圈,“我还想再找找,这些废稿我想全部拍下来,你能帮个忙吗?”
秦砚看了一眼上面的纸条内容,应下。
沈乐安一张一张取出,放平,让秦砚拍,又叮嘱他拍的清晰一点。
秦砚闷不吭声地给他当人型扫描仪。
拍完,沈乐安拿着他的手机,挨个检查,有没有拍糊,一张一张的往后翻,滑到底,相册露出了秦砚自己保存的图片,是一张证件照,上面还有他的出生日期。
他无意窥探秦砚的隐私,划回了前一页,锁屏,将手机还给了他。
秦砚将纸张整理复原,一丝不苟地放回原位,精准如仪器,沈乐安甚至没看出来和方才有什么区别。
“这里有阳光照射,会留下很浅的一道印子,”秦砚指了指细小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痕迹,说道,“这两处有很小的色阶差异,说明有人动过。”
沈乐安仔细研究了一下,感觉也就几毫米的微妙差别,顿时对他心服口服。
不过他并没有好奇地追问,转头又想搜搜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仿佛是打开光阴的宝藏。
光影洒在少年卷翘的睫羽上,扑闪而落的影子蓄在眼窝,让他的眼底多了一层薄薄的雾色,仿佛带着几分怀念和眷恋,抚在桌面的指尖带着几分温柔,很轻地点在表面。
“抱歉。”秦砚看着他思忖了许久,才很突然的说了一声。
沈乐安感觉自己好像在幻听,竟然听到秦砚和他道歉?
他斟酌了一下这话的语境,大概是他们现在关系复杂,刚刚被迫进行了亲密的行为,道德感极高的秦砚觉得有失礼数?
沈乐安轻咳了两声,说道:“刚刚的事情也是处于无奈,我们互相合作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平安夜那天晚上的事情,”秦砚道,“我向你道歉。”
他说的极其正式,一字一顿,目光紧紧落在沈乐安的身上,表情很平静,却说不出来的存在感强烈。
发生了什么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不就是一点不能描述的事情吗,沈乐安没有什么道德标准,反正那天晚上他难得觉得放松了许多,因为和秦砚胡作非为。
只是这话在姜叶房间里提起总让人觉得有点怪怪的。
沈乐安神情微妙地哦了一声,含糊地道:“我没觉得什么,不用太在意。”
“你拒绝了我的约会请求,转而与余淮阳相约,我对你有所误解,所以造成了失控的后果。”秦砚道,“本质而言,我是对余淮阳不满,并非对你。”
“啊?”
“没什么。”
见他不欲多说,沈乐安垂下眼皮,也没有问,他觉得秦砚这话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也不是很合适在现在说,毕竟他们都分手了,而且他们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当着妈妈的面呢。
秦砚低头,看向他,“沈乐安,你还在生气吗?”
“我没生气。”沈乐安顿了一会,才回他。
秦砚站着没动,也没有靠近,与紧绷着的兔子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只回了一声,“嗯。”
见秦砚还算识趣地不再继续,沈乐安默默松了口气。
第62章 第 64+65 章
姜叶的房间内有不少设计的稿子, 包括人物、风景、首饰等等,多种多样,画室内更是不少, 沈乐安还难得的发现了一张小孩的人物画像, 像是两岁大的时候。
刚才一直让秦砚帮忙留存图,顺手给过去才想起来那小孩的样子有点眼熟。
沈乐安默默伸过脑袋,看了一眼。
上面是一张黑白素描画,画上的小孩穿的端端正正, 还戴了一个儿童帽子,上面绣了一只小猫, 小孩咧着嘴,笑得开怀……好像是他小时候的样子。
秦砚的动作也停了停,似乎也发现了画上的人是谁。
上面的线条很密集,阴影和空间感十足, 画的人非常的认真仔细, 连小孩脸颊处微微泛起的一点酒窝都画的分明。
画被他拿着, 沈乐安也不好直接要回来,见他目光还盯着上面, 略有几分尴尬道:“这张你别拍了。”
秦砚没有立即把画还给他, 闻言, 便道:“已经拍了。”
沈乐安本来想自己偷偷拍了留一张来着,没想到秦砚手这么快,总有种丑照流传到了别人手里的感觉。
他看见秦砚将画放回原位, 便道:“那你回去给我发一张, 然后删了就行, 免得占内存。”
秦砚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会给你发。”
沈乐安见他应下, 点点头,离开画室,又往书房的位置走。
秦砚将手机锁屏打开,盯着留下的图看了两秒,随手点了收藏,然后才退出查阅界面,离开画室前一并锁了门。
书房内有着一面的书,满满当当,桌面也有一小部分画稿,摆着几本画画学习技巧有关的书籍。
真的要翻的话,估计能翻到猴年马月。
沈乐安看了眼书架,转头问秦砚:“能够看得出里面有多少被人碰过的吗?”
秦砚认真分辨了一下,指了几行,道:“这几行都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其余的不是非常能够确定,有被人打扫的痕迹留存,可能被扫掉了。”
“这个又是怎么发现的?”
秦砚取了一本出来,与他解释:“夹缝里的一些灰尘,这种书架就算打扫也很难完全打扫干净,但有人取出来过,会有一点余留的痕迹,不过打扫频繁的话,可能灰会少一些。”
这里看起来很干净,而且以方才和杨管家的对话来看,沈乐安觉得清洁这种事情,他应该做得很频繁。
只不过……
沈乐安看了眼秦砚指的那几行,总觉得有点怪异的认知,对方似乎对姜叶的习惯很熟悉,因为早之前,姜叶就习惯将书放在和身高差不多的位置,好方便可以取用。
这还是他常常跟在姜叶屁股后边观察得来的。
难不成他妈妈有什么朋友或者之前认识她的仇人进了反叛军不成?但能够进来大规模的查阅这些书,明显也花了不少的功夫。
沈乐安想了想,转头问秦砚:“能推断处大概什么时候被人动的吗?”
“不能。”秦砚说完,一目十行,没有什么收获,又将书放了回去。
好吧,沈乐安也觉得自己有点强人所难。
秦砚给不出所有的答案,他毕竟也不是百科全书。
沈乐安敛回心神,目光在书架上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那本厚厚外壳的同学录上。
他对妈妈的人际关系其实一无所知,妈妈在的时候很少出门,也没有和什么朋友联系,总让人觉得有点孤僻,但与他沟通时似乎又还算开朗,并没他原先所想的模样。
同学录里面也许能够让他对妈妈的朋友圈有个初步了解。
姜叶对于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都会收集起来,但因为不常翻动,又会将其束之高阁,最明显的就是,这些同学录都被放在了书架的最顶上,露在外面的表皮还有外包装,足够珍惜,也足够忽视。
放的地方太高,沈乐安伸长手只能摸到书的下半截。
他仰头看了一眼,抬手搭在靠近腰侧的架子,试图踮起脚取下,不过刚放上手,身旁那道气息逼近,影子也随之落了下来。
秦砚身长手长,东西轻易就落入了他的手中。
沈乐安收回手,侧身,便正正好对上身后颀长高大的Alpha,他挡了大半的光线,视野内都暗淡了几分。
他们离得极近,往前半步就会撞入Alpha的胸膛。
沈乐安才发现秦砚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卫衣,上面没有图案,只有简单的黑色调,简约又干净,卷起的袖口让小臂露在外面,Alpha拿着书,肌肉线条因为动作微微绷紧,筋条分明,薄薄的血管隐约可见,力量感在上面体现的淋漓尽致。
离得太近,进入鼻翼的呼吸仿佛都浸润着对方的气息,松雪的凉意混杂着未散的檀香,非但没有让人心境平和,反而起了反作用。
沈乐安下意识想往后边退开,但后面是书墙,别无退路可言。
“是这本?”秦砚将书递过去。
沈乐安垂了垂眼皮,“是。”
他强装淡定和不在意地从秦砚手里接过书,努力装作正常,但还是因为过近的距离有点紧张。
比这更近的距离也不是没有过,但此时此刻,他们的身份不同,而且,沈乐安默默地想,他总觉得秦砚和以前好像有点不一样,存在感强了许多。
沈乐安接了书,秦砚也没有挪半分,像块木头似的杵在原地。
很近的距离,又是俯视的角度。
秦砚能够轻易看得见Omega细软的发梢,以及漂亮的耳垂,甚至能够观察到他舔舔干燥的唇,不是很自在的小动作,唇瓣被舌尖滋润,如似秾丽的婴栗花瓣。
大约是觉得有点不耐烦,Omega抬起下巴,抬眸望向他,眼底是骄矜又自负的回击,但他终归是仰视,失了那一层居高临下的蔑视感,反而有种小猫挠抓一样的灵动,半点恶意也难以舒展开来。
秦砚心头微微一动,抬手贴近,Omega没法后退,却反应很快地往两边挪了挪。
秦砚手上落了空。
沈乐安压下心头乱跳的紧张,语速很快地道:“我站一边,你拿书要方便一点。”
这借口找的很急,有很好的给了一个台阶,让这个动作和行为有了很好的解释。
秦砚理智回归。
沈乐安听见他没有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指尖落在了原本在他脑袋那里的书上。
或许在那停了好几秒,沈乐安垂下眼睛,没敢观察他的反应。
秦砚好像一副要摸他亲他的架势,一定是他今天出门太早,没有睡醒所以脑子也不清醒,开始胡思乱想了。
Alpha维持着一个姿势,目光沉沉地看着那一行的书,沉默良久才道:“这一本应该是刚被人拿出来过,应该取过不止一次。”
说完,秦砚便将那本黑色表皮的本子去了下来。
沈乐安心情像是过山车,松了口气,却也没有觉得非常开心,回过神,与他道:“给我看看。”
书的表面用繁体字印着四个艺术字“贩卖梦境”,打开第一页,开口就是日期,接着的内容明显是记录,这是姜叶的日记本。
日期并不连续,跳跃很快,明显妈妈也不是很有耐性记录每一天生活的琐碎,只是会在重要的事情,或者情绪波动很大的时候在上面有所记录。
不过真的十分重要的事情,至少在这些日子的内容里面,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以看得出来有和外祖父留下的重要物品有关的信息。
姜叶保密做的很好,她也许还考虑到日记并不具有私密性,所以并没有过多的留下痕迹,一面罕见的没有那么多笔墨,只有几个字泄露了她的低落。
7月1日
无大事,有点想念父亲。
沈乐安反复在那九个字上看了很多遍,垂了垂眼皮,最终将日记合上,放回原位。
沈烨每年都会过来这里,这里面又没有什么机密,能够反复打开看这本没有什么价值的日记的,估计也只有他了。
不过日记里面倒是还有一位出现的角色,妈妈称呼ta为圆圆,听起来像是个小姑娘的名字,妈妈还在日记里面祝愿圆圆到那边以后,一定前程似锦一路顺风,幸福喜乐健健康康。
圆圆没有全名,沈乐安也没听妈妈说过什么圆圆的朋友闺蜜,只能尝试看看能不能从同学录里面找找有没有什么痕迹。
沈乐安耐心地从小学翻到了大学,没有半个留言和圆圆这个昵称相关的,如果不是幼儿园没有同学录这玩意,沈乐安大概也会认真去看看。
圆圆没有什么线索,但沈乐安觉得他妈妈似乎还是个受欢迎的大美女,从小到大还有不少人在同学录里面给她妈妈表白的。
沈乐安最深刻的一条,是初中的时候R同学写的,言辞简单,却藏着浓浓的深意——浅绿色的发绳最好看。
仿佛是隔空和姜叶对话,但对话都是有问有答,这句话倒显得极其亲密,感觉他们两个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沈乐安决定下次回家和沈烨打听一下,看他知不知道他老婆之前有没有过前任,说不定就有前任报复现任的可能呢?
沈乐安想着,被自己这个奇妙的猜想逗得笑了笑。
很轻的一声笑音,但落在安静的室内和听力敏锐的Alpha耳中,便不再小了。
秦砚从刚才将那本黑色表皮的本子取走给他时,便不再去搜寻所谓的线索了。
他坐在书架旁边的椅子上,因为刚刚的事情而略微有点走神。
听到那一声轻笑,他转了转头,视线落在坐在书桌旁边的Omega身上。
少年莞尔,嘴角掀起小小的弧度,眼尾也轻轻弯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愉悦从心中弥漫开来,浅笑也自带感染力。
秦砚注视良久,扬了扬唇。
沈乐安似乎发现了他的视线,抬头看了过来,脸上的笑也淡了许多,随后客气一笑,又收回了视线。
秦砚看着他躲避的动作,嘴角的弧度渐弱,唇线缓缓拉平,最后变成了一条绷直冷淡的直线。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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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轰轰烈烈的消息被压得差不多了,沈氏集团及时出了公告,沈烨出现在现场,舆论里面关于沈烨因罪被扣押的事情自然也就随之而解,但这只是其中之一的攻击,查出药物的事情至今还没有办法得到解决,沈氏集团的声誉尚未得到缓解,反而大大折损,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公司的本身。
一个企业在民众心中的品牌形象是非常重要的,沈氏经营了这么多年,几乎要因此毁于一旦,沈氏内对沈烨的质疑只多不少,而公司外面,也有不少消费者过来闹事的,热度难以降下。
沈烨从出狱以来,就一直在公司处理这些事情,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开完会和董事吵了一架之后,沈烨气晕倒在了会议室里面,最后被人一阵慌乱地送去了医院。
沈乐安接到周秘书电话赶过来的时候,病房外面围了一群人,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奈何啤酒肚一上,那气度就降了一半。
若是沈乐安还在公司,还会客气的喊两声叔叔,但现在不是,他也没心情和这些人客套,联系了一下徐应尧借了一间休息室,然后转头便和周秘书道:“送他们去休息室里面待着,我稍后会过去。”
周秘书看到了沈乐安,也发现了跟在他身后人高马大的秦砚,没有多问,开始办事。
沈乐安也就罢了,这群董事还会用长辈架子耍耍威风,但他后边还跟着一位秦家的大少爷,之前沈老爷子的生日宴会上,大家可是对这个人有印象的。
秦砚身后跟着的秦家和宋家,都是不好招惹的,不知道沈乐安哪里找来的靠山。
有所顾忌,又因为秦砚瞥过来的带有警告意味的视线,他们不得已压下了话头,不情不愿地暂时和周秘书离开。
沈乐安敷衍地大力敲了两下门,听到里面的声音,推门而入。
沈烨正在剥橘子,动作很慢,眼底的青黑也非常的明显,看到沈乐安冷着脸的模样,略有点心虚地瞥了他一眼。
“我还以为你打算直接修仙升道了呢。”沈乐安语露讥讽道。
沈烨骂道:“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他当然没有错过安静站在一旁的秦砚,目光挪了挪,窥探的意思很明显。
秦砚目光落在炸毛的小猫身上,定定看了好几眼。
他没见过沈乐安情绪如此外放的时候,哪怕是因为生气。
沈乐安把餐盒丢在他的小桌板上,没有打算和他解释秦砚的事情,“把饭吃了,然后把前因后果和我说说,你们开会说什么了?”
周秘书没有提会议的内容,只是说沈烨开完会出来非常的生气,还想回去和他们争论,结果人还说两句,就直接晕倒了。
医院检查是有点高血压,平时要注意情绪,这次是情绪反应过大。
公司的事情他不介意和儿子说,但这里毕竟还有一个秦砚,偏偏儿子又不愿意说明对方的身份,要是未来女婿就算了,万一不是呢?
沈烨迟疑了一下,目光扫过秦砚,轻咳两声道:“乐安,秦先生怎么和你一起过来了?”
沈乐安只含糊敷衍道:“有事,他最近会和我一起。”
秦砚看了沈烨一眼,与沈乐安道:“我去外面等你,有事可以喊我。”
他离开前还将剥好的橘子放在了沈烨的小桌子上,引得沈烨多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上一次老爷子的生日宴,秦家忽然来人,沈烨其实也清楚,虽然沈华章给秦家送过帖子,但以沈华章的本事和老爷子的面子,沈烨并不认为秦家会专门让这位低调的孙子专门来一趟。
而且这位秦大少还和乐安一起在宴会上胡来,在一角打起了牌,原先沈烨就有点猜测,但后来得知两人是同事,没有什么别的关系,便暂时歇了心思,如今这么一看,似乎又并非如此。
沈烨心满意足地吃起了橘子,心情好了许多。
沈乐安不知他情绪变化,将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真提起来确实有点丢人,尤其是当着儿子的面,沈烨别扭了一下,才说:“最近公司形势紧张,事情又和我们沈家有关,沈氏压力不小,你那几位叔叔也是着急,这才想出了一个办法,希望我辞掉目前的职位减少公司的负面影响,我就和他们吵了一架。”
“就因为这个?”
沈烨多了一点惆怅,“公司的事情我也着急,但是他们的做法我也有点心寒,所以就有点控制不住脾气,何况这一次的事情明显不仅仅是针对我,沈氏集团也被卷在其中,不是一个职位就能轻易割开的。”
“既然你也知道,又何必对这些人多浪费什么感情,沈董,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沈乐安嗤声道。
沈烨做事雷厉风行,但唯独对待这些公司起始之初到现在的人感情用事,也难怪他妈妈当初会因为沈烨在公司和家庭两方面处理不平衡而有所不满。
想换人那确实需要通过股东的决议,但真的要裁决,以沈烨手里可是有绝对的股份权利可以利用的,哪里真的被人掣肘?
沈烨呵斥道:“怎么和你爸说话呢!”
沈乐安没想和他吵,转而便道:“他们想推荐谁?”
沈烨顿了一下,提了几个名字,然后又心情古怪地道:“当时我被抓进去,你杨叔叔过来帮忙,所以他们也提了一下,不过你杨叔叔一直推辞,所以后面也没有人提他了。”
沈乐安哦了一声,倒是想起来,自己好像忽视了杨元然这个人,记在心上,又道:“我今天过来还有别的事情想要问你。”
“什么事?”
“和妈妈有关的事情。”
沈烨抬眼看向他。
沈乐安现在倒没想瞒他了,直白道:“我去了一趟姜家。”
沈烨眼睛倏然瞪大,手里的那瓣橘子也被他捏爆出了汁水,“谁告诉你那地方的?你一个人去的?”
沈乐安慢腾腾地坐了下来,学着秦砚方才的动作,慢条斯理地剥开橘子的表皮,“这个暂时不能和你说,我去那后看到了妈妈的日记本,里面有个被妈妈称呼为圆圆的人你认不认识?”
沈烨没有立刻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神色凝重地道:“姜家的事情我原先只和你说过一些,但事情牵连不少,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我以为已经过去了,但从那个热搜来看,又牵扯到了你妈妈,明显那些人还是紧追不放的,你现在掺和进来,不是让自己陷入危险吗?”
哪怕沈乐安不说,沈烨也猜得到他想做什么,无非是当初传的玄而又玄的那份文件,但文件至今没有任何的下落,目前在不在还是一回事,但对方死咬不放,摆明了必须要拿回来那东西。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做成对沈氏集团也有好处。”沈乐安道。
沈烨顿了一下,思忖良久才说:“沈氏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你不用插手,这些事情太危险,你不要牵扯进去。”
“沈氏目前产品的销售量已经要跌破新低了吧?”沈乐安提了一句,摆在明面上不容忽视的问题。
网上的抗议和目前公司楼下的抗议不少,董事提出换领头人的虽然思虑不周,但也看得出公司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不然他们不会想到这种昏招。
沈氏集团是沈烨的心血,也是他一手培养到了如今的庞然大物,当初沈烨多么拼命,沈乐安是心知肚明的,虽然嘴上吐槽沈烨作为父亲时的糟心行为,但沈乐安并不希望自己的父亲人到中年还遭遇一番这样的重大打击。
沈烨沉默了良久,才道:“真的不行了也是命数,大不了重头再来,把股权直接抛售也能拿回来一笔钱,反正不会让咱们家饿死。”
沈乐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沈烨:“反正你不要乱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我会处理好的,”沈乐安语气软了一分,“你要相信我,爸爸。”
后边那一声称谓太轻,又太久没有听到,沈烨一个大男人,竟然微微红了眼眶。
沈乐安不想和他搞什么煽情戏码,转移话题道:“圆圆是谁?”
沈烨还在满心触动,被他这么一问,情绪也下去了一点,严父威严犹存,板着脸道:“你也认识,就是你杨叔叔。”
“……谁?”
“杨元然,你杨叔。”
“……”
沈乐安难以用意外来描述自己的心情,压下奇异的认知,认真道:“杨叔叔和我妈妈认识?他和你怎么认识的。”
“我是因为你妈妈才和元然认识的,元然和你妈妈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就认识,关系很好。”
沈乐安看了他一眼,“你认不认识妈妈初中的时候给她同学录留言的R同学?”
沈烨一头雾水地看向他。
沈乐安终于想起来他当时有一瞬间觉得那个字迹似乎有点眼熟的原因,啧了一声,道:“你和杨叔叔不会是情敌关系吧?情敌变亲戚然后又变朋友?”
沈烨:“……滚!”
沈乐安一看他的表情,就基本上确认了。
沈烨瞪了他一眼,“你杨叔叔和你姑姑现在家庭美满,几百年前的破事了,早就没了,你别乱说出去。”
沈乐安:“我没你那么八卦。”
沈烨哼了一声。
沈乐安从沈烨这里问完消息,也没有久留,因为周秘书还专门过来暗示他另外一边的那些人怎么沟通。
公司的私事,沈乐安也没有想要秦砚参与,但秦砚没有刚刚的体贴,跟着他一起进了休息室。
齐冥观察一眼,发现秦砚没有参与话题的意思,便少了拘束,冷声对沈乐安道:“乐安啊,你这是什么意思?连叔叔都不知道喊了吗?”
刘华荣也道:“你家这事给公司带来了多少麻烦你知不知道?”
两人一提,其余的几人也跟着摆起了架子,对沈乐安开始劈头盖脸的数落。
秦砚答应了沈乐安,本没有打算干预,但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沈乐安摆摆手,打断他们菜市场一样的氛围,直白道:“我们家给公司带来多少麻烦我不知道,但这么多年,沈氏确确实实是靠着我们沈家起来的,也是我爸忙前忙后做大的,之前沈氏资金链断裂,几乎破产,你们的股份买的那么快,我们沈家可没有说过什么。”
闹得最凶的齐冥和刘华荣闻声一静,沈乐安提到股份,明显是意有所指。
沈氏裁决需要股东参与,但沈烨是实打实的大股东,因为很早之前沈氏几乎要倒塌的时候,那些股份是沈烨花了不少钱全部收回来的。
沈乐安笑了下,“你们几个的股份加起来还没有我爸的一半多吧?想换掉我爸,想的倒是挺美的。”
齐冥道:“乐安,现在的沈氏可经不起一点点的波动,哪怕只是一点股份的抛售,你确定要对我们这些股东如此态度?”
沈乐安看向他,“没事,你们想卖尽管卖,不就是回收原始股吗,我爸反正也做过类似的工作,不难。”
刘华荣道:“这是沈烨让你来和我说的?”
“当然不是,”沈乐安道,“作为股东之一,我有权利表达我的想法,毕竟抑制剂的技术是我提供给沈氏的,如果后期换上来的领头人让我不满意,我只能带着我的技术离开,隔壁的韵世集团和我关系也还可以。”
韵世集团算是沈氏主营的抑制剂的对家,他们两家算是竞对产品了,这威胁已经提在表面了,抑制剂是沈氏的主流产品,如果这个没了,那基本上算是垮了一半,没有人能够承担这个后果。
他们只记得沈乐安是沈烨的儿子,沈家的小少爷,完全忘了这人还有这么一个技术专家的身份。
当初抑制剂的改革是沈乐安做的,沈氏能够如此壮大,少不了这一份抑制剂的功劳,也不怪当初沈烨一直看重他,希望培养沈乐安成为下一个继承人,但无奈分化从原以为的Alpha变成了Omega,打乱了节奏,后来沈乐安离开了公司,知道的人只晓得他去了军校成了一个小校医,这工作普通又平凡,然后就没有关注了。
齐冥和刘华荣顿时一同噤了声。
周秘书收到小少爷的眼色,忙出来打圆场道:“乐安,几位董事今天也是因为担心沈董出事才过来的,沈董和几位董事关系一直很好,您可不能乱说,伤了沈董的心啊。”
沈乐安冷哼一声,“如果不是因为沈烨,你以为我会在这里和他们扯七扯八废话这么久?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在指桑骂槐,我难道还能有空说什么正事?”
打棒棍子给颗枣的操作一向容易笼络人心,尤其沈乐安前面的表现可谓强势,现在他又提沈烨的情,几位董事才念起沈烨的好,听到沈乐安嘴里的正事,便有人忙追问道:“乐安是有什么办法挽救现在的局面?”
“是有点想法。”沈乐安点头应道。
齐冥捧着笑说道:“是我太心急,还没年轻人沉稳,乐安快说来听听。”
利益一致,哪怕上一秒翻脸,下一秒都能喜笑颜开。
沈乐安垂了垂眼皮,将思路说清。
不破不立,沈氏之前捐赠的那份药物爆出问题让沈氏处于信誉危机的状态,最好的办法就是停下来进行整顿,而且是以绝对公平公开的方式,比如网友票选、直播销毁不合格产品等操作可以勉强挽回公司的形象,不过直播过程中因素太不可控,需要严格进行策划,以免出现意外。
沈乐安只是提了几个想法,这群老家伙觉得颇有新意,但刘荣华还是忍不住道:“这么做岂不是成本过高?”
销毁不合格产品也就罢了,主要还是检查的过程,需要付出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而且沈乐安还要求在此期间工厂全线停工,那后期的货源什么的,岂不是难以供应,损失可谓巨大。
沈乐安只提了一句:“你觉得现在的销量下滑速度来看,产品生产出来是不是在滞销?”
刘荣华想了想,也勉强有点认同这个说法。
齐冥道:“这最多打打花招,根本的问题没有解决。”
反叛军生产的信息素暴动的药物和企业挂钩一日,沈氏就很难撕下这个标签。
沈乐安早有计划,说道:“信息素暴动的对抗药物已经研发出来了,相信几位叔叔有点风声,这款药物一出,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同类产品可以取代的,沈氏有完备的生产链,完全能够争取。”
齐冥眼前一亮,没想到沈乐安还知道这一层的消息,但这药物似乎是联邦军校那边的人员研发出来的,说不定和沈乐安是同事,他这么提,说明事情还是有七八分把握的。
如果这个新款的药物可以由沈氏生产销售,那之前和这个药物的关联的负面影响完全可以反向影响,转为正面态度。
这网上一提,这说不定就变成了因为沈氏有了新款药物,反叛军阴谋失败,所以给沈氏泼脏水不是?
众人顿时喜笑颜开,完全没有了争锋相对的矛盾,开始聊起来公司未来的发展,沈乐安没有兴趣和他们闲聊,应付了几句,便借口离开。
他走出来的时候才想起来刚才秦砚也在里面,不过秦砚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存在感倒是弱了许多,连沈乐安都忘了他还在里面。
沈乐安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刚刚那是公司机密。”
秦砚垂眸看向他,“不会外传,放心。”
沈乐安嗯了一声,对他的承诺还算信任。
他看了秦砚一眼,发现他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等了两秒,倒是没有等来他的批评。
他今天提了药剂的事情,这事原本不该往外提前说,算得上是作弊行为,忘了秦砚在场,这人出来后一直关注他,估计是因为这事。
沈乐安斟酌了两秒,主动问道:“你有事情想和我说?”
秦砚没有否认,“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说。”
沈乐安没有听他提什么药剂的事情,反而听到他问了一句:“你原先在沈氏待过?”
“是。”
“怎么离职去了军校当校医了?”
“想治病,”沈乐安难得坦诚道,“我分化的时候差点发生信息素暴动。”
秦砚目光落在他乌亮柔滑的眸子上,日光洒在他的脸上,增添了一层暖意,衬得他今日如此的鲜活明亮,仿佛没有困难能够将他大到,哪怕是面对众人围攻的场面,依旧镇定自若。
“会定期发作?”
“是。”
“很严重?”
“刚开始有点,后边适应了还好,不过我的没有你的程度高,但没你能忍而已。”
秦砚想起来他一开始提的临时伴侣的几点要求,现在找到了理由,所以他提分手如此的快速又没有任何迟疑,是因为他还认为他们是临时伴侣的身份,而且他对他并没有多少喜欢?
沈乐安看向他:“你问完了?”
秦砚唇线绷直,应了一声。
有些话已经不好开口,毕竟他们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身份,多说一些便是越线。
秦砚想到此,便无名有点心烦。
沈乐安没有发现他的不对,想着杨元然的事情,也有点烦躁,想查他就不好动用沈家的人脉,一不小心万一让他爸知道了,岂不是容易暴露,找朋友估计也不大行,他不是很想这事被别人知道。
思来想去,便只有一个人最合适。
沈乐安走慢了半步,与秦砚持平,喊了他一声,“秦砚。”
秦砚垂眸看向他。
沈乐安与他对视片刻,顿时觉得有点难以启齿,毕竟之前自己还应了不会找他帮忙,而且他也提过不会给他任何帮助。
“怎么了?”秦砚问道。
他提了,沈乐安便也没有迟疑,顺便开口试探了一句,“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秦砚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你身体的治疗徐应尧已经帮你开始做了吧?”沈乐安道,“看在这个的份上,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查个人?”
“谁?”
“杨元然,我爸的朋友,和我妈也认识。”
秦砚记下,道:“我会尽快给你资料。”
沈乐安松了口气,“谢谢。”
“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没了。”
沈乐安没敢多麻烦他,生怕他又说点什么,不过想起来余淮阳昨天的邀约,还记得秦砚的保镖身份,又问:“我明天有个私人的饭局,只和我朋友,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你也需要跟着我出去吗?”
秦砚低头看他,“和谁?”
沈乐安还不清楚余淮阳会不会喊其他人,只说:“余淮阳会来,不知道他会不会叫上凌颂他们。”
秦砚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也没有错过他明显信任的表情,黑眸沉了下来,如似染上了墨汁。
这只是原定的任务,但秦砚却忍不住带上了一点私人的情绪,问他:“你不希望我过去?”
沈乐安觉得他好像有点生气,不自觉压低了声,与他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问问你。”
秦砚语调偏硬地回他:“以防万一,我会陪你过去。”
沈乐安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第63章 第 66+67 章
虽然答应了让秦砚一起去这次的饭局, 但秦砚和他们不熟,只见过一面,沈乐安还在纠结过去后怎么和他们解释他让秦砚陪他过来的事情。
沈乐安想了两天, 最后还是给余淮阳说了一声, 提了一句自己会带个朋友过去,至于是谁,他决定暂时不提前说,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借口没有想好, 他怕余淮阳追问。
余淮阳定了一个专门的包间,还叫上了凌颂他们, 来的人还真的不少,难得的是,连苏依白都在。
苏依白平时很忙,上次余淮阳生日她才腾出来了一点时间, 这一回过来, 应该不止一顿饭这么简单。
沈乐安与他们挨个打了声招呼, 本来想直接入座,但想起来后边还跟了一个秦砚, 只能坐到了苏依白那侧, 没有去余淮阳专门给他留的空位。
事实上从沈乐安来之前大家就在讨论沈乐安要带过来的神秘来客, 毕竟这种局,乐安并没有带谁过来的先例,这是第一次, 而且还保持神秘地留了惊喜。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个惊喜似乎并没有任何的准备, 形式很平淡的度过, 沈乐安甚至没有打算专门介绍一下秦砚的身份,虽然他们对秦砚的背景还是有所耳闻的, 也有过一次很浅的打牌交道。
凌圆圆年纪最小,说话也非常直白,“乐安哥,你怎么突然喊秦少爷过来了?”
鉴于上一次对于秦砚本人警告眼神的害怕,她是凑过去压低声问的,但在座的人没有人开口,格外的安静,这动静也自然逃不开别人的打量。
沈乐安索性放开声解释道:“秦砚之前帮过我忙,难得能够凑出来一起的时间,刚好也算是请他吃饭报答了。”
秦砚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顺手给沈乐安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他的手边。
沈乐安拿走喝了一口,毕竟过来的路上没喝水,极度缺水口干,他对秦砚非常配合的态度很满意。
凌圆圆咽了咽口水,还以为他们是来公开的,结果不是,她默默低下了脑袋,难道是秦大少爷暗恋乐安哥,乐安哥不同意?
但看这架势,明明比上次还自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凌颂倒是相信沈乐安这喜欢多效率偷懒办事的性格,笑道:“请人吃饭都这么偷工减料,那今天这顿可归沈小少爷请客了啊。”
沈乐安摆摆手:“请请请,放心,饭钱还有。”
余淮阳旁边空了一个位置,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坐在沈乐安旁边的秦砚,带了一点打量的意味。
苏依白开口道:“先吃饭吧,一边吃饭一边聊。”
沈乐安点头,“我也有点饿了。”
余淮阳联系了负责人,催促人将菜送齐,没一会的功夫,服务员就端着菜上来,将空荡荡的圆桌摆满了。
沈乐安确实是饿了,出来前他还在和实验室的人联系沟通药物研究的事情,最近又去了几次姜家,连轴转的劳累程度,偶尔赶上饭点,如果不是秦砚提醒,大概他也忘了正儿八经的吃饭。
余淮阳看他吃的专心,眼周有淡淡的青色,皱了皱眉道:“是因为你家的事情,所以一直在忙?最近一直联系不上你。”
这话也没说错,沈乐安嘴里还叼着棵菜叶子,点点头。
凌圆圆插嘴道:“我听说沈叔叔已经出来了,乐安哥家里的事情还不算结束吗?”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凌颂道,“有人在助推舆论,明显针对沈氏,可能是商业竞争。”
余淮阳没有打听生意上的事情,问道:“沈叔叔的身体怎么样了?”
凌圆圆睁大眼:“沈叔叔生病了吗?”
“还在医院待着,高血压,工作上的事情发脾气而已,不严重。”沈乐安简单提了一句。
他夹了几口菜,又瞥见一旁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秦砚,想起来自己今天找的借口,又顺手多点了一笔单,而后继续与余淮阳他们聊天。
这里上菜速度很快,没有几分钟的时间,服务员便过来敲了敲门,新端进来了几样菜色,暂时中断了对话。
凌颂看了一眼,问余淮阳:“你点的?”
余淮阳摇头,“不是,乐安点的吧。”
沈乐安刚刚拿了下单的平板,余淮阳看了一眼,似乎并非沈乐安喜欢的菜肴,不过沈乐安倒是说了一句:“我今天这顿还是答谢宴。”
所以这些菜是给秦砚点的。
凌颂被他这番骚操作整的一乐,哈哈大笑。
苏依白不清楚他们多熟,观察了一下秦砚的神色,看到他神色平静地夹了一口新送进来的青椒往嘴里送,细嚼慢咽地吃了两口,没看出来生气的意思,倒是松了口气。
乐安和他们这些关系好的朋友这么闹倒是没有什么,但是这位秦家的大少爷却不一定会好脾气的接受,尤其是乐安说了今天是答谢人家帮忙的。
余淮阳盯着秦砚看了一眼,发现他没有生气,也松了口气。
在公司待了一段时间,他也不是人情世故什么都没学会,还是知道一点利害关系的,沈家现在出事,秦家如果落井下石,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不知道乐安找秦砚帮了什么忙,但最好还是离秦砚远一点好些,毕竟他听说秦砚这人十分的古板又无趣,而且办事道德感极强,原则性也极高,乐安如果想要和秦砚这种人打好交道,大约要将自己的性格全部反过来长。
余淮阳虽然对秦砚今天过来占了乐安身边的位置有点扫兴,但讲真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他是不信的,毕竟秦砚这种人的择偶标准,看之前的相亲对象就知道。
沈乐安和林风凛简直是天差地别的两个款,尤其之前林风凛还在朋友圈发了那视频,虽然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删了,但明显可能和秦砚有什么进一步的发展意向,不然不会发那种消息在朋友圈吧。
余淮阳兀自说服了自己,压下了心中下意识对秦砚产生的抵触和警惕,抬手,将圆盘转了转,将沈乐安喜欢的菜色转到他身前,“你家的事情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们说,除了你之前让我帮忙的事情,其他的和沈氏有关的我们也可以帮帮忙。”
凌颂道:“大事可能不一定能做主,但我们私人还是有点钱的。”
苏依白道:“我们公司综合鉴定过沈氏的资质,还可以考虑和你们开展其他的合作。”
苏依白现在基本上把控了经营权,所以和他们几个小辈不同,大事上是确实可以做主的,难怪余淮阳今天专门把她也喊了过来。
说实话,沈乐安确实有点被感动到。
不过他没有打算麻烦他们,只是受了这份心意,“公司的事情我暂时不会插手,我爸会处理,谢谢你们的好意。”
苏依白知晓他的意思,没有勉强,又道:“上次你让淮阳找我帮忙的事情,我找人查了一下,有了一点结果。”
沈华章合伙的那个人的信息沈乐安前不久麻烦余淮阳找苏依白帮了忙,这人的信息他从沈华章那弄来了一点,知道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有个英文名罗伯特,中文名叫季青。
沈乐安没想到她这么快有了突破,追问道:“怎么样,那个人还在国内吗?”
这事能有这么快的突破,其实有宋家的因素,苏依白微不可察地扫了一眼毫无存在感的秦砚,她原先以为乐安请秦砚过来是知道这事,但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所以秦砚还帮了其他的忙?
苏依白没有多猜,注意转回正事道:“他的最终行踪消失在M国,三年前就出了联邦,和你表哥谈完生意出境后没有再回来的记录,而且这个人在联邦是有犯罪记录的,这种人群出境的手续非常麻烦,有人帮他走通了关系。”
沈乐安:“沈华章说他去年还和人家一起见过面。”
苏依白:“确认是本人?”
“他非常肯定,但我不是很相信,”沈乐安冷哼一声,“他约人在酒吧,还喝醉了,沈华章这人什么酒品我还是清楚的。”
余淮阳问:“哪间酒吧?也许我能帮忙问问有没有还有没有监控留存。”
沈乐安瞥他:“就你上次生日带我们去的那家。”
别人不知道,苏依白还是有点了解的,那家酒吧是秦砚开的,她转头看向秦砚,问道:“秦大少能不能帮这个忙?”
沈乐安不明所以,歪头看向秦砚。
眼神里面的疑惑很明显,怎么苏依白突然找上你了。
秦砚对上那道视线,掀了掀唇,与他解释:“酒吧是我当初和谢景开他们一起开的,我注资最多,所以归我管。”
沈乐安没想到还能扯上秦砚,一时间有点微妙,秦砚当初撂下的话又萦绕耳畔,顿时觉得头疼不已。
秦砚敛回视线,主动开口:“什么时间的监控?”
沈乐安下意识回他:“去年三月十五日。”
秦砚应下,允诺道:“最迟明天晚上给你。”
这是答应帮忙的意思,还格外的爽快,沈乐安表情有点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态度有所转变,不过还是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秦砚语气平和地应了一声。
沈乐安看了他好几眼,又顺手摸了摸自己有点凸出来的口袋,这是他来的时候随手拿过来的小摆件,还是新的。
其他人只觉得秦砚好像人好,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还算仗义,给人十足的安全感,余淮阳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相处有点奇怪,不过眼下还是正事关键,秦砚愿意帮忙,自然皆大欢喜,他光顾着替沈乐安高兴,暂时忘了秦砚和沈乐安之间的不对劲。
苏依白扫了他们两个一眼,尤其重点观察了一下秦砚的神色,却没有看出什么来。
沈乐安倒像是个局外人,事情有了解决的方向,他心安理得毫无压力地开始专注回去吃饭填饱肚子。
只有不小心筷子掉下去,埋下脑袋去底下捡筷子的凌圆圆小姑娘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满脸的呆滞。
明明只是抬头的一瞬间,但她却是个十足的幸运儿,目睹了坐在那里的两个人桌子底下一来一回的小动作。
她发誓她亲眼看见乐安哥从口袋里面取了一个疑似小吊坠的小玩意,自然又随意地将东西塞进了那位严肃冷漠的秦大少爷的口袋,Alpha那双有力的大手发觉他的小动作,反手捉住,纤细的手被暧昧的扣押在外套的口袋中,手臂被Alpha握了数秒,而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两只手才徐徐分开。
像是小情侣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着不为人知的小动作。
而凌圆圆,就是那个很意外的发现的第三人。
凌圆圆正在接受世界观的审判,一是难以置信他们可能真的是一对,二是这两人的反应简直难以令人想象的具有冲击力。
明明只是一扣一握,她竟然读出了宠溺和偏爱的感觉。
秦砚不知这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脑袋里面的弯弯绕绕,他的心思也不在饭局,而是在自己口袋里面多出来的那个小东西。
是沈乐安刚刚放进去的。
他抽手走的时候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生日快乐,谢谢你的帮忙。”语气很轻,也很平常,然后便装作无事发生,又埋头吃饭去了。
小少爷看起来非常的平淡,甚至说得上有点冷漠,如果排开他略微有些泛红的耳垂的话。
秦砚将手伸入口袋,认真地摸了摸里面的东西。
哪怕不看,以他的本事,也能摸得出来口袋里面的东西。
是一样小挂件,应该是类似于钥匙扣一样的东西,他其实没有什么需要到这个东西的地方。
小挂件的样式似乎也非常的简单,像是路边摊上随便买来的,甚至没有任何的礼盒包装,送礼的人连塑料的包装袋都没有留,上面还有一点属于原主人的余温。
送这礼物的主人一点也没有郑重,甚至可以说得上偷偷摸摸,很随意地说了一句话就将东西擅自塞到了别人的口袋里面。
一个对他而言毫无价值、设计的款式极其简陋、甚至送礼的人连生日祝愿都敷衍的小礼物。
但秦砚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口袋里面的东西,一遍又一遍。
——
沈乐安今天过来是吃饭的,当然也没有碰酒,虽然有借酒消愁这一说,但他最近精力需要用在更重要的地方,所以一晚上滴酒不沾,不过精神状态反而很好,甚至说得上非常抖擞。
离开的时候余淮阳本来想送他,但沈乐安坐秦砚的车来的,而且秦砚需要随时跟着他,也没有必要专门麻烦余淮阳,所以沈乐安最后还是和秦砚一起离开。
余淮阳拗不过沈乐安,只是在沈乐安上车后,还是和秦砚说了一句:“麻烦秦大少了,如果方便的话,再请你把他送到宿舍楼下,晚上还是有点不安全。”
秦砚没接这话,他并不想被对方归类为司机一类的角色,只道:“我专门陪他过来这里,当然也不会让他有任何危险。”
陪他过来?
这个动词倒是和乐安的用法天差地别,仿佛是被人需要特意邀请过来一样,话里话外都仿佛昭示着他对于沈乐安而言并不单纯是普通朋友的角色。
余淮阳眯了眯眼,只看到Alpha略显冷漠的神色。
秦砚垂了垂眼皮,敛下不明的思绪,丢下话便转头离开。
余淮阳盯着他手上车钥匙多出来的小挂坠,垂在手边,很明显的一个位置,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真看不出来这位传说中不解风情的秦大少还会用这种可爱的小挂件。
秦砚上了车,那装饰的小玩意也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两人的对话只在短短几秒间,沈乐安一无所知,但他其实也不是很想单独和秦砚一起回去,刚刚脑一抽把那随手捎上的小挂件当成生日礼物送给秦砚,而且还是在吃饭的时候心血来潮,这个行为本身有点冲动。
而且更让沈乐安心情微妙的还是秦砚的反应,对方大概是觉得他过分亲密的行为十分冒犯,甚至直接扣住了他的手,如果不是他小声和他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没有恶意,估计秦砚会当场和他翻脸。
送个礼物整成这样也真的是丢人现眼,沈乐安想上车直接装睡,虽然他因为今晚事情有所进展而思绪活跃睡意全无。
不过他的想法止步于刚系完安全带的后一秒。
他听到了钥匙扣身与银色链条碰击的清脆声,在安静密闭的车厢内各位的悦耳醒目,注意力便很快的被吸引过去。
沈乐安一抬头,映入视野的第一眼是车钥匙插口那悬挂在半空的挂件。
金黄如日光一样的底色,在光线下反衬处一点碎如星子的光芒,红色的小章刻在圆盘中间,中央还有三个小字,写着联邦军,外表看上去像是一个庄严的徽章,当然,它远远比秦砚拥有过的真正意义军队徽章要廉价的多。
这是上一次联邦一军过来的时候,学校对外售卖的纪念品,沈乐安当时看到台上学校欢迎联邦一军的人过来还赠与了纪念章,也随手买了一个,其实如果秦砚没有生病,这些他也会有,只不过这上面还刻了时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那样略有怜惜的念头也就当时在台下看开幕仪式的时候比较浓烈,所以买完之后沈乐安也没送,随手丢家里了,不过今天出门的时候想起来当时无意看到的秦砚身份证上面的出生日期,才知道他刚好今天生日,便顺手拿了那枚纪念品。
这种没什么价值的礼物,也称不上用心,他送出去也没事,只不过现在看到秦砚转头就让它派上了用场,还在很显眼的位置,沈乐安神情莫名。
“谢谢,”秦砚很突然地说了一句,“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沈乐安回过神道:“不客气,东西是学校比赛的时候在学校买的纪念品,饭桌上一时兴起临时给你还有想要答谢你帮我调监控的缘故。”
秦砚:“监控的事情只是一件小事,你不用太在意。”
沈乐安轻咳了两声,倒也没有遮掩,“我只是有点意外你会帮我。”
他指的是秦砚当初与他分手的时候说的话,秦砚心知肚明。
为什么会掺和进来这件事,又几次私下帮沈乐安的忙,秦砚哪怕想要否认,言行不一致的行为也足以让他清楚他自己的想法。
但他不能表现的太过于明显,尤其是在他们之间还属于保镖与雇主兼前男友的身份和沈家正处于风口浪尖的情况之下。
事情的轻重缓急,秦砚还是能够分得清的,哪怕他今天过来这一趟也带了一点私人的情绪。
秦砚并不希望沈乐安认为他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对此,他还是解释道:“我在联邦军的身份对我本人的行为有拘束,现在工作是你的保镖,原来的规则与我而言并没有太大关系。”
沈乐安:“……”
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能说出这种毫无依据又格外任性的理由,换了普通的保镖兼职你不还是秦砚秦上将?
不过秦砚的脑回路确实和正常人有点区别,沈乐安心中暗暗吐槽。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是今天?”秦砚挑开了话题。
沈乐安倒也没有隐瞒,“上次在姜家翻你手机相册检查你拍的照片是否合格的时候不小心往后划到了你的私人相册,里面有你的个人证件,我没有窥探你隐私的意思,只是数字临近,所以留了一个印象。”
秦砚嗯了一声。
沈乐安划了划手机,想起来什么,又说:“你上次的照片给我传完了吗?”
“传完了,”秦砚听懂了他的意思,问道,“是有什么疏漏?”
沈乐安收到后翻了好几回也没翻出来,他只好专门来问问秦砚,“我妈妈给我小时候画的那张,里面没有。”
他说的那张秦砚刚好记得。
那张照片被秦砚随手收藏了,相册内照片会自动分类,可能换成了另外一个文件夹。
秦砚意识到这个问题,但也没有过多解释,只说:“我回去后再找找,给你发过去。”
沈乐安点点头,“好的,谢谢。”
道完谢,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可聊的话题了,沈乐安终于松了口气,假寐似的阖上了眼睛。
秦砚侧眸,盯着他仿佛安睡过去的恬淡睡容看了几秒,而后才转回神,重新启动车子。
车子一路开回学校,车内的两人都没有任何交流,一直到车子停稳,沈乐安才恰到时机地睁开了眼。
不过眼前却不是自己宿舍楼下的场景,而是C区的地盘,路道那里的标志非常的明显。
沈乐安愣神数秒,侧头看向旁边开车的人,眼底的疑惑表达清晰。
秦砚熄了火,才道:“酒吧的视频已经发到我邮箱了,我家里有高清的投影仪,方便你认人。”
他考虑的非常周到,理由也很充分,虽然沈乐安觉得有点多此一举。
不过沈乐安还是应下了,但他有点想先回去洗澡,出门吃饭回来身上总有股油烟味,他受不了。
“你的东西我还没有来得及处理,你可以暂时在这边住一天,”秦砚道,“视频的时长太长,哪怕倍速跳过也很费时间,回去太晚会影响邻居休息。”
秦砚已经停好了车,人也跟着下车了,话说到这个份上,沈乐安又不是没有在这住过,而且秦砚在他家住和他在秦砚家住区别也不大。
沈乐安只好应下,跟着秦砚回了他家。
秦砚家里和沈乐安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客厅的糖果和小饼干之类的零食还在,冰箱内也还放着酸奶,只不过没人喝。
论舒适度,沈乐安不可否认,住在宽敞的C区独栋还是比在B区他的小宿舍要舒服的多的,何况这里还有一个称得上洁癖的室友,沈乐安跟他住了那么久,也或多或少熏陶上了一点爱干净的好习惯。
沈乐安拆了一瓶酸奶便上楼拿衣服准备洗澡,秦砚去书房取了投影仪和电脑,要将投影仪和电脑连接,然后把视频弄上屏幕。
沈乐安一个人回了主卧,发现这里竟然还维持着他上次离开的模样,除了床单和被套被人换新了一番,但秦砚似乎还是住在次卧,并没有睡在这里。
他顺手开了衣柜的门,看着视野内忽然空出来的一片,脑袋里面的记忆复苏,想起来自己好像把衣服全部弄回自己的宿舍了。
沈乐安往里扒了扒,发现还有几条衣服和贴身的内裤,没带走的可能是他翻漏的和当时换洗挂在外头的晾衣架上忘记取的。
贴身的内裤有,但剩下来的其他衣服都是出门的,还有帽子,沈乐安并不喜欢睡觉的时候脑袋那里还有帽子膈应着,这十分影响他的睡眠质量。
沈乐安在衣柜前面驻足了几秒,还是出了房间,刚走出去,便看到从次卧出来的秦砚。
“这里没有换洗的睡衣,我想回去拿。”沈乐安其实还想着干脆走回去洗个澡再过来。
大概是马上准备去洗澡,沈乐安上衣被他抽了出来,耷拉在腿侧,裤腿也被他卷了起来,露出精致白皙的脚踝,闲散而慵懒。
秦砚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随后指了指自己的房间,“方便去我房间里面看看吗?”
还没等回话,秦砚便先一步开了次卧的门进去,沈乐安只好紧随其后。
秦砚开了自己衣柜的门,从左侧一角取了一件衬衣和长裤出来,“这是你上次借来穿过的睡衣,你可以拿去穿。”
沈乐安看到那熟悉的衣服款式就认出来,当时来秦砚家里没有睡衣穿,主卧那时候还有秦砚的新衣服,他就借了秦砚的,不过后来他搬过来后,主卧内属于秦砚的衣服就放回了次卧,自己上次穿过的睡衣沈乐安也没再见过,他还以为被秦砚丢了,没想到还放在这里。
虽然不知道秦砚怎么没丢,但也算解了燃眉之急,如非必要,沈乐安也懒得再跑一趟,太麻烦。
沈乐安道了声谢就拿走了衣服。
他洗了澡还洗了头,出来的时候吹完头发才慢吞吞的下去。
秦砚人在客厅,也换了一身衣服,他正专注着操作着电脑,周身还有淡淡的水汽,他有点洁癖,估计是在另外一间浴室也洗了澡才下来。
Alpha盘着腿,坐在沙发旁边的桌子底下,姿势比上次玩游戏时还要来的闲适随意,屏幕的蓝光折射在他的脸上,阴影交错,愈发显得他五官轮廓的立体与线条流畅。
发梢微微湿润,晶莹的水珠从发尾顺着额角一路滚落,红润的唇瓣也着了一层姝色,而蜿蜒而下,从Alpha修长有力的颈部钻入微敞开的胸膛的水珠,也让往日如似佛子一般清冷严肃的人添了一分人世的尘俗。
秦砚衬衣上面解了两颗扣子,这是沈乐安在理智回笼之后的第一反应,他这人在家里能够解一颗都算是十分放松了,至少在沈乐安看来,之前是这样的。
别人这么干是风流浪荡,但放在秦砚这里,那份禁欲的气质却很难消磨光,不过也正是那股劲的反差感,让人有点难以移开视线。
沈乐安转过了脑袋,径直换了方向,转去了厨房的位置,又去冰箱里面拿了一瓶冰的饮料。
“我也要一瓶。”秦砚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沈乐安关门的动作一停,帮他也顺路取了一瓶出来。
秦砚接了水,却没有马上喝,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调试好了,可以看了。”
沈乐安点点头,拿着饮料走到客厅,看到地上多出来的两个坐垫,是上次他们打游戏坐地上的时候坐的,两个坐垫位置不远不近,整齐摆放着。
沈乐安选定了最近的那个,然后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挪,这才一屁股坐下。
前面的荧幕上已经开始了投影,出现了画面,清晰度格外的高,有很多个摄像头的拍摄,幸好是这样的大屏幕,所以看上去也并不累。
“开始吧。”沈乐安告诉秦砚。
“稍等。”
话音刚落,秦砚控制了开关,屏幕上的画面就开始放大了起来,他们先看的大门,看到进来之后会调其他的摄像头。
为了更好观看,客厅的灯也是关的,这样看的效果更好。
秦砚走过来的动静很明显,那道淡淡的属于他的味道也逐渐明晰,沈乐安以为他要从这里绕过去,刚想说话,便感觉到Alpha的手碰到了他的后颈。
后颈的冰凉与Alpha灼热的指腹形成鲜明的对比。
沈乐安陡然一僵。
不过对方只是微微探进去他垮下去的领口,然后掀出来,摆好,便收回了手。
“衣领被压下去了。”
“……谢谢。”
这种强迫症的行为秦砚之前也有,只不过他们当时还算得上情侣的身份,而且秦砚一般只会提醒他调整好,不会亲自动手。
秦砚坐回了原位,没有多言,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动了起来,仿佛刚才的行为只是很小的一个帮助。
沈乐安木着脸,警告自己不要浮想联翩,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到屏幕的正事上。
也不知是不是周遭的空气太冷,他下意识扯了扯衣领,宽大的衬衣被他往前一扯,后边的木料贴到了后颈上,暂时压下去了那种别扭的感知,也仿佛挤走了不属于自己的气味。
但沈乐安很突然的想起来自己身上这一身也是秦砚的,大概是放在秦砚的衣柜里面太久了,这套衣服上面还弥留着那股淡淡的松雪之气。
以至于刚刚那个奇怪的想法再一次冒了出来。
秦砚是不是故意的?
挑衅?试探?恶趣味?
总归不可能是撩他,沈乐安第一时间将这个念头否定了。
第64章 第 68+69 章
胡思乱想的念头也只是在短短的一分钟内自动消化完毕, 视频上的画面开了倍速,很快让沈乐安将精力投入其中。
摄像头拍摄的画质还算清晰,能够轻易辨别出进出的人群, 光从这来来往往的人群密度来看, 这段视频可以体现酒吧内部的人流数据,可以归类为机密了。
秦砚给的轻易,但沈乐安还是知道这东西不能随便外给的。
沈乐安正思索着有什么东西可以等价还给他,视线在看到屏幕上的熟悉身影时, 微微一定,还没等他出声, 秦砚先一步暂停了画面。
视频被人放大,画面上的穿着张扬衣服的男人出现在沈乐安眼前。
“是沈华章?”
沈乐安认真看了几秒,点头道:“是。”
沈华章旁边的另外一个人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戴了黑色的口罩, 略微低着脑袋, 哪怕放大画面, 也没有办法从这个门口的摄像里面看到他的脸。
这人明显有点反侦查的本事。
沈乐安侧头看向秦砚,说道:“后边的几个监控录像一起调出来吧。”
秦砚嗯了一声, 照着他的话调了调屏幕上的画面。
大荧幕转了转, 视频一路跟着对方往里走, 图上只能隐约看得起他的一点身材轮廓,对方对于摄像头出现的地方尤其的谨慎,而走在他旁边的沈华章却对此毫无所觉。
沈乐安看着画面上的沈华章, 真心觉得蛋疼, 这什么傻逼玩意, 这么明显被人耍都看不出来。
人家口罩都没摘,反而一直在灌沈华章酒, 这不明摆着有遮掩吗?
视频看完了一圈,将各个监控的死角都找了找,愣是没有能够拼凑出这个神秘人的一张完整脸照,唯有少数的几张放大的戴着口罩的俯视角和匆匆而过的侧颜。
沈乐安看着上面摘出来的神秘人的照片,托着下巴盯着,总觉得有点眼熟。
他转头看向秦砚,问道:“只有这些视频了吗?”
秦砚:“这些是全部的存档。”
沈乐安沉吟片刻,指了指他的电脑,“方便给我操作一下吗?”
秦砚让出了位置。
沈乐安顺势挪了挪坐垫,坐在了他旁边。
秦砚没有开灯,客厅内的光线昏暗不清,屏幕上的暗光让视野勉强可见,但依旧不算清楚。
沈乐安切出监控的界面,转而切换到网页,只是输入的时候有点问题,打了两次都不对。
秦砚伸手靠近,操控了一下电脑,“需要切换一下输入法。”
真是自己犯蠢的一个行为,沈乐安默了默,“谢谢。”
“不客气。”秦砚收回了手。
沈乐安目光落回电脑屏幕,搜出来唐洛安上次给他的网站链接,又返回去将刚刚截图的几张照片保存在文件夹内,然后回到网站上传,点击合成人像。
网站的界面堪称简朴,操作的时间也很长,还在转着圈圈。
秦砚这才出声道:“这是什么网站?”
“放心,不会外传这些图,”沈乐安解释道,“这是唐洛安研发的一个AI智能合成人像的网站,原本是用来全息游戏里面捏脸的,上面的图片不全,我试试能不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补足。”
秦砚对这个名字没有特别深刻的印象,但唐这个姓很耳熟,他反问道:“他和唐邵什么关系?”
沈乐安:“是唐邵他哥,上次不是和林教授一起出去吃过饭,你没有印象了?”
秦砚对没有关系的人一向不会放在心上,但对沈乐安的话,还是有几分记忆的,他主动问道:“上次你希望和我一起试玩的游戏,是和他一起研发的?”
沈乐安目光还盯着屏幕,分出神应了他一声,“是。”
秦砚安静了数秒,黑暗中,他目光落在少年心不在焉的面容之上,说道:“游戏的事情我和你道歉。”
“?”
沈乐安忍不住转头想要瞧瞧他是不是中了邪,怎么没事老是要这样郑重其事地和他道歉什么的。
只不过还是光线太黑,沈乐安没能辨别出他的神色,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属于沐浴露的香气,与自己的混合在一块,有种说不出来的暧昧。
沈乐安后知后觉发现和秦砚似乎坐的很近,挪了挪腿,便不小心撞到了对方的腿上,Alpha腿部的肌肉格外的硬,像块灼热的铁器,沈乐安有种以卵击石的痛感,又有着陌生而灼热的感触。
沈乐安很快地往旁边挪开腿,语气还算镇定地回他:“……我没有那么记仇。”
秦砚闻言,漆黑的眸子定定看了他一眼,不知想起什么,眉间舒展开来,很轻地笑了下,“嗯,我知道。”
沈乐安转回了脑袋。
屏幕上开始逐渐出现的人物暂时让暧昧的气氛进入公事公办的严肃。
AI合成的技术沈乐安其实也不知道到了那种地步,何况这个还是唐洛安自己研发出来的,不过对于唐洛安当初和他信誓旦旦的保证,沈乐安还是对他十分信任的,他既然说了这是目前为止,技术最完备的合成技术,经过他导师认证的那种。
但合成人像也是需要底图足够完备和清晰的,监控里面截图出来的照片还是太过于不全,也太过于模糊不清,沈乐安也没有几分把握,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
网站上的人物逐渐清晰。
原图里面的人带着一个黑色的口罩,图上画出来的人物图也是戴着一个黑色口罩的男人,身高比例倒是能够清晰的通过画面中分辨出来,有一米八四,体重是AI估测的,放大的人物头像里面被口罩遮去以后,只能给出轮廓和眼睛上面的半张脸。
沈乐安说不上复原的人物是否合格,但刚刚看模糊的图像和这样清晰的图片还是感知十分不同的。
那种熟悉感逐渐明晰,沈乐安盯着那上半张合成的脸看了许久,心中仿佛压下了一块巨石,思绪逐渐沉底。
真的是他?
秦砚开了灯。
骤然亮起的光线让人有一瞬间的恍惚,沈乐安眯了眯眼,回过神,看向面色平静的秦砚。
秦砚低头看着他,“是你认识的人?”
沈乐安抿唇,有点勉强地点点头,“不是很确定,但有点相似。”
“名字,身份。”
“是我上次想让你查的那个叔叔,姓杨,”沈乐安道,“杨元然。”
沈乐安当初调查的人里面确实是下意识忽视了杨元然这个人,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坦白来说,他其实对于杨元然也是有着天然的信任感的。
他十岁大的时候,保姆疏忽导致沈家失火,沈烨当时在家,但那时候刚好在睡觉,离火点太近,直接晕了过去,沈乐安当时也只是一个小孩,压根拖不动人,加上火势太大,他很难一个人跑出去,火警报了赶过来还有一段时间,走投无路之下,是杨元然冒险进来将他们父子弄了出去。
杨元然因此还被火烧伤了皮肤,吸入太多有害物质,出来后就被送去医院抢救了。
M国的植皮手术最为先进,沈烨还联系了国外的医生,将杨元然送出国治疗,杨元然在国外休养了整整一年才回联邦。
一个人真正的关切很难作假,尤其是在那种危急的时刻,难道当初那场火灾是杨元然自导自演,为了让他们信任而作秀出来的?
但明明姜叶对杨元然这个青梅竹马也是正面的评价,明显他们关系也不错,总不会是因爱生恨的戏码吧?
沈乐安觉得这个猜想十分的荒谬。
秦砚对杨元然也算有所耳闻,宋书颖和他提过,沈氏出事之后,一直是这个人在帮忙操控局面,才没有让沈氏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出现崩盘,这人似乎和沈烨关系也不错。
秦砚垂眸看向他,问道:“你很相信杨元然?”
“原本是,现在不确定。”沈乐安冷静了下来,他更多的失态还是因为自己可能这么多年被鹰啄了眼,这才是令他最懊恼的地方。
真论看人的本事,沈乐安还是非常自信的,尤其是上辈子游刃有余的人际往来,还没有人给他下过这么深的功夫,布这么大的局,让他真的有种关在安全屋里面,完全不会有怀疑的感知。
果然是从小孩开始重新长了一遍,自己也多了一点小孩子的单纯。
沈乐安沉着脸,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不高兴。
秦砚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必要因为无关紧要的人生气。”
这动作似乎还带了几分安抚之意,沈乐安登时哑然。
秦砚在沈乐安身体微微僵硬的片刻及时收回了手。
这动作对于秦砚来说太过于出格,对于沈乐安而言也十分唐突。
沈乐安脑袋里面被人耍的气性暂时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莫名其妙被人摸脑袋的怪异,尤其是这人还是秦砚。
两人默契地安静了数秒,空气中的分子都仿佛凝滞了许多,游动的速度变成了迟暮的老人。
秦砚盯着他略有点尴尬的小动作,主动转移了话题道:“信息素暴动不会无缘无故,你有没有印象什么时候摄入过他们的药物?”
谈及正事,沈乐安表情自然了许多。
当初他险些发生信息素暴动的事情确实让他怀疑了非常久,尤其是他可以说已经改变了原来的剧情,但这个该死的病因仿佛纠缠不掉似的缠在他的身上,原先沈华章和药物有关,沈乐安还怀疑过是不是沈华章给他偷偷搞了什么药瞒着他让他不小心吃下去了。
但现在想想,似乎也不是很成立这个理由,毕竟沈华章也不想是能做到如此天衣无缝还让他完全没有察觉出来的人。
那如果是杨元然呢?
沈乐安确实因为旧事对杨元然有着天然的信任,这么些年,杨元然还和家里有了亲戚关系,和他们家来往尤其的深,常常给家里送东西,他确实对杨元然是没有特别大的防备的。
那问题来了,如果是这种定期的药物,到底是通过什么方式让他保持持续的摄入的呢?
这个问题沈乐安早期就想过,但是一直没有想通,毕竟他连医院打针都很少去,定期注射药剂,哪怕是每年的体检的时候做手脚也非常的难,何况这个还有时间的缺陷。
如果是变成香水一样的气体物质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他家似乎也没有收到过杨元然送的这种类型的东西。
沈乐安再一次思索无果,烦躁地拆了颗糖,下意识就要往嘴里塞。
这动作做了千千万万遍,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很日常的、融入了他生活的行为。
沈乐安突然地想起来当时从李怀玉手里弄来的那盒固态的药物,当初李怀玉告诉过他,这种药物既可以融入水中注射,也能直接口服,但效果没有注射好。
他竟然忽视了这个。
……他妈的。
秦砚见他表情几变,拧眉道:“怎么了?”
沈乐安压下了满口的脏话,“可能是这个,我需要去实验室做一下检测才能确定。”
秦砚看了眼躺在他手心的小小一颗。
糖?
沈乐安不是很愿意承认自己挑剔又贪嘴的行为,但还是道:“我很喜欢他们做的这款水果软糖,杨叔……杨元然每次都会专门给我寄内购款。”
秦砚看着那熟悉的软糖,莫名想起来最初自己易感期失控之下选择和沈乐安临时标记的那个晚上,他那晚情况确实比之前要强烈的多,而且也确确实实吃了一颗沈乐安送他的糖。
如果没有这颗糖,他当时也许会更加清醒身体情况也会好很多,如果选择改变,他或许不会和沈乐安有这种发展,秦砚难得走神的进行了一次可能性的猜测。
秦砚目光在少年沉重的表情上定定看了一眼,分神数秒,最后又若无其事地别开了视线。
他当时到底还是理智清醒的,所做的选择不会因为这点细枝末节而改变。
沈乐安看了眼时间,道:“我想现在去实验室进行检验,你能不能送我过去。”
“可以。”事情紧急,秦砚还给徐应尧发了条信息。
“如果调查出来结果显示有问题,有没有办法第一时间保证我家人的安全?”沈乐安提前问了一句。
杨元然这个人如果真的是密谋已久的背后人物,鬼知道他会不会对他们家有害心,沈乐安现在对所有人都满满的戒备。
秦砚应了声:“可以。”
沈乐安道了声谢,又马上上去换了身衣服,套了条外套就要走,不过离开前看了眼客厅上篮子里面的糖果,又与秦砚顺嘴说了一句,“家里的那些糖你记得处理掉。”
秦砚顿了一秒,似乎因为某个名词而有点恍然,随后声音近乎温和地回了他一声。
“好。”
——
沈芸家。
沈华章在拘留所里面待了这么多天没有出来,沈芸在家里也没有能够睡好,家里的沈茉莉也生病发烧,一连几天,沈芸为着一对儿女头发都白了几根。
终于哄完小茉莉睡觉,沈芸才心神俱疲的回了房。
杨元然见她门也没敲直接进来,皱了皱眉,直接挂了电话,锁好柜子,转头就要走。
沈芸委屈一下子就上来了,叫住他:“元然,你都几天没有回来家里了,沈氏集团的事情再重要,能值得你连华章茉莉的事情都腾不出时间过问一句吗?”
电话的内容没有说完,那人给他发了信息,杨元然看了一眼,没了任何想要和眼前声嘶力竭的女人闲聊的心思。
但绅士的风度犹存,他还保持着丈夫的身份,勉强耐心下性子,冷静地与沈芸说了一句:“华章的事情联邦查清楚会放出来,茉莉生病你可以联系医生。”
沈芸眼眶发红地说道:“所以你连问都不问一句吗?”
杨元然拧眉道:“不是已经给了你解决方法,你还想怎么样?”
“你是我的丈夫,也是两个孩子的爸爸,”沈芸声音都有点哽咽,有点失控地质问道,“难道我们结婚这么多年,还比不上一个死了这么久的姜叶吗?”
杨元然语气不耐:“我喜欢姜叶这件事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告诉过你,既然你当初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现在又来问这些做什么?”
“杨元然,你没有良心,”沈芸声音哑了一分,牙齿都忍不住颤抖,“这么多年,你怎么样也成了我的丈夫,华章出事你所谓的解决方法就是等?你甚至比不上沈家那些亲戚关心华章!乐安都知道让我想办法见见华章安安心,你做了什么?”
杨元然定定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道:“乐安还让你和华章见过面了?”
之前沈家的事情沈芸处处和他说,这次他几天没有回来,沈芸到底心灰意冷,所以也没有和他提过此事。
沈芸毫不留情地指责道:“你甚至比不上一个小辈有用处!”
杨元然转了转手里的资料,倒也没有说什么,“你还有什么别的想说的?没有我要先走了,还有事。”
沈芸看着他那张不复外人面前温和俊雅的神色,眼底唯有不耐烦和冷漠,羞辱的话语几乎拍在她的脸上,让她心中一阵阵的发凉发冷。
哪怕当初是她一厢情愿,与他协议的这段婚姻,但她痴心妄想的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也许日久生情,怎么样也会有一点点的属于家庭的温情,但她实在太过于天真。
但明明当初在她失去丈夫之后,主动靠近的也是他,一个人的态度变化难道可以相差如此之大吗?
沈芸是个温婉又传统的女人,甚至说不出口什么狠话,只是不停地骂着杨元然没有良心。
杨元然还因为那条新的消息而烦躁,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想和她浪费时间,抽走了那份文件,出来的时候看到门外怯怯躲着的沈茉莉,不知想到什么,转头与屋内的沈芸说了一句:“茉莉生病了你就好好在家里照顾她,不要闲着没事到处乱跑。”
沈芸不吱声,她最近常去的也只有沈家,为的是华章的事情,并没有所谓的闲着没事乱跑。
杨元然也没有想要得到回复的意思,直接拿着东西匆匆离开。
别墅内又恢复了一阵冷清。
沈茉莉抱着玩偶,看着爸爸的身影彻底消失,这才慢吞吞地进了妈妈的房间,脸上委屈地挂着小珍珠。
她年龄还小,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但小孩子对于气氛的感知很明显,她知道爸爸妈妈在吵架,很大声,让偷偷过来想要和妈妈一起睡觉的她非常的害怕。
沈芸看见她,朝她招了招手,“茉莉过来。”
沈茉莉飞快地撞到妈妈的怀里,小声道:“妈妈,我晚上想和你一起睡觉。”
沈芸将女儿紧紧地抱在怀中,汹涌的泪水在这一刻难以忍受,过了许久,回答沈茉莉的是带着泪意的鼻音,“嗯,茉莉乖。”
沈芸家里彻夜难眠,沈乐安为了检测那个糖果里面的成分,也几乎一晚上没有入睡。
检测结果一出,沈乐安猜测基本落定。
人急忙忙地从实验室里面出来,冷不防地被外头刺眼的日光照到,光晕照在休息不足的眼睛里面,几乎有一瞬间失明的眩晕。
沈乐安整个人都晃了晃,下意识想找东西扶稳自己,却扑了个空。
在将要摔倒之际,他被人拦住了身体,身体一栽,摔到了Alpha的怀中,被大手紧紧揽住腰,扶在他腰间的手力气大到将要把他刻入坚硬又温暖的胸膛。
熟悉又内敛的松雪之气充斥在周身,令人不由放松下来。
沈乐安站稳,眼前恢复了正常的色彩,这才试图往外挣了挣,低声和面前的人道:“现在不晕了。”
Omega熬了一整夜,眼底有明显的青色,休息不足,加上也没有吃什么东西,嘴唇微微泛着白。
秦砚松开他,皱眉道:“不是让徐应尧给你送了东西进去?”
沈乐安心虚了几分,说道:“太忙,没来得及吃。”
秦砚将手上提着的包子转交到他的手上,动作带了几分强势,“坐下先吃点东西。”
沈乐安接了,但更急的不是这个,“结果出来了,那批糖果里面确实存在微量的药剂残余,需要跟进杨元然那边的事情。”
“我已经提前让人盯好他了,”秦砚道,“你先吃东西。”
沈乐安见他不容拒绝的架势,只好坐下来,心不在焉地大口吃了两嘴,问道:“他现在在哪?我能不能去和他见个面?”
“杨元然还在沈氏,那边有人聚众闹事,现在有警方在疏通,我已经通知让人对他进行行踪控制。”
这种情况下如果擅自展开行动,如果没有抓到人,引发危险分子的警觉,很容易现场再发生其他的事故,尤其是有群众在。
沈乐安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没有睡好,总觉得眼皮跳的飞快,味同嚼蜡地吃了两口,又问道:“能即刻抓捕吗?我担心有意外。”
还没等他说话,秦砚电话便响了。
急促的闹铃声砸在脆弱的神经上,沈乐安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目光紧紧落在震动的手机上。
“你先吃东西。”秦砚丢下一句话,起身去窗口处接听了电话。
秦砚到底还有一层身份,沈乐安也担心听到什么机密内容,当然没有冒昧地去偷听,只是心不在焉地吃东西填肚子。
这一通电话秦砚接了很久,至少有差不多十分钟。
沈乐安吃完两个包子,他才接完电话走回来。
秦砚的脸上一贯的平静如常,沈乐安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但还是问了一句,“是和杨元然有关的事情?”
秦砚没有否认,转述道:“沈氏门口聚集了很多人,发生了恶意事件,据公司里面的职工所言,他有文件遗漏在家,需要回去,出来的时候遭遇了闹事者恶意酿成的车祸,现在被送来医院,正在里面抢救。”
“车祸?”沈乐安觉得自己似乎发生了幻听,怎么这么巧?
“不排除有故意的成分,但杨元然确实现在生命垂危,还在ICU抢救。”
沈乐安拧眉,看了他一眼,追问道:“你刚刚接了那么久的电话,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秦砚迟疑了一下,还是托盘而出,“沈家老宅有人闹事,发生了火灾,消防队还在那边救火,没有人伤亡,但东西被烧了不少。”
“主卧那间房呢?就是二层最里面那间房的情况。”
“那里是起火点,只抢救下来一点东西。”
沈乐安顿时心疼的不行,但又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偷偷把妈妈的稿子什么的都拿回了自己的宿舍,哪怕是如此,里面也有床和桌椅什么的,都是妈妈之前用的老物件了,被人这么整,估计基本上遭殃了。
这一定是对方的警告又或者是挑衅,只是这么巧合的时间,沈乐安说不准自己查到了这个信息是否真实又是否对那人有威胁的价值,毕竟杨元然这个事情来的太过于巧合,巧合到以生命作为代价。
但沈乐安又想到了当年自己亲身经历的那场火灾,如今在沈宅再一次重现,绝对不是巧合。
只是这番做法反而让人心中怀疑不定,既怀疑是对方故意为之,让杨元然背锅,又怀疑杨元然是反其道行之,自己为自己摆脱嫌疑,但以生命为代价的测试,真的可能吗?
沈乐安思索片刻,又问:“姜家那边呢?那里有发生什么事故吗?”
秦砚:“没有。”
姜家竟然没事?
是姜家没有找到东西,所以他们索性放弃了对姜家老宅的作弄吗?他们非常确定东西在沈家?
沈乐安有点意外地点点头,又道:“我想先去看看杨元然。”
“杨元然还在抢救,手术室不能允许外人进入。”
“我下去等等,”沈乐安想起来什么,又道,“他算是我姑父,我姑姑和他感情似乎不错,知道这个消息应该会很快赶过来,麻烦你们也顺便看顾一下她的安全情况,沈家的事情也麻烦你一起帮我盯着,我看完杨元然的情况再去家里看看。”
秦砚只应下了后面两件事,而后道:“杨元然伤情严重,现场起了火,还有严重的烧伤,抢救时间不会短,你现在需要休息。”
“没事,我也不是很累。”
“你从昨天到现在没有睡觉,”秦砚道,“没有必要先去处理这些不算紧急的事情。”
沈乐安记挂着事情,不过秦砚的好心他还是表达了一下感谢,然后道:“杨元然现在在哪栋楼?”
联邦医院的急诊室有几个位置,还有特殊病人的楼区,杨元然算是严重看护,沈乐安不确定他的位置。
秦砚没有回答他这个话,只是重复道:“你需要休息。”
沈乐安和他扯了半天,没得到答复,索性直接起来,打算去问问徐应尧。
秦砚为他固执的行为感到头疼,但在这种事情上不会纵容。
沈乐安被他抓住了手,半分不给让步,想要确定真相的急迫感让他也有点烦躁,“正事要紧,秦上将不清楚?”
秦砚抬了抬眼皮:“这两件正事里面,你暂时派不上什么用场,没有必要白白消耗时间和精力。”
他说的是事实,不论是消防队的救火还是现在的抢救行为,沈乐安确实还参与不进去,去了也只能干等着。
沈乐安无法反驳,但被他如此不给面子的打脸,气的想要挣开他的束缚,只不过力气悬殊,他这点甩脸的行为也一点行不通。
秦砚还是淡然又冷静的模样,面不改色,神情仿佛在纵容面前的人闹小脾气,哪怕陪他熬了一晚上的夜,除了多了一层淡淡的青茬,半点颓靡也无。
徐应尧买完东西回来,见到秦砚和沈乐安小情侣拉扯的情节,暗暗唏嘘了一番见了鬼,又忙不迭径直装作没看见离开。
沈乐安见徐应尧一走,气不过被人看轻,还被人撞见这种丑事,失言道:“你他妈又不是我的谁,管我那么多!”
秦砚面色一沉,漆黑的曈眸注视了他几秒,才出声道:“至少我还是你对外认可的男朋友,哪怕作为朋友,你脑子不清醒我也会给你提个醒。”
秦砚没有明说,但对外说分手的事情确实是他提的。
沈乐安被他一噎,又被这半点不给面子的话气得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冷静了几分,知道不能和秦砚在这里起争执,万一失控乱说了什么被人听去可就不好了,何况现在也不是搞吵架这种事情的时候。
沈乐安只好不情不愿地先跟他去了休息的单间。
这一层是有休息的房间,但也就是普通的小床,被子也是医院里面统一的那种被子,是给来这里的职工临时休息用的,用料也算不上好,沈乐安之前在这里睡过午觉,知道情况。
但秦砚带他过来的这间房间和他上次睡过的小房间不同,这里要大一些,床也大一点,关键还是被子和枕头,沈乐安一看就知道这东西是秦砚家里用的那一款。
沈乐安盯着床上用品看了几眼,怒气散了几分,转头问了一句,“你从家里拿的?”
“不是,”秦砚道,“昨晚重新买的。”
沈乐安忘了他家还有钞能力这种东西,大半夜还能整一套高端定制的东西回来。
秦砚帮他铺开被子,道:“杨元然出ICU后我会叫醒你。”
沈乐安看着他动作,还是不愿意被他一番不容拒绝的霸道安排,他讨厌这样。
他语气平平地道:“秦砚,我现在很精神,不是很困。”
秦砚摆好了枕头,这才转头看着他道:“昼夜颠倒都会影响特殊时期,别说是不睡觉,何况你的日期将近,沈乐安,你忘了基础的生理常识了吗?”
沈乐安愣了一下,明显忘了这一茬。
“我等会叫你,不会耽搁正事。”Alpha的语气没有了那种硬邦邦的命令感,多了一点劝说的味道,少了一丝针锋相对。
刚才张牙舞爪的沈小少爷气势陡然弱了几分。
秦砚见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老实巴交地爬上了床,盖好了被子,才小声说:“那我睡一会,你等会叫我。”
秦砚嗯了一声,看到外面照进来的日光,又起身走到窗户边,将厚重的帘子拉上,屋内又变得漆黑一片,酝酿出沉重的睡意。
沈乐安确实眼睛酸出了泪花,眼皮现在仿佛压下了石头,他看了眼窗户边的秦砚,还觉得有点尴尬,找了找话题,与他道:“你昨晚睡了吗?”
“没有。”
“这里还有其他房间,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下?我可以设闹钟起床。”沈乐安往上扯了扯被子,陷在柔软的被窝里面,滋生了困倦,也让他的声音有点柔和清软。
黑暗中的Alpha似乎往床上的位置看了一眼,随后回他:“你先睡。”
沈乐安语气含糊地嗯了一声,又习惯性地道了一声:“晚安秦砚。”
秦砚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将滑落在地上的被子捡起来,动作小心地放回床尾少年的脚边,闻言,也放轻了声,回他。
“晚安。”他顿了一下,又道,“安安。”
第65章 第 70+71 章
沈乐安这一觉睡了很久。
他被秦砚叫醒的时候人还有点晕乎乎的, 屋内安静又温暖,被子枕头都是熟悉的款式,沈乐安刚起来的时候甚至忘了自己还有正事要忙, 只当自己还在家, 扒着枕头想要赖床。
房间内也就一个秦砚在场,沈乐安既是庆幸又是羞耻,毕竟原本斩钉截铁说不困的是他自己。
出了实验室的区域,回到联邦医院的就诊区, 沈乐安那点个人的尴尬情绪也就抛之脑后了。
因为杨元然的病房外面聚集了很多人。
沈家二老也在,但门口站着两个穿着联邦军队服饰的士兵, 身上甚至佩戴着武器,连医生护士进入都要核实身份,至于其他人,哪怕是沈家的一行人, 也只能在外面看着。
病房外面是一层厚重的玻璃面, 能够看得见里面的人, 各种仪器连接着床上的人的身体,床上的人还没有苏醒, 但身上却缠着厚厚的一层纱布, 连脸部都缠上了很厚的一圈。
沈乐安这才理解了秦砚口中的烧伤严重是什么意思。
他只扫了一眼, 便回头低声问秦砚:“检验过DNA吗,是本人?”
秦砚点头,“身份没有问题。”
沈乐安拧了拧眉, 又道:“目前不能探望吗?”
“他醒了之后又睡过去了, 目前医生的意思是最好不要见人, 容易发生病菌感染等症状。”秦砚道。
沈乐安看着里面生死未定的人,又看了眼木偶一样坐在门口椅子处的沈芸, 摇了摇头。
沈芸头发都是乱糟糟的,身上套了一件外套,里面还是一件睡衣,与平时的端庄的形象大相径庭,眼睛盯着玻璃里面呼吸微弱的杨元然,紧紧抱着怀里的沈茉莉,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她现在还没有想到怎么不过一天的功夫,和她吵架的那个人就差点与她生死相隔了。
沈芸现在非常的害怕她再像几年前的自己那样,再一次的成为一个孤家寡人,巨大的压力和紧张让她如似被风雨吹到的稻草,眼底全然只有茫然和无措。
护士试图将她与孩子拉开,她甚至神经脆弱地尖叫出声:“不要、不要抢我孩子!”
“女士,您力气太大,孩子很难受。”
沈芸猛地拍开她的手,瞪圆了通红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她。
护士疼的嘶了一声,劝说无果,只好无奈地转头看向沈乐安和沈家二老。
沈乐安有点头疼,他也不懂怎么处理这种鬼事情,只好向沈老夫人求助。
沈老夫人也懒得和沈芸讲废话,语气也并不温和,说得上冰冷,“沈芸,华章也还没有出来,元然现在又出了事情,全家也就你能支撑起来,你想怎么寻死觅活我不管,茉莉算是我半个孙女,她还小,大人的事情你不该让她承担。”
今天沈芸将沈茉莉带来这里,还对着小孩胡言乱语的事情,沈老夫人看见了,也劝了,小孩子心智还不成熟,和小孩胡咧咧不是摆明了不负责任吗?谁知道这人没脑子,也确实不值得好言相劝。
沈芸不知是被沈老夫人语气吓得,还是真的听进去什么,但沈茉莉确实是被吓哭了,小声地啜泣着,她默不吭声地松开了手。
沈老夫人强硬地拉着不愿意离开母亲的小茉莉离开,同时也喊上了沈乐安,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紧随在孙子后面的秦砚,并没有说什么。
沈茉莉感冒还没有完全好,出来又见了风,现在有点症状复发的趋势,看了医生,沈老夫人又单独给她开了一间私人病房,小姑娘打着点滴,生了困意,很快睡了过去。
沈老夫人这才有功夫和孙子以及这位一直跟在一旁的秦砚说话。
她打量了一眼秦砚,十分客气地开口:“秦先生,我们沈家出了这种大事,秦家愿意帮忙,我们非常的感谢。”
沈乐安有点诧异地看了一眼奶奶,旋即又冷静下来,爷爷和奶奶也不是什么傻蛋,他们也有自己的关系网,当然也能猜的出来一点苗头。
秦砚没有对这个做什么回应,只是从善如流地接替了沈老夫人的动作,帮沈茉莉掖了掖被子,“您叫我秦砚就好。”
沈老夫人看了一眼,觉得秦砚还算有几分体贴,谈得上会照顾人,心中的评价略微高了一分。
“茉莉这里需要人,”沈老夫人道,“你能不能先帮我看着她?”
秦砚扫了一眼沈乐安,应了一声:“好。”
“乐安,”沈老夫人道,“跟我出来。”
沈乐安和秦砚说了一声马上回来,就跟着沈老夫人去了附近的一间休息室。
沈老夫人关紧了门,才道:“乐安,你和秦砚现在是什么关系?”
冷不丁砸下来这么一个问题,沈乐安愣了一下,巴巴地道:“我请了他给我当保镖,所以他才跟过来的。”
沈老夫人眯了眯眼,近乎明示道:“咱们家再落魄也不会卖儿求荣,你不用因为这些低声下气去做些什么。”
“……”
沈乐安之前没有觉得,现在认为老人平时喜欢看一些狗血剧还是有点影响的。
沈老夫人有这种猜测并非没有缘由,早之前秦家过来参加老头子的生日宴的时候她就看出了一点苗头,但老头子又说他俩只是同事,但秦砚陪着乐安胡闹的事情她还是清楚的,摆明了对方有意向,但估计是他孙子不感冒,所以才没有下文。
现在沈家出了这一档子事情,秦家什么招呼都没打,直接帮了忙,明显态度太过于古怪,今天又见到孙子和秦家这位一块,旁人看不清,沈老夫人还是看得出秦家那位对乐安颇有点霸道,刚刚那个小护士不过是偷偷多瞄了几眼乐安,就被秦家那位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秦家那位刚刚的表现来看,真心的还好,还算是一表人才,要是真的别有隐情,沈老夫人铁定第一个不乐意。
偏偏小孙子还对他们的身份遮遮掩掩,沈老夫人想不怀疑都难。
沈乐安不想引起误会,还是坚持道:“您不要想太多,我们没有什么。”
沈老夫人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坐在椅子上,“坐下来吧,奶奶问你件事。”
沈乐安坐在她旁边,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我知道你在查姜家的事情,”沈老夫人看着他,“你老实告诉奶奶,是不是因为上一次奶奶和你说的那些话?”
“不是,和您没有关系,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沈老夫人道。
沈乐安垂了垂眼皮,说道:“才没有。”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才道:“你爸爸可能没有和你说过当年你外祖父家里发生的事情,但奶奶也不想瞒着你,当年你外祖父出事之前,那些人甚至秘密给姜家发了密件,让他们交出来你外祖父带走的东西,姜家确实一无所知,对方直接撕票,后来你外祖母和小舅舅都意外去世,也是因为这可能存在的东西,你小舅舅给人发了消息说亲自给他,甚至动用了军方的力量想要拦住人,但最后的结果是你小舅舅一去无回,你外祖母也因此心梗去世了。”
沈乐安默了默,问道:“您是怎么知道‘那件东西’的事情的?”
沈烨当初和他提的事情,明显是不确定这玩意的存在,像是猜测,但沈老夫人却似乎非常的肯定。
沈老夫人神色多了一点复杂,“我无意听到了你妈妈和你舅舅的电话,这才偶然知道的。”
这个‘无意’太过于遮掩。
但既然愿意说,那也意味着想要开口告知。
沈乐安反问:“妈妈生病之后不久,您对妈妈态度前后变化很大,能告诉我原因吗?”
沈老夫人惊讶于他的问题,也有点意外当时只不过是一个小孩的他竟然如此敏感。
但真相太过于残酷,沈老夫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沈乐安道:“您既然决定和我说姜家的事情,就已经做好准备让我知道所有的真相了不是吗,何必事到临头还对我隐瞒呢?”
沈老夫人安静了数秒才道:“这件事情是因为我当时看到了报告才知道的,后来东西给了你爸爸,你爸爸让我不要和任何人说。”
“我有权利知道,当然,我也不会乱传妈妈的隐私。”沈乐安道,“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老夫人这才慢腾腾地说了一句:“医院证明显示,你妈妈当时怀有身孕,孕妇很多药物是不能乱碰的,这个是造成她死亡的重要原因。”
她没有明说,但这些话已经非常明显,沈乐安明白了她话里的暗示,表情有点微妙地问:“您认为她出轨,所以才对她不喜?”
沈老夫人没有回复,只是以无声的沉默表示回答。
这种当着孙子的面指责他一向敬重的死去的母亲的话语,对于沈老夫人而言,也是十分的难以启齿,但有些东西她也不愿意沈乐安一直被瞒在鼓里,毕竟他也已经深陷其中。
孰是孰非,该由乐安自己判断。
如果沈乐安确实是个渴望家庭温暖父母和谐的小孩,估计现在会有点伤心失落,但作为一个从小就是老小孩的假小孩来说,他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出现很大的反应。
他甚至非常认真地回忆自己记忆中的姜叶,然后又问了一句,“报告显示几个月大?”
“……一个月左右。”
沈乐安道:“您如此生气,是有怀疑的出轨对象吗?”
沈老夫人看着他,一下子有点不知道怎么说。
她完全没有预料到孙子会是这种反应,随后表情有点难以启齿似的说了一句:“你妈妈和杨元然是青梅竹马。”
沈乐安及时发觉自己不正常的反应,顺势反驳,“爸爸提过杨叔叔的事情,我妈妈不是这种人。”
沈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这才对嘛,这才是正常小孩的第一反应。
她觉得和乐安继续这个话题太过于奇怪,及时转过弯,回到原本的想法,劝说道:“奶奶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非常的危险。”
沈乐安还在思索姜叶的事情,暗自记下此事,又回道:“咱们家现在的事情,您真的认为和当初外祖父的事情毫无相关吗?对方如此紧追不舍,如果我们不先他一步,一定会重蹈覆辙。”
其实小舅舅当初的做法也是希望如此,但很不幸,反叛军那时候还是全盛状态,势力充足,又因为姜家那时毫无根基,最后却是潦草不幸收场。
沈乐安绝不会走上那条老路。
老人静静看着他,没有说什么。
沈乐安顿了一下,又道:“您不劝劝我?”
沈老夫人面容慈祥,很浅的笑了下,“奶奶相信你。”
再小的孩子也会长大,永远活在羽翼中的人难以长久的生活在这个人心险恶的社会中。
所以当初儿子希望孙子找个合适的伴侣,祖业可以由这位Alpha伴侣发展,因为Alpha不会有Omega那么大的社会压力,他甚至提出未来如果家里的长辈都不在,乐安还有一个伴侣可以依靠的观点时,沈老夫人其实是第一个反对的。
靠人不如靠己。
活成现在的沈芸,沈老夫人只会觉得孙子非常可悲,而且她从来都不觉得她家孙子比谁家的Alpha差过,哪怕是那个吹出花的秦家少爷。
沈乐安还不知道自己奶奶拿他和秦砚狠狠比较了一回,还偏心眼地觉得他世上无敌。
实际上沈乐安被沈老夫人安排暂时看孩子任务后没两分钟就快要缴械投降了。
沈老夫人把该说的话都转达清楚给孙子之后,就将沈茉莉安排给孙子和跟班秦砚,然后就去找那半死不活的沈芸了,而沈茉莉一醒来,看到陌生的病房和房间内两个一点都不眼熟的陌生男性,果不其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沈乐安实验搞砸千遍都没有这么烦过,眼下被一个有理说不清的小孩闹得一个头两个大。
“你别哭了。”
“妈妈——”
“安静一点,我给你买糖行不行?”
“妈妈、妈妈呜呜呜……”
沈乐安温声细语地哄,沈茉莉哭,严肃教训地命令,沈茉莉更大声地哭,人都要哭厥过去似的。
沈乐安生怕有路过的护士听见,以为他虐待小孩,忙后退一步,转头看向秦砚。
他还记得严灵灵之前提过,秦砚之前一直是孩子王,从小到大大家都听他的话,去部队之后更是如此,同龄人都非常敬佩他,严灵灵也非常听这位表哥的话。
思及此,沈乐安扯了扯秦砚的衣服,向他求助:“你来哄。”
沈乐安难得主动亲近,甚至是这样恳求的语气,秦砚应了一声:“好。”
听到秦砚这胸有成竹的回答,沈乐安放下了心。
然后他就看到了神色冷峻的Alpha走到了病床边,将小姑娘摔下的枕头捡回原位,抬手压住小孩胡搅蛮缠乱动的身体,另一只手从口袋里面取了一颗糖放在小姑娘的手里,然后以一种还算平和的语气道:“听话,睡觉。”
但Alpha冷峻的外表太过于威严外露,语气哪怕是沈乐安口中的温和对于小孩而言,也是带着命令口吻的冷酷叔叔形象。
尤其是这位坏叔叔力气格外的大,轻易就控制住了自己的行动,还有妈妈说的拐卖小孩的坏蛋会送小孩糖果。
沈茉莉哭声一滞,整个人都呆滞了一般。
沈乐安松了口气,实打实地佩服秦砚管人的手段,只不过气还没由落下,小女孩尖锐的声音便刺破云霄:“哇——”
鼻涕虫也惊得往外飞,不慎砸在了富有洁癖的Alpha的手臂。
秦砚倏然一僵,下意识松开了手。
嚎啕大哭的调子彻底引来了外面的围观,沈乐安那口气不上不下,狠狠瞪了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秦砚。
那名匆匆赶来的护士一进房,沈茉莉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护士看着这毫无用处甚至有点避之不及的两人,忍不住道:“你们这父母怎么当的?”
秦上将第一次被一个毫不相识的小护士这样劈头盖脸的骂,对方一点面子也不给,数落他做爸爸不负责任一点也没有担当,小孩哭不哄还躲,算什么爸爸。
秦砚想到刚刚条件反射地收回手又吓得小孩哇哇大哭时,沈乐安看向自己嫌弃的表情,抿了抿唇,回道:“抱歉,下不为例。”
护士被他一脸威严镇住,指责的话也没有再多说,只是心中暗暗嘀咕这不负责的一对,甚至对沈乐安也没有给什么好脸色。
莫名其妙被牵连的沈乐安有点无语地看了秦砚一眼,不懂他接什么话。
人家骂的是沈茉莉的父母,关他什么事。
脑子有坑。
——
沈老夫人回来病房时,护士也知道了自己误会了这两人,她觉得不好意思,但也没敢主动和秦砚说什么道歉的话,只是颇为意外刚刚这人怎么没有否认,反而任由她误解被骂。
但她也看得出来这两个高颜值的帅哥是一对,毕竟他们两个站在一块的时候就非常的登对,还会旁若无人的秀恩爱。
护士心里的想法当然没有人知道,她离开的时候还惦记着和同事说说自己今天见到的这对高颜值AO情侣。
如果沈乐安知道了,大概会觉得非常的冤枉。
他只不过是和秦砚一起收拾刚刚撒泼的沈茉莉乱丢的东西,以及忍不住嘀咕了两句秦砚出师不利的行动罢了。
沈乐安确实没想到秦砚会把事情搞得这么砸,尤其是他当时应下来的时候,分明是有条不紊,事事妥当的模样,哪成想搞了这一出?简直跌破了沈乐安的眼镜。
“刚刚应得那么快,我还以为你把握十足,”沈乐安忍不住落井下石道,“你还不如我呢。”
好吧,沈乐安确实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因为他也是第一次见秦砚有点落荒而逃的退缩,就因为一个五岁大毫无杀伤力的小姑娘。
像是撕破了秦上将无所不能的虚伪表皮,终于露出了一点破绽。
沈乐安打量了他一眼,啧啧出声。
秦砚认认真真将手臂擦干净,他有洁癖,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点严重,在军队中会因为纪律等等原因压制下去,但生活中难以克制。
纸团被丢掉垃圾桶里,秦砚没有否认他的话,“是比不过你。”
他这般坦然,沈乐安反而不好说什么了,冷哼一声,撇开眼。
沈老夫人瞥了他们两人一眼,略微有点嫌弃孙子敷衍她的什么雇主保镖的说法,就这还雇佣关系呢?
靠的那么近,脸上开了花似的。
于是他们两个不过闲聊了两句话的功夫就被沈老夫人赶了出去,原因无他,他们两个在这里太过于无用,反而还会吓到小茉莉。
沈乐安只好和秦砚先离开。
杨元然那边暂时是不能去了,虽然已经出了ICU,但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尚且没有清醒,沈乐安也不好提出进去看他的请求,只能先回老宅看看。
消防队的及时到来,让沈家老宅的火得到了控制,灭火的行动开展的非常迅速,东西也保留下来了大部分,但火灾起源地附近的那几间房子,基本上烧的干净,只剩下一些黑漆漆的架子。
老宅的院子外面警察也在,抓了几个当时趁乱想要闹事的混子。
外来的车子暂时不允许进出,但好在秦砚的车牌似乎来头不小,他们还算畅通无阻地进来了。
军方也有人员在场,秦砚一下车,就有人过来打了声招呼。
“队长。”周鸣喊了一声,瞥见副驾驶位置下来的沈乐安,扬了扬眉。
秦砚陈明自己的身份:“我现在是他的保镖。”
不在军中便罢了,他还暂时被调职,所以这一声称谓,秦砚并没有应。
周鸣早就知道药剂研发出来的事情,队长的病有了解决,却没有急着治疗,而是被调走,进行别的任务去了。
这任务谁也不清楚,周鸣和其他兄弟都以为队长是不是又被安排去了什么秘密任务,没想到竟然被差遣给人当小保镖。
如果是什么大人物就罢了,但眼前的人职位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校医,如果再多一层身份,就是沈家的金孙,虽然听说药剂的事情与他有关,但哪怕是如此,周鸣还是认为队长是被人穿了小鞋。
联邦一军的队长,这层镀了金的身份可不是谁都能有能够够得上的。
周鸣认真打量了沈乐安一眼,“沈医生,你家房子闹出了事故,影响不小,这里暂时上了封条,进出都得打报告的。”
这是给他下马威?
沈乐安扬了扬眉,侧眸看了一眼秦砚。
“我会帮他一起补交申请,”秦砚道,“不是还要让屋主核对原物?让人过来,不要浪费时间。”
周鸣被自家人一噎,顿时也不好再开口为难,只能先放沈乐安走。
沈乐安招呼也懒得再打,转头离开。
周鸣暗暗瞪了沈乐安一眼,他还有印象这人上次在李怀玉那里直来直往结果莫名其妙弄到了那盒基因进化药剂的事情呢。
这小校医胆子还不小,直接顺走了一板药,这事还是他队长担的责任,而且当时来回接送都是队长给他充当的司机,现在队长又莫名其妙变成了他的保镖。
周鸣真心为队长憋屈,想想他队长这么傲气的人,哪里被人这么差使过?
沈乐安一走,周鸣便与秦砚道:“秦队,哪个不长眼的给你穿小鞋了,安排这破任务给你?”
秦砚瞥了他一眼,道:“齐爷爷安排的。”
“这帮老不死,咳咳咳,”周鸣差点被呛到,话到一半全给吞了下去,秦砚说的齐爷爷除了顶上那位还有谁,周鸣见了人也得被按头老老实实喊齐爷爷的。
他轻咳了一声,讪讪道,“齐爷爷不会被谁忽悠了吧?”
搞了半天竟然是齐老,他还以为是政敌呢,军中虽然没有明显的政治,但秦砚被齐老一手栽培起来,自然也归属于齐老一派,元首这位置当然也不是一直能够久待,今年元首的位置要换届,自然要重新竞选,齐老的那位强劲的竞争对手自然对秦砚这位齐老的得力干将不怎么喜欢。
“任务没有高低,安排了都要认真做。”秦砚道,“周鸣,眼高手低不是什么好事。”
周鸣小声道:“秦队,我这不是给你打抱不平嘛。”
“我没有不平,”秦砚看了他一眼,“下次再因私废公,我也会‘打报告’。”
周鸣忙不迭老实认错,他忘了秦队最讨厌这种行为,什么报告申请,纯粹忽悠沈乐安的。
谁知道这小校医完全没有掉坑,反而贼贼地将事情推给了秦队处理,真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上去了,周鸣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沈乐安并不知道自己脑袋上多了一个有点小聪明的评价,但哪怕知道了,他现在确实也高兴不起来。
火源已经基本扑灭,但还是有点安全隐患,消防队清出来一条还算安全的道,这才让沈乐安能够上去楼上,清查财产损失。
主卧也就是原来姜叶和沈烨的婚房,里面已经是空空的一片,原来屋内还有木质的桌椅,都被烧了个干净,连墙面都是漆黑的一片,甚至还留着被人恶意砸开过的痕迹,地上掉了很多碎石头。
里面基本上没有什么东西留着,只有黑漆漆的烟灰和四周的墙壁,颇有种家徒四壁的萧瑟。
主卧旁边的几间房间也是一样的情况,里面的东西基本上被人掏空了一般。
与沈乐安一起进来的还有一名消防员和一位警察,随同的还有一个军队的人员,当然,看管老宅的张保安也在。
消防员指着屋里的痕迹道:“现场我们没有在灭火之后没有怎么动过,基本保持了原样。”
沈乐安扫了一圈,当然也看到了外面被抓了的几个混子,问道:“张哥,能麻烦您复述一下我家的起火经过吗?”
张保安看见雇主这屋子成了这样,既羞愧又惶恐,忙不迭道:“这事都怪我,是我没有拦住人,对不起啊,乐安少爷。”
沈乐安摇头:“您做的很好了,我不会追究您的任何责任,这点您放心,当时发生的事情您能和我说说吗?”
张保安这才松了口气,回忆了下,再一次复述:“外面被抓的那几个人是大清晨的时候我起床才发现的,他们当时手上拿了不少值钱的东西,撬开了大门的锁,手里还拿着锤子和刀,凶神恶煞的,一看就是惯犯的偷……”
简单来说,其实就是一个娴熟的作案团伙进来偷东西,结果被发现,最后走投无路,直接放火烧想逃跑却没有成功的故事。
沈乐安揪着他话里的细节,问了一句:“张哥,您叫人来的时候,他们还在搜东西?”
张保安点头道:“这些人贪心的很,胆子也非常大,连墙壁都没有放过,非说藏着什么黄金。”
“他们进来的时候完全没有警报响吗?”沈乐安道,“我记得家里安了装置,除非有认证的卡片,不然哪怕是撬锁,也会有异动。”
张保安愣了一下,“这个真的没有响。”不然他也不至于让那些人捞了那么多东西走。
沈乐安解答了疑惑,转头问那位警察:“警官,那些人都抓到了吗?”
警察摇头,“没有,他们跑的很快,这附近的监控被人提前敲坏了,来了将近十个,我们只逮到四个人。”
听到刚刚他们的对话,警察问了一句,“沈先生,你们这个装置有记录可查吗?”
张保安忙不迭应声,拿出手机进去页面,当然,高级的权限需要房子主人的密码和指纹,沈乐安帮忙操作了一番。
只不过显示出来的那个记录令人意外。
是沈华章。
警察也有点诧异,不过这人他还是知道的,“他还在我们局子里面关着,应该是被人偷了东西。”
沈乐安看了眼记录上沈华章三个字,转头问了一句:“警官,他的调查进度如何了,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放出来?”
警察摇摇头,“这个我不清楚,但上面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放人。”
沈乐安嗯了一声,倒也不见失落,还是不出来好一点,不然现在估计又得被当成嫌疑人抓进去。
警察道:“沈先生,还需要你配合我们做一下笔录。”
沈乐安点点头,跟着他们出去,然后又联系了一下装修公司,估计还得给家里重新装修一番,毕竟这火灾一搞,先不论损失,但住是不能住了。
配合做完笔录,又折腾完七七八八琐碎的事情,沈乐安本就熬了一天的夜,也没睡几个小时,现在更是心神俱疲。
好在秦砚这个保镖还能派上一点其他的用场,事情可以暂时分担给他,沈乐安勉强少了一点任务。
给奶奶转述完家里的事情,沈乐安还得知了一个消息,医院内的杨元然又迷迷糊糊的醒了一次,但他声带有所受损了,伤太重,人也动不了,和植物人差不了多少,医生检查结果并不乐观,说他可能会记忆受损的情况。
照顾病人也需要人,沈芸作为杨元然的妻子,沈老爷子和看守的人协商了一下,得到了进去的资格。
沈乐安挂完电话等了一会,才见到秦砚上车。
“东西拿回来了吗?”
秦砚嗯了一声,将手里的盒子交到他的手上。
跑走的人顺走了不少东西,抓到的这几个手里也只有一些首饰,作为赃物,哪怕失主在此,也需要过一下警方的路线,做做记录,但沈乐安并不愿意将东西放在这里过夜,也不是很希望被人经手。
他对这些人的信任度很低,从知道军方有人联系反叛军开始。
沈乐安道了声谢,打开盒子检查了一下,认真地翻了翻。
盒子里面是几条项链,上面还有叶子的图案,姜叶喜欢设计,珠宝的设计她也实操过,所以自己戴的珠宝大部分都是她自己设计出来的图案做的。
Omega眉眼间有淡淡的低落,秦砚看着他微垂的睫羽,道:“应该有机会追回来。”
沈乐安轻声叹道:“希望吧。”
这些人如此紧追不舍,看来是真的很重要的东西,而且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绝对是没有找到。
这样机密的东西真的存在吗?
搜寻无果了这么久,连对方也无能为力,沈乐安也不免有点产生怀疑,何况姜叶从来没有和他提及过此事。
沈乐安有点烦,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却扑了个空。
忘了。
那些糖果有不良药剂,他全部丢了。
沈乐安撇撇嘴,气还没烦躁地叹出口,手里就多了两颗糖。
葡萄和草莓口味的水果软糖。
驾驶座上的秦砚给的。
沈乐安拆了,送到嘴里,转头问他:“你怎么最近多了爱吃糖的习惯?”
“不是爱吃糖。”
“那你怎么随身带那么多?”沈乐安明显注意到了他微鼓的外套口袋。
“送人。”
沈乐安想起来他之前在医院给那个路过的小孩送了糖,今天在病房内也给沈茉莉送了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看出来你还喜欢给小孩送东西啊。”
秦砚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问他:“你觉得好吃吗?”
沈乐安嚼了两口,评价道:“还不错,和悦动那款差不多。”
“你喜欢?”
沈乐安吃了甜的,心情好了许多,点点头,“链接记得发我,谢谢。”
少年眼尾荡漾出淡淡的愉悦,不复方才没精打采的模样,如似一株新开的向日葵,一点点养分就足以恢复朝气蓬勃。
秦砚应下,说道:“那就好。”
这新款的替代糖让他非常满意,沈乐安还算高兴地笑了笑。
秦砚目光落在他微微扬起的唇角,定定看了几秒,随后敛回视线,扫了眼悬挂在半空的金黄吊坠,唇角微微翘起。
倒是比小孩好哄一些。
第66章 第 72+73 章
沈氏集团发生恶性冲突又有严重车祸事故的事情还是在网上引发了不少的热议。
哪怕有刻意的压下消息, 但网友和记者的好奇心显然不可能让这种大消息沉底,沈氏的股票也因此一跌再跌,原先营销出来的一点正向的评价又一次沉底。
沈烨愁白了头, 但让他更加愧疚的还是正在医院里面的杨元然。
杨元然这次发生意外,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和公司有关,算得上是工伤,他又是沈烨多年的好友,加上又一次的烧伤, 让沈烨不免又记起来当初他拼死将他和儿子乐安救出火灾时的过往。
所以一听说杨元然清醒过来可以见人,沈烨直接从公司赶过来了医院。
沈乐安到的时候, 沈烨正在和医生沟通病情。
沈芸刚从病房内退了出来,伸手默默抹了抹眼角的眼泪。
沈乐安看向她,喊了一声。
“姑姑。”
“嗯。”
沈芸声音很低地应了一声,声音细弱蚊蝇, 仿佛失去了生气, 然后低着脑袋拿着热水壶离开。
沈乐安与她关系不算深, 但还是颇有点担心地看了这位不远不近的姑姑一眼。
沈烨只是和他打了个眼神示意,看到他身后的秦砚, 也没有什么惊讶的意思, 很平静地转回眼神, 和医生交流。
沈乐安听了一耳朵。
杨元然这次确实是九死一生,稍微一个不慎,当时的情况再严重一点, 可能就抢救不回来了, 而且他皮肤烧伤十分严重, 腿部骨折严重,记忆受损, 反应也慢了半拍,脑神经还需要慢慢恢复,但好在暂时脱离了危险。
如果他真的是拿命去赌的信任,沈乐安是真的觉得他心性坚韧过人,又非常的心机歹毒了。
沈乐安看了眼玻璃窗里面的绷带缠了一身的人,视线一转,便看到了坐在病床旁边略微熟悉的面孔。
回忆起来当时去姜家时,老人与他的对话。
杨管家说他就只有一个儿子,对方偶尔会来看他,所以他并不觉得在姜家一个住着有多孤单。
沈乐安知道杨元然是杨管家的儿子还是后来秦砚将杨元然的资料给他的时候他才了解的。
倒也解释了为什么杨元然会和他妈妈是青梅竹马,还可能存在一段不明纠葛的感情关系,毕竟从小到大都是一块长大,还近水楼阁,就是不知道他爸是怎么天降成功的。
杨管家颤颤巍巍的从病房里面出来的时候,眼眶也红了一圈,头发花白的老人精气神被抽去了似的,和上一次在姜家老宅时容光焕发的样子大不相同。
看到沈乐安,他还是勉强稳住了情绪,“乐安少爷。”
沈乐安扶着他,带他到一旁坐下。
“医生说了,杨叔叔已经脱离危险了,后面好好休养就能恢复过来,您不用担心。”
杨管家勉强挤出抹笑:“那就好,那就好。”
他扶着把手,又道:“乐安少爷,元然这烧伤坏了皮肤,还有没有机会再治疗啊?”
“您叫我乐安就好,”沈乐安道,“联邦这方面的技术非常先进,国内就能直接治疗,联邦医院又是国内最好的医院,这都是小问题。”
杨管家喃喃道:“能治就好。”
沈乐安也有点沉默,不知道可以安慰些什么,不论杨元然是否无辜,但对方确实救过他,这次也是在沈氏出的事情,算起来还是他家对不住眼前的老人。
人情债最难还,也最容易让人心软,尤其是杨管家在姜家老宅看了这么多年,也不愿意离开。
看着寡言的老人,沈乐安眸中多了一点复杂的情绪。
身后的秦砚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放在膝上微微蜷缩的手上停留片刻,又不动声色地挪开。
沉浸在思绪中的沈乐安感觉到肩上被人轻轻捏了捏,回过神,下意识仰头看去。
目光所及是Alpha锋利的下颌线,线条利落而流畅,带着力量感的紧绷。
沈乐安坐着,秦砚则是站在他的身后,宽肩窄腰,身形高大,像是一堵坚实的墙壁。
对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杵在原地,面色平静,疏离和冷淡感十足,不像是会做出那种疑似捉弄的小动作的人,刚刚的感知仿佛是沈乐安的错觉一般。
沈乐安盯着他看了两秒,没有得到回复。
Alpha抬了抬手,沈乐安便收获了一颗糖。
沈乐安转回了脑袋,将糖果随手放进自己的口袋,也没有吃。
也不知道秦砚怎么看出来他想吃糖了,但他毕竟也不是专门找秦砚讨要糖果的小孩。
秦砚敛回视线,看了一眼躲在沈芸身后眼睛却忍不住飘过来盯着他送出去糖果的小女孩。
被那位很凶的哥哥抓包,沈茉莉害怕地低下脑袋,瑟缩了一下,又往妈妈的身旁贴了半步。
她还记得上次这个凶凶的哥哥送的糖果非常好吃,但她不敢向他再要。
沈芸将女儿牵的很紧。
杨管家和沈芸其实没有见过几面,只有最初沈茉莉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杨元然带沈芸和小茉莉回过家。
小孩长大的很快,模样也是千变万化。
但杨管家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沈茉莉,因为小姑娘的相貌和儿子有几分相似,还有眼前沈芸的几分影子。
杨管家看着可以称得上陌生的儿媳,只说了一句:“麻烦你照顾元然了。”
沈芸垂着眼皮,摇了摇头。
杨管家摸了摸沈茉莉的脑袋,冲她笑了笑,因为儿子意外产生的凝重散了许多。
沈芸看着老人眼角的褶皱,手上的力气松了一些,放开女儿的手,低声道:“茉莉,喊爷爷。”
沈茉莉不认识杨管家,但还是听妈妈的话,怯怯地叫了一声爷爷。
杨管家眼圈微红,嗯了一声,却一时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东西给她。
沈乐安把口袋里的糖果掏了出来,顺势塞到了沈茉莉的手上。
沈茉莉下意识看向妈妈,沈芸没有说话,小姑娘这才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把糖果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和谐一家人的场面明显没有任何出现的苗头。
沈芸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玻璃对面的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记起来今天他起来时与她的对话,平白无故地生出来一股极其陌生的感觉。
失去一段记忆的杨元然,眼神都似乎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言行举止都和那天临走前与她吵架的那个人大相径庭。
沈芸头一次对自己的丈夫感到尤其的陌生,如同一个相识不久的陌生人一样。
“妈妈。”
沈芸如梦初醒,转头看向女儿。
沈茉莉手里捧着一颗水果糖,送到她的手中,说道:“哥哥给的糖。”
沈芸怔了一下,侧眸看向自己之前一直有点看不上的那位外甥。
沈乐安指了指那颗从秦砚那里顺来的糖果:“姑姑,吃点甜的心情好。”
沈芸指腹微蜷,摸了摸那薄薄的一层外包装,而后轻轻的剥开,动作很慢地往嘴里放,唇瓣微微抿住,连含糖的动作都格外的淑女。
“谢谢。”她低着眼睛道。
沈乐安见她似乎没有了那种完全死气沉沉的感知,略微松了口气,毕竟是他姑姑,他还是希望对方可以坚强一点,不要有什么轻生的念头。
他看了眼吃着糖砸吧砸吧嘴的沈茉莉,又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口袋,心头微动,抬头看了眼秦砚。
秦砚瞥了他一眼,取了两颗糖放在他手心。
沈乐安眉间微舒,露出一抹笑意。
沈芸看着他们旁若无人一来一往的亲昵,也有点说不出来的羡慕。
秦家有背景,是别人求而不得的靠山,沈乐安却如此幸运的得到了这些,尤其是秦家这位传闻中不近人情的长孙在沈乐安面前完全没有那般作态,反而放低了姿态,十分的迁就。
沈芸品味着唇齿间的甜腻,心底油然而生了一丝希望,便忍不住问道:“乐安,华章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很快解决了?”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很轻地扫了秦砚一眼,求助的意味非常明显。
沈乐安毫不留情地打破她的幻想,“表哥的事情我们家还没有办法,姑姑,你也清楚家里的情况。”
“乐安,如果秦……”
沈乐安打断她的话语,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表哥现在在里面也挺好的,老宅被人抢劫放火,用的还是表哥的卡,如果他真放出来了,估计马上又会因为另外的嫌疑抓进去。”
沈芸错愕地看着他,明显对此毫不知情,“你说的是真的?”
沈乐安点头,“查了记录,是表哥的那张。”
沈芸顿时安静了下来,不安地抓了抓膝盖上的布料,“你表哥不是那种人,乐安,你一定不要误会,肯定是他什么时候不小心弄丢了,华章有时候就是容易粗心大意。”
“我知道,”沈乐安道,“所以我觉得表哥在里面也挺好的,至少安全。”
沈芸顺着他的视线,察觉到他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心中微沉,出口的话都艰涩了几分,“元然他也是……”
沈乐安叹了口气,神色沉重,“我猜测是这样的,姑姑您最近在照顾杨叔,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定和我说,华章也是被人绕进了弯子里面,现在还有人想给他泼脏水,我怕对方也会给杨叔下套,至于这个车祸,还在查,但不好说完全没有关系。”
沈芸很轻地抿了下唇,目光在少年满是担忧的面孔上定了数秒,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又垂下了视线,“好,我知道了。”
沈乐安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与她多聊,见沈烨送完杨管家回来,也顺势起来,打算离开。
秦砚走之前又从口袋里面取了两颗糖,没有说什么,径直放在了沈茉莉的口袋里。
小姑娘对他还有点害怕,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几颗糖果生出来的勇气,倒是怯生生地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沈乐安瞥见了秦砚送糖的行为,走到电梯口,才与他说了一句:“小孩子不能多吃糖,牙齿会坏掉。”
秦砚扫了眼他漂亮的齿牙,道:“下次注意。”
见他反省,沈乐安满意地嗯了一声,毕竟沈茉莉也是他妹妹呢,可不能被几颗糖拐骗了。
秦砚道:“你还是怀疑杨元然?”
沈乐安没有否认,“我直觉告诉我有点不对,我姑姑现在又一直照顾他,本来就是枕边人,如果有反常,她绝对是第一个发现的。”
秦砚看出来沈芸的隐瞒,也看得出沈芸懦弱的性格,道:“她不一定愿意告诉你,如果直接审问,效率会更高。”
“直接抓起来太容易打草惊蛇,”沈乐安道,“所以我给了一点暗示,以沈华章做对比,杨元然真做假做,但做了,沈芸肯定会先入为主地把他归类为被人骗了那一边,再说了,沈华章还没放出来了,在我姑姑的心里,沈华章和沈茉莉,要比杨元然要重要的多。”
“她很爱杨元然。”秦砚看得出来,一个人的眼神难以掩饰。
“她之前也非常爱她的前夫,”沈乐安评价道,“爱情这种东西脆的很,经不起推敲。”
秦砚顿了一下,看到他十分无所谓的表情,垂了垂眼皮,道:“你也这么认为?”
沈乐安想也没想,侃侃而谈道:“那不然呢?时间会抹平一切,你看别的情侣不是谈的时候天长地久?后面分了肯定断的干净,说不定转头就找下家了。”
秦砚沉默了下来。
电梯同时间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稀薄的空气流通的缓慢,气氛也由闹转静。
沈乐安按了按楼层的数字,也没有了闲聊的想法,转而想起之前头疼的正事来。
那样毫无头绪的机密文件他还没有任何方向呢,说完全心大不焦虑那一定是假的,毕竟和那种人谈判,他没有成果,哪怕是他舌灿如莲,估计连门都进不了。
沈乐安思索片刻,转头道:“秦砚,如果你有一样重要的东西,需要保管,你觉得怎么样安置会比较靠谱?”
秦砚目光落在他乌亮柔顺的眸子上,语调微沉,道:“我对我的伴侣会有基本的信任。”
沈乐安啊了一声,有点意外地看向他。
“沈乐安。”
“嗯?”
“不是爱情经不起推敲,”秦砚道,“而是一段关系里面总有人选择逃避,才让感情最终走向破裂。”
Alpha蓝眸深邃如海,细密的海水包裹着少年的身体,如似一张大网,语调沉沉,磁性的声音在密闭的电梯里面回荡不绝,灼烧着少年的耳廓。
沈乐安莫名觉得脸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
秦砚没有再说什么。
沈乐安退远了一步,狭窄的电梯空间里面,两人之间的距离却隔到了最远。
电梯门一开,沈乐安先一步走了出去。
药剂研发的事情需要他定时来处理,沈乐安一到,便直接去了前不久刚送来的那名同学的病房。
秦砚没有跟进去,而是留在了外面。
徐应尧将手头的东西暂且给了那名护士,走到秦砚身边,八卦道:“你们又吵架了?”
“工作时间你要和我聊私事?”
“你家那位过来,我当然可以休息一下。”
秦砚眼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徐应尧从口袋里面取了根形似香烟的长条,叼进嘴里,假模假样的吸了一口,“这里还全面禁烟,真是憋死我了。”
那长条是糖,估计就是小学生流行的香烟糖。
秦砚一眼认出,嗤笑一声,“幼稚。”
徐应尧目光点了点他微微鼓起的口袋,“半斤八两。”
秦砚不言,闻声视线微转,开门出来的却不是沈乐安,而是另外一个助手。
“我师弟可不是几颗糖就能骗到的,”徐应尧道,“就你这功夫,还没哄好,人家就跟你掰了。”
提到这,徐应尧忍不住道:“你还是别像秦叔那样比较好。”
徐应尧口中的秦叔当然就是秦砚的爸爸,秦译。
换做之前,秦砚确实是没有觉得他爸妈之间有什么矛盾可能存在的,他爸妈在圈内算得上令人艳羡的天作之合,不论是家庭背景还是感情关系,旁人都不能说出一点不好。
也是这一次爸妈忽然爆发的矛盾,才让秦砚知道,他妈心中是有诸多怨言的,对于他爸的大多数行为表现。
他们刚吵完架还没有和好,上面就有任务派遣,秦译没有办法,只能先离开家,矛盾还未解决,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僵持到了现在。
父母间的关系作为小辈,秦砚并不好干涉,但他却确实因为这件事头疼不已。
一墙之隔的沈乐安倒是舒心了不少。
林一鸣进来的早,治疗得当,现在基本上快要痊愈了,不过还要留下来观察是否有不良反应,至于另外一个学生,病情也基本上得到了控制。
算是最近以来的好消息。
沈乐安翻了翻上面的取药记录,问了一句:“徐医生没有拿过新款抑制剂?”
医助:“没有的,如果有,上面都会统一记录。”
“最近有新的病患进来吗?”
“前一周刚送进来三个,信息都在给您的病例记录上。”
沈乐安重头仔细翻了一遍,确认道:“只有这些?”
医助点头,有点疑惑地道:“是哪里有问题吗?”
沈乐安合上了本子,摇摇头,“没事。”
他还以为秦砚已经开始治疗了,竟然没有吗?
医助放下了心,只要不是出问题就好,他拿着东西,又继续和沈乐安报告最近的观察记录。
沈乐安走了几间房,又交代了一点事情给他,然后才算结束了自己的工作。
出去的时候便见到秦砚在和徐应尧说话,只不过他们两个十分默契地在见到他时便终止了话题,沈乐安并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徐应尧打趣道:“师弟,视察工作如何,没有问题吧?”
“没有,”沈乐安道,“辛苦师兄了。”
这些事情平时都是徐应尧在处理,真论起来,沈乐安其实没有太多的工作。
徐应尧笑了笑,扫了他们一眼,识趣道:“我还有事情要忙,不送了啊,慢走慢走。”
沈乐安和他说了声再见,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确实有几分好奇他能和秦砚说什么说那么久。
秦砚视线落在他似有留恋的目光上,很轻地抿了下唇。
见人离开,沈乐安这才看了旁边的秦砚一眼,“直接回去?”
秦砚语气很淡地嗯了一声。
沈乐安察觉到他情绪似乎有点不对,也许是因为刚刚和徐应尧说了什么话的原因,不过鉴于刚刚在电梯里面的事情,他也没有多问。
秦砚刚刚在电梯里的话带着很明显的暗示,沈乐安也有点想不清楚他想干什么。
不过沈乐安一向选择放过自己,想不明白的问题索性不要想,且行且办,桥到船头自然直。
走到楼下,秦砚忽然打破了疏离的气氛,道:“徐应尧刚刚在和我说家里的事情。”
沈乐安顺着他的话问:“你家怎么了?”
秦砚:“我爸妈发生了争执,但因为公事原因,没有能够及时处理,他们现在关系很紧张。”
沈乐安没想到他会主动和他提这些,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秦砚问道:“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沈乐安不解:“你自己没有想法?”
“我不擅长应付这些。”秦砚看着他道,“我想替我爸要一点建议。”
这话颇有点求助的意思,放在无所不能的秦上将身上,实在有点稀奇,哪怕是上次哄小孩,这人还是不懂装懂的样子。
宋书颖和秦译之间的故事,老实说,沈乐安是知道一点的,严灵灵之前很爱说秦砚这位表哥的事情,或多或少,会有掺杂秦家的事情,宋瑜又是宋书颖的妹妹,沈乐安也能从她这里得到一点信息。
聚少离多,少有的时间却似乎没有任何的互动行为,以沈乐安对秦译的了解,也不想是什么会说话的性格,估计和秦砚差不了哪去。
沈乐安一想,便觉得有点替宋书颖不满,道:“你爸爸如果真心愿意,也不至于现在闹出这种矛盾。”
“他为过往的行为做出了解释,也为此道歉,”秦砚道,“但并没有作用。”
“不是真心的,书颖阿姨当然看的出来,自然不会有任何效果。”沈乐安评价道。
秦砚垂眸,落在他鲜亮的眸子上,问:“你觉得哪样才算真心?”
沈乐安啧了一声,“他是真心就不会来向你求助,一次道歉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口头上说了那么多,一点行动都没有,书颖阿姨又不傻。”
秦砚若有所思。
没听见对方回复,沈乐安也反应过来毕竟是秦砚的父母,说太过不是很好,说话便委婉了一点,补了一句:“你可以和书颖阿姨沟通一下,别人代替不了她的个人想法。”
“嗯。”
走过连接两栋楼的长廊,沈乐安看到了之前自己坐过的那个树荫底下的位置,那棵大树入冬后早就掉完了叶子,光秃秃的一片,但树干上却是挂了一个红灯笼,多了一点暖光。
小花园内还有老人外放的一些跳舞音乐,这里隐约还能听到一点悠扬的旋律。
春节将近,新的一年都讲究辞旧迎新,也不知道沈家的事情能不能抓着年末的小尾巴,赶紧结束。
沈乐安思绪微敛,想起来什么,转头道:“你没有找徐师兄帮你治疗?”
“暂时不方便。”
哪怕作为一个半吊子医生,沈乐安还是对于他这种不配合的态度有点不满,还是道:“有什么不方便的?”
秦砚顿了一下,才道:“我现在还有任务在身,不能擅离职守。”
他这么一提,沈乐安才想起来,如果他参与了治疗,那确实很难和现在的保镖身份兼得,毕竟注射药剂需要时时观察情况,而且他的病情太久,注射的剂量又大,身份还不低,肯定上面会严加看管。
齐元首似乎对他非常看重,这么久拖着没有进行治疗,想也知道应该是秦砚自己接了这个保镖任务之后用什么方式暂时拖延了过去。
沈乐安安静了数秒,没想到这里还有自己的缘故,步子慢了下来,便道:“我应该可以申请换个人。”
元首知道这事之后,确实有几次找过秦砚,不过秦砚全部以任务为先的理由推了回去。
若是以前,秦砚也许真的会听从安排回去治疗,但他现在想法变了,有些时候,他也不是那般的完全听从上面的安排,会有个人的情绪掺杂其中,何况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现在还属于编外人士,并没有正式的回归军队。
他目前而言,严格来说算是无业游民,所以他的时间、精力都可以由他个人选择放在哪里。
“不用换人。”秦砚垂眸,抬手拂去落在他肩上的雪花,“我会负责保护好你的安全。”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一字一句,像是承诺。
动作很轻,透着某种温柔与亲昵,Alpha靠的极近,连他身上淡淡的松雪之气都混合其中,变得浓郁了起来。
秦砚垂眸看向他,似乎也没有任何后退拉开距离的意思。
沈乐安心头微乱,心跳也有点不受控制的快了两拍。
他站着没动,微微仰起头,带着某种说不出的也许是不服输的对抗劲头,便与秦砚幽深的眸子对上视线。
那幽蓝色的眼睛里面透着他的身影,如似镜面,但魔镜生出了情绪,裹挟着主人自己的思想,完完全全地描绘出他的一形一色,连同有点泛红的耳垂、局促不定的视线。
沈乐安在秦砚的眼睛里面看到了这样的自己。
有什么情绪如似初春的嫩芽,破土而出。
耳边传来悠扬而深远的欢乐的乐曲,从小花园内传来,是新的一首歌,迎接新的一年,带着新春祝福的喜乐。
不远处有护士交流的声音传来,语调逐渐清晰,明显是逐渐在往这边靠近。
沈乐安神经骤然绷紧,猛地抓住秦砚的手,明明没有做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地多了一点紧张,“……快点回去吧。”
秦砚怔了一下,垂下眼皮,很自然地反扣回去,牵住他的手,声音温和地嗯了一声。
沈乐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心中懊恼,但现在放开,又有点说不出来的意味,只是这样牵着,也有点奇怪,进退维谷,他只好努力沉下心,转而说起正事道:“那个东西,我有了一点想法,需要回我宿舍看看。”
“好。”
秦砚说完,也没有顺势放开他的手,自然地牵着他往前走。
沈乐安只好半推半就地跟上。
Alpha的手宽大又滚烫,紧紧地将他的手包裹其中,寒冷的冬日里,如似一个温暖的暖炉,传递着灼热的温度,手背骨节分明,鼓胀的青筋透着野性的力量感,十分的好看。
沈乐安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实在难以做到忽视,也太难做到心安理得。
尤其是那两名护士路过时,偷偷观察他们的视线,显而易见带着某种打趣和八卦一样的打量,将他们的身份敲定了一般,让沈乐安连同与秦砚谈正事的想法都没有了。
秦砚牵得太紧,在那护士路过时,大概是因为牵手的动作让距离受限,他很自然地走近了一分。
沈乐安视线从他们牵着的手那擦过,又忍不住瞄了秦砚一眼,却没有在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仿佛刚刚沈乐安的猜测是完完全全的错觉。
沈乐安也确实是因为那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让脑子短路了一会儿甚至因此有点慌张。
现在那种想法也没有完全褪去。
他还是觉得在几分钟之前,站在他旁边、一向严谨克制的秦砚似乎想要主动亲他。
在大庭广众之下,人来人往,随时可能被人撞见的医院长廊。
但真正让沈乐安有点心虚的还是,在那种恰到好处,暧昧滋生的情景之下,他其实也没想到拒绝,哪怕他们现在是分手的关系。
第67章 第 74+75 章
从医院长廊到停车的位置, 路程不算远,但沈乐安心中觉得这段路真的走的极其的漫长。
上了车,沈乐安才抽回了自己的手。
手心似乎被Alpha灼热的温度影响, 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车子一路从医院开回沈乐安的宿舍楼下, 两人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沈乐安头一次觉得秦砚话少一点也挺好的。
下车再上楼,沈乐安自然地走到了前面,和秦砚隔了半步, 手里抓着手机,避开了可能再次发生的尴尬局面。
不过秦砚倒也识趣, 没有再做什么。
沈乐安略微放下了心,开门进去,就将手机放在桌面,径直走到那个平时摆放手办的书柜前面。
东西有没有可能在他这里, 他自己也是不确定的。
突然冒出来这个想法还是因为今天电梯里面秦砚说的那一句话, 以及在长廊时, 听到的熟悉的歌,让他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有这么一样东西。
这是妈妈送他的七岁生日礼物, 设计的图稿上他在主卧里面搜出来过, 是一个漂亮的八音盒。
底座很重, 玻璃里面是一个小人在浇水的动画,开关键一按下,小人就开始动作, 水花被埋在土壤里面的植物吸收, 逐渐冒出嫩绿的小芽, 欢快的乐曲响起,小芽逐渐生长, 最后甚至开出来一朵小花。
沈乐安将它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放在桌面上。
秦砚道:“这是姜姨的东西?”
沈乐安道:“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的,这是她送我的生日礼物。”
“你觉得东西可能被放在这个八音盒里面了?”
“我不确定,但她确实是第一次送给我她自己设计出来的手办礼物。”
一曲徐徐舞毕,室内又恢复了宁静,玻璃内的动画又回归初始,小芽缩回原地,小人也将浇水的东西放回了箱中。
秦砚看了一眼,问道:“方便让我检查一下吗?”
沈乐安点点头,将东西挪到他身前。
“有没有拆卸的工具?”
“有,我拿给你。”
沈乐安家里又不少手办和小玩意,这些东西并不缺。
秦砚拿到了工具箱,小心拆了底座,这里是最厚的一层,重量也基本上集中在下面,想要藏东西,也确实有这种可能。
拆开表层,露出厚底里面的真实模样,是大大小小的小器具,还有交错的线路链接,小音箱放在里面,是导致它如此厚重的原因。
秦砚小心地拨开,认真又仔细地检查了所有可能放东西的地方,但并没有什么发现。
意料之外也情理之中。
沈乐安有点失望,又麻烦秦砚再一次装好还原回去。
下面的线条被他拆开的七七八八,但秦砚记忆很好,挨个将其放回原位。
他的动作非常的熟练,比沈乐安找过的修理师傅都娴熟。
沈乐安盯着他的手,难得好奇:“军队里面也会教这个?”
“没有。”
“那你怎么还会这个?”
“个人兴趣,”秦砚分神回他,“原先计划过读相关的专业。”
他这么一提,沈乐安倒是想起来他是刚好高考之后进入的军队,严格来说,他当时算是因为家庭变故做了这样的选择。
沈乐安盯着他手上的动作。
秦砚做事情的时候会很专注,面色沉稳,动作也不紧不慢,看起来非常容易产生信任感。
“我听宋姨说你当时选择进军队有家里的因素,和你原先计划相悖。”
“嗯,”秦砚没有否认,“那是当时最优的选择。”
上完最后一颗螺丝钉,秦砚将复原的八音盒放回桌面,正了正位置,而后按了一下开关。
玻璃内的小人又重新动了起来,打开箱子取出水壶,然后再一次挪到嫩芽的旁边,给小芽浇水。
沈乐安左顾右看,再一次觉得秦砚确实很厉害,颇有点感慨道:“我以为你是那种非常有规划的人。”
秦砚抬了抬眼皮,看向他:“世界上会有很多意外,我也难以把控。”
八音盒上的小人做完了任务,跟着音乐声一道,回归原位,箱子也一起合上,发出很轻的一道“啪嗒”声。
沈乐安眼神一顿,拧眉,盯着那个明目张胆显露于人前的箱子看了一会,问道:“这个玻璃外壳能拆开吗?”
秦砚神色专注了几分,“我试试。”
玻璃外壳连着内芯,想要拆卸下来确实不容易,从上面不好直接拆除,还是从底下掏空会来的容易一些。
沈乐安看着他大幅度的动作,忍不住道:“拆成这样,这样还能复原回去吗?”
“可以。”
沈乐安稍稍安下了心,又道:“你把上面那个箱子取出来就可以,其他的先不要动。”
秦砚顺势勾出,玻璃里面的小箱子就弄到沈乐安的手上。
沈乐安抬手拨开,看到的是里面装着的浇水壶,没有看到其余的什么东西。
他猜错了?
秦砚捉住他将要离开的手,扶着他的手靠近箱子的底部:“下面应该还有一层,你敲敲看看。”
沈乐安轻轻扣了扣,便察觉出来了一点不对,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看出来的?”
“箱子内的深度不对。”
沈乐安佩服他视线的精准程度,感慨归感慨,心中也不免生出了希望,扣扣挖挖,终于在不破坏箱子本身的情况下,把多的那层板子弄了出来,往下一扣,一个小小的u盘从里面掉了出来。
这掉落出来的东西让人心头微微一跳,沈乐安下意识看向秦砚。
秦砚似乎并没有多在意这可能是重要机密的东西,而是将刚刚散落的零件一个一个收拾好,重新仔细地把八音盒复原。
沈乐安拿走了u盘,看到他毫不在意的动作,甚至一个眼神都没多给的模样,确实安了几分心。
某种意义上来说,在真正的资料获取到的时候,他和秦砚利益上可能不算一致。
秦砚站在军方,但他不是。
他需要第一时间为沈家考虑利益得失。
秦砚将东西复原好,沈乐安也将笔记本取了出来,放在一旁,“我不确定这个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东西,需要打开确认一下。”
秦砚不可置否,只道:“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
沈乐安垂眸,插上u盘,用自己的电脑打开,想要破解这个u盘还需要密码。
沈乐安试了沈烨的生日,也试了姜叶的生日,甚至试了他们的结婚纪念日,都没有能够打开。
最后有点迟疑的,当着秦砚的面,沈乐安遮掩了一下,自作多情了一把,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解锁成功。
沈乐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压下心中泛起的酸涩的情绪,径直点开里面的内容,头一页,就是一张图,用手机拍摄的,纸质版的信息记录。
反叛军的人员名单,包括对方的个人信息,现在职业,家庭情况,甚至还有购入药剂的等等信息。
如此的详细。
难怪他们执着不休地追查了那么久。
不仅仅是这些,里面还涵盖了药剂研究的基本信息,如果有这一份信息资料,破除那份基因进化药剂的成本就能大大减少。
沈乐安很突然地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们如此确定东西在沈家,是不是还有他很快的研制出来了那份基因药剂的破解版新抑制剂的因素?
沈乐安看着上面的资料发呆,秦砚却是格外的沉默。
里面的信息量太大,泄露出去,不仅仅是反叛军会重创,就连联邦军方的威信也会大大减弱,因为名单内有许多位置很高的将领,甚至还有正要和齐爷爷今年竞争的那位。
秦砚看向他,“你希望怎么处理这个u盘?”
“秦上将想怎么处理?”沈乐安问道。
秦砚听出他话里的试探之意,瞥了他一眼,道:“我现在只是你的保镖,无权干涉你的决定。”
沈乐安扯了扯唇角,也不知信还是没信,但却当着他的面将信息复制了一遍,那份重要的文件弄了一个副本,放进了自己的云盘中。
秦砚很轻地拧了下眉,却没有说什么。
沈乐安弹出u盘,指了指自己的电脑上面的副本,又道:“我这算是复刻了军方重要信息吧,你真的不准备阻止一下我的个人行为?”
Omega甚至顽劣地拿着u盘在他面前晃了晃,笑容戏谑。
秦砚捉住他皙白如玉的手腕,阻止了他幼稚的行为,语气带了几分严肃,“不要胡闹。”
沈乐安冷哼一声,没试探出来什么,但见他这样的反应,倒也有点说不出来的开心。
他自然不会随便做出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复刻这份资料是当初和齐老谈好的条件,他当然不会让自己吃亏。
那u盘顺势送入秦砚的手中,沈乐安抽回手,便道:“东西给你保管,现在一起过去那边给齐爷爷。”
秦砚手中失了暖玉的触感,多了一个冰凉的u盘,他顿了下,将u盘收好,道:“嗯。”
沈乐安刚一起身,桌面上放着的手机就亮起了屏幕,是有人来电。
他看了眼备注的名字,扬了扬眉。
沈芸?
沈芸纠结了许久才决定拨通这一个电话,今天沈乐安和她说的那些话像是魔音一样旋绕在她的耳边,让她不由自主的将心头奇怪的感觉不断放大。
那种不安如似罂栗一样生长不休,沈烨走后,沈芸更是惴惴不安,将沈茉莉也提前送回了沈老夫人那里。
但她没有想到,只是一个猜想,她在今天晚上一个小小的试探中彻底验证成为现实。
儿子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沈芸甚至一刻都不敢多留,强装镇定地从病房里面出来,却还是身体不住的发抖,她甚至觉得周围都是暗中针对她的敌人,想要谋害她,也想要对付他们整个沈家。
嘟嘟的电话等待音在楼道内格外的明显,空荡荡的回音加重了这种惶恐。
沈乐安电话一接通,沈芸的情绪便如扎破了的气球一样,骤然崩溃,“乐安啊,是你吗,乐安?你快说话……”
“姑姑?”
沈乐安听到她泣不成声满是惶恐的声调,心思微沉,忙不迭安慰她,方才找到重大突破的喜悦全无,追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现在在医院的楼梯间,就我一个人,”沈芸抽噎道,“我打不通你爸爸的电话,家里的电话也打不通。”
沈乐安拧眉,道:“姑姑,发生什么事情了,可以和我说说吗?”
沈芸顿了顿,陷入了沉默,这个事情太离奇,也太大,她其实不是非常的信任还是半个小孩的沈乐安。
沈乐安在她静默中感受到了那种微妙的,没有说出口的言外之语,这种欲言又止最让人烦躁。
沈乐安再一次后悔没能好好经营一下自己在家庭内的成熟形象。
“姑姑。”
另外一道沉冷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沈乐安那边,沈芸愣了一下,辨别出了这道声音,小心翼翼道:“……是秦砚吗?”
沈乐安啧了一声,撩了撩眼皮。
他开的是扩音,秦砚当然也能自由的和沈芸沟通,只是他没想到沈芸竟然信任秦砚超过他这个外甥!
秦砚捉住Omega的手,很轻地捏了一下以作安抚,随后应道:“是我。”
沈乐安瞥了他一眼,抽不回来手,索性放弃了挣扎。
“我有朋友在医院,稍后会发消息让他下去陪您。”
“谢谢你。”沈芸客气地小声道,“麻烦你了。”
“周围有休息室吗?”
“有。”
“过去休息室里面,不要在楼道,外面会有人经过。”
“好,好,我现在过去。”
过了一会儿,隐约有关门声,沈芸才道:“我进来了,关好门了。”
秦砚很淡地嗯了一声,语气带了一分命令,“姑姑说吧,发生什么事情了?”
站在密闭的休息室,比外面不安的楼道要有安全感的多,沈芸下意识忘了不安和紧张,对秦砚的信任度又高了些,脱口而出道:“是元然,他不是元然。”
她说的颠三倒四,话音一落,她情绪又有点崩溃。
沈乐安拧眉,不好开口,只是晃了晃被牵着的手,示意秦砚。
“您确定吗?当初DNA检验过,可以证明是杨叔叔本人。”秦砚问道。
沈芸哭道:“真的不是,他真的不是,你要相信我。”
“证据呢?”那道声音很冷,很平稳,仿佛没有什么波动。
沈芸获取到了一点安全感,断断续续地解释道:“他平时都会带着姜叶之前送他的玉扳指,手指上面有痕迹,但病房里面的那个人痕迹不一样,宽度不一样,他肯定不是杨元然……”
“还没有别的发现吗?”
“没有,没有了。”
秦砚应了一声,又问了一句她的休息室在哪里。
沈芸报了位置。
秦砚道:“姑姑先待在那里,我会安排人来接你,不用担心。”
沈芸连说了几个好,得了几句安抚,勉强有了一点安心,然后勉强才挂了电话。
这消息太过震惊,沈乐安也有点微微走神,思绪不受控制的蔓延,思索着那些诡异的不对。
秦砚指腹微微施力,捏了捏他纤细的手指,“不要多想,先把u盘送过去。”
Alpha的声音沉稳有力,不见慌乱,先后顺序安排的井然有序,并没有因为突然的消息打乱分寸。
他面色平静,也没有什么震惊的意思,仿佛只是得知了一件小事,再慌乱的心也因为这一份冷静感染,而有了镇定有力的安全感。
倒也不奇怪为什么沈芸会对他更信任了。
沈乐安回神,定定看了他一眼,指尖微微一动,也学着他之前的动作,牵了回去。
柔软的指腹如似攀爬的藤蔓,细长的指尖勾住他的小指,然后整只手贴住、黏紧。
方才波澜不惊的Alpha明显怔了一下。
沈乐安敛回视线,唇角微微一翘,应道:“走吧。”
—
医院的事情有徐应尧在,沈乐安其实不算非常担心。
他更加担心的是文件里面还有不少牵连的军方人员,沈家的信息在这些人眼中其实算不上机密,但好在他爷爷和奶奶现在住在他新购入的别墅,那里保密性高,目前应该没有什么人知道。
那份资料最后一页的个人信息沈乐安明显发现秦砚表情有了一点变化,很细微,但这一点点就足以说明很多东西了。
沈乐安对军方的势力不算很清楚,但也知道元首换届的事情,上网一搜,发现这个人在网友分析里面,竟然是齐老的强势竞争对手,就知道对方的本事了。
来头不小,背景也深。
从军校到军部大楼,至少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秦砚车速并不算快。
沈乐安看着外面开始融化的雪花,还是提前给齐老那边打了一个电话。
军部大楼。
难得有外来贵客,齐鸿钧的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和秘书打了声招呼,不允许外人进出。
齐鸿钧亲自煮了茶,茶杯拿热水浸泡一二取出,为对方倒了一杯。
男人四五十岁的年纪,未见老态,端着浅浅的笑意,态度称得上有几分知礼的尊敬,“老师,您这爱好还真的百年不变。”
“喝茶静心,不然每天和世俗打交道,一不小心就容易被染黑。”齐鸿钧一边倒茶一边回他。
林致函笑笑,慢条斯理地品了口茶。
齐鸿钧放下茶壶,颇为关心地问了一句:“小婉和聪聪最近怎么样?”
当初林家妻女被反叛军绑架,这事确实让不少人惊到了,可以说,也是让齐鸿钧对他稍微有了一点信任的原因,但谁能想到这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呢?
这表里不一的伪装,确实很难看出来一个人真实的内里啊。
自己难得看走眼,还给联邦带来了这么大的祸患,齐鸿钧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
林致函神色恭顺:“都挺好的,劳烦老师记挂。”
齐鸿钧垂了垂眼皮:“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和沈家有关。”
“哦?”
林致函脸上多了一点忧虑,“舆论现在对军方非常不利,都说明明沈家有涉嫌叛国的嫌疑,但是联邦没有任何的查证,民众对官方的信任度现在有明显的走低。”
齐鸿钧笑了笑,抿了口茶,“你是指我给沈家开了后门?”
林致函道:“老师,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齐鸿钧道:“真开特权呢,也不是没有,但那是人家自己挣来的,新抑制剂的研发是沈家那个小娃娃的功劳,你比我要清楚吧?”
“江山代有才人出,”林致函说道,“但是一码归一码,和反叛军有关的事情需要严查。”
“放心,有人在办这件事。”齐鸿钧看着他道,“不会放过任何有损联邦利益的人。”
林致函垂了垂眼皮,弯唇道:“您是交给我师弟了吗?他办事有时候还是太过于不稳重,您还是得多花点时间栽培栽培他呀。”
“你消息倒是灵通。”
林致函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扯了扯唇,“一步作三步,也是您教的好。”
齐鸿钧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倒满了茶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与他道:“和我下盘棋吧。”
林致函不慌不忙,“乐意至极。”
看着他从容不迫的表现,齐鸿钧心中还是不免有几分失望,如果他没有和那些人搅到一块,绝对是非常出色的接班人。
玻璃窗外日色逐渐被黑暗吞没,不见亮光,月色的微光多了一点冬日的寒凉。
沈乐安挂了电话,神色有几分凝重。
他当然不会搞什么秘密瞒着当面说的事情,电话一接通,重要的名字当然是提前告诉对方,让对方好做提防,毕竟事情风险太大,人家几次警告过,指不定他就有个什么秘密没说出口就挂掉的下场。
这种截胡的事情沈乐安上辈子还是经历过不少的,他也没忘记自己是个穿书选手,也深刻记得当初换了方法也没有能够躲开的差点发生的信息素暴动。
但没想到齐鸿钧的竞争对手会在这种时候去找他。
如此巧合,对方又如此信誓旦旦,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沈乐安心中微沉,合上窗,转头道:“秦砚,先停车。”
秦砚应了一声好,目光微转,寻了一个临时停车点,踩了踩刹车,试图减速。
车子并没有如期停下,而是按照原来的速度径直往前开去,秦砚打了打方向盘,一路往前,直接闯了前面的红灯。
沈乐安沉默了一下,问道:“车子出问题了?”
“是。”秦砚回他,“刹车失效。”
他回答的不咸不淡,仿佛只是一件很小的意外事件,不足为提,沈乐安飘起来的一点慌乱顿消。
也是。
秦砚毕竟也是联邦一军的队长,九死一生才当上的职位,一定经历过不少危机的事情,这些对他而言,估计不算什么。
春节也就这两天,路上的车辆和人群也密集了起来,沈乐安看了眼驾驶座上风平浪静的秦砚,“先开去郊区,你小心点开。”
秦砚:“放心,不会有事。”
“你手机呢?”
秦砚从口袋内取出来,头也没回地递给他。
沈乐安接过,关机,然后才道:“我怀疑你手机被人监听了,关机能解决吗?”
“可以。”秦砚道,“如果有监控软件,应该是在软件里,我的硬件没有问题。”
说话间,便看到从旁边横冲出来的小车,另外一边还有拐弯绕出来的,秦砚略一加速,从两车中间窜了出去,如似夹缝求生。
忽然的加速和冲撞让车身也跟着震了震,沈乐安眼皮一跳,心脏也跟着颤了颤,有种和死神擦肩而过的既视感。
Alpha抿了抿唇,神色有一瞬间的凝重,不过很快恢复冷静。
车速变快了,人流量也多,很容易出意外。
沈乐安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甚至他有点担心对方还对车做了什么别的手脚。
他迟疑了一下,才问:“如果一直开,能有机会将车油耗完让它自动停下来吗?”
秦砚沉默了一下,才道:“不会,这辆车改装过,加了转换装置,能够在必要的时候自动通过太阳能驾驶。”
“现在没有日光了。”
“车油充足,可以开到明天早上,而且不确定车子本身是否还有其他被改动的地方。”
沈乐安:“……”
这种时候也不好喷这车功能太好。
沈乐安道:“所以还是得跳车?”
“是。”
他回答的干脆又平静,沈乐安看到车开出了闹市,没有出什么问题,倒是没有那么害怕了,但还是忍不住道:“车速有点快,能想办法降一点吗?”
跳车这事他也就在电影上看过两下子,人家拍电影都容易出问题呢,何况这种真实事故。
他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现在的车速很快,和原先出来时完全天差地别,如果是秦砚一个人,也许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车上还有一个体质很一般的沈乐安。
秦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顿了一下,只说:“放心,不会让你出事。”
沈乐安侧眸,看了他一眼,只看到他微微绷紧的线条和抿起的唇瓣,随后又转回脑袋,拿出手机给沈烨发了条信息。
三更半夜,沈烨估计也不在线,没回。
对方都要他的命了,还不知道能不能苟活下来,但沈乐安也不是那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人,有什么仇当场就报了。
反叛军的消息他确实也没想直接发出去,但事已至此,对方都这样搞他,他不可能还讲究什么得不得罪人的事情。
消息发完,沈乐安就手机关机了。
他不确定自己这手机有没有什么破追踪系统什么的。
天色渐黑,前面的路看不是很清楚,车子速度又快,也不知道是不是驾驶座上还有个秦砚在,沈乐安倒是没有那么慌。
“这是哪?”沈乐安扫了眼外面的景色。
秦砚言简意赅:“进军队之前来过这里玩赛车,这附近有个山坡,还算平缓,可以作为跳车点。”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沈乐安还想问问他的赛车历史。
“等会怎么操作?”沈乐安道。
“尖锐的东西都丢车上,然后解开安全带过来我这里。”
沈乐安照做,只是最后一句指示他没懂,“到你哪里?”
秦砚:“我抱着你跳下去,这样能最大程度保障你的安全。”
沈乐安顿了一下,如果不是在这样危险的关头,以及在车速半点不减的车内,他绝对会认为秦砚在调情。
沈乐安压下心里的弯弯绕绕,对他还算保持高度的信任,好在车还算宽,从副驾驶过去他那,并不算艰难,只是真的盘坐在他的腿上,这种感觉又非常的微妙。
秦砚早已解开了安全带,眼神沉稳地看向他,将他的手扣在自己的腰间:“等会一定要紧紧的抱住我,我会抓住你。”
对上Alpha那双蓝海一样深邃的眼眸,沈乐安无端生出一分安定,抱住他的腰,脑袋也垂下来,贴在他的胸膛,“好。”
Omega回答的声音很轻,猫一样的乖顺,亲昵又顺从地贴在他的怀中。
秦砚扣住他的身体,又说了一遍:“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现在抓紧我。”
沈乐安闻声,条件反射性地动作。
秦砚话音刚落,方向盘便极速偏转,车门被强制打开,他带着怀里的人,从突然加速的车上摔落,无人驾驶的车往另外一个方向迅速开去。
车灯也转了方向,从车上摔下来的人在坡上一路翻滚,视野一片漆黑,又因为天旋地转的感知,呕吐感和头晕目眩的感觉上升到极致。
意识昏沉间,沈乐安听到不远处传来很剧烈的一声爆炸声响,眼前火光的亮光一闪,耳边的似乎隐约还有另外一声脆响,随后被嗡鸣声压过。
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秦砚躺在他的身下,沈乐安并没有感觉到有多痛,只是难免有摩擦破皮的小伤口有点隐隐作痛。
太黑,那光很快寂灭,这里又变成了漆黑一片。
沈乐安缓了一会儿,才勉强能看清躺在地上的秦砚的身影,秦砚的手还扣在他的身上,他略微使了一点力气,就拨开了往日难以撼动的手。
Alpha的手不算细腻,甚至有点粗糙,骨架很大,带了一点从肢体上方流淌下来的湿濡的感触和温热的余温,手心处还有一层黏腻的薄汗,彰显着方才主人藏在平静之下的紧张。
秦砚也会紧张?
沈乐安心中微沉,抓着他的手,没敢用力,喊他:“秦砚?”
回答他的是四周的一片沉静和安宁,夜晚的山坡处还有虫鸣的噪声,嗡嗡缠绕耳畔。
鼻尖淡淡的草香和土壤的味道被另外一股厚重而浓烈的松雪之气掩盖,夹杂其中的还有粘稠的铁锈味,和手上黏腻的触感形成某一种另人惶恐的认知。
太黑了,沈乐安看不清,也难以辨别那液体是不是红色,但心中的不安却难以言喻的如似瘟疫一样扩张蔓延。
这种事情最紧要的应该是第一时间冷静下来去寻找人求助,就像刚刚他在跳车前已经做好的计划一样,按照计划办事。
但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意外,谁都难以掌控。
沈乐安完全忘了什么计划什么理智,只记得一遍又一遍执着地喊着人。
“秦砚?”
“秦砚。”
“秦砚……”
旷野回荡着Omega的低音,一声又一声,却无人回应,晚风寒凉,藏不住黑夜中的低迷。
沈乐安厌恶极了这种没有回音的单方面的呼喊,姜叶走的时候也是这样,毫无声息的、毫无回应的离开。
他从门口到客厅再到房间,他叫了很多很多遍,但是没有人回他的话。
此时此刻,仿佛是重蹈覆辙,重新复刻当初的场景。
沈乐安情绪有点难言的崩溃,在这四周无人又孤寂难堪的小山坡上。
Alpha手指微微动了动,耳畔边是Omega失控的鼻音,心情莫名,努力勾了勾他的指尖,轻轻握住少年的食指。
豆大的泪珠从少年的下颌滑落,砸在秦砚的手臂,灼热的温度一路蔓延至他的胸口。
Alpha几不可察地叹了叹,心头发软。
沈乐安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幻听,下一秒便听到他道:“你有没有受伤?”
沈乐安有几分不确定地道:“秦砚?”
秦砚压下隐隐的眩晕,耐心地回他:“是我。”
“你还活着?”
“嗯。”
“妈的,”沈乐安确认他还活着,一边丢人现眼地掉眼泪,一边声音颤抖地破口大骂,“秦砚你个大傻逼!”
第68章 第 76+77 章
几近黎明, 山坡上多了晨曦的曙光,遍野旷荡,照亮了半山腰的小屋。
秦砚早之前来这里赛车的时候和谢景开他们几个在这建了一栋小房子, 偶尔有闲心还会来这野炊。
不过秦砚进军队之后就没有再来过这里, 但谢景开有时候会带人过来玩,这房子才没有彻底报废,东西也还是齐全。
沈乐安半拖半拽把秦砚弄上来的时候,看到他说的房子确实存在, 心中略微安定了一些。
秦砚倒是比他有计划的多,临时选择开来这里, 应该也是做好了准备。
这里说是小房子,严格来讲,说它是个独栋小别墅也不为过。
沈乐安心安不过两秒,在灯亮一瞬, 看到刚刚被他扶到床上的秦砚时, 整个人都有点呆滞。
Alpha的身上格外的脏, 衣服被摩擦破了许多细小的洞口,上面混杂着土壤和稀碎的草根, 或许还有一些枯枝叶子, 鲜红的血液与脏乱的污秽混杂在一起, 猩红的一大片,刺激着眼球。
他的右手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歪在被子边,手臂上方被划了很大的一道口子, 狰狞的疤痕从肩部往下, 血液在刚刚行走间被冻得有点凝固, 伤口甚至起了红肿的青色。
他阖着眼,唇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泛着苍白的颜色, 显然已经昏迷了过去。
沈乐安猜到他可能受了伤,但秦砚醒来的事情让他一下子忘记了刚刚察觉的不对劲,之后又是秦砚一路与他说话,声音不见一丝颤抖,格外的平静淡然,加上天黑,他看不见,便以为自己弄错了。
但他没想到秦砚竟然完完全全漠视了自己的伤口,从头到尾掩饰的那么好。
只是刚刚知道了又能如何呢,除了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情绪上,也许还会耽搁事情。
秦砚在大部分时候还是比他要理智也清醒的多,甚至还会反过来试图安抚他有点低迷的情绪。
沈乐安吐了吐气,转头出去,在小别墅内循着秦砚刚刚告知他的地方,把药箱拿了过来。
药箱里面的东西非常的齐全,比一般家里准备的还要齐全,应该是他们之前赛车容易出现意外受伤的情况也多,所以准备的非常充足。
沈乐安放下药箱,又去浴室打了盆水,拿了毛巾和剪子。
秦砚的身上太脏,处理伤口需要先清洁身上的脏污,以免发生不必要的感染。
沈乐安还没有这么伺候人的经历,但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秦砚,还是默默取了剪刀,小心翼翼地将他身上的衣服剪开,然后仔细将布料弄下来。
Alpha胸膛前空了一大块,腹部轻微的起伏,扎结的线条与有力的肌肉映入眼帘,上面有几道陈旧的伤疤,旧痕新记交叠相印,展示着他过往的勋章。
独独作为男性个体而言,他的身体也非常的完美,常年锻炼,但肌肉并不夸张,而是恰到好处的力量感。
沈乐安摸过碰过,但是确实没有这么光明正大的看过。
只是略微一个走神,新手护工就不小心扯到了病患的伤口,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都觉得替秦砚疼,下意识贴近,想给他吹吹。
而这倏然的疼意已然将意识昏迷过去的人惊醒。
胸膛处轻微的冷意和感知让他第一时间反应出来了自己上半身的空荡感,Alpha无暇顾及,因为他视野内是Omega逐渐靠近的身影。
Omega半跪在床上,身上的外套已然脱去,只剩下干净简单的白色T恤,宽大的内搭因为他躬身的动作而垂挂下来,描摹出他单薄紧韧的后脊。
他的一只手轻轻搭在Alpha的腰侧,弯腰贴近,还在泛红的眼睛认真注视着Alpha胸前的位置,随后唇瓣微张,吐出细不可查的气息。
那细小的气流像是在伤口上用狗尾巴草轻轻挠过,感知由伤疤一路蔓延到心口,对于强大的Alpha而言,血流不止的痛感也抵不过此时此刻这轻飘飘的吹气音,他强大的意志力在这虚无缥缈的气体中险些陷于崩溃。
秦砚喉结滚了滚,手心微微攥紧。
那松雪的味道在室内悄然浓郁了几分。
沈乐安似有所觉,直起身,侧头,便对上Alpha直勾勾的视线。
沈乐安觉得他可能是被疼醒的,略有点心虚地道:“我要帮你换药,但你身上太脏,需要清理一下。”
秦砚单手直起身,从他手中取走了毛巾,“我自己可以,你先处理自己的伤口。”
“我没受什么伤。”沈乐安道。
秦砚目光微垂,落在他手背被石子划伤的小口子上。
少年的手白皙娇嫩,只是一些细小的血痕,也足以看起来非常的严重可怖,甚至有点隐约泛青,但对比起秦砚身上的,当然是小巫见大巫。
沈乐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顿了一下,“……可能不小心有刮到一点,不严重。”
秦砚径直从药箱中取了棉签和碘伏,还有一些小的创可贴,悉数搁置在他的手边,“先处理你自己的,隔壁房间有换洗的衣服,是我的,没有穿过,你可以暂时拿来应付一下,我有需要会叫你。”
他话里带了几分强硬。
沈乐安见他面不改色当着自己的面将手直接嘎吱一声转回原位,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默默将他拿出来的药品取走。
“那行,你有事喊我。”
秦砚垂眸,没有看他,唇线绷紧,“把门关上。”
沈乐安顺手把门带上,走出来没有两步,扯了扯衣角,贴近鼻翼,嗅了嗅。
是错觉吗?
他怎么觉得秦砚的信息素又变浓了一点?
血液里面包含了少量的信息素,方才秦砚流血过多,所以飘出来的味道很浓,但是上来之后似乎就变淡了一点。
沈乐安回头,瞥了一眼关上的门,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回去。
应该是他太累弄错了,刚刚给秦砚剪衣服的时候也没看见什么再大量外流的血迹了,何况秦砚也不是那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人。
思及此,沈乐安身体一转,也没有耽搁,进了隔壁的房间,他身上太脏,也确实有点受不了。
门口踱步的动静彻底消失,另外一道关门声也在空气中落下。
紧闭的室内,抽气的装置不停地运转着,却也难以一下子排干净这迸发出来的松雪冷气。
血液的流失让Alpha脸色苍白,而迸发出来的信息素又迫使他略有些虚弱的脸上多了一层薄红,周身开始变得滚烫难言。
他手上攥着那条沾了一点红酒气味的毛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手心将绵软的布料逐渐拢紧,棉质的软毛被他失衡的力气揪住,几乎要断裂成两半。
Alpha的手背青筋鼓胀,露出可怕的筋条。
狭窄的房间内信息素分子到处乱窜,如果气体有形,也许包裹在那条沾染了一点红酒味道信息素的毛巾大概已经被雪雾化成大网,完完全全的包裹住,不露出一点缝隙。
Omega的气息在出去之后的几分钟,已经基本上消失殆尽。
秦砚下了床,直接去了浴室。
那条毛巾被他随手挂在了架子上,身上的衣服被他直接褪尽,他完全没有刚刚少年的小心翼翼,动作很快,力气也不小,衣物的摩擦感带来的剧烈痛感比少年不慎触碰的疼意要扩张到数倍之大,这也让他勉强清醒了一分。
喷头上从头浇下的冷水浇灭了一点身体易感所招致的热气,但也让伤口猝不及防被这种淅沥沥的凉意刺激,细密的疼意如似蚂蚁撕咬,让快要涣散的理智回笼。
但空气中的松雪分子不见半点减少,反而有逐渐递增的趋势,以势不可挡的气势笼罩在狭窄的浴室之间。
秦砚站在水下,任由冷水从上而下喷洒,从他发顶一路往下,将身体浸湿,但周身的烫意愈发深重,仿佛要将水汽蒸发。
情况要比以往要严重的多。
在反叛军当卧底时,秦砚那时候第一次被注射大剂量的基因进化药剂,甚至还被恶劣的安排了一个Omega进他的房间,那间房间内充满了陌生的Omega的信息素,但他那时候或许有信息素本能的影响,但并没有什么被勾起的来自身体本能的欲望。
但这一次不同。
或许是和沈乐安做过标记,又发生过更进一步的事情,又或许是自己本能的心里的因素,易感期的反应几乎让他难以克制。
Alpha试图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尝试压制,但意外的受伤让他身体不复之前的强势,难以抵挡两方的冲撞。
……难以言喻的狼狈。
Alpha轻轻吐了口气,任由水流从颊侧蜿蜒而下,他手一抓,前额的发悉数被拢到了后面,饱满的前额被水浇打,神经里的肮脏并没有一点被浇熄。
那一点微弱的几乎快要逸散的红酒气味还充斥在鼻尖。
秦砚侧了侧视线。
挂在架子上的毛巾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一小片,有气无力地耷拉在上面,轻轻摇曳,往下垂挂着小小的水珠。
水声关闭,浴室内又陷入一片平静。
沈乐安洗完澡出来,简单给自己的伤口处理了一下就去了秦砚这边。
他没有耽搁太久,刚刚疑似浓郁的松雪信息素还是让他有点心神不宁,唯恐秦砚又出了什么岔子,毕竟过来的一路秦砚就是如此,什么也不说,就默默抗了下来,如果不是来到这开了灯亲眼所见,沈乐安还真的不知道他竟然伤的这么严重。
这不安的心理在敲门没有人回应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沈乐安敲了好几遍,还喊了秦砚好几声,都没有任何回音。
思忖一二,沈乐安还是直接开了门。
门扉之后,铺面而来的是浓重的松雪之气,冰凉的分子几乎在外人闯入期间,疯狂地缠绕在毫无防备的Omega身上。
沈乐安握在把手上的手微微一紧,压下紊乱的心境,扫了一眼没有什么变化的药箱,就知道秦砚还没有上药。
浴室的灯开着,门也是关着的,但里面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连水声也无。
室内安静一片,除了浓郁的信息素,仿佛没有另外一个人的痕迹。
沈乐安拧眉,走到浴室门边,也没有直接推门,试探地贴近喊了一声:“秦砚,在吗?”
话音刚落,站在门边的沈乐安便听到浴室内传来的一道声响。
克制又低沉,几乎是从喉间压抑不住才溢出来的一点音调。
带着浓重欲色的闷哼径直闯入Omega贴在门板上的耳中,仿佛黏在耳侧。
随后便寂灭无声,只有空荡荡的冷意。
沈乐安手上的动作僵硬了一瞬,热气倏然爬上脸颊,脑袋迟钝地往后挪了挪,没敢再贴近那道门板。
这声音太过于敏感,难免不让人遐想。
他也不敢确定秦砚是不是真的在做那种事情,毕竟秦砚在他的认知里面,实在不像是会有太多世俗欲望的人。
但他现在应该是因为伤口的因素,易感期出现了混乱,提前了,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
沈乐安脑袋里面胡七想八,满脑子撞破秦砚私密的尴尬,但到底他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平复了数秒思绪,他才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地说道:“秦砚?”
里面的人慢了两秒,语气不变地嗯了一声,看不出一点局促。
沈乐安觉得也许是自己真的听错了,暗暗松了口气,又道:“你是不是易感期提前了?”
“嗯。”
“这里有抑制剂吗?你说位置,我可以帮你拿。”
“没有。”
“……没有?”
“没有抑制剂。”
Alpha的声音透着几分低哑,隔着一道门,又因为这周身缠绕的信息素,沈乐安其实也没有那么淡定。
沈乐安几乎脱口而出地道:“那怎么办?”
他知道秦砚信息素暴动的病还没有治,眼下又没有抑制剂。
没有抑制剂,信息素又如此逸散,易感期的反应明显很大。
一个正常的Alpha在这种情况下,能怎么办?
沈乐安站在浴室外面,没有目的地扯了扯衣摆,盯着紧闭的浴室门,看不清里面人的身影。
秦砚安静了一会儿,没有给他答案。
—
沈乐安在浴室门口站了许久,没有等到秦砚的回答。
浴室里面甚至没有别的声响,隔着门板,隐约还有一点粗重的呼吸声。
细枝末节的响动在安静的室内难免会变得格外清晰,沈乐安觉得自己在此时此刻听觉达到了最佳的状态,神经也有点绷紧。
他试探地道:“秦砚?”
“你先回隔壁房间。”浴室里那道声音停了一下,不知是什么缘故,又提醒了一句,“记得锁好门。”
“……那你怎么办?”
“我会自己解决,你先出去。”
Alpha努力保持话音里面的冷静与清醒,但不稳而低哑的声线明显难以让人忽视他现在的状态。
沈乐安盯着那扇门,没应,也没有挪步。
浴室门底下的细缝源源不断的往外逸散着Alpha的信息素,浓稠的松雪之气仿佛成形一般,缠绕在Omega的身上,分子黏糊糊地附着在Omega每一寸暴露在外头的肌肤,缠人的架势和主人口中的驱逐形成鲜明的对比。
哪怕沈乐安想走,此时此刻,他也有点腿软。
强势高级的Alpha的信息素在某些时候作用能力是非常强劲的,如果是对上匹配度极高的Omega,具有极强的催情作用,以及致命的吸引力。
何况沈乐安本就发情期将近,现在更是被刺激的假性发情,红酒的气味逐渐浓郁。
Omega的信息素从细缝内溜进狭窄的浴室中,Alpha敏锐的察觉到浓稠的第二道气息,生理性克制不住的兴奋。
他还没有走。
这样的认知让Alpha神经愉悦,更是难以抑制胸口迸发出来的得寸进尺的欲望。
理智让他暂时按捺住了更进一步的冲动。
他只是轻轻靠在门旁边的墙壁上,那条毛巾被他咬在唇齿之间,吞噬着残余的气息也淹没了难以抑制的吐息,手上的动作更加用力了一些。
带着Alpha的残暴与恣意。
沈乐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走。
他站在这里,甚至能明显感知到刚刚自己听到的声音根本不是什么错觉。
隔着一堵墙,自己还在,秦砚就这么当着自己的面,纾解生理需求。
这样的认知让他脸颊发烫,甚至久违的记忆复苏,哪怕看不清,那种暧昧的想象竟也格外充沛,病毒一样在他脑袋里面扎根。
秦砚的身体情况沈乐安哪怕没有专门对他做过检查,仅仅只是看过病例和身体密切交流过几次,但这些已经足够让他对秦砚的身体有了初步的了解。
信息素暴动他有过几次,还强行压制了下来,身体原本已经算是处于平衡的状态,但和他进行标记过后,那样的平衡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已经打破了的,从病理的治疗来看,自然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现在他又受了伤,激发出来了易感期,身体的平衡相当于再一次打破。
身体的承受能力有限,哪怕强大如秦砚,也无法对自己的身体做完全的斗争,何况现在没有任何的抑制剂作为帮助,硬抗的后果很有可能造成身体平衡的崩溃,再加上他现在还受了重伤,更是身体虚弱的时候。
沈乐安试图通过绝对公事的理由来说明自己现在行为的合理性,但不可否认,他确实也有私心。
分手之后对前男友还有同情心和担心等情绪是非常不可取的,而且他还打算和对方有更进一步的深入行为,秦砚刚刚也让他离开,明显也是不希望有牵扯的意思。
沈乐安思绪微乱,但最后还是做了决定,因为Alpha的信息素探入他的后颈,明显也挑拨起了自己的念头,他险些有点站不住。
反正他睡秦砚也不吃亏。
沈乐安心中振振有词,但表现出来的行为却外强中干,对于里面已经不再掩饰的喘息,脸皮都烧薄了几分。
他无名地有点发虚,纠结了半晌,才道:“秦砚,你还在不在。”
等了几秒,里面的人回他。
很轻地一声:“嗯。”
沈乐安觉得那声音似乎比前面的还要靠近一点,压下疑惑,又说:“你是不是还没有上药?”
“嗯。”
“你的伤口还好吗?”
“嗯。”
“你要不要出来涂一下药?”
“嗯。”
沈乐安生硬地扯了几个问题,秦砚倒是都应,但那扇门都没有一点要开的意思,反而是那回应的声音越来越沉,甚至有几分敷衍。
沈乐安站在门口,仿佛要将那门把手掰下来,谁想只略一施力,那把手就往下一落,发出很轻地一道解锁音。
……门没锁。
沈乐安不确定秦砚有没有看见或者听见,他想也没想,小心翼翼地还原了位置,手被烫到似的飞快离开。
里面那点异动也没有了,只有安静一片。
秦砚一定知道了。
沈乐安头皮发麻,被人抓包这种行为,心跳不由加快,只干巴巴道:“秦砚,你门没有锁。”
这一次秦砚没有回他一个敷衍的气音,说话声也清晰了一些,“门没锁。”
沈乐安站在门外,莫名多了一分紧张。
这仿佛是一个暗示,又或者是一个明示。
沈乐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侧眸看了眼桌面上的酒精和棉签,似乎找到了合理可靠的理由和借口。
他拿了那瓶酒精和那包棉签,然后面上保持着还算淡定的表情,随后“啪嗒”一声,慢吞吞地推开了浴室的门。
毫无阻拦,也毫无阻碍,比想象中的简单,但铺面而来的信息素如似风暴向他周身席卷而来。
沈乐安只是侧身抬眸,那股淡定便魂飞魄散。
Alpha离他太近,他就倚在门侧的墙壁上,周身赤裸,极度的克制让身上的肌肉线条夸张的绷起,有着力量与野性的美感,手上还拿着刚刚沈乐安要给他擦身体的毛巾,脖颈的青筋鼓起,身上的滚烫从肌肤上的红就能明显看出。
他绷直着唇,如似一条直线,眼眸狭长,深邃的蓝色瞳孔透着一股矛盾的冷静和狂躁,偏偏他身上的欲望以低劣的方式毫不知耻地彰显着,脸上的清冷便霎时间破坏的一干二净。
地上还落了不知多少张纸,被粗暴地揉成一团,空气中难言的味道混杂其中,发生过什么,昭然若揭。
这本应该是秦砚慌乱的场面,但此情此景之下,Alpha却一点局促也无,反而是从外闯入的Omega有点脑子发懵,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准备好的腹稿也忘得干干净净。
秦砚紧紧攥着那条毛巾,眼睛定定看着他,声音透着浓重的哑调:“进来做什么?”
这话本该是问句,但从他口中却成了陈述一般,带着某种似有若无的探究。
沈乐安眼睛一时不知道从放哪,原先找好的托词也忘了,索性坦白道:“你都这样了,要不要和我做……”临时标记。
他话还没有说完,被便突然激增的信息素刺激得腿脚发软,被Alpha大手一揽,撞进了他的怀中。
秦砚没有能忍到听他说完,直接扣住了他的下巴,堵住了他后边的话。
他亲的力度极其的重,格外的用力,仿佛要将怀里的人印入骨髓。
舌尖毫不费力地拓张着领土,在另外的领域搅得翻天覆地。
那小心贴近的酒味从缝隙中钻进来开始,就已经无形中传递着主人的心意,而今破开门扉,便亲昵又欢快地与松雪交缠融合。
信息素会体现主人真实的心意,信任度越高,身体越松弛,分子内传达的情感就越直白。
秦砚感受着那活跃的红酒分子,几乎难以遏制地沉溺其中,吻着Omega的唇瓣,与他呼吸交缠。
“……安安。”Alpha的声音很低,也很温柔。
那声音贴在沈乐安的耳畔,烫出一阵阵红痕,耳珠绯红如血,Omega被他过分温柔的音色与占有欲十足的动作弄得呼吸不稳。
沈乐安被他紧紧扣在怀里,手上原来拿着的酒精瓶子和棉签早就不知道滚到了哪里去。
他在手臂攀上Alpha的后背时,无意触碰到了他的伤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事,脑袋清醒了一点。
从意乱情迷中抽离出来不过短短几分钟,反应过来他们现在的情况,沈乐安呼吸微顿,脸颊骤然红了一片。
他们贴的太近,秦砚浓重的信息素还抵在他的身上,动作间明显的摩擦让暧昧激增,温度都升高了几分。
秦砚抱着他,一点都容不得他后退。
Alpha从他耳垂一路亲吻而下,脑袋在敏感的脖颈处逗留弥久,齿牙轻轻碾磨着他脆弱的腺体,令微微走神的沈乐安骤然回神,整个人都颤了颤,脚趾都绷紧了一分。
“安安……”
Alpha低声喃喃,吻着他鹅颈细腻的肌肤,手已然从拨开了大半的衣物,轻易点燃Omega的火气。
沈乐安的腰侧已经空了一片,腰侧的肌肤紧紧贴在Alpha的手边,粗糙的指腹流连忘返,心思不言而喻。
……本来只是想做个临时标记的,怎么会这样?
被Alpha牢牢控制在手心的沈乐安有点无助地想着,心头微颤,又被那一声‘安安’拉回了神,一点走神都不行。
沈乐安勉强在意识混乱间记起来秦砚似乎伤重的事情,站不稳,不敢抓他的手,也不敢碰他的背,只能去抱他的颈。
这无疑是自投罗网的靠近。
那狰狞的东西与浓稠的信息素用力闯进他的身体时,沈乐安疼的眼角冒泪花,他甚至还不敢推得太用力,只是断断续续地道:“秦砚,轻、轻……伤。”
只言片语,词不达意,最后化成一道破碎的呜咽。
秦砚恍若未觉,仿佛完全忘了自己重伤的事实,轻柔地吻去Omega眼角的泪,安抚地喊他:“安安乖,很快就好了。”
Alpha声音格外的温柔。
沈乐安倏然断了声,“秦——”
秦砚紧紧抱着他,声音黏在耳侧:“安安。”
沈乐安意识彻底混沌过去,几乎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整个人无力地栽下,却被Alpha单手托住,稳稳地挂在他的身上,仿佛成了一个小挂件。
他原本只是想过来帮秦砚做一个临时标记,顺便帮他上一下药,但是却不清楚为什么最后脆弱倒下的却是他,收拾残局的反而成了重伤的秦砚。
最后怎么从浴室回到床上的沈乐安完全没有了印象。
他只知道那失控的Alpha从他推门进去浴室后,就一直在喊他,亲昵地叫着他的小名。
沈乐安稍微回应一句,他就仿佛成了凶恶的狼一样,残暴而放纵,Alpha的野蛮在这一刻显示的淋漓尽致,然后再一次重复地叫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上瘾的游戏。
最后,沈乐安也没搞懂到底重伤的该是谁。
第69章 第 78+79 章
天光大亮, 室内的昏暗被日光驱逐,半山腰上,还有花草丛林的自然香气, 将沉睡中的人唤醒。
沈乐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眼前陌生的景色让他有一瞬间的恍然。
窗口外面是山雾蒙蒙,还有树野林丛,鸟鸣蝶飞,如似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迫不及待钻入鼻腔的松雪之气让他回到了现实。
腰间紧扣的手臂彰显着身后Alpha的存在感, 沈乐安背对着他,但却整个人被他强势的拘在怀中, 肌肤相贴,灼热的体温也传递而来。
沈乐安只是轻轻动了动,便狠狠的吸了口凉气,下半身酸麻的痛感顷刻间复苏。
……秦砚这狗东西。
沈乐安略一用力, 就将腰间盘桓的手臂挪开, 支着身体坐起来。
摸到秦砚手上异常高的温度让沈乐安皱了皱眉。
借着外面的日光, 他侧眸,看向身旁的人。
Alpha闭着眼, 露在视野内的皮肤都是赤红一片, 脖颈的筋条绷起, 信息素还在外泄,显然失去了身体的自我控制。
贴手一探,沈乐安表情倏然凝重。
温度太高了。
他伸手, 将盖在表面的被子往下扯了扯, 秦砚胸膛处隐约有点溃烂的伤口便露出表面。
妈的。
秦砚这个傻逼。
他都记得给他下边那地方上药, 却没有给自己上药!
沈乐安压下心口的火气,看着这人不省人事的样子, 一时不知该如何撒气,对着空气低咒了一声,然后忍着酸痛爬下床去拿药箱。
浴室内的狼藉还没有来得及收拾,一进去这狭窄的地方,糜乱的气息尚且飘浮在空气之中,未曾完全消散。
昨天给秦砚擦身体的那条毛巾也不知道被折腾成什么样了,一点也用不了。
沈乐安只好先用自己昨天洗澡用的那条,不然还得专门转去另外的房间拿,太过麻烦,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多走路。
打了一点冷水,沈乐安拿湿毛巾给秦砚擦了一遍,然后也没管秦砚会不会介意这毛巾不仅被他沈乐安用过,还拿来擦过他自己的身体,但最后这毛巾是被沈乐安浸泡了冷水然后堆在秦砚的额上,用来降温。
昏迷不醒的人太难喂药,沈乐安拿水冲了药剂,但秦砚一点也没有反应,唇瓣紧紧抿着,一点也没有配合的意思。
沈乐安别无他法,只能试图喊醒他。
叫了两声,秦砚没有任何反应。
Alpha锋利的眉眼因为滚烫的温度烧出一层疲态和虚弱,高挺的鼻梁之下呼吸都十分的孱弱,唇瓣更是苍白无力,往日严肃威风的秦上将在此时此刻,仿佛成了待宰的羔羊。
沈乐安盯着他的那张脸看了一小会儿,然后鬼使神差地伸手掐住了他的两颊,两指一用力,秦上将的唇瓣便被他的蛮力挤出了嘟嘟的模样。
昏迷不醒的人不会作何反应,沈乐安了无意趣地松开了手,轻轻推他:“秦砚,快起床喝药。”
秦砚还是没有醒来。
沈乐安拧了拧眉,思忖片刻,指腹压在他的唇瓣,拨开他柔软的下唇,而后试图再强行钻入他的齿牙之后,意图这样强行喂药。
只是在他叩开Alpha锋利的牙齿时,那一排牙尖还未等他完全打开,就倏然落了下来,斩断了他的后路。
沈乐安一抬眸,便对上秦砚虚弱的视线。
齿牙微松,柔软温热的舌尖如似藤蔓,卷了上来,认真地滑过每一寸皮肤,仿佛是用唾液治愈伤口一般仔细,带着某种认真的安抚。
沈乐安耳根发烫,反应过来,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指,上面沾了粘稠的液体,黏腻的触感带着暧昧的气氛。
只是做出这种行为的人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低声说了一句:“抱歉,咬疼了吗?”
沈乐安觉得秦砚的脑子可能被烧坏了,因为以前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调情的行为。
“我想给你灌药,没想做什么。”沈乐安解释了一句,目光躲开,没敢看他,“你醒了就起来喝药吧。”
秦砚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说道:“安安,我现在没有力气。”
听到那句称呼,沈乐安眼皮忍不住跳了跳,昨天晚上的条件反射还在。
他攥了攥手,指节往衣摆处挪了挪,假装不经意间擦掉上面的湿润,而后还算镇定地取回盛了药的碗。
沈乐安没有什么喂人喝药的经验,第一口就太满,还未吞咽下去的药汁便从Alpha的唇角溢出,划出一道鲜明的弧度,衬得秦砚愈发狼狈。
秦砚动不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敛了敛眉,眼皮耷拉了下来。
沈乐安知道他洁癖的臭习惯,默默放下勺子,又抽了张纸,板着脸帮他擦了擦脸颊。
秦砚盯着他的动作,目光在他身上逡巡。
Omega看不见自己身上的模样,但面对着他的人确实一清二楚。
少年身上是一条新的衬衫,扣子开了一颗,不是自己的尺码,显得非常的宽大,颈侧露出大片的肌肤,白皙如玉的细腻上增添了太多深红的痕迹,较弱的肌肤一点磕碰都能够留有淤青,何况发了狠充满占有欲的吻和吮吸。
颈侧、胸前、手臂、甚至耳侧背后也有淡淡的痕迹。
沈乐安不明他的打量,只能尽力专注于手里的药,终于几口之后喂完,他勉强松了口气,起身想挪到另外一侧,秦砚的背后,恨不得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Alpha的视线像是逡巡自己领地的恶狼,随时要吃了他似的。
他一站起来,秦砚就叫住了他:“去哪?”
“你如果能够自己处理背后的伤口,我也可以出去。”沈乐安说着,走到了另外一侧,拿出药箱里面的东西,挨个放在床上。
他话里的呛人并不遮掩。
秦砚顿了一下,说道:“安安,你生气了吗?”
沈乐安指尖抵住他的后背,没有用什么力气,轻易就阻止了他想要翻身过来的动作,“我要上药,你别动。”
秦砚顺从地转回原位。
看不见上药的人,也没有听见声音,不见视觉也不闻听觉,反而让棉签轻轻剐蹭的触觉愈发鲜明了起来。
Omega涂药的动作格外的轻,仿佛是对待易碎的瓷,力度轻如羽翼,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荡在Alpha的心头,荡起一片涟漪。
秦砚舔了舔唇,盯着前方摇曳的小花,按捺下一点也经不起挑拨的欲望,克制信息素的外溢,避免泄露自己的情绪。
Alpha刻在骨子里面的劣根性,让原本的欲求成倍增加,得寸进尺的本事几乎是本能。
昨晚已经是失控,只是没想到起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Omega的怒火,而是看到他如此乖顺地帮自己处理伤口,那种蠢蠢欲动的底线试探又飘荡在心口。
察觉到Omega气性未消,秦砚理智顷刻回笼,压下了乱七八糟的想法,冷静了下来。
涂完后背,没听到秦砚说话,沈乐安瞥了他一眼,又拿着东西回到他面前。
秦砚胸口处有伤,脖子那里,昨天因为他的缘故,也多了新的伤口。
“后背涂了药,你先别动,等会蹭掉了。”沈乐安瞥了他一眼。
“嗯。”
沈乐安拿起棉签帮他处理前面的部分。
Omega离得近,就在眼前,眼睛专注地看着他的胸膛,呼出的气息似乎也无意扫过他的身体,秦砚抿了下唇,克制地别开视线。
“昨天晚上我有点失控,向你道歉。”
沈乐安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假装没怎么在意地哦了一声。
“还很疼吗?”
沈乐安也没好意思提他怎么还帮忙给他那地方涂药的事情,含糊道:“你昨天有那种功夫,怎么自己不上药?”
秦砚道:“很累,所以没有来得及。”
沈乐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可以先处理自己的。”
秦砚默了默,闷不吭声地说了一句:“你当时在流血。”
沈乐安:“……”
沈乐安脸一红,想也没想,喝道:“闭嘴!”
然后狠狠对着他的伤口戳了一下,猝不及防的一击,正在痛点,秦砚脸色微微一变。
那伤口处有隐隐浸出了血珠。
沈乐安板着脸,重新给他涂药。
秦砚看着他红如滴血的耳垂和避开的视线,挑开了话题:“这里没有工具联系外面,但车发生了爆炸,附近有人发现会报警,很快会有人过来。”
“这个不用担心,”沈乐安道,“我在跳车前给我爸发过定位,他看到会让人过来找我们。”
秦砚嗯了一声,又盯着他提醒了一句:“安安,隔壁房间里面有外套,也有围巾。”
“知道了。”
那副药的药效上来,秦砚脑袋已经有点昏沉沉了,听到沈乐安的回话,他才彻底失去了意识。
沈乐安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他温度降了一点,放下了心,将药物全部收回药箱,嘀咕了一句操心的还真多,而后又将被子小心地给他盖了回去。
这里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现在虽然不知道时间,但看外面,应该还是大清早,离凌晨那会儿估计也没过几个小时。
沈烨如果发现消息再过来,估计还有一段时间。
沈乐安在小别墅内转了转,搜罗出来一些还没过期的饼干,应付了一下,想起秦砚昏睡前的提醒,又走回了隔壁的那间房。
想想秦砚身上也没有什么厚衣服,他那话说不定还有暗示自己给他也穿上,免得等会回去着凉。
沈乐安拿完衣服,路过试衣镜时,反应过来他那句多余的提醒和秦砚瞥向他的那个眼神真正是什么意思。
沈乐安木着脸往下解了两颗扣子。
镜子中的人衣襟大敞,从耳侧到颈部再一路蔓延至衣襟之下,所露出来的位置深红一片,密密麻麻的吻痕暧昧地弥留其上,明眼人一看,哪怕不用猜,也知道昨天孤A寡O在逃难之后的小破屋里干过什么。
车子的鸣笛声靠近,窗外的不远处有人即将到来。
衬衣的扣子被Omega不慎失手崩坏了一颗,从半空跌落,摔在地上,而后滚了几下,不见踪影。
沈乐安也没管那破纽扣,看着逐渐靠近的车辆,手猛地一拽,一把将窗帘拉上。
窗帘的扣子与上方的架子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响动。
沈乐安狠狠地咒骂了一声,“艹。”
—
沈乐安和秦砚消失的一整晚,联邦的网络都险些瘫痪,热搜的爆词更是层出不穷。
起因在于微博上一个新号在将近凌晨发布的信息。
传了一个相册的图片,对方只配了一句标题:联邦302年姜烈士拍摄底稿-反叛军内部资料。
这人上传不过几分钟,光速秒删。
有保存下来的网友越看名单越不对劲,尤其是刷到最后几张时,竟然是在电视上出现过的人物,被这疑似误传的新号主人吓得不轻。
新号秒删的行为像是误传错了一样,之后再没有上线,也没有回复什么消息。
于是这内幕小道消息便如同瘟疫一样光速在网络上流传开来,在新号主人动态删除后没有一个小时,直接挂在了热搜第一。
这有史以来的最大塌房且和联邦军方上层相关,其中最顶的那位可是马上要竞争下一任军部元首位置的人物,可以说引发了最大范围的关注。
紧接着没有多久,各大机场出国飞机取消的消息和高铁进出口严查的事情都被网友挖出。
那份秒删的内幕信息似乎开始被逐步印证。
没过多久,风评处于风口浪尖的沈氏发了两条声名,第一条是经过严查,发现公司内部出现了反叛军的卧底,已经予以开除,第二条是与联邦达成合作,作为新抑制剂的一代销售商,并说明此抑制剂可以用于治疗信息素暴动。
两条声名之后,沈氏最新的一条动态则是一条转发的消息,联邦公布了新抑制剂的成功研发,药剂可用于治疗信息素紊乱、信息素暴动等多种信息素疾病,研发人员的名单里面,首位的名字就是沈氏集团重点圈出来的信息:小少爷(大拇指)(大拇指)
几条信息连环炸下来,沈氏的行为无疑是某种程度上在支持这份名单的真实性,又延伸新号上面的姜,网友一扒,沈董事长的已故妻子姜叶的信息就跟着姜家一起被扒了出来。
这种重要消息直达天听,政界一大堆人三更半夜被电话吵醒,顷刻就有督察组马不停蹄地下来抓人。
在众多消息中,京市附近一山顶发生车祸爆炸的消息都变得无足轻重地挂在吊车尾了。
所以无人关注也无人发现这社会性新闻发生的地方会聚集如此多重要人物的事情。
车祸爆炸现场在悬崖边上,车子直接跌入了悬崖,好在不怎么高,救援队一到,马不停蹄地下去探查情况和搜查人员伤亡情况。
说实话,来救援的人看到底下惨状的时候心是格外发凉的,因为爆炸的情况太严重,又经过了几个小时,还直接摔下了悬崖,基本上是判定为没有任何希望了。
这种丧气话是没有人敢吱声的,只是硬着头皮去找。
因为这一次给他们打点过的可不是权贵两个字能说清楚的,这京市大头也就那几个,也不知道这车上到底是什么人,别说最有钱的那几个,最有权的都下来打招呼了。
搜查的人胆战心惊地查看了现场的情况,很快下了判断对方可能跳车逃生了,于是又开始在附近可能的地方进行查找,终于顺着血迹找到了这半山腰的房子。
出血量不少,又过了这么久,救护车是开在最前面的,也是第一时间抵达这一栋小别墅,进去搜救的,唯恐慢了一点出现意外,造成这来头不小的人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没有人能够承担这个后果。
秦砚第一时间被救护人员送走了,至于保管的那个u盘,也有专门的人取走了。
沈乐安婉拒了随同过去治疗的请求,打算和沈烨一起回去。
那名护士也没有敢靠近,她是一个Alpha,对信息素的感知比其他过来的Beta同事要敏锐的多。
昏迷过去的那个Alpha男人周边弥散着可怕的高级信息素,攻击性极强,她没敢进去,甚至房间外面都没有敢怎么久待,而眼前的少年身上同样充沛着那个Alpha的信息素。
恶龙盘踞在自己的宝藏上,不允许旁人觊觎和靠近。
一般而言,出来外面味道也该散了,但少年的身上还在往外蔓延,甚至有点交融入骨髓,有自身无意识散发出来的可能性。
这得发生多少次亲密的交流才能有这种情况发生啊……
护士看到少年藏在围巾里面的俊俏小脸,老脸一红,咽了咽口水,她知道他们身份贵重,也没敢多八卦他们两个的事情,提到不敢提,多问了一句:“您家里会过来接您吗?”
沈乐安有点不明白她的执着,答道:“我身上没有什么伤,不用去医院,会有人来接我,这个你不用担心。”
护士忙摆手道:“我只是想提醒您,您最好找一个Beta司机过来接您会好一点。”
沈乐安:“好的,谢谢你的提醒。”
见那护士离开,沈乐安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领,在里面待着不清楚,出来感受确实深刻,他毕竟在屋里面待了一晚,秦砚的信息素在他身上还沾了不少。
难怪刚刚那个护士会有点避而远之。
外面停了不少车,秦家父母也在,沈乐安没有出去,远远从窗口瞥见他们的车跟着救护车一起离开,倒也松了口气。
他现在和秦砚的情况也并不适合再撞见秦家的人。
看到沈家的车停在楼下,沈乐安这才捂紧了外套从房间出去,他借了别人的手机,上网看了看反响,对于现在的情况也有了一定的认知。
名单发出去了,联邦的反应速度,应该把人抓的差不多了,那个林致函还是在齐鸿钧那里被逮捕的。
但是那个假扮的杨元然现在还不清楚情况,不知道联邦是否关注到了这个人,沈乐安想起来这人的真实身份,也觉得太过于巧合。
沈家一行人一下车,沈老夫人急得差点摔跤,还是沈序眼疾手快扶住了人,“妈,你悠着点。”
沈老爷子压下刚刚一刹那被她弄起来的惊吓,呵斥道:“急什么,不是都到了!”
沈老夫人没有搭理他,从悬崖那里过来,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催着让沈烨开快一点的。
沈烨定了定神,先和那个护士问了问。
留下来的护士忙不迭过来,在认出沈家人的第一时间说明了一下沈乐安的情况,让他们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秦砚的伤势要重的多,但没有危及生命,沈乐安只是破了一点皮。
沈老爷子松了一口气,不停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沈老夫人看过那车祸爆炸的现场,现在心还是慌慌不安,抓着那护士问:“我孙子现在在哪?”
护士:“我们本来是打算让他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做个简单的包扎,但他拒绝了,现在正在靠里面的第二间房歇着。”
沈老夫人道:“那麻烦你快快带我们进去。”
沈烨不吭声,也看向那小护士,他也非常担心儿子。
沈序:“乐安出来了。”
沈烨第一时间往沈乐安那里大步走。
护士劝阻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那个看起来还算冷静稳重的中年男人就飞快地从她身边离开了。
别无他法,她只好忙不迭拉住身体不算很好的沈老夫人,“沈小少爷和秦少爷待在一块,身上难免沾了Alpha的信息素,秦少爷的信息素排外性和攻击性太强,您还是暂且避一避会比较好。”
沈老夫人也没管那么多,哪里还管什么信息素不信息素的,她孙子现在就是最重要的!
沈老爷子看出那护士的欲言又止,拦下了老伴:“也不差这几步路,你别又摔了。”
护士松开沈老夫人的手,然后硬着头皮说了一句:“您家如果有Beta司机送沈小少爷回去会比较好。”然后也没敢久留,飞速离开。
沈烨还没有完全靠近,就已经心领神会了那个护士给他们传达的意思。
Omega周身弥散出来的Alpha的信息素格外的明晰,松雪的冷凝缠绕在少年的每一寸肌肤,亲昵地黏在少年的脸颊,与少年呼吸交缠,彰显着自己的地盘。
外来的Alpha一旦靠近,那种来自雄性本能的攻击性便油然而生。
沈烨担心的情绪被愤怒极具代替,面色都变得扭曲不堪,脸色黑如墨汁,看着儿子裹在外套下纤细单薄的身影,和埋在围巾里略有几分青色和倦怠的神色。
他又是疼惜又是生气地破口大骂,“秦砚呢?!”
沈董事长第一次这么失态地叫破音,还是在这人来人往的外边,半山腰上回荡着他的愤懑。
沈乐安被迫停在原地,见了鬼似的看向他。
沈老爷子这下也吓坏了,丢下沈老夫人在那,大步一走近,神色也凝重了下来。
沈烨气得牙齿都在颤抖,面容扭曲,仿佛要杀人。
他就说怎么刚刚路上碰到秦家人,秦家一行人一脸歉意,还说什么改天上门赔礼。
原来是秦砚这个不要脸的臭小子……!
沈老爷子看到有飘过来围观的视线,猛地拍了一下沈烨的脑袋,“你都一把年纪当爸爸了还这么不稳重!”
沈乐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两个,“爸爸,爷爷?”
沈烨看着不谙世事的儿子,又想起来今天看到他给他发的那条疑似交代遗言的短信,眼眶红了一圈,绷着脸,一时有点不知从何讲明。
沈老爷子虽然生气,但一把年纪,修身养性,没有当众发作,叫来沈序充当司机,然后又把沈老夫人生拉硬拽上了另外一辆车。
沈老夫人战斗力极强,秦砚毕竟还伤重呢,跳车应该是秦家那小子护的乐安,伤也是为乐安受的,还在重伤,现在闹起来,秦家那边也不好看。
于是沈老爷子一关上车门,就被沈老夫人毫不收力地甩了一巴掌,“乐安怎么了,你他妈敢瞒我试试?”
沈老爷子气定神闲的态度也没了,大骂一声:“肯定是姓秦的那不要脸的狗东西!”
沈烨坐在驾驶位,顿时不敢吱声。
沈乐安跟着沈序上了车。
还在为刚才爷爷和爸爸的奇怪反应疑惑,转头问沈序,“秦砚做什么惹到他们了?”
沈序是个Beta,对信息素没有什么感知,也不是很清楚,但还是转述了一下那个护士的提醒。
沈乐安想起来刚刚在房子内那个护士的避之不及,又回忆了一下出来之后,自己身边似乎也没有什么人敢靠近,表情有点古怪。
他对秦砚的信息素几乎要习以为常,所以不特别注意,会很自然的忽视它。
沈乐安问:“我身上信息素味道很浓?”
沈序表示无能为力:“Beta对信息素不敏感你忘了?”
沈乐安差点忘了这茬,只好关了车窗,自己低头仔细闻了闻。
秦砚的信息素萦绕鼻尖,此时此刻,还兴奋的到处乱窜。
沈乐安有点僵硬地坐直了身,回忆着自己从秦砚的房间里面出来到隔壁房再走出外面,然后进了车到底花费了多长的时间。
少说有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他身上还有这么浓的Alpha信息素残余!
他妈的!!
秦砚到底在他睡过去之后还对他做了什么!!!
第70章 第 80+81 章
这个春节, 沈家并没有以前那般热闹喜庆。
从半山腰独栋回来之后,没有人再提起秦家的事情,因为沈乐安发了两天的烧, 高烧不退, 吓坏了沈家的几个长辈。
沈老爷子还没来得及和孙子询问和秦砚是什么回事,沈华章那边就先一步有了消息。
沈家一行人一听沈华章可以放出来了,自然也急忙赶过来了,但沈老爷子也没想到在拘留所等他们的竟然是齐鸿钧。
沈家现在不涉联邦军, 军方元首却出现在此处等他们家的人,沈老爷子以为他想问沈烨姜家的事情, 还是客套地与他打了声招呼。
齐鸿钧与他寒暄了两句,才道:“乐安身体怎么样了?”
沈老爷子道:“刚回来就发了高热,烧了整整两天,现在已经痊愈了, 休养的不错。”
“年轻人身体好, 但可不能瞎霍霍, 不然老了得受罪的。”
“是这个道理,”沈老爷子道, “要不是他今天非要过来, 我还不愿意他出来吹风呢。”
齐鸿钧略表歉意道:“今天是我约了他, 也是忘了他病刚好。”
沈老爷子瞥了他一眼,说道:“乐安还小,不是很懂事, 您有什么事可以找他爸沈烨。”
齐鸿钧听出他的维护之意, 笑道:“不是我找他, 杨元让想见他一面。”
听到这个名字,沈老爷子也恍然了一瞬。
杨管家有两个儿子, 一个是杨元然一个是杨元让,但杨元让据说早年身体不好,因病去世了,谁能想到他竟然会假死后加入反叛军,甚至在杨元然在国外治病的时候冒名顶替了他的身份回来,又囚禁兄长,搞出这么多事情呢?
杨元让还是在姜家从小长大的,那么当年姜家的意外,他又参与了多少?
齐鸿钧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了几句,然后把沈乐安顺走了。
他们的对话沈乐安其实没有多大的兴趣关注,但齐鸿钧原本只是私下邀约他,现在出现在沈家人的面前,还当着他的面和他爷爷说了话,明显在点他。
车祸那天在车上他用小号发的那条动态确实因为事出紧急,没有和他们打过招呼,而且他还让沈家跟着有了动作,当然有利用联邦的嫌疑。
齐鸿钧看他一脸内敛安静装死的模样,扬了扬眉:“当初过来见我还齐爷爷的喊,现在不知道叫人了?”
沈乐安从善如流:“齐爷爷。”
齐鸿钧严肃着表情,忽然开口道:“你知不知道你未经允许在网络上传播重要文件是属于严重违纪,因为你的突然动作,打得我们猝不及防,险些造成重大失误。”
突然的发难明显是早早做好了准备,毕竟犯了事。
沈乐安却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意思,避重就轻道:“当时情况紧急,我无法保证证据是否还能妥善存留,避免再一次重蹈外祖家的覆辙,我一时情急,就直接传到网络上了。”
“要是那时候真出了意外,我想着至少那些东西还在,联邦不会因此失去重要的证据。”沈乐安虚虚地叹了一声。
提了姜家和车祸,明显在打感情牌。
齐鸿钧并不入套,声如洪钟:“别以为我人老昏花什么都不知道!那后面秒删和沈氏的发文以及那些找来的水军是什么意思?”
秒删当然是为了炒热度,和沈氏的合作也是当时连夜给人转过去的,沈乐安当然不会说这些,只微微一笑道:“毕竟那是个不知名的小号,我发完才发现有点不妥,直接删了,后来没有再操作是因为车子已经不受控了。”
齐鸿钧眼神淡淡地看着他。
沈乐安不为所动,丝毫没有悔意:“让民众监督难道不是非常好的维护公正的方式吗,正好可以重新建立一下联邦军方的威信,毕竟这次联邦可以说是重伤。”
舆论是一把刀,能利用的好当然是会令人闻之色变,饶是林致函再游刃有余,也因为沈乐安这一番完全不按照规矩公开撕破脸的行为打的措手不及。
如果没有公开这些,以林致函的本事,也许还有机会抽身,但一旦放在太阳底下来办,联邦不想被舆论攻死,必然不会留半点情面。
这小家伙估计是知道林致函和他还有一层师生关系,担心自己徇私,所以刻意提防着自己呢。
齐鸿钧轻拍了一下少年的脑袋,虎着脸道:“这不是你在实验室,结果说一是一,做事太锋利会招人嫌的,下不为例。”
“谢谢齐爷爷关心。”沈乐安观察了一眼他的神色,悄悄松了口气,齐鸿钧突然发难,确实给人压力不小。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地方,看守在门口的人冲着齐鸿钧恭敬的敬礼,“元首。”
齐鸿钧微微颔首,转而对沈乐安道:“先进去吧,就在里面。”
沈乐安点点头,推门而入。
对于这位假扮了杨元然身份多年的杨元让提出想见他一面的事情,沈乐安其实是非常不解的。
这些年虽然偶尔和‘杨元然’有走动,但平心而论,他们关系还没有熟到那种地步。
屋内放了一张不大的桌子,相对放了两个椅子,杨元让坐在偏里一侧。
坐在小小的无窗房内的男人手上还带着镣铐,身上还是进去前穿着的西服,几日未换,失了高档的洁净,但他并没有因为在这逼仄的地方和此种处境而失了半点风度。
“许久不见,乐安,”杨元让还是当初那副‘杨元然’的口吻,笑道,“坐吧。”
沈乐安拉开凳子坐下,看着他一脸和蔼,倒也没有什么与他寒暄的心思,只是打量着他道:“杨叔,姜家和沈家和你结了什么仇?”
“没什么仇。”杨元让笑着道,“只是很刚好的阻碍了我的事业发展,我才无奈用了这些方法罢了。”
杨元让的动作很优雅,自顾自地倒了杯水,说话的声音十分的温和,仿佛只是在提及一件小事。
“方法就是完完全全的失去自己的身份,然后伪装成另外一个人苟活?”沈乐安支着下巴盯着他,“杨伯父知道你还活着原本应该高兴的,但是现在却没有任何想要认你的意思呢。”
杨元让动作微不可察地慢了一瞬,而后掩下那点单薄的情绪,淡声道:“基因进化药剂能够有这么大范围的普及,甚至让联邦高层都如此动心,我的事业已经获得了巨大的成就,其余的瑕疵只会是饭后一点谈资。”
“你是指已经被我破解掉的失败药品?”
杨元让表情冷了下来,目光落在沈乐安的身上,随后掀唇道:“你的抑制剂刚好能够补足我药剂的最后一点缺陷,难道不是吗?”
沈乐安有点怜悯地看着他:“联邦不会允许一个具有危害身体健康的药剂存在于世,何况现在舆论全部关注在这个反叛军弄出来的违禁药剂身上,你觉得联邦不会有动作进行药物危害的普及吗?”
杨元让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声音发狠,方才的温和顷刻间化为乌有,面色扭曲:“你们这是污蔑!我的药剂没有任何的危害!这是代表未来高人种进化的药剂,联邦怎么可能以一己私利将其抹杀!”
沈乐安轻轻靠着椅背,弯唇笑道:“拔苗助长的东西还指望健康发育?”
杨元让赤红着眼睛盯着他,终于记起来今天让他过来的目的,顷刻收敛了情绪,恢复平和:“你是怎么在短短几个月时间想出法子解决掉我药剂的缺陷的?”
刚刚的怒火仿佛是沈乐安的错觉一般。
沈乐安扫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竟然是找他来问这个,不过还算耐心地解答道:“你的药剂让体内的激素分子激增,想办法消融掉就是。”
“不同信息素分子结构不同,怎么结合消除?”
“信息素匹配利用的不就是信息素分子上面的‘雷达’?”沈乐安道,“让它失效,那就都是百分百的匹配了。”
杨元让思索片刻,了然,“你比他们那群蠢货要聪明,我倒是没看错你。”
当初在沈乐安在沈氏险些发生信息素暴动,还是杨元让发现及时送去的医院,那时候杨元让中途放弃了搞死他的想法,不会是因为那时候刚好他在沈氏优化了抑制剂的研发吧?
沈乐安因为这人的脑回路感到恶寒,拧了拧眉道:“我妈妈的死是你做的?”
得了答案,杨元让心情破好,“我只是给她换了更好的新药而已,为药剂研发做贡献,你妈妈并不亏……”
后边的话戛然而止,被沈乐安一拳打断。
杨元让的镜框也砸到了地上,眼角被镜托划出一道红色的血痕,表情倏然冷了下来。
沈乐安握拳,指尖微微陷入皮肉,细密的痛感勉强令他清醒了一些。
AO力气还是有差别的,何况沈乐安还没有常年锻炼的意识,杨元让脸皮太厚,这一拳不痛不痒,如果换做秦砚,估计杨元让现在笑不出来。
“至少我也帮助她也隐瞒了这么多年文件在她那里的事情不是吗?”杨元让道,“不然你以为你们沈家能相安无事到现在?”
“隐瞒?”沈乐安拍了拍手上沾上的灰,慢条斯理地坐了回去,“不是你压根没找到吗?连火都一起放了,谁知道杨元然叔叔会及时出现救了我和我爸呢。”
提到当时杨元然的坏事,杨元让表情很淡。
沈乐安笑笑:“污蔑我妈妈的声名也是希望沈家将她的东西全部丢了方便你们找吧,谁知道我全部留了下来,倒是影响了你们做事。”
什么狗屁怀孕,沈乐安重新去查的时候可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分明是当初有人造假,但是这种豪门丑闻,加上沈烨并不愿意走漏消息,也就放着不深究了,不然真的查起来,他妈妈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
杨元让垂眸看向他:“你从哪里找到的?”
“她放在我的生日礼物里面送给了我。”沈乐安回他。
杨元让淡然从容的表情不在,难掩错愕地看向他。
怎么会呢?
一个六七岁大的小毛孩?
那么重要的东西,就随便给到了他的手上?
沈乐安也没有再回答他的难以置信地追问,起身理了理衣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我妈妈的那本日记本你一定翻过吧,亏她还祝福你前程似锦幸福喜乐,你还真的不配。”
日记本的事情也是沈乐安知道杨元让的事情才想起来的,姜叶写的那句话看起来像是祝福,但是‘在那边’这个地点太过于含糊,像是一种隐喻,但现在对上杨元让‘死’的时候的日期,他就知道那个圆圆指的是谁了。
不是性格开朗受人喜爱的杨元然,而是一直不受人重视,性格孤僻,胆小内向的杨元让。
姜叶当初拿自己画画那事情教育他不要半途而废的时候,就说过这些道理也是从另外一个已故的朋友身上学到的,这人估计说的就是在科研事业上被所有科研所拒绝过但依旧铁了心要做出一番事业的杨元让吧。
至于那本日记本为什么笃定杨元让一定看过,还是因为当时秦砚说过,那本日记本应该有人时常翻动。
沈烨哪怕会偶尔去姜家,但是哪怕每次回去翻,也做不到时常两个字,应该还有另外的人也翻过,而有圆圆记录的页面也因为常翻动的原因,页脚有点深色,杨管家在家,儿子会时不时来看他,那这个人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方才还执着的杨元让沉默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坐在原位。
沈乐安头也不抬地转头出了门。
齐鸿钧见他出来,问道:“聊完了?”
沈乐安嗯了一声,道:“他和您交换了什么条件,您答应他让我过来。”
齐鸿钧没有隐瞒:“现有的药剂加工厂地址。”
沈乐安点点头,“希望联邦早日处理完,免得祸害群众。”
“他当年为了研发这款药剂基本上走完了国内的科研所,有科研人员当着他的面侮辱过他,可能是因为这个让他不幸走上了歧途,”齐鸿钧道,“如果不是性子歪了,也许也是国之栋梁。”
沈乐安只淡声道:“做科研怎么可能一切顺遂的呢?”
实验动不动失败很正常,随便一点什么就容易心态不好,时常想发疯,这不是日常小事?
齐鸿钧瞥了他一眼,险些忘了这小孩也是和那群天天拿的他一个字都不懂的玩意来他面前吵架要经费的科研同事是一个群体,忙不迭转移话题道:“秦砚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碍了,但是最近还在医院里面待着,徐家那孩子已经帮他开始治疗信息素疾病了,他最近应该还不能主动来找你,但你想找他还是可以的。”
信息素暴动的治疗流程会有一段时间,秦砚不能出来,正好足够沈乐安处理好他们的关系。
思及此,沈乐安转头看向老人,面不改色地道:“齐爷爷,我和秦砚确实关系不错,您如果担心他的身体状态,我下次去会顺便帮您看看他的。”
齐鸿钧扬眉,觑了他一眼,笑呵呵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吵架伤感情。”
沈乐安不再解释,转而道:“有件事想请您帮个忙。”
齐鸿钧:“说吧,什么事?”
沈乐安:“我现在的工作开展和岗位有点难以兼容,在联邦军校内会两头耽搁,所以想申请转个岗。”
“你想去哪?”齐鸿钧思索片刻,也觉得有点道理。
“我还是目前新药剂的研发负责人,希望可以主攻于此。”
这都专门去哪看着人了,还说不是什么关系呢。
齐鸿钧笑眯眯地看着他,也没调侃,应下:“准了准了,回去就给你调。”
听到这话,沈乐安也稍微松了口气。
现在他又不用天天过去,等年后去,估计秦砚也差不多治疗好出院了,联邦军校和联邦医院不在一个地方,碰面的机会也约等于无,什么都能淡下来。
这也是沈乐安原先和秦砚决定谈的时候找回的分手后解决尴尬的退路。
总结来说,眼不见为净!
—
转去新的岗位办的非常顺利,沈乐安提前做好了入职的事宜,原先的那个校医岗位也转了另外的人进来。
春节是重要节日,学生们放假,教职工也有假期,原来办公室和宿舍里面的东西,沈乐安等到节后才过来的学校,准备全部搬走。
放在宿舍和办公室内的东西当然也不好说都丢了,那和在秦砚那住还是不一样的,衣服什么的也就算了,关键还是一书柜的手办,沈乐安好不容易收集来的,一个都不舍得弄丢。
打了一番申请报告,沈序才能开车进来,帮他搬宿舍里面的东西,至于办公室里面的,沈乐安是亲自过去自己处理的。
陈悦刚复职回来,得知沈乐安离职今天过来搬东西的消息,便去了他的办公室找他。
沈乐安已经收了一个小箱子,小冰箱内还没喝完的酸奶也全部取了出来,看到陈悦,便道:“陈姐,来得正好,接下来几天的早餐奶提前帮您解决了。”
陈悦失笑道:“你来这没多久,东西倒是不少。”
这话说的倒是没有错,里面还有好几箱的零食,都是沈乐安买的,正好全部送出去。
沈乐安插了一瓶酸奶给她,问道:“您什么时候复职的?”
“节后回来没两天。”陈悦道。
“这次害您差点丢了工作,我很抱歉。”
陈悦摇头:“反叛军卧底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谁能想到人家在校内都有自己的换货渠道呢?这也是我的职责疏忽,没能及时发现,这才造成了意外,好在那个学生被你及时转去了实验室那边没有出意外,对我们来说,学生的生命安全才是大事。”
她提了那个学生,便想起来问了一句:“他现在身体怎么样,能出院了吗?”
那个学生因为联邦军校的意外死亡的消息被证明是谣传,后来还有官方的报道证明他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别说联邦军校,就那个学生的本校也稍微放了心。
学生出事,不光是家庭重创,对于学校的师生来说,都是重要的人才损失和学校声誉受损,没有人希望还在幼苗时期的孩子因为这些肮脏的事情出现事故。
沈乐安道:“您放心,他现在已经基本上痊愈了,没有出院是为了观察有没有可能有后续的不良反应,现在来看是一切正常的。”
陈悦这才放下了心,“也多亏了你这个药剂的及时研发啊。”
沈乐安笑了笑,倒没有什么谦虚的意思,大方应下。
“从这离职后去哪,定下了吗?”
“负责主持药剂研发的项目,会在联邦医院待着吧。”
知道不是降职,陈悦真心与他道喜,不过看着他满满收拾干净的办公室,又调侃了一句:“你走,秦教官也离开,学校这次教职工人才损失不小。”
“……哪个秦教官?”
陈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就是上次被你赶出门口的那位秦教官。”
沈乐安:“……”
陈悦:“他今天也来了学校,你们没有碰到?”
沈乐安垂了垂眼皮,“没怎么联系,我也不是很清楚。”
陈悦听出他话里面的撇清关系之意,默契地没有再提,与他又说了几句,便从办公室离开了。
沈乐安盯着那个秦砚买来的小冰箱看了几眼,认真思考了一下,估计自己拿回去也用不上,琢磨了一下,又把小冰箱从箱子里面取了出来,然后给沈序发消息,等会过来把他收好的东西拿回家。
沈序这会应该还在搬宿舍里面的东西,还没有回消息。
沈乐安看了眼时间,关了办公室的门,给唐洛安发了条消息。
林教授的课今天是最后一节,上完这个课,之前的联合课程也算是基本上结束了,他刚好又要离职离开,所以也提前约了唐洛安和唐邵去食堂吃个饭。
他原本想去常去的那个大食堂,但想到陈悦今天说的事情,又有点担心撞上秦砚,斟酌片刻,还是给唐洛安发了消息,等会下课直接过去教学楼附近的小食堂约饭。
他低着头边往外走边回消息,手机屏幕上落了一点水珠,这才让他被迫停了脚步,略微抬了抬头。
视野中是一片淅沥沥的雨花,密云遮天,光线也暗了几分,雨点落在刚长出几株新叶的嫩芽上,有伶仃的响动,砸在撑开的大伞上,音调便多了一点沉闷。
男人手里握着的是一把黑色的大伞,在树底支开黑面,穿着沉闷黑调的风衣,笔直而端正地站立于地,身形颀长,宽肩窄腰,容貌冷峻出众,神色平静和从容。
只是在少年看过来的一瞬,男人目光微定,握着伞柄的手微微收紧了一分。
细细算来,他们有整整四十天没有见过面,但沈乐安没什么变化,倒是秦砚似乎身形瘦了一点。
这四十天里面,沈家没有找过秦家,沈乐安也没有和秦砚发过任何消息,甚至有过任何的交集,他来过实验室,但是仍旧没有来见他。
秦砚给他发过信息,但信息一发出去,便发现自己被他删除了,其余的联系方式一起拉黑的干净。
那天在半山腰的别墅里面,他自以为他们的和好,确实是个错觉。
秦砚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他甚至非常生气的决定不要再搭理这个没良心的小少爷,但最后还是再一次放下了底线,过来找他。
在看到沈乐安装作没看见又低回视线的躲避样时,秦砚抿了抿唇,压下心口的翻涌,抬步走了过去。
沈乐安确实觉得有点尴尬。
原因还是前不久自己将秦砚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了,说起来也是有点自作多情,他从齐老那里得知秦砚身体好转的事情之后等过他消息,徐应尧还专门提了秦砚转去六号房治疗的消息,但从头到尾,也没见秦砚主动和他说过什么,不过他们毕竟还是前任的关系,秦砚当然也不会过多与他有交集。
所以和爷爷解释完,撇清关系,当晚他就干脆直接把秦砚的微信什么的也一起删了。
一个多月没见,也没有撞见过秦砚,原以为对方知道了自己的意思,没想到还会在这里碰见他。
沈乐安低着脑袋,注意力完全没有在手机上,想走,但外面下着雨,回去又担心碰到陈悦,被人撞见,进退维谷。
秦砚停在他的身前,语调平静:“去哪?”
“和唐洛安他们约了在小食堂吃饭。”
沈乐安下意识就秃噜了嘴,反应过来,讪讪岔开话题,“你来这干什么?”
秦砚:“找你。”
沈乐安:“……找我?”
秦砚抬手,将他纳入伞下的范围,未做解释,“我送你过去。”
没说挂电话的事,也没提拉黑,甚至没看出来有什么情绪变化,沈乐安偷偷瞄了他一眼,有点理想化的猜测,或许他后来没有再打给他,也没有再给他发过什么消息了,所以没发现也有可能。
就连那个暧昧的昵称他都没有再说起,应该是信息素降了下去,所以脑子也清醒了。
毕竟说了不会死缠烂打的也是秦砚,当时在小别墅里面他们发生那种事情,也是被逼无奈。
黑色的屏幕映出少年平直无波的唇瓣,两滴水痕挂在屏幕上少年倒影的嘴角一侧,往下滚了滚,仿佛嘴角挂了两个小油瓶。
沈乐安指腹在手机屏幕上滑了滑,擦掉了多余的水珠,也没有拒绝他的帮助,毕竟他现在确实没有伞,还得过去食堂。
前任做到秦砚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哪怕在狭窄的伞下,沈乐安还是板着脸与秦砚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走入雨中,还有学生路过,快到食堂时,恰好撞见与唐邵一起过来的唐洛安,对方明显有点意外于身旁的秦砚。
沈乐安反应过来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过于贴近的距离,下意识便想往旁边挪。
Alpha手一拽,原本的间距便消失殆尽,沈乐安几乎贴上了他的胸膛,外人看来,Omega仿佛被人拢在怀中。
沈乐安有点被砸蒙了,贴的太近,略有点失神,反应过来想骂他,便听到秦砚拧眉道:“淋到肩膀了,往里站一点。”
秦砚扶他站稳,松开手,又轻轻抚了抚他肩侧的水珠,好似因自己无意鲁莽的行为表达歉意。
沈乐安压下埋怨,不好说什么,扯了扯衣领,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秦砚悉数接受,只是侧过身时,不经意地看了唐邵一眼。
秦砚已经调职,不算是唐邵的教官,之前的教导经历让唐邵对这位教官的性格有一定的了解。
唐邵自认为在训练场上,已经亲身感受过秦砚最无情最冷酷的一面,但此时此刻,脱去教官的训练服,剥离掉为人师的身份,站在另外一个竞争面上时,唐邵才真正直面眼前Alpha的狠辣。
Alpha幽深的曈眸只轻轻一瞥,带着警告,如似守着私域的猛兽,冷血无情藏在平静的表皮之下,对于外来的闯入者有着强烈的攻击性。
唐邵有种毛骨悚然的后脊发凉感,他简直欲哭无泪。
他之前怎么完全没有听说过秦大魔头已经有了对象,这人还好巧不巧是乐安哥啊?
唐洛安也有点意外,毕竟沈乐安原本是说今天只有他们三个人的,但秦砚跟进去的样子非常的自然,像是沈乐安后来邀请过来的。
秦砚这个人,唐洛安还是有印象的,毕竟之前有过一顿饭的交集,而且自家弟弟还是他的学生。
所以他突然过来一起吃饭,唐洛安也自然地默认了。
他们两个没有说什么,沈乐安也有点不知道从何开口,毕竟这里是食堂,秦砚过来蹭在他们旁边的位置,也实在不好说些什么。
担心他们误会,沈乐安打饭的时候便主动道:“我出门没有带伞,秦教官刚好路过,所以就一起过来了。”
唐洛安道:“没事,听小邵说秦教官也刚好离职要走,毕竟也是小邵的教官,一起吃饭送送也没什么。”
沈乐安转头看向唐邵。
唐邵还有点神游,见沈乐安目光看过来,有点状况之外地问了一句:“乐安哥,怎么了?”
沈乐安:“……”
秦砚侧眸看向沈乐安。
沈乐安看见秦砚手上已经做事周全地替他们三个人一并拿了筷子和勺子,深觉无力,只好咽下了赶走秦砚的借口,改口道:“你挑个里面一点的位置。”
秦砚顺从地嗯了一声。
三人局就这么变成了四人局。
沈乐安以前没有觉得秦砚这人存在感有多强,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想法变化的原因,他觉得秦砚仿佛成了一个电灯泡一样显眼。
秦砚没有怎么说话,更没有怎么参与话题。
但沈乐安就是觉得处处怪异,当着他那双黑漆漆的眼,和唐邵多说两句,空气都有点说不出来的凝固。
当然,这里九成还有唐邵今天也是格外沉默一声不吭的缘故。
秦砚毕竟是唐邵之前的教官,他听说过秦砚当教官的时候威风凛凛的模样,也难怪唐邵今天因为秦砚在场会不怎么活跃,跟蔫了的白菜一样。
沈乐安不想搭理秦砚,自然也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转头和唐洛安商量起了已经研发进入尾声,马上要开始进入市场的全息游戏设备。
唐邵不怎么开口的原因确实有很大程度是因为秦砚。
如果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他们两个,只是有一点猜测,那吃饭的时候,发现秦教官竟然自然地从乐安哥那里将乐安不喜欢吃的菜夹走吃掉,乐安哥似乎还没有什么太大反应的时候,唐邵基本上已经心死了。
还没有开始恋爱就失恋,对方还是比自己强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情敌,唐邵连一点参与竞争的想法都没有。
一整个吃饭的过程,唐邵都在哀悼自己死掉的暗恋,但又庆幸乐安哥转了地方工作,不会再见面,伤心也不会往复,他有点小小的失落,又有点无名的释然。
吃完饭要离开时,唐邵还是顶着秦魔头冷冽的视线,把原先早早准备好的礼物送了出去。
唐洛安也送了一份,又道:“游戏发布后赚了钱,再给师兄买更好的。”
沈乐安收下,笑道:“谢谢。”
唐洛安和唐邵一走,沈乐安瞥了一眼已经天晴的小道,与秦砚说了声谢谢,转头抬步离开。
秦砚没有说什么,紧随其后。
沈乐安没走两步,被迫停下来,看向他:“秦教官还有事?”
秦砚目光从他手上的礼物袋处收回,提醒道:“我是你的保镖。”
沈乐安:“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不会有什么危险,不需要你的保护。”
“上面没有给我取消任务的指令。”
“你可以给他们说明情况,然后回去军队。”
秦砚将伞往他的方向挪了挪,挡去迎风落在少年另外一侧的雨雾,回道:“我不会干涉组织的安排。”
沈乐安回想起之前这人当保镖贴身到他这个雇主都差点给他搞死的劣迹斑斑。
他这个雇主养了足足一个月,那些痕迹和酸痛才消除干净呢!
想起来当初稀里糊涂的事情和现在还没有完全解决的从别墅出来时引起的误会,以及秦砚这一个月杳无音信的治疗,烦躁便涌上心头。
沈乐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不要跟着我。”
秦砚听出他的不耐,也听出他的不虞。
当初父母争执得来的经验秦砚还记得,迟疑了两秒,原本还想质问他的秦砚话到嘴边改了口:“对不起。”
沈乐安:“……”
沈乐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压下心中的微妙,只好再次停下,拧眉问他:“秦砚,你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少年不为所动,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略有几分不耐烦地看着他。
秦砚抿唇道:“有事想要和你谈谈。”
沈乐安耐下性子,道:“你说清楚。”
沉默数秒,他才道:“安安。”
秦砚语气很温和,带着一股包容的轻调,深蓝的瞳孔将少年的表情变化全部收入其中。
听到那声称呼,沈乐安眼皮颤了颤。
“你挂了我的电话,没有回复我的消息,甚至把我的联系方式拉黑。”
不见丝毫怒气和波澜的控诉和逼近的距离令Omega多了几分不淡定。
沈乐安皱着眉头,抬头看向他,心中因为他的不按套路出牌的示弱而心绪微乱。
秦砚扣住他的手腕,顺势取走了他手上的那两份外人送的礼物,然后将他堵在方寸之间,低头声音带了一点与以往不同的无奈问他。
“为什么要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