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脏兮兮的泥人
在舒县见到孙权,并非是令人意外的事情。
九岁的小少年长得唇红齿白,与孙策的锐利带着攻击性的美不同,孙权就像是一个邻家乖巧的小孩,眉眼间的神态不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又能让人知道这家伙很是聪明,却让人难以生出防备的心思。
楚楚看着孙权,眼睛带笑:“哦~你是阿策兄长的弟弟啊,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你?”
孙权摆摆手,大度的样子,乐颠颠道:“没关系,兄长不提我就不提我吧,现在我见到阿姊,我们就算是认识了。”
话落,他又赶紧借着道:“没想到小桥阿姊,竟然长得这般好看,就是院中这些姹紫嫣红的月季,在阿姊面前都落了俗,难怪兄长知道你到了舒县,就急哄哄的要去接你,若是我知道阿姊是这等姿容,我也要迫不及待的去接你的。”
楚楚闻言,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小小少年,忍不住道:“你这夸人的功力着实厉害啊。”
孙权道:“怎会是夸,阿姊的样貌,本就是我见过的一等一的漂亮。”
楚楚问他:“不管我是长得是美是丑,你这样编排你兄长是喜好姿色之人,你不怕他生气罚你啊?”
“不会的。”孙权小声道,“兄长可在乎他的姿貌了,每次照镜子,都会连连感叹自己怎么长得这般好,而且他啊,不仅在意自己的容貌,还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楚楚挑眉:“果真如此?”
孙权狠狠点头:“果真如此!”
闻言楚楚不由想起了一个以前听说的一个段子,说是本来孙策被自己人暗算时,医工说只要好好休养就能好的,他却因为觉得箭伤太丑,被活活气死。
这个段子如此离谱,放在孙策身上,却又如此的合理。
楚楚没忍住,乐得捧腹。
她笑得小腹抽搐一下,顿时疼得脸灰白灰白的,心中暗自叫苦:不笑了不笑了,生死这种事情确实不能开玩笑,错了错了。
孙权见楚楚笑了一下后,便脸色一白,便道:“阿姊,你怎么了,我给你寻个医工看看?”
楚楚阻止了:“没事没事,这毛病疼过一阵就好了。”
孙权便殷勤地将果篮推到楚楚面前:“那阿姊好些了的时候便可尝尝荔枝,是从岭南加急送来的,还新鲜着呢。”
提到岭南,楚楚笑容一僵。
咳咳,有些应激了。
事情是这样的,建国以前,楚楚的爷爷和一伙盗墓贼同时在岭南发现一大墓,后来都进去了墓中,那伙盗墓贼被机关全搞死了,只有桥爷爷侥幸逃了出来,自此以后,桥爷爷再也没有进过墓。
桥江楚穿越前,桥爷爷给了她一块玉玦。,玉玦上还刻上了“楚”字。
桥爷爷说是那从那墓中主人身上取下来的东西,觉得此玉玦冥冥之中应与楚楚有缘,便将玉玦赠给了她。
楚楚得到玉玦之后,连续做了好几晚光怪陆离的梦,搞得她精神都有些衰弱了。
于是她便决定亲自去墓中探个究竟,也顺便将玉玦还给墓主人,希望自己不要再被乱七八糟的梦打扰自己的正常生活。
只是楚楚没有想到的是,她确确实实按照桥爷爷的描述找到了那个大墓,也将玉玦还给了墓主人,却从盗洞出来没有多久,便遇到泥石流。
她被泥沙掩埋了,如花似玉的年龄,就此香消玉焚,就这么的死在了岭南的深山之中。
楚楚瞥了一眼荔枝,叹了一口气,一脸唏嘘。
孙权道:“小桥阿姊你怎么了?”
楚楚嘶了一声,看着荔枝有些可惜道:“多谢孙小郎君的好意了,这荔枝是稀罕物,可惜我如今吃着药,与这荔枝药性相冲,放几日可能就坏了,怕是没有这个口福了。”
孙权“啊”了一声:“那阿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找。”
他说完立即道:“现在莲子正当季,要是阿姊不喜欢吃荔枝,我就去给你摘莲子去。”
说完,他就火急火燎的小跑着离开。
楚楚到嘴的话还没有开口,就看见小孩小步子跑得可快可快了,下一刻就跑到了门口,然后就撞到了刚要走进来的孙策身上。
孙策见自家弟弟小脸红扑扑的,不由道:“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小孩道:“去摘莲子。”
说完,孙权又拉着孙策的手让他弯腰,并在耳边耳语道:“兄长,这小桥阿姊长得这般漂亮,你怎么一开始不说,不然我昨日定然也是要跟你来见见的。”
“不和你说了,我去摘莲子去了。”没等孙策反应,他就又跑开了。
孙策:“……”
这时楚楚打了一个哈欠,正见到孙策,哈欠打到一半就停住了,道:“阿策兄长,你怎么来了?”
孙策双手抱胸,坐到楚楚面前,脸上有些别扭道:“咳咳,今日你可有好些了?”
闻言楚楚揉了揉小腹,感觉里面闷痛闷痛的,倒是也能忍,便点点头:“倒是比昨日好多了。”
他又道:“我那弟弟刚刚来,跟你说了些什么有的没的?”
说起这个,楚楚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哈,这个啊,他说你每日都会对镜自怜,感叹自己的好容颜。”
孙策无语:“别听他胡说八道。”
见楚楚在笑,不由哼哼两声:“你不会信了吧。”
楚楚抿嘴憋笑,摇头:“我才没信呢。”
这看上去不是没信的样子,他甚觉自己英明受损,又偏偏是自家弟弟拆穿自己,还真是不好说什么。
孙策摆摆手,示意蔺夕离开,便说起了正事:“百姓纳税现在主要还是以黍稷为主,小麦是杂粮,若是要想让百姓种植小麦,除了要在民间宣传面食的吃法和小麦的亩产以外,还需要诸侯愿意接纳小麦来缴纳赋税才行。”
楚楚点头:“是这个理。”
她又道:“我原本想写信给阿父,让他劝说舅父在治下县城推行,只是我担心舅父不愿采纳我的意见,这才来寻到两位兄长的。”
说实话,如今袁术治理的南阳郡,因为赋税繁重,治理得不咋的。
他这个人,既无太大的本事,却又害怕手下人比他能干,还野心勃勃,不然最后也不会自立为帝,让自己四面楚歌,连自己的大本营寿春县也没能保住了。
对于袁术,楚楚的感情是比较复杂的。
嘶,总归因袁术,她才能在乱世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的。
孙策只当楚楚是担忧自己人微言轻,便道:“这事你不必担心,阿瑜今日已与我商议,准备先让厨子用面分尝试多做一些吃法,之后将食谱送给各州郡的诸侯,只要口感不错,诸侯便也愿意将小麦与黍稷作为主粮,进行缴纳赋税。”
无论是孙策还是周瑜,都是知道石磨能将小麦磨成粉状,只是现在主粮是黍稷,世家贵族又不是吃不起主粮,因此也就是偶尔吃吃面饼罢了,而且这个吃法也出现不久,也就没有推行开。
仅限于知道而已。
从楚楚提及之后,孙策和周瑜也才反应过来,确实能推行小麦的种植,达到粮食增产的目的。
孙策说完,心中也不免感叹,这小女娘发现蝗虫来历之事,还能说是巧合,如今有能有如此见解和想法,确实称得上能力非凡。
要是这小女娘生在邓太后当权的时期,而不是这样的乱世,定然也能成为朝廷中为国为民的女官。
楚楚不知道有一天自己竟然能让孙策感叹自己的聪明,这时她得知周瑜有了办法,便眨了眨眼睛,惊叹道:“太好了,没想到阿瑜兄长这么快就想到了办法,我来舒县这一趟,算是来对了。”
孙策笑道:“那是自然,阿瑜善谋,事情交给他办就没有什么是办不成的。”
楚楚便道:“对了,若是阿瑜兄长需要面食的吃法的食谱,我倒是会那么几样。”
可以做成面条、饺子、云吞,面食的吃法,那可是多种多样。
楚楚咽了咽口水,有点馋了:“唔,我保证,绝对好吃的。”
这个时代的吃食不是蒸就是煮,那滋味真是难以下咽,铁锅还是宋才走进千家万户,更别说后世那些多种多样的炒菜了,反正楚楚感觉自己这一场穿越,即便成了世家贵女,也是来受罪的,还没有现代普通人家吃得好。
孙策挑眉:“哟,你还会做饭?”
楚楚摆摆手:“你看,你又瞧不起人了。”
他道:“行吧,我信你,等你身子好些了,得让你露两手。”
小少女点点头,傲娇道:“没问题的,放心好了。”
此时天光正好,楚楚面上的碎发被风吹过,乌黑的头发轻轻扫着她的脸颊,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却不失美丽。
她用手将头发拨弄开,随意的放在耳后,似有一根发丝往她耳垂轻扫。
楚楚便伸手搓了搓耳垂,想将那股恼人的痒意搓走。
孙策“啧”了一声,想到自家弟弟夸小女娘漂亮的话,轻笑一声:“确实赏心悦目。”
楚楚扭头,问:“阿策兄长,你刚刚在嘀咕什么?”
他没有答话,朝着门口方向颔首:“阿瑜和权儿过来了。”
楚楚看向门外,果真见到了周瑜和孙权两人走进了院中。
她第一次没有因为周瑜的盛容而停留,目光移向了浑身沾满淤泥手上还捧着好几个莲蓬的小孩身上。
嗯?这不会是孙权吧?
楚楚目光便又顺着孙权脏兮兮的小手,移向了周瑜的衣服上,只见那流光溢彩的青色衣摆上,还多了一个巴掌大的淤泥手印。
一旁的孙策只觉得没眼看:“权儿,这是浑身裹了层泥,学着泥鳅钻淤泥了?”
周瑜忍着笑意道:“他啊,掉莲池里去了。”
楚楚:“哈?”
第42章 要事
孙权用脏兮兮的小手摸了一把脸蛋,脸上拔干拔干的淤泥扑簌簌往下掉,看上去极为的可怜的。
他又吸了吸鼻子,却浑然不在意,小跑着献宝一样将莲蓬递给楚楚,声音清亮:“小桥阿姊,这些莲蓬都是我一个人划船到莲池中间,精心为你挑选的,保证又甜又香又嫩又好吃,你有胃口了可以尝尝看。”
楚楚愣了愣,实际上关于历史上对他的记载,她对孙权印象其实不太好的,可是看着小小的又鲜活的少年郎,一时间不能将他跟历史上的吴帝联系在一起。
“谢谢。”她接过莲蓬,也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性子,脸上看上去颇为感动,便关切道:“你可好,有没有摔到哪里?”
孙权立即摇头:“我没事,我都摔习惯了。”
楚楚笑了:“还能摔习惯的。”
她又郑重的说了一声:“谢谢你。”
孙权赶紧摆摆手:“嘿嘿,不用谢不用谢。”
这时,孙策看着自家弟弟狗腿子的样子,没好气道:“既然东西送到了,你还是赶紧回去给我洗干净,你不嫌脏啊。”
孙权撇撇嘴:“兄长这是要打发我走呗,走就走嘛。”
嘟囔完,他又对着楚楚道:“小桥阿姊,我改天再来寻你,再给你带其他好吃的。”
楚楚也笑容甜甜道:“好呀。”
等孙权离开后,院中便只有孙策、周瑜可楚楚三人了,刚刚有孙权这个毛头小子在,还没有觉得气氛有些怪,小孩走了,楚楚便感觉到浑身有些不自在了。
夏日的太阳火辣辣的照在院中的青石板上,还有些刺眼,空气中好像也被日光烤得滚烫。
原本楚楚弄出了硝石制冰,可以用冰纳凉,可她偏偏在特殊时期,便不好用冰了,因此她只能在亭中纳凉,却还是浑身闷热黏腻,感觉好像整个人都汗淋淋的。
孙策和周瑜皆坐在了楚楚对面,少年的气息在空气中流动,搅得人心中鼓动如雷。
楚楚忍不住找借口,有时候体型相差太大,也确实能给人压迫感的。
她便再次暗恨起自己的小身板,矮小干瘪得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两位少年郎似没有感觉到少女的窘迫,面上没什么变化。
周瑜拿出一张药方,跟楚楚道:“这是我去我母亲那要来的方子,可以调理身子,只要按时吃药,下次你来癸水,便不会痛了。”
楚楚回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什么?”
而孙策看着周瑜拿出来的药方,笑道:“阿瑜是跟我想一块去了,昨日我还吩咐千喜去寻寻方子,没想到阿瑜这就有,想来我可以让千喜不用这般麻烦了。”
楚楚抿抿嘴,只感觉从胸口有一股暖流划过,只从心间划到腹部,又流向了指尖。
这种感觉定然是少女发育时期的激素在作祟罢了。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安慰了自己后,楚楚小声道:“谢谢。”然后她一时间也不说话了。
其实对于癸水本身,楚楚倒也没啥扭捏的,但是此时院中只有他们三人,而且除了她之外,其他两位都还是少年郎。
他们在她唯一一个小女娘面前谈及癸水这种小女娘的私密之事,终究还是让人有些难为情的。
更可气的是,孙策和周瑜似乎都没觉得提及这个有什么不对,脸不红心不跳,连点反应都没有。
孙策还疑惑的问:“咦,楚楚妹妹,你脸怎么这么红?”
楚楚摸了摸自己烫烫的脸,没好气道:“你看这天上毒辣的太阳,当然是因为热的,还能为什么脸红啊。”
然后孙策就给她倒了一杯茶,挑眉道:“那就多喝点水,降降火气。”
楚楚冷哼:“……才不需要。”
周瑜的目光此时也落在楚楚身上。
少女白皙的脸上两颊酡红,像是天边的晚霞,点到即止,又像是刚要准备成熟的果子,那白色的果皮上只露出的一抹红,引人注目。
他移开目光,给自己倒了杯茶细品,喉结滚动中,掩饰了眸中莫名的情绪。
而楚楚却感觉到危险般,突然浑身一震。
她扭头左看看右看看,也没有见到谁在盯着她啊,怎么有一股被野兽盯住的感觉。
难道是她感觉错了?
她挠挠后颈,或者大概应该,就是她感觉错了吧。
时间很快过去了四日,楚楚感觉到身上的癸水已经走干净了。
她沐浴过后,腿不酸了,肚子不痛了,感觉浑身轻松舒坦,简直就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美滋滋。
于是楚楚心血来潮便又点上熏香,拿出蓍草放在案几上,郑重的起了一卦。
烛火跳跃,少女脸庞却镇定自若。
她此卦,是准备看看孙坚的情况,有没有改变。
一刻后,楚楚看着眼前得出的凶卦,一时无言。
为什么还是凶?
沉默了一会儿,楚楚便倏地起身,叫来了蔺夕:“可否为我去唤一下阿策兄长?我有要事找他。”
蔺夕看了看高悬的明月,有些为难道:“这个点,怕是他们都睡下了。”
楚楚便道:“那可以唤来阿瑜兄长吗?”
蔺夕是周府的人,这倒是可以办到,便道:“女公子请稍等,奴婢去去就来。”
她也确实很快就叫来了周瑜。
夜虽已深,周瑜却因处理事情并还没有睡着,得知蔺夕说楚楚寻他,便从书房起身来到了楚楚的院落。
今日的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绸缎衣裳,上面用金丝绣了云纹,远看素雅,近看却能看见衣料在月色下流光溢彩,很是奢华。
周瑜站在门口片刻,便敲响了对方的房门。
很快门就被打开,从里面打开门的小女娘似沐浴没有多久,乌黑亮丽的头发刚被风干披散在肩上,风一吹,发丝飘逸灵动。
楚楚抓住他的胳膊,面上有一丝着急,直接问道:“阿瑜兄长,阿策兄长可否传信给孙伯父让他暂缓攻打荆州?”
周瑜看着这小女娘身高还没长到他的胸口,仰着脸,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身影,便没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开口道:“别着急,阿策已经传信给了孙伯父。”
手下松软的头发很是顺滑,竟然让人有些爱不释手。
周瑜看着楚楚,心中微微叹息一口气,还没有长大成人呢。
他又道:“你寻我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楚楚完全没有在意周瑜的异样,她还在想着刚刚算上的那一卦。
她的卦一直很灵,这时候楚楚倒是希望自己的卦不是那么准了。
既然孙策已经传信给了孙坚,那可能是省了其他的变故,导致卦象为凶。
楚楚对着周瑜点点头,随后又摇头,说道:“阿瑜兄长,我们现在能不能去寻阿策兄长,然后一起带人去寻孙伯父,我总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见楚楚面容面上着急不是作假,他点点头:“好。”
孙坚那边确实出现了变故,他本是收到孙策的传信之后,便准备先回撤军回豫州,之后再做打算。
却在半道上遇到了黄祖的军队,于是双方大了一架,黄祖不是孙坚的对手,败逃,于是孙坚追了上去。
只是这黄祖狡猾得很,孙坚竟一时找不到人,只好先作罢,并打算看看情况,找个机会再战黄祖。
而此时,周瑜带着楚楚寻到了孙策。
这样的月夜下,少年们站在廊前,在小声商议着事情。
孙策俊美的面容在月色中更加的昳丽,得知了楚楚的担忧,他轻笑一声:“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要紧张?”
楚楚无语:“我这都为了报答你以前的救命之恩呀。”
孙策闻言,声音却倏地有些冷淡了,哼声道:“你这是非要和我算那么清楚?”
“啊?”楚楚不明白孙策为啥变脸了,她浑身一机灵,感觉似乎是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讨好卖乖道,“哪有,我都是在担忧阿策兄长的,这才大半夜来找你,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楚楚心理腹诽,她倒是宁愿与对方牵扯不清,有了人情往来,这才能让关系更为紧密,最好让对方把她当成好妹妹,如此以后只要有这么一条粗大腿在,就不用担心她以后舅父败落之后会被人欺负啦。
“这还差不多。”孙策见状双手揉了楚楚一把脸,又没好气的询问“这大半夜的,城门的落锁了,也不见什么鸽子鸟的飞你的院中,你从哪里得来的情报?”
楚楚抿嘴,心虚道:“刚躺在床上入睡没多久,就梦见了之前教我知识的老者,他梦中告诉我的,还把我给叫醒了,这才大半夜找的二位兄长。”
孙策无语:“又开始说胡话搪塞人?”
少女心虚的将目光移到一旁,双手背到身后,哼哼道:“没有说谎。”
既然孙策已经给孙坚写了信,历史到底有没有改变,楚楚其实已经不能确定了。
可刚刚却是是算卦算出了凶卦,到底是怎么回事,具体的也不清楚。
常言道,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她预感到不妙,自然是要告知孙策的。
孙策见小女娘的嘴严得很,便抬眸问周瑜道:“阿瑜,你怎么看?”
周瑜却低头看向楚楚,便道:“事关孙伯父的安危,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孙策闻言,点头道:“也是,我这就去点兵。”
楚楚立即道:“我……我也要去!”
第43章 计谋
孙策闻言,回头看她:“你可以?”
楚楚生怕两人不带着她,因此赶紧道:“既然两位兄长在我那有眼线,应该是知道的,这两年我不仅只是在田间侍弄麦田,我也有好好练习骑射的。”
说完,她忍不住瞥了一眼身侧的周瑜。
当初在崤山,楚楚在躲开追兵之后,却又倒霉的遇见了一群狼,被撵得在树上不敢下来,便是周瑜用精湛的箭术将她救了下来。
这件事对当时楚楚的冲击是很大的,她还忍不住想,若是当天她受伤拿的不是剑,而是把弓箭,当时就算狼群将她包围,是不是就可以用弓箭直接射杀狼群进行自救了。
因此回到寿春之后,楚楚便一直有练习骑射。
至于之前在崤山自救用箭射杀的人,是因此对方已经中了毒,站着不动,楚楚当初才能射中的。可即便这样她当时都没有能够直接射中敌人的要害……可见她当初的箭术有多烂。
孙策便与周瑜对视了一眼,见周瑜点头,便也跟着点点头:“行,那你就跟着一起去,记得凡事要先护好自己。”
楚楚笑眯眯地点头:“放心嘛,我什么时候拖后腿过啦。”
孙策轻笑:“一点都不自谦。”
他便去点兵去了,寂静的夜晚,便余下楚楚与周瑜两人在月色中站着。
夏夜最鲜明的特点,除了入夜之后就能看见的满天星辰之外,便是地上与之呼应的萤火虫了。
在灰蒙蒙的夜色中,仿佛是天地唯一的一抹亮色。
一只萤火虫飞到了周瑜的玉玦上,楚楚没忍住,用手指轻轻的碰了碰。
此举让玉玦轻轻发出了清脆的叮当的响声,引起了对方的注意,楚楚便感觉对方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楚楚尴尬一笑:“我就是想为阿瑜兄长拂去飞虫,没有别的意思。”
周瑜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又淡淡道:“我知道。”
楚楚见气氛有些古怪,便主动挑起话题:“阿瑜兄长,刚刚我还担心你们觉得此行危险,会不带我去,还想着怎么说服你们,但是没想到想好了的话,都用不上。”
周瑜目光落在少女的脸颊上,给她解惑,道:“你刚刚不是说了么,你这两年有好好练习骑射,既然有自保的能力,我与阿策,为何不让你跟着历练?”
咦?
这与楚楚认知有些不一样。
难不成是因为东汉时期当年邓太后还创立过女学的原因,加上后面有不少太后都跟着垂帘听政,因此其实东汉时期的女性地位其实并没有楚楚想象中的那般低?
除了刚刚穿越来的时候,楚楚有感觉到自己行动受到限制之外,后来即便是她要与孙策和周瑜出远门,袁夫人也并没有因为她是个小女娘而对她过多干涉。甚至她来到了舒县,与她说一声,袁夫人也没有拘着她。
怎么感觉,她比古人都还要封建了?
想到这里,楚楚只好点点头,附和道:“也对。”
周瑜便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小少女,见她低头无意间拨弄着他腰间的玉玦,眼中泄露出一抹笑意。
少女低垂着自己的小脑袋,乌黑的发丝在月色下反射出一抹银光,整个身板都是那般小小的一只,连肩膀看上去也很是单薄。
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柔弱的,惹人怜惜的,让人忍不住好好呵护的。
她的外表具有非常大的迷惑性,若是不设防,露出的爪子,就能轻易要人命。
还真是迷人,又危险啊。
这时他主动开口:“你喜欢玉玦?”
楚楚闻言回神,才发现自己弹走飞虫之后,想事情的时候下意识的继续拨弄着对方腰间的玉玦,将玉玦拨弄得叮铃响。
她默默的收回作怪的手,呵呵笑了两声:“还好还好。”
若是孙策,她定然是要和人掰扯掰扯的,可这人一旦换到了周瑜身上,她嘴巴就变笨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
唔,阿策兄长,你怎么还不回来的。
楚楚脑子里胡思乱想,却见到周瑜将腰间的玉玦拿了下来,递到了她的面前:“你若是喜欢,便拿来玩吧。”
“这不太好吧,君子不夺人所爱……”她刚拒绝,便感觉到对方压迫且不容拒绝的眼神,少女深吸一口气,立即接过,“谢谢阿瑜兄长,我……我很喜欢。”
周瑜“嗯”了一声:“喜欢便好。”
此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咦,你喜欢什么?”是孙策。
楚楚扭头看他,拿着玉玦给对方看,整理好了凌乱的心情,面上乐滋滋道:“阿瑜兄长将他经常佩戴的玉玦送给我了。”
孙策扫了一眼,啧啧道:“确实是一块美玉,阿瑜竟然也舍得给你糟蹋,便宜你了。”
楚楚瞪大双眼,愤愤道:“阿策兄长,你要是不会说话,还是别说了,不爱听。”
孙策笑了笑,便抬头与周瑜道:“我已经点好人,现在正在收拾,半个时辰后就可以出发了。”
周瑜颔首。
他见到楚楚拿着玉玦正不知道放哪里,骨节分明的手拿过玉玦,自然的为其挂在腰间。
楚楚看着靠在咫尺的少年郎,那又黑又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好看得紧。
等她回神,周瑜为她挂好玉玦,并已经离开她有一步远的距离。
若不是腰间玉玦的坠感,她都怀疑刚刚都是她脑补的。
周瑜提醒道:“我们也先回去收拾一下。”
楚楚点点头:“好。”
等楚楚便回到自己住的小院之后,便默默将需要的东西都带上,甚至还怕自己漏带了什么,对着自己的小手在一件一件的数着。
因为这是关于孙坚的事情,孙策已经点了他的人,楚楚便没有带自己的带来的部曲去前去,只让他们留在舒县。
她将东西收拾好之后,听见了玉玦清脆的声响,便不由自主的握住玉玦,那玉玦温润的玉质手简直让人爱不释手,果真是块好玉。
楚楚想到周瑜或许也像她一样,握着揉搓玉玦,便感觉有些它有些烫手,赶紧放开了。
等到了凌晨的丑时,众人已经收拾好了,便准备启程前往豫州。
去豫州的路程依旧是坐船走水路。
临行前,孙权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然后抱着一袋的莲子递给了楚楚,颇为不好意思的道:“小桥阿姊,这是我这几天摘的莲蓬,将里面的莲子都剥出来了,给你在路上解馋。”
小孩眼神真挚,楚楚接过莲子,眼睛弯成月牙:“权儿弟弟,你可真是太好了,我怎么没有你这么贴心的弟弟呢。”
孙权心道才不要给你做弟弟呢,脸上却一本正经的道:“等小桥阿姊回来,我给你送多多的好吃的。”
楚楚笑着点头:“好好好。”
孙策看着自家弟弟殷勤的样子,莫名有些不爽,他轻咳两声:“好了,大半夜的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孙权看着自家兄长,又看看楚楚,眼睛一转,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点了点头:“好吧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这一路要注意安全。”
孙策点头:“去吧。”
舒县的城门原是落锁了的,守城的得知是孙策和周瑜要出城,便赶紧打开了城门。
因为诸侯们的相互攻伐,盗贼也就更多了,江面遇到的水匪也渐渐多了起来,因此一路上时常遇见不开眼的贼寇来劫船,但是都被孙策和周瑜迅速的清理掉。
而这时候,刘表知道袁术要让孙坚攻打他,便让府中的谋士想办法。
刘表言语忧愁:“孙文台武力勇猛,有开疆扩土之能。这两年,他先是斩了华雄,又大败吕布,逼得董卓逃去长安。如今他又奉袁术的命来攻伐荆州,诸位可有良计解了此祸?”
旗下的黄祖道:“主公,我曾与孙文台交过手,此人勇猛,而性急躁,因从底层出生,无甚底蕴,因此极为注重脸面。”
刘表“哦”了一声,便道:“那应该何解?”
黄祖道:“我可派人前去挑衅,他定会带兵前来讨伐,到时候我们便可先示弱假装不敌,佯装败逃,以此诱敌深入,在他力衰之时,再给他致命一击。”
刘表叹息道:“这样能成吗?”
黄祖道:“还请主公信我。”
刘表手下谋士也附和道:“若是那孙文台打来,以他之能,恐难以保住荆州,不如一试,破釜沉舟。”
于是,计策便这么定了下来。
经过不到半月的时间,等楚楚他们一行人到了豫州。
不过很不巧,因为黄祖的挑衅,孙坚已经十分气恼,即便是有孙策送来的信,他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带兵前去攻打荆州去了。
孙策得知父亲已经离开豫州,便问留守豫州的兵士,问出了他们到时,孙坚离开豫州已有六日。算算时间,或许能追赶得上孙坚的队伍,因此众人决定先在豫州修整半个时辰,便立即动身往荆州的方向追赶而去。
从豫州到荆州,便是要骑马出行。
楚楚想到之前的教训,于是往自己身上带了伤药毒药,还有毒药的解药,又在身上藏了小刀片,马上放了弓箭,后背还背了一把剑,浑身装备得满满当当的,很是谨慎。
在豫州修整的短短时间里,楚楚便一直往自己的坐骑塞东西,忙得飞起。
等她正要检查疏漏的地方,转头就撞到了一个人形桩子,她揉了揉脑袋,就听到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喝点水。”
抬头,少年正弯腰与她平视:“也不知道你在瞎忙活什么。”
楚楚不满道:“我才不是瞎忙活,我这是谨慎!谨慎!”
第44章 止步止步
孙策点点头:“行行行,是是是,对对对。”
看着面前少年郎脸上的笑容在阳光下让人目眩,楚楚本是想要呛声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就是有这个本事,即便是好听的话还是不好听的话,都不会让人真正的生气,别人还反倒是想要多和他亲近亲近。
楚楚想了想,便道:“阿策兄长,恕我冒昧的问一句。”
孙策挑眉:“说吧,你要冒昧的问什么?”
话落,他又加了一句:“若是不好听的,我可就不会回答哦。”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楚楚歪着脑袋,拿出手指比划比划:“你是不是乙卯年,乙酉月,甲申日寅时出生的呀?”
孙策闻言无语道:“你什么时候打听来的,还打听我什么时辰出生,你要是有这个情报网,你还是不要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不如直接问我还快一些。”
楚楚闻言惊讶:“还真是啊?”
孙策眯眼低头看她,没好气道:“是啊,既然知道了我的生辰,你没多久就要给我准备生辰礼了,要是不用心准备,我可就有意见了。”
楚楚啧啧两声,还真给她蒙对了。
她便道:“放心啦,肯定给你送生辰礼的,咱俩谁跟谁啊。”
说完,楚楚赶紧接过孙策手上的水壶,慢条斯理的啄了两口水润润嗓子。
“那我就等着而来。”孙策炙热的大手便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带着愉悦,“休息一下,等下就出城赶路。”
他又问:“你身体还扛得住吗?”
楚楚不服气道:“我身体可好了。”
众人修整之后,便又从豫州快马赶往荆州。
等到了荆州治下的邓县时,城已经破了,城中的百姓也早就跑光了,整个城池就好像是一座死城,空气中飘荡着作呕的血腥味。
街上有横街而死的尸体,在炎炎夏日中暴晒脱水。
残肢断臂,入眼即是。
有善仵作的部曲下马检查了尸体,随后前来禀报道:“公子,女公子,尸体死亡时间大概在两日左右。”
孙策点头,让其下去,并扭头看向周瑜道:“阿瑜,你怎么看。”
周瑜分析道:“黄祖在邓县迎战孙伯父,如今城以破,孙伯父定是围攻襄阳去了。”荆州牧刘表如今就在襄阳。
事实也确实如周瑜猜测那样,孙坚已经去围攻襄阳去了。
不过黄祖丢了邓县,本就是在跟孙坚示弱,得知孙坚去打襄阳,也是在计划之中的事情。
荆州牧刘表得知孙坚在城下,因此闭城并不迎战。
一日之后,黄祖手底下的兵士修整完毕,于是又前去襄阳城与孙坚对战,很快被孙坚打得败逃。
孙坚见刘表闭城不出,黄祖又跟个马蜂似的紧追不舍,一时之间只好先带兵去追黄祖了。
等追到岘山,便有落石滚落,又有箭雨从天而降,孙坚这才发现自己中计,竟然被黄祖手下所包围。
孙坚临危不惧,立即让手下兵士结阵对敌,两方人马便在岘山拼杀起来。
鏖战至夜幕降临,众人纷纷力竭,孙坚正带着亲兵突围,突然感觉到危险将至。
他避过一箭,却又有一箭飞来,直奔他要害而来。
孙坚叹息:“看来今日要折在此处了。”
就在这时,一声箭啸响起,一道利箭射来,射箭之人力度之大,直接将即直指孙坚要害的箭射飞。
孙坚回头看,便见着一个熟悉的少年郎君,身着青衣,手拿弓箭,一箭便射杀敌军一人,箭无须发,掩护着他们撤退。
他喝彩道:“好箭术!”
孙坚视线又移向少年郎君身侧,他的大儿子孙策身着玄衣,腰间系绯红腰带,正骑着马,指挥带来的部曲前来接应。
有了援军,他顿觉得压力骤然一轻,孙坚朗声一笑:“这小子倒是来得及时。”
说着,便带着仅剩的兵士冲出来包围。
黄祖看着对方前来的援兵,那两位少年郎勇猛至极,一人枪舞得出神入化,一人箭术超群卓越,他手下的兵士皆被斩得陨落。
他面上凝重,忍不住叹息道:“看样子这两个小辈,都是不输于孙文台的猛将啊。”
黄祖心道今日是杀不了孙坚了,不过经此孙坚元气大伤,想来暂时对荆州没了威胁,便赶紧吩咐众人撤退。
孙坚见敌人退兵,终于嘘了一口气。
随后他骑马到孙策面前,笑道:“来得及时,不然你老子我就要栽在黄祖这老小子手下了。”
他又问:“对了,你们怎么知道我在岘山?”
孙策没回答,反问道:“父亲,你没收到我的传信?”
孙坚尴尬一笑:“啊,那个,是这样的,黄祖那小子三番两次派兵来挑衅我,我气不过,便带兵前来攻打他们。”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气了:“谁知道去打下邓县之时,那邓县十室九空,早就是座空城,我便想着先带兵去打襄阳,那刘表是个怂货不敢应战,加上黄祖又前来挑衅,阿父便想着先斩了这老小子,谁想这老小子是在给我使诈。”
啧啧,差点命都要没了。
孙策看着孙坚身上除了些小伤,并不大碍,心下稍安,便道:“你得感谢感谢楚楚,是她指了岘山的位置,我们才能及时赶来。”
“楚楚?”孙坚挑眉,“不就是那个发现蝗虫来历的小家伙?”当初在鲁阳的时候,他还给她送过一件浑身镶满宝石的匕首作为见面礼呢。
刚刚双方在交战,楚楚就躲在土坡上,还用落叶树叶盖在了身上。
在孙坚与孙策说话间,楚楚刚被周瑜从土坑中捞了出来。
她抖抖身上的落叶,拍拍衣摆又拍拍衣袖,便有灰尘飞开,看起来浑身都脏兮兮的了。
此时,楚楚听到自己的名字,便小跑到两人身旁道:“你们在叫我吗?”
孙坚看着出落得越加漂亮的小小少女,又看了一眼跟着楚楚走来的周瑜。
他甚觉周瑜浑身气度非凡,面容亦是沉稳英俊,难怪在江左年纪轻轻就享有盛名。
看完周瑜,他便又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这个天资卓越的大儿子身上,嗯,他儿子长得也是不差的。
年少的情谊最是真挚,楚楚这小女娘张开了些,竟又是生得如此的漂亮灵动,也不知道将来会演变出什么爱恨情仇来。
孙坚抱着看乐子的心态,突然就有些期待了。
孙策不知道自家父亲的想法,他斜睨了楚楚一眼,见她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染了尘土,像个小花猫一样,偏偏眼睛亮晶晶圆溜溜,让人又气又好笑。
他逗她:“你听错了,没人叫你。”
楚楚不满:“我都听到了。”
她回了孙策,便又转身对准孙坚,装得很有礼貌的给人见礼,关切道:“见过孙伯父,孙伯父你没受伤吧?”
孙坚道:“还好你们来得及时,身上有的也都是些皮肉伤,不碍事。”
见状,楚楚就放心了。
周瑜便也上前与孙坚问好,便提议先离开此地,找个地方扎营休整。
孙坚看着自己手下伤残的兵士,点头:“是这个理。”
于是众人便离开了岘山,寻了个有小溪的山林扎营。
深林之中有不少野味,孙策和周瑜派人去山里打猎,抓回来兔子山鸡什么的,生火烤来吃。
填饱肚子后,孙策与周瑜道:“黄祖使得此计想来鲜有人知,楚楚如何事先得知,还能知道黄祖具体会在岘山设伏?”
周瑜眉眼舒朗,笑道:“要不你去问问她。”
孙策冷哼一声:“我可不去,你也不是不了解她,她定然用算卦或者梦中老者来搪塞我。”
话落,他又感叹道:“我倒更宁愿相信真有什么老者,否则她知晓的事情未免太多了。”
周瑜不解看她:“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孙策颇为无语道:“她啊,甚至有闲心查到了我的生辰具体到何日何时,她这情报网,着实厉害。”
周瑜淡淡“嗯”了一声,拨弄着火堆里的火星,意味不明道:“确实很有闲心。”
孙策见没看见楚楚人影,不由问:“她跑去哪里了,要不去寻寻她?”
已经入夜,小溪中的水流变得冰冰凉凉的了。
楚楚见四下无人,便先用皂角洗了头发,将头发洗干净之后,便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跳进溪水中
她拿着皂角在手上搓出泡沫,然后给自己洗白白。
泡在冰凉的水中,少女舒坦的喟叹一声:“真舒服啊。”
这些日子赶路得匆忙,确实没有好好的沐浴,身上都有酸臭味了,如今楚楚才有时间好好洗洗身上的污渍。
哼哼,小女娘确实在外不算方便的。
就在她放松的时候,一条水蛇给了她脚丫子啃了一口,楚楚吃痛,来不及痛呼,水蛇就消失不见了。
楚楚只好自己一蹦一跳的上岸了,查看伤口。
她伸出脚丫子,看着脚上一排被蛇咬过的牙印,她抿了抿嘴,嘀咕道:“难不成是因为改变了孙坚必死的历史,自己才这么倒霉,连下水洗个澡都能被蛇咬?”
好在伤口是一排牙齿,这水蛇倒是没毒,楚楚便用清水冲了冲血渍。
夜色下,她浑身湿漉漉的,薄薄的衣裳贴在身上,勾露出少女特有的曲线。
其实楚楚坐在石板上,显得身量并不算高,可是她身材比例很好,腰细腿长,玲珑有致,那刚洗过的发丝湿润的贴在背后和脸颊,只有一个剪影,便也是十分的吸引人的。
楚楚将伤口冲洗过之后,便在随身携带的斜挎包里翻找出治疗外伤的药粉,默默给自己上药。
“嘶——痛痛痛——”她痛得抽气,又忍不住叹息道:“华佗给的伤药,洒在伤口上果真是要命。”
就在这时,楚楚听到了背后传来了两道熟悉的脚步声,她背后立即寒毛竖起,浑身都戒备起来。
啊啊啊啊!
此时她身上就着一件单衣,还湿透了,就算夜已深,但但但……
楚楚清了清嗓子,赶紧制止道:“咳咳,两位兄长,止步止步。”
第45章 好妹妹
听到楚楚的声音,孙策和周瑜果然止了步,站在一旁没动了。
一时间,皆有些无言。
楚楚清楚的感觉到,有两道视线在她身上扫过,似乎是蜻蜓点水般的一扫,却让少女的心脏跳出嗓子眼。
不会是……
看见了吧。
楚楚赶紧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
衣裳遇水有一些透,却也不是非常的透,就是那种隐隐约约的,似乎能窥见其中风貌,却是一点不露。
若是晚上……应当更看不清楚。
唯一让人害羞的,便是衣裳紧紧裹着身上,少女胸前开始发育的鼓包,倒是有些突兀。
倒也没有暴露什么。
不过,既然只是微透,夜色下别人也看不到,好像也不必因此而羞耻。
楚楚咬了咬唇,试图说服自己,可是越是想要说服自己,心中于是有一种古怪的说不清的情绪,让人欢喜又让她害怕。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来心下的诡异与莫名。
这时楚楚听到孙策似轻咳两声,小声嘟囔:“做什么神神秘秘的,也不让人过去。”
闻言,楚楚又回头,顺便瞄了一眼停住脚步的两个少年郎。
月色下,两个少年郎,一个身着绯红,一个身着青衣,身量约莫是差不多高,皆是长身玉立引人注目。
她有些咂舌,怎么感觉每次她自己遇到什么尴尬的事情的时候,都会打量对方的样貌来缓解自己奇怪的心情,真是莫名其妙的。
楚楚哼哼道:“你甭管。”
她又用小声的气音道:“为什么让两位兄长止步,你们难道当真不知道,我又哪里神神秘秘了。”
孙策被咽,一时无言。
楚楚又默默看了一眼,见孙策和周瑜许是察觉到她的不安和羞耻,已经走到了灌木丛后,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了衣摆。
见孙策不说话,周瑜淡淡的声音传来:“刚听到你的声音,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遇到了什么事?
楚楚闻言扭头看了一眼看着的脚丫子,尽管上面的伤口已经上了药,血却还没有止住。
那鲜红的的血珠冒出,又流顺着白嫩的皮肤上往下流,显得扎眼。
楚楚深吸一口气,镇定道:“没事没事,你们先回去吧。”
她以为自己是镇定的,其实两个少年郎君都听出了小女娘声音中的紧张,声线还轻微的有些颤抖。
并非是遇到危险时的紧张害怕,倒像是小女娘身上藏着什么小秘密,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而对方那颤抖的声线入耳,又直击心脉。
若非要形容那种感觉,大抵是仿佛有蚂蚁从耳朵钻入,直达心扉,然后在心脏啃噬,酥酥麻麻,酸酸胀胀。
孙策被这股情绪支配,正有些不知所措,不经意瞥了周瑜一眼,便见着自己的好兄弟垂眸看着地面,正用右手无意识的揉搓着腰间的玉玦。
他们彼此过于了解对方,想到心绪紊乱的不只是他一个人,他心中竟然诡异的找到了一丝平衡感。
孙策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奇怪的想法,点破楚楚道:“好了好了,既然无事,我们去一旁等着你,帮你守着,免得不开眼的闯来冲撞了你。”
他又补充了一句:“好了叫我们。”
楚楚见孙策声音大大咧咧的,她心上松了一口气:“好好好,你们赶紧离我远一些。”
见她如此说,孙策便拉着周瑜的胳膊往回走。
走到一半,他便感叹道:“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多好,没这么多顾忌,现在是真的长大了,倒是多了些小女娘的扭捏。”
周瑜回神,淡定道:“一个女娘,待的地方周围都是一帮臭男人,自是不太方便。”
孙策认同的点点头:“对于楚楚,倒是我们的疏忽了。”
周瑜用眼神睨了他一眼,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而楚楚这边,她听到二人往回走的脚步声,这才放松了下来,眼睛观察了一番四周,见再没有别人,便赶紧拿出自己的干衣裳换上。
动作间难免扯到伤口,痛得脸上惨白惨白的,倒是很惹人怜惜的。
楚楚换上衣服之后,便有用布条将自己的脚丫子给包住,鞋子是穿不上了,只好捡了根还算粗壮的树枝做拐杖,只走了约莫三十丈,楚楚便见到孙策和周瑜,果真在等着她。
周瑜懒散靠在树干上,他摆弄着手上的竹笛,举手投足皆是古韵十足,即便仅是站着便犹如一幅古画。
恰时夜风袭来,吹起他青色衣摆,那衣袂飘飘间,又有着遗世独立之感。
而孙策,他嘴上含着一根草根,正撩起绯色衣摆蹲在地上,拿着小树枝逗弄藏在枯叶下的小虫。
真是,各有各的风姿。
两人似皆听到楚楚的脚步,同时转头看着她。
孙策走到楚楚面前,看着她脚上被布条包成一团的脚丫子,没好气道:“刚刚不是说没事,那你的脚是怎么回事?”
楚楚看着少年郎眼中的担忧,却还是要挤兑她,她便哼哼道:“刚刚我在换衣裳,我哪能告诉你们我受伤了,万一你们不管不顾的上前,我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娘,还没成亲,可就要被看光了。”
她“嘶”了一声,继续嘴炮道:“难不成,等我及笄后,同时娶了你们两人不成?”
小女娘的语气中,有些破罐子破摔意味。
话落,她瞥了一眼周瑜,见对方闻言扯了扯嘴角,桃花眼含笑似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意味,心顿时鼓动如雷霆。
孙策看着嘴硬的楚楚,无语道:“你倒是心大得很,以我与阿瑜的样貌,多得是女娘喜欢,你还想拢两个,你还不如多喝几杯酒,去做你的大梦去。”
楚楚哼哼两声,嘟囔道:“我就说说。”
这时,周瑜看着她包成粽子的脚,询问:“你既然刚刚在梳洗,是怎么受的伤?”
楚楚回神,看看自己的脚,心平气和道:“在水中泡澡的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一条水蛇,给我的脚丫子啃了一口,等我准备抓它时,那蛇就跑没影了,说起来也是倒霉。”
周瑜声线紧顿:“蛇?”
孙策也紧张地问:“有毒吗?”
楚楚没事人一样,摆摆手:“那蛇咬的伤口我仔细看过了,两排整齐的牙印,伤口流出来的血也是鲜红色的,那蛇大抵是没毒的。”
周瑜依旧道:“刚才你应该直接告诉我们的。”
楚楚心道,那还不是怕被看光,才没直接说的嘛。
孙策也道:“你真能确定那蛇没毒?”
楚楚:“真没事。”
她又道:“我已经将伤口清理过,上了华神医留给我的伤药,而且现在已经包扎好,定然不会有事了。”
而孙策低头,看着楚楚包扎过的伤口,太阳穴狠狠跳了两下,将她手里的拐杖递给周瑜,便直接将楚楚抱起来,大步走到几丈远的石头旁,将她放在上面坐着。
而楚楚被孙策的举动干蒙了,脸上有些意外,忍不住惊呼一声,面上莫名其妙:“阿策兄长,你这是做什么?”
孙策没好气道:“你给别人包扎倒是还知道怎么做,怎么轮到自己了便将伤口包得这般严实,也不怕自己的伤口生疮吗?”
楚楚一时无言,随后尴尬笑了笑:“阿策兄长,你这就不懂了,这样包扎就没有那么痛。”
周瑜低头看着拐杖,目光微微一动,心中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无言的跟了上去。
而作为倒霉受伤的主人公,楚楚一时间感觉到了空气中暗流着,比刚才更为奇怪的气氛。
孙策将楚楚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脚丫子给解开,见这小女娘将伤口裹得里三层外三层,面上从最开始的无语演变成了生气。
他皱眉道:“按照你这个包扎的法子,你明天醒来,你这脚就别想要了。”
楚楚抿嘴:“少吓唬我,我又不是被吓唬大的。”
孙策便抬眸,眼神中有些冷。
唔,生气了啊。
楚楚呵呵一笑:“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阿策兄长别冷着脸对我,这样我心慌慌的,还以为你不把我当成你们的好妹妹了。”
看着小女娘认怂,孙策偏偏什么气都生不起了。
他低头看着她脚上的伤口,明明只是皮外伤,却感觉到心脏揪了起来,莫名的刺眼。
重新将伤口包扎好,楚楚便小声嘟囔道:“还是给我绑个蝴蝶结,好看一些。”
孙策冷哼:“不帮。”
说完,他又软了语气:“要我背你回去吗?”
楚楚仰头看着孙策,他眼中又心疼、担忧和自责,是那样的诚恳,那样的眼神,真的能将人灼烧,烫的让人想要逃离的。
她抿抿嘴:“才不要,我自己可以走。”
孙策被拒绝也不意外,轻哼道:“你就蹦蹦跳跳的,自己跳回去吧。”
楚楚:“我乐意。”
她正要问周瑜拿拐杖,起身准备走,下一刻就被少年郎君不客气的抱住。
楚楚:“咦?放我下来!”
孙策低头看她:“别动,小心掉下去,到时候就不是脚受伤那么简单了。”
楚楚便不动了,埋首在对方胸膛,闷闷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阿策兄长,你懂不懂,你应该要有边界感。”
孙策无语:“你脑子里想的什么呢,我只把你当成……好妹妹。”最后三个字,那是说得咬牙切齿。
第46章 食谱
对方都说了只是将她当成妹妹,楚楚便没好意思再忸怩,便将头埋进孙策的胸口,却更能感觉到了对方身体传递过来的温度。
咳咳,或许天气炎热,少女身上没多久就闷出了黏腻的汗,倒是有些怪难受的。
楚楚趁着对方不注意,伸出手在对方华贵的衣裳上抹了一把手心的汗,见指缝依旧黏腻,又默默抓着对方的衣袖揉擦。
而作为当事人,孙策低头看了一眼,脸上甚是无语,冷哼道:“等下衣裳脏了,就要你帮我洗。”
才不要。
楚楚尴尬的“呵呵”两声,便默默的将手放下了。
走了一炷香,三人这才走回了扎营的地方。
因为山林危险,所以外围有兵士交换值班巡逻,为了震慑外围的野兽,扎营的空地上点燃了好几堆火把,火烧得很旺。
到了地方,孙策将少女放下,颔首道:“先回去休息吧,若是有什么不适,就让兵士寻我即可。”
没有了与对方过于亲密的接触,楚楚感觉舒了一口气,赶紧点头:“晓得了晓得了,我若是有什么事情,定然不会跟阿策兄长客气的。”
说完,她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身上,目光不自觉的移向了周瑜。
对方的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闲适的站在孙策身后,许是见楚楚目光落在他身上,便淡淡道:“好好休息。”
楚楚被那双桃花眼,看得心一跳,赶紧低头假装腼腆道:“咳咳,两位兄长也是,早点休息。”
孙策摸了摸她毛绒绒的脑袋:“去吧。”
楚楚便不管他们了,自己一蹦一跳的进了营帐。
回到自己的帐子之后,她拿出驱蛇虫药粉洒在席子周边以免晚上被蚊虫叮咬,便躺在上面眯眼假寐。
可并不是躺在席子上,就能睡得着的,楚楚一想到今晚发生的事情,便让她有些难眠。
刚刚孙策的反应倒是正常,可是周瑜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让她开始了胡思乱想,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天空泛起鱼肚白,便到了翌日。
楚楚醒来揉了揉眼睛,脑子尚有些不清醒,许是华佗留给她治疗外伤的药太好,经过一夜,伤口开始愈合,便有酥酥麻麻的瘙痒,让她整个人都难受得紧。
起床梳洗后,她便见到众人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由于孙策在与孙坚商议家事,周瑜便不便打扰,见楚楚醒了,便给她送早饭吃。
周瑜将刚烤好的兔腿递给楚楚,笑道:“今早阿策打了些野味,这兔腿是他特意给你留的。”
楚楚脸一红,没错,她起晚了:“麻烦阿瑜兄长了。”
她赶紧接过,便坐在席子上,小口的吃着烤好的野兔腿,低头不敢看人。
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楚楚将头低的更低。
昨晚,她定然是糊涂了,干嘛说那样的话。
嘶,还娶两个。
楚楚想,昨晚定然是她脑子发昏了,什么话都说出来,现在一觉睡醒,脑子最清醒的时候,便不知道怎么面对别人吧,该不该?
周瑜看着心虚的少女,看似和往常无二般的询问道:“伤口处的药可换了?”
楚楚闻言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其实没换,她却赶紧道:“醒来便已经换过药了。”
换药这种小事,她自己还是能够做好的。
孙策的包扎手法周瑜很是熟悉,也没拆穿她,淡淡道:“本是想要给你寻马车的,只是这里荒郊野岭,怕是要委屈你了。”
楚楚道:“没关系的,我骑术还行,不过是伤了脚,骑马还是可以的。”
周瑜没应,掀起眼帘,目光意味深长,却道:“你若是不介意,或许可以选择我和阿策,其中一人,带着你骑马回去。”
本来烤的野兔腿盐放得就不多,吃在嘴里没滋没味的,现在楚楚吃着兔肉吃得就更不香了。
嘶,选一个是什么意思?
沉默。
沉默得有了一会儿,楚楚认怂:“阿瑜兄长,昨日我是跟阿策兄长开玩笑呢,说的都是玩笑话的,我哪里敢把你和阿策兄长都娶了,那你们岂不是把我腿打折。”
呜!
她还以为对方不会在意呢!
楚楚又小声嘟囔道:“而且昨晚我说的时候阿瑜兄长你都没有说什么,你不能今日翻旧账的。”
闻言,周瑜面上微愣,很快便明白楚楚这一番话的缘由,脸上倒是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他道:“你是在怕我?”
楚楚见对方直接问她,一时间也没有了反应。
扪心自问,她害怕周瑜吗?
嘶,怕的。
具体说怕什么,楚楚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她第六感预感以后要栽对方手中,因此在他面前与在孙策面前,总是多了一丝思虑。
她眨了眨眼睛,睫毛轻轻颤动,全然不敢承认:“没有呀,阿瑜兄长风光霁月,心胸又是海纳百川,我怎么会害怕你呢。”
周瑜看着她满口胡言,也没有拆穿:“既然不怕我,那就别选了,等下你就和我一起骑马回去吧。”
楚楚:“我……可以自己骑……”
可是在周瑜的目光中,她的声音慢慢变得细小。
她点点头:“好吧。”
楚楚又道:“那昨晚的话……”
周瑜轻笑:“我与阿策一样,只把你当妹妹。”
好呗,当她是多虑了。
小女娘嘛,适当多想多纠结,也算不得什么事情的。
楚楚本以为周瑜是真的准备带她起码去,毕竟回去赶路的话,她有脚伤,确实就不怎么方便了。
然而等真的要回去的时候,孙策和周瑜都没有急着赶路,只让孙坚带着人马先行回去,周瑜便让手下的部曲轮流给她牵马,走得慢吞吞的。
楚楚这才知道,原来周瑜当时就是逗她的,周郎君也有恶趣味的时候。
吓唬她呢。
大概是走了二十里路,孙坚就派人寻到了马车送来,于是楚楚便坐着马车去的豫州。
到了项城,若是坐船回寿春,就很近了。
由于楚楚被蛇咬伤,她没急着回去,便在项城养伤。
她又是闲不住的,便让人拿了石磨和小麦,磨了一石的面粉出来,准备做些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新鲜的吃食。
孙策得知楚楚竟然还会做吃的,有些好奇,便拉着周瑜一起前去参观参观。
楚楚厨艺,也就那样,但是总有厨艺好的厨子,她只要描述一下,对方便能快速的领会其意,将她描述的吃食完美的复原。
包子馒头这些要发面,她不知道酵母应该怎么做,倒是一时间做不出来,像是拉面、刀削面、饺子、云吞等等这些吃法,楚楚倒还是懂得的。
至于好不好吃,那就看厨师个人厨艺了。
于是等孙策和周瑜到的时候,就看见楚楚和她身边的厨子们,都拿着一个陶碗吃着羊汤面,个个吃得满头大汗。
孙策看着锅里的拉面,煮法和汤面差不多,确并不软烂,倒是有些新奇,便直接跟厨子吩咐一声:“也给我和阿瑜捞一碗上来。”
说完,便拉着周瑜坐到了楚楚的对面。
周瑜见小女娘吃得满头大汗,便让人拿了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她:“擦擦汗。”
楚楚赶紧谢过,然后将一整碗羊汤都喝完,浑身的毛孔都好像舒张开了,唔,好久没有吃得这么满足了。
孙策笑道:“有这么好吃吗?”
这时厨子已经将两碗羊汤面端上来了,面条根根分明,泡在汤水之中,里面还有几块羊肉和青菜,看上去倒是挺有食欲的。
楚楚赶紧道:“好吃的,两位兄长赶紧尝尝。”
孙策道:“那我和阿瑜倒要好好尝尝了。”
羊汤也没有放香料,只在里面简单的放了适量的油盐,还有一把青菜,胜在原汁原味。
拉面细细长长,裹着汤汁,吃上一口,便全是肉汤的味道,加上面条韧道十足,确实是别有一番风味。
孙策吃了一口,挑眉:“确实口感不错。”
楚楚哼哼:“那还用说。”面食经过千百年的演变,流传下来的吃法,自然是不差的。
她又将目光移向周瑜,眼睛亮晶晶的:“阿瑜兄长,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周瑜见状,轻笑一声:“确实不错。”
楚楚赶紧道:“我还让人做了云吞、饺子、拌面,两位兄长都可以尝尝。”
孙策丝毫不客气的道:“既然是楚楚妹妹想出来的吃食,那我们都得好好尝一尝了。”
如今的膳食也都是用陶锅进行蒸煮,这些吃食也都是或蒸或煮,做法也简单,这样的吃法倒是适合普及的。
两人都一一尝过之后,楚楚便问询问周瑜:“阿瑜兄长,你觉得,若是将这些做面食的食谱送给各方诸侯,诸侯们可会愿意让百姓将小麦作为主粮纳税?”
这个法子本是对方提出来的,故楚楚才有此一问。
周瑜点头:“这些吃法新颖,口味独特,味道也不错,若是想要推广开,并不是难事。”
楚楚闻言,便放下心来:“那便好。”
这时,周瑜却淡淡提醒:“如今社稷不稳,诸侯相互攻伐,若是将得到小麦亩产量透露出去,又将食谱进行推广,你可知会让引起你舅父不满。”
楚楚沉默:“……我知道。”
她这个舅父的心眼跟针一样小,若是每年粮食的产量能多出一半,于他而言自然是好的。
可若是让其他的诸侯知道了,也纷纷效仿,增加了封地的粮食,让那些诸侯富裕,便是相当于强壮他人的兵马,袁术那是定然不愿意的。
当初,孙坚为袁术攻打董卓的时候,袁术还担心孙坚的功绩大过他,信了谗言,断了孙坚的军粮,袁术的心胸,众人都有数。
她深吸一口气,便做出一脸谄媚的神情道:“我知道的,因此,如今我也还没有告知舅父,便先去舒县告知了两位兄长。”
楚楚说完,她又讨好道:“粮食若能增产,必定能少饿死百姓,以两位兄长的心胸,自然愿意帮忙办妥此事的吧。”
周瑜道:“既然之前已经答应,自然是会帮你的。”
孙策亦是点头:“放心吧,既然你早有准备,此事定能办妥。”
楚楚立即笑了:“那就先谢过两位兄长。”
至于担忧袁术反应过来之后生她的气,此举是为了传扬袁桥两氏贤名,要是事若已做成,他也要咬碎牙,还得夸她聪明。
得了孙策和周瑜的肯定,于是楚楚便回去,准备将自己知道的面食做法一一写明。
也是因为刚到了舒县时,她身体不爽利,因此没有及时将面食的吃法弄出来,之后又是因为预感到孙坚会出事,便又离开了舒县,楚楚是一有时间,便将这吃食弄出来了。
到了晚上,楚楚将食谱写好之后,便拿着去寻孙策和周瑜。
因为是在项城,是在孙坚管辖地界,因此孙策的事务也是繁忙的,晚上的时候,他便去忙军中的事务去了,楚楚便只找到周瑜。
许是孙策给他寻来的琴,周围正在亭中弹琴。
琴音震动,清脆,却带着余音,有余音绕梁的意味,楚楚拿着食谱,站在一旁,静静听了片刻。
很快周瑜便看见了她,琴音落下最后一个音,楚楚便走进了亭中。
凉亭建立在莲池旁,夜色将暗未暗时,还能看到接天莲叶被风碾压,弯了腰肢,风一过,便又是中通外直之状,似在与命运在对抗。
楚楚跪坐在周瑜对面,脸上带着一个浅笑,先寒暄道:“阿瑜兄长的琴技高超,琴音绕梁不绝于耳,刚刚我站在一旁听着,都舍不得打扰,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竟这般好听。”
她刚说完,便感觉对方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却没有回答,只淡淡道:“你来寻我,是来送写好的食谱的吧?”
额,这般直接,也不寒暄两句在进入正题的吗?
楚楚:“……是。”
她将写好的食谱递给周瑜,道:“那就麻烦阿瑜兄长了。”
周瑜接过,道:“你可想好了?”
楚楚知道他的意思,便点点头:“阿瑜兄长,你我一出生,便是在世家,自然衣食无忧,可是那些百姓呢,想来一年到头都吃不了一次饱饭,若是因为害怕舅父的责骂,便对百姓不闻不问,有违我心中的道义,我做不到。”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确实是有那么一些原因,最重要的,还是想要提升自己的声望罢了。
而周瑜,此时只能看到楚楚眼中的心虚,却不知道她真真目的是为何,可无论如何,她做得事情,确实都是与天下百姓而言,是有利的。
他勾唇,道:“好,我知道了。”
将事情交代了之后,楚楚感觉浑身一松,脸上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随后笑容却是一僵。
第47章 谶言
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划过了楚楚的额间碎发。
楚楚猛吸一口气,肌肤接触的轻柔触感让她的心脏狠狠一跳,便是这个时候脸上那本是明媚的笑容,就有些维持不住了。
这本算不得什么,楚楚便为了掩饰尴尬般,又继续笑了笑,明明眉眼弯弯间,却有些欲盖弥彰之意。
周瑜垂眸看她,淡定道:“我是看你的头发上有虫子,便给你拂去。”
楚楚眨了眨眼,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呢?
哦,是了,就是上次她玩人家玉玦时瞎扯的理由,现在被对方用在了自己的身上了。
她能说什么?
楚楚只能呵呵一笑:“那就谢谢阿瑜兄长帮忙了。”
他说:“不用谢,应该的。”
唔,什么应该的?
然而周瑜面上是一贯的冷静,眼神淡淡的落在楚楚的身上,似有些让人难以琢磨,唯有那皮囊还是一贯的好看。
还没等楚楚回神,周瑜便已经起身,走到了楚楚身侧,弯腰在她耳边声音询问道:“既然楚楚妹妹需要我帮忙,我是否也能请你帮个忙?”
楚楚揉了揉耳朵,转头看他,不解:“我能帮阿瑜兄长什么忙,尽管说,帮得上的我一定帮忙的。”
她还能帮得上周瑜的忙呢?
周瑜颔首,示意楚楚跟上。
然后在周瑜的带领下,楚楚与对方一起上了莲池旁的一艘小船,少年郎君便让随从拿了些果酒上来。
楚楚眨眨眼睛,有些不太不理解:“阿瑜兄长,你说要我帮忙,就是陪同你在莲池游船喝酒的吗?”
周瑜瞥了一眼她,声音淡淡:“不可以?”
楚楚马上认怂:“当然,可以。”
这种小事直接叫她她也会去的,这哪能算是在帮他的忙啊?
船到莲池之中,周瑜拿了一坛果酒递给楚楚,解释道:“这是桑葚酒,尝尝?”
楚楚便不再去纠结这种小事,加上她确实有些馋酒,便两只手接过酒坛,捧着酒坛仰头轻轻的抿了一口。
“咦,好喝。”
她眼睛亮亮的看了一眼周瑜,随后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没一会儿就将一坛子酒给干完了,喝得小脸红扑扑的。
楚楚的小手正要去拿另一坛酒,被周瑜给制止了,他提醒道:“果酒不烈,但也不宜多饮。”
谁能想这小少女,能一下子就喝完一坛子酒的。
楚楚有些不满:“要是阿瑜兄长不给我喝那么多酒,干嘛拿这么多坛酒诱惑我,既然拿来了,便是喝的。”
此时夜风很大,吹在身上很凉快,月亮藏在了云中,星辰也没有出现,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不过楚楚的夜视能力很好,她能看到周瑜被风吹得乱飞的头发,也能看到对方明亮的眸子里是她的倒影,让她越说底气越是不足。
周瑜见她说得振振有词,声音带了些笑意:“我本以为你长大了,应该酒量见长,没成想倒虽然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馋酒,但是酒量反倒更差劲了。”
楚楚反驳:“我酒量大着呢。”
都说酒壮怂人胆,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拿开对方的手,便将酒坛给开了,红扑扑的脸上带着讨好:“好兄长,你就再给我喝一坛,就是果酒而已,不醉人的。”
她说完又嘟嘟囔囔道:“我跟你说,我在家中,酒量可好了,若是认真喝起来,可没有人能喝得过我。”
周瑜点头:“好,我信你。”
楚楚接着道:“阿瑜兄长,我说的是真的,没骗人。”
她说完,趁着对方不注意,咕噜咕噜就把一坛酒给干没了,倒倒空空的坛子,她挺起胸脯,傲娇道:“喝没了。”
周瑜摇头失笑,便也开了一坛酒,斜靠在船上,有些无语道:“还真是个酒鬼。”
楚楚道:“我有数的。”
她看看自己的小身板,又道:“不过确实不能在多喝了,我还想多长高一些呢。”
这时船正好飘到一个莲蓬前,是顺手就能摘的距离,楚楚有些嘴馋,就将莲蓬摘了剥里面的莲子吃。
楚楚见周瑜摇了摇酒坛,嘴上说不喝了不喝了,却开了一坛子酒,她凑近他好奇的问:“阿瑜兄长,你喝酒解闷,是因为遇到什么烦心的事了吗?”
两人凑得有些近了,呼吸似交缠在一起,楚楚觉得有些不妥便又默默直起了腰。
周瑜似没有感觉到对方的举动,瞥了她一眼,道:“确实是有些事情想不通,不过倒也并非是烦心事。”
楚楚眨巴眼睛,恍然大悟地感叹道:“怪不得今日阿瑜兄长又是弹琴,又是拉我喝酒,原来天子骄子也有想不明白的事情啊。”
周瑜看她:“我是人,不是神。”
楚楚默默心道,可是阿瑜兄长,你在历史上从无败绩,还有开疆拓土之能,就算不是神仙,也绝非常人。
夜风确实很大,吹着人的头发乱飞,衣裳猎猎作响。
楚楚拿了一坛果酒,开了喝一口,脑子灵光一闪,扭头看周瑜,推测道:“阿瑜兄长想不通的事情,难不成是你准备成亲了?”
以孙策和周瑜的年纪,确实已经到适婚的年龄了,其实东汉女子十二三岁就可以嫁人,她也到了适婚的年龄来着。
楚楚想到这里却有些发愣,那若是他们成亲以后,她再去找两人帮忙,便是不是有些不妥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有这种可能,心里便出现状似不舍和失落的情绪。
周瑜淡淡道:“倒不是这事。”
不是这件事?她这是想差了,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便又仔细想一想,世家的公子女君们,许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婚姻多数是政治的牺牲品,自然也算不得什么想不通的事情了。
既然不是这事,那又是什么事情呢?楚楚又没好意思探究,小声的“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周瑜放下酒坛,目光落在楚楚的身上,看着她低头时轻颤的睫毛,也不知道她想着什么,但他还是跟她解释道:“我尚在孝期,倒是没有成家的烦忧。”
孝……孝期?
是谁?
楚楚面上错愕,心中十分心虚,她竟然从未主动关心过对方的事情。
楚楚呐呐道:“对不起,我不应该胡言乱语的。”
“无碍。”周瑜摆手,“已经过去了。”
楚楚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默默低头喝酒,生怕自己说错话了。
后来她才打听到,年前周伯父就因感恶疾去世,他舅父还派她阿父前去吊唁,只是她当时在庄子上忙小麦的事情,加上年龄又小,便没有人告诉她。
提及生死,总是多了一些伤感。
过了几日,楚楚身上的脚上已经完全好了,只留下了一排印痕,看上去很是难看,她便出门去医馆看看有没有祛疤的药膏售卖。
城中还有市集,正好开市,楚楚便前去感受了一下这个时代的市井气氛。
即便是身在乱世,市集也还是有卖粮食的、卖肉的、以及歇脚的店,这样的世道,众人还是默认白衣可以进城避难的,因此在城中,还是比较的热闹。
楚楚走在市集上看得眼花缭乱,正惊奇时,便有一个满是胡子的道士扛着番旗走到她面前,上下左右的打量一番,奇异道:“这位女郎,你我有缘,不如我送你一句谶言如何。”
老道士眼睛含有精光,面上带笑,看上去倒是很是精明。
楚楚自己便是干算命的,见有人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颇为感兴趣,便道:“愿闻其详。”
老道士就将她引到路旁,示意她坐在一旁的矮椅上。
楚楚道:“这位道士,不如说说你有什么谶语要送我?”
老道士拿了一个龟壳,又拿了一把草点燃,将龟壳放入火中烧了一会儿,他便用木棍将龟壳扒拉出来,晾了一会,用布擦干净上面的灰尘。
如此这般,这才递到了楚楚面前。
只见龟壳龟裂,纹路复杂,正好中裂开,将龟壳分成三块。
这是上古时代,巫师用来卜噬用的其中一种方法。
楚楚将龟壳推了回去,便道:“抱歉,我看不懂。”占卜有很多方式,她确实不会解此物卦象。
老道士道:“女郎乃是变数。”
楚楚笑眯眯道:“这样的话,用在谁身上都是可以的。”
老道士摆手:“不如听我说完。”
楚楚点了点头:“好的,你说说看。”
他便又道:“我观你也是此门中人,便更应该知道个人命运很难被更改,为何还要去介入他人因果呢。”
楚楚闻言便知道对方确实是有本事之人,便直接道:“若是你介入他人因果,你又何必算卦?”
老道士面上微勾,点破其中的玄妙:“自古历史记载的都是王侯将相,跟市集上这些白衣可没多大的关系,我只给白衣算卦解命,自然不惧介入个人因果,而你却想更改的是有历史记载的王侯将相的命运。汝可想过没有,他们的命运牵扯着多少百姓的命运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看似介入一人之因果,实际上确是介入的是万千人之因果。”
他又道:“你觉得,你真能更改万千之人的性命吗?”
楚楚一惊,她确实没有深想到这一层,但是她的行为,却也是一直避免去更改历史名人的命运的,若非现在与孙策交好,她亦有可能即便知道对方的父亲会死,也只是冷眼旁观。
而且这老道士,竟然能知道这么多,这不是一般的有本事,而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她道:“不妨说说看,你要送我一句什么谶语。”
此时天上阴云密布,打起了响雷,扬起了风沙,似乎是准备下大雨了。
“送汝八个字。”老道士倒也没有拐弯抹角,微微一笑,“湖中水月,映影皆虚。”
楚楚抿了抿嘴:“你是说到头来我做的所有努力,都只是无用功?”
老道士:“也许是的。”
她将手中的钱递给老道士:“多谢解答。”
老道士见着楚楚出手大方,便又道:“我名张作,便是项城本地人,若是女郎今后有忧虑,可随时前来寻我,张某定能为女郎解惑。”
楚楚点点头,却不想与对方牵扯过多:“若是有缘分,我们自会相见。”
别过张作之后,楚楚便没有心情再逛市集了,匆匆去医馆拿了祛疤的药,便自己回去了住处。
而刚回到住处,乌云遮天蔽日,下起瓢泼大雨。
楚楚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感觉刚刚遇到的老道士竟然有些不真实,仿佛做梦。
时间又过去了几日。
已经在项城停留许久,楚楚的脚既然已经好了,小麦粮食产量和面食吃法传播之事也已经寻到周瑜帮忙,楚楚便想着先回寿春。
入夜之后,她得知孙策忙完了军中的事务回到住处,便前去辞别,正巧见到孙策和周瑜正有闲心的在亭中对弈。
孙策落下一子,转头见到楚楚没有往日的精神气,面上疑惑:“怎么垂头丧气的,你这是遇到了什么事了?”
楚楚回神:“倒也不是什么事,是这样的,因我离家有些时日了,怕家中娘亲担忧,便来与两位兄长辞别,准备回先行回寿春了。”
孙策点点头:“这倒是。”
少女跪坐在身旁,穿着紫色薄衫,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在脸上投射着淡淡的阴影,看上去是失落的样子。
见状,他不由乐道,“怎么,你这是舍不得离开我和阿瑜?”
楚楚闻言抬眸,见孙策又开她玩笑,没好气道:“才不是呢。”
她看着对方带着笑意的眼睛,目光对视片刻,楚楚又骤然垂眸,鼻子轻哼一声。
沉默了片刻,少女小声提醒道:“两位兄长,你们和孙伯父都要常年在外征战杀敌,可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保护好自己啊。”
孙策见她脸上严肃,便倾身上前揉了揉她的脑袋,正经道:“文死谏,武死战,既然要上战场,便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倒也是。
初平二年,孙坚还有一场战役差点没了性命,是因为亲卫扮作了他,这才能保住了性命。
同年,孙坚本在黄祖手下必死的局,因为有楚楚的干预,亦是生生逃过一场死劫。
而只要还要上战场,便都有死亡的威胁,孙坚这样的主帅,不可能不上战场。
此时的楚楚并不知道,她是否能更改孙坚的死局,如今历史上记载关于对方的部分,有了轻微的偏移,往后关于他的历史,于楚楚而言,便是未知了。
她抿嘴,低落道:“我不想你们死。”
孙策见状,笑道:“楚楚妹妹不想我死,那我可要多加谨慎,免得以后知道了我的死讯,你哭鼻子。”
楚楚拿开孙策的手,面上很是严肃,嘱咐道:“哼,我才不会哭鼻子,你们要是死了,我顶多……”要是两人都死了,她顶多就是再也找不到用得那么顺手的帮手了。
第48章 兴平元年
与孙策和周瑜辞别之后,楚楚便又前去拜别了孙坚。
孙坚得知她要离开项城回去寿春,对方便提议让孙策带人送她回去,但是楚楚拒绝了。
如今她对于这个世道贼寇的武力水平有了较多的了解,加上现在她的骑射武艺比小时候好了很多,并不惧怕,只要借些人马给她,她自己也是能够应付得了的。
孙坚见楚楚自己都这般说了,便也没有再强求。
因为知道若非是楚楚带着自己的儿子和周瑜来救援,他现在可能就死了,便想着送些奇珍异宝给她带回去,以此来感激这小女娘。
楚楚也拒绝了。
她便跟孙坚说了小麦和面食之事:“孙伯父,粮食为民之本,我实是不忍见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便自作主张的请阿瑜兄长帮忙宣扬出去,你最是知道我舅父的为人,此举等我舅父知道了,我想来会引起他的不满,对我进行斥责。我不要什么奇珍异宝,只要孙伯父写一封信给我舅父,就多夸夸我,也好让我回去之后少受着惩罚。”
孙坚没有想到楚楚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不仅有能力,还能看清自身的形势,倒是令他也是惊叹不已。
面食的吃法就是在他的地盘上做出来,自然也是知道其中的吃法,比上麦饭和随意揉成面团放入锅中蒸煮,要好吃太多了。
若是小麦真能代替黍成为主粮,以小麦的产量,定然能养活更多的人。
孙坚见楚楚说得诚恳,便答应了楚楚的请求。
等楚楚回去之后,他还与身边的随从感叹道:“桥蕤还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这楚楚年纪轻轻便以初见风华,心中亦能体恤百姓,又有能力救民于水火,再过几年,等她再大些,定然能在这天下搅弄风云。”
说完,孙坚又感叹了一句:“也不知道我那傻儿子,能不能招架得住。”若是以前没见过这样子的女娘便罢了,如今有了年少的情谊,他可不信那小子不心动。
就是他,也想要这样的儿媳妇啊。
而楚楚辞别了孙坚之后,便收拾收拾行李,准备坐船回寿春。
孙策和周瑜送楚楚到渡口坐船。
周瑜知道少女喜欢偶尔小酌几杯,便将好几坛子的果酒送给她拿回去喝。
楚楚谢过:“还是阿瑜兄长最懂我。”
孙策见状,没好气问她:“真不用我和阿瑜送你回去?”
楚楚摇头:“我自己可以的。”
孙策便没说什么了,认识这几年,这小女娘说自己可以的时候,便还真没有出过什么意外。
只是离别总是有些伤感的,楚楚知道,这一别可能又是很长时间见不到面了,在开船前,她难得有了些小女娘的情绪。
她张开双手,抱了抱孙策,因为矮,只能抱着对方的腰,声音闷闷地道:“阿策兄长,我会想你的。”
孙策感觉到腰间被环抱的触觉,脸上的笑意一愣,片刻后他轻拍少女的背:“天天在我们面前提男女之别,现在要走了,就不讲究了。”
楚楚松开他,不满道:“一个大男人,抱一下怎么了?”
说完,她又转身抱了抱周瑜:“阿瑜兄长,再会。”
周瑜也是一愣,桃花眼低垂看她,轻笑一声:“再会。”
船要开了,随从来提醒,楚楚这才老老实实的朝着孙策和周瑜见了一礼:“两位兄长,千万保重。”
“保重。”
从项城坐船到寿春,也是几日的路程,期间确实也有遇到贼匪,都不足为惧,楚楚就很顺利的回到了寿春。
而原本留在舒县的部曲,因为周瑜让小黑传信,也与楚楚同一时间回到了寿春。
刚进了桥府,楚楚便让人拦住,被带着去见了袁夫人。
见到袁夫人,对方便将一封信递给了楚楚,柔声道:“三日前,你舅父便传信而来,斥责你不顾及家族利益,自作主张的让人将小麦之事宣扬出去。”
楚楚看了一眼信中的内容,便抬头看袁夫人:“阿娘,你也认为我做错了吗?”
袁夫人面色不变,端起茶抿了一小口,润了润嗓子,道:“你一心为民,何错之有?”
楚楚闻言,上前跪坐在袁夫人面前,漂亮的脸上露出讨好一笑:“阿娘真如此想的?”
“自然。”袁夫人声音依旧柔美,说起此时却有些微嗤,“这两年来诸侯相互攻伐,又天灾人祸不断,又有几个人真正在意百姓的死活了。”
楚楚赶紧认同的点点头:“就是就是,没想到阿娘也是看得如此透彻。”
袁夫人便拉着楚楚的手,道:“两年前,你拿出了解决蝗虫的办法,当时董卓刚刚进入洛阳,急需政绩稳固朝局,便听取了你舅父的意见,颁布诏令让诸侯拿着你说的办法来治理蝗虫,不少的诸侯和世家豪族都听取了意见,照做了。”
说到此处,她话语顿了顿,看着楚楚的眼神更加的柔和:“此事如今已经颇具成效,这些日子有不少诸侯夫人写信给我,说起因为治理了蝗虫,害虫也跟着少了,庄子上的粮食产量每亩增加了足有四分之一,都在羡慕我有你这样一个能干的女儿呢。”
楚楚没想到治理蝗虫还有这种好事,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她腼腆一笑:“阿娘,那你可不要夸我了,我听了可是要嘚瑟的。”
袁夫人无语道:“我可不敢夸你,怕你尾巴翘上天。”
她见自己这个小女儿,生得软糯娇美,与男人眼中柔美娇弱不能自理的女娘没什么区别,极具欺骗性。
这倒也是一件好事。
最重要的是,这孩子,能整理身边的资源为自己所用,可见其能力非凡,决不能将她当成普通女娘培养。
袁夫人便又道:“有了蝗虫之事在前,这推广种植小麦之事,倒也比以前要容易了。”
她将袁术写来的书信撕掉,并告诉楚楚:“虽然都是袁氏出身,你这个舅父作为嫡次子,却远没有你河北的那个舅父,在士林之中的面子大,此事你既然已经做了也是给他长脸,他也只能写信斥责你几句,你无需理会,便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楚楚点头:“喏。”
她又上前蹭了蹭袁夫人的胳膊:“还是阿娘对我最好。”
袁夫人道:“不过你舅父斥责的信到了,面上还是要做些样子的,这些日子你可要老实一些待在家中,不要到处乱跑了。”
楚楚立即保证道:“没问题。”
袁夫人道:“这一路奔波,你也辛苦,先回去洗梳,睡个好觉。”
楚楚没有想到事情会办得如此顺利,心中很是感谢两位兄长的帮忙的。
她有了好名声,百姓的田中粮食多了,便是双赢的事情。
长安,亥时。
夜凉如水,而在董卓府上正酒池肉林,歌舞升平,杯盏交错,一片靡靡之色。
无论是蒸活人,还是随意砍杀官员,亦或者是奸.淫公主,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皆为天下人不耻。
狂妄到了绝路,便是越加的暴戾。
此时,他身边的随从将折子递交给董卓,小心翼翼道:“是那庐江郡的周瑜上交给陛下的折子,上面提议希望陛下能够发布诏令,让诸侯将小麦作为主粮进行纳税。”
董卓推开正匍匐在他身上费心取悦他的姬妾,接过折子随意翻看两下,便冷笑道:“给陛下的?他倒是打的好主意,上次的教训,吾记忆犹新,现在还想让吾给他做嫁衣。”
他将折子一把丢在地上,吩咐道:“烧了。”
随从大气不敢出,生怕对方一个生气就把他给砍了,赶紧捡了折子准备拿去烧。
刚走出去,他就被一个高大的男子给拦住了去路。
男子二十上下,脸上没有蓄须,看上去十分的清俊秀美,身量比这随从足足高出一头,看上去气势十足。
此人便是董卓的义子,吕布。
吕布颔首:“将折子给我处理便是,你下去吧。”
随从知道对方深得董卓信任,便放心的将折子交给了他,自行告退了。
吕布接过折子后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面上露出一抹兴致:“桥姝,桥江楚么?”
而另一边,袁绍也收到传信,将内容拿给身边的谋士们看过之后,道:“前有治理蝗虫在前,如今我这外甥女又提出让小麦作为主粮来纳税。她既说小麦作为粮食是黍亩产的两倍,又拿出了适宜小麦的诸多吃法,不如诸位便查查各县的税收情况,若是小麦产量如她所言,那她的提议,便可借鉴一二,诸位以为如何?”
小麦耐寒耐寒,生长周期短,又产量高,若非是被当成毒粮,也不会推行不开,如今有了更好吃的吃法,粮食产量又高,没有人不愿意种植的。
因此其中传信内容中,面食的吃法,才是其中最有价值的东西。
这样的事情,在很多地方发生。
粮食就是钱,诸侯们需要收税保证军队给养,因此他们查过账目后发现小麦确实比其他粮食产量更高,便也愿意在治下推广小麦的种植。
毕竟,这楚楚不是普通人,是汝南袁氏的外甥女。
将食谱传信给诸侯的,同样来自顶级世家的庐江周氏,既然袁周两家都说可行,那各地诸侯,也就不会轻易怠慢的。
就这样,小麦的种植很快就在各地推行开了。
将来的很多时候,随着小麦的成熟,粮食的增产,楚楚的声望在士林和百姓之中,都得到了很高的赞誉。
当然这都是后话。
由于袁术的斥责,楚楚便确实没有其他的动作了,只是让庄子上的仆从,寻找不同品种的小麦和稻子,她像尝试看看能不能杂交出更优质的粮种,以此增加粮食的产量。
其实楚楚也知道,想要粮食增产,最重要的便是钾肥,即便是杂交出了优良品种,没有钾肥,也难以达到现代的粮食产量。
不过想想现代多少人口,这个时代多少人口,只要将小麦和水稻的亩产量再番一倍,便能少饿死很多人了。
因此,楚楚留在寿春,便继续开始种田习武的生活。
历史的进程,没有因为楚楚这个变数,而产生太多的偏差。
初平二年十月,太史令望气,言朝中有大臣将死,董卓惧怕是自己身死,因此构陷张温与袁术勾结,将人抓到长安鞭杀。
初平三年四月,董卓在前往未央宫,被吕布刺杀身亡,暴尸街头,满门被夷,又被袁氏门生将其挫骨扬灰。
吕布被董卓旧部打败,离开长安,先投袁术,后自离南阳。
同年,曹操打败青州的黄巾军,得到降卒,实力大增。
初平四年,袁绍和袁术内斗,争夺霸权。
这一年与历史上记载些许有差异的是,由于楚楚的干预,孙坚没有在初平二年身死,他与曹操在青州干了一架,最后曹操赢了,孙坚重伤。
同年,刘表截了袁术粮道,袁术便要去征讨,派去的刘详在匡亭被曹操围困,袁术前去营救,却被曹操打得败逃。
于是这一年,袁术重新回到了寿春。
而曹操打败袁术之后,又派兵去打吕布。
原本曹操围困吕布,是因为青州起了蝗灾,双方都没了吃的这才没有继续开打。
可是这时候蝗虫已经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控制,由于青州地区多干旱,因此即便还是出现了小规模的蝗灾,可也只局限于很小的一块地方,倒是没有闹到人相食的地步。
但是与历史无二的是,曹操围困吕布没有多久,他的大军经不起长时间消耗,于是只好又放过了吕布。
楚楚在寿春,听到青州起了蝗灾,心中倒也没有惊奇,毕竟青州地大人少,自然有些地方是人力管控不到的。
不过当她得知即便青州蝗灾并不严重,曹操依旧退兵没有继续围困吕布,才有些烦闷。
这意味着当初她在项城遇到的那个老道士说的没错,百姓的命运可以更改,而这些王侯将相的命运,她改不了的。
而到了兴平元年,秋八月,周瑜豢养的海东青小黑,给楚楚传来了一封信。
这一年楚楚实岁十五,虚岁十六,面容长开了,比年幼时更加的漂亮惹人怜。
她尤为不觉,压根没有把自己的好样貌当回事,天天跟着庄子上的仓管事,在田中转悠。
小黑飞来的时候,楚楚正在沟渠洗手上的泥,经过几年的时光,她与这鸟也熟悉了,便摸了摸它的脑袋,这才拿了小黑脚上的纸条。
将信打开时后,她便僵在了原地。
楚楚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吩咐幽从:“备马,我要去舒县。”
第49章 亡人
孙坚死了。
他没有死在初平二年,而是死在了兴平元年,与历史记载的时间,晚了两年。
楚楚到了舒县的时候,孙坚的灵枢正摆放在灵堂,她便先在孙家人的安排下吊唁亡人。
等她从灵堂出来,便见到孙策靠在门边。
他穿着一身黑衣,衣摆和袖口是镶着白边的,身量更高也更成熟,俊美的脸上也少了几分轻佻,眉眼多了几分戾气。
见到她时,面上一愣,便迎上前道:“什么时候到的?”
楚楚即便已经十五岁,已经及笄了,身高也只到孙策的胸口,只能仰头看他:“刚刚到的。”
她只仰头看了对方一眼,便垂下了脑袋,声音低低道:“阿策兄长,节哀顺变。”
孙策揉了揉楚楚的脑袋,勉强一笑:“好了,先进屋再说。”
进了屋,楚楚与孙策隔着案几相对而坐,仆人上了茶水,便都退下了,屋中便只余下二人。
明明是久别重逢,却是在这种情况下去,楚楚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喝茶缓解尴尬。
孙策刚经历丧父之痛,却也来不及悲伤,作为长子他还要扛起一族的责任。
能在这里见到楚楚,他是高兴的。
眼前的女娘已经出落得越加的美丽,眉目如画,脖子修长,身材亦是曲线玲珑。
许是奔波赶来,还未来得及梳洗,因此头发有些乱,此时额前的碎发垂在脸颊,倒是显出有几分的脆弱之感。
她低头喝茶,趁他不注意,又抬眸看他,看上去有话要说。
孙策叹了一口气:“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楚楚闻言,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阿策兄长,孙伯父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去岁,孙坚与曹操在青州打了一仗,孙坚因此受了重伤,后来请了华神医救治,听说已经治好伤,他便又重新规整了军队。
至于之后的事情,她就不怎么知道了。
孙策倒是没有瞒着她,直接道:“因刘表截袁公粮道之故,导致了青州和匡亭两场战役失败,于是我阿父休整了半年之后,便奉了袁公之命去讨伐荆州,攻伐刘表报仇。”
他亦是端了面前的茶水一口喝掉,声音低沉:“申月,我阿父在岘山与黄祖对阵中,因旧伤复发,没能躲过对方射来的箭,被射中要害,因此战死。”
“黄祖,在岘山,射杀的,孙伯父?”
楚楚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一字一句好像从嗓子眼蹦出来。
话说完,眼睛已经全红了。
兜兜转转,最后孙坚依旧是死在了黄祖手中,死在了岘山,唯一的改变,唯有死亡时间晚了两年。
楚楚心中突然感觉一片茫然,心中钝痛,眼框中蓄满的泪便又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此时的她不仅是为他人难过,也在为自己难过。
若是历史更改不了,那她的父亲桥蕤自然也会在几年后战死,舅父袁术也会接着病逝,那么她与家人,便将成为池中浮萍,到处流离了。
还有一件事,皖县她早就派人去打探了,根本没有姓桥的大户……
要知道国色天香的美人,可是需要资源喂出来的……
她会真的成为历史上的小桥吗?未来也会依照历史记载的那样,成了城破之后他人的战利品吗?
孙策见到楚楚掉眼泪,哭得可伤心了,也不像以前那样装模作样的哭,这让他顿时有些疑惑:“你怎么哭了?”话落,他便拿了一根手帕给她抹了眼泪,却没想到这少女的眼泪却越抹眼泪流得越多。
孙策便捏了她软乎乎的脸,声音显得有几分无奈:“没了父亲的是我,我都没你哭得那么伤心呢。”
楚楚吸了吸鼻子,道:“至亲离世的痛苦,我未曾经历过,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只能哭上一哭,把阿策兄长的那一份也全都宣泄出来。”
闻言,孙策一愣,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随即轻笑一声:“好了,你可别哭了,哭得我头疼。”
“好吧。”楚楚点点头,“那我,我不哭了。”
说完她拿着手帕擦了擦眼泪,可眼圈还是红红的,看上去还很是伤心。
空气中有些沉默了,隔了一会,楚楚又给自己倒茶润了润嗓子,道:“阿策兄长,你可是有复仇之心?”
孙策闻言,挑眉道:“十世之仇,尤可报也,更何况是此等血仇?”
这小女娘向来善良,看不得人间疾苦,无论是治理蝗虫,还是推广小麦,都是为了世上少些人饿死,她自然是看不得战乱横生。
想到这里他淡淡道:“莫非你想让我放弃复仇?”
楚楚皱眉,疑惑:“当然不是。”汉以孝治天下,若是血仇不报,则难以在这天下立身。
这一点,楚楚还是能想明白的。
她继续道:“阿策兄长,血债血偿,若是我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也是要复仇的。”
孙策闻言,倒是露出了几分揶揄的笑意:“你这话说的,不怕你阿父罚你?”
楚楚也明白了自己这话好像在诅咒自己的父亲一样,便道:“咳咳,只要阿策兄长不说出去,我阿父也不会知道的。”
孙策道:“行,我不说出去。”
翌日下午,大概是酉时这样,孙策便安排了孙权和吴夫人以及孙家人等,扶着孙坚的灵枢回老家曲阿安葬。
而他则留在舒县,筹谋复仇事宜。
楚楚与孙策周瑜二人,站在舒县城门口,目送着灵枢的远去,直到灵枢渐渐消失在了远方。
等回到府上的时候,前来吊唁的宾客也已经走了,一切都变得冷冷清清。
孙策的性子恣意,至亲离世的痛苦并没有裹挟他多长时间,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他看着冷冷清清的院子,想到吴夫人快哭瞎的眼,在院子站了片刻,便转头看向周瑜,道:“陪我喝点酒吧。”
周瑜知道孙策面上不显,心情定然是不好受的,听闻他说要喝酒,便点点头:“也好。”
楚楚赶紧举手:“我也要陪你们喝一点,你们这次不许再给我喝果酒了,我今年都已经及笄了,也要和你们喝一样的烈酒。”
孙策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少女,说起喝酒,眸子亮亮的,便道:“容我想想。”
楚楚声音软乎乎:“好了好了,别想了,我陪你们喝点没事的。”
见孙策只低头看着她,没同意,她便悠悠开口:“两位兄长,我已经及笄了,已经成年了,可是你们还没有行冠礼哦……”
孙策大手捂住楚楚的嘴:“行了行了,你可别说了,给你喝给你喝。”
酉时过后,便是戌时,天色开始便暗,屋中也点起了蜡烛。
仆人拿了几坛子好酒进屋,之后便退了出去,留下三人在商议事情。
周瑜开了一坛子酒,倒进杯子,递给孙策,询问道:“阿策,你既有复仇之心,如今孙伯父灵枢已经送去曲阿,你之后将有什么打算?”
闻言,楚楚也看向了孙策。
烛火昏黄,打在他的脸上,只能看到他俊美的侧颜,却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孙策端起酒杯,将酒饮尽,道:“不知道阿瑜可有什么建议?”
周瑜手指叩击桌面,沉思片刻,道:“不妨先去问袁公要回孙伯父的旧部,之后再做打算。”
孙策在思量,随后道:“如今我父亲的旧部,想来在我叔父手上,若是想要拿回来,需得好好谋划一番。”
他道:“我准备先去一趟荆州,先去探明黄祖的情况。”
周瑜没有再劝:“也好。”
而楚楚却露出一抹深思,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让她明白,她还是得抱住对方的大腿。
如今孙坚身死,现在便是孙策最为艰难的时候了,正是雪中送碳的好时候。
楚楚也道:“阿策兄长放心,我一会说服我阿父帮你的,定让我舅父将孙伯父的旧部还给你。”
孙策笑了:“行啊,我那便看看楚楚妹妹,是不是真有这个本事。”
“两位兄长又小瞧我了不是。”楚楚招招手,让孙策和周瑜靠过来,小声道,“我手上有粮,即便是孙伯父的旧部不愿意跟你,我手中的粮食,也能让阿策兄长豢养一批队伍。”
房间里依旧是昏黄的,小女娘眼中坚定,脸上亦是一脸笃定。
孙策道:“你哪来的粮?”
周瑜也看向了楚楚。
此时,楚楚正自顾自的拿了一坛子酒水,不慌不忙开了上面的盖子,捧着喝了一口。
她这才道:“如今这个世道这么乱,诸侯相互攻伐,即便是想要偏安一隅,不去打别人,可别人也要来打你。我知道,这世道想要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那可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即便我是个小女娘,也得提前做好准备啊。”
楚楚继续道:“二位兄长想来明白,我既然知道小麦的产量黍要高,自然也办法提升粮食的产量。这几年,都是我在管庄子上的事情,每年产出的多余粮食都被我藏在了庄子上,不仅是我阿父不知道,我舅父不知道,就是连我阿娘都不知道的呢。”
孙策闻言笑了:“那你还挺厉害的。”
“是吧是吧。”说完楚楚又喝了一口酒,小脸红扑扑的,却直言道,“都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我知道阿策兄长如今需要钱粮,因此我这才不藏着掖着的,以阿策兄长的勇猛,将来必然是会有所作为,我这是提前投资,将来给家人多寻一条出路。”
孙策与周瑜对视一眼,便逗她道:“你怎么知道我以后就一定会有所作为,难道不担心我出师未捷,半途死掉了,那你的钱粮就打水漂了?”
第50章 醉了
楚楚闻言,喝过酒的脸越加的红润,没好气哼哼道:“所以你才不能死啊。”
她又继续道:“你要是死了,我就没有多余的钱粮,再投资别人了。”说完楚楚的眼眶也有些红了,是气的。
孙策捏了捏她的脸:“好了,是人都有这么一遭,可别整天将死不死的挂在嘴上,不吉利。”这小女娘怎么还是这么不经逗的。
“这倒是。”楚楚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唔,还是不说这个了。”
这时候周瑜也拍了拍孙策的肩膀,道:“你我从小相识,如今你有复仇之心,我定然也会支持你。”
他瞥了一眼楚楚,笑着道:“钱和粮,不仅楚楚可以给你支持,我亦可以支持你。”
楚楚道:“就是就是,阿策兄长,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孙策此时确实是最为艰难的日子,如今父亲没了,他作为长子便是一家之主,而他的叔父总是与他隔了一层,想要护住自己的家人,他必须得尽快成长起来,发展出自己的势力。
他向来不是扭捏的人,便给两人倒了酒,乐道:“那敢情好,放心,我定然也不会让你们失望。”
楚楚狠狠点头:“我信你!”
周瑜亦是颔首轻笑。
三人直接喝到了下半夜,夜明星疏,屋外的竹林在月光下只剩下黑色的竹影。
几坛子酒全被喝光了,酒坛子歪倒得到处都是。
昏黄的烛光,将每个人的倒影都拉成放大,烈酒确实醉人,楚楚一直觉得自己酒量挺好的,也喝得有些头昏脑胀。
楚楚当年穿越前出生那一带,便是岭南地区最会喝酒的地带,即便是喝酒有些上脸,有些醉意,却也还没有分不清人和事的地步,甚至还感觉没有喝尽兴。
她倒了倒手中喝干净的空酒坛,正准备再叫仆人拿两坛子酒来,刚刚踉跄着起身,胳膊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给抓住了,手心灼热的热度传递而来,让她有些发蒙。
楚楚低头往下看,见是周瑜。
他脸不红心不跳,正端正的坐着,仿佛喝的几坛子酒就像喝的只是茶水般,即便是酒精也丝毫影响不了这位君子端方的少年郎君半分形象。
她不解的道:“阿瑜兄长,怎么了?”
周瑜放开她,淡淡道:“饮酒不宜过量,现在喝的这些,已经可以了。”
楚楚还想要反驳,见对方幽深的眼神,便只好悻悻坐下来。
又觉得在对方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少女便一只手撑着案几,另一只手拨弄着空了的酒坛子。
玩了一会儿,她抬眸一看,便见着孙策随性的坐在一旁,手撑着榻,正拿着酒坛喝酒,酒水顺着他的喉结滑落,流进了对方的领口。
奇怪,怎么有些口干舌燥,有点馋。
定然是她没有喝尽兴,太馋酒了。
楚楚便垂眸,清了清嗓子,便道:“两位兄长,房间里有点热,我先出去吹吹风。”
说完,她没等其余两人是什么反应,便先起身默默地出去到院中,到了池边的凉亭。
楚楚便靠着凉亭的柱子,看着莲池的枯叶陷入了沉思。
风一吹,她脑子便清醒了许多,思路也变得越加的清晰。
楚楚一直很清楚,自己就是一个非常自私且双标的人,如果有一天她将成为历史上的小桥,不管怎么样,她也不能给人做小,这是底线。
历史上周瑜二十四才纳的小桥,那么,咳咳,那还是想办法让他先甭成亲,至少得让她过了这一劫再说。
不过像是周瑜那样风光霁月君子端方的人,应该不会喜欢上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孩子的……吧。
可万一呢。
她也得为自己先筹谋不是。
楚楚想清楚其中的关窍后,便又回去了屋中。
屋中不见周瑜的身影,也不知道去哪了。
“阿瑜吩咐人去煮醒酒汤了。”
孙策见她回来,便扶着屏风起身,踉踉跄跄走到了楚楚面前。他的身躯高大,比她高太多,离得越近越有压迫之感。
楚楚没好气道:“阿策兄长,你靠这么近干什么?”
她正想往后退一步,却因为本身就有些醉意,一脚踩空差点摔倒,被孙策眼疾手快地提拉住了,然后她整个人撞到了对方怀中。
他无语:“小心点。”
对方的身体是滚烫的,楚楚的脸贴在上面,热度传递过来,让这位小女娘一时间都愣住了,脑子成了浆糊,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正无措时,孙策拍拍她的肩膀,评价道:“太瘦了,跟个竹竿似的。”
楚楚正要发火,想到他今晚喝了太多的酒,想来是没什么数的,这才没好气道:“我这叫苗条,苗条你懂不懂?”
孙策低低一笑:“你这是自欺欺人。”
他本身就长得好看,在昏黄的烛光中面容显得越发明艳,真是让人移不开眼。
就在这时,蜡烛燃尽,瞬间熄灭,周围便陷入黑暗之中。
楚楚眨了眨眼睛,想要努力适应黑暗,这时她听到对方笑道:“看来我真是有些醉了。”
咦?为什么会这样说啊?
楚楚不解,抬头想去看他的表情,又发现太黑看不清。
然而孙策烙铁似的胳膊搂住了她的腰肢,搂抱得很紧,像是想要将她揉碎,忒过分的。
刚要挣扎,对方道:“别动。”
下一刻,她的脖间一热。
似乎有一滴泪滴落下,从脖子一路划进领口,烫得人浑身发麻。
楚楚顿时没了力气反抗。
他说:“我没有父亲了。”
孙策的声音很低很低,沉闷中透露出一丝脆弱,若非是在她耳边的呢喃,差点让人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楚楚便没有说什么了,允许强大的人偶尔有脆弱的时候,更何况酒精能放大所有的情绪,等他酒醒之后,他应该就不会这样对她了,于是她双手回抱他,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
下一刻,他便扶着她的肩膀起来,轻笑一声:“看来我确实是醉了,都站不稳,还要你扶着。”
嘴硬啊?
楚楚撇嘴:“要是喝不了酒,就不要喝那么多,连我都喝不过,那可就太丢人了啊。”
孙策一咽,想到小女娘喝酒时的喝法,双手忍不住狠狠搓了一把她的脸,道:“你那牛饮的酒量,谁能喝得过你。”
这时仆人前来收拾,周瑜便亲自端了两碗黑漆漆的东西进来,闻起来还有些淡淡的香气。
周瑜道:“刚刚去厨房给你们煮了醒酒汤,你们先喝过再去休息吧。”
孙策浑身一僵,赶紧问道:“这时阿瑜你亲自煮的?”
周瑜掀起眼皮:“嗯,亲自煮的。”
孙策闻言深吸一口气,已经上前搂住周瑜的肩膀,道:“还是阿瑜想得周到,不过我觉得这醒酒汤还是不用了。”
楚楚闻着醒酒汤还挺香的,又是周瑜这么一个世家公子亲自煮的,也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心意,便端起汤碗喝了一口。
该怎么形容呢。
那种苦,让她感觉整个天灵盖都被掀翻了,楚楚浑身哆嗦两下,碗直接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是故意摔的。
她眼泪汪汪的看着周瑜,脸上是很不好意思的模样:“阿瑜兄长,对不起,手没拿稳,摔了。”摔了就不用喝了吧,呜呜呜,这醒酒汤怎么比黄连还苦。
这时她便听见周瑜那淡淡的嗓音,就好像来自地狱恶魔之音:“没关系,再去厨房拿一碗来就是了。”
楚楚:“……倒也不必。”
孙策看了乐子一样看着楚楚,脸上带了一抹兴致的笑,哪里还看出刚刚还哭了。
哼哼。
她便将黑漆漆的醒酒汤递给孙策,笑眯眯道:“阿策兄长,刚刚你好像跟我说你确实有些醉了,这一碗你还是喝了醒醒酒吧。”
孙策一愣,看看楚楚,又看看周瑜,随后目光又落回小女娘身上,咬牙切齿道:“你还真是我的好妹妹。”
楚楚一脸淡定,眼睛带着狭促:“喝吧喝吧,难不成阿策兄长还能怕苦不成?”
还给他用激将法了,他还偏偏吃这一套。
孙策:“咳咳,那倒是不至于。”
他拿了醒酒汤,低头看了一眼楚楚,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后一口喝完。
明明房间的灯光是昏黄的,但是楚楚就觉得,他的脸定然是绿了。
她正憋笑笑话对方,这时仆人又重新拿了一碗醒酒汤……
楚楚:“……能不喝吗?”
当然不行。
她只能苦着脸,皱着眉头,深吸一口气,将一碗醒酒汤,直接往下灌。一口气喝完,她赶紧将碗丢在一旁,趴在屏风旁,感觉浑身的精神气都没抽走了。
喝完醒酒汤,三人便准备回房间休息了。
夜色尚好,楚楚提着灯笼,慢悠悠的往回走,想要吹吹风,去去酒气。
这个点月亮都已经下山了,楚楚打了个哈欠,却看见周瑜还没有回去,还拿着一坛子酒,靠在凉亭中独酌。
楚楚见状,脚步顿了顿,便走到了周瑜面前,闷声闷气的道:“阿瑜兄长,你说饮酒过量伤身,怎么还背着我偷喝。”
周瑜朝着原本护送楚楚回来的蔺夕摆摆手,蔺夕便点点头,离开了。
他便低头看她,眼神中有些冷:“你是在关心我,还是在馋酒?”
楚楚见蔺夕走了,有些莫名其妙,她道:“都有一点。”
然而少年郎君面上神色不变,将酒坛放在一旁,淡淡道:“我送你回去吧。”
楚楚却不着急了,她其实也有些酒意上头了,便拉住周瑜的手:“阿瑜兄长,别急,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周瑜便抽回自己的手,回头看她:“想说什么?”
空气中有些沉默了,夜风吹来,倒是吹去了身上的躁意。
楚楚心中有些害怕,讨好一笑,道:“是这样的,阿瑜兄长,我给你算了一卦,卦象上说,你这两年还不能成亲,若是成亲,会在二十四岁那年有一劫。”
而对方却居高临下的看她,眼神中的冷意更加的明显。
他说:“你不想我成亲,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