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祀坐地铁来到周小宁家所在的花园小区。这小区十年前称得上是不错的豪宅,后来随着城区不断扩建,新的楼盘也越来越多,花园小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逐渐边缘化。
沈医生按病历上留的住址找到12栋304室,敲了半天门没动静,对面的303室倒是开了,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你找谁?”
“我找章若岚女士,我是她……”想到不少人对精神病人存在偏见,话到嘴边沈祀临时改成了,“我是她的朋友,若岚姐似乎不在家?”
中年女人目露狐疑之色:“若岚不住这里很久了,你不知道吗?”
沈祀很快反应过来情况和自己了解到的有出入,笑着说:“我之前一直在外省,这两天才回沪城,若岚姐也没跟我说她搬家的事。”
中年女人闻言也没有多想:“不算搬家,自从两年前小产后她就回娘家住了,她老公倒是还一直住在这里。不过这会儿是上班时间,家里没有人的。”
章若岚小产过?
沈祀一惊,他按住心头升起的那点不和谐之处,放缓了语气问:“为什么要回娘家?她丈夫对她不好吗?”
他长相白净斯文,本就讨这个年纪的女性喜欢,又有礼貌,中年女人便没忍住多说了两句:“好,怎么不好呢?周建波是我们小区出了名的二十四孝好老公,一颗心全扑在若岚身上,下班了还帮忙带孩子做家务,哪个女人不羡慕?”
家庭关系和睦。
沈祀默默记下,正打算再问些什么,中年女人已经被家人叫回去,门也关上了。
周小宁母亲这条线暂时中断,好在还有周小宁的父亲,病历本上除了家庭住址外,还有病人父母的工作单位和联系电话。
章若岚是一名家庭主妇,而父亲周建波则在某it公司做中层管理。
他试着打了一下对方的手机,几秒后电话被接起。
“喂?”
“你好,请问是周建波先生吗?”
“我是,你是哪位?”周建波的态度很正常。
沈祀:“我是周小宁的主治医生……”
嘟嘟嘟……
电话毫无预兆地被挂断,他以为是信号问题,继续打过去,意外地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沈祀听着那头传来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忙……”深深拧起眉。
从章若岚小产回娘家到周建波一听见周小宁的名字就挂电话,一系列事情都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周小宁到底遭遇了什么?
电话打不通,沈祀直接找去了周建波所在的奇星网络科技有限公司。
该公司位于一栋新建的写字楼内,进门需要刷卡。沈医生没有卡,准备尾随某位幸运员工,结果一抬头,对上不远处保安虎视眈眈的目光。
沈祀:……
尾随是不可能尾随的了,只能在门口等周建波下班。
日头很大,沈祀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躲太阳。青年微微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宛如炎炎夏日里一株清爽的小白杨。
纪浮光从大楼内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沈医生?”
青年循着声音望过去:“纪老师?”
纪浮光今天穿了一件定制的小立领衬衣,依旧是黑色的,袖口处用金线秀着一只抽象的雨燕,身材颀长,气质不俗。
“沈医生来办事?”
“来找人。”沈祀随口问,“纪老师呢?”
“我在这里上班。”纪浮光咳了一声,身边的助理赶忙递上保温杯。
“你不是未来商场的老板吗?”沈祀奇怪,老板也打两份工?
纪浮光淡淡道:“这栋写字楼也是我投资建造的。”
沈祀:……
行吧,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
纪浮光看看一旁站得笔直的保安小哥,又看看热得出了一身薄汗的青年,抬抬下巴:“走吧,我带你进去。”
沈医生顿时眼睛一亮。
纪浮光让助理先下班,自己带着沈祀走进写字楼。
“你要找的人在几层?”他问。
沈祀看了眼手机上的备忘录,按下电梯:“三十八。”
纪浮光挑眉:“不是说对电梯ptsd了?”
这是沈医生最近发的朋友圈,他还顺手点了个赞。
沈祀面不改色:“已经自愈了。”
在三十八层面前,ptsd不值一提。
纪浮光忍住笑意,电梯门打开。沈祀跑去前台:“你好,我找周建波,请问他今天在公司吗?”
前台以为是周建波的朋友,便打了内线电话说有人找。
不一会儿周小宁的父亲来了。
按周小宁的年纪算,周建波最多三十五六,然而沈祀见到的男人五官还算端正,却满身疲惫,额头和眼角过早地爬上了皱纹,眼袋很重,看上去说五十三都有人信。
“谁找我?”周建波抓了抓自己的地中海。
前台指指坐在等候椅里的青年。
沈祀礼貌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沈祀,是周小宁的……”
“是你!”周建波脸色微变,显然已经认出眼前之人正是前不久给自己打电话的所谓主治医生。
沈祀没和他多客套:“我想跟你聊聊小宁那孩子的病情。”
周建波脸上的肌肉狠狠抽动了几下:“你给我适合而止!”
沈医生神情严肃:“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两年前拐卖案的经过,这对解开小宁的心结或许会有所帮助。”
“够了!”周建波暴喝一声,他看了眼竖着耳朵默默吃瓜的前台,拽着沈祀走到走廊尽头的角落,压低声音咬牙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恋物癖虽然不是大病,但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发育,而且小宁的应激反应也有些过大了……”沈祀耐心解释。
“恋物癖?应激反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周建波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知道啊。”沈祀觉得周建波的反应有哪里不对,这是一个父亲在听到自己孩子时该有的表现吗?
他忍不住问:“你是周小宁的爸爸,没错吧?”
周建波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他像被踩住了尾巴的狗,眼角不自然地抽搐:“我不是!”
沈祀:?
他还想再问,被周建波打断:“我还有工作要做,恕不奉陪!”
说完撇下沈祀,匆匆跑回工位上。
周建波急急忙忙收拾自己的东西,慌乱中不小心带倒了桌上的水杯,打湿了旁边一家三口的合照。
照片中男孩甜甜的笑容在他看来却无比瘆人。
为什么?那孩子不是已经死了吗?警察找到他的时候,尸体都发臭了,为什么两年过去还会有人来问关于周小宁的事?恋物癖?
周建波没来由想到那只兔子玩偶,浑身血液霎时变得冰凉,他将合照丢进垃圾桶,拿起公文包逃也似的出了办公室。
“周主任?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前台关心地问。
“我身体不舒服,对,不舒服,我今天要早点回家休息。”周建波擦擦脖子上冒出来的冷汗,心乱如麻。
前台一头雾水。
沈祀离开奇星科技,下到大堂。
纪浮光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手边的小茶几上放着保温杯。
“纪老师。”沈祀朝他挥了挥手。
纪浮光站起来:“找到人了?”
沈祀点点头。
“那现在是去吃饭还是回家?”纪浮光说得随意,“我送你。”
之前下雨不方便,这次外头晴空万里,沈医生觉得没有再蹭人家车的道理:“我自己坐地铁就可以了,不麻烦纪老师了。”
纪浮光微笑:“其实是我想麻烦沈医生。”
沈祀:?
“我希望沈医生能当我的私人保镖。”纪浮光再次发出邀请,并在他拒绝前抢先开口,“先听我说完。”
沈祀闭了嘴。
纪老师语气真诚:“作为一个保镖,武力值是其次,我主要欣赏沈医生临危不乱的气势。”
沈祀:……
他想反驳,但比起哭着叫妈妈的前任保镖,自己好像确实要更,唔,稳重一些。
“但我还要上班,真正可以兼职的时间只有下午和每周两天的假期。”沈祀忍不住提醒。
“足够了,其他时间我可以聘请别的保镖。”纪浮光轻咳了两声。
他的眉心因为咳嗽而轻轻拢起,苍白的脸颊随之染上一抹薄红,隐隐透出几分柔弱来……这谁挡得住啊!
沈医生:“好,好吧。”
纪浮光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这天沈医生最后终究蹭了纪老师的车,毕竟作为保镖他得寸步不离地跟着对方。
一路上沈祀的神情颇为凝重,纪浮光有些奇怪:“怎么了?”
沈祀看着邮箱里的病历,语气迟疑:“纪老师,我现在怀疑周建波,也就是周小宁的父亲和两年前那桩拐卖案有关。”
“为什么这么说?”纪浮光平静地问。
“还记得我之前疑惑为什么人贩子宁愿放弃落单的小姑娘,也要挑周小宁下手吗?要知道他妈妈当时就在身边,失败的可能性非常大。”
纪浮光示意他继续说。
沈祀深吸一口气:“除非人贩子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成功,但这根本说不通。”
初次见面时,即便在熟悉的医院里,周小宁也警惕心极重地躲开了自己的触碰,这样的孩子又怎么可能随便跟一个陌生人走?
“可如果兔子头套下的人是他的爸爸呢?”沈祀抛出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
周小宁的案子其实有相当多的疑点,但因为人贩子已经抓住并且供认不讳,所以警察从始至终都不曾怀疑过可能还存在其他参与者。
另外就是刚才周建波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什么叫我不是?不是什么?不是周小宁的爸爸?
“证据呢?”纪浮光问了个很现实的问题。
青年瞬间像一个被戳破了的皮球,软趴趴地瘫在副驾驶座上:“没有,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想。除非周小宁亲口指认当时带他离开游乐园的人是周建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