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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5章 第 25 章

    阿意似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犹豫, 也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仰头盯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是昨日也在吗?”

    应是在的, 纪安心里揣测,今日是学堂休息日,那昨日就是早了点时间放学,在往日时, 二弟极少有出府的情况, 大都是在府里看书完成功课。

    但看着眼前小姑娘已经有些湿漉漉的执拗眼睛, 纪昭直觉感觉所想之话并不合适说出来,只能略显刻意地假咳了下,掩饰道,“可能,可能也出去过, 二弟有时也出去玩的……你是来找他的吗?要不我现在带你进去看看?”

    阿意咬了咬嘴唇,有些沉默, 在当纪安以为她不会同意了时, 才缓缓点了点头,“谢谢。”

    这么乖巧又礼貌的小姑娘——自己刚刚却骗了她!

    纪安不敢低头看小姑娘的眼睛,又假咳了一声, “这边,我二弟的书房在这边——咳, 如果他没出去玩的话。”

    鸣翠是钟府的老人,几年前阿意刚到顺江府时, 崔清若放心不下,还让鸣翠去松月院照看过一段时间, 对于阿意的性子她也是了解七八分——四姑娘瞧着性子软,实际上很有主见,而且认定的事情很难被人说动。

    更何况出来之前,崔清若还又特意嘱咐了她,万事不要违背着阿意的性子来,除了安全之外的事,其他的都尽量顺着,因此,此刻见阿意进了纪家,她也不说别的,只偶尔轻声提醒阿意注意脚下莫要绊倒了。

    钟纪两家虽然紧紧挨着,但钟家的百年老宅在面积上却是比几个纪府合在一起还要大些。

    纪府的宅子偏狭长些,能看得出来很多地方都刚经过翻修,因着是冬日,园中的花草不好种植,有些光秃秃的。

    鸣翠一边走一边用余光打量着,等到瞧见一处小院门时,心里猜测应还该到了,果真下一刻便听到纪安侧身抬手指引道,“钟四姑娘——”

    他因着不知如何称呼鸣翠,迟疑了下继续道,“咳,还有这位姑娘,前面院子便是我二弟住的地方。”

    “多谢纪公子。”鸣翠含笑回礼,似是全然没注意到纪安的不自在,只是眼底闪过一丝好笑,别的不说,这纪家大公子瞧着倒是个实在的,不像是商人,反倒是像是个书生。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位纪二公子瞧着更不像是个商人家中养出来的。

    这一路走来,阿意根本没注意周边是个什么情形,她只想着走快点,再走快点。

    但终于到了院子门口时,她却又突然有些犹豫。

    前面纪安已经先一步进了院子,阿意抬头看了看院门,眼中犹豫散去,也抬脚跟了上去,结果才刚进去就听见一声惊呼,“啊!”

    阿意疑惑抬头,就看见院中走廊下一个不知什么身份的人正一脸震惊地盯着这边看。

    更确切来说,是盯着自己看。

    难道他

    依譁

    认识我?阿意回想了下,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

    旁边,鸣翠已经不动声色挡在了阿意面前,目光带着询问看向纪安。

    纪安不由得呛红了脸,忙低声训斥道,“盘豆,你大惊小怪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小的这就出去!”盘豆一边说着,脚下已经溜到了门外去,只是仍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心里嘀咕了句,能怪自己大惊小怪么,公子早上时才说不去钟府,没想到转眼间人家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倒是很想回去瞧瞧公子的反应,但转念一想,还是躲远点好,不然万一公子生气了殃及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院子里,纪安一边上前去敲门,一边解释道,“刚刚是我二弟身边的小厮,年纪有些小——”

    他本想说,盘豆年纪有些小,性子跳脱,还请二位姑娘不要见怪,但是话到了嘴边,突然想起这位钟家的四姑娘还不到十岁,可比盘豆年龄小多了,因此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好在正尴尬着时,开门声打破了沉寂。

    纪昭站在门内一侧,眼中含有微微疑问,“大哥?不是说明日才回么?”

    “货定好了,便尽快回来了——对了,钟家四姑娘来寻你。”

    其实,不用他开口,纪昭已经瞧见了园中站着的小姑娘。

    她怎么来了?

    纪昭淡淡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阿意从听见五哥哥的声音起,便忍不住一直向着里面看,在过来的路上,她本来想了很多想说的话,但此刻被他的目光一扫,突然就连“五哥哥”几个字也像是梗在了嗓子里。

    鸣翠暗中拧了眉,眼中浮现一丝担忧。

    纪安倒是完全没察觉出不对劲,只对着自家弟弟催促道,“怎么不请人家进去?”

    说完,又转头对阿意道,“等下我让人送些点心过来,四姑娘可有什么忌口?”

    阿意摇摇头,尽量打起精神来,“谢谢。”

    纪昭已经先一步进了屋中,阿意这次没犹豫,直接跟了上去,鸣翠见状倒是也想跟着一起进去,但才试探着迈了步子便瞧见阿意不情愿的摸样,也只能先将担忧隐了下去,装作不知晓般对着阿意道,“四姑娘,奴婢就在这院中站站。”

    ……

    书房里。

    纪昭只微微示意了下,便继续坐在了书桌旁的椅子上。

    书桌上有着未收拾起来的纸笔,墨汁还是新鲜的。

    阿意抿了抿唇,没坐在纪昭示意的凳子上,而是也跟着走到了书桌旁。

    她身上穿得厚厚实实,风帽还未来得及摘下,巴掌大的脸缩在绒绒的一圈狐狸毛里面,此刻走动时不留神,绒毛不小心晃到了鼻子处,痒乎乎的,阿意抬手了两三次,都没能把帽子摘下,反倒是惹得自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破帽子!

    阿意木着脸,两只胳膊一起去够自己的帽子,但帽子内衬却好似勾着了头上的珠花,她胳膊都举得有些疼了,还是没能摘下来,反倒是扯得头皮发疼,她越用力越是疼,但是偏又堵着气般不肯松手,发了劲的非要把帽子扯下来不可——

    直到纪昭忽然站起身来到了自己跟前。

    阿意手还呆呆地抓着帽子,她被帽子的绒毛遮挡住了视线,看不清眼前人的动作,只感觉有另外一只手在她头顶上挑了下,帽子就顺着力落了下去,她自己也不自觉地松了手。

    “五哥哥——”阿意心中一动,刚想开口,却见纪昭已经又坐在椅子上,重新拿起了笔,低头写着什么。

    不知为何,她想问的话突然又开始说不出口。

    或许五哥哥在急着完成课业,阿意勉强安慰自己。

    她尽力将目光从五哥哥身上移开些,本是想着先等五哥哥写完了课业后再说,但是没想到却看到旁边放着的书袋里有着一个黄白色的东西露出来一截。

    嗯?这是什么?瞧着有点像是布玩偶?

    阿意踮着脚尖,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便抬手想要将书袋翘起来的一边角压下去,没想到下一刻书袋就突然被人拿走,她收手不及,手臂直接被一起带着甩开,撞在了桌沿上——

    纪昭一愣,目光迅速扫过阿意垂下的手臂,脚下已经绕过桌子到了阿意跟前,“撞到了哪里?”

    但小姑娘只低着头,一句话也不吱声。

    纪昭眉头紧皱,正要先看看阿意的手上有没有青紫,但是手还没碰到阿意的胳膊,就被用力地推了一把,他没有被推动,倒是推人的小姑娘自己一个站不稳向后踉跄了两步。

    还能用力,应该是没撞伤,纪昭微微松了眉头,正要说话时,却一抬眼就看见小姑娘猛地抬起了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五哥哥,你昨日怎么不去看我?”

    她这是在质问?

    纪昭蓦得冷了脸,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去看你?”

    瞧见他眼中的冷意,阿意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错愕外加难以置信,恍惚回神后,忍了许久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积攒了一上午的情绪喷涌而出,

    “那为什么不能去看我?之前也是,每次都是我去找你,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去看我?你说呀,为什么从来都不去看我?我生病了,你都没有去看过我!我来找你,你明明就在家,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呀?”

    阿意越说越委屈,又想起昨夜做的梦,自己和五哥哥一起玩秋千,结果秋千太高了自己不敢下,五哥哥让她别害怕,他扶着她,不会摔着的,但是她刚鼓足了勇气跳下来,五哥哥就突然松了手。

    一想到这,她的眼泪更是成串得往下掉,“……不是你先答应了我会扶住我的吗?为什么要松手?为什么还要故意笑我?”

    起初,纪昭眉眼间还维持着冷淡,但越往后听越感觉不对劲,到了最后已经拧起了眉头,这什么五哥哥,莫不是故意哄骗她的?

    他之前一直认为阿意口中的五哥哥是根本不存在的,但现在看着小姑娘哭得通红的双眼,却开始感觉这么个人或许真存在过,而且十之八九还不是个好人。

    或者说,十成十就不是个好人。

    若不然,怎么会私底下哄骗了姜意喊他哥哥,但是在姜意生病时却看都不去看一眼?

    而且故意欺骗她从秋千上跳下来摔倒又是怎么回事?也就她是个傻乎乎的,才会信了这什么骗子的鬼话。

    他甚至想问问小姑娘口中的五哥哥有没有开口向她讨要过钱财之类的东西,但一抬眸看见她咬得已经发白的嘴唇和执拗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

    算了,这话还是暂且先不问为妙,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想怎么让她别哭了才是。

    他从前并没什么哄人的经验,最后也只是递了张帕子过去,尽量将嗓音放得平和些,“擦一擦——”

    阿意不仅不伸手接,还将手刻意向着身后躲了躲。

    她一句话都不说,连哭声都全部忍住,只是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一颗又一颗……有那么一瞬,纪昭甚至怀疑自己听见了她的眼泪砸落在地板时的扑通声。

    这还不如刚刚她愿意开口时呢,纪昭眼底有些无奈,正觉得很是为难时,忽听见门外有敲门声,“二公子,有位姓张的小公子说有事找你,他说是你学府里的同学,现在人就在前院那儿等着。”

    听到这话,纪昭一时竟觉得心头一松,犹豫了下,干脆将帕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匆匆开口对着阿意道,“我先出去下,要不你先——别哭了?”

    边说边指了指桌上的帕子,示意阿意自己来拿。

    说完,也不等阿意回应,便开了门先去了院外。

    鸣翠听见门打开,还当是阿意出来了,当下便忙准备迎着,没料到却是纪昭独自从里面出来了。

    她瞧着纪昭的背影消失在院外才收回目光,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莫不是有什么急事?她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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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瞧着这纪二公子走得格外急?

    屋内,阿意尚且不知鸣翠等得焦急,她哭了这一通,之前冲动上头翻涌出来的委屈已经散去了大半,只是还有一股气堵在心里上不去又下不来。

    尤其是之前手腕撞在桌沿的地方还在火辣辣地隐隐作痛。

    阿意目光从已经被纪昭放在别处的书袋上扫过,心里冷哼一声,什么破书袋,现在拿给她她都不看!

    但是现在就这么回家她也不甘心,阿意在桌子旁转悠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桌上的纸笔上,眼中忽然一亮——

    自从纪昭出去后,鸣翠就一直在心里暗暗计着数,打算再数个一百下阿意若是还不出来,便敲门问问,没想到还未数完,便瞧见阿意自个人开门出来了。

    外面天冷,鸣翠忙弯腰要给阿意先把风帽戴上,结果才蹲下一看见阿意红得微微发肿的眼睛,当下松了的半口气又全提了起来:

    我天,这是发生了什么?

    别说回头夫人看见了得心疼死,哪怕就是现在,她自己看了都心都抽抽地疼,这才多大会儿,原以为那纪二公子瞧着也是个稳重的,两孩子在一起玩怎么着也不会起什么大的冲突,哪里料到不知发生了什么,竟惹得四姑娘哭得这样伤心!

    她越想越不放心,深觉连夫人怕是都看走了眼,这位纪二公子许是根本不如夫人所想的那般友善!

    瞬间而已,鸣翠已是心思百转,反倒是阿意,眼睛虽肿着,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忍不住弯了弯,心情瞧着也比来时更轻快些。

    鸣翠看得疑惑,轻声询问,“四姑娘,咱们现在回府吗?”

    “嗯!”

    前院青砖路口处,张秀起初看见纪昭这么快就出来了时还惊讶了下,但说了几句话后见纪昭竟没有立刻回去讶异更是连着翻了好几倍。

    他来倒也没什么急事,只是弄丢了昨日记夫子所留文章题目的纸张,去找了潘小柳询问,结果这小子昨日还说要在家写课业,今日却一大早人就跑出去玩现在还没回来,无奈之下,只能过来找纪昭问问。

    可是,这问也问完了,纪昭怎么还不回去?

    张秀挠了挠头,他性子本来也就有几分腼腆,此时也不好意思开口说先回去,只能磕磕绊绊硬着头皮继续开口搭话,“夫子留的这个文题还挺难的,是吧?”

    “嗯。”

    “你家的这个新宅子还挺大的?”

    “嗯。”

    几句话下来,张秀再也忍不住了,做了半天心理准备,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辞别,但话到了嘴边忽然看见纪昭眉头微皱,就不由得又迟疑了下。

    这一迟疑,心里就开始控制不住地将刚刚的一切都又回想了个遍,难道自己说了什么不妥的话?

    正反复纠结间,余光瞧见纪昭的眼神落点似是奇怪,便顺着看去,直到看见另外一条路口上的人时,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刚刚纪昭是因着这个变了神色。

    不过这二人又是谁啊?倒是没听说纪昭家里还有什么亲戚在顺江府,而且前面那小孩戴着帽子也看不清脸——

    张秀才这样想过,下一瞬忽然就看见走在前方的那个小孩也向着这边看了过来。

    他眼神不大好使,远远的只觉得是个肤色白皙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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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秀瞧见纪昭脚下已经向着那小姑娘的方向迈步,当下忙开口道,“那我就先回去——”

    一句话未说话,忽然觉得气氛好似有些不对?

    张秀愣了下,再抬头才发现方才那小姑娘已经走远了。

    啊?

    他正有些迷糊时,耳旁已经响起纪昭的声音,“若无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奥奥,好——”

    张秀忙应道。

    只是走了几步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难不成自己看错了?纪昭方才不是想过去和那小姑娘说话,而是想要回去?

    他越想越觉得这样的可能性更大,等到了门口时,已经变成了百分百的笃定。

    倒也不怪他想偏,若不是瞧着纪昭的脸色不对劲,连盘豆都要疑心自己刚刚是不是看花了眼。

    他一边走一边又悄悄看了自家公子一眼,脸上不敢表现出来,心里却是忍不住直乐,起初他在前院看见姜姑娘出来时,还当是自家公子把人家气哭了,没想到转眼就看见自家公子上赶着过去,反倒是被人家小姑娘嫌弃了。

    自己可是看得清楚,那姜家的小姑娘转头明明看见了公子在这边站着的,但是脚下却连停都不停一下的,就当作没人后直接走了。

    前面几步远处,纪昭脸色虽冷着,实际上心里倒并非盘豆所想的那样生气。

    刚刚小姑娘看自己时的那一眼,倒是让他突然想起自己从望江楼下经过,她从二楼看自己时的那一眼,旁的不说,这小孩这失忆前后的脾气倒是变化不大。

    在外面冷静了这许久,他之前的情绪已经散去,回想起今日所发生的事情,眼底颇有几分懊恼,对方比自己小好几岁,还是功臣家属,且自己还答应过钟老爷子……何必同她争论什么?大不了随口扯几句谎敷衍过去就是了。

    这般一想,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小姑娘在书房里哭得满眼通红的摸样,还有小姑娘说的来找过自己又是什么意思?

    纪昭思索了下,要不,明日还是去钟府一趟?

    念头刚出现,人也已经到了书房门口。

    刚推开门,纪昭脚下就微微停顿了下——

    书房里桌案上,他走时留的那方帕子还在原处放着,明显没被人动过。

    他默然一瞬:

    算了,反正之前已经被故意无视了一遭,现在这情形也算是意料之中。

    ……

    阿意回去后果真惹得崔清若好一番心疼。

    但瞧着她精神还算不错,崔清若便稍微安了心,再加上试探了两次,阿意明显不大愿意提起关于纪昭的事后,便只能先将这遭放下,先让人煮了白水蛋来给阿意滚滚眼睛消消肿。

    昨日没睡好,阿意今日午睡醒得格外迟。

    醒来时,隐约听见院子中有人压着声音说话。

    她刚想自己掀开被子下床,小绫听见声音就已经过来了,“四姑娘睡好了?”

    阿意点点头,刚想问外面是谁,还未开口嗓子就冒出痒意,忍不住连着咳了好几声。

    小绫忙给帮着拍了拍,颇有些担忧——这咳得比早上时又厉害了些。

    外面兄妹几人听见咳嗽声,话音已是戛然而止。

    钟沛英性子最急,人未至话已到,“可是着了凉了?可有请大夫来看看?有没有吃药?哎呀,怎么不说话?”

    她身后,钟沛嘉端着杯温水,脸上有些无奈,“二姐姐,你问得这样急,小绫哪里有开口的机会?”

    “就是,就是,二姐,你先让一让……”

    阿意这才发现钟玖、钟祺、钟沛嘉、钟沛英都来了?

    虽然在之前他们每天也都会来看自己,但是一般都是分开过来居多。

    似是看出阿意的疑惑,钟玖笑了笑,温和解释道,“今日祖父给他们几个准了假,不必去上课。”

    府里面,除了阿意是由老爷子亲自教导居多,其他几人都是请了先生来教,由老爷子定期抽查功课。

    阿意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上次老爷子给她送来的书她还没看完呢。

    不过,老爷子说这个月月底看完就成,倒是还来得及。

    她一边分神想着,一边听着几人讲话,一下午的时间倒是过得极快。

    期间,钟祺特意提起了一件事:魏坦已经被革了职,牢狱之灾是免不了了。

    他还想继续说说那魏坦被查出来的其他旧事,但是话到了嘴边忽然想起阿意如今不记得很多事,怕她听了害怕,也怕她听着无趣,话到了嘴边又立刻刹住,强行换了话题,“阿意,祖父给你留了什么功课?若有不会的,尽管来问我!”

    阿意旁边,钟沛嘉扑哧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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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了出来,“阿意,你可莫要听他的,他之前因为功课不及格被祖父罚的次数可不算少!”

    钟玖起初只看着他们玩笑,倒是没怎么说话,现在待沛嘉讲话说完后,反倒是主动又接上了适才钟祺提起的话题,“魏坦便是魏云乐的父亲,如今人已经被押解进京……”

    他边说边解释,因此哪怕其中有些是阿意从未听说过的名字,也并不会致使她听不明白。

    钟祺起初还有些疑惑二哥怎么会继续说起了这个,直到一转头瞧见阿意支着脑袋听得一副认真的摸样时,才恍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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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了,当初阿意刚来顺江府时,二哥他们说起这些事时还会特意避开阿意,怕她害怕,直到有一次他们发现小姑娘表面上脑袋埋在大伯母身上装睡,实际上却在支着耳朵偷听,二哥故意将话头停住了,小姑娘还偷偷抬了一只眼来看看怎么回事,惹得大伯母笑个不停。

    从那以后,他们再说起这些事时,都不会再特意避着阿意,只除了和姜家有关的事外。

    想起姜家,钟祺目光冷芒闪过,连阿意手腕的伤都有蹊跷,这背后不知还有多少事是他们瞒住的……

    他们几人在松月院直待到日头将落,又齐齐在阿意这里一起吃了晚饭后,才在崔清若的催促下各自回去。

    没多大会儿,姚大夫就过来了。

    如今姚大夫是每日早晚都会来松月院一趟,一来是看看阿意头上的伤势如何了,二来则是给阿意看看脉象有无异常。

    除此之外,他倒是还有两外一件事一直记挂着,那便是阿意眼睛的状况究竟好了没有。

    可惜这眼疾之前就拿不准成因,如今也难以判断究竟会不会再犯。

    见姚大夫一副沉思的摸样,崔清若心下一惊,拧紧了眉,追问道,“大夫?”

    “夫人别担心,”姚大夫回过神来,立马开口解释,“四姑娘头上的伤恢复得很好,脉象也无大碍,有些咳嗽,要少食甜食,另外切莫再着了凉。”

    思索了下,姚大夫又转头看向阿意道,“四姑娘,可否将另外一只手伸出来,老夫再看看脉象?”

    之前他便是有时会将两边的脉象都探上一探,因此这要求也很正常。

    阿意半垂着眼靠在床头,闻言藏在被子下的那只手微微蜷缩了下,脸上却装作很是疲倦般打了个哈欠。

    可惜崔清若在别的事上都愿意顺着她,但身体康健上却不肯松懈一点,低头柔声哄着阿意,“乖,再诊一次脉就好了哈。”

    见实在糊弄不过去,阿意才不情不愿伸出了另外一只手。

    崔清若起先只顾着半揽着阿意,说些旁的哄她开心,直到听到崔大夫询问才看去,当下一抬眸便吓了一跳——

    小姑娘白皙的手腕处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处淤青!

    这,这是?

    崔清若又急又怕自己反应太大惊着了阿意,强忍着放缓了语气低头道,“疼不疼?”

    阿意摇摇头,不疼。

    都青了,怎么可能不疼?崔清若深吸一口气,稳住神色,看向姚大夫,“劳烦您给看看可有伤着骨头?晚上睡觉时要不要固定一下?”

    “没伤到骨头,倒是不用固定,用些消淤的药即可……”

    阿意依偎在床头,听着他们说话,目光不知不觉落在了崔请若的下巴处,晃动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清澈的疑惑,她难道不该质问自己是怎么把手弄伤了吗?

    她不怕被人质问,反正她也不会理会,但是现在这样……就好像她已经在等着迎接潮湿,雨却一直没有落下来一样。

    她讨厌这种等待。

    不舒服,一点儿都不舒服。

    阿意莫名觉得有些闷,抬眸看向崔轻若的眼睛,突然开口,“是我自己撞伤的。”

    这下是不是要训斥自己为何不小心了?

    可是仍旧没有。

    不仅没有,崔清若眼中似乎还像是闪过一丝惊喜,阿意晃了下神,正疑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时,就听见崔清若好像是开口问了她是在哪里撞的。

    阿意故意不去看她温和的眼神,也故意忽略她温柔的声音,只随口扯了个谎,“床沿上——”

    话音未落,就听见“扑”得一声闷响。

    原是崔清若抬手在床沿那处拍打了下,一边拍还一边低声说着什么。

    一瞬错愕过后,阿意忽然明白过来这是在干什么。

    她见过的,之前在京城时,有些小孩子摔倒了,他们的阿娘就会拍一拍摔倒的那处的地面,说是要将小孩子吓掉的魂儿要回来。

    但这都是骗小孩子的把戏,自己才不会被骗。

    阿意别开目光,无意识鼓了鼓脸颊,小声道,

    “我要睡觉了。”

    “好好好,那大舅母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好不好?”

    ……

    房间里熄了灯,院中的灯也只留了一盏,崔清若出了院门,回头凝望着那暖黄的灯光,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角忍不住弯出几丝笑意来。

    鸣翠见状,不由得好奇道,“夫人这是?”

    崔清若缓缓摇了摇头,眼中回忆起从前,“你还记得阿意刚来顺江府时吗?”

    “记得些许,那时四姑娘要比现在瘦弱许多。”

    “对啊,那时像只猫儿似的,我晚上睡觉时守着她都要时不时摸一摸她才安心,性子也和旁的小姑娘不一样,警惕防备得很,你表面上瞧着她特别乖,乖乖喝药,乖乖睡觉,礼貌又顺从,但是却又谁都不肯相信。”

    过去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纵使已经过去许久,崔清若想起仍是忍不住心疼,“我和老爷子都觉得不对劲,但是偏偏又想不出办法来,直到将近两三个月后才出现转机——”

    她说到这,鸣翠才恍然大悟起来,“夫人说的是四姑娘不肯起床闹脾气那件事?”

    “对,难为你还记得,那是阿意第一次发脾气,你不要认为这有什么稀奇的,其他几个孩子,沛英、小祺,哪怕是沛嘉,哪个没有闹过脾气?唯独阿意这孩子不一样,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发泄不满……”

    她还能记得那个早晨,她站在床边,看着小姑娘自顾自将自己埋在被子里,一时竟险些落下泪来,她等了那样久,终于等到了小姑娘愿意向着她敞开一点心扉。

    鸣翠提着灯,听到这里,蓦得明白过来,“哦,怪不得夫人今晚如此高兴!”

    “可不是嘛,阿意与旁人不同,她若愿意使性子,才说明她愿意相信你了,”崔清若想起临行前小姑娘圆鼓鼓的脸颊,眼中不由得溢满了笑意,脸上无奈口中却是宠溺,“这孩子,唉,也不知性子随了谁……”

    “性子随了谁奴婢不知,但奴婢看得出来,四姑娘虽忘记了一些事,但对夫人应是还是有亲近感,否则今晚也不会在夫人面前说赌气话不是?”

    “你是惯会说好话的,”崔清若斜了一眼过去,又想到阿意手上的淤青,脸色严肃了些,“你且再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鸣翠闻言,将今日自己同阿意一起去了纪府后发生的所有事又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问道,“夫人是疑心四姑娘手上的伤是在纪府中留下的?难不成是——”

    她刚想说难不成是纪二公子故意的,就见崔清若摇了摇头,“故意应是不大可能。”

    思索了下,又继续道,“这事先暂且装作不知晓,就当是在床沿撞到的。”

    “是,夫人。”

    “明日将阿意阁楼上的地毯换一换,现在这块有些旧了……”

    主仆二人边说话边向着主院走去,话声弥散在空气中,被夜风吹散不留痕迹。

    松月院。

    阿意本以为会好一会儿才能睡着,没想到才熄了灯没多大会儿眼皮就开始变得沉重,睡意上涌。

    白日的一切开始消散,梦境倒是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暖乎乎的阳光照在脸上,旁边还有人的说话声。

    这是在哪儿?

    阿意挣扎着抬了抬眼皮,便被人揽着轻轻晃了下,“没事儿,大舅母在呢,睡吧。”

    这声音很是轻柔,怀抱也很是舒适,阿意才挣扎出一条缝的眼睛忍不住又阖上了。

    将要陷入沉睡时,忽听到一道熟悉

    依譁

    的嗓音,“姜意,你怎么睡在这里?快起来,和我一起走!”

    五哥哥?

    阿意下意识就要应声,但是话到了嘴边突然想起来白日里发生的事情,顿时轻哼了一声,理也不理他,只将脑袋埋在那处暖和的臂弯处继续睡。

    但偏偏那道声音仍是不肯松懈,再次绕到了她耳边,“姜意?起来!”

    阿意生了气,瞪向他,“不准你出现在我梦里!”

    话音刚落,那道身影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当真消失了?

    阿意忍不住愣了下,但是还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便被鼻尖的香味吸引住——

    地上铺着软垫,上面搭着帷帐,四周尽是绿色的绒绒春草,不远处的河边,一个小少年举着手中的烤鱼一边向着这边跑一边喊道,“阿意妹妹,快尝尝我烤的鱼!”

    外焦里嫩,似乎很美味的样子。

    阿意缓缓眨了下眼睛,低头要咬上去时,忽然察觉到旁边有人在盯着自己,她一转头,就看见适才才消散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她旁边。

    她想要当作没看见,但余光却瞧见那人慢慢伸出了右手,手心处明显有着两三处红痕。

    像是被戒尺打过。

    阿意顿时吓了一跳,气也虚了大半,“五哥哥,咳咳,怎么了?”

    那人未说话,却将手中的纸冲着她扬了扬。

    纸张上面,画着一只圆滚滚的乌龟,旁边明晃晃写着“纪昭”二字。

    他一松手,那张纸就被空气托着送了过来,阿意忙伸手去接,手扑了个空,人也从梦中惊醒——

    头顶是熟悉的帷帐。

    阿意迷迷瞪瞪地看着帷帐上的绣纹,想到自己偷偷夹在五哥哥课业中的那张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会吧?”

    不会五哥哥真因为自己偷藏的那张纸被夫子打了手板吧?

    小绫听到动静,疑惑道,“四姑娘,您刚刚说什么?”

    阿意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故作不经般开口,“没什么……峨山学堂的夫子会打人么?”

    “打人?”小绫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倒是钟沛嘉正巧过来看望阿意,听到这话,便应声道,“峨山学堂的几位夫子都是爷爷和徐伯父费了心思请来的,动手惩罚应是少有的事。”

    少有的事?

    也就是也可能有?

    阿意越想越不放心,又见日头早已高升,学堂怕是早已开始上课好些会了,忙趁着没旁人在时匆匆写了张纸条,写完后又觉得不对,立马撕掉重新用左手写了一个。

    写好后团成一团,让小绫速速找人去尽快送到峨山学堂去,心里念叨着可千万要来得及。

    ……

    纪昭这边,昨日许是因着注意力都放在了帕子上,竟当真未发现笔墨被人动过,以至于今早到了书舍后,他一如寻常将课业从书袋中取出交给夫子时,夫子才接过随手翻了两下便不由得“咦”了声。

    纪昭尚未有所反应,夫子旁边坐着的学生王猛已是伸长了脖子探头去看。

    定睛瞧见上面的东西时,顿时“啊”了声,惊得张大了嘴巴满脸错愕。

    他如此反应,其他人也早开始坐不住了,若非顾忌着夫子在不敢擅自离位,怕是早已全部涌到了夫子身边去。

    纵使如此,一个个的心思也全都早已不在书上,俱是竖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好在夫子注意力一时也不在他们身上,他低头瞧着手中的纸张,眼中也颇有几分忍俊不禁,旁的不说,这乌龟画得虽只有几笔,却很是生动啊!

    清咳一声压下去周边的躁动,夫子将那张纸抽出重新放到纪昭桌上,尽量装作无事发生,“咳咳,和课业无关的不必递交。”

    “……是。”纪昭应道。

    他微垂着眼,旁人倒是瞧不清其中的神色。

    潘小柳趁着夫子转身的机会,忙伸手戳了戳前面张秀的背,向前探着上半身小声道,“这下那人肯定要倒霉了!”

    张秀平时就特别怕夫子,这会儿根本不敢回头,只僵持着背用气声回话,“你说什么?谁倒霉了?”

    “骂纪昭是乌龟的人啊!”

    “啊?谁骂谁?”

    “别人骂纪昭啊!”见他这么迷糊,潘小柳恨不能将刚刚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可惜夫子还在,他也不敢太过于放肆,嘟囔了几句,径直塞给张秀一个纸条,“算了算了,给你,给你,你自己看看,这是王猛写的!”

    张秀接过被团成一团的小纸条,小心翼翼藏在桌下打开,结果愣是反复看了好几遍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纸条上字迹凌乱,一看就写得极为着急,一句话歪歪扭扭分成了两行,

    “纸上是个乌龟,还写了纪昭的名字”。

    夫子从旁边经过,潘小柳忙低头诵读了几句书,夫子一走,他就又按耐不住地戳了戳张秀,“哎,你说这是谁画的啊?”

    第025章 第 25 章

    “我, 我哪里知道?”张秀嗡嗡回了句,话音才落,脑中却不由得想到昨日自己在纪家遇到的那个小姑娘, 难不成是她?

    不不不, 应该不可能。

    这念头一起,张秀自己倒是先否定了,他总觉得纪昭不像是会和旁人走得这样近的人,更不会让旁人有机会把东西偷偷放在他的课业里。

    再说了, 没准是王猛看错了也说不定。

    他正胡乱想着, 桌沿上忽然被人敲了两下, 张秀一个激灵,一抬头就看见夫子正在自己旁边站着,他当即吓得冒出冷汗,攥紧了手中的纸团,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说不出。

    “可是身体不适?”

    瞧着眼前学生面上惨白的模样, 夫子微微皱眉。

    “没,没有。”张秀忙磕磕绊绊回道。

    “若有不适莫要强撑, ”瞧见张秀眼圈周围泛着的青黑, 又思及这个学生的性子,夫子暗中叹了口气,“晚上切莫贪黑, 早些就寝才是。”

    “啊?奥奥,学生, 学生知晓了!”

    张秀忙不迭保证道,心里忍不住有些叫苦, 他平日里其实一向都是睡得极早的,但是昨日从纪府回去后, 硬是写课业写到了深夜,反反复复修修改改写了许多遍都觉得不满意。

    他总疑心是自己没领会到夫子所布置的文题的真正含义,既然纪昭都说不简单了,那这文题肯定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一定还有什么他没找到的更深层次的角度!

    他就这样,写了几句又撕掉重写,来来回回竟从白日写到了半宿,最后梦里都还在写,好在最后总算是写出了还算满意的出来。

    想到这里,张秀略微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松完,便瞧见夫子将自己交上去的课业重新放在了自己面前,

    “你且讲一讲你的破题思路。”

    摸不准夫子是何意思,张秀尽力回忆自己昨日下笔时时如何想的,断断续续才讲了几句,余光瞧见夫子隐隐摇了摇头,当下心里一凉,头脑一片空白,“夫子,我——我——”

    ……

    好不容易熬到早读课下课,夫子一出去,班里的人立马凑成了好几团,来来回回议论不止。

    潘小柳很想过来向纪昭讨要那张纸瞧瞧,但是站起身来后又没了胆子,硬是将张秀从凳子上拖起一块拉了过来壮胆,“咳咳,纪昭——咳咳——”

    纪昭抬眸看去,“有何事?”

    他脸色过于平静,看不出丝毫异样,潘小柳一时小小地梗了下,暗中将搭在张秀肩膀上的手向下压了压,用眼神示意张秀来开口。

    张秀还处于夫子说他“想得太多,偏题严重”的话中,被他示意多次,才恍惚明白是个什么事,只是他本就不大相信这个事,更是不可能问得出口,因此犹豫再三,还是压低声音劝着潘小柳道,

    “这事没准是个误会,还是别问了,快走吧,等会儿夫子要来了…

    銥誮

    …”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等下,我再去找王猛问问……”

    瞧见两人拉拉扯扯地走了,纪昭无视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书本上。

    只是目光瞥见书本边上露出的纸张的一角时,却不由得微微停顿了下,眸子中露出隐约的几分好笑来。

    ——怪不得昨日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原是偷偷藏了东西在课业里面。

    他想起昨日小姑娘哭得眼睛通红的模样,神色又是一怔,但转念一想,这乌龟她画也画了,人骂也骂了,这下脾气总该发完了吧?

    正想着,忽听见门口有人喊,“纪昭,你家里人来给你送东西,现在人就在大院门口等你!”

    家里人?

    纪昭起初还当是盘豆有什么急事找了过来,但到了门口才发现是个面生的小厮。

    这小厮明显也不认得他,一见他出来,先是确认了遍名字,才迅速将手中的东西递过来,然后含糊输了句什么家里给的就立马走了。

    门亭檐下,纪昭看着手中的一团东西,眉头微皱,直到揭开最外面包着的一层废纸隐约瞧见里面纸团上的笔迹时,不知想起了什么,手下才加快了速度。

    但将这团皱巴巴的纸张全部展开看清里面的内容时,纪昭面上仍是错愕了一瞬,眼中惊讶过后闪过一丝好笑,她这是以为这样自己就猜不出是谁送过来的吗?

    轮值守院的学监本正坐在亭中案前张望着学堂的各处情形,此时瞧见纪昭这模样,倒是不由得有些好奇,向前探了探身子,“莫不是家中传来了什么好消息?”

    纪昭摇摇头,在学监瞧见纸上字迹之前便已经将纸重新折好放进袖袋。

    ……

    直到小绫悄悄儿来说纸团已经送到了纪昭手里时,阿意才稍稍地放松了些。

    她昨日是想气一气五哥哥,但是也没想五哥哥被夫子惩罚。

    况且——

    想起自己昨日说的话,阿意眼中多了些懊恼,五哥哥从前和自己解释过为什么不能去寺中厢房里看望自己的,但自己昨天却又拿这个事情去质问五哥哥。

    要不今天再去找五哥哥一趟?

    可自己昨天才和五哥哥吵过架——

    阿意越想越纠结,最后索性将一切都先抛在脑后,专心看起手中的书来。

    直到了午饭后准备午睡时,阿意躺在床上,又想起这件事,才打定主意等睡醒后就决定今日去不去五哥哥家。

    但是她没想到,这一觉虽没有做梦,却睡得十分绵长,若非小绫担心唤醒了她,怕是还能再睡好一会儿。

    小绫伸手摸了摸阿意的额头,见并不发烫才松了口气,柔声道,“四姑娘要不要去外面散散步,醒醒神?”

    阿意摇摇头,“现在到了学堂放学的时间了么?”

    “应还差一会儿呢。”

    “哦,”阿意揉了揉脑袋,只觉得浑身都软趴趴的,不想动弹,也不大想和人说话,于是便道,“我去阁楼上玩会儿。”

    阁楼上是今儿个上午才换的新毯子,踩上去暖融融的,毯子上还摆放着几个粉蓝色花朵形状的厚垫子,一看便是今日新添的。

    阿意将自己整个人都窝在摇椅里,随手将垫子捞了一个抱在怀里,指间摸到垫子边上的花瓣边边时,忽然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她低着头,神色认真,一边数,一边默念,“去,不去,去,不去……不去——”

    不去?

    阿意抿紧了嘴唇,脸上有些为难,真不去?

    不行,这个不算,重数,“不去,去,不去……去!”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她这才满了意。

    小绫上来送茶水点心时,就瞧见阿意趴在摇椅扶手上,眉眼弯弯,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戳弄着软垫。

    她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心里感叹,果真还是个小姑娘,一个垫子一个人也玩得这样开心。

    不过话说回来,倒是难得见到有四姑娘这么欢喜的东西,回头可以告诉夫人,再多添一些这种垫子进来。

    她将东西摆好便放轻了动作下了楼,阿意自己倒是不渴也不饿,吃了个切开的糖霜山楂便懒得再动,只伸了伸了拦腰,在摇椅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自己自从醒来后发生过的事情都琢磨了个遍。

    但也只有起初一会儿,她的眼神还算清明,后面慢慢的,伴着残阳最后的光照,不知不觉中思绪就开始逐渐模糊,最后眼皮越来越沉重……

    小绫搬了凳子人就在楼下阶梯旁坐着,她手中拿着绣绷子,在绣一副春桃的手绢,绣几针便或是留神听听阁楼上的动静,或是张望下外面的天色,估摸着看看是不是到了峨山学堂放学的时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个桃子绣完,她刚想着时辰应是差不多到了要上去告诉阿意时,却听见院子里环儿的声音。

    难道是夫人来了?

    小绫一边想着人也已经到了门口,但没想到的人,来的人却并不是夫人。

    瞧着眼前身上还背着书袋的小公子,小绫忍不住愣了下,这会儿不是应该才刚刚放学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昭不知小绫所想,但见她神色不对,还当是阿意并不在家,正要开口,却听小绫已经先一步问道,“纪二公子可是来寻我家四姑娘的?”

    “嗯。”纪昭点头。

    小绫闻言便指了指阁楼,“请稍等下,我去知会四姑娘一声。”

    阿意迷迷糊糊间是听着了楼下人说话声的,但是眼皮实在过于沉重,正尽力挣扎着,就听见小绫的声音响在自己耳边,“四姑娘,姑娘,醒一醒,纪二公子来找你玩了!”

    纪二公子是谁?

    阿意不满被人喊醒,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小绫听得好笑,四姑娘这是还没回神呢,她开口提醒道,“五哥哥,四姑娘忘记了?”

    听到“五哥哥”三个字,阿意混混沌沌的脑袋才仿若清醒了一瞬,她将脑袋在手中的抱枕上蹭了蹭,勉强睁开眼,却根本没看到人影,不由得疑惑道,“五哥哥人呢?”

    瞧见阿意迷迷瞪瞪的神色,小绫心里直感觉一片软乎乎的,半蹲下来抬手帮着阿意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哄着她道,“人在楼下呢,奴婢喊他上来好不好?”

    阿意缓缓眨了眨眼,似是在反应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半晌才明白过来,乖乖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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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绫刚转个身,阿意才撑起的眼皮忍不住又垂了下去,直到再次听到脚步声,才恍恍惚惚抬起头来。

    她面前,正站着一个长得机为好看的少年郎——

    可是不对呀,不是说五哥哥来了吗?眼前这个是谁啊?怎么和五哥哥长得那么像?

    阿意双眼泛着刚睡醒时的雾气,神色迷茫盯着眼前的人瞧,但是却越瞧越觉得不对劲。

    不仅眼前的人不对劲,这周边的东西也都不对劲。

    阿伯给她做的小摇椅明明是放在柴房里的,可柴房里什么时候铺了地毯,柴房的窗户怎么变成了这样,还有屋里面的干柴呢,怎么也全都不见了?

    不对,不对,这不是柴房!

    那这是哪里?

    一个慌神,阿意浑身发冷,本就沉重的脑袋更加沉重,太阳穴连带着眼眶周围都开始一鼓一鼓的疼痛,视线也变得模糊。

    纪昭起初见阿意抬着头盯着他看,还当她是没睡醒,但瞧着阿意神色越来越不对,不由得严肃了神色,这是被梦魇住了?

    “姜意?姜意,醒醒——”

    隐约间,阿意感觉自己听到了五哥哥在喊自己,她迷迷糊糊间怔了下,带着试探地开口,“五哥哥?”

    瞧见小姑娘脸上不安的神色,纪昭拧起的眉头又紧了几分,声音却平稳清晰,“嗯,我在。”

    他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想要将地上刚刚被阿意慌乱动作弄掉的毯子捡起来,但没想到阿意一听到这动静还当是他要离开,整个人忙从摇椅上挣扎下来,“五哥哥,不要走——”

    眼看着她被毯子绊到整个人都要跌倒,纪昭顿时顾不上去捡什

    忆樺

    么毯子了,忙抢先一步将人扶住。

    但人是扶住了,自己却因为踩到了什么一个踉跄,没站稳跌坐在了地毯上,阿意紧跟着跌在了他身上。

    纪昭看了眼地上到处都是的垫子,叹了一口气,垂眸看向神色还有些呆愣的阿意询问道,“有没有摔到——”

    话还没说完,便发觉手背上一阵湿意。

    小姑娘紧紧抱着他的一只胳膊,仰着头看着他,眼泪直顺着脸颊向下落,明明没说话,却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要一次哭个够。

    除了第一次上门时和昨日时,倒是又一次见着她哭成这般——

    她的眼泪似是将这周围的空气都染湿了一片,弄得他也跟着心头不畅快。

    纪昭掏出帕子,想说“别哭了,烦死了”,但是话到了嗓子处却莫名放轻了声音,变成一句,“别怕,只是噩梦而已——”

    说到一半,忽然察觉到了阿意的眼神有几分不对劲,纪昭拿着手帕的手一紧,举起来后没落到阿意面上,而是在阿意面前左右晃了晃。

    手帕每移动一点,刚刚浮现的猜测就更明显一点,就在纪昭已经将要笃定那个念头时,忽然听见一声轻轻的询问。

    小姑娘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但是脸上刚刚的惊恐不安已经散去了些许,清凌凌的眸子带着疑惑,正歪着脑袋用泪眼看着他,“五哥哥,你干什么呢?”

    纪昭心头一松,没回答阿意的话,只转而问道,“刚刚有没有摔到?”

    阿意想要摇摇头,结果没想到头晕还没过去,一动就忍不住“哎呦”了一声捂住了脑袋。

    还以为她刚刚撞到了之前的伤口,纪昭忙坐直了身子凑过去查看,结果没想到阿意凑巧抬头,两颗脑袋竟是结结实实撞了个响——

    第027章 第 27 章

    小绫之前一直没听到楼上有什么动静, 颇有些担心,再加上昨日四姑娘去纪府时,她虽没跟着一道过去,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但是四姑娘去之前眼睛还是好好的,回来后可是就肿了的!

    她纵使想着夫人和鸣翠姐都没说什么,应是没发生什么事,但是心底处却还是对这纪家小公子颇有微词, 此刻犹豫了下, 正要上来看看时, 忽然听到阁楼上传来阿意连成串的笑声,便停住了脚步——

    良久,才放了心般笑着摇了摇头,暗自道,“也不知玩了什么, 竟这般开心?”

    此时此刻,阁楼上。

    纪昭面上乍一看清清冷冷的, 实际上却隐隐含着几分无奈, “笑够了没有?”

    阿意下意识又想要摇头,碰上纪昭不赞同的眼神时才反应过来,改为摆了摆手, “没笑够呀!”

    哪怕是说这话时,也带着六七分根本忍不住的笑意。

    纪昭默然一瞬, 实在不知晓只是不小心撞了下脑袋而已,有什么好笑的。

    不过——

    算了, 总好过哭吧?

    他回想起刚刚小姑娘被梦魇住大哭的模样,还是有些不放心, 便装作随意般开口问道,“刚刚你眼睛有没有不舒服?”

    眼睛?

    阿意眨了眨眼,回想了下,“我头疼,然后……然后……有一点点眼花算吗?”

    因为头晕导致的目眩?似乎也说得过去。

    纪昭收回思绪,站起身来,将阿意也从地毯上扶起来,瞧见阿意脚上的鞋子都掉了一只,不由得感到好笑,“什么噩梦把你吓成这样?”

    “我没做噩梦,也没被噩梦吓到!”

    阿意脸上泪痕还在,却仰起脸果断反驳道。

    “哦?”

    见他一副不信的模样,阿意抿了抿唇,认真解释道,“我睡着的时候没做噩梦,是我醒来后,就,就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然后就被吓了一跳。”

    她说着,似是回想起了刚刚的感受,情绪又有些低落下来。

    纪昭忽然有些懊恼不该问起这个,正要换个话题时,却见阿意已经抬起了头,眼中带着得意,“但是后来我听到你喊我时,我就没有再害怕了呀!”

    纪昭:“……哦。”

    今日放学路上他还想过今日要不要找个机会再问问姜意关于她那位五哥哥的事情,最好是能让她明白她那位五哥哥说不定是在骗她,现在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只能将这个念头又压了下去。

    她对她那位五哥哥都不仅仅是信任这么简单了,反倒像是将人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要是自己现在开口,她万一受了惊吓,怕是旧病还没好,又要添新病。

    这样想着,纪昭一低头又看见阿意抓在他袖子上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很是整齐,但是从指根到指尖都明显缺乏血色。

    这般瘦弱,也难怪崔夫人总是放不下心来。

    只是不知晓病根究竟出在何处?只单单是这一场病闹得似是不大可能,他回想起那日望江楼下抬头时一闪而过的面容,似乎在那时她的脸色就要比旁人苍白些。

    阿意不知纪昭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要拉着人一起过去吃点心时,忽然瞧见纪昭身上还背着书袋,不由得顿了下,“五哥哥,你是刚放学就来了么?”

    “嗯。”纪昭应完,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你前日是不是去找过我?”

    阿意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有些不满还有些忐忑,“你为什么骗我说你不在家?”

    “我没骗你。”纪昭无奈,果断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个明白。

    阿意一脸错愕,没想到原来是误会。

    也是,自己去找五哥哥时,那个守门的小厮的确也没问过自己是谁。

    这样一想,昨天自己发的脾气似乎更是没了由头,而且——

    阿意用余光悄悄瞥了瞥纪昭还未取下的书袋,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心虚,“那个,五哥哥,你今天在学堂里应该没遇到什么事儿吧?”

    纪昭心里被她这试探的语气逗乐,但面上却故意表现出几分迟疑来。

    因着昨晚那个奇奇怪怪的梦的缘由,阿意本就一直挂念着这件事,此刻一见纪昭如此,当下便脱口而出,“夫子真的罚你了?”

    她语气惊讶中又含着一种“哎呀,果真这样了”的懊恼,纪昭余光瞧见,眉梢微动,不否认也不肯定,瞧着倒像是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

    阿意见状哪里还耐得住性子,迫不及待将纪昭的左手拉起来看,左手是好好的,那就是右手——

    咦,右手怎么也是好好的?

    纪昭站着不动,由着她将自己的两只手都翻了个遍,再听见她嘀嘀咕咕的这几句,已然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忍住浮上眉梢的笑意,本还想再继续逗逗她,但是眼看着阿意的目光在他脸上脖子上都搜寻了一遍后,开始移向别处,甚至有意无意地在他屁股后停留了一瞬,彷佛下一瞬就要问开口问他的模样,纪昭忙抢先一步开口道,

    “夫子没罚我。”

    阿意却犹自有些不信,水润润的眸子中带着担忧,“真的吗?”

    “真的。”

    “真的?”阿意又重复了一遍,一边说一边抬头抬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但看了半晌却什么也没看出,最后才勉勉强强认同地点了点头,“好吧。”

    纪昭被她这副沮丧的模样气笑,转身在对面坐下,“我没被罚,你就这么失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立马打起了精神来,大眼睛里满是诚恳,“我没有,你不要冤枉我。”

    说话间,一抬头瞧见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昏暗下来,阿意忍不住怔了下,时间过得这么快么?

    纪昭也瞧见了外面的天色,同样愣了下,回过神来正要说他今日要回去了,一回头撞到阿意带着祈求的眼神时不由得停顿了下,到了嘴边的话无奈换了一句,“再待一会儿?”

    阿意眸子一亮,忙点了点头,甚至还站起身来要自己动手给他倒一杯茶。

    瞧见茶壶上还隐隐冒着的热气,生怕她烫到了手,纪昭忙将人拦住,“我自己来。”

    阿意鼓了鼓脸颊,手撑着下巴,“好吧……”

    一句话还没说完,阿意忽然坐直了身子,“五哥哥,你是不是回去还

    忆樺

    要写课业啊?”

    “嗯。”

    “要不你在这里写吧?”阿意指了指眼前的桌子,.

    她平日里也会到这里看书,上面笔墨纸都是齐全的,怕纪昭不同意,阿意忙又举着手保证道,“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不会出声打扰你的!”

    纪昭并不想答应。

    但是余光瞧见自己皱皱巴巴的袖角,可想而知刚刚攥住这里的手指有多用力,虽然现在小姑娘面上眸子瞧着倒是没什么异样,但毕竟才从梦魇中缓过神来,自己在这多待一会儿,就——当是让她安安心吧。

    “好。”

    ……

    的确很是安安静静地没出声打扰,只是目光时不时就忍不住凑过来瞧瞧而已。

    眼看着阿意的脑袋都要探到他的眼下了,纪昭笔尖几次将要落到纸上都又抬起,最后干脆停了笔,抬头看向阿意。

    谁知他还没出声,阿意倒是自己先冲着他无辜地眨了眨眼,似是在疑惑他为什么突然不写了。

    纪昭暗中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情绪,本是想严肃一点同她说明道理,余光瞥见阿意坐得端直的身子时突然有了主意。

    他轻咳了一声,故作无奈,“其实——”

    阿意瞪圆了眸子,用眼神催促他快点说,其实什么?

    “其实夫子的确罚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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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阿意瞬间坐不住了,眉头蹙紧,“夫子打了你哪里?”

    怎么就和打过不去了?眼看着她目光又开始乱看,纪昭差点被茶水呛到,顾不上喝第二口,就赶忙道,“是罚了我抄书。”

    呼——

    阿意这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看来梦境里的果真都不能全当做真。

    她这边回忆着梦境中的情形,对面纪昭将一杯茶全部喝完都没等到阿意主动开口后,索性自己主动开了口,“可否请你帮个忙?”

    他自认为这话问得并无问题,却见阿意听到后微微愣了下,然后脸上就忍不住般地笑开了。

    “五哥哥,你怎么和我还说请啊?”

    她彷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般,歪着头看着他,眼睛笑得成了一弯水汪汪的月牙,“你直接说嘛,我肯定帮忙呀!”

    纪昭本是被她笑得感觉有几分莫名其妙,但不知是不是抬头时被阿意的笑眼感染,脸色虽板正着,唇角却忍不住也带上了弧度,“夫子罚我抄此篇三遍——”

    阿意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看见密密麻麻的字,就先“哦”了声,不待纪昭开口,便主动道,“没关系,你可以在我家抄完再回去,如果嫌灯不够亮,我喊小绫来再加一盏!”

    什么?

    这是灯的问题么?

    纪昭“呵”了声,直到抬眼瞧见阿意笑盈盈眼中闪过的促狭,才意识到小姑娘是在故意捣乱。

    不再浪费口舌,纪昭直接将手中的书推到阿意面前,又取了支笔放到她面前,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开始抄吧。

    阿意虽的确有故意骗骗他的心思,但是却没想真拒绝,见状将书正了正,又抬手从纪昭放在一旁的一沓空白课业纸中抽了几张出来,然后目光在桌子上搜寻了下,又将纪昭写好的课业取了一张过来,口中嘀咕道,“我得先看看五哥哥你的字和以前相差大不大——”

    认认真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阿意才将这张课业放下,一边持笔蘸墨,一边爽快道,

    “五哥哥,你放心吧,我会模仿你的字,保证夫子看不出来——”

    迟疑了下,又觉得刚刚的话说得太满,给自己找了个小补,“好吧,如果他很认真地看的话,应该还是能看出来一丢丢不对的……”

    什么一丢丢两丢丢,纪昭根本没放在心上,只用眼神催促阿意快点开始。

    阿意不满,轻“哼”了声,不再看他,先取了一张桌上她来练字练了一半的废纸,在边缘处练习了两行笔画,然后才开始在课业纸上落笔。

    缓慢落下第一笔,跟上第二笔……

    纪昭抬眸瞧了眼,本是想看看她写得怎么样,瞧见阿意认真的神色时反倒时忍不住顿了下,收回视线,继续刚刚还未写完的课业。

    阁楼上一时只剩下两人挪动纸张的声音。

    期间,小绫倒是上来过一次,瞧见阿意和纪昭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都低着头写东西时还好生错愕了一顿,但看着两人都很是专注的模样也不忍出声打扰,只放轻了步子又下了楼。

    这篇文着实不短,阿意抄了一半下来,就已经感觉手腕发酸,她抿了抿唇,强撑着将这一遍抄完,又换了纸开始抄第二遍,但是才抄了约莫四分之一时,精神就已经开始有些跟不上了,尤其是她每次落笔时还要注意模仿五哥哥的字迹。

    好在五哥哥的字虽然比以前好看了很多,但是在很多笔画上还是有着以前的痕迹的,阿意认真回想着以前五哥哥教自己写字时强调过的话,按照道理来说,这应该是两年——奥,不,应该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但是对自己来说却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这种感觉除了有种难以形容的奇妙外,还有些自己彷佛和现在格格不入的怪异。

    阿意眼中恍惚了下,但一抬头瞧见对面的人影后,心跳却不由得又安定了下来。

    不用管是几年前还是现在,都没有关系,五哥哥还是那个五哥哥……

    她落笔越来越慢,脑袋越来越低……

    等到纪昭一鼓作气将课业全部完成后抬起头时,就看见他对面的小姑娘已经枕着她自己的胳膊睡着了。

    似是对他的目光若有所觉,阿意脑袋在胳膊上蹭了蹭。

    眼看着她手中的笔就要在脸上留下墨汁,纪昭忙抬手挡了下,笔尖划过手心带来痒意,他的手却稳住未动,另一只手绕过桌面小心翼翼捏住笔向外抽——

    阿意到底还是被惊醒了,眯着困乏的眼睛就要坐起身来,“等下,我还没有抄完——”

    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笔倒是握得紧,纪昭轻呵了声,又怕突然开口惊到她,只得无奈轻声劝道,“不用写了,我拿回去写。”

    谁料阿意此刻满脑子都是抄书抄书抄书,根本没听着他说的什么话,只是见他捏着自己的笔尾处,还当是他又要像以前教自己写字那样来纠正自己的笔画,当即用肩膀将人向后撞了撞,不满意地小声嘟囔,“哎呀,你走开,我不要你教,我自己写,我要自己写——”

    纪昭先是被她这不耐烦的语气气到,又因她半睡半醒还一副执拗要抄完的样子而感到好笑,“不用写了,来,把笔给我?”

    说完,见阿意还是不听,索性道,“行,那你——”

    但这次话还没说完,就瞧见眼前的小姑娘一个瞌睡低头时笔尾差点戳到眼睛里,他吓了一跳,当即伸手握紧笔尾,声音加重了些,“姜意,不用抄了。”

    阿意拽笔拽不动,这才稍微回了一点神,迷迷糊糊歪着脑袋仰着头看着他,声音里还有些委屈,“可我还没抄完呢。”

    看来是不说个明白她是不愿放弃了?

    纪昭叹了一口气,“不用抄了,夫子没罚我抄。”

    阿意脑中困意还未散去,闻言下意识跟着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夫子没罚——”

    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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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昭蓦得意识到情势不妙,想要找补,但已经来不及,阿意将眼前的一堆的课业纸胡乱叠放到一起通通塞到他怀里,冷哼了声,“五哥哥,你是一个撒谎精!”

    第025章 第 25 章

    “抱歉, 我——”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阿意趴在桌子上, 将脑袋埋在胳膊弯上, 两只手捂着耳朵,坚决不肯同他说话。

    纪昭嘴唇阖动了几下,话到了嘴边却都咽了下去,最后只默默先将桌上的课业都收拾好装进书袋中, 然后看向阿意道, “我今日先回去了。”

    阿意不吱声, 直到听到纪昭的脚步声时才忍不住想要偷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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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一下,没想到才抬起眼就发现楼梯处已经不见了人影。

    什么呀,走这么快吗?

    阿意抿了抿唇,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落,正神色郁郁时, 忽然听见侧方似是传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伴着她熟悉的声音, “别生气了?”

    原来还没走啊!

    阿意眼中是藏不住的笑, 但是话中却坚持不肯让步,坐在椅子上仰视着他,“才~不~会~哦。”

    纪昭, “……那算了,我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话间, 人已经迈了步子,但到了楼梯口处时却不由得再次顿住, 颇有几分无奈地回头,“我明天再来。”

    阿意别过脸不看他, 一副根本不听不在乎的模样。

    倒是阁楼上摆放的一盏琉璃山茶花灯晶莹的花瓣上,隐约映照出一副弯月眼眸。

    纪昭目光从上面一闪而过,不知看没看清,下楼时却明显不知觉间轻快许多。

    小绫正在楼下和两个做事的小丫鬟说话,听见动静忙对纪昭问了声好,然后才继续看向小丫鬟道,“这边的垫子要多加一层,把这张铺在这里看一看?”

    但铺上后却有些不大平整,绿夹袄的小丫鬟疑惑道,“小绫姐姐,为什么要多铺一层?可是四姑娘觉得身下太硬了?”

    “倒也不是,只是床沿这里有些硬,怕伤着人。”

    “这也能伤着人么?”小丫鬟不由得愣了下,实在想不通床沿而已,平日上面还有褥子类的,怎么会伤到人?

    小绫回想起阿意手上的撞伤,眼中多了些心疼,解释道,“昨儿个四姑娘便在这里将手腕撞青了一块,别多问了,你去将——”

    “撞青的是哪只手?”

    正说话间,陡然听到有人发问,小绫不由得愣了下,但对上那双沉沉的眸子时,口中却已是下意识回答道,“是右手——”

    她的话音还未落,就瞧见刚刚还在门口的小公子已经匆匆上了阁楼。

    这是?

    小绫一脸疑惑。

    一半是疑惑纪昭怎么去而复返又上了楼,另外一半则是疑惑自己刚刚怎么会被一个小孩子的眼神震住了神思,莫不是错觉?

    将这些都先撂在一旁,小绫忙也跟了上去。

    阁楼上,见纪昭去而复返,阿意也愣了下,“五哥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应是又在桌子上趴了会,一侧的珠花有些松散。

    见纪昭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阿意歪了歪脑袋,好奇地抬手摸了摸,“五哥哥,是我头上有什么吗?”

    纪昭摇摇头,“没什么。”

    阿意“哦”了声,无意识蹙了下眉头,“那你为什么——”

    话说到一半,阿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顺着他的目光落点看向自己举起的手腕。

    昨日涂了药,其实已经好了许多,但她皮肤一向白皙,哪怕是一点点的异色也格外明显。

    明明昨日还因着这个很是委屈的,但不知为何,现在却又觉得其实也没那么重要,阿意抿了抿唇,认真道,“其实不疼的,只是看着吓人。”

    说完,见眼前的纪昭还是皱着眉的模样,阿意忍不住拉住他的衣袖晃了晃,“真的,而且我有好好用姚大夫给我的药,姚大夫说,过几天就会彻底好了!”

    盯着她的眼睛沉默半晌,纪昭才终于“嗯”了声,正要再说什么,却被阿意抢先道,“不用说抱歉,我已经原谅你啦!”

    纪昭失笑,微微别过目光,“……好。”

    阿意却想起了什么般,又冲着他眨了眨眼睛,补充道,“只是这件事原谅你哦,你骗我让我白白抄书的事情可还没完呢!”

    纪昭从善如流,“那怎么样才可以完?”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原谅你一半……不,原谅你三分之一!”

    “嗯,你问吧。”

    “昨天你的书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呀?”

    没想到是要问这个……纪昭颇有几分意外,低头瞧见小姑娘眼中认认真真的好奇时更是忍不住沉默了下才道,“一个布玩偶。”

    啊?

    看着五哥哥面无表情的模样,阿意险些要以为自己听错了,五哥哥把一个布玩偶放在书袋子做什么?

    但这次不等她再问,纪昭便已经先一步道,“时间不早了……明日见。”

    小绫正在将阿意头上的珠花调整下,闻言,笑着道,“时间的确不早了,纪二公子路上仔细些。”

    阿意也跟着要点头,“嗯嗯,要提着灯回去!”

    几步路而已,提什么灯?纪昭摆摆手,就要下楼回家。

    阿意犹自不放心,扭头要对小绫说让她给五哥哥送盏灯,小绫察觉到,忙拦住道,“哎呦,您先别动,小心扯疼了头发,放心好了,奴婢让人准备好了灯了。”

    阿意这才放了心,一放松倒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小绫瞧见,眉眼间多了些疑惑,四姑娘今日起的本就比前几日还晚些,下午又睡了那么久,怎么现在这个时辰就又开始困顿了?难不成是因为止咳汤药的缘故?

    她是琢磨不明白,阿意则是已经没了精神琢磨。

    也就小绫帮着将头发理好的这么小会儿里,她便已经打了三四个哈欠。

    不仅仅是困,而是连带着浑身都有些懒洋洋的。

    往日里,她都是等着崔清若来过才会睡,这日崔清若过来时,阿意已经朦朦胧胧睡了好一阵儿。

    摸了摸阿意的额头,有点微微的热,但是又还算不上烫,崔清若眉头蹙紧,“晚上时多留意些。”

    “是,夫人。”

    钟沛嘉今日白日去了徐家,直到了天色已晚时才回,现在也陪着崔清若一块儿来了松月院,闻言思索了下开口道,“阿意院子里还是要多添两个人才是。”

    “正是如此,”崔清若闻言点了点头,“现在人还是少了些——”

    之前阿意出了那场意外后,这院中的几个大丫鬟都该罚的罚了,该调走的调走了,如今那两个叫环儿和秀儿的倒是还不错,就是有些太稚嫩,还需要好好教教。

    崔清若心里盘算了遍,末了倒是感慨了句,“要我说,还是和我住一个院安心些,偏偏这小祖宗不愿意呢!”

    听她这样讲,钟沛嘉忍不住弯了弯眉眼,“大伯母这样偷偷说阿意的坏话,小心阿意梦里面都不会依——”

    她这本是玩笑话,没料到话音才将将落地便听得床上的人嘤咛了一声,似有转醒的迹象。

    崔清若和钟沛嘉对视了一眼,忙纷纷噤了声。

    但却已经迟了,阿意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一条缝,她迷迷糊糊的和困意进行拉扯,才几个呼吸间而已,眼角就已经沁出困顿的湿意来。

    崔清若忙抬手轻轻在被子上拍着,一边拍一边柔声道,“没事儿,睡吧——”

    阿意却犹自还不肯睡,脑袋在枕头上蹭了几下,小嘴抿得直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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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被这又想醒又想睡的感觉折腾得很是不舒服时,阿意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很是熟悉的哼唱。

    在那种大雪一下便是好些时日的时节,她抱着汤婆子钻在被窝里,只剩一颗小脑袋露在外面,时辰已晚,却又不肯睡觉时,耳边响起的就是这样的哼唱。

    她在这样的哼唱下度过过很多个夜晚,睡吧,睡吧,安心睡吧……

    安心睡吧……

    阿意渐渐忘却了挣扎,被这小曲引着放松了身体,呼吸缓缓平稳下来,彻底陷入沉睡前嘴唇微微阖动了下,“嬷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小姑娘像是说了句梦话后便又睡着了,崔清若才慢慢放了心。

    她一边轻声哼唱着,一边抬手小心将贴在阿意脸侧的几根头发用指间勾到一旁去,然后又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阿意的呼吸声才放慢动作站起身来。

    阿意睡得很是安稳,方才还抿着的唇角甚至还微微弯了弯,崔清若瞧见,眼中不由得也盛满了笑意。

    她抬手将床帘放下,转头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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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旁抬袖挡着灯光的钟沛嘉,以眼神示意一道儿出去。

    两人到了外面,又多走了几步,崔清若回头瞧了瞧阿意的窗户,这才忍着笑意压着声音道,“今日可是又多亏了这安眠曲呢,哎,这小祖宗,旁的都不记得了,这安眠曲倒是记得清,一哼这个就肯睡了,也不知怎么就这么爱听这个!”

    说起来,这还是之前有一次她偶然发现的,每次哼唱这个时阿意都会入睡得较快些。

    难不成就是比较对耳缘?

    钟沛嘉闻言,本想说许就是如此的,但话到了嘴边忽然一个念头涌入脑中,“……大伯母,我记得您之前说起过这曲子本就是顺江这一带的?”

    “嗯,确切来说,是顺江早些年才有的,这些年里其实都没怎么听得到了。”

    她说完,瞧见钟沛嘉凝眉思索的模样,不由得转头道,“怎么了?”

    “大伯母,您说——”钟沛嘉仔细琢磨了用词,才迟疑着开了口,“您说,会不会是小姑——”

    这个称呼一出口,崔清若脚下便立马顿住了,脸色怔怔然。

    见状,钟沛嘉心生懊恼,正想开口绕过这个话题时,却见崔清若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她笑着摇了摇头,抬手帮着钟配嘉紧了紧大氅的系带,话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

    “应是不可能,敏英——你小姑她是在京城长大,并未来过顺江,我若不是之前听乳娘唱过几句,怕是也不知道,何况,你小姑走时阿意才两个月多,还在襁褓中呢,哪里会记得?”

    这话也对,钟沛嘉点点头,“是我想岔了。”

    也幸好是想岔了。

    若不然,若当真是小姑给阿意唱过这个曲子,以至于阿意直到现在都如此依恋……就未免太让人心疼了。

    钟沛嘉抿了抿唇,心头这才轻松了些。

    伯侄二人边走边说着话,崔清若直将人送到院门口看着钟沛嘉进去才向着主院走去。

    这几日白日是晴日,晚间月亮也格外明亮。

    崔清若抬头瞧了眼,神思不由得有些飘忽。

    其实她刚刚倒是扯了一句慌,敏英是来过顺江的,让她算算,那会儿沛嘉和小祺都才刚开始学认字,敏英也就十六七岁。

    老三夫妻俩一时兴起说要跑去塞北看什么大漠孤烟,将沛嘉和小祺两个孩子都留在了家中,自己那会儿忙着给两个孩子安排启蒙先生,一时没顾得上敏英,谁知她竟胆大到自己一个人追着那人从京城跑到了顺江。

    想到这,眼前彷佛浮现出了当年身穿一身翠色男装的少女在钟府门口下马迫不及待扑到她面前来,挽住她的胳膊兴奋道,“嫂嫂,你快看,我还从顺江给你带了礼物来,可惜那个讨厌鬼非要现在就送我回来,我都没来及好好挑……”

    这天上明月倒是年年依旧,但谁能想到那般明媚的容颜竟会早早消弭于世间呢?

    早知晓,早知晓姜家来提亲时,就不该由着敏英的性子,虽说敏英的死怪不到姜家身上,但或许那一步错开后,后面敏英的结局也会不一样呢?

    崔清若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万般惆怅也难以重回头,且珍惜眼前人吧。

    ……

    月亮明堂堂,周边星辰便被衬得几乎不显形。

    盘豆取了伤药回来后隔着老远便瞧见书房里还没熄灯,他到了跟前敲了敲门,“公子,药取回来了。”

    纪昭将药接过,垂眸瞧了眼,便随手关了门。

    门外,盘豆到了嘴边的话也只得咽了下去,唯余满脑子的好奇。

    今儿个公子一放学就直接去了钟府,直在钟府待到天色很晚时才回来,而且一回来便让他去取药,可将他吓了好大一跳,还以为是公子自个儿受了伤,后来才知晓原是姜姑娘受了伤。

    瞧着屋内的烛光,盘豆忍不住挠了挠头,倒也不是说姜姑娘受了伤就不应该去取药,只是钟府里又不至于没药可用,公子何至于还专门派他跑了老远了的路偷偷摸摸去联系别人拿药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旁人的药自是不可能比得上他取回来的这药的药效就是了。

    盘豆正在外面胡乱想着,忽然听到院门口有个小丫鬟来喊他,“盘豆,夫人给公子熬了银耳汤,让你去取呢!”

    书房内,纪昭将伤药一并放进书袋中时,余光扫见阿意今日抄书用的那几页课业纸时,眉梢不由得微微挑了下,颇有几分惊诧。

    第029章 第 29 章

    几张课业纸被重新从书袋里取出, 纪昭一页页翻过,回想起小姑娘之前说过会尽力模仿他的字时,他还没当回事, 现在看来竟是自己小瞧了她。

    只单看这几页纸, 的确模仿得像模像样的,虽然细节处差别还是很大,但是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十分难得。

    天赋使然?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 眸子微微出神了霎那, 回神后正准备将这几张课业纸放到书架盒子里去时, 忽然发现中间还夹杂着一张小姑娘自己的练字纸。

    估计是收拾时不留神一并混了进来。

    只是——

    盘豆端了银耳汤进来时,一开门便瞧见自家公子正低头看着什么,面色颇有几分怪异。

    他走近了些,将银耳汤放在案上,正打算瞧瞧儿用余光看一眼时, 没想到一抬头就撞上了纪昭看过来的目光,“有事?”

    盘豆面色一僵, 勉强“哈哈”了声, 强行没话找话,“那个,那个, 夫人说——”

    正舌头打结时,盘豆忽然瞧见案上的课业纸, 急中生智,“公子今日课业这么快就写完了?”

    话音未落, 自己倒是先“咦”了声,又盯着最上面那张纸看了几眼, 蓦得反应过来不对劲,“这瞧着不像是——”

    他本想说不像公子的字,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这样说也不对,到了最后脑中忽然闪过一丝亮光,脱口而出道,“这是姜姑娘的字?”

    “很像?”

    “很像!”盘豆用力点了点头,“还真是想不到,姜姑娘的字竟然和公子的这么像!”

    瞧见他这副惊诧得回不了神的模样,纪昭轻“呵”了声,“看着模仿的。”

    因着这声“呵”,盘豆下意识以为自家公子不高兴了,忙转了话头,一本正经道,“奥,难怪,不过也就是乍看像,细看不了一点!特别是开头这个字——”

    他正说的起劲,却忽然感觉了几丝不对劲,一抬眼就被吓了一跳——公子虽没看他,但是脸色却越来越冷,话中似乎还有一丝嘲讽,“难道你模仿得像?”

    盘豆暗呼了一声不好,眼皮都跟着快速抖动了几下,正琢磨着要不还是先找个由头溜出去时,忽然灵光一闪,小声试探了一句,“姜姑娘年龄这么小,字倒是写的漂亮?”

    他开口时尚且不敢说得过于肯定,但是瞧见自家公子虽仍然冷着脸,但是眼神却明显有所变化后,便知晓自己蒙对了,忙继续顺着道,

    “虽然是有意模仿的公子的字,但要是没点功底在,定是半分也不像的!小的刚刚看第一眼,便感觉真是好漂亮的一手字……”

    末了,见危机解除,盘豆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圈,又大着胆子问了句,“公子,您明日还去看姜姑娘么?”

    “为何不去?”

    ……

    为何不去?

    盘豆嘀咕了声,又回想起公子说着话时拧眉看着自己的模样,那眼神,就差开口谴责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了。

    他一时心情复杂,迎着夜风叹了一口气,唉,也不知公子自己记不记得前几日自己让他去钟府时,他还说过为何要去,这才几天,就彻底换了幅面孔!

    而且,明明也认为人家小姑娘字写得不错嘛,直接讲明不就得了,偏偏还故意板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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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

    盘豆拎着空食盒一边向着厨房走去,一边在脑子里自言自语,才将将出了院门时,忽然站住不动了——

    等下,等下,自己得理理思路——

    公子起初不愿意去钟府,后来因为钟老爷子委托答应了暂时假扮姜姑娘的哥哥……但是现在自己瞧着公子这是扮演得挺入迷的啊?

    连自己夸了姜姑娘的字几句,公子就脸色也不冷了,眼中不耐烦人也没有了,这前前后后才多久,一个月?这就维护上了,那以后不得直接当成亲妹妹?

    虽说真认个妹妹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问题是人家姜姑娘认的是人家的五哥哥,听说是幼时在京中千佛寺时相识的?

    公子虽也是京城人氏,但可未听说过在千佛寺住过啊。

    自己是在公子到了纪家后才跟着公子的,虽说来之前上面的人严禁他追问公子之前住在哪儿为何住在纪家,但是这几年间,自己多多少少也从纪大柱夫妇口中窥探了过一二,能大致推断出些许前因后果来:

    未到纪家前,公子应就是在京城附近住着,后来因着什么缘故受了伤,机缘巧合之下被纪家人所救,再然后便是跟着纪家人一道儿来了顺江府。

    千佛寺虽说也在京城,但是整个京城那么大呢,京城附近可不单单指千佛寺。

    万一哪天姜姑娘记忆恢复了,突然发现自己公子根本不是她的哥哥,那岂不是——

    想到这儿,盘豆自己先打了个寒颤,忙摇了摇脑袋试图终止自己的胡思乱想,顺便安慰自己道,就真有那么一天,说不定那时公子已经顺利回京了呢,到时京城事情一多,公子估计也就淡忘了这顺江府的事情了。

    京城,京城……这个镌刻在骨子里的城名一出,盘豆素来习惯挂着点笑的脸都怔了下,但耳朵尖听着脚步声的霎那便已经恢复如常,再开口依旧是平日里的腔调,

    “满金姑姑,您怎么还专门跑一趟,我正说送完碗筷就去和夫人说呢,公子正在写课业……晓得晓得,催促公子早些睡嘛……”

    院门外的声音断断续续能传进来书房里些许,纪昭起身将盘豆进来时被自己随手掩在课业纸下的那张练字纸拿起,同桌上的其他课业纸以及那张皱皱巴巴的纸条一并放进了书架上的盒子中。

    将要盖上盖子时,又定住瞧了眼,眸子中闪过一丝好笑,若是盘豆看见这张,依照他爱大惊小怪的性子,怕是直接能惊掉下巴。

    毕竟这张练字纸上的字,连自己初看时都忍不住愣了下,虽然乍一看不如那张特意模仿的像,但是细看,却发现在很多处的起笔收笔习惯和自己的很是相似。

    这张练字纸上应该是她更早些时候写的,倒是不存在仿照自己的字迹写的可能性,难不成这世间竟真有这样的巧合么?

    亦或者她同自己是临摹的同一张帖子?

    他试图回想自己幼时习字时所用的帖子,但想了半晌,却发觉那时的记忆太过于久远大都已模糊,倒是自从几年前受伤醒来后留下的头部刺痛突然又出现了一瞬。

    ……

    一大早,在阿意还没醒时,小绫便喊了人先去了主院一趟,问问夫人是不是要请大夫来看看。

    说起来,也怪自己大意了,昨日白日瞧着姑娘几乎没怎么咳过便放松了警惕,哪里想到昨夜里竟连着咳了许多次,也就天色将将亮这会儿才好些。

    小绫放轻了步子,小心将床帘撩开一条缝看了眼,瞧见阿意睡得正沉的眉眼时却是忍不住的心疼。

    这会儿可不是睡得熟嘛,昨夜那样咳,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想起昨夜她听着声响后忙过来查看时,四姑娘整张脸都咳得通红的模样,小绫脸上担忧越发浓重。

    唉,这冬日可还长着呢,且姚大夫之前说过只待在屋中不出去也不成,尤其是四姑娘如今年龄尚小,多活动些筋骨才能康健些……

    她忧心得不得了,另外一边,崔清若一听着消息便忙让人去请了姚大夫,当时姚大夫正在钟老爷子院子里陪老爷子下棋,老爷子得知后放不下心,也一并跟着来了松月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此,等到阿意悠悠转醒穿衣洗漱由着丫鬟伺候着吃了早饭后,便瞧见院中好生多的人。

    这是怎么了?

    阿意下意识看向为首的崔清若。

    崔清若本想过过来让姚大夫给阿意诊诊脉,但转念一想,阿意本就对大夫有几分排斥,再这般说难免闹得她刚起床就不大愉快,倒不如——

    她抬眸看了眼天色,将阿意往自己身边揽了揽,“今儿个晴日甚好,要不要咱们一家一块儿去南苑坐一坐?”

    她口中的南苑在早些年其实是平国公府的私园,现在平国公夫人只单独辟了一小块留作自用,其他的地方都成了百姓游玩的地儿。

    冬日赏雪,春日踏春,可谓也算是顺江一景。

    如今虽不是下雪日,但暖阳下散散步也是不错的。

    阿意自从醒来后还没去过南苑,况且在家中也无事,闻言便点了点头。

    老爷子一见阿意点了头,便将手爽快一挥,“老常,你让人把沛英几个都一块喊上!”

    但是去之前还得让姚大夫给诊诊脉——

    阿意半垂着眼,乖乖由着姚大夫检查,面上倒也没有不高兴。

    反倒是崔清若颇有几分紧张,一直说些趣闻逗阿意开心,直到看见阿意眸子中荡起了笑意才放了心。

    其实,她说得那几件趣闻在阿意看来倒也并没有那么好笑,只是——

    阿意微微仰了仰头,看着崔清若还在继续说些趣闻给自己听的模样,莫名觉得今日天气许是真的不错。

    ……

    今日的的确确是个不错的日子,前几日虽也是晴日,但是风却不小,今儿个却是半点风也没有。

    峨溪学堂的游学日也就定在了今日。

    游学日是峨溪学堂的特别规定,每月一次,组织了学生外出游学,旨为督促学生强身健体,毕竟求学之路漫漫,若是身体不够好,怕是上了考场连卷子都还没做完人倒是先撑不住了。

    峨溪学堂目前共有百名左右学生在读,游学一般根据年龄分为三批,比如针对十三岁以上的学生,可能还会有外面留宿的流程,针对不足十岁的,夫子则会选择些离学堂稍近些的地方游学,半日即可往返。

    至于十岁至十三岁之间的,一般早上出发,到了下午太阳落山时返回。

    张秀前不久刚过了十二岁生辰。

    他小时候便有些病怏怏的,后面被他娘送去峨山学堂读书后身子反倒是好了些,但是比起同龄人,却还是不如的。

    这不,才走了没多远的距离就又开始气喘吁吁。

    潘小柳看不过去,伸手过去从底部托了托张秀的书袋,挤了挤眼睛,“来,喊声大哥,大哥给你背着!”

    比自己还小,让自己喊他大哥?

    张秀一脸不情愿,但是——

    他看了眼自己的书袋,里面有水壶,有他娘烙得好几张大饼,有一本书,还塞了一件衣裳,鼓鼓囊囊的,他的腰都要直不起来了,就,还是叫吧?

    “大哥——”

    “好嘞!再喊一声?”

    “滚!”

    “别别别,和你开玩笑呢!”眼看张秀就要急了眼,潘小柳忙接过他的书袋一把挎在了自己另一侧的肩膀处,用手拍了拍,颇有些惊异,“你娘这是都给你收拾了些什么在里面?你这书袋都要顶纪昭的两个了!”

    闻言,张秀向着旁边纪昭的方向看了一眼,看见人家一看就很是轻便的书袋也很是羡慕,再看看自己的……唉,他也不想带,但是他娘说万一要是饿了渴了冷了怎么办?

    他们几个正说笑着,突见一直走在前面的王猛不知何时也窜到了后面来。

    他在学堂里有个外号,叫王胖墩,此刻一屁股就将张秀挤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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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自己将手搭在潘小柳的肩膀上,左右看了看,才压着声音道,“小柳,我问你个事!”

    被他这神秘兮兮的样子唬住,潘小柳一时忘记将他沉甸甸的胳膊拽下来,只也学着他那般压低了声音,“什么事儿?”

    “那个,我记得你有个妹妹是吧?”

    “对啊,怎么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咳咳,那个,你和你妹关系好不?”

    “当然,那可是我亲妹妹,你别绕圈子了,直接点!”

    被他连着催促了几次,王猛才犹犹豫豫开了口,“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惹你妹妹生气了,都是用什么办法把他哄好的?”

    “啊哈?”潘小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问这个干嘛?”

    他应该没记错吧,王猛家一共是四兄弟,另外三个是王刚、王强、王大力,没有姐妹啊?

    见他不搞清楚不肯说的模样,王猛只得解释道,“是我表妹,这几日住在我家里,比我小一岁,前几天我——咳——我不小心吓到了她,她到现在都不愿意和我说话,我娘说,要是我表妹再不肯原谅我,就让我睡猪圈里去!”

    虽疑心他口中的“不小心”的真假,但毕竟同窗一场,且对方也是真心求教,潘小柳自信拍了拍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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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我,你算是问对人了!来来来,我告诉你,第一,态度一定要诚恳,脸皮要够厚……”

    他一口气足足罗列了六条出来,还要再继续说时,口中干的不得了,只得先掏出水壶灌了两口水。

    喝完正要继续说时,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这些就够你用的了!记住我说的这几点,你铁定不会落到睡猪圈的!”

    王猛还想说什么,也被他一口堵回,“再说了,我俩在这里嘀嘀咕咕这么久,都要吵到别人了,不信,你问问纪昭,我俩是不是太吵了?而且——而且纪昭说不定心里正默默温书呢,我俩这也太打搅人了!”

    若说旁人游学路上一边走一边搁心里温书,王猛会断定是在胡扯,但要是纪昭的话……好似也不是不可能?

    他本就因着刚刚潘小柳那一串的话有些头昏脑胀,此刻脑子反应过来前,话倒是先从口中问了出来,“纪昭,我俩是不是太吵了?你当真是在心里温书么?”

    话音一落,四周都静了一刹那。

    王猛自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问得未免太蠢了些,忙试图给自己找补,但是补还没找到,就听到旁边纪昭已经回应道,

    “没有。”

    “奥奥!”

    王猛直点头,完事别过脸小声对着潘小柳埋怨道,“都怪你乱说什么温书温书的!”

    “我这不是随口胡诌的么,哪里想得到你真去问?”

    他俩人在那个斗嘴,后面落后一步处,张秀看看这个,又看看哪个,抬起袖子擦了擦汗,眼中颇有几分狐疑,他怎么觉得纪昭刚刚回答的不是温不温书的问题,而是吵不吵的问题?

    刚刚有好几次,自己不留神瞧见纪昭的神色,怎么感觉像是不仅没有嫌吵,还倒是听得挺认真的模样?

    还是说自己看错了?

    纪昭有兴趣听这些……那还是自己看错了靠谱些。

    他一边努力迈着两条僵硬的腿,一边试图胡思乱想转移注意力,正觉得再多走一步都不成了时,忽听见前排有人扯着嗓子大喊道,“夫子说了,等会儿到了南苑歇息一会儿,吃了午饭再继续走!”

    一瞬间,前前后后尽是欢呼声。

    走了这么一整个上午,哪怕不觉得累,也早就觉得饿了!

    ……

    在这一群少年郎抵达南苑坐下从各自的书袋里掏出糕点饼子时,平国公府从南苑单独辟出来的那处小园中,阿意一脸怀疑地看着眼前小瓷盘中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立马抿紧了唇。

    徐参明端着盘子犹自不肯放弃,很努力地想要说服阿意尝一口,还特意将盘子向着阿意鼻尖举了举,试图用香味吸引住阿意,“阿意妹妹,你尝尝嘛,真的很好吃!”

    不要不要!

    他的盘子一递过来,阿意就忍不住将头向后仰,满脸都写着拒绝。

    徐参明见状,正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感觉身后衣领一紧,下一瞬就被人直接拽着衣领拽到了一旁去,钟祺眉眼中带着几分张扬,冲着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站远点儿!”

    第030章 第 30 章

    说完, 不给徐参明反应的机会,转头看向阿意时已是又换上了另外一幅神色,柔声询问道, “还想吃什么么?”

    阿意立马摇了摇头。

    她都已经吃得有些撑了。

    “那四哥带你在园子里逛一逛好不好?”

    阿意的确想动一动消消饱, 闻言正要点头,忽然瞧见有个小厮跑了过来,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到了跟前说话都一句一停, “四公子, 我家——我家小侯爷让小的来喊您过去呢!”

    “可有说是什么事?”

    “没说, 就说让您现在就去!”

    钟祺眉头皱起,脸上颇有几分为难,阿意瞧见,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快去吧。

    幼康这小子最好真有什么事, 钟祺暗中嘀咕了声,又弯腰对着阿意嘱咐了几声才跟着小厮离开, 走了几步又回头冲着阿意扬声道, “等回头四哥带着你去骑马!”

    阿意没答应也没拒绝,只对着他挥了挥手。

    钟祺看得眉开眼笑,要转头时还不忘又重复了一遍, “等四哥回来!”

    等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今日这园子里还这样热闹,她今儿个光听自己名字都觉得听得有些厌倦了。

    钟家除了钟玖陪同徐参扬一起去了临城未能来外, 其他人几乎都来了;徐府中的人也来了大半,连腿尚未好利索的钟沛音也来了。

    除此之外, 还有平国公夫妇也在。

    想到平国公夫妇,阿意微微歪了歪脑袋,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又又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阿意,来,到这边来,过来和姨姨坐一块儿?”

    平国公夫人比崔清若略小几岁,今儿个戴着一套梅粉色的首饰,乍看之下,倒是好似还不到三十岁。

    她今儿个心情极好,一上午脸上的笑几乎没断过,刚刚说有些热便去换了套衣裳,现在人才回来,转眼就来喊阿意过去。

    阿意缓缓眨了眨了眼,心里无奈叹了口气,实在不明白这位平国公夫人怎么这么……这么……

    她一时找不着合适的描述来,直到到了跟前又被平国公夫人拉着捏了捏脸颊,揉了揉头发,甚至还亲了亲额头,才一脸木然在心里补充道,怎么这么喜欢动手动脚啊!!!

    多亏崔清若及时发现伸手将她解救了过去。

    瞧见小姑娘一幅无力挣扎加心累的神色,崔清若不由得有些失笑,但怕真将人惹生气了,是不敢正当着阿意的面笑出来,只能借着给阿意整理头发的功夫悄悄儿对着平国公夫人摇了摇头:小姑娘害羞呢,您可别闹了!

    她跟前,阿意乖乖低着头一动不动,心里却在打定主意等下还是溜到一边玩会儿吧。

    崔清若自是不放心她自个去玩,“要不等你三姐姐和二姐姐回来?”

    适才一块儿烤鱼时,钟沛英的衣角上被溅了几点儿火星,钟沛嘉陪着她一块儿去换衣裳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阿意摇头,“我就在这附近走一走,不出去。”

    崔清若还想说什么,但是一低头对上阿意期待地看着自己的眼神,每扑闪一下,她都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又软了几分,最后只得无奈妥协道,“可以是可以,但是要带两个人。”

    多带两个人?

    这都是小事,阿意未曾犹豫便点了点头。

    半盏茶功夫后,阿意瞧着身后足足的一长串人,深觉自己理解的一两个人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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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和大舅母口中的一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现在在她身后,除了小绫和环儿外,还有崔清若身边的两个丫鬟和一个婆子,以及……四个兵器齐全的侍卫。

    这四个侍卫都是平国公夫人安排的人,她见崔清若只安排了几个丫鬟婆子跟在阿意身后,颇有几分不赞同,

    “这园子周围都有人守着,安全上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这几个人怎么能够?这样吧,我喊两个人过来跟在后面,要是想摘个花采个果的,尽管使唤他们去做!”后面这两句是对阿意说的。

    想到这里,阿意回头望了眼那几个侍卫腰侧的大刀,摘花?这架势倒像是要把这园子的腊梅树整棵地坎回家。

    见她回头看,小绫还以为阿意是害怕,忙开口试图安慰,“四姑娘莫要怕,这——几个侍卫——咳咳——都是好人——”

    她脸上尴尬,吞吞吐吐几声也讲不出了什么更有说服力的话来,倒是阿意摇摇头,直接不再理会后面的一串人,自己随意选了个方向迈开了步子。

    南苑整体呈狭长状,临着亳水的一条分支青棂溪,说起来,峨溪学堂的峨溪其实也是亳水的支流,这两条支流一道儿附在亳水上倒似是一棵树上分出了两条同方向的枝杈。

    只不过,青棂溪是天然地势形成的支流,而峨溪则是徐大人到了顺江府后就职后根据顺江百姓的庄稼需求而人工挖掘造就的。

    阿意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回想上午时三姐姐陪着自己逛园子时说过的话,不知不觉倒是走到了溪水边上。

    现在虽是冬日,但这几天天气都还算暖和,溪水也没有起冰,被太阳晒着,甚至有些暖乎乎的感觉。

    阿意倒是真想蹲下身伸手摸一摸,但余光一瞧小绫紧张的神色,只得作罢。

    倒也不管她紧张,今早姚大夫过来时,一是嘱咐了要少食甜食,二便是说要不碰冰凉的东西。

    所以今儿个午饭后满案的小点心,自己都只是稍微吃了几小口。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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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意摸了摸挂在腰间的荷包,不由得弯了弯唇角,自己不能吃甜食,但是可以带给五哥哥吃嘛。

    自己之前还遗憾过顺江府这边的月牙酥和京城的味道相差很大,没想到今日在平国公府吃的倒是和京城里的味道很是相似,听平国公夫人讲,好似是平国公喜爱京城的口味,所以府中特意请了京城的厨子过来。

    自己记得五哥哥以前最爱吃这个了,只是……只是不知现在是不是还喜欢?

    回想起过去,阿意眼中有些失神,回过神后,也没了继续散步的乐趣,便开口道,“回去吧——”

    谁知话音还未落,便听见围墙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哎呀,不好了!”

    不好了?什么不好了?

    阿意停住了步子,眸子中有些好奇,这围墙外面应是来南苑玩的游人,只是这道声音怎么好似在哪里听过?

    她正试图回忆着,小绫已经发现了原因,“四姑娘,您瞧哪儿!”

    阿意顺着她的手看去,这才发现原是一个水壶沿着水流漂到了这边来。

    围墙那边的人还在着急,“这可怎么办?”

    有另外一人出注意道,“要不我下水游过去?”

    “不行,不行,这大冬天的,游过去要被冻伤,而且里面都是平国公府的地方,肯定有人守着,你要是游过去,说不定会被人当成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边有个小门,要不咱们过去问问?”

    “行,快点,快点,别回头漂远了找不着了!”

    后面几句的说话声越来越小,看来是已经跑去他们口中说的小门了。

    阿意抬头看了眼围墙,本还想让身后的侍卫帮忙去把水壶捞上来,但是一回头才发现,水壶已经被守在溪边上的侍卫用网兜熟练地网了上来。

    侍卫见阿意看他,虽不知道阿意是谁,但见她身后跟着的一串儿的人也能猜出来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身份不简单,忙不待阿意询问便主动回应道,“这以前也有过东西漂下来过,小的守在这里时就顺便给捞一捞,等着失主来取走。”

    阿意看了眼他手中明显是特意为了方便捞东西准备的网兜,想到刚刚那道自己觉得有些熟悉的声音,临时改了回去的打算,转而问道,“刚刚那人说的小门在哪儿?”

    “刚刚那人?”侍卫一时没反应过来,见阿意指了指围墙的方向才明白,忙答复道,“就在前面,绕过那边几棵梨树就是!”

    好似也不远……阿意缓缓眨了下眼睛,又看向那侍卫,“我刚好要过去那边,可以把这个水壶交给我么?”

    “啊?奥奥,可以可以!”

    阿意身后,不待她吩咐,已经有人将水壶接了过来。

    那个小门离这儿的确不远,走了没多大会,几人就已经到了梨树底下。

    从这个已经可以看到小门旁守门的婆子,阿意站定脚步,对着环儿招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环儿便拿着水壶向着小门走去。

    小绫见状,虽有些疑惑阿意为何要等在这里,但见阿意自有主意的模样,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转而询问道,“四姑娘,要不要让人搬个椅子来?”

    她话音刚落,跟着阿意而来的那几个侍卫神情就已是全部警醒起来,其中一个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开跑的姿架势,彷佛就等着阿意一个点头他们就立刻跑去搬椅子。

    阿意被他们这番动作逗乐,摇头制止道,“不用——”

    不过就一会儿而已,哪里就非得椅子不成了?更何况,自己既然已经从溪边走到了这里,里外都是差不多远的距离,那墙外面的人估计也该到了小门处——

    她这念头才刚落下,下一瞬就已经听见小门处传来了那个婆子的询问声,“丢失的是个什么东西?几时丢的?什么颜色?多大?”

    阿意忙转头看去,想要看看自己方才觉得熟悉的那道声音是谁的。

    环儿得了她的授意,特意站在了门内侧的位置,这样那人想要取水壶就必须向着门里面多走两步,那自己站在这里就能看见是谁了——

    只是,阿意抬手挡了挡阳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为什么环儿一直在回头向着自己的方向看?

    她正想着要不要让小绫过去瞧瞧时,忽然听见门那边婆子询问完后,外面的人终于开始应声了,“适才刚丢失,一个水壶,深灰色布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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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得很远,其实听得不是很真切,但是这般熟悉的声音,阿意怎么会认不出来?

    适才她的眸子里虽有些好奇,但多是懒洋洋无事可做而可有可无过来凑个热闹,如今这一瞬,才算是彻底亮堂了起来。

    小绫尚未反应过来时,阿意就已经提着裙摆冲着小门处跑去,边跑边欣喜道,“五哥哥!”

    小门外侧,纪昭从看见环儿起时就已经猜测到阿意许是也在南苑,但也想到人就在附近?

    他声音一顿,脑中尚未反应之前,脚下已经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

    待看见阿意向着他跑来的身影时,更是不知不觉连着迎了好几步。

    阿意是个平日里走几步都犯懒的人,这么一小段跑下来,已是累得气息不稳,但眼睛里却是亮晶晶的,“五哥哥,你,你——你怎么在这儿呀?”

    “学堂游学中午在这里休息,”见她说一句话都要停下来好几次喘气,纪昭眉头微微蹙起,“下次不用跑这么急。”

    自己身体状况怎么样,自己不知道么?

    对上他不赞同的目光,阿意长呼一口气,眼中笑意更盛,手已经习惯性拉住他的袖角,“我怕你走了呀!”

    纪昭无奈,不明白她怎会如此认为,“我既然看见你了,就不会走。”

    “咦,你说谎!”阿意一听到这话就忍不住反驳道。

    见她这般笃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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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昭本是想开口问为何这样说,但话到了嘴边忽然意识到应是真正的那个“五哥哥”做过的事。

    可惜现在还不是揭穿那个所谓的五哥哥真面目的时机,纪昭压下将真相告诉阿意的冲动,只先这件事也一并记在心里的小册子上,转而提起别的话,“你是和崔夫人一道来的么?”

    阿意点点头,“嗯嗯,还有外祖父,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四哥哥……”

    她一口气罗列了许许多多人,只是还未说完时,忽然感觉嗓子处一阵痒,忙将头别向一旁,尚未来得及解释一句,便已经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袭来,几下而已,整张脸就已经涨得通红。

    小绫看见,顿时惊了跳,姚大夫不是说不灌冷风就无大碍么?这儿也没风啊!

    她忙过去一手扶住阿意,一手帮着阿意拍着后背,急声问道,“四姑娘,要不要喝点水?”

    崔清若派来跟着阿意的那个婆子已经将水倒好,此刻见阿意咳得根本停不下来的模样,亦是一脸着急,“这样咳下去也不是办法,止咳药丸可有带着?”

    小绫摇摇头,“带是带了,在夫人那里。”

    那婆子见状,忙招呼身后的侍卫,“这位小兄弟,劳烦你快去我家夫人那儿取止咳药丸过来!”

    “可是——”

    小绫话还没说完,阿意就不顾咳得胸口疼,强撑着直起腰,“不——咳咳咳——不用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