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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0章 第 50 章

    阁楼上, 环儿拿起手中东西后下意识想要一并放入箱中,放好后回眸瞧了眼才忽然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 “小绫姐, 这些要带着么?”

    小绫扫了眼,果断摇了摇头,招招手让小英子和环儿都过来些,小声嘱咐道, “且记住了, 和纪二——和纪昭有关的东西统统不带。”

    两人都忙点了点头, 小英子想了想又问道,“小绫姐,姑娘说的去山上住一段时间,是指住多久呀?”

    “莫要多问,”小绫向着楼下看了眼, “姑娘想回时,自是就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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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三人在阁楼上收拾东西, 楼下, 钟沛嘉刚从外面进来,一到了便先去看阿意,见阿意面色尚且不错后才松了一口气, 佯装苦恼的样子在屋内坐下。

    钟沛英会意,故意疑惑问道, “你不是去相看那什么赵家的长孙去了么?怎么这般神色?”

    钟沛嘉眉头皱紧,似是烦得不得了, “唉……一言难尽,若是再这般下去, 我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依我看,沛嘉你不如和阿意一块儿去山上小住几日,权当作散散心——”

    “这倒也是,算起来,我也有十来日未曾见过祖父了——”

    她们二人在这一

    依譁

    唱一和,阿意手中虽拿着书,但实际上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只得放下书本无奈开口,“三姐姐,你不必陪着我——”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钟沛英打断道,“阿意,可不带你这样霸道的,怎么偏偏就你可以去祖父那儿小住,沛嘉就去不得了?”

    什么?阿意愕然了一瞬,一时竟没找到反驳的话,呆呆微张着口看向她——

    钟沛嘉本就被自家二姐姐逗得险些忍不住笑出来,此刻见阿意这般一脸懵的模样,顿时忍不住了,笑着抬手将钟沛英推到了屏风外去,自己坐在阿意床边,放缓了声音,

    “咱们阿意既然说无事,三姐姐自是相信的,只是若是只由着你一个人去,别说二姐姐和我了,大伯母也怕是要挂念得睡不安稳,是也不是?我陪你到山上住几日,若是没事儿,我就先回家来就是了,怎么样?”

    她目光落过来时尽是无声的包容,阿意看得鼻尖忍不住酸了酸,“三姐姐——”

    钟沛嘉将人揽住,轻轻拍了拍,柔声道,“莫要多想了,好好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况且——”

    阿意抬眸看向她,“况且什么?”

    钟沛嘉这次是真真切切地长叹了一口气,“况且我也真是想到山上躲躲清闲,这隔三岔五地见一个两个的新面孔,我也的确是遭不住了——”

    阿意抱紧她的胳膊,一双眸子亮晶晶的,“三姐姐,人都说好事多磨,这中间波折定都是因为有更好的在等着三姐姐呢!”

    “好好好,旁人说的我都不信,就信咱们阿意的!”

    屏风外,钟沛英听着里间的笑声,忙进来在床边上挤出了一个空位来,将阿意夹在中间抱成了一团。

    院中的廊下,鸣翠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悄悄地开口,“夫人这下总能放心了些吧?”

    崔清若虽是摇了摇头,但是脸色明显比来之前缓和了许多,开口时隐隐带着笑意,“这人呐,只要活着一天,就免不了为着小辈们多操心一天,你看看这屋里的这三个,哪个是能让人放心的?”

    鸣翠扶着人一边放轻了脚步往院外走,一边劝着道,“依着奴婢看,方才四姑娘说得对,好事多磨——”

    “唉,之前我还想着沛英这丫头的亲事应是最折腾的,没想到沛嘉的反倒是这般不顺,还有阿意这孩子——”

    眼看着说着说着就要说到纪昭身上去,鸣翠生怕她再起了怒气,忙开口道,“既是这般,夫人才更要保重身子才是,不说几位姑娘们了,这如今还有几个郎君的亲事都没着落,可都留着让您操心呐——”

    “这几个小子的倒是都无碍,这世道如此,男子纵是亲事再不顺也吃不了亏……对了,你回头找人去查查今日严夫人说的那赵家长孙的事儿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改日我倒要问问这赵家究竟安得是什么心,打主意打到我嘉儿身上来了!”

    “夫人莫急,奴婢马上就找了人去查查——”

    “阿意上山要带的东西可都备齐了?姚大夫和潘师傅处可都说好了?”

    “夫人您就放心吧,都准备好了!”

    “这小祖宗第一次要离家这么久,我昨晚硬是半宿都没睡着……”

    ……

    翌日。

    阿意一出了门瞧见好几辆马车后,顿时愣了愣,“这是——”

    环儿正指挥着人往车上搬东西,闻言忙上前来回应道,“夫人说如今天还冷,多带些您和三姑娘用的防寒的东西——”

    阿意勉强点了点头,带东西也还能理解……但是怎么后面明显还有一辆是坐人的马车?

    环儿眼神微微闪躲了下,低着头小声道,“老爷子来传口信说身子不适,让姚大夫过去给他瞧瞧。”

    “……行吧,”阿意眉眼无奈,“那潘师傅呢?总不能是外祖父想要吃什么点心吧?”

    “那——那倒不是——”环儿支支吾吾道,“是老爷子说想要个人陪着他下棋。”

    无话可说到极致,阿意索性摆摆手由着他们的便了。

    唉,幸好这宅子是动不了的,不然她可真怕大伯母要将整个钟府都搬到山上去。

    上午出发,到了半下午时便到了山上。

    小绫先一步下了车转身来扶阿意,感叹道,“多亏了这几日都是晴日,雪都化了个干净,不然怕是车子不好上山呢!”

    阿意正要说话,一抬眸忽瞧见小院门口站着的身影,顿时迫不及待跑了过去,“外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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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老爷子忙一边向着这边走,一边扬声道,“莫急莫急,当心脚下——”

    “外祖父——”一到了跟前,阿意就忍不住依偎在了老爷子胳膊上,声音闷闷的。

    “不就才几日没见么?怎么一见面还哭起鼻子来了?”钟老爷子放缓了步子,“这次过来,多留些时日好不好?”

    阿意悄悄擦了擦眼泪,正要点头,忽然听着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

    “阿意妹妹!沛嘉姐,等等我!”

    阿意一愣,呢喃道,“参明哥哥怎么也来了?”

    老爷子哈哈笑了声,“人多了好,人多了热闹,常伯,让人再收拾出来一间房备着——”

    徐参明一到,不待阿意问他,便抢先道,“是嫂嫂喊我来送东西的!”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副像是画一样的卷轴递给了阿意,“嫂嫂说,这是虎儿送你的——”

    什么?阿意疑惑了下,迟疑着打开手中东西,顿时就忍不住笑开了。

    原来画中画的是两个小人,一人身形很矮,身上写着“纪昭”二字,另一人身形魁梧,手中拿着抚尺,身上写着“虎儿”,头顶写着“本官定不会绕过你的”——

    阿意目光在那小矮人身上停留了一瞬,将画重新卷起来,笑着道,“谢谢参明哥哥跑这一趟。”

    “啊,不用谢不用谢——”徐参明挠了挠头,他本就一直后悔上次不该带着阿意偷偷出去喝酒的,后来得知阿意病了一场后更是愧疚,这几日来,一天更是能往钟府跑三四趟。

    至于那日酒后说过的话,他则有意不再提起。

    听到老爷子招呼人都先进去暖暖身子,徐参明跟在后面,微垂着的眸子中笑意更多了些。

    他原以为已经了无希望,但没想到纪昭竟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为了家中生意亲自去了关外……

    ……

    山中无岁月,一晃竟然过去了整整一年。

    虽都是早春,但山上毕竟还是比山下冷些,因着年关后又连着三姐姐的婚事,阿意在钟府中住了好些时日,再一到山上来,一时不察,竟着了凉,一觉醒来懒懒地不想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现在正是半下午的时辰,外面阳光正好,阿意斜靠在窗侧的软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着手中棋谱。

    小绫搬了个小木凳坐在阿意旁边,一边绣着手帕一边留意着窗外日头的变化,时不时便过去将窗外的伞移移位置,不让有半点的光线晒到阿意脸上来。

    正一片安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说话声——

    小绫侧耳听了听,“定是姚大夫回来了——”

    说话间,却突然见小英子从外面急急忙忙进来,不待人问,便忙将手中的盒子递到阿意面前,“姑娘,这是大夫人让姚大夫捎带上来给您的信!”

    信?

    阿意微微疑惑了瞬,待打开后瞧见信封的上的字时才恍然,原是大哥从京城的来的信。

    她取出来正要拆开时,忽然发现下面还有一封——

    小绫见阿意脸色有异,微微倾了身过来顺着

    殪崋

    看了一眼,当即便皱了眉头,看向小英子低声道,“是不是拿错了?这信给姑娘作什么?”

    小英子闻言挠了挠头,“我,我也不知都是谁的信,刚刚姚大夫一递给我我便立马拿过来了——”

    这,难不成是大夫人装信时未曾留意装错了?

    小绫暂且放下猜测,一转头瞧见阿意已经将第二封信也拆了时,忍不住上前劝阻道,“姑娘何必看这个,平白坏了心情——”

    阿意摆摆手,“不用,我瞧瞧里面都写了些什么,除了老一套的外,可有什么新词新句——”

    见她语气轻松,小绫才松了一口气,看来应是自己多想了,这些年来,姜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姑娘寄信来,也未见姑娘放在心上过,哎,就当是日子无聊,看看消个闷也行。

    她正想着,一抬眸却忽然瞧见阿意微微坐直了身子,不由得疑惑道,“姑娘,可是信中说了什么?”

    阿意微垂着眸子,声音低缓,“原是快到寿辰了啊——”

    “寿辰?”小绫思索了下,才明白过来,顿觉不可思议,“这姜家总不能还要姑娘亲自到京城贺寿去吧?”

    见阿意点头,小绫差点笑出声来,有些话不好直接说出口,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姜家人,倒是个个都好大的一张脸!

    她心中觉得荒唐好笑,但一转头瞧见阿意的脸色后,心里却顿时一个咯噔,小声试探道,“姑娘,这信要不奴婢先收起来?”

    阿意却好似根本没听到她的声音般,只抬头看向小英子,“你去看看,外祖父去遛弯回来了么?”

    ……

    夕阳掠过树梢,留下斑驳残影。

    小院里,钟老爷子放下手中棋子,再次叹了一口气,“就非去不可么?”

    阿意眨了眨眼睛,不应他这话只是拉住他的胳膊晃了晃,“外祖父——”

    钟老爷子摇摇头,“京城可比这山上的天气还要冷上许多,你如何受得了?”

    “我多穿几件衣服嘛——”

    “这哪里是衣服多少的问题,京城也没个人照料你,让人如何放心得下?”

    “您这是说哪里的话?大哥哥、二哥哥不是都在京城么,怎么就没人了?”

    “他俩笨手笨脚的,让人怎么放心?不成,不成——”

    “外祖父,我今年也十六了嘛,又不是小孩子!”

    “也才十六岁,你在外祖父看来,就还是个小姑娘——”

    老爷子连声否定,狠心别开了眼神不去看阿意,余光却忽然瞧见阿意突然垂下了眸子去,顿时又心软转过了头来,软声劝道,“不是外祖父不让你去,只是你去京城也无事不是?贺寿?你若是愿意理会,回封信应付应付得了——”

    他话还未说完,却听得身旁小姑娘忽然闷闷开了口,“外祖父——”

    “外祖父听着呢,你说吧,还有什么理由?”

    “我……我已经好些年没去阿娘墓前看过了。”

    一晌无声。

    良久——

    “莫要哭了,身子还未好,哭什么?想去就去,好好好,外祖父不拦着你了,擦擦眼泪,不哭了!”

    泪眼朦胧中,阿意握住眼前老人干燥又温暖的手,鼻尖抽了抽,小声道,“我怕大舅母不许——”

    “我和你一块下山,你大舅母那儿我去说情!快去洗把脸去,可不许再哭了啊?”、

    阿意这才破涕为笑,“谢谢外祖父!”

    钟老爷子摆摆手,见着人走了后才又是叹气又是摇头,“这是吃定我了,你瞧瞧,这脾气犟得很,和她娘一个样,当初她娘非要嫁姜成,我不同意,她就以死相逼,唉——”

    常伯瞧见他眼中也有了湿意,忙岔开了话,“四姑娘这是亲近您才这般呢!”

    对于阿意要去京城一事,钟府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皆持反对意见。

    但奈何有老爷子给阿意撑腰,最后众人没了法子,也只得同意。

    确定了出发日子后,最重要的便是准备要带的人和物。

    在随行的人上,除了丫鬟婆子外,还有一队的小厮护卫跟着,任是如此,崔清若仍是不大放得下心来,生怕在路上时有什么顾及不到的地方,正在她已经动了让人从京城过来接的念头时,事情迎来了转机——

    说来也是巧,陆岑今年年初便奉命去查归舟府盐税一案,如今刚好查清正要返回京城,途中经过顺江府。

    崔清若心头稍微了一口气,旁人她放心不下,但有陆岑帮忙照料着,总还是好些的。

    三月初,阿意一行人正式从顺江府出发前往京城。

    ……

    按照节气来讲,一日一日过去,是奔春深处而去的,但是越靠近京城,反倒是越发冷了些。

    阿意打了个盹醒来,正要问问小绫如今到哪儿了,一开口却忍不住连着打了两三个喷嚏。

    车外,陆岑骑马经过,眉头微蹙,最终却什么话也没说。

    半盏茶后——

    护卫过来轻轻敲了敲车窗,“姑娘,陆大人说今日下午就可以进城了,现在时间不急,先原地休息一会儿。”

    第072章 第 72 章

    外面日头虽好着 , 但风却也吹得起劲,阿意下了马车略微活动了下筋骨,便被劝着上了车。

    小绫在车内陪着阿意, 小英子和环儿这两个丫鬟则提了水壶出去换水, 只是回来时两人手中除了水壶外,却还多了一个手炉和一个小暖炉。

    阿意瞧了眼,摇摇头道,“就要到了, 何必再去麻烦弄了这些来?”

    小英子下意识想说这些都是陆大人准备好了交给她俩带上来的, 被环儿暗中戳了下才忙将话咽了下去, 打了个含糊道,“这也没什么麻烦的……姑娘,等咱们到了京城后当真是住在姜府么?”

    明明他们钟府里也有自己的宅子,而且大公子和二公子一家也都在,为何就非要住到姜府去?

    阿意被她这副嫌弃的模样逗乐, “你若是不肯,你且自己去钟府住去吧, 我和大哥哥说一声, 单独给你打扫了个院子出来——”

    “不了不了!”小英子一听忙摇头摇个不停,“那自是姑娘去哪儿我去哪儿!”

    “姑娘,姜府里有咱们在顺江府的府邸那般大么?”

    “肯定没有吧, 咱们顺江府的可是老宅子了,而且听闻京城里住的官多, 每家每户分得的应是就少了吧,小绫姐, 你说是不是?”

    听着她们三个人一口一个京城的小声议论着,阿意斜靠在身后软枕上不由得微微失了神——

    京城, 她的确没什么印象了。

    不过关于京城的本也不重要,她最想知道的还是那些关于姜府和千佛寺中总是模糊不清的记忆,这次见进了京,故地走一遍,应是可以想起一些吧?

    千佛寺——

    脑中一浮现这三个字,熟悉的名字也跟着立马浮现在了脑海中,阿意垂眸看着手中手炉,眼中闪过一丝冷笑,当初还答应过要带自己来京城,现在却音信全无。

    呵,撒谎精。

    京城姜府——

    姜老夫人一坐下,就忍不住扶着右腿哎呦了一声,丫鬟春秀见状忙蹲在一旁帮着锤锤,“老夫人,这院子布置有大夫人盯着不是也成么?您又何必这般累着您自己的身子?”

    “大夫人?她来布置?怕是不偷偷地使坏就是好的了!”

    春秀面色一僵,余光往着四周看了看,见搬东西的小厮和丫鬟来来往往,忙岔开了这话,“老夫人,今日要不要喊了大夫来给您做个针灸缓一缓?”

    她是好心,怕回头闹了闲话传到了大夫人耳中去难堪,但姜老夫人此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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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听得进去,别过脸又是重重一声哼,“我早和你说了,让你多去大爷跟前转转,等时机成熟了,我做主给你个名分,结果你看看你,给你机会你倒是抓住啊!”

    春秀低着头,脸上已是惨白一片,只满心后悔去年想着再留在府中多存些银子错过了出府的机会,现在再想出府却是难上加难,她正咬紧了牙关硬撑着才没瘫倒在地时,忽然听得院门外有人道,

    “老夫人,二姑奶奶来了!”

    春秀咽了咽口水,小声道,“老夫人,奴婢先去端茶过来?”

    “去吧去吧,你这个没出息的——”

    “娘,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姜玉茹一到,瞧见这场面,当即冷了脸扬声道,“娘,你说出来,我去给你出气去!”

    “得了吧你,多大岁数了,还这般咋咋呼呼的?”姜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但面色却是缓和不少,抬手指着眼前的院子,“你瞧瞧,布置得怎么样?可还有哪里要再添些什么的?”

    姜玉茹抬起头只敷衍瞧了几眼乱点了几下头,便忙不迭地凑过来问,“娘,你说姜意这丫头怎么突然就答应来京城了?以前逢年过节的,也没见她来啊?”

    老夫人横了一眼过去,“什么这丫头那丫头的?阿意这孩子也是你侄女,有些年没见了,你这个做姑姑的别忘记备份见面礼。”

    “备了,早就备好了!”姜玉茹忙笑着应道,“娘,刚刚我问的那话——”

    “这有什么好问的?我这个做祖母的过大寿,阿意作为亲孙女回来不是应该的么?”

    姜玉茹一听,不敢明面上否认损了她娘的脸面,但心里却是“切”了声。

    若是旁人家里,她娘说的这话许是的确行得通,但是在姜家,这就是胡扯,她娘也不想想,当初是怎么对待姜意那丫头的?那丫头有半分亲近她娘这个做祖母的么?

    她这般作态,姜老夫人何尝看不出来,只是她自己心里也的确疑惑,这丫头自从被钟家接走后连封信都没回过,怎么这次却突然就答应了要回来了?

    不过回来也好,当初眼瞧着钟家失势,几近无路可走,可没想到如今竟是又一步步起来了。

    而那时风头正盛的张家,如今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现在再打眼望去,这京中的名门贵族,还真不好说有谁比得上钟家的势头。

    再说姜意这丫头,她离京时年龄也小,许多事又根本不会记得,而且女孩子一般来说心都比较软,好生哄一哄,对自己这个祖母多少应还是有些亲情在的。

    想到这里,姜老夫子再次瞪了姜玉茹一眼,“你可听好了,这次阿意回来后,你可千万别去她面前找茬,不然若是你将人惹着了,钟家人不放过你,你可别来找我要主意,我这个老婆子可管不了你这些破事。”

    她说得直白,姜玉茹讪讪笑了下,先顺着说了几句才小声开口,“娘,你说,现在这太子都换了人了,那钟家的大公子以前可是先太子的陪读,现在还能继续吃香么——”

    这次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姜老妇人狠狠瞪了一眼,“什么先太子现太子的?如今只有太子殿下和靖安王殿下!”

    “娘,您别生气,我这不是一时嘴瓢么!”

    “我不管你是从哪儿听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赶快全部都给忘了。”

    姜玉茹对她娘的性子还是摸得清的,见状知晓再说这个她娘就真要生气了,于是绕来绕去又重新绕回了之前没敢开口的问题上去了。

    这次她问得比前几次都要忐忑,“娘,姜意——咳咳——阿意,她是当真不记得千佛寺的事了是吧?”

    姜老夫人一听,差点气了个仰倒,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自己这个这些年来一点儿长进都没有的蠢女儿,

    “她要是真想起来了,你的坟头草估计都换了几茬了。”

    姜玉茹被吓得打了个激灵,心里很想问问若是姜意哪天又突然想起来了怎么办,但是又怕她娘现在就把她轰出去,最后只得勉强笑了笑,“娘,来,我帮您捶捶腿——”

    她说着,微微蹲下了身子,“娘,您的腿最近可好些了?”

    “老样子罢了。”

    姜老夫人脸上褶皱挤成一团,她的这条右腿,自从几年前在宫中摔了一跤骨折后,后面总是时不时的就疼痛难耐,大夫不知看了多少,总是不见好。

    她膝盖前,姜玉茹顾及着比旁人都要长了几分的衣袖,动作间很是迟钝,落在腿上时力道尽是轻飘飘的,姜老夫人本是想要挥挥手让她莫要在这献殷勤了,但一低头瞧见这幅场景又不得心软了几分,叹了一口气,

    “上次给你的方子可还有在用着?”

    “用着,就是也不见得好,”姜玉茹说着手下却是又将袖子扯了扯,似乎这般掩盖住时,从手腕处一直蔓延到了小臂的烫伤疤痕就不存在了一样。

    老夫人垂眸思索了下,正想着再说什么时,忽然听得春秀匆匆忙忙进来,“老夫人,姑娘已经到了府门口了,大爷已经带着人去接去了!”

    什么?!

    不是原定的明日上午才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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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老夫人一时也顾不上什么腿疼不疼的了,忙让人搀着就直奔府门口而去——

    姜府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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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阿意再次回眸张望,小绫也跟着回眸看了眼,可是却什么也没看到,便小声开口问道,“姑娘,可是有哪里不对?”

    阿意摇摇头,帏帽之下,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刚刚她总觉得有人在后面看自己?但回头时却又没找到人,难不成是错觉罢了?

    将此事暂且搁下,阿意把眼前垂纱微微撩起,抬眸看向身前人,“这一路上多些陆大人照料——”

    她正想说改日定会好好答谢时,却突然见姜府中走出来一大群人,为首的男子一身白衣,面色温润,只是步子迈得稍微有点儿端着。

    阿意下意识抬头看去,远远地同他打了个照面。

    她尚且正在试图回忆记忆中的那张脸是这样的么时 ,那男子脸色却瞬间变了,连带着步子都急切起来,直到越来越近时方重新慢下了步子,脸上震惊散去,只剩下几分像是疲倦模样,“既然到了,就进去——”

    一句话未说完,似是才瞧见阿意旁边的人,定睛一看,顿时冷了脸,后半句腔调也急转直下,“陆岑?!你为何会在这儿?”

    阿意眉头蹙起,不明白他这副质问的态度是从何而来,果断抬眸看向姜成,“陆大人是受了我外祖父之托,送我至京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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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曾想到她出来为旁人说话,姜成愣了瞬,及至回神后又瞧见阿意侧开步子明显是挡在陆岑前面的模样后——

    一个恍惚间,突然想起多年之前的某个下午,那是他和敏英成亲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起了争执,当着下人们的面,敏英挡着陆岑面前,冷着脸对自己开口,“姜成,不是陆岑的错。”

    呵,对,不是陆岑的错,都是他姜成的错,是他偷了别人的东西,他活该什么都得不到——

    “大爷!”

    “快,大爷晕倒了,快抬进去!”

    “来个人喊大夫去!”

    啊,这就……晕了?

    门外,阿意一脸迷惑,这下是着实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了?

    ……

    此时此刻,宫中——

    门上装了厚重的帘子,屋内四角都摆了暖炉,但靖安王燕霁身上厚重大氅仍是未曾脱下。

    他脸上比起上个月又消瘦了些,双颊上也不见血色,开口每讲几句便会停下来缓口气。

    燕昭抬眸看去时,眉头忍不住蹙起,隐含担忧,“这些我自己看便足够了——”

    燕霁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我同你讲着,总是要快些的——咳咳——不用担心我,每年天冷时都如此,待天暖自会好转了,咳咳!”

    他低头喝了口茶继续道,“等会儿景远应是就到了,我让他提前将十六年至二十年这几年来各地关于田税起的一些争议都做了整理——”

    话音还没落地,外面小太监的声音便已经响起,“

    依誮

    奴才见过钟大人——”

    看见来人,燕霁略微向前倾了倾了身子,笑着道,“正说起你呢,你今日怕是不到宫门落锁的时辰都不能回去了——”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瞧见钟朗面上似有急色,话头不由得微顿,“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回殿下的话,臣刚刚得知臣的四妹妹今日下午就已经到了京城,臣斗胆请求二位殿下准允臣现在去见臣的四妹妹——”

    “这有何斗胆不斗胆的?你与你四妹妹应是有些年未曾见过了,思亲之情,可以理解,”燕霁说完转过头看向燕昭,正要开口时看清眼前场景却不由得愣了愣——

    燕昭身侧,

    “殿下?殿下?”小太监眼睁睁看着水从杯口向外越溢越多,既不敢去将茶壶夺过来,也不敢贸然将桌子上的杯子移开,只得一脸着急地一遍遍小声提醒着,“殿下,太子殿下,茶已经满了——”

    第073章 第 73 章

    嘱咐了太监去送一送人后, 燕霁又招招手喊人过来道,“小路子,你去本王宫中收拾几件东西出来, 一道儿送到景远的妹妹那里去。”

    小路子闻言, 略微有点儿拿不准,便多问了几句,“殿下,是收拾哪几件?”

    哪几件?燕霁神色微微停顿, 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向小太监确认, “景远的妹妹今年是几岁了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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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路子脸上懵了一瞬, 殿下若是问钟大人的年岁自己肯定答得上来,但是问钟大人的妹妹几岁了,这,这自己哪里记得?

    他正无措间,忽然听得上方有道声音传来,

    “十六岁。”

    小路子一愣,余光悄悄看去时, 上方椅子上的燕霁亦是转头看去, 话中带着几分惊讶,“你如何知晓的?”

    燕昭正垂眸看着手中折子,闻言神色平静, “我前些日子看过钟家的族谱。”

    燕霁恍然,笑着摇了摇头, 本想说倒也不必看得这般认真耗费心力,但转念一又止住了话头转而道, “若是旁人家也就算了,但是钟家的看得仔细一点也无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罢, 又看向小路子,“就挑几样样式新颖些的,小姑娘们欢喜的那种。”

    小路子得了吩咐应了声忙要向外走,但是还没出了大殿门,便被人喊住了,他弯着腰,小心问道,“太子殿下,您有何吩咐?”

    上方的人却并未立马开口,而是看向燕霁,眸中似是有点儿疑惑,“皇兄,钟朗和他的这位表妹关系这般好么?”

    燕霁虽不知他问这话是何意,但仍是认真解释道,“钟家乍一看枝繁叶茂,实际上比起其他的世家,家中人员算是少得可怜的了,许就是因着这个缘故,姊妹兄弟间反倒是格外亲近,咳咳咳,就拿景远来讲,今日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因着私事着急出宫。”

    “原是如此——”燕昭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似是明白了过来,抬眸看向还在等着的小路子道,“你去孤宫中找文成,让他把书桌上的那颗夜明珠装起来,你一块带过去。”

    “奴才遵命!”

    他说话时燕霁并未开口,直到小太监离开后才点了点头,面上颇有几分欣慰,“我起初还担心你和景远之间太过于疏远,如今你肯主动示个好倒是不错。”

    他说话间,瞧见燕昭手中的折子已是看完又换了一本,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不认同,“休息还是要好好休息的,若非劳累过度,适才怎么会水倒满了都不知?你且先放下手中的东西,陪我到外面廊下走一圈,放松一下——”

    这边二人说着话,另外一边,钟朗出了宫门后直奔姜府而去——

    姜府中,因着姜成昏倒一事,姜老夫人等人都急匆匆去了主院里面,阿意这边倒是意外落了个清净。

    钟朗到时,阿意正斜躺在软榻上和小绫说着话,“潘师傅竟是还没回去么?”

    小绫闻言,点了点头,“潘师傅说既已是在京城了,回家倒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他先给您做点点心再回去也不迟。”

    环儿正在一旁将窗台上的花换成阿意喜欢的,此刻听了这话忍不住插了一句进来,“潘师傅人可真是好,咱们来京城的这一路上,凡是在客店歇息时,潘师傅都专门借了客店的厨房去给姑娘做了点心呢!”

    这倒是真,阿意点点头,正要说让小绫给潘师傅多准备些谢礼,却听得门外忽然传来小英子的声音,“姑娘,大公子来了!”

    大哥哥来了?!

    阿意一愣,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正想着出门迎一迎时,下一瞬便看见了小英子身后的人影——

    幼时虽见过许多面,但那时的记忆她早已都记不清了,后面虽也往来过许多书信,但毕竟不是如现在这般面对着面,阿意喉间凝滞了下,良久方想起来喊人,“大哥哥——”

    门口,钟朗从迈进来第一步时就顿住了身子,只顾着呆呆看着软榻边上的人影,此刻才像是被阿意的声音惊醒般,忙开口道,

    “怎么提前半日就到了?一路上可还好?姜家人可有为难你?院中可还缺什么?要不还是搬到钟府去住好不好?府中我也提前让人收拾好了院子,东西俱是齐全的——”

    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还欲往下继续说时,忽然瞧见屋内的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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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眼弯弯,眸子晶亮。

    钟朗心头一松,话头不自觉停了下来,亦是带上了笑意,“在笑什么?”

    阿意眨了眨眼睛,“来时大舅母和我说,大哥哥沉默寡言,现在看来,原是大舅母说错了呀。”

    钟朗瞧着她,一向沉稳的面色此刻难得笑得轻松,开口时尽是柔意,“路上可累着了?”

    阿意摇摇头,“还好,倒也算不得累。”

    “你二哥他领了差事去城外了,估计还不知你今日就到了。”

    阿意了然,“难怪呢,我刚刚还在想二哥哥怎么没来——”

    见他们二人说着话,怕打扰到,小绫使了眼色示意环儿和小英子都先出去整理院中的东西,自己则去重新沏了茶过来。

    主院里——

    张宝珠眼睫上泪痕还未散去,草草擦了擦,便转头看向屋外跪着的一群人斥责道,“要你们到底有什么用?明知大爷身子不好,还不好好留意着?我告诉你们,大爷若是有什么事,你们就全都出去挨板子去!”

    说了一通,犹自气不过,从桌上随手拿了个茶壶就要砸过去——

    “够了!”姜老夫人本就心焦不止,被她这尖锐嗓音吵得更是头疼,此刻终于忍不住了喝止道,“你若是想闹就去外面闹去!”

    张宝珠手下一顿,一时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还是陪嫁丫鬟银笛心疼她,忙上前来将那茶壶接过来,劝着道,“夫人,奴婢知道您关心大爷,只是这大夫已经在给大爷瞧着了,您先缓缓气,莫要将自己身子急坏了——”

    她这话说得声音不大,但胜在口齿清晰,里里外外的人都能听得见,话音落下时,连适才还眉头紧皱的大夫都略微点了点头,“夫人莫要着急,大爷身子无碍,只是气急攻心,一时才会昏厥过去。”

    “气急攻心?”一直未曾开口的姜玉茹突然开了口,很是疑惑的模样,“娘,大哥不是出门去接阿意去了么?这亲生父女相见,大哥怎么会气昏了过去?大夫,你可得再仔细瞧瞧,别是——”

    虽未说完,但后面的意思却已是再明显不过。

    大夫脸色肃正了些,“老夫行医多年,自认为不会看错。”

    “啊,这——”姜玉茹眉头紧皱,似是很是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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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模样。

    眼看着她下一句就要冒出来“这难不成是阿意将大哥气晕了”,姜老夫人先一步狠狠剜过去一眼将人镇住,然后长叹一口气,转头对大夫道,

    “我那孙女自小身子就弱,偏偏来京城一路上身边跟着的几个丫鬟欺她年小,不够上心,她父亲今日一见着,既气这几个丫鬟,又气自己考虑不周,没有亲自去顺江府接人……唉,还要劳烦大夫开些舒心缓气的药。”

    “老夫人放心,老夫这就把药方写好——”

    一番忙碌后,虽姜成人还没醒,但得了大夫的保证,姜老夫人总算是安下了心。

    余光瞧见张宝珠正一步也不离地守在床边,老夫人看得心烦,先一步去了外面。

    姜玉茹见状,本是不大想出去,但被她娘扫了一眼,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一到了院子里,姜玉茹脸色上都带了几分惨白,弱弱开口,“娘,您找我有事儿?”

    气到极致反倒是笑了出来,姜老夫人看了一眼过去,“你若是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你就现在就回家去,永远都别进姜府的门了。”

    “娘,我,我刚刚那不是一时脑子不清楚了么,我真知道错了,”姜玉茹一听,忙上赶着认错,直到瞟见她娘的脸色缓和了点才继续道,“而且我也是关心大哥,别的不说,就说大哥都昏倒了,姜意连来看一眼都不来,这哪里是个做女儿的样子不是?”

    姜老夫人心里的确亦对此事有怨言,但是此刻却仍是瞪了一眼过去,“这些你都不要管。”

    “娘,咱们总不能被一个小丫头拿捏住吧?”姜玉茹挥挥手让院中的人都全部滚远点,才凑近了些,小声开口,“娘,女儿这些时日也琢磨了很多,您想想,像咱们这样的人,有个什么都尚且要争一争,宫中那位置当真就没人争?人都说当今太子殿下和王爷关系甚好,但当真能半点那个也没有?”

    “所以呢?”

    见姜老夫人没有立刻训斥自己,姜玉茹顿时来了劲,立马继续道,“就像女儿之前讲的,那钟朗可是王爷的陪读,太子殿下这能完全信任他?咱们以前因着和皇贵妃走得近,和靖安王之间算是有了隔阂,但是这新太子不一样啊,女儿想着,这太子他也是个人,只要是个人总是喜欢的东西,咱们不如打听打听?”

    待她这一大段的话说完,姜老夫人才转过身子来拍了拍姜玉茹的肩膀,脸色平静,“你猜猜,这一年来,想要巴结太子的人多不多?”

    “呃,这——”

    “说不上来是么?你再猜猜,有几人如今成功了的?”说到这,姜老夫人也已是没了耐心,“茹儿,这些事你且都别想了,若是有精力的话,就去多教导教导麟儿和凤儿这俩孩子。”

    姜玉茹却犹自有些不甘心,正要再说什么,忽见到府中管家匆匆过来,“老夫人,宫中派人来了!”

    第074章 第 74 章

    “宫中?”姜老夫人一惊, 忙一边向外走一边问道,“人在哪儿?快,带路!”

    她急着去见人, 没注意到管家面色上稍微有点儿怪异, “回老夫人的话,已经直接去了明月院中。”

    “明月院?”姜老夫人步子一顿,问话时心头已是有了不好的预感。

    “说是奉太子殿下和靖安王殿下的令,来看望姑娘来的。”

    姜老夫人脚下踉跄了下, 深吸一口气, “你去把夫人喊过来, 若是大爷醒了,也一并请过来——”

    姜玉茹还沉浸在管家口中的“太子殿下”带来的震惊,此刻还未回神,只下意识问道,“娘, 这是做什么?”

    “你——”姜老夫人迟疑了下,才继续道, “你也一起, 记住了,到了明月院,把你的嘴巴闭严实了!”

    明月院——

    阿意看着这桌上的东西时, 也愣了下,她下意识看向钟朗, “大哥哥?”

    钟朗见状,摸了摸阿意的脑袋, “莫要多想,既是宫中二位殿下送的, 你且收着就好。”

    阿意鼓了鼓脸颊,似是犹自有些不解的模样,但见大哥哥神色轻松,倒是也安了大半的心。

    实际上,在她未曾注意到的角度里,钟朗眸子里亦是闪过一丝疑惑,靖安王殿下送了东西来他倒是不惊讶,但着实没想到太子殿下也会送东西过来。

    但转念间,突然想到估计是靖安王殿下送东西时特意带上了太子殿下的名号。

    唉,王爷为了太子殿下也是煞费苦心了。

    他这边本还有许多话要同阿意讲,但瞧见阿意面上已有了疲色,也只得止住了话头,“今日先好生歇息,若是有事儿就让人去钟府里喊我,明日一早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本是要说明日一早再来看阿意,但是突然想到明日宫中还有一堆的事情,不由得顿了顿。

    阿意察觉到,笑着摇了摇头,“大哥哥不必时刻顾及着我的,大哥哥得宫中贵人器重,岂不是更好?这般才能罩着我呀!”

    钟朗被她这俏皮模样逗笑,“你明日可有什么安排?”

    “明日么……就先好生睡上一觉,待睡好了,我想去看看阿娘,”阿意话音未落,瞧见钟朗似是想要开口,忙抢先一步道,“我要和阿娘说些悄悄话,大哥哥若是去了,我可就要不高兴了!”

    钟朗眼中无奈,良久方道,“好,我不去,等改日你二哥哥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去一趟,好么?”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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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早些休息——”

    钟朗走后,阿意才转过头看向小英子,微微挑眉,“想说什么?还不说呀?”

    小英子本来就忍得幸苦,此刻一见阿意开了口,哪里还忍得住,当即便快速道,“姑娘,您是不知道,刚刚老夫人带着一大众人到了咱们院门口时得知宫中来的人已经走了后那副表情,哎呀,脸都黑了!——呐,比,比那铁锅都黑,小绫姐当时也在,小绫姐,你说是不是?”

    “说两句就得了哈,”小绫笑着瞪了一眼过去,转而看向阿意道,“姑娘,宫中送来的这些东西——”

    阿意本想说直接收起来吧,但转念一想,还是先打开来看了看。

    好几个匣子,翠玉制成的九连环,雕工不凡的小香炉……以及,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一打开,幽幽光辉四散开来,几乎充盈了一整个房间。

    阿意手下不由得顿了顿。

    小绫几人也俱是惊住了神色,“姑——姑娘,这世上竟还有这般大的夜明珠的么?”

    ……

    宫中。

    燕霁将要歇下时,忽然想起一事,“余东,你去把小路子喊过来。”

    “殿下,小路子到了。”

    “奴才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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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霁挥挥手打断,直接开口问道,“今日你去太子府中取得的那颗夜明珠是什么样子的?”

    “回殿下的话,奴才,奴才也不知知晓,奴才到了后和文公公说了后,文公公直接递给了奴才一个匣子,奴才,奴才也就没有打开看——”

    小路子人走了后,余东见自家殿下神色间眉头锁着,不由得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忧心的事儿?”

    “倒也算不上,”燕霁摇了摇头,“昭儿性子太冷了些,我怕他——”

    话说到这,余成已是明白了过来,殿下这是怕太子殿下送的东西不够贵重,倒不是担心钟大人想多,而是担心若是不如殿下自己送的,怕对太子殿下不利——

    他略微顿了顿,正要劝慰上一两句,却已是听得燕霁开了口,“我看着昭儿殿中也太空了些,等明日你将我私库里的再挑些送过去。”

    余成闻言,口中应了好,实际上心里却不由得有点儿无奈,唉,估计也就只有殿下和圣上认为太子殿下宫中空了些……

    东宫。

    夜已经深了,但书房中烛火却依旧。

    盘豆一进来就先小心觑了眼桌案边上的人的脸色,然后才小声开了口,“殿下,小的之前一看见四姑娘后是立马就进宫找您来了,就是,就是被圣上看见了,不准小的见您,这才晚了一步——”

    他越说声音越小,直到最后话头一转才又逐渐多了些底气,“小的听说四姑娘明日打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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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拜——呃——祭拜——”

    他还在迟疑要如何称呼这位已经逝去多年的夫人,却见书案旁的人已经停住了笔,转头看来,“什么时辰?”

    盘豆一愣,犹豫了下,才开口道,“小的打听到的消息是一早——”

    一早么?

    燕昭揉了揉眉心,未曾犹豫直接开口道,“明日你去宫外把那只异瞳彩狸带上。”

    盘豆下意识应了声好,应完后才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般,满脸不敢置信,这,殿下不会打算明日就去见四姑娘吧?

    他悄悄打量了眼桌案上堆成小山似的书册,又看了看自家殿下冷峻的侧脸,果断将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听着人离开的声音后,燕昭迅速浏览书册的目光才稍微停顿了下,眸中闪过一丝柔色,她那般喜欢夜明珠,不知看到自己送的那一颗时,有没有笑一下?

    ……

    翌日。

    钟朗起了个大早,匆匆用了早膳便直奔东宫而去。

    只是——

    文成满脸歉意,“太子殿下这几日过于劳累,昨夜里就起了高热,如今人还醒——”

    钟朗面色顿了顿,“殿下身体重要,若是太子殿下身子好转了,劳烦文公公——”

    他本是想说那自己先家去了,待殿下身子好转了再来,但谁知话还没说完便见眼前的文公公已是要主动带路的模样,“殿下说,昨日您送来的材料中有些许疑惑的地方,殿下都做好了标注,还请您先看一看?”

    第075章 第 75 章

    钟朗无奈, 也只得先跟着去了。

    他初时想着,应也不是太多,若是顺利的话许是还可以早些看完出宫然后去姜府看一趟, 没想到到了后, 顺着文成的示意一看,顿时不由得惊了惊——

    “文公公,这桌子上的……都是?”

    见文成点头,钟朗压住震惊, 走近先随手从上方拿了几本快速翻阅, 又从底部抽了几本来翻阅, 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拿到的每本里都留着折痕,偶有注释,或是夹着纸条标注了不明之处,明显是用了心思仔细看过的。

    昨日自己将这些送来时已经是半下午,这满打满算才过去多少时辰?

    他摇了摇头, 一脸不认同,看向文成,

    “国事非一日之功, 殿下这般急切,身子自是撑不住的,公公还是要劝着些——”

    谁知他话还未说完, 便看见文成一脸苦笑,很是无奈模样, “唉,钟大人, 奴才也正要说起这件事呢,奴才想请钟大人好生劝劝殿下保重身子, 奴才们不是没劝,是真劝不动啊!”

    他这话说得很是情真意切,钟朗一时无言,只得应允下来,暗中却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一年来,他和太子殿下见面的次数并不算少,但说过的话却是寥寥无几,且几乎尽是公事,是以对这位殿下的性情还当真不大琢磨得来——

    劝肯定是要劝一劝的,不过现在还是先将眼前的这些处理完才是,钟朗稳下心思,正要开始时,忽然听得殿门外有说话声,他微微一愣,才坐下的身子便立马又站了起来,向着来人行礼,

    “臣钟朗见过靖安王殿下!”

    “不必多礼,咳咳,你坐下吧,”燕霁随意摆了摆手,又转身看向文成,“太子殿下身子可好些了?”

    “回殿下的话,是好些了,只是头依旧疼得厉害——”

    “咳咳,既然如此,你且让他好好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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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霁说完,一转身瞧见桌案上的一堆东西,目光再扫过钟朗身上时就忍不住多了些心虚。

    今日一早天还未亮时,昭儿便突然说要出宫去散散心,理由是太累了,他当时还甚是欣慰,想着这些日子他的确绷得太紧了,休息一日也未尝不可。

    但谁知刚刚自己正在殿中安排过几日宫宴的事情时,突然听人讲看见景远来东宫了,他本以为许是昭儿忘记派人知会景远一声,便亲自过来看看,结果在半途中被人拦住后,才得知真相。

    唉,也不知昭儿这究竟打得什么心思?

    燕霁掩下心思,遮唇假咳了一两声,对着小太监招招手道,“去准备些点心来,茶也换点好的过来。”

    ……

    此时此刻——

    城外剑鸣山山脚处。

    一阵寒风吹过,盘豆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唉,这剑鸣山风景好是好,就是这一大早的,着实有点儿冷。

    不过再冷也冷不过殿下的脸色——

    盘豆悄悄抬眼看了下,本来还想开口劝殿下要不去那边木屋里避避风,此刻是立马缩回了目光,嘴巴闭紧,老老实实站了个板正。

    随着他的动作,他怀中捧着的一个笼中传来一声细小的翻动声。

    盘豆身子一僵,小心掀开了罩在笼上的毯子的一角,瞧见里面的彩狸正在垫子上睡得四肢舒展时才送了一大口气,就说嘛,自己昨夜特意吩咐了人轮流去逗它逗了一整晚,怎可能这会还有精力喵喵叫?

    不过,若是四姑娘还不来的话,这彩狸猫可就当真要睡醒了!

    他这边全部心思都在盼着四姑娘赶快过来——

    姜府中,因着阿意想着这一路上舟车劳顿许久,便嘱咐了院中人今日就不必起得太早,都好好歇上一歇,是以包括小绫在内的几个丫鬟都睡到了日头高升时才起。

    小英子在院子中伸了个懒腰,回身间瞧见小绫正放轻了步子从房中出来,忙过去小声道,“小绫姐,姑娘还没醒么?”

    小绫摇摇头,“姑娘有些认床,昨日许久都未曾睡着,也就天都快要亮了时才睡得沉了会……出城用的马车可都备好了?”

    “都备好了,春生几个都已经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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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去知会他们一声莫要着急——”

    小英子应了声就要去,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般又转过身来小声道,“小绫姐,刚刚老夫人院中又派了人过来,说是来给姑娘送东西——”

    “且都收着吧,等姑娘醒来再做决定。”

    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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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意迷迷糊糊睁开眼的瞬间,一眼瞧见熟悉的床帐,还当是在松月院中,

    直到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又眯了一会儿,才忽然反映过来这是姜府中的明月院。

    明月,明月……大舅母说,这院子的名字是阿娘起的。

    阿意将脑袋从被窝中抬起,看向床帘上挂着的那颗阿娘留给她的夜明珠,神思忍不住有点恍惚——

    昨夜里她几乎做了大半宿的梦,只是有点儿可惜的是,几乎没有梦到过什么关于在姜府中的事儿,反倒是梦到了一箩筐的在顺江府的事。

    梦里面,她讨厌的人还屡次出现在她面前,当真惹人烦。

    “姑娘怎么一醒来就叹气?”小绫一进来就听到叹气声,忍不住问道。

    阿意摇摇头,“无事……给我梳头吧,等下还要去看阿娘。”

    东西都是提前收拾好的,阿意梳洗完用了早膳后便上了马车。

    出城门时,日头已经接近在头顶正上方。

    外面,常顺见阿意撩开了帘子向着远处张望,还当她是等得不耐烦了,忙解释道,“姑娘,那儿便是剑鸣山了。”

    阿意顺着他的示意看去,远远的,只瞧见一层早春时的隐约绿色,和这剑鸣山山脚处特有的一块又一块的巨石。

    其实姜家的祖坟并非在这剑鸣山脚下,但阿娘留下的遗愿中说欢喜这剑鸣山的景色,希望长眠于此处。起初姜家人并不同意,多亏当时外祖父尚在京城,有着外祖父做主,最后姜府中才勉强同意了将阿娘葬在此处。

    其中还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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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细节大舅母虽未同自己讲明,但是阿意倒是也猜着了一些,比如当初姜老夫人应是凭借着此事要了不少好处去。

    “姑娘,外面风寒,当心着凉——”

    环儿见阿意眼神怔怔,生怕她伤心,便想要岔开话头,她探过身子看向外面骑马的常顺问道,“常公子,你是京城本地人士么?”

    常顺下意识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后又摇了摇头,“小的自小在京城长大,但祖籍是顺江府的!”

    环儿一愣,正想说竟这样巧么,额头上便被小绫点了点,“你呀,这都搞不明白?你要不要猜猜常公子和咱们府中的常伯是什么关系?”

    啊?环儿顿时瞪圆了眸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之间,连阿意都被她这副模样逗乐了。

    小绫余光瞧见,心头微松,正要再打趣一两句,一抬眼忽见这山就在眼前了——

    见盘豆从远处奔来,燕昭心头莫名紧张了一瞬,将要开口之际,却先听得盘豆急匆匆道,“殿下,钟朗身边的那个叫常顺的下人也跟着一道来了!”

    什么?燕昭不自觉皱紧了眉头,他本想着先和她见一面,让她知晓自己在京城,后续,后续——

    后续如何,他自己其实也没想好,只是昨日一听说她已经到了京城,便时时刻刻都想出宫去见她。

    盘豆将之前先放在石头边上的猫笼一把抱起,回过神来见自家殿下脸色沉沉还在向着来时路看,不由得着急起来,那个叫常顺的可是见过殿下的,这要是碰面了,岂不是要坏大事了?

    若是当场知道了殿下这么多年来一直瞒着身份,四姑娘能不生气?!

    若是人家钟府里知晓殿下暗戳戳地对人家府中的小姑娘有心思,钟家恐怕要直接告状告到圣上面前去?!

    要他说,他家殿下本来做事做得也不地道,起初还说往后要给四姑娘讨要一个公主封号,现在倒是好,公主封号没见着,倒是想要把人家拐到东宫里去!

    自己要是钟家的人,自己也不会同意,宫中这般吃人的地方,哪里是四姑娘适合待的?又哪里比得上宫外自在和舒坦?

    盘豆想起自己昨日进宫后半路上被圣上拦住的场景,唉,当时影卫架子自己脖子上的匕首的凉意似乎都还在呢!在顺江府哪几年,自己哪里被人这般吓唬过?

    万般念头瞬间闪过,盘豆一口气将要叹出来之际被人冷眼一扫又咽了下去。

    终于见自家殿下向着一边的可避身之处走去,盘豆也忙不停跟了过去,边走边小声道,“殿下,您别着急,等会儿找到机会了,小的将那常顺引开,总能让您和四姑娘见上一面的!”

    不然,这一天还没亮时就开始等,等到现在却没说上一句话,自家殿下也怪可怜的不说,自己的日子也要不好过了!

    他此时包票打得咣咣响,实际上,还没等他开始施招儿,机会就自己到了跟前来——

    一片草地,一块两三人高的山石,一处墓碑。

    阿意远远瞧见,脚步便不自觉慢了下来。

    她头上帏帽垂下的细纱被风吹得时不时拂过脸颊,阿意也不管它,只无声摸了摸袖中的夜明珠,又走了两步后缓缓止住了步子,看向小绫道,

    “将东西给我吧,你们都去那边木屋处等着。”

    “姑娘——”

    “无需多言。”

    小绫还想再劝上几句,但是又想到来时大夫人多番嘱咐过自己除非是关于姑娘自个儿身子的,其他的都尽量顺着姑娘的脾气来,切莫让姑娘堵气,于是也只得勉强点了点头,

    “那奴婢和环儿他们就先到一旁等着姑娘。”

    这处木屋应是山上人家修建的,估计是做上山下山途中躲雨避寒之用,里面有几把凳子,还有一个生满了铁锈的炉子和少许碎树枝,小绫几人一进去,便都不约而同向着窗口看去——

    可惜了,只能看到那块巨大山石的一个边角。

    小英子悄悄凑见小绫道,“小绫姐,要不我站到外面去看看呢?”

    “不必,若是姑娘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小绫摇摇头,“我们都先站在这里等一小会儿——”

    “可——”环儿还想再说,可是她都瞧见了,姑娘还没过去呢,眼眶就已经红了,这会儿眼泪怕是都不知晓掉了多少。

    她又是担忧又是着急,偏偏又没有办法,急到极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影,当下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若是纪二公子在许是就好了,姑娘最——”

    “环儿!”她话还没完便被小绫厉声喝止住,“你还敢提他?你忘记姑娘说过的从此和此人没有半点瓜葛了?回头将姑娘气出个好歹来,你也别留在姑娘院子里了!”

    环儿面色一僵,忙开口解释,“小绫姐,我,我保证再也不说了——”

    木屋内气氛冷凝,仅仅隔着一层墙壁,木屋外空气可谓是冷上加冷。

    盘豆紧绷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自己记得公子来京那晚不是专门去见了四姑娘一面么,身份不能坦白就不说了,怎么连旁的也没说好不成?不然四姑娘的贴身丫鬟怎么是这般态度?

    他心中揣揣,一步之外,纪昭垂眸掩去其中冷意,忽而转身将盘豆怀中抱着的笼子接了过去,身影一纵,借着林立的石头遮掩,转瞬便没了踪影——

    墓碑之前,阿意眸中带着一丝准备好的笑意,但是眼泪却不听话地直往下掉,“阿娘——”

    一开口,来之前想好的要好好的同阿娘说话不让阿娘担心等念头全部都成了空,只剩下不知如何言说的哽咽。

    山石背后,燕昭听着她压抑的哭声,直觉得胸口处闷得喘不过气来,几次三番想要直接出去见她,可是脚下却始终没有迈开步子的勇气。

    她打他骂他都行,但从此以后没有瓜葛?

    他不允许。

    燕昭狠狠闭了闭眼压下其中翻涌的沉色,抬手将笼中还在睡着的彩狸放在地上——

    ……

    石子落在草地上声响不大,但是却将睡得正熟的彩狸吓了一跳,当即发出了一声“喵呜”。

    墓碑前,阿意泪珠还挂在眼睫上,愣愣抬起头来,疑心是自己听错了,这里怎么会有猫叫?

    可下一瞬,便瞧见一只异瞳的彩狸猫慢慢悠悠迈着步子从石头后绕了出来,而且十分自来熟地在她小腿上蹭了蹭,四肢一伸,直接躺在了她的裙摆上。

    阿意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这是——直接睡着了?

    第075章 第 75 章

    阿意站起身来, 小心提了提衣裳,那彩狸一个翻滚到了草地上去,但还没等她松口气, 就看见这猫又自动挤到了她脚边来。

    下巴不停地在她脚踝处蹭蹭不说, 还突然张了嘴去咬她鞋面上缀着的珍珠——

    阿意被吓得“呀”了一声,忙将脚向后缩了缩,“这个可不能吃!”

    话音落地,自己倒是先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一只猫儿罢了, 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可这想法才刚冒出来, 便瞧见那猫儿在她跟前坐了下来,瞪着大眼睛看着她——

    阿意神色顿了顿,总觉得这猫好似是在问她为何那个不能吃。

    她轻咳一声,尽量先忽略眼前这只盯着自己看的猫,蹲下身子将墓碑前的东西收拾好, 轻声道,“阿娘, 等下次我再和大哥哥和二哥哥一起来看您。”

    长呼一口气, 将放在一旁的帷帽拿起戴好,阿意忍不住又看了几眼,才终于决定转身向着小木屋处走去。

    她尽量不和地上的猫儿的对视, 就是怕这猫会错了意跟了上来,但是没想到才刚迈开步子, 身后就立刻传来了声响——

    她走它也走,她停它也停——

    阿意无奈了一瞬, 故意板正了脸色低头看它,“不许过来, 去找你的主人去!”

    可这猫这会儿却又好似完全听不懂了一样,甚至还伸着爪子要去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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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帷帽上垂下的细纱玩耍。

    小绫几人听着了声响忙从木屋中出来,“姑娘!”

    她下意识先看向阿意,见阿意神色还好后才略微松了一口气,正要问问姑娘是现在回家去么时,这才瞧见地上的那团毛茸茸,顿时愣了好几愣,

    “姑娘,这,这是?”

    阿意摇摇头,想了想看向常顺道,“你喊几个人过来将这附近的木屋都看一看有没有人住,问问有没有丢了猫的人家。”

    常顺忙应了声好,又继续道,“这里风冷,姑娘不如到马车里等着?”

    “嗯。”

    阿意点了点头,由小绫扶着向着路边走时,眼看着这猫又要跟上去,常顺忙要上去将它抱住,谁知这猫看起来肥嘟嘟的一大团,实际上却灵活得很,常顺才刚伸手,它就立马跑到了阿意脚边上去。

    常顺为难了下,看向小绫,“绫姑娘?”

    小绫会意,小心翼翼蹲下身子,“姑娘,您别动,奴婢将它——”

    她话还没说完,便瞧见这猫已是绕到了阿意后面去,从侧面偷偷露出了一点儿头来警惕地看着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咦,这猫倒是聪明得很!

    小绫抬头给环儿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包围过来——

    阿意怕打扰到了她们的计划,只抬着胳膊,一动不动地配合,但听见猫叫时,到底还是忍不住低了低头,一眼便瞧见这彩狸猫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喵呜,喵呜!喵喵喵!”

    这明明还没人摸着它呢,它倒是先委屈起来了?

    阿意着实忍不住了,“你叫什么呢?”

    没想到她一开口,这猫反倒是叫得越来越急,仰着脑袋的模样,和虎儿小时来找她告状时简直一模一样。

    阿意忍不住弯了弯眉梢。

    小绫余光瞧见,心头忽然一动,“姑娘,要不咱们先把它一块儿带到马车上去好了,待常公子找到主人家了,也就是再多跑一趟将它送回来的事儿。”要是找不到主人,咱们就直接带回府中养着好了。

    当然后面这话她现在并未说出口,只是继续劝着道,“这猫儿这般亲近姑娘,看起来倒是和姑娘有缘分呢!”

    这里离马车倒也还有一段距离,阿意起初还担心这猫半途中迷了方向,没想到它跟人倒是跟得紧,到了马车边上时,小英子先一步掀开了车帘,阿意自己才刚踩到脚凳上,这猫却已是先一步跃上了马车,自己寻着了阿意来时盖在腿上的毯子,躺在了上面。

    待阿意上去了,它又跑到阿意腿上蹭了蹭。

    环儿看得稀奇,“这猫竟这般欢喜咱们姑娘?姑娘,要不你试一试能不能摸到它?”

    适才见它一个劲地躲人,阿意也有点奇怪,此刻被环儿一怂恿,便小心伸出了手试一试——

    呀,不仅不躲,还凑上来用头顶蹭了蹭她的手心。

    阿意眸子中多了些惊讶,“你怎么不躲了?”

    猫咪听不懂她说什么,只歪着脑袋看着她,像是在疑惑她怎么不摸它了。

    小英子看得稀奇,惊呼,“姑娘,这猫竟然还会歪着脑袋哎!”

    “少见多怪,”小绫笑看了一眼过去,“不过这猫的确又机灵又好看,毛色生得这般好,而且还是个异瞳的,早些时候听人讲彩狸的性子大多有几分调皮,这猫瞧着就很是乖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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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乖顺么,这个暂且存疑,不过好看倒是真的,阿意回忆了下,早几年时有一日四哥哥突然拿了许多彩狸猫的画像过来,问她喜欢哪一只,他去接过来给她养,如今虽已经过去许久了,但是还能大概想起当时那些画像上的倒是都不如眼前的这一只好看。

    也不知是怎样的主人,竟有幸得了这般好看的猫?

    阿意手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拂过小猫的背毛,等回过神来,就瞧见这小猫已经是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她看得好笑,正要说话,余光忽瞧见常顺已经带着人过来了——

    “四姑娘,这山上附近的木屋小的全部都搜遍了,都是没人住的。”

    这?难不成是山上人家养的猫?阿意从窗口抬头看去,视线却被林木遮挡个干净。

    “姑娘,这也快要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了,要不咱们还是先把这猫一块带回去,等回头再派人到山上去问一问?”

    垂眸看着睡得四脚朝天的彩狸,阿意无奈叹了口气,也只能先这样了。

    他们的马车向着城门而去,山脚处,盘豆小声试探道,“殿下,咱们现在回宫么?”

    答案是——不回。

    盘豆一愣,还当是他家殿下还有什么事情要做,于是便老老实实跟在殿下身边,结果一整日下来后,盘豆一开始还只是“啊”“这这这不好吧”,到了回宫时,人已经彻底麻了。

    谁能想到,他家殿下,堂堂一国储君,竟然暗中跟了四姑娘一整日?!

    四姑娘去邀仙楼吃饭,他家殿下也去;

    四姑娘饭后带着人随意逛了逛京中的商铺,他家殿下也跟着去;

    四姑娘回姜府午睡,他家殿下竟还找着了机会从窗户处翻进去……

    算了,您武艺高强,您了不起!

    盘豆长呼一口气,庆幸今日跟在殿下身后的是自己,若是旁人,岂不是要惊掉下巴。

    他半低着头心里正乱七八糟地琢磨着,忽见前面人停住了步子——

    盘豆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去,顿时僵住了身子——

    燕昭却好似并未察觉什么不对般,如往常一般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看着眼前站直了身子时身量已经比自己还要高的儿子,燕漠眸中闪过一丝满意,但下一瞬就彻底冷了下来,坐惯了高位之人一个眼神扫过去便足以让人胆颤心惊,

    “见到人了?”

    燕昭眉梢微动,面色依旧淡定,不答只道,“父皇若无事,儿臣就先回东宫了。”

    说罢,就当真转身要走。

    “站住!”

    “父皇还有何事要吩咐儿臣?”

    “太子,朕再说一遍,谁都可以,唯独钟家的外孙女绝对不行。”

    见眼前人低着头一动不动,燕漠心头又忍不住软了几分,略微缓和了语气,“上次送过去的那些画像里头若是没有钟意的,等回头朕让人再整理出来——“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看见眼前人已是抬起了头,“父皇,儿臣也还是那句话,谁都不可以,唯独姜意可以。”

    “你!”

    “儿臣还要回去处理公务,就不陪父皇散步了。”

    见人当真说走就走,燕漠气得眼前一黑,“这逆子!”

    身旁太监忙上前劝着,“圣上,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太子殿下毕竟年轻,又和那姜家姑娘有过几年情谊,如今这般也是情有可原,慢慢劝,殿下总会想明白的——”

    燕漠脸上依旧带着怒气,“想明白?朕看他就是彻底昏了头了,这孩子不到十岁那年,就是为了救姜家那小姑娘险些把命都丢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茂学,你来说道说道,他这怎么还是缠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这父子间的争执最近这半年来时不时就要发生一次,大太监陈茂学暗中叹了一口气,只得继续小心开解,“圣上,您——”

    燕漠却半点也听不进去,摇摇头道,“现在想想,朕当初真不该一时心软,想着他一个人无亲无故远在他乡,好不容易有个玩伴便也没忍心给隔开,结果倒是好,你看看他,这都是第几次冲撞朕了?眼里还有朕这个父皇吗?”

    陈茂学口中仍是继续劝着,但心里却忍不住摇了摇头,圣上哎,太子殿下敢这般还不是您惯的?要是换了旁人,您还能手段这般温和?怕是那姜家姑娘直接连命都没了。

    什么顾及着钟家满门忠臣,什么不忍让钟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帝王之家的手段还用得着忧虑这些?说到底,您还不是怕太子殿下得知真相后和您心生了隔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拢了拢思绪,看了看天色,“圣上,这天色瞧着像是要落雨,要不——”

    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完,却见身旁人已经向着御书房走去,

    “让杨辛来见朕。”

    ……

    明月院。

    依誮

    阿意听得常顺回来了时,忙从软塌了起了身,但是一瞧见常顺的脸色时就不由得顿了顿,似是心中的那股预感就要成了真,“可是没寻到主人?”

    “回姑娘的话,寻到了。”

    寻到了?阿意眸中疑惑散去,略微心安了些,“既然寻到了,那就送回去吧。”

    阿意转头看向小绫,“你让人去找个笼子来,记得找个大一些的,里面铺得软一些——”

    门外台阶下,常顺听到这儿,忍不住打断道,“姑娘——”

    “嗯?怎么了?”

    “姑娘,那猫的主人寻倒是寻到了,只是——”常顺说到这儿面色忍不住有点儿怪异,“只是那猫主人说这猫他不养了,隔三差五地就自己一个人——咳咳——就自己一个猫溜下山也不回家,没工夫整天找它——“

    小英子听了忍不住追问道,“为何不把它关起来?”

    “这也是小的觉得奇怪的地方——”

    阿意见他似乎还有隐言未说,便示意他直说无妨。

    常顺这才继续道,“姑娘,小的瞧着那猫主人像是故意想要讹人的,听说猫在咱们这儿,张口就要银子说要卖给咱,还说不给银子就把猫给他送回去,他改日带到街上卖去。”

    “可有核实一下的确是他家的猫么?’

    “核实了核实了,那人说的各项特征和咱们带回来的这猫都对得上,而且他家里面也还有猫窝猫笼之类的。”

    阿意略微点了点头,讹人的倒是不怕,只要不是故意冒领的就好,她思索了下,开口道,“你再亲自去跑一趟,将银子给他——”

    但这次阿意还没说完,常顺便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封来,“姑娘,小的已经付过银子了,这是签好的书契!”

    屋中——

    阿意再进来时,便瞧见适才她休息的软塌的上多了一只猫,一见她来了,就喵呜喵呜着撒娇,一只眼睛是琥珀色,另一只眼却是极其少见的湖绿色。

    “姑娘,要不您给这猫起个名字吧?”

    名字么——

    “就叫——万万吧。”

    第077章 第 77 章

    这猫一定下是要留在阿意这儿后, 小英子和环儿这两人倒是显得比阿意还高兴些,又是忙着去准备猫窝,又是忙着去准备猫碗猫碟猫玩具的, 阿意只看了一眼, 就由着她们俩折腾去了。

    她自己则到了书房中,开始写要给顺江府寄去的书信。

    小绫给书房里上了灯,又拿了茶壶出来倒水,瞧见小英子和环儿两个人正凑到一起说着什么, 便嘱咐道, “小声一些, 姑娘在写信。”

    两人一听,都忙压低了声音,

    “今日可真是巧了,不仅遇到了这么一只好看的猫,姑娘还看中了一个那般合眼缘的簪子, 当时那玉楼掌柜的说只有楼上楼下那些了时,我还当姑娘要空手而归了呢, 谁知都要走了, 那掌柜的突然又说店里还有一份未曾展示出来的孤品——”

    “在邀仙楼也是呀,本来都没位置了,突然却有人说是有急事不吃了, 临时倒是多了个包厢让咱们赶上了!”

    “还有,在……”

    院中, 小绫听着这些,从丫鬟手中接过茶壶的动作微顿, 最终却又摇了摇头,这几件巧合的事情碰在了同一日, 被这两个丫头一说,乍一听倒好似被故意安排好的一样。

    她摆摆手,压着声音道,“莫要说了,先去看看常公子来了没有?”

    常顺送阿意回来后先回了钟府一趟,再过来阿意也刚刚好将信全部都写完了。

    小绫将信递给常顺,见常顺这就要回去时,突然想起了一事,忙看向阿意问道,“姑娘,咱们明日是要去千佛寺么?”

    阿意正要点头,却见常顺面上有点为难,便停住了动作开口询问,“怎么了?”

    “四姑娘,依着现在这天色,怕是夜里要下雨,小的担心明日去千佛寺的话,山路不好走。”

    阿意明白了过来,微微点了点头,她倒不是非要明日去不可,“那就改日再说吧……离开京城多年,倒是不知这千佛寺可还是旧日模样?”

    常顺闻言,笑着回道,“那应是和姑娘记忆中差别有些大了——”

    “哦?”

    “姑娘有所不知,这千佛寺去年春就开始动工进行了大修,前前后后几个月才完工,寺虽还叫千佛寺,但实际上有将近一半的旧时建筑都重建了!”

    什么?

    阿意听得愣住,“以前听说千佛寺不是每隔三十年才一大修么?去年——去年难道距离上次大修已经过去三十年不成?”

    她眉头皱起,记得自己来京城之前还特意问了外祖父千佛寺上次大修是哪一年的,记得当时算时是不应该去年就重修了呀?

    常顺挠了挠头,“姑娘您没记错,去年其实满打满算也才过去二十九年,但是宫中下了旨意说是要修……说起来,坊间倒是有一种传闻,说是去年是祥瑞之年,东西南北中都风调雨顺,且又逢上太子殿下身子好转回宫,圣上龙心大悦,便道不如提前将千佛寺修一修。”

    原是这样……阿意忍不住有点失落,没想到竟是错过了。

    一旁,小绫听了一耳朵,忍不住有些疑惑,小声问道,“姑娘,奴婢之前听人讲太子殿下身子不好,那现在是已经恢复了么?”

    阿意摇摇头,“常顺适才口中说的殿下应是如今的这位。”

    “姑娘说得对,的确是现在这位。”

    常顺忙点了点头做了肯定,然后又继续压低了声音解释道,

    “先太子身子一直不好,今年还有传闻怕是没几年——咳咳——,如今的太子殿下之前身子也不好,幼时就多灾多病,后来说是圣上有一日小憩时梦到了仙人,仙人言说是太子殿下命格贵重,不该留在这人间俗世中,圣上一听,惊了一身汗,想遍了法子,最后才从一个得道高僧那儿得知了可以一试的破解法子,便是对外宣称太子殿下已经去世,借此来瞒过天上……”

    他说得绘声绘色,旁边还有小绫时不时一脸惊叹的反应做陪衬。

    阿意听得脑袋麻麻的,之前只觉得大哥身边的这个小厮做事很是灵活,竟不知还有说书的本领?

    常顺瞧见阿意眸中的几分似笑非笑,脸上不由得一虚,嘿嘿两声,“姑娘,那小的就先去送信去了?”

    “去吧。”

    见他人出了院门了,小绫才揉了揉脸颊,小心问道,“姑娘,常公子适才说得那些都是真的么?”

    “坊间是这般说的。”

    阿意说完,见小绫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开口道,“你若是还有想要知晓的,也可直接去问茗嬷嬷,她一直在京中守着钟府的宅子,知晓的事情也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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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绫一愣,抬眸看见阿意眼中了然的笑意,顿时忍不住眼睛微酸,“姑娘——”

    这一路上,越是靠近京城,她心里就莫名地越发紧张,生怕自己如今作为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一不小心说错了话给姑娘丢脸,没想到姑娘竟是都看在了眼里。

    “下雨了,下雨了,东西都收一收——”

    被院外的声音唤回了神,小绫忙收了思绪,先去让人将廊下换成下雨时用的防滑垫子,自己则进屋要将窗户都关小一些。

    窗户关到一半,忽然听到屏风内传来一阵笑声,小绫步子微顿,放轻了步子向着里面看了一眼——

    梳妆台前,少女手中正拿着一串玉珠逗弄着地上的猫咪。

    玉珠撞击在一起,叮叮铃铃,却比不上这笑声的清脆悦耳。

    小绫不自觉也跟着弯了眸子,唉,说起来,自从那纪昭走后,倒是很少见姑娘笑得这般开怀过了。

    ……

    城内是天将黑时才下的雨,城外却是要早了半个多时辰就开始下雨了。

    钟玖在门外借着屋檐遮挡将蓑衣解下,正抖着水时,头顶上多了一半伞——

    见他回头,彭采薇将手中伞又向

    铱驊

    外倾了倾,“这么一点屋檐哪里挡得住雨?都穿了蓑衣穿了一路了,就不能进屋里来再脱下?”

    钟玖闻言,也不反驳,只迅速将蓑衣挂好接过伞收拢起来进了屋中。

    这是租借的百姓的房子,十分简朴,钟玖也不在乎,随意从桌下拖了张凳子出来坐下,视线却又不由得落在了雨幕中。

    “物资可都收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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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采薇疑惑了瞬,“那你脸色为何这般凝重?”

    “我本想着明日起早点进城看看阿意的,预计中午就能赶回来,现在这雨一下,这边怕是离不得人了。”

    他领的这个差事是检修和加固颍水这一段的护栏。

    眼看着马上春一深,到了此处来踏春的百姓不计其数,前些年时常有不慎掉入水中丧命的,自从装了护栏后才好些,但这护栏经风吹雨打还有水流冲击,会有松动情况,便每年都要检修一次。

    “天公不作美,这谁也没法子,“彭采薇倒了一杯水过去,“阿意那里有大哥照料着,你且放了心吧。”

    听了她这话,钟玖眉头依旧没有松开,“大哥公务繁忙,我怕他整日都在东宫中——”

    彭采薇一想,这倒也是,“话又说回来,你之前进宫过那么多次,都没见到过太子殿下?”

    钟玖抬眸瞧见彭采薇眼中有些忧虑,忍不住摇摇头道,“莫要多想,若是东宫当真对我有意见,我接手过的这么多差事便不会如此顺当了。”

    “我只是怕——”彭采薇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了声音,“我只是怕那位是对咱们家中有意见,便先从你这儿下手。”

    钟玖面色微微顿了下,仍是摇了摇头,“应是不可能,不然大哥应是早已察觉提醒我注意了。”

    正说话间,忽然听得外面有鞋子踏水的啪啪啪声,两人对视一眼,俱是止住了话头——

    彭采薇正要起身看一看,外面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大人,钟大人,有从城内的信来!”

    城内的信?

    钟玖一怔,忽然明白过来,“看来是阿意的信——”

    “我去把灯点上——”

    他们夫妻二人借着烛光看信时,

    宫中,杨辛撑着伞,微微佝偻着背,正要奔着宫门而去时,远远瞧见了钟朗正要出宫,便停住步子略微在花草后避了避。

    他一身太监服饰,帽檐压得极低,偶有太监宫女从这里路过扫过一眼,也只当这人是哪个宫门里面不得势的老太监。

    只有停下步子专门盯着他时,才许是有可能从这双苍老浑浊的双眸中窥见一两丝的精光。

    唉——

    杨辛瞧着脚边上汇聚的细小水流,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圣上当真是一开口便交待了个难办的差事。

    前几日,自己听闻了那小姑娘要回京了,便隐隐感觉圣上怕是也要行动了,只是没想着竟是要这般做。

    ——“杨辛,当年的事你可都还记得?”

    ——“回圣上的话,奴才都还记得清楚。”

    ——“那就好,给你三日的时间,你去挑一个合适的人出来,给他安排个身份。”

    ——“不知圣上指的是什么身份?”

    书案后,帝王手中持笔,闻言头也未抬,神色淡定,似是在说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

    “千佛寺后山砍柴人老杨的侄子杨小五。”

    雨落得更急了些,杨辛将伞向着下方收了收,迈开步子之际又回头看了眼御书房所在的方向,这就是帝王家的手段么,就是不知小殿下能不能捱得过去这一遭了。

    ……

    御书房中,见龙椅上的人停了笔,陈茂学忙将案上的宣纸收起递给后面的太监拿去偏房中让人去誊抄。

    动作间,倒是能隐约瞧见上面列得大概是些名姓府邸之类,只是其中有几处被涂抹掉了。

    陈茂学弯着腰,恭敬道,“圣上,这名单今日可还要送到靖安王处?”

    “太子人在何处?”

    他一这般问,陈茂学顿时明了过来。

    待小太监捧着誊抄好的名单过来请示时,他忙招招手将人唤到了一旁,低声嘱咐了几句。

    小太监得了令,一路急步将东西送往靖安王殿中——

    殿门外的长廊上,文成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小太监,呵斥道,“走这般急做什么?冲撞到了贵人怎么办?”

    小太监忙连连认错,“望公公宽恕,奴才,奴才赶着去给靖安王送宫宴的名单,这才,这才——奴才该死,望公公绕奴才一回!”

    “下次注意些!”文成正要摆摆手让人过去吧,余光忽瞧见自家殿下止了步子回头看来,不由得小心问道,“殿下?”

    燕昭目光却是落在那小太监身上,眉眼微垂,似是随意一问,“是本月底的宫宴?”

    “回殿下的话,是。”

    第078章 第 78 章

    雨下到了天色彻底暗黑下来也没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文成在门外将鞋底沾上的雨水在毯子上擦干才往着里面走。

    桌案旁, 见他进来,燕昭手下微顿,抬眸看过来一眼, 文成忙上前小声道, “殿下,奴才看过了,名单上并没有姜姑娘的名字。”

    没有么?

    燕昭眉头微蹙,依照钟朗和皇兄的关系, 皇兄应不会将她排除在外才是。

    文成见状, 斟酌着添了一句, “殿下,奴才倒是找人问过一二,说是王爷拟名单时钟大人也在,当场就找了由头婉拒了,奴才猜着, 许是钟大人体谅自家妹妹身子弱,这才提前和王爷说了……”

    燕昭神色稍缓, 这倒是极有可能, 何况依照她的性子,怕是让她自己做主也是不愿意来的。

    文成一走,盘豆便忍不住凑了上来, “殿下,四姑娘不来的话, 那您回头也不用装病不去宫宴了,这般不是正好么?”

    是正好。

    只是若是她来了, 自己许是还能找到机会可以多看她几眼——

    这般一想而已,脑中瞬间就已是闪过无数个画面, 最后定格在今日在邀仙楼中,她抱着那猫上楼时低头安慰着怀中猫咪的场景,细纱下隐约露出几分容颜,抚摸在猫身上的手指纤细白皙——

    曾经就是这双手抱着自己的胳膊晃来晃去地撒娇,满是依赖地抓住自己的手腕,连睡觉时也要不安地攥住自己的袖角。

    嫉妒一只猫,呵,笑话。

    燕昭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收回思绪,抿了一口浓茶,“将今日父皇让人送过来的折子搬过来。”

    盘豆闻言,忙应声去搬,但是才刚走了两步,忽然就听得外面传来一声惊雷声,任是盘豆胆大,猝不及防下也被吓了一跳,但反应过来后一转身却是被吓了更大一跳——

    他家殿下正站起了身子,目光定定看着殿门方向!

    他一边挪着步子去般东西,一边忍不住用余光盯着书案处,直到看见自家殿下坐下后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呼——

    殿下,您可千万不能这时候要出宫去看四姑娘啊,您看看这东宫上下,哪有什么正常太监?这可都是圣上派来看着您的影卫啊?!

    ……

    许是今日在府外待了大半日有些劳累的缘故,阿意洗漱完,竟未像昨日那般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而是很快就陷入了睡梦中。

    初时还好,梦到的都是些云啊雾啊之类的迷糊不清的东西,可是半途中,画面忽然一转,一双满是皱纹的手突然就伸到了她面前,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的连连催着她,

    “姑娘,姑娘,先醒一醒,将药喝了再睡——”

    阿意睡得正好,被人这般闹醒起了脾气,“你走开,我没病,不要喝药!”

    “姑娘又耍小孩子脾气了不是?您身子弱,这是大夫开得温补的药,您喝了才能睡得舒服,来乖一点,张开嘴——”

    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其中还夹杂着嬷嬷手上的一种怪味,阿意被人按着后背挣扎不动,眼看着药碗就要逼到她嘴边时,一个忍不住,直接干呕起来。

    吐得两眼昏花,两额都在一鼓一鼓地跳动

    忆樺

    ——

    “姑娘,姑娘!”

    “喵呜,喵呜!喵喵喵——”

    “小绫姐,我,我现在就去喊大夫——”

    “小绫姐,水来了!”

    一片混乱中,阿意隐约能够听到小绫几人说话的声音,也知晓自己怕是被梦给魇住了,但是眼皮却沉重得像是石头般根本睁不开,胸口的恶心感也越来越严重。

    到了最后,反倒是那声春雷响声,才陡然将她从被困中解救了出来——

    小绫一见阿意终于睁开了眼,马上将小英子手中的水接了过来,“姑娘,漱漱口?”

    口中过了几遍温水,阿意才觉得梦中的那股药味散了些。

    她额头上满是汗,小绫生怕这般吹了风感了风寒,扶着阿意靠在床头软枕上后,便忙将被子向上拉了拉。

    被子一拉,适才挤在阿意腰侧的万万也跟着向着爬了爬,舌尖舔着阿意的手心,喵呜喵呜地叫。

    小绫怕这声响吵得阿意烦,正要让丫鬟将万万先抱出去,却见阿意微微低了头,摸了摸万万的脑袋,“乖——”

    这声音虚弱中还带着几分哑意,小绫忍住心疼,转过头又催促了遍,“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大夫来时,阿意正微微阖着眼回忆梦境。

    隐隐约约中,想起梦境中的那日好似也是雨天,孙嬷嬷把她喊醒喂药,她被药味冲到,吐得胃中泛酸搅疼,到了最后孙嬷嬷自己也害怕了,喊了人去请老夫人,只是——

    “大夫,人如何了?还望您仔细给瞧瞧,这孩子自小就身子弱,怕苦,如今又是刚从南方回京不久,也不知是不是饮食不合,劳烦您开药时……”

    一道屏风之隔,外面的人影隐约能瞧见几分,似是匆匆忙忙穿了衣裳就直奔这明月院而来的,说话间满是对小辈的关切。

    阿意侧眸瞧了几眼,忽然觉出几丝好笑来。

    梦境中的那日,老夫人可不是这般作态,她疼到昏厥过去时,也没见过老夫人的影子。

    屏风之外,姜老夫人嘱咐完大夫后,又忙不迭来看阿意,“可好些了?是不是吃坏了东西?今日祖母已经让人去寻了会做南方菜的厨子,你想吃什么?明日祖母让那厨子——”

    说了半晌,却一句回应也没听着,姜老夫人话头忍不住顿了顿,面上关切也有了几分勉强,“咳咳,这院中住着可还适应?若是缺什么,尽管同祖母说,咱们姜家这一辈只有你一个孩子,祖母自是——”

    但她话还没说完,却见倚在床头的少女眼眸微垂,慵懒打了个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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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这孩子可是困了?”姜老夫人压住怒气,“那祖母就先回去了,待明日再来看你?”

    她站起身将要转身走时,却忽然听得床上人终于有了回应,只是一开口却让她神色顿时僵了僵,

    “雨天路滑,祖母当心别摔着了。”

    一出了明月院,姜老夫人神色瞬间愣冷了下来。

    这丫头,小时候性子和她娘简直一个样,去了顺江府几年回来,她还当性子变得温婉了些,谁知竟是半点儿也没变。

    就刚刚那个样子,那里有半点儿晚辈的样子?不知道的,还当是她诅咒自己路上摔一跤呢!

    也就成儿是个不争气的,这么多年仕途上都没有什么长进,不然自己都这般年纪了何至于还要舔着脸冒雨来看一个小丫头片子?

    她一心愤愤,偏偏还没回到院子,半途中就感到右腿吹了点风后又开始像针扎般地疼痛起来,一个不察,险些崴倒在石板上。

    春秀一惊,忙张罗着喊人过来扶着——

    主院里,张宝珠被雷声吵醒后左右睡不着,干脆让丫鬟点了灯倚在床头看话本子,听着了外面的动静时,忍不住冷笑了声,“这老婆子,怕是又去明月院里献殷勤去了——”

    丫鬟银笛听得皱眉,忙打断道,“夫人冷不冷?奴婢再去换了汤婆子来?”

    张宝珠摆摆手,“得了,我就是说几句又怎么了?谅她就是听着了也不敢对我如何,我爹是说了从此不认我这个女儿了,但我要是真死了,她姜家也未必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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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呸呸,”银笛一听,忙扭过头作势赶走这不吉利的话,“哪来这么多生的死的,夫人且莫要再说了!”

    张宝珠呵了声,还欲再说,一抬眸瞧见银笛脸上掩不住的关切,心头一酸,将手中话本子随手扔到一旁,翻身面向着内侧躺下了,“没意思,都去睡了吧。”

    银笛小心将被角掖了掖,心中叹气却又不知说什么,只得先将灯熄了,正要去外间躺下时,却又听得床帐内开口道,“去大爷那儿看看,要不要添床被子。”

    银笛应了声往书房处去,半途中被这潮湿夜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看这主院中的梁柱,蓦得觉出几分凄凉来。

    ……

    阿意这一病,院子里的丫鬟嬷嬷统统紧张了起来,反倒是阿意自己,因为借着昨日的梦境竟想起了一点旧事而心情不错。

    来之前她还特意问过姚大夫,小时因为起热忘却的事情还有没有可能再想起来,当时姚大夫虽未说一定能,但是也没说不能嘛,这不,昨日在姜府宅子里小逛了一圈,晚上就做了相关的梦。

    若非今日下了雨,她还要再出去逛一逛才成!

    哎,其实下着雨也不是不能出去,你说是不是,万万?

    阿意挠了挠怀中猫咪的下巴,“你要是也赞同的话,就喵呜一声——”

    小绫一从外面进来,听见阿意的话,当即抢先一步道,“不行!姑娘若是无聊的话,奴婢给您读话本子听一听呢?”

    她说着就要起身去找一找,还没到书架子处,却先听得外面有人道,“你们姑娘可好些了?”

    “回大公子的话,今早已是好多了。”

    “早上可用了膳了?大夫来看过没有?”钟朗还要再问,却见阿意已经到了门口,“大哥哥!”

    见她精神气还不错,钟朗暗中松了一口气,“快进去,莫要吹了风——”

    说罢,又转身看向身侧人,“徐太医,劳烦您给看一看——”

    诊脉、再三询问……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钟朗才再三道了谢亲自去送了徐太医出去。

    阿意一直压着的疑惑这时才问了出来,“大哥哥,怎么太医也过来了?”

    “我一早进了宫,出宫时才得知你病了,估计是常顺说话时被送行的小太监听着后告诉了殿下,殿下便喊了个太医一块跟了过来。”

    阿意“哦” 了声,“我倒也没事……对了,大哥哥,纪府老夫人的寿宴我要去么?”

    钟朗略微思索了下,想着刚刚徐太医还说过要让阿意多走动走动,便开口道,“你若是愿意,倒是也可去去。”

    寿宴是在大后日——

    阿意思索了下,“可有什么要当心的地方?”

    钟朗将纪府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后,末了又补充道,“到时候二位殿下估计也在,若是遇见了,莫要紧张,只如常行礼就行了。”

    他下午还要进宫去,在明月院待了小半日便只能告了别。

    只是出府后却并未立刻回家去,而是又专门去了趟崔府。

    在明月院中,他实际上还有些话未对阿意讲,比如纪府虽是二位殿下的母家,但中间却还有许多弯弯道道的地方,以前靖安王殿下还是储君时,任凭纪家如何示好,都并不大亲近纪家,现在储君一换,纪府本来已经安生过几年,现在倒是又活跃了起来。

    而且,这一年来,靖安王殿下似是也有接受纪府示好的意思?

    从种种迹象上分析的话,似乎都只是指向了这个答案。

    但是果

    YH

    真如此么?马车之上,钟朗忍不住拧了拧眉头,他总是隐隐感觉还有隐情。

    第079章 第 79 章

    这雨连着下了好几日, 没想到到了纪老夫人寿宴这日倒是个好晴日。

    只是对阿意来讲,天气一晴,她出门时就不得不将垂纱帷帽也一并带上。

    小绫瞧见阿意颇有几分郁郁的模样, 便寻了其他的话来逗她开心, “姑娘,你瞧那边,好生别致的一个亭子,咱们不如过去坐坐?”

    阿意抬眸看去, 瞧见里面还没有旁人, 便点了点头, “环儿,你去知会崔家姐姐一声,说我在这里坐一会儿。”

    阿意口中的崔家姐姐是崔清若的侄女崔鹿鸣,比她大了四岁,今日一见了面, 便欢喜地喊了阿意同她一道儿坐。

    这纪老夫人的寿宴并未大办,但是来的人却是不少, 前厅里险些没有小辈们坐的位置, 哪怕是现在这会儿,这园子中三三两两的人也不少。

    阿意才刚在亭子中坐下,便又多了个人坐了过来——

    “咿, 你是姜家妹妹吧?”

    阿意微愣,适才崔姐姐已经同她介绍过不少贵女, 但是人太多,如今一时倒是辨认不出来眼前这位是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在不待她问, 说话这位姑娘便主动开了口,“我叫穆正, 说起来,我们小时还在千佛寺上见过呢!”

    千佛寺?

    阿意试着想了下,的确想不起来半点儿了。

    见她这般,穆正忍不住笑了笑,“你比我小几岁,不记得也正常……哎,你的眼睛是见不了光么?”

    阿意摇摇头,抬手将帷帽取了来,“不是强光倒也没事。”

    她话音落地半晌,却见穆正只是定定看着她,阿意不由得有些奇怪,顺着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怎么了?”

    穆正闻言,忙摇了摇头,“适才在前厅远远瞧着时便觉得妹妹长得未免太好看了些,现在这般近了一看,直接把我看呆了去!”

    啊?

    这类的话阿意是自小就听惯了的,但这般直白的还是第一次听,面上不由红了红——

    穆正直看得两眼一亮,若不是怕将眼前这位妹妹吓着了,直接就想上去捏一捏——

    她清咳几声勉强压住激动,“妹妹比我小,若是不嫌弃的话直接喊我一声穆姐姐就行!”

    “穆姐姐?”

    “哎,你日后还回江南去么?不若留在京城多玩些时日?”

    她们二人在这里说话,不远处,一丁香色衣裳少女定定看着亭中良久,忽然也向着亭中走去——

    “姜姑娘和穆姑娘怎么坐在这儿?”

    阿意还未开口,穆正便先一步笑着道,“你们府中园子这般大,还不许人歇歇脚了?”

    纪珺璟亦是轻笑了声,“这才哪里跟哪里,就累了?——这位就是姜意妹妹吧?适才都未来及同你好生说说话,若是不嫌弃的话,不若陪姐姐走一会儿如何?”

    一旁,穆正听得心里颇有些着急,这纪珺璟今儿个怎么回事,怎么一开口就这般不客气?

    她急切之下,正要开口帮着阿意挡一挡,却见身旁的少女已是先一步开了口,“先谢过纪家姐姐,只是我身子不适,怕是要让纪姐姐失望了。”

    笑容恬静,不卑不亢。

    纪珺璟脸色冷了下来,目光随意打了个转,“哪里不适?我喊大夫过来瞧瞧,不然我怕是要以为妹妹不愿意和我一起。”

    说罢,不给人反驳的机会,便直接吩咐了身旁丫鬟去请大夫。

    说话间,周围已是多了不少偷偷看过来的目光,有几个家世不错的更是直接来打听了几句怎么回事——

    穆正悄悄地扯了扯阿意的袖角,做口型道,别怕,我去找你崔家姐姐过来!

    但是她才刚站起身来,便瞧见纪珺璟身旁的丫鬟竟是已经带着大夫过来了——哎,等等,这位好似还不是普通的大夫,而是宫中的太医吧?

    果不其然,下一刻,纪珺璟一开口就坐实了她的猜测,“华太医,我府中客人身子不适,不知可否请您给看一看?”

    这是宫中甚有些资历的老太医,今日是过来给纪老夫人问脉的,连纪珺璟也是用足了尊敬态度。

    周边已是有窃窃私语传来,

    “华太医一向不留情面,这姜意怕是要丢脸了!”

    “她刚刚还不如直接就应了呢——”

    “摆明要为难她,她应了也有其他的事儿等着她。”

    穆正急得已是呼吸都有些不畅,裙摆下两只鞋尖不安地挪来挪去,阿意瞧见,眸子忍不住弯了弯,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不用担心,自己则听从太医的要求伸出了胳膊——

    这般配合,倒是让华太医动作微顿了下。

    他身为太医多年,什么样的场景未曾见过?适才远远一看,便猜着八九分这处是怎么回事,只是本还以为这几个姑娘还要折腾一番,没想到竟这般干脆——

    这倒是好,早点解决早点回家去。

    他也不问眼前这人身份,只顾行医,如实照说就是。

    只是手刚碰上去,心中忽然就暗惊了下——【看小说 公 众 号:这本小 说也太好看了】

    他对面,阿意佯装咳嗽,借着袖子的遮掩正要将指尖的豌豆放入口中,她打小就吃不了这个,一吃就会心悸——

    可是豌豆还在她手上呢,便看见眼前的太医已经松开了手。

    这么快的么?阿意愣了愣,还以为这位华太医要换一只手,可是下一瞬就听见人开了口,“敢问姑娘是哪里不舒服?”

    衣袖下,阿意捏了捏指尖的豌豆,认真道,“我有点儿心悸。”

    噗嗤——

    周边已是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但转眼间笑意便已是僵在了脸上——

    一群人中间,华太医点了点头,“姑娘这是固疾,平日就要好生调养,不宜劳累,今日许就是累着了,才会发作起来。”

    阿意缓缓眨了眨眼,“多谢太医。”

    “姑娘客气了……纪姑娘,老夫家中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纪珺璟忙应了好,又嘱咐了人去送一送,眸光再落回阿意身上时,多了几分复杂,她原还以为和她那个表妹一样是个爱装的,没想到竟真是个身子弱的?难怪连手腕都细成这样?

    去往纪府大门的路上——

    见身后丫鬟走了,背着药箱的华苓顿时忍不住了,向前追了两步问道,“爹,刚刚那位姑娘当真是心悸么?”

    华向谦目不斜视,“当然。”

    啊?还真是啊?华苓挠了挠脑袋,“可是那位姑娘面上怎么半点儿也瞧不出?女儿以前怎么没见过这种表现的?哎,当时您就该让我也试一试——”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华向谦打断,“胡闹,这样身份不一般的人,你以后遇见了,也都躲着点,听到没有?”

    华苓却歪着头看向他,疑惑道,“爹,你知道那姑娘什么身份啊?”

    “不知。”

    说罢,见华苓还要问,便故意板正了脸色道,“总之不是你我招惹得起的,你也不想你爹一把年纪了还要去给你求情吧?”

    怕他生气,华苓忙不迭地应道,“好好好,您别着急,我以后都绕着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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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向谦这才放了心。

    若是别人,他倒不会这般吓唬苓儿,只是这姑娘身份着实特殊。

    刚刚他一摸到脉象,瞬间就想起了一件往事。

    几年前,他从宫中出来后回家,半路上直接被人迷晕绑走,一路不知奔波了多少日,才终于下了马车,被关在了一处像是客栈的房子里,再后来便是让他给一个姑娘诊脉。

    每个人的脉象都有差异,若是让一个行医之人依靠脉象认人也着实困难,可一是因为当时他本就紧绷着心弦,用足

    YH

    了心思,二是因为那姑娘体质上确实少见,是以今日才一碰着,就断定了必是同一人。

    而且这姑娘如今应是还喝着自己那时开的方子。

    当年他一被送回了京,第一反应便是要去官府报案,可是到官府门口却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偌大的一个京城,自己还是在圣上口中都有名字的太医,就直接被人绑走了半个多月无人过问?

    除了皇家人,他着实想不到什么可能性了。

    能让皇家用了这么多心思的去照看一姑娘,还能是什么简单人?甭管明面上是谁家的姑娘,背地里身份也定是不一般。

    说实话,直至今日,他都怀疑这姑娘莫不是圣上的亲生女儿?

    还别说,这可能性真不小,当年这姑娘还在不知什么地方养着,现在还不是回到了京城来?说不定哪日圣上就找到了由头给她封一个公主的名号!

    他这边心思连篇,另外一边,阿意则被带着去厢房中休息。

    丫鬟边先一步将门推开,边微微弯腰看向阿意,

    “您看看这处可以吗?若是有什么缺的,您说一声,奴婢去——”

    后半句话突然梗住,是因为这房中已经有了旁人——

    山水屏风之后,明显有人正在椅子上坐着,听到了声音时,这人影估计也很是惊讶。

    唉,若非之前瞧着纪珺璟让人带她来休息时不似有恶意的模样,阿意都要怀疑这丫鬟是故意的了。

    她暗中叹了一口气,略微向后退了一步,看向那屏风处道,“丫鬟带错了路,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里面的人影一动不动?

    阿意缓缓眨了眨眼睛,莫非是睡着了?不应该呀,刚门开时她似是看见人动了下?

    虽觉得奇怪,但见没人说话,阿意便给丫鬟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小心将门关上——

    只是将要阖严之际,忽听得其中传来一声略显低沉的声音,

    “无碍。”

    这声音?

    阿意心跳断了半拍,下意识又转头看来,却只见得已经关紧的房门——

    见阿意定定看着房门,带路的丫鬟忍不住小声提醒了句,“姜姑娘,奴婢带您去别的房间?”

    阿意却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袖下手指微微颤动,不知为何,明明是不可能的事,她却莫名心跳个不停——

    其实,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不是么?

    纪,这里不也称作是纪府么?

    阿意咬了咬牙关,忽然伸手一把将门推开,从门口到屏风处这几步,她越走越急,最后蓦得僵住了步子——

    屏风之后的椅子上,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正带着惊诧望向她,

    “姑娘?”

    连声音都还是刚刚那道声音。

    阿意忍住鼻尖的酸意,认真道了歉,转身向着外面走去,这次再没有回头。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并确认人已经走了远后,文成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忙过去将窗户打开,“殿下——啊?”

    窗外空空荡荡,唯余竹叶的簌簌声传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经过适才那一遭,阿意是当真有了倦意。

    才刚刚躺下,便已是哈欠连连。

    小绫见状,将床帐拢了拢,压着声音道,“姑娘,奴婢去外面守着。”

    但是她才刚转了身,没走几步,便忽然感觉困意上涌,尚且来不及挣扎,就失去了知觉。

    阿意像是有所察觉,迷迷糊糊喊了声“小绫”,但一瞬便被人拥着轻轻拍了拍,声音犹如附在她耳边,

    “睡吧,五哥哥在。”

    阿意念头一松,彻底失去了抵抗。

    帷帐之内,燕昭听到怀中人呼吸平稳下来后仍是未松开手,只微微低着头,呼吸近乎贪婪般闻着阿意发间的味道。

    自从回京以来,这一刻他不知梦见过多少次。

    这小骗子,上次险些真将自己骗住了——

    她若是当真要与自己从此毫无瓜葛,今日就不会那般只听到声音就迫不及待去确认。

    回想起那一刻崩紧心弦时听到的脚步声,燕昭只觉得又是心疼又是……庆幸。

    外面鸟叫声一声接着一声,燕昭似乎并未听见,手下却将人拥得更紧了些。

    太紧了——

    睡梦中,阿意感到不舒服,忍不住挣扎了下,抬手试图推开——

    见她嘴唇阖动,燕昭心头微动,想起好久未曾听过她喊自己五哥哥了——

    他微微俯下身来,低声哄着她,“姜意,喊一声五哥哥?”

    怀中人的挣扎似是微微停了下,但燕昭眸中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浮现,就听到怀中人嘟囔道,“万万,到窝里去睡——”

    燕昭神色一僵,下一瞬,忽然捉住怀中人正要推开他的手,捏住指尖轻轻咬了一口。

    窗外,竹林中——

    盘豆看着眼前被自己吸引来的一群鸟,忍不住得意了下,瞧瞧,自己这鸟叫声学得多逼真啊,连真鸟都被骗了!

    但下一瞬,突然想到了正事儿,他面色顿时焦急起来。

    殿下不是说去看看四姑娘就出来么?怎么还不见人影?马上影卫可就要追过来了!

    坏了,殿下不会忍不住今日就和四姑娘坦白了身份……吧?不至于吧,这时候坦白,可不是前功尽弃么?!

    回头圣上要是狠下心来,这谁能防得住?

    不可能,殿下不可能拿四姑娘冒险。

    盘豆摇摇脑袋,摆脱了这个念头,突然又想到,殿下今日可是喝了酒的,不会后面酒劲发作,睡着了吧?

    第080章 第 80 章

    阿意醒来时, 倒是觉得这一会儿睡得很是舒畅。

    只是做了个短梦,梦中万万又像是在家中那样不愿意睡在给它准备好的小窝中,非要挤到床上来睡。

    差点把自己都挤出了一身汗来。

    阿意微微坐直了些身子, 正要下床时指尖碰到床沿忽然停顿了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 总觉得梦中万万咬她手指那一瞬的感觉格外的逼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珠帘隔开的另外一边,小绫揉了揉脑袋,一睁眼瞧见眼前陌生的房间顿时精神了好几分,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怎么就这么睡着了?!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皱紧了眉头, 正要先去看阿意, 却瞧见外面的人影似有几分熟悉,便小心过去开了门——

    门外,环儿一见她出来,顿时露出了笑容,“小绫姐, 你醒啦?”

    小绫一愣,“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去找了崔姑娘回来后就发现你们都不在亭子里了, 后来问了旁人, 才知道是姑娘身子不舒服来了厢房休息,”

    环儿仔细回忆道,

    “当时有个小丫鬟给我带的路, 我到了后就看见姑娘已经睡着了,小绫姐你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然后我就外面守了一会儿……小绫姐,姑娘可好些了?”

    小绫压下心中仍然存留的些许怪异, 点了点头,“好些了——”

    正要再说什么, 便听得屋内已经传来了动静,“小绫?”

    “姑娘,来了!”

    小绫来帮着阿意整理衣裳头发,环儿则过去将床铺简单收拾了下,只是将要收拾完了时,环儿忽然小声嘟囔道,“奇怪,怎么好像有点儿酒味?”

    “酒味?”小绫一愣,也过去闻了闻,“没有啊?”

    “现在又没了……小绫姐,可能刚刚是我闻错了吧。”

    窗前,阿意正开了窗看着外面的竹林,闻言眸子略微垂了垂,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

    寿宴到了这个点也已经开始散了,纪府门口,马车一辆接着一辆。

    阿意和崔鹿鸣好生道了别,将要上车时,却忽然见得穆正提着裙摆跑过来,“阿意妹妹,且等一下!”

    “咦?怎么了?”

    穆正眸光闪烁了下,小心指了指阿意的马车,“阿意妹妹,我府中的马车坏了,可以劳烦你捎带我一段么?”

    原是这个么?这又不算什么麻烦事,阿意直接点了点头,略微侧过了身子,示意她先上。

    穆正脸上一喜

    忆樺

    ,“多谢妹妹!没事儿,你先上——”

    正让着间,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穆正!”

    穆正身子一僵,很是后悔刚刚动作慢了,不情不愿地转过来身来,“哥,你怎么来了?”

    穆洵目光从她身上淡淡扫过,最后落到了阿意身上,有些疏离但也不失礼节,“打扰姑娘了。”

    阿意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便被穆正暗中拉了拉衣袖,“阿意妹妹,那个,不好意思,我刚刚骗了你,我府中马车没坏——”

    她说着,生怕阿意生了气,忙快速解释道,“我,我就是想和你一起说会儿话的,这才撒了谎,呜呜呜呜,我错了,妹妹你就原谅我吧?求求你了?呜呜呜呜!”

    几步之远,穆洵听得额角直跳,一时之间,颇有些不想认这个妹妹了。

    他勉强绷住神色,正要开口,却见那位马车旁着粉色衣裳带着帷帽的姑娘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声音很是清脆,“穆姐姐,我没生气的。”

    是京城口音,但是还有几分江南一带的喃软。

    她是?

    他尚在怔愣中,马车旁,穆正已是兴奋地拉住阿意的手直摇,“阿意妹妹,你人也太好了!”

    阿意一时没注意,被她晃得脚下踉跄了下,小绫见状,忙去扶了下——

    最后人虽没事儿,但是头上的帷帽却是掉了下来——

    阿意一愣,习惯性举起袖子侧过脸闭上了眼睛来躲过落在眼中的阳光。

    可下一瞬,便忽然感觉侧脸上那种晒着阳光的感觉又淡了几分,阿意不由得疑惑了下,微微侧了眸子看来,便瞧见适才说话的那公子正张着他自己的袖子挡在自己面前。

    小绫已是将帷帽捡起重新帮阿意戴上,阿意微微用手撩开了些许垂纱,看着眼前还未放下胳膊的公子,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刚刚多谢公子——”

    她说得委婉,但是穆正可是个直爽的性子,故意“咦”了声,“哥,行了,别举着胳膊了!”

    穆洵面上一僵,勉强调整好神色,目光看向阿意,“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哥,这是姜家妹妹!”

    “姜姑娘以前在江南住过?听口音不——”

    “阿意妹妹是前几日刚从顺江府回京的!哥,你还有什么要问的?问我,我知道!”

    穆洵忍了又忍,才忍住直接让自家妹妹闭嘴的冲动,暗中警告了一眼过去。

    待重新看向阿意时,却正对上阿意带着笑意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不由得又是一顿,连耳朵上也带上了些许烫意——

    阿意还是第一次见这般有趣的兄妹,若非怕是冒犯了人家,早就忍不住笑了。

    她借着眼前的垂纱挡住笑颜,轻咳了一声,“穆姐姐,我家中还有事——”

    话还没说完,却见车夫喊了小绫过去,阿意微怔,目光追寻了过去,“怎么了?”

    车夫指了指马车外侧的轮子,“姑娘,咱们的马车好似被别人的剐蹭到了?”

    小绫先一步问道,“可还能用?”

    车夫闻言,面上有点儿犹豫,“这处承重的地方有了裂痕——”

    “那还是先修一修的好,不然多危险啊!”穆正听着后抢先一步道,“妹妹,你坐我府中的马车回去好了!反正我也不着急回家,先送你回去,走,我府中马车就停在那儿!”

    她说着就要拉着阿意一道过去。

    这般倒是也行,阿意点点头,正要嘱咐车夫先将车子牵去修理,一转头却瞧见另外一辆马车从后面到了这边来。

    她还当是路过的,牵着穆正要往旁边避一避,可那辆马车却就在跟前停了下来。

    车夫面带恭敬,声音略微有些尖细,“敢问可是钟大人家中的妹妹?”

    阿意点了点头,“您是?”

    “奴才是东宫的人,太子殿下听闻您马车坏了,让奴才送您一程。”

    说罢,见阿意面上有些犹豫,又小心补充道,“钟大人有事儿,先一步去了宫中了。”

    他这般一说,阿意便了然了,估计大哥是和太子殿下一块进宫去了,太子让人来送自己应也是因为大哥的缘故。

    突然多了一辆东宫的马车,那也就用不着再让穆正送了。

    趴在车窗处,眼看着东宫的马车都走远了后,穆正犹自有些愤愤不平,嘟嘟囔囔道,“这东宫的人真是的,我还想和阿意妹妹一块儿在车上说说话呢!”

    他对面,穆洵眉眼微垂不知在想什么,听了穆正这话才抬起了眸子,似是不经意问道,“阿意妹妹?是哪个意?”

    他自认为问得不着痕迹,可穆正身为他亲妹妹,最是了解他不过,顿时就故意笑着凑了上来,“呀?哥,你问人家姑娘家的名字是哪个字干嘛?你是不是对人家有别的心思?怪不得,刚刚在下面时,我就看你不对劲!”

    穆洵脸色不变,正要说什么遮掩一二,却见穆正目光迅速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边看边啧啧摇头,他心中一动,顾不上什么遮掩不遮掩,脱口而出,“怎么了?”

    难道是那位姜姑娘已经有了婚约?

    穆正神色坦荡,“哥,虽然你吧,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了,但是在这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青年才俊,所以你配阿意妹妹还是有点不够格的。”

    穆洵听得心中一梗,怀疑眼前这人当真是自己亲妹妹?

    穆正未曾理会他眼中的反驳,只弯腰拍了拍她哥的胳膊,继续道,

    “哥,你许是不知道,今日在纪府中,阿意妹妹一露脸,看呆的人不知有多少个,这般的容颜,你当真觉得动心的人少么?现在还没人动,不过是之前阿意妹妹出门少,知道她的人不多罢了,你信不信,今日过后,到姜府和钟府打探消息的人怕是能直接把门槛踩烂?”

    穆洵犹自不甘心,既然别人可以,为何他就不可以?

    穆正心中叹了一口气,语气更认真了些,“姜家破落,来送礼连见纪老夫人的面都没机会,但是谁不知道姜家是姜家,阿意妹妹是阿意妹妹?阿意妹妹的外祖家可是钟家,这门槛咱们府中够得上么?纵使阿意妹妹对你也有心意,你有把握能护得住她么?”

    她说得这般毫无遮掩,穆洵反倒是一时没了可以反驳的话。

    只是怔怔良久,脑中的人影却始终没法挥散。

    正失落又矛盾间,却见对面的人忽然笑嘻嘻道,“但我可就不一样了哦,等我回家后,就要给阿意妹妹写帖子,邀她明日一块儿出去玩!”

    穆洵:……确认了,眼前了这个嬉皮笑脸一脸得意的,应该的确不是他妹妹。

    另外一边,阿意上了东宫的马车后,才发现这马车外面瞧着低调,里面倒是很是舒适。

    而且总瞧着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环儿也是发现了,小声道,“姑娘,这马车里和咱们府中的马车很是相像哎!”

    她说的府中自然不是姜府,而是顺江府的钟府。

    阿意目光一一扫过车内的各种软垫,眼中不由得多了些疑惑,倒是小绫感觉这很是正常,“天底下的马车总也不过这几个样,怕颠簸不舒服,多摆些垫子不是正常么?”

    这话说得倒是也有道理,只是——

    阿意尚在沉思中,马车却已经稳稳停住,车夫下来小心敲了敲车窗,“姜姑娘,已经到了。”

    ……

    一到了家,阿意还未来得及换下衣裳,万万便已经迫不及待扑了过来。

    阿意将它抱起来一边向着屋里走一边伸着手指逗它玩,无意中将手指放入了它口中时,却发现万万只是用小舌头舔了舔,一点儿咬的意思都没有。

    “那在梦中时,你怎么会突然咬我一口呀?”阿意戳了戳万万的小脑袋。

    万万一脸懵懂,仰着小脑袋来蹭阿意的下巴,“喵呜,喵呜——”

    “哎呀,别动,别动,我先去换衣服,再来和

    依誮

    你玩——”

    但等阿意换了衣服出来后,才刚抱起万万,就得知大哥哥来府中了。

    她愣了愣,“大哥,你不是去宫中了么?”

    钟朗点点头,“嗯,刚从宫中出来。”

    啊?刚进去就出来了?

    阿意懵了一瞬,但转瞬想起了更重要的事,“大哥,你知道一位姓华的太医么?”

    “知道,怎么问这个?”

    阿意便将今日在纪府中的事详细说了一遍,钟朗倒是没怀疑华太医说谎,而是颇有些担心阿意的身子,“你当真未感觉到异常么?不行,我看你还是搬到钟府里去住好些——”

    眼看着话题就要跑偏了,阿意忙摇摇头,“大哥哥,反正我也在京城待不了多少时日,就住在这里就好。”

    钟朗依旧皱着眉头,“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如何让我放心?姜家有没有人为难过你?若有什么,一定要及时告诉大哥——”

    “好好好,若有什么,我一定第一时间说,”阿意指了指院门外,“有这么多侍卫守着我呢,没人打扰我的,真的!”

    钟朗见她说得笃定,这才放心了些,又喊了大夫来给阿意看了看身子才放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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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意见他走了后,眉眼间才浮现出了几分沉思。

    她这几日断断续续想起来的那些往事暂时都还没有告诉大哥哥,就是怕大哥哥听了后直接和姜老夫人翻了脸,也绝不会再允许她继续住在这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有时间,慢慢来,不着急,等她将过去忘记的事情理顺了,再同大哥哥说也不晚。

    而且既然她到了姜府中就能想起来少许在姜府中发生的事,那么到了千佛寺应是也可以想起些在千佛寺发生的事吧?要不也到千佛寺小住几日呢?

    阿意有了想法,便喊了小绫去看看日子。

    她想得很好,可惜当夜就又落起了小雨,去千佛寺的行程也只能又向着后面推了几日。

    ……

    姜老夫人的寿辰是下个月上旬,在这之前,先到了宫中的宫宴。

    阿意之前便从大哥哥口中得知过这场宫宴,也知道宫宴的名单上并没有自己,是以这日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午觉,醒来后,让小绫随意给梳了个头发,便打算在府中随意逛逛。

    可是才刚到了明月院门口,便忽然见得一群人向着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