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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坦言

    这话说的,秦襄一时半刻还真接不上嘴,难不成他道人家跑那么快就是瞧见茶栈里坐着几个彪形大汉,怕是劫道的土匪抢了他们吗?

    “愣着干嘛,过来搭把手。”秦襄瞧着满地的行礼,叫他三位文弱兄台搬,是没可能的,不说一箱子书叫他们三人合力都不一定能抬走,便是真能抬动也走不得几步,便气喘吁吁倒地,等上了山,指定要叫大当家训训他们。

    没个好身体,怎么能压榨出更多的价值,听闻坊间猝死者不少,黑熊寨创业刚起苗头,可不敢挥霍人才。

    “这就来,几位就是秦先生同窗吧,我们是黑熊寨巡逻队的人,平日就在寨子行走,遇上事只管叫我们,别的没有,力气管够。”说话的汉子边说边一把抱起秦襄口中需三人合力才能抬起的书箱,叫一旁看着的三位书生罕默半晌。

    看着行李多,实在架不住几个莽汉力气够,不过三两趟功夫,行礼都搬到茶栈中,又有伶俐汉子往家眷那厢去招待,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看着没有另外些莽汉唬人,为了哄几个躲在娘亲阿耶身后的孩子,还把荷包里随身带着的糖块拿出来,给小家伙们甜甜嘴。

    要说还得是小娃娃最没戒心,只几块糖块立马不怕眼前看着吓人的叔叔,有胆子大的还叫那汉子抱起来玩闹,叫一路上担惊受怕的娘子郎君们松口气。

    只听夫君说要去土匪寨子,在场三位娘子郎君哪个不是夜不能寐的担心这趟贼窝一去无还,说到底还是山匪听着不像好东西,便说有那歹竹出的好笋,也不见得叫她们遇上。

    亏得黑熊寨一伙人,上到大当家下到底层莽汉,都不是黑心贼,论前身都是贫户农户,淳朴是刻在骨子里,只要说上几句话就晓得不是啥坏心眼的人,当然不淳朴的坏心眼都叫大当家一锅端了。

    “几位先生且先在此歇歇,喝口茶,这些个行礼一趟搬不完,得等兄弟去山上吆两匹骡子下来,到时候一道给你们送上去,不耽误功夫。”说话的汉子边说边给几位先生倒茶水。

    黑熊寨的茶也都是好茶,什么杀青揉捻都是不落的,只是黑熊岭山的茶树不多,一年得来的好茶也就够寨子开销,大宗生意做不了。

    “这茶栈开的位置不错,想必不只是做茶盏生意。”邢堂明接过茶杯,滚烫的水刚沏的茶,喝是没法喝,不过闻一闻茶香也叫人心旷神怡。

    “堂明且歇歇,你真要探蛛丝马迹,上了山保管你看个够。”秦襄不要热茶,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自打听大当家说喝热水更好,秦襄便再不喝茶,也习惯了每日一壶热水,时不时还上医馆讨要些枸杞加在其中,养生。

    “我瞧你是犯了懒,知道解释了这一道,之后便还有的是要解释的活,干脆搪塞我。”邢堂明明白的看出秦襄谋算,从前书院二人就跟两只斗鸡似的,成日里梗着脖子大张翅膀,若有人围观便非得斗出个你死我活不可。

    “晓得就好,到时候我寻大当家给你安排个口舌伶俐的汉子,保管比我说的细致。”秦襄犯懒实在正常,一路舟车劳顿这会恨不得躺床上睡个三天三夜,只是那黑心的主公必然是不答应,“说来,我走这些日子,寨子可有什么新鲜事发生,说出来叫我快活快活。”

    打秦襄上了黑熊寨,这还是头一回一口气离开这多日,南珉带回来那么多道士和珍宝,总不能一点水花也不见。

    “有意思的事?大当家带着秦公子去小溪烤鱼算吗?”那汉子挠头,对秦先生来说有意思的事可不太多,大当家私人八卦应该算吧。

    “嘶——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还道大当家与众不同,不想也俗了。”想想郑铁抢了人上山的那日,夜里还说要将这天仙送给他,要瞧着好事要成,日后便可拿此事笑话大当家一番。

    不过以此例来看,美人计果然是最厉害的阳谋,可惜能够动摇英雄的美人实在不多,偏叫大当家遇上一个,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秦先生这话说的,英雄美人自当是相配,非得牛粪配鲜花才叫不俗,那我且要瞧秦先生日后是不是要专程寻个貌若无盐的良人才算相配。”

    那汉子是不忍气的,大当家和秦公子再天造地设不过,不说其他,就那气度,容貌,整个祁州还能再寻出个相配的来吗?

    “哈哈哈,这位兄弟说的对,英雄配美人哪里算的上俗,我看是你秦襄没有娇妻美眷,嫉妒才是。”邢堂明少有如此快活过,盖因不过几句话的功夫,瞧见秦襄吃瘪,这黑熊寨的汉子实在有趣,想必能教出这般手下的大当家也当是个妙趣横生的人。

    “是吗?若是堂明知道这位秦公子的身份,怕是笑不出来了。”堂堂朝廷正三品大官的嫡亲哥儿,叫咱们这位胆大包天的大当家抢到寨子里,虽说是没有做夫郞的意思,但秦襄是不信大当家的鬼话。

    周肆此人,你不能看他说了什么,得看他做了什么,到时候,别说千秋大业,还是想想怎么应付大当家老丈人才是头等要事。

    邢堂明见秦襄这般说,对那未谋面的秦公子身份起了好奇心,要不是知道秦襄阖家只他一人,他都要猜是秦襄兄弟去了。

    “好了,秦兄,堂明,别吵嘴了,眼下没有先生在,我和昭旭可拦不住你们。”君凯之瞧着熟悉的场景,心头一阵感慨,有生之年还能友人同聚,也是人生幸事,但私底下丢人现眼便罢了,这回可是头一次到主公的地界,难保没人看着他们一举一动。

    “看在凯之的份上,此事暂休。”

    “没所谓,我是随时恭候堂明继续。”秦襄从前嘴上功夫厉害,与邢堂明你来我往实在精彩,可偏偏栽在大当家那张嘴上,时常吃瘪,不过他吃一堑长一智,如今嘴皮子功夫可用脱胎换骨形容,打一个邢堂明不成问题。

    “咳咳,几位先生,骡子到了,咱还是先上山吧。”眼瞧着一场唇枪舌战偃旗息鼓,那汉子松口气,果然读书人个个都是嘴上功夫了得,换作他们,一言不合去台上打一场,便是头破血流下了台还是好兄弟,不比嘴上叭叭成熟?

    但话是没法当着秦先生面说,毕竟秦先生也有指挥他们办事的权利,可不敢得罪。

    “上山吧,大当家该是再等我们了。”

    ————————————

    山下弟兄传来消息,周肆也打书房出来,去了秦绥之屋里说话。

    “今儿个书房会热闹些,若是闲吵,去寻黄娘子她们说说话,或是叫苏梓他们带你出寨子走走。”周肆得了秦襄回来的信,过来秦绥之这头交代一声。

    从前办公休息一处,周肆是觉着没什么大不了,现下有位规矩的美人在,生人人来人往,可叫人不得安生的同时也憋闷。

    “可是有人过来投奔?”秦绥之一准猜到来人身份。

    “秦公子冰雪聪明,先头我已经输一筹,莫不是秦公子还要叫我再输一回。”周肆坦言相告,平日冷脸也多了几分笑意,可见近些时候与秦绥之的关系又亲近几分。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周大当家百密一疏的一疏才叫人难寻。”秦绥之晓得空青离开也瞒不过周肆几日,只是周肆不说,他自然也是不提的。

    “唔,能得秦公子如此夸赞,颇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倒有一事还未想通,想请秦公子同我解惑,你是怎么叫蒺藜菖蒲与燕瑾传信的。”

    这点周肆想过很久,消息传递方式实在多,再配合天时地候,旁人要想窥探一二,还真可能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于是周肆选择直接询问。

    “不过是哥儿家的玩乐之物罢了。”秦绥之说着点了点眉心,哥儿家此处都有一点红痣,许多哥儿嫌弃红痣普通,便时兴于此处画花钿,秦绥之也不能免俗,连带着蒺藜菖蒲眉心都有花钿。

    “原来如此。”周肆对花钿知之甚少,晓得是姑娘哥儿常做妆,便是日日换新,也不觉新奇,“不过燕瑾为何能猜出来?”

    “时兴花意各不相同,京城中的汉子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京城也总有几分别开生面的见识,不然可讨不到媳妇。

    “你这般坦白,不怕之后再也送不出消息了?”

    “事事讲究天时地利,天时已过,地利在你,再赌输多胜少。”秦绥之坦荡说出此话后,心头又难免失落,他知这次能赢不过因为周肆本就有意放他送出消息,若真严加看管,燕瑾能逃出山寨吗?能走出祁州吗?能顺利归京吗?

    诚然,这话有道理,但言下之意,也有获胜的可能,看来秦公子还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周肆也不揭穿,只秦公子都这般坦诚,他却无动于衷,恐怕要叫秦公子不肯交心了。

    “秦家前些日子在朝廷被弹劾,如今你父兄正在家闭门思过。”

    此言刚落,只听一盏茶水落地,陶瓷碎成片不说,茶杯里的茶水更是将秦绥之浅色的衣裳染了褐色,毁了一身好衣裳。

    周肆不知,晓得这个消息的秦公子是先担心父兄安慰,还是先气恼他于送信一事上的诡计手段。

    不待想出个究竟,方才还坐在凳子上的秦绥之蹲下身,眼看着手便要去拾碎瓷,叫周肆眼疾手快的抓住手腕。

    “用扫帚收拾即可,何必用手。”

    第32章 考验

    “大当家,你这差别待遇未免叫人心寒,我当初上山可是叫人绑了手脚,嘴里还塞了汗巾,捆成粽子来的,而今换作我三位同窗,竟然出门相迎,可知事事患寡而不患不均。”

    秦襄带着三位友人到大当家院子的时候,以为正在书房的某人却站在院子中间,叫秦襄说趣的同时还想大当家竟然开窍了,学会礼贤下士那套了。

    实则方被赶出门正好遇上秦襄带人过来的周肆,为了不叫人发现窘迫的一幕不得不摆出迎接的姿态,幸好没露破绽,不然以秦襄损人的性子,又要记一笔谈资。

    “秦先生哪里话,当初那般行事盖因秦先生对我黑熊寨诸多误解,不得已而为之,现下几位先生由秦先生引荐,本该以礼相待。”

    一口一个秦先生,听得秦襄通体舒畅,能得大当家在几位友人面前这般称呼,也算是长脸了,便是做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前人,也不算吃亏不是。

    对于秦襄逐渐得意的模样,三位友人掩面的掩面,望天的望天,大抵是嫌丢人。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几位先生这边请。”

    周肆做了‘请’的姿势后,便在前带路,仗着秦襄没法从后脑勺看出他余光所向,大胆的朝寝卧方向打量,见寝卧的大门不光关的严严实实,连平日透气的窗户都严丝合缝,可见人气的不轻。

    他想过如实相告必然没好结果,没成想头一个栽跟头的是自个儿,待招待完秦襄的几位墙角,他还是在去一趟瞧瞧,别气出个好歹来。

    ……

    黑熊寨议事的场所最大的便是大堂,那头是召集全寨人说话用的,平日里都是在周肆的小书房议事,当初建院子时,周肆早有先见之明,给书房留了不少位置,平素里周他一人在此办公还看不出如何,今儿五人同进,书案处还搁了五把椅子,半点不显狭仄。

    来时秦襄便叮嘱过,寨子不讲山下那些见大人物的规矩礼节,只道寻常就是。

    为此也不见你拜我我拜你,只管先坐了位置,由中间人秦襄一一个周肆介绍。

    只三个人,也不难认,君奕君凯之年岁最大,看行为举止是时下文人最常见的谦谦君子。

    邢萧邢堂明不必说,实在与当初秦襄初入寨子一模一样,日后二人多半是不能放在一块处事,不然容易公报私仇。

    莫昕莫昭旭年岁最小,却也是做爹的年纪,观其言,实在话少,却又非是毫无主见,当时难得务实一派的人才。

    “我姓周名肆,字尚未到二十没取,接下黑熊寨有两年时间,平素里寨子各项事务都由我做主,三位先生前来,本该先接风洗尘,不过时候不巧正午刚过,厨房那头熄了火,只待夜里再款待。”

    “周大当家哪里的话,若论关系,我们瞧着更像是过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劳周大当家费心了。”君凯之摆手,表示不在意,他们本就是投奔而来,哪里有那般高姿态,没见秦襄都是叫这位绑上山的。

    “算不得费心,只是寨子人多,便有些规矩与山下不同,几位先生初到怕是不知情,若有不懂之处,可问问秦襄。”

    “大当家且放心,我作为他们友人不会放着不管,也不必担心他们适应不了寨子规矩,毕竟我都能适应,他们自然更没问题。”

    秦襄夸口之言听得周肆挑眉,不知秦襄是给几位同窗戴高帽,还是实话,左右这事秦襄负责,真出了问题,他寻秦襄即可。

    “周大当家。”寒暄话说完,便是该谈正事,邢堂明一向有话直说,便做主了第一个开口。

    “邢先生有何疑问,且说。”周肆听到熟悉带刺的话,难得怀念当初绑秦襄上山的时候,那时秦先生何等的傲气,也不知怎么过了几年功夫,反而学会了郑铁那等武夫的滚刀肉做派。

    “秦襄以同窗之谊请我入黑熊寨,我惦记家中夫郞孩子不允,但此人狡诈,拿我软肋,以夫郞孩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夫郞求安稳度日,我孩子望有个锦绣前程,若无钱宝来陷害,这般要求便是不难。

    但如今我是罪身,钱宝来一日不死,旧案便永无出头之日,如此一家人只得庸庸碌碌度日。那么周大当家,你要如何兑现秦襄对我等的许诺。”

    邢堂明一席话说的有些市侩,甚至不像是嘴上张口圣人闭口圣人的书生说出来的,可仔细一想,当真迂腐的书生也未尝经历过大起大落。

    历经疾苦,方知唯有平安不易,他们冒死,或许也有一展雄心抱负之意,但真正说动他们的却还是妻儿有好日子过,若是周肆无法做到,或是胡萝卜吊驴,能叫他们听话一时,难不成还能叫他们听话一世。

    傻子世间不少,不过邢堂明自诩他是半个狂士,半个蠢人,到底剩几分聪明。

    “若是邢先生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给诸位一个锦绣前程,我还得思衬许久,也不一定有答案,但若是提及诸位亲眷,我倒是能立马能给个答复。”

    他是平头百姓,注定走的造反之路不可能三年五载做成,前十几年诸多准备也都像是厚积薄发,待一个合适的机会推进造反的步伐,却不会帮他一步登天。

    但也是这十几年的准备,叫他有底气给前来投奔之人一个安稳的环境,不说锦衣玉食,饱食暖衣不成问题。

    “安稳度日,整个祁州因为我黑熊寨名声安稳度日的人家不在少数,更不提几位家眷如今就在黑熊寨内,若我连寨子里的人都护不住,又如何叫几位先生敢舍弃良民身份投奔。

    至于前程,我瞧几位先生年岁不大,子嗣最多总角年纪,这个年纪的孩子该入书院读书,要提功业至少到束发之后,在此之前黑熊寨内有一书院暂且能安置,想来几年时间,黑熊寨不至于原地踏步。”

    安稳,前程,前者只要听过黑熊寨的大名,便该清楚整个祁州再没有比黑熊寨更安稳的地方,前程更不提,只要打下地方,多的是际遇。

    这般都不算是兑现承诺,而是到黑熊寨,这些是必然条件。

    “周大当家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建织坊,不知秦襄路上同几位先生提及过桥头县的织坊吗?”周肆问这话,显然是在考验几位的眼力劲了,秦襄请了几人过来,一路三四日的行程总不会什么消息都不透露,织坊是眼下黑熊寨外拓的第一步,大多数新遇到的问题皆来源此。

    “提过。”莫昭旭一路听秦襄说过不少山寨举措,“周大当家打算借织坊干系蚕食桥头县吗?”

    “蚕食?”周肆闻言摇头,“非也,我于桥头县建织坊,为的是消耗在桥头县收来的棉花,若真动用蚕食二子,三年前至今已完成了蚕食的步骤,织坊一旦建成,桥头县便是囊中之物。”

    君凯之若有所思,棉花由桥头县乡里种出,收购后填入织坊,织坊又请桥头县百姓做工,这般一条线上的操作,却解决了桥头县大部分人的温饱,只要私下透露棉花织坊背后是黑熊寨,便在再怕,百姓在尝过甜头后多半会选择沉默。

    长此以往,桥头县的县令没让他们吃饱饭而黑熊寨的土匪却叫他们吃饱饭了,百姓更属意谁,不言而喻。

    此计为阳谋,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棉花,织坊被人窃取,若是出现能够代替黑熊寨的存在,百姓便不会领黑熊寨的情,两者之间取其轻,趋利避害人之本能也。

    “大当家有意拿此事给我们尝试吗?”

    “君先生看的透彻,不过棉布短时间内不会外散开,几位只需防备祁州内的有心人,半年之内,我会入主桥头县。”

    “大当家的意思,要我们保正半年时间内,没有人能接手棉花与织坊。”

    “不错,这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几位先生可先仔细打探一番再决定如何出手,左右织坊尚未建好。”

    “的确不是难事,只是繁琐了些,我与君兄、莫兄会仔细打探一番,再出个章程。”

    “如此,几位先生可先去安顿,寨子杂事由黄娘子负责,若需要什么东西都可与黄娘子说,若是需要人手,可寻郑铁,这二人如今就在寨中,秦襄别忘了引荐。”

    “大当家且放心,我还能坑他们不成。”秦襄虽然得理不饶人,做事还是靠谱的。

    说着,秦襄领了三人出门,留的周肆一人在书房,揉了揉眉心,安顿三位书生实在不算什么事,周肆担忧的,却是隔了几个屋子的那位。

    ……

    “公子,可是周大王惹公子不痛快了,且与蒺藜说说,便是蒺藜蠢笨,也能晓得公子为何生气,逗公子开开心。”蒺藜站在床边,瞧着周大王被赶出去后,就蒙了被子缩在床上的公子,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尽管夏日都是薄被,可烈日当空的,屋里有冰盆稍微动动也容易出汗,更不提还蒙了被,这要是热坏了如何是好。

    “我无事。”被子里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一听就不是没事的样子。

    蒺藜着急,明明前几天公子和周大王关系更好了些,怎么今儿又闹起来了。

    可恨方才他与菖蒲都在院子外,没听着周大王与公子说了些什么。

    菖蒲见这样不是事,着急走了几步也到床前。

    “公子,还是先出来吧,门窗都关了,屋里也不透风,再捂着被子,要闷坏了。”

    秦绥之不动,闷在被子里的确热,却也正好叫他清醒清醒,父兄从前家中夸赞他聪慧,便叫自己有了想当然的性子,认为天下聪明人虽有,他秦绥之怎么也占一个,不想在黑熊寨,一而再,再而三叫周肆给他上了几课。

    明知道成王非是良配,皇帝如此赐婚定是有意要对父亲出手,竟然还送信回京,岂非是叫父亲再与皇帝起冲突。

    那信不该送出去,若是他没有信送回京,总能瞒过父亲一时,容州与京城距离千里之遥,半年时间耽误都是有的,介时父亲知道他落难也正好错开皇帝接二连三发难的机会,不像如今,父兄被责令闭门思过,若是知晓成王之事,无异于雪上加霜。

    更不提周肆趁此机会给父兄送信,若是被皇帝知道父亲与反贼有联系,不正是有了瞌睡来了枕头。

    第33章 秦府

    正值深夜,京中素来宵禁,除去秦楼楚馆之地,少有灯火通明的地方。

    大户人家府邸夜里倒是点灯,不过也不尽点,怕那守夜的老头小厮不醒事,若是夜半打盹没看住火,烧起来便是百口人性命都得搭进去。

    夜半三更,打更人沿街敲更,音调子拖得又长又尖,若是沿街住的人家,夜里多半要被吵醒几回。

    秦府正门自然也靠街,但府邸占地不是贫户人家可比,外头的敲更声是打扰不了歇息的主人家。

    可今儿夜里,秦尚书令时半三更还在书房,身上披了一件外衣,内里是睡觉时穿的寝衣,一看便是睡不着怕扰

    夜里伺候的下人自然也跟着,只是老爷吩咐不得进去打扰便守在门口,好在夏日夜里难得凉爽,如此站着吹吹夜风,不算难熬。

    不过今夜睡不着的可不止老爷,守门的小厮远远见一灯笼过来,看方向该是留听阁过来的,几步过后,果然来人是大少爷。

    “大少爷。”

    “父亲到书房几时了。”秦慕之手里提着灯笼,身边一个人也没跟着。

    “有小一刻了,老爷说夜里睡不着,怕扰了安人,便过来书房看看书。”

    秦慕之了然,走上前敲门,“父亲,是我。”

    “进来吧。”屋里的秦尚书令时年不过四十,又因养尊处优不曾吃过苦的缘故,看着不过三十来岁,正值壮年。

    虽本朝不尚武,但世家从小君子六艺是要学的,为此不去看秦尚书令周身浸染几十年的文人气度,说是个武夫也过得去。

    “我上了年纪夜里睡不着便罢了,你这个年纪如何睡不着?”秦尚书令同大儿说起了玩笑。

    “父亲若都算上了年纪,朝中七老八十还不致仕的人又算什么?”秦慕之关上门,也不要父亲吩咐,自个儿便寻了位置坐下。

    “你啊你,如此狂悖的性子是如何养出来的,我与你阿耶都是和善之人,瞧着你弟弟也是知书达理的世家公子,怎么的你偏一副武人做派。”秦尚书令捋着胡子,嘴上教训孩子,眼睛里却是隐隐露出笑意。

    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锋芒毕露些又有什么打紧,左右秦家能护住。

    “果然父亲是因为小弟的事睡不着。”

    一句话,把刚刚心情好些的秦尚书令又给堵回去了,他当然是因为绥之的事睡不着,他与夫郞育有两子,都是聪颖机灵的孩子。

    前者便不是世家子弟,也能靠自个儿博一个出路,而后者,幸而未去贫户之家,不然有多少达官显贵觊觎都说不好。

    他与夫郞也对绥之极尽宠溺,于婚事上哪怕犯了时下世家哥儿定亲的规矩,也留着人在府里慢慢挑选。

    只是现今他又有些后悔,若是早与绥之定下一门亲事,皇上也没机会因他的缘故迁怒绥之。

    “皇上当初指婚,半分消息也没透露,便在朝会上下了圣旨,我若抗旨不遵整个秦家便都到了末路,绥之劝我家族为重,不叫我去寻皇上求情,此去快两月了,不知路上可无虞。”

    秦尚书令说起此事,整个人都苍老了几分,皇帝便是知道若下旨之前他得了消息,会想方设法搅和了这场婚事,才如此行事,是他对不起绥之。

    “父亲。”秦慕之神色凝重,他近日收到一则消息,若消息是真,父亲知道怕是要气出病来,可若不告诉父亲,又如何能救绥之出那个火坑。

    “可是有你弟弟消息?”秦尚书令哪里还看不出来秦慕之未尽之语必然与绥之有关,且这般神色,只怕绥之的事情上还有变故。

    “近日皇上令我等闭门思过,京城里的消息知道的都稍迟几分,前几日夜里,有人送了消息到府上,我瞧是绥之从前密友,便隐下此事。

    回到院子看过信上消息,怒火难消,又恐是他人借绥之友人手笔构陷,便托了友人私下替我探查一番,现下已然确定乃是真事。”

    秦慕之从怀里掏出信件,此信来自工部侍郎家中幼子,曾与绥之关系甚好,嫁人之后也常约绥之参加宴会游玩。

    信上所书,便是成王在容州罄竹难书的罪行,秦慕之见父亲逐字阅读信件的内容,面色渐渐沉了下来,开口解释。

    “绥之友人嫁去的人家,是户门第不高的旁支,祖籍便在容州,听闻圣上赐婚,特意叫夫家给老宅送信打探消息,可恨婚期太紧,消息从容州传来绥之已经离京。”

    秦尚书令闭眼深吸一口气,多年来朝堂党争,早教会他不该喜形于色,可砰——秦尚书令猛砸桌面。

    “皇帝欺人太甚。”秦尚书令站起身,踱步快走几番,“不成,绥之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父亲,打从得了这封信,哪怕还不确定真伪,我便一直在想办法,而今之计,若要保小弟无虞,怎样行事都是大逆不道。”

    君臣有别,便是君负臣,臣也不得叛君,如此一来,他们能做的只有偷梁换柱。

    秦尚书令大抵明白慕之谋划,可这般行事绥之此后只能隐姓埋名,且若有朝一日被发现,欺君大罪,又如何对的起秦府其余族人。

    “我想想。”秦尚书令一时间给不出答案,论情分,绥之是他孩子,叫绥之因他受苦,于心何忍?

    可论责任,他是秦家这一代的主事人,还担着秦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不能冲动行事。

    “父亲谨慎行事应该的,但父亲,容州那边我会尽快派人过去,便是不将小弟带回来,也得给小弟一些保全自己的手段,不然我不放心。”成王骄奢淫逸,小弟过去要是受辱,必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为何碎的不能是成王?

    “去吧。”秦尚书令想此行送嫁因为怕皇帝对秦家不满,只派去五十个部曲护送实在不该,“对了,此事莫要告诉你阿耶。”

    “便是我们不说,阿耶总也能察觉到不对劲。”阿耶也是世家养出来的公子,自幼绥之便是由阿耶教导,这等聪慧的郎君又怎会察觉不到至亲之人不对劲。

    “能瞒一时是一时,他近来因为绥之远嫁本就身子不好,夜里常惊醒,两旬前更是夜里魇着了,夜夜难眠,待他好一些再说罢。”秦尚书令想想夫郞近些时候愁眉不展,若是知道绥之嫁去容州的境况,只怕要大病一场。

    “知道了父亲。”

    夜半灯火燃尽天明,一夜未睡难掩疲惫的秦尚书令痴痴的坐在桌前,秦家一向不行反叛之事,改朝换代虽然也投靠新廷,却能道一句在其位谋其职,不曾懈怠,又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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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肆一早提了食盒,昨儿被赶出门再去,秦绥之依旧闭门谢客,他也不好闯进去,如此耽误一日,周肆便亲自下厨,过来赔罪。

    “周大当家。”菖蒲听到敲门声开门,“公子还未睡醒,怕不好见周大当家。”

    “昨夜吃了吗?”

    菖蒲摇头,夏日热气重,公子胃口本就不算好,每餐吃的量少,昨日捂了被子到今儿都还没露出来,更不提吃饭了。

    周肆将手中食盒送于菖蒲手里,示意菖蒲蒺藜先离开,两个哥儿迟疑一会,又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劝了公子半晌都无果,不若让周大当家试试,不然公子身子如何撑得住。

    二人从周肆身边出去,便见周大当家大刀斧阔走到床前。

    “秦公子。”被子里的人莫说应声,便是动也不动弹一下,叫周肆颇有些无计可施,秦绥之生起气来怎么跟个刺猬一样,“你起来我们谈谈,此事的确是我利用你,是我之过,你这般生自己的气,气坏了身子岂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被子里的人还是不动。

    “你若再不动我可要掀被子了。”周肆威胁,谁知里头的人还是不动,一而再再而三,若是换做平日秦绥之必然气的掀开被子伶牙俐齿的怼他一顿,这时候却依旧默不作声,恐怕出事了。

    周肆赶着把人被子掀开,果然瞧见捂在被子里的秦绥之面色潮红,可见是捂坏了。

    见此,周肆也顾不得人衣衫不整,扯过外衣给人盖上,便打横抱起往医馆走去。

    一大早,医馆里也早就忙碌起来,黑熊寨平日里受伤都是对打留下的淤青,擦擦药酒即可,医馆不是太忙,多是炮制些药材给山下送去。

    孙哥儿的父亲便在山下做事,他留在山上,此时正在清点药柜里的药材,看哪些快用完需要添补。

    不想还没清点完药柜,大当家便抱着秦公子过来,吓得孙哥儿立马放下手中的药材,过来诊脉。

    “大抵是中暑了,还好不算太热,大当家且先出去,我给秦公子擦拭擦拭身子。”孙哥儿晓得大当家还没和秦公子圆房,这时候自然不会把人留下。

    周肆也非是胡搅蛮缠之人,依言出去,便见菖蒲蒺藜匆忙跟过来,方才周肆走的太快,叫两个小哥儿半跑着都没跟上。

    “周大当家,公子、公子怎么样了。”蒺藜喘着粗气询问。

    “中暑了,不过孙哥儿说不严重。”周肆尽量安抚两个小哥儿,“咱们先别进去打扰孙哥儿给秦公子看病。”

    他正好趁这个机会从秦绥之两个贴身伺候的哥儿嘴里套一套秦绥之的事,不然回回扎手,哪里得了。

    第34章 和好

    “咳咳、水。”

    一旁候着的蒺藜听到床上公子说话,面上一喜,赶忙提了茶壶茶杯过来,菖蒲扶着公子半坐起来,腰上垫着枕头,如此蒺藜才给递过一杯温水。

    即使唇焦舌敝,也未有狼吞虎咽之态,待一杯温水缓缓饮尽,秦绥之方才算完全清醒,空出一只手碰了碰额头,还有些晕眩。

    “我这是怎么了?”

    “公子还说呢,大夏日捂了一夜被子,暑热之气入体,好在周大王发现的早,将公子送去医馆诊治,不然我和菖蒲都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蒺藜说着眼泪打转,这事说起来也是他和菖蒲粗心,屋里伺候公子竟然还是叫周大王先看出来。

    “公子也是,便是生气如何折磨自己身子?若是公子有个好歹,我和蒺藜怎么给老爷安人交代。”菖蒲也劝,顺道接过公子手里的茶杯,再给公子倒了一杯水递回去。

    “……”秦绥之听这话不由得揉了揉额角,记起昨个儿的事,其实最初他是捂着被子生自己闷气,过后到了夜里气的累了,便迷糊睡过去,忘了掀开被子罢了。

    “公子肚子饿不饿,从昨儿个夜里起便没吃东西,人哪里受的住,周大王说了,若是公子醒来饿了尽管去吩咐厨房做些清爽的小菜,殷婶也一直在厨房候着。”

    秦绥之摇头,他当真不饿。

    “那我去厨房把孙哥儿给公子熬的药端过来。”菖蒲见公子没胃口也不勉强,人刚醒,还病着,的确没什么胃口,待喝过药劳殷婶煮一翁粥,再捡几个凉拌小菜过来,那时公子多少也能吃一些。

    “嗯。”秦绥之抬眼见屋里,昨日紧闭的门窗现下大打开,屋里的冰盆又给多添了一个,比的往日还要凉爽些,甚至被子都换成了冰蚕丝。

    冰蚕吐丝,实在昂贵,都是进贡之物,寻常少有机会寻到,他嫁妆里有从前宫里赐给阿耶的两匹,也是打算待个子不长了裁成衣裳,做夏日消暑。

    用冰蚕丝做被面,怕只有皇上才能如此奢侈。

    “公子可是在看冰蚕丝,黄娘子拿过来的时候我也吓着了呢,一问才知道这东西寨子也没多少,说是从前同人做生意换来的,一直压仓库。

    一早周大王见公子中暑,便吩咐黄娘子将库里的几匹冰蚕丝料子取出来,裁做被面,给送了过来,还有余下几匹,黄娘子叫我们给公子裁了做衣裳。”

    蒺藜虽是府里下人,但见识过得好东西却是不少,盖因安人一惯将宫中赐来的东西都往大少爷和公子屋里送,也是晓得价值才觉着周大王此人对公子的确好。

    “周肆人呢?”醒来听蒺藜说了周肆这般多好话,却是不见正主。

    “还道秦公子不乐意再见我。”蒺藜尚未出声,端着药过来的周肆正巧跨步进屋,“热可是退了。”

    “嗯。”秦绥之垂头不见周肆,却不想人转手将一碗温过的药汤端到跟前,叫他不得不接过手,也不必捏鼻子,但也不似方才喝水时那般慢条斯理,可见还是嫌苦。

    周肆接过空碗,拿出蜜饯在秦绥之跟前晃了晃,却不给人,“我还怕秦公子嫌苦,特意带了蜜饯过来,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话落,周肆便被人瞪了一眼,晓得人气还没消,可不敢再把人惹生气,便把一袋子蜜饯都送了出去。

    “甜的别吃太多,小心牙疼。”时下看牙技术也不能说没有,例如治虫牙,便是用雄黄和葶苈堵在牙洞,疼倒是能止,可雄黄这东西本身也有毒。

    虽说能做药材,但朱砂不也是药材,是药三分毒,总归还是不病最好。

    “冰蚕丝很贵重。”秦绥之含过一块蜜饯,提起冰蚕丝的事。

    “正是因为贵重,若不物尽其用,又如何对的起它的价值。”好东西束之高阁在周肆看来与遗珠弃璧没什么两样,毕竟若非是秦绥之这一遭,他都忘了库里还有这东西,“不生我气了?”

    “本也没生周大当家的气,不过是气我自己愚蠢罢了。”秦绥之咽过蜜饯。

    “秦公子若是蠢笨,世上还有几个聪明人,倒是瞧着秦公子如此损人不利己,被秦尚书令知道秦公子在我寨子好吃好喝招待还生了病,怕是对我的印象分又要降低不少。”周肆送去的信不过阐述事实,并无威胁之意,但又想时下文人,不光喜欢拐弯抹角行事,还喜欢曲解别人的话。

    世上许多文人之间的误会多半是两种原由,其一是不长嘴,其二是长嘴不说人话,而今朝廷便是这副德行,说是文武百官上朝的严肃地方,真吵起来跟菜市场的差别大约是用词文雅些。

    在朝廷浸淫多年的秦尚书令怕是深的其中精髓,要是误会了他送信的意思,还得劳烦秦公子从中调和。

    “……”被周肆一而再再而三提及生病之事,秦绥之心头憋得慌,可他总不能明说自己是睡过去忘了掀被子才导致中暑,如此比周肆误会的原因还丢人,只能忍气吞声扛了这口黑锅。

    “如此,我们算是和好了?”周肆虽然觉得和好一词过于幼稚,但想想秦公子的举动,可不跟小孩似的吗。

    “早上是你抱我去医馆的?”秦绥之回问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叫一向门清的周肆一时都摸不准意思,只顾实话说了。

    “嗯,一早过来本想赔罪,还去厨房做了些饭菜做赔罪礼,不想赔罪礼没送出去,倒是将某人送去了医馆。”其实当下叫孙哥儿过来一趟也使得,但一来一回肯定比不得他将人直接送过快。

    若说秦绥之是担忧他抱着送去医馆被人看见,也说不通,毕竟抢人回来那晚,他可是直接当着整个寨子人的面把人抗在肩上,还颇无赖的将人抱在怀里喂饭,不比这刺激?

    “赔罪礼呢?”

    “你没醒,时下饭菜也放不得,叫我送给巡逻的几个兄弟吃了。”他是不常下厨,寨子里吃过他手艺的除去厨房做事的娘子郎君,只有自小跟着长大的兄弟有点口福,便是秦襄这等上山这般久的账房都没机会。

    说完,秦公子又作哑巴,这回周肆总算知道秦公子别扭的地方在哪里。

    “一早的饭菜都是我随意做的,刚好能入口罢了,这会若是秦公子不嫌弃,便点几个合心意的菜,待会我去厨房做了给你送过来,还当赔罪礼。”

    果然,症结在此,秦绥之半点不客气的点了几道大菜,周肆算了算时间,刚好赶上夜里那顿,便端了药碗往厨房去。

    想想当初郑铁说叫秦绥之晓得他私下做的事,要气恼,他还道美人含嗔别有风情,哪想不光见到含嗔的风情,还得了一位病弱西子胜三分的病美人。

    只怕郑铁此刻正笑话他,回旋镖当真会平等的扎在每一个人扔镖人手上。

    ……

    郑铁要是知道大当家这般猜疑,定要辩一辩,他也不是日日盯着大当家屋里那点事,便是知道秦公子生病,也不知其原由,哪里有功夫笑话大当家。

    好在,郑铁不光不知道,这会还有正事忙,容州那头有消息传回来了,本该立马送到大当家跟前,但一早上谁没见着秦公子叫大当家送到医馆去了。

    这信上的消息么,震惊归震惊,但又不是须得一时半刻解决的急事,早几时晚几时没差,不若叫大当家多陪陪秦公子,在立业前把成家的大事先敲定。

    “徐小六倒是能干,你说日后上战场,徐小六手底下的人能做斥候吗?”郑铁还没当将军呢,已经开始打起同僚的主意。

    “应该不成吧,徐队长做的事虽然也是打探情报,但和战场斥候还是有几分不一样哦。”一旁的汉子觉着两件事差别还是大。

    “触类旁通嘛,左右都是打探消息,不过是转个弯罢了。”郑铁觉着这事有搞头,等徐小六从容州回来,他给人说说去。

    “郑队,咱们军队都还没有呢,想这些是不是太早了点。”巡逻队的人要说直接拉上战场,那是不成问题,毕竟都是大当家手把手带出来的,无论兵器甲胄,还是纪律能力,都比的一流军队。

    说不得,京中的禁军都没他们厉害,但占人多的便宜,硬碰硬他们八成是要输。

    “哪里早了,眼下没有军队那是大当家还没到起事的时候,一旦咱们占了桥头县,便也有了地盘,自然要配军队。

    且军队总要训练过,不然叫那新兵蛋子往战场跑,不是送菜么,算算时间,过不得多久,咱们大当家定要正经招兵,你没看兵费都叫南珉给扛回来了。”

    说起南珉扛回来的珠宝箱子,郑铁都忍不住抹一把口水,不提几箱金子,就是各类宝石卖出去都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更不用说,那群道士们还被捆在窑口,成日弄什么化学实验,准备把银镜的成本打下来。

    光靠这群道士,便能养活一只五千人的军队,待大当家再把地盘扩出去,用他们种粮食的办法种地,再没说会叫军队饿肚子的。

    “郑队,你这话可不可信?”那汉子问的小声,看模样是在替人打听。

    “怎的,山下认识了什么人?也想加入咱黑熊寨。”桥头县里有不少黑熊寨的产业,都是自家兄弟经营,跟县里的百姓也打交道,要说有一二交好的汉子,且那汉子脑袋有几分聪明,总归能看出不同来。

    “正是呢,要说这桥头县里脑袋聪明的人不少,便是平头百姓真细心瞧咱们,定也能看出个一二不同,不过这些人多半是不晓得我们背后是谁,也不敢打听。

    另有些汉子呢,抽丝剥茧大抵能晓得我们出身,又冷眼看过一段时日我等行事,晓得我们不是寻常恶匪,乃是一等一正经义匪,便起了心思想要投靠。

    可郑队,你再晓得不过,咱们大当家收容人,都是那无根无底的流民,容易在山上扎根,桥头县百姓是不轻易给纳上山,更不提入咱们巡逻队。”

    所以么,有心思投靠的汉子也只能先和山上的人打打关系。

    “这般的话,你且叫他等两三个月,转机就来了。”郑铁指点手下的汉子后,高兴的哼着曲往大当家书房去,虽然不打扰大当家好事,但信总是要给大当家看过,这时候送过去,到了夜里,大当家又不在秦公子屋里歇息,不就有功夫看了。

    没了徐大头那小子,他郑铁办事也很周全的嘛。

    第35章 深山

    戌时末。

    总算靠一手好厨艺把人哄好,二人一块吃了个晚饭,说了会闲话还病着的秦绥之渐渐露出困意,周肆自然知情识趣,叫人好生歇息,先把病养好,余下的事之后再说。

    瞧着人沾床便睡了,周肆也稍放下心,改道去了书房,平素里书房没人是不点灯的,偏今儿奇怪,周肆不待走到门口便见书房灯火通明,推门一见,竟是最讨厌晚上做事的秦襄在屋里,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这个点不去和你同窗秉烛夜谈,来我书房做什么?”

    “大当家,你这话说的颇有歧义,我来此地自然是郑铁那莽夫说有要事,不然此刻早已神游太虚,天地逍遥,如何会与同窗秉烛夜谈。”

    秦襄说着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大当家整日哪来的精力,都要赶上晚睡的狗早起的鸡了,偏精神面貌一点不显疲惫。

    按理说,他也及冠不久,只大大当家几岁,怎么几岁的差距比几十岁还大。

    “什么要事?”周肆正好走到桌案,瞧着上书徐小六三字的信件,容州的事么。

    拆过信封,周肆细细看来容州的消息,露出古怪的微笑。

    “大当家,你别这样笑,怪吓人的。”秦襄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周肆不理会,反将手中信件递过去,心底默数七声,不出意外听见秦襄的惊呼。

    “什么,成王竟养了五千私兵。”五千私兵,不是五百,他们黑熊寨加起来都没这么多人。

    “五千而已,朝廷兵马总八十万,成王这点人连零头都算不上。”古代战争,讲天时地利人和,以少胜多倒是也有,但细数千多年来的战场,又有几场?

    例如眼下,五千对八十万,这般人数压制,对手也不尽是猪队友,要胜,怎么也得天降陨石数枚,方有可能。

    “话虽如此,可朝廷八十万人里能打的有几个,加之本朝重文轻武,军队气势实在不堪。按成王实力,在容州经营也有小五年,才养出了五千人马,定是奔着精兵强将去的,若以闪电战袭击,朝廷八十万人哪里是对手。”

    闪电战讲究一个快字,朝廷八十万人马是实打实的数不错,可要短时间内集结整军,非得韩信在世不可。

    集结期间,前线若是不断传来攻城略地的消息,士兵如何还有提枪再战的勇气,士气不足,大势将去。

    且成王造反,比起他们来,多了一个吴燕一脉的正统名分,朝中重臣审视适度,若见皇帝坐不稳位置投靠成王,另择明主,他们不是又多了一个对手。

    “说的不错,可我们在祁州,成王如何以闪电战打到京城?”

    祁州是从容州到京城的必经之地,若要绕远,须得走尚未开化的夷族地,不说成王的五千人马经不经得起这般消耗,便是去了夷族地能否找到方向都是个问题。

    陆路行不通,成王唯一还有的选的便是海路,时下大燕也进行海上贸易,临海诸国大多都是大燕的附属国,常来朝贡。

    可从容州到京都的海路是极漫长的海线,便是近海行驶也容易迷失在海里,总的来说,看似局面是他们黑熊寨腹背受敌,其实是成王兵马被他们围困在一处,瓮中捉鳖。

    为此周肆看到成王五千人马时,才露出古怪的笑意,区区五千人马就想造反,不是他说,真要是成功了那都是青史留名的大人物,若是大燕一朝有此等人物,还会被按在地上摩擦?

    “大当家,咱们手里只有五百青壮受过训,便是个个以一敌十,你又怎知接下来成王不会继续招兵买马,该要未雨绸缪起来了。”

    黑熊寨的汉子厉害,秦襄不否认,像是那郑铁,虽脑子不够聪明,但一身气力实在不容小觑,尽管还不到万人敌的地步,百人敌总是有的。这里的百人单指朝廷军队,郑铁手下的汉子整日训练也不落,是秦襄生平所见最厉害的队伍了。

    打赢成王不成问题,可不能把这些金山银山堆起来的队伍耗在成王手里,他们主要目标可是朝廷,现下不是考虑五千对八十万,而该考虑五百对八十万。

    “你怎知我没有未雨绸缪?”周肆对上秦襄的眼睛,透露出的自信是来源于十几年深藏的底蕴。

    “大当家,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想来我也投诚良久,算是再衷心不过,那深山之中到底藏了什么,是不是可以展露一二。”深山是现今秦襄都未曾涉猎过的地界,便是寨子里的弟兄,不在山里待上一定年岁,也不叫换去深山巡逻。

    黑熊寨内巡逻队的汉子,一问多是近些年上山的,更远一些的老人如今寨子不见几个,老当家当初离开带走了小部分,还有大部分呢?

    唯一的答案,便是深山,此前秦襄也不是没有猜测过山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甚至也旁敲侧击从郑铁那儿打听了一些消息。

    基本可以确定,深山有矿,巡逻队用的轻甲都是从深山而来,若无铁矿煤矿,这些东西总不会是凭空变出来的。

    且寨子铁器从不缺少,甚至可以说奢侈,例如农户种地用的农具,皆是精铁打造,甚至还有多的运到山下买卖租赁。

    厨房烧菜做饭,都用的顶好的铁锅,冬日大寒,给分发的是上好的无烟碳,如此种种,要是没有来源,那他当真要信大当家有神仙手段,凭空造物了。

    可只有这些东西,也不够给大当家自信可五百干翻八十万的自信,必然深山之中还有秘密,且一定是能左右战局的东西,至于到底是什么,无奈秦襄见识浅短,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神兵利器可有这般雷霆手段。

    “我还道你打算憋到什么时候再问,原来早就迫不及待。”周肆瞧着秦襄难得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算是看了回热闹。

    “大当家,天道好轮回,看人笑话多了,总会见鬼。”

    “我不信鬼神,至于看笑话,只要在我的笑话出现前,成为让别人不敢笑话的存在,不就成了么。”周肆说的有理有据,也不给秦襄继续还嘴的机会,“你若把你的几位同窗都安顿好了,过几日正好我要走一趟深山,想知道,跟去就是。”

    “大当家,一言为定。”秦襄深呼一口,前人栽树也不是没有好处。

    “我不至于在这上面骗你。”周肆对秦襄的表现不太满意,他这人一向赏罚分明,什么时候说出去的话不曾做到了?

    说起来,他是不常走动深山,除去几个矿场都是关押囚犯劳作的地方,火药相关研发也已经很久没有新进展,叫火器坊里的师傅个个掉了不少头发,有望像满清时期的人发展。

    好在窑口安顿的那群道士都有真材实料,晓得自己被抓到了土匪窝,都是铆足了劲展现自己的本事,怕一个表现差了叫这群土匪宰了。

    如此银镜一事正好也用不到这么多道士,他打算带有本事的老道士往深山的火器坊去。

    ——————————————

    深山。

    平素里几个矿场都是靠近两百个弟兄巡逻维护治安,南珉便是管辖深山巡逻队的队长,上次走了一趟鹿鸣府后,便也没多休息,继续回了深山干活。

    铁矿煤矿,其实并不大,黑熊岭能够寻到矿山也不容易,时下矿山都被朝廷收归己有,私下挖矿,是砍头的重罪。

    不过一想他们都成了土匪,本也是造反的重罪,如此再多一条挖矿的罪行,便像是虱子多了不怕痒,该干的还是干。

    在矿里做事的都是犯了事的汉子,有些只关几个月反省,有些则有十几二十年刑期,至于终生在矿场工作的,那是没有。

    盖因真要有这等罪行,定都罪大恶极,大当家也不叫人浪费时间,直接一刀砍了了事。

    毕竟矿里做事也不是什么好事,若是那一辈子都出不去的恶人被送进矿里,不说没了盼头不肯努力做事,还道要起歪心思,怂恿矿里其余人闹事,最后这群人吃的还是寨子种出来的粮食。

    这如何使得,那恶贯满盈者便是不该留活路的。

    像是矿场里刑期二十年以上的,也多半都是手沾人命,偏又非是首恶,大当家便留了他们一命,毕竟挖矿是个危险活,时下黑熊寨也缺人手,哪里舍得正经汉子死在这上头。

    若是矿道塌方,不必想是没活路的,像最初几年,无论是大当家还是寨子里的人对挖矿都是生手。毕竟这东西朝廷管控,平头百姓哪里有机会见识,如此矿场塌过几回,死了不少人。

    后来大当家专程寻了朝廷矿里做事的人回来,晓得挖矿必然先用榫卯拼接的木头打支架,撑住矿道,如此方能减少矿道坍塌的次数。

    且排水通风也都是要紧事,地下水多,须得建设自然排水系统,人在矿道里须得有风,不然底下空气闷,做不得多久活计,利用风压形成矿道空气流通,叫人能在矿里做事时间加长。

    如此改善,矿场出事的概率才大幅度降低,不然这矿里的囚犯便成了实打实的消耗品,那犯重罪的汉子也不会尽心尽力的做事,毕竟左右都可能死在矿里,不若能偷闲一日是一日。

    前些时候,大当家往矿场送了五六十个青壮汉子,几个矿场管事都恨不能一口气全吃进自己肚子里,偏又怕五六十个汉子联合一块闹事,不得已各自分了几口。

    正美着呢,就收到了大当家要过来巡查的消息,几个矿场管事便是也顾不得平日里针锋相对,总归要给大当家瞧瞧,他们矿里做事半点不曾懈怠。

    不然曾经矿场管事正在矿场挖矿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第36章 火器

    一大早,矿场本该下矿道挖矿的囚犯们全都在地上站着,无他,盖因各个矿场的管事晓得大当家要过来,着人收拾收拾。

    要说矿场有什么好收拾的,那还真没有,毕竟周围不是石头就是土,用那高粱扫帚洒水清扫,太阳一大,尘土该飞的还是要飞。

    为此矿里做事的人,肺都不怎么好,平日里咳嗽的多,都成了必得的病,好在大当家也不是不管这群犯人死活,平日病了伤了也有大夫过来看,矿场这头医馆里的大夫,可比寨子还多。

    至于咳嗽,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叫人蒙了嘴少吸些尘土进去,大抵是要好些。

    且自打寨子种了棉,那织坊也匀了人手给专门做了蒙口鼻的口罩,戴上做事咳嗽的情况便大有好转,这伙囚犯也惜命,便是戴上做事再闷也不敢摘下来。

    正忙活着,便听见青天白日一声巨响,吓得才到矿上做事的几十个汉子立马就地趴下,其余老人呢,倒是淡定,不光手里的活不停,还能同一旁的人侃几句。

    “这是又炸了?”一旁清理碎石的汉子抬头朝响动的方向看,无奈隔的还远,又有矿山挡着眼睛,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嗯,有些时日没听到了,还道那头的人都给炸死了。”

    “哪那么容易,我听在矿里做事最久的汉子说,都炸了十来年了,也没见停,不晓得那头山给炸平了没有,还真想见识见识到底什么东西,每次一响都跟地龙翻身似的。”

    人么,整日做工,那都是要做傻了的,许多在矿里做事久了的汉子,最喜欢的便是来新人,问问外头怎么样了。

    若是没有新人,只能整日琢磨矿里那点事,有见识点的多半猜出来是做战场用的东西,可惜自个身上还背着罪,万是没有逃出去的机会,日后哪怕出去,也都只能选择种地做工,巡逻队都去不的,更不要说见识响炮了。

    “想什么呢,那地头轻易都靠近不得,不过今日大当家过来,咱能歇歇腿脚也是好的,只是想想大当家自打上位便不来这儿了,我还当他是忘了这头还有咱们这伙人呢。”

    “便是忘了你我,也不会忘给此地送新人,不过大当家在位的日子的确比老当家安稳,两年来都没几个给送过来的。

    也就是前段时间突然给拉了五六十个青壮过来,我看人也不像是咱们祁州的,多半是外头的兵贼,问他们也不吭声,指不定心里正想着怎么逃跑呢。”

    “逃?莫说五六十个人分到几个矿上,没个见面的机会,便是处一堆,你看他们有本事逃出去吗?这深山里的巡逻队队长是南珉,打起架来比郑铁都狠。

    且逃犯叫打死了都不给追责的,你以为咱们这矿场为什么太平,不见有那恶汉闹事,还不都是见识过南珉砍人跟砍瓜一样,便是再胆大的汉子见了那场面都要吓尿。”

    这汉子说的心有余悸,想必也是见识过南珉砍菜瓜的样子,整个一杀神,也不知大当家哪儿弄来这么个凶汉。

    “呼,幸好幸好,我就几个月的刑期,忍忍出去种地就是,不然整日面对南队长,双腿都走不得路,打颤。”

    这话无疑叫刑期还有许久的汉子们闷头不语,从前他们是不晓得叫人关在一处日子这般难熬,便是每日都给吃饱,也憋得慌。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做了恶事捡回条命就不错了,许多人都是祁州其他土匪寨子的,叫黑熊寨的大当家剿了,只要沾了人命的都给送到这儿,而他们寨子的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连挖矿的机会都没有,一把钢刀下去,脑袋搬家洒了一地的血,叫其余兄弟看的软了脚,跑都不敢跑。

    如今他们只盼着刑期满,便去寨子管事黄娘子处领几亩地,打理起来,再修一处自家的房子,最好是能娶个媳妇,有个家。

    前两条是不难,犯事的人只要刑满,地还是给种,畜生也给养,只是媳妇怕不好娶。从前山寨也有抢回来的娘子郎君,都叫黑熊寨救了,那入过土匪寨子的娘子郎君晓得名声毁了,都选择留在黑熊寨,听说如今都在织坊做事。

    有些和黑熊寨汉子看对了眼成了家,可整个黑熊寨还有大批汉子光棍着,真有想成亲的娘子郎君,也轮不到他们娶。

    不过人嘛,总得有个想法,不然日子哪还有盼头。

    ……

    “噗咳咳、这尘土是不是大了些,没人受伤吧。”火器坊里的管事钟叔用手扬了扬满鼻子的灰,瞧着远远炸出来的炮坑,露出满意的笑。

    “没,钟叔,都晓得规矩离的远着呢。”说话的小年轻是火器坊里脑子最灵光的匠人,这火器坊大半进展都是跟前这个小年轻弄出来的。

    要说做火药研究还得是吃天赋,眼前的二娃和今儿轮休的麦妹儿,是整个火器坊的顶梁柱,他们这些配火药的老人是赶不上了。

    “咋样,新炮弹做成了没?”钟叔跟着二娃往小钢炮跟前去,这小钢炮可是他们火器坊里第二号厉害的武器,早年为了造这东西,打铁的师傅都累倒好几个。

    “成肯定是成了,新炮弹的量我和麦儿都算了好几回,肯定出不了岔子,不过咱得多试试,万一炸膛了,可不是开玩笑,新炮弹里火药配比都是往高了去的。”

    二娃自信归自信,但东西还得多试试,一个成了,不代表全都能成,毕竟火器坊,最是危险不过,一个不小心能叫人给炸成灰,这头都是禁了明火的,起锅烧饭都不在坊里。

    “那咱还不能给大当家夸海口说新炮弹做出来了,不过好歹还是出了东西,大当家过来也有个交代。”钟叔松了口气,只是心底有点失落,到底没能做到最好。

    但一想大当家的叮嘱,火器坊里最重要的是安全,其他不急,又释怀了。

    如今都弄出大炮了,比起朝廷还拿刀拿枪干仗,不知道厉害到哪儿去了,真上了战场,给那群兵贼一炮,保管吓的屁滚尿流不说,还得当场跪下求神拜佛,叫神仙饶命呢。

    一想到这儿,钟叔就快活。

    “钟叔,这头先不收拾了,大当家过来没准要看看新炮弹,到时候再搬出来也麻烦,我去叫麦儿起来。”二娃和麦儿是亲兄妹,一家脑子都不差,进了火器坊,二娃和麦儿更不得了,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弄出来的东西威力又大又稳固。

    “麦儿不是昨个儿熬夜了么,你叫人家睡个好觉,这才什么时候。”

    “大当家要来,钟叔你又不是不晓得,麦儿对大当家多崇拜,要是我等大当家来了才叫她,只等大当家走了,我这胳膊不得叫她给上几巴掌,绝对消不了气。”麦儿打人疼着呢,他做兄长的铁定是不能还手,只能吃哑巴亏。

    “唉,要说麦儿年纪正和大当家合适,生的也俊俏,只是成日呆在这深山老林,给耽误了。”钟叔心头是喜欢麦儿这丫头,踏实肯干不说,人也聪明。

    “这话叫麦儿听见,又要说钟叔你乱点鸳鸯谱,大当家都是成亲了的人,听巡逻队的汉子说,那郎君不光是京城里头的公子,还生的跟天仙似的,这样的郎君才和大当家配呢。”

    “说说罢了,肯定还是要跟着大当家的喜欢来,只是麦儿知根知底,那京城里来的公子,我们也不晓得人底细,万一人其实不乐意嫁给大当家偷摸联系了朝廷,不是害了大当家吗?”

    钟叔当了一辈子泥腿子,见识惯了有钱人对他们这样的人什么态度,更不说抢来的郎君还是京城里的,眼睛定都长到天上去了,他们自家人知道自家好,那外人还能看出他们的好不成。

    一听是土匪个个恨不能跑的八丈远,如何叫钟叔放心,老当家带着夫人和许多老人出海去了,留的几个老人也都没在寨子里,平日看顾不得大当家,这回大当家娶亲,他晓得过后一宿没睡着。

    “钟叔,你不是说大当家自小就有成算,比老当家看着都厉害,娶亲这事如此重要,大当家哪里会不重视,现在把人新郎君留在寨子里,肯定是喜欢,大当家多周全的人,用不着我们操心。”

    “也是,我这不是上了年纪,底下也没个操心的,只能把这份闲心放大当家身上,不说了,你且去叫麦儿,我瞧着时候不早,大当家估摸着要到了。”

    钟叔摆手,晓得自己庸人自扰不过和二娃说说罢了,大当家自小到大,还真只有操心别人的份。

    里头正说着周肆,火器坊外人就到了,一行人不多,七八个,都骑在马上,倒是尾巴后面拉了两架马车。

    周肆翻身从黑追上下来,便给黑追拴在了门外,不消吩咐,其余汉子也都下马,除去一身青衫打扮的秦襄慢悠悠的往周肆跟前去,其余几个汉子拴了马,都往马车那头走。

    车里都是这回带入火器坊的道士,人一把年纪看着也不是会骑马的,便给弄了马车,一路跑过来估摸着不怎么舒坦,但肯定比被抗在马上轻松。

    “火器重地,明火勿入。”秦襄念着坊口的大字,“这便是大当家的底牌?”

    火器,这东西说陌生也陌生,但又不是什么新东西,秦襄是没见识过火器,但从前山水书院里不乏有朝中当过官的,知晓朝廷有专门的火器营,听闻里面的火器威力很猛,甚至还有那能喷火的火枪,上了战场可堪神兵,不想大当家竟然也弄了个火器坊出来。

    “底牌是什么样,秦先生还是亲眼见过再说。”周肆做了个请的姿势,拿如今朝廷的火器营和他的火器坊比,实在是给朝廷脸上贴金了。

    钟叔得了消息,便步履匆匆的过来,一准见到大当家,脸上都挂满了笑,“多些是时日不见,大当家又长高了。”

    “钟叔,也就三月不见,便是长高能高到哪儿去,倒是钟叔瞧着清瘦了些。”

    第37章 初现端倪

    “人老了,自然是越矮越瘦,比不得你们这些小年轻。”钟叔捋着胡子,笑着回话,说罢目光看向跟在大当家身后的青衫文士。

    秦襄,这人他见过几次,是山寨的账房,早些年大当家把人捆上山就是看重了人的本事,奈何此人心不踏实,一直没叫大当家交底,这会把人带过来,可见终于成了自家人。

    “瞧钟叔说的,你才刚过五十哪里算的上老,怎么也得七老八十在说这种话。”

    “哈哈,大当家这话老汉听了舒服,有这话摆着,老汉我可不得努力多活些时日。”

    钟叔心头高兴,山下一家农户里,能有过五十的老汉老太,都是家里吃饱吃好的人家,不然整日都吃掺了砂石的糙米,一口牙不到五十就不行了,牙一旦不行,便吃不得东西,慢慢也活不得多久了。

    说笑过后,几个老道士也被带了过来,个个埋头做鹌鹑,叫周肆抬了下巴介绍。

    “上回钟叔不是说火器坊能用的人才少,我这头刚好弄了些道士回来,都会几手炼丹术,钟叔凑合用。”

    这几个老道手段是不缺,只是不干正事,为了坑蒙拐骗学的歪门邪道也不能说没用,只是没用对地方,与其叫这群老道士继续装神弄鬼炼丹害人,不若在火器方面发光发热,没准还能在史书上混个名头。

    “这可真是太好了,咱火器坊缺人呢。”钟叔瞧着几个老道士眼里冒光,火药么,就是这群道士炼丹折腾出来的,这年头有真本事的道士金贵着呢,当初寨子说要搞火药,硬是一个能摸到门路的都没有。

    唯一沾点关系的,还是从前村里一个上了年纪的神婆,但那神婆也就是会点画符烧灰兑符水治病的手段,你要她弄火药,她连火药两个字怎么写都不晓得。

    “说来方才过来时听到了炮响,可是在试验新的炮弹威力。”周肆也知道火器坊的难处,弄火药是得有些化学方面的知识,但眼下时期莫说化学,就是数数平头百姓都不会,算账还得靠扳手指头,十几年来能弄出小钢炮,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错,先头咱们弄出来的炮弹求稳定,威力都小了些,这些日子便想着弄出些更厉害的炮弹,只是才试着炸了一发,没多试验,还不稳定。”钟叔边领着大当家往坊里走,边说起近几个月火器坊弄出来的新东西。

    时下火药早就有了,前朝攻城略地还用过□□上战场呢,但那玩意威力聊胜于无,且被朝廷把持,平头百姓是没资格接触的。

    周肆好歹读过书,便是不记得书本上的知识,平日看穿越小说打发时间也都逃不过火药配比,一硫二硝三木炭这七字口诀都跟刻在骨子里一样。

    但光晓得这七个字,要弄出火药来,也不容易,毕竟口诀里的一二三并非真的一比二比三。

    像老火药方里的一硫指的是一斤十六两硫,二硝三木炭中的二和三指的是二两硝和三两木炭,量的单位不同,便能卡死许多一知半解的家伙。

    化学方程里最佳比例为15:2:3,但要求东西纯,时下硫磺和木炭好说,偏偏这硝最是难弄,如今的硝都是硝石矿里开采出来的,且因为这东西和芒硝类似,许多一知半解的人容易将芒硝当硝石,更不说这两都是药材,很多药材铺子都把两样药材混用。

    买也买不了多少,市面上流通的硝石有数,一旦量太大叫朝廷发现,保管抓了你问罪。

    为此在没有寻到硝石矿前,尿硝就是唯一的硝石来源,不过尿硝量少难收集,幸而一份炸药方里只需要二两硝,若同硫磺一样需一斤十六两,只怕光靠人产尿硝,得叫人累死。

    ……

    一行人来了试验炮弹的地头,二娃和麦妹儿早早候着,瞧着大当家过来眼底都泛光。

    算起来二娃比大当家大三岁,麦妹儿倒是跟大当家一个年纪,但他们俩是叫大当家救过命的,早把大当家看成再生父母尊敬着。

    “这是什么东西?”秦襄的眼神不差,走过来一眼便看上摆在正中央的小钢炮,一看都是精铁打出来的东西,类似纺锤形状的铁疙瘩瞧着怪模怪样,一看就不是近距离拼杀用的,毕竟这玩意要人力抬起来,非得霸王在世。

    “小钢炮,作用大抵和投石车差不多,不过投石车投的是石头,小钢炮投的是火药。”二娃没见过这先生,但瞧着跟在大当家身边,该是厉害人物,便主动开口解释。

    “投石车?这个比喻倒是妙。”只是投石车投石用的是弓弦,如射箭一般,眼下这个小钢炮左看右看也不见弦,是怎么投射火药的?

    “如今炮弹装载还需要从前口入?”周肆轻轻碰了碰小钢炮,上面还有热度,这是时下大炮的主要缺陷,从前口装入炮弹,只能打一发待大炮冷却过后再装新弹,不然会有炸膛的风险。

    “对,这方面我们没什么头绪。”二娃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他和麦儿在火药上有天赋,但工匠手艺还得看铁匠师傅他们发挥,本来小钢炮造出来也是近两年的事,要改结构,没那么简单。

    且铁匠师傅整日忙着呢,便是把武器放在首要位置,那不是还有火铳排在前头,为此改良小钢炮的肯定没那么快。

    周肆低头想了想,他对这方面了解不多,大抵只知道后装载式的大炮于战场上更便捷,可不解决大炮发射后热度过高容易炸膛的问题,前载还是后载差距不大。

    “铁匠师傅那边有头绪吗?”要改大炮结构也不是随口说说就能弄出来,周肆一般不在这上面插手就因为他也不是专业的,尤其他知道的东西对目前来说可能过于先进,反而会因为做不到而造成结构无法使用,但要是铁匠师傅一点头绪都没有,他倒是可以说说,给他们点新思路总比死胡同里打转要强。

    “没,铁匠师傅们是一个人恨不能掰两瓣用,上回去问说是脑子里都是浆糊,想不出好法子来。”

    周肆听麦妹儿的意思,大抵知道这是铁匠师傅抱怨活多,可又有什么办法,手底下的人只有这么多,事却一件不少,随着步子跨出去,日后还有的忙。

    到底匠人也是缺,偏正经有手艺的匠人都在世家里养着,不轻易流出,他便是自个儿培养也需要时间不是。

    说话间,小钢炮冷却好,二娃上去装了新弹,麦妹儿指挥着围观的人站在爆炸范围外,便是炸膛了,也轻易炸不到这头。

    “要是没有心里准备,秦先生还是堵着点耳朵。”周肆瞧着秦襄满眼兴味,好心提醒。

    “大当家都这么说了,看来这东西动静很大。”秦襄很识时务,立马捂住耳朵,接着一声震天响,把心有准备的秦襄都给吓得一趴,乖乖嘞,这玩意能说是火器吗?

    瞧着城墙都抵不过几炮轰下去,有这东西,攻城战都不必用围城战略,直接炮轰城墙硬打就是了。

    “怎么样?秦先生,我这火器坊的底牌还算有几分实力?”周肆满意的看着秦襄目瞪口呆的模样,按照时代发展,火炮这东西不该现阶段登场,但真要论技术,也不是造不出来,只是说没法大批量生产罢了。

    “何止有几分,大当家你要是早带我过来看过这东西,那成王便是有五万人我也不带吃惊的。”如今战场多是一换一的伤亡比,可一门炮轰过去,一次可炸死多少人?又炸伤多少人?一炮以一敌百完全不夸张。

    若是对战的时候,拿出十门二十门这样的炮,哪还用人去打,只管轰过去,来多少人都得折戟沉沙。

    底牌的确是支撑他想法的底气,但还不够,至少在后装载式连发的火炮研发出来之前,他不会轻易和朝廷打起来。

    不过成王要是敢擅动,他是不介意叫成王的私兵尝尝眼下小钢炮的滋味。

    ……

    “成王这是什么意思?”钱宝来作为祁州的地头蛇,却收到容州的强龙来信,信上内容也简单,说是要借道祁州,希望钱宝来不光装聋作哑,还要过境的时候拿出兵马援助,事后功名利禄绝不会少。

    “造反吧。”身边的管事也看了成王的信,看不明白的同时大为震撼,不说祁州现在还是不是钱府尹的一言堂,单是一个亲王此前连联络都没联络直接给钱府尹写信让道借兵,不是扯蛋呢吗?

    “真是蠢货,我好好的府尹不做,为何他跟他造反。”钱宝来将手里的信件撕碎,“这成王连祁州的情况都没搞清楚就想着造反,只怕都打不到鹿鸣府,到桥头县便给人一锅端了。”

    “大人,我若是没记错,成王刚娶了秦大人家的哥儿,是不是秦大人那边?”管事心里却琢磨是不是京城那头有人授意,毕竟成王早不造反晚不造反,偏刚成亲来了这么一封信。

    若是那位秦大人插手,说不得有几分把握呢。

    “你怕是还不知道,这迎亲队伍走了黑熊岭的道,没过隘口就叫黑熊寨拿下了,如今那秦大人家的哥儿该是被抢去了黑熊寨。”钱宝来到底在祁州经营多年,手里消息渠道还是不少,就说窦县令这会都不一定知道成王的迎亲队伍叫黑熊寨吃了,他却是已经收到消息。

    “如此成王的依仗是什么?总不能突发奇想要打上京?这不是给皇帝送把柄吗?”皇帝今年的生辰早过了,这么大礼要送也送迟了不是。

    “这谁晓得。”钱宝来才收拾了毒狼寨一伙人,只叫一个活口不留,成王的事他是不乐意沾手,不若卖给黑熊寨一个好,左右成王真要打过来,铁定是走黑熊寨那条道,不然大张旗鼓造反还领兵过州府,他就是只手遮天也架不住皇帝的眼线。

    第38章 谁是蠢货

    容州,景昌府。

    因临海之故,建有港口,时有各地船只来往,便是容州的日子不好过,景昌府靠着港口的便宜也能留住不少做工的人,为此容州天灾人祸乱了这些年,景昌府到底还算繁华。

    更不提因为成王的缘故,许多容州的商人纷纷在景昌府添置宅院,如今世道士农工商,商为末受权贵打压,也就能在泥腿子跟前充充档次。

    如今这容州住了这么一位皇亲国戚,只要想往上爬的商人没不去巴结的,别的不提,每年送进成王府的孝敬,怕比的每年容州收的税银。

    成王有钱练出一只五千人的精兵,还真少不得这些商人支持。

    只是近来城里越发风声鹤唳,有点关系的人家都晓得怕是成王那里要有动作,至于什么动作,便不是这些泛泛之交的商人能够打探的。

    成王府的门路断了,便想方设法往景昌府府尹官平青府邸去,商人做事周全,年年孝敬,景昌府府尹也都是不少给的,为的平日里办事能讨个方便。

    这可苦了官平青,他是早早投了成王门下,晓得成王在打什么算盘,偏这事不敢于外人说,别看眼前这群商人讨好成王讨好的厉害,真要知道成王谋反,转头就能在朝廷跟前揭发。

    毕竟成王谋反成了,他们好处是什么还看不着,可要是成王谋反败了,他们这群年年送孝敬的商人必然逃不过一个死字。

    商人是有的选,官平青是没得选,不提其他,若是成王败了,朝廷必要拿他,便是没证据证明他同成王一伙,但成王在景昌府眼皮子底下起事,他做府尹的没能事前察觉,也要治个玩忽职守之罪。

    如此一来,官平青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投靠成王,输了便一起砍头,赢了便是从龙之功,官居一品。

    另一个则是向朝廷揭发成王,可偏偏容州距离京城极远,他也不晓得成王在朝中是否有支持者,贸贸然揭发,若是泄露了消息,成王也不会放过他。

    前者生死不定,后者死大于生,官平青踌躇一番咬牙上了贼船,现下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盖因前几日他在府里收到成王府的消息,说是打算近些时候起兵,叫他做好准备。

    看过这封信后,官平青抬头望天,瞧着天上只有一个太阳,没出现幻觉,又低头瞧信件有成王的私印,不是同他开玩笑。

    成王这是失心疯了不成?

    从前成王在封地行事虽然荒唐,但私下里也紧着正事,蓄养私兵,筹备粮草一点没少干,几年下来也算是有点基业。

    又因有他在一旁打掩护,不说容州其余被蒙在鼓里的小官,就是皇帝安排的眼线都被糊弄过去,没发觉成王府的异常。

    如此再熬几年,待京城那位年纪上去了,再私下联合边境外族里应外合,再没说成不了的事。方案都摆好了只要照着计划做他们指定能成,结果这个节骨眼上成王竟然说要准备要起事。

    起事?如何起事?靠他们手里那点人马,怕是连京城的边都摸不到,就叫地方上的兵马剿了,到时候他从龙之功没挣到不说,还给人家加官进禄贡献了一笔业绩。

    待一批又一批打探消息的商人上门过后,官平青是坐不住了,只顾递了拜帖给成王府的叶幕僚,那位可是帮衬成王到容州扎根的狠角色,整个成王府的二把手。

    比起年轻气盛不懂收敛的成王,叶幕僚将近不惑,行事稳重,颇有手段,成王一向听得进这位的话,这么大的事叶幕僚没站出来怕也是不同意,还是要请叶幕僚劝劝成王殿下才是。

    ……

    “叶大人,叶大人,你且再劝劝王爷,咱们如今还真不到起事的时候,怎么也得再等几年。

    大燕一朝的几位先帝都不长寿,当今瞧着也逐渐上了岁数,底下子嗣又不丰,等几年怕都不用咱们起兵,皇位自己落到成王殿下头上也未可知啊。”

    官平青跟着叶幕僚的步子,嘴上更是话一句不带停,偏也叶幕僚不为所动。

    “官大人,这事殿下自有决策,你我都不好开口,若是官大人怕了,早些想好退路,容州临海,官大人有的是出路。”

    “叶大人,你可不能不管下官啊,这条贼船可是叶大人你拉我上来的。”官平青一听这话还得了,“是不是成王殿下哪里还有援手,叶大人你怕我嘴不严泄露消息,若真是有,叶大人也只管说一声,叫下官放个心。”

    “没有。”叶幕僚斩钉截铁否定,听得官平青心如死灰,难不成真就这样等死?

    “扑哧——我说官大人对本殿是一点自信都没有啊。”嗤笑声从他们身后传来,不知这位多是在屋里戏弄美人的成王殿下今儿个怎么出来了,也不晓得在后头看了多久。

    “殿、殿下怎么过来了?”官平青头皮发麻的接话,虽说跟着成王造反必然是要死的,但那也是几个月后的事,这会惹了成王殿下不满,要死是立马的事。

    “我不过来,怎么听得到二位大人的真心话?”吴恒说着一双眼睛流露出狠毒的色彩,像是一条随时准备暴起的毒蛇,在打量自己的猎物。

    “殿下哪的话,实在是下官心头没底,咱们就五千人马,怕是和如今朝廷没法硬碰硬。”官平青碍于身份说话十分委婉,不然换个比他官小的,怕是要指着鼻子骂,以为自己冠军侯在世,竟然敢只率五千兵马打中原。

    “谁说我们只有五千兵马的?”吴恒用折扇打了打手心,像是不解,仿佛在问官平青本王是那等蠢货不成。

    “这……”官平青一时分不清是叶大人在骗他还是成王在骗他,不过有一点他笃信,成王自己的兵马绝对只有那五千,“不知殿下可否透露是哪家兵马会来相助。”

    “官大人,如今咱们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问我自然要说。”吴恒走过来,抬手像是逗狗一样叫官平青凑上前,低语,“你我都是容州的祸害,若为盟友,自然也得是个祸害才是,那么比的你我二人还厉害的祸害是谁,怕不必本殿下多言。”

    吴恒说罢拍了拍官平青的肩膀,大笑出门。

    “叶、叶大人,成王不会说的是祁州的钱宝来吧?”官平青瞪大双眼,若真是钱宝来,这事没准是真能办成,毕竟钱宝来手里养的有私兵。

    “钱宝来好好的祁州土皇帝不做,为何要同你们狼狈为奸?”叶幕僚讽刺道。

    “可是成王殿下”

    不等官平青把话说完,叶幕僚拂袖而去,显然是不想和蠢货论长短,他这辈子唯一一件错事就是入了成王门下。

    吴恒此人,骄奢淫逸,妄自尊大,以为自己有几分本事,其实连当今皇帝十之一二都比不过,在容州土皇帝当久了,还真以为自己便能称王称霸。

    从胆敢私自遣人劫了皇上赐婚的正妃起,叶幕僚便对此子大失所望,更不提之后成王竟然打算直攻京城,这是什么蠢材才能想出来的主意,只怕人都没出祁州,就叫祁州的势力瓜分了个干净。

    能主事的两人都离开,叫官平青一个左右摇摆的废物不知所措,成王和叶幕僚看着也不是一条心。

    ……

    起兵一事,非是只有成王一派的人知道,像是探查出成王的兵马依旧选择留在景昌府的徐小六一行人,也隐隐察觉到了异常。

    成王府是打不进去,但景昌府府尹的府邸还是能探一探,几个身手矫健的汉子趁夜入府,在官平青书房守了几夜,收获不匪。

    “我昨个儿一宿没睡,还是想不明白为何成王敢起事的,谁给他的依仗?”说话的汉子急的挠头,不怪他,成王私兵他们才探查清楚,刚给大当家捎了信,这头成王就准备用五千人打京城了,“大当家铁定看走眼了,估摸成王之前伪装的好都是府上那位叶幕僚的本事。”

    “那也说不一定,没听打探消息的人说,准备靠钱宝来撑腰呢。”刘老实嗑着葵花子,胡说八道的搭话。

    “钱宝来,钱宝来有那个胆子,还能一直龟缩在祁州?”不是他看不起钱宝来,而是钱宝来贪却不蠢,这些年,单祁州弄来的钱还不够钱宝来给京城那头塞银子上升的?人不这么干,为的就是在地方上作威作福。

    且钱宝来这些年干的事,成王能一点不知道吗?别钱宝来前脚投靠后脚就叫成王给端了,好歹也是祁州数一数二的祸害,肯定不是窦宏那样的糊涂蛋。

    “那为何成王这般自信,除非钱宝来有把柄叫他抓了。”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钱宝来真要被抓了把柄,直接干掉成王不是更容易。”被人拿了把柄,最忌讳的就是叫人拿把柄反复威胁,钱宝来一不做二不休弄死成王,容州的人还敢上京告状不成。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那到底什么给成王自信钱宝来会帮他?”刘老实想不通,“头儿,你别闷着不说话,给兄弟几个分析分析。”

    不想默不作声的徐小六语出惊人,“或许,成王根本没想打京城呢?”

    第39章 寒瓜

    “嘶——这个猜测是不是过于大胆了?”刘老实滋牙,但仔细一想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换他,都不敢痴人说梦只五千人马就能当皇帝。

    “五千人马打京城不行,拿下一州之地却不是难事。”地方上是有兵,但像成王此类亲王的封地,皇帝是不会放大量兵马于此镇守,不说容州有没有需要兵力的地儿,单是有个王爷还敢放兵马,指不定什么时候这兵就磨刀霍霍向朝廷了。

    且不光是容州,祁州的地方兵也多是厢兵,平日里干劳力活,还没几个钱,多半都没怎么经历过操练,不然也纵容不得祁州匪患如此猖獗。

    “成王这是打算做蜀王不成?”听徐头儿一分析,底下的汉子忍不住咂舌,“那他跟官平青提钱宝来干嘛,总不能是叫钱宝来把祁州也一道献上去,想一口气吃下两个州?”

    祁州容州加一块,占据南境三分之二,但也只是地盘看着大,实则人少,山岭重叠也不如江南蜀地一带丰产粮食,是鸡肋之地。

    “钱宝来能干才怪,估摸着成王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坏主意肯定是在打,徐小六敏锐的察觉到成王选择起事的节点在他们到景昌府之后,实在能道一句巧。

    “我得回寨子一趟,你们几个继续盯住成王府。”徐小六按下心中猜测,若真如此,还得叫大当家给个章程才是。

    “头儿怎么说走就走。”刘老实还想问徐头儿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的时候人连片衣角都没留的出了门,这得是多着急,非要赶着今天回寨子。

    难不成成王还打咱寨子的主意。

    ————————————————

    “好酸。”蒺藜剥了一个从外面葡萄架上摘下来的葡萄,眼睛都酸的眯了起来,“公子,还是别吃了。”

    “叫你馋嘴,那葡萄看着就不好吃,你还非得试试。”菖蒲说着给蒺藜递了杯水,冲冲嘴巴里的酸味。

    “我哪里知道那葡萄没人摘是嫌酸。”蒺藜咕嘟咕嘟喝下一整杯水,“要说还是西域那边进贡过来的葡萄味道最好。”

    “进贡的东西当然是好的,若不好哪能献给皇上。”

    “公子,咱们行李里好像也有葡萄种子,要不给黄娘子拿去,换了周大王院子里的葡萄?”公子也喜欢吃葡萄,安人特意吩咐庄子上种了时下西域送过来的葡萄种,年年庄子送过来的葡萄可多了,他们作为府里下人都时不时能尝个鲜。

    甚至同公子去庄子避暑的时候,还去葡萄园里剪过葡萄呢。

    正翻看新书的秦绥之晃神片刻,葡萄自种下到结果,须得两三年的功夫。

    “嗯,送去吧。”

    “那我顺道把寒瓜的种子也送过去,夏日里不吃寒瓜,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蒺藜说着便兴致匆匆的去找钱妈妈取种子,没看到菖蒲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公子,蒺藜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也不想想,今年都到吃寒瓜的时候,再种也要明年去了,到时我们自有庄子上送来的寒瓜吃,大抵是吃不得寨子种的寒瓜了。”

    秦绥之闷笑摇头,“你不必为他辩解,我见他就是想借着种子的借口问问黄娘子寨子有没有寒瓜罢了。”

    “正是,不过寨子里的葡萄都如此酸,寒瓜便是有,可能味道也不如京城里的。”菖蒲叹气,只怕蒺藜要失望了。

    秦绥之合上书,走到窗口,院子里的葡萄架挂满了葡萄串,在太阳底下瞧着倒是好看,谁知吃起来却酸的人牙疼。

    “明年说不一定能尝到寨子里的寒瓜。”

    没头没脑一句话,却叫菖蒲白了脸色,“公子,这是哪里的话。”

    秦绥之没有解释,因为窗口正好来人挡住了他的视线,方才就瞧见了,这人一路从烈日下走过来,也不怕被太阳晒的脑门疼。

    “寒瓜不需要待到明年,今年也能吃到。”周肆站在窗口,手里是放在冰窖镇过的寒瓜,看模样实在大,不知内瓤是否甘甜。

    “何必冒着日头送过来,便是身强体壮,也有中暑的时候。”秦绥之叫人进来,拿孙哥儿堵他的话堵周肆。

    “不过几步路,哪里这点晒都吃不得。”祁州的日头一直这般烈,在往前几年,他还经常带着寨子里的弟兄们翻山越岭去剿匪,尤记得那时同他一块出门的汉子,回到山寨都黑了好几度,搁了一整个冬日都没能白回来。

    “周大当家可带了刀具?”菖蒲接过寒瓜,是当真好大一个,抱在手里都嫌沉,赶忙放在桌子上。

    往日里府上都是厨房切好送过来,像周大王一送送一整个还是头一回见。

    “刀具?寨子里吃寒瓜都是不切的。”

    “不切?”秦绥之视线移到寒瓜上,难不成南境的寒瓜能同皮一块吃不成?

    “这样。”周肆说着双手一用力,熟透了的寒瓜就非常懂事的自己裂开,比起刀切,生裂的寒瓜边缘便有几分磕碜,而周肆也非是只带了寒瓜过来,转眼其中半块寒瓜上边插了一枚勺子,“寒瓜最甜的便是中间这一块,如此吃才能第一口尝到。”

    被塞了半个寒瓜到手里,秦绥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又被周肆目光灼灼的盯着,哪里能辜负得了这份好意,只得取了勺子从最中间挖去一块鲜红的瓜肉,送入口中甘甜的汁水溅开,好甜。

    “甜么?”周肆还蛮期待秦绥之的评价,毕竟周肆自个儿是没尝过富贵人家种的寒瓜是什么滋味,大抵是没他吃过的好,而眼下这个寒瓜则是选用民间的种子,代代育种出来,于时下民间卖的瓜大不一样。

    “怎么会这般甜?”秦绥之眼底的惊艳不作假,是当真好吃,都比的他在宫宴中尝到的寒瓜,还道南境除去荔枝,少有堪比西域的瓜果,不想寒瓜结的如此好。

    “也是今年的瓜才这般甜,喜欢就多吃些,不过听黄娘子说你夏日胃口不大好,也别一口气吃太多,这寒瓜冰镇过,吃多了容易闹肚子。”

    夏日吃口清爽诱人的西瓜,是周肆盼了不少年才达成的目标,起先寨子里富裕起来,他道有了人手可以买西瓜苗种,就惦记这一口,哪想头一年寨里种出来的西瓜实在大失所望,当然这大失所望特指周肆一人。

    其余寨子里的人对头一年种出来的西瓜赞不绝口,盖因时下糖着实金贵,像水果里含点糖分,便是最好吃不过,更不提西瓜一口下去还都是汁水,比从前山林里的野果好吃不知多少倍。

    当时周肆吃过一口没了兴趣,还叫他爹嘟囔得了富贵病,如此好的寒瓜都嫌弃。

    “你怎么不吃?”秦绥之抱着半个瓜,用勺子吃,绝对说不上风雅,但很是新奇。

    只是这般也不好同旁人分享,至少共用一个勺子这样的事,只有周肆这等脸皮的人才做的出来。

    “我只喜欢吃最甜的那块。”周肆笑着看半个瓜中央已经被挖空,可见难得讨了秦公子欢喜,哪里还能跟秦绥之争这一口,眼下山寨正是寒瓜盛产的时候,若是想要,一日吃五六个都是有的,只要能吃下。

    “这般挑剔,那往日你吃过最甜的一块后,其余的寒瓜都是谁吃?”秦绥之好奇周肆会如此浪费?平日吃饭,若他与周肆一处,绝对是没有剩饭剩菜的。

    起先他还有些介意,以为是周肆戏弄他,后来才知道是因为粮食珍贵,便是如今寨子里饭管饱,也没得人浪费。

    “豚吧。”周肆说的煞有其事,毕竟湿垃圾猪都可以吃。

    “所以上回周大当家话里说豚肉不膻,是因为山寨的豚都是寒瓜喂大的。”

    “看来那日举动当真吓着秦公子了,到这会还记恨着呢。”周肆一边高兴秦绥之同他一块胡说八道,一边又调侃人记仇。

    “若是某日周大当家叫人抢了去,他人也不顾周大当家意愿,便动手动脚,也当记得一清二楚。”说罢秦绥之又懊恼,男子怎么与哥儿一样,这下要被周肆抓着不放了。

    果不其然,便见周肆撑着下巴,似有思考,“唔,抢我的人生的可好看?”

    “貌若无盐,不堪入目。”

    “秦公子,这就不对了,怎么抢你的人是玉树临风的少年郎,到了我这里便是不堪入目了?”周肆不满,“便是秦公子自己,也不能如此贬低自己才是。”

    哪个与你说是我抢的你,果然不该说那句话,叫周肆这混账浑说。

    “好了好了,不同你说玩笑话,免得一会又要恼了。”周肆一改方才的咄咄逼人,说起正事,“明个儿我要下山,想去山下玩玩吗?”

    “下山?”秦绥之捏紧手中勺子,周肆怎么会想着带他下山?

    “嗯,山下也有寨子的产业,我这个做大当家的没道理一直待在山上,不去自家产业走走。”周肆也隔一段时日会下山走走,这回本该等到棉花收完了,开织坊的时候再去的,但秦襄不是请了帮手,他好歹是要做人主公的,没道理全都扔给秦襄帮扶。

    “你不怕我跑了?”秦绥之骑马射箭也不差,万一下山叫他寻了机会逃去官衙门寻求庇护,周肆难不成还敢上官府闹事吗?

    “时下秦公子对外是我夫郞,只有没本事的男子才会叫家中夫郞妻子受不住跑了,我想我不至于同那等男子一样,留不住自家夫郞。”周肆还是头一回正经挑明二人对外的关系,瞧着一提夫郞二字,秦绥之面颊都不由的泛红,颇有些意思。

    第40章 想跑路

    桥头县城,今日来了稀奇,几驾打着周家旗号的马车入城,近几月南北商路又断了,县里可好久没来生人,这动静自然叫每日过着按部就班日子的百姓看个热闹。

    马车从主道赶过,县里自然不叫纵马,主道两头的摊贩若没个生意的,便在马车路过后远远看着搭上几句,“可是周东家来了?”

    周家的产业在桥头县是四下开花,像是布行糖坊,便是县里百姓常光顾的地儿,塘坊里还顺带卖果脯,惹得好这一口的娘子郎君时不时便要狠狠心花一些,便是自己不吃,家里孩子也要闹着吃,前几年来县里时常接待南北往来的商人,也多多少少了几个子,能吃的起。

    “大抵是,说来周家纸坊也在咱们县里扎根十年了,咱们还真没见过周东家什么样呢,不过光是看方才过去的车驾,定是大地方上来的,跟县里那些富商区别大着呢。”

    “咱们县里的富商一个个都是土财主,整日里就想着怎么从咱们手里掏钱,能和周家比?”周家做生意从不缺斤少两不说,也从未有过仗势欺人的事,早是县里百姓认定的良善之家。

    此前县里富户不是没人瞧着周家生意大眼红,私底下也使过不入流的手段,但周家本事更大,兵不血刃的给收拾了一顿,在没人敢说和周家作对。

    话到这儿,马车尾巴也都转角不见了,到底还是生意重要,聚拢的摊贩又散开来。

    ……

    马车在布行口停下,布行此时正开门做生意,少不得有前来为家里添置衣裳的娘子郎君。听到布行外动静,有好事的,一边同布行小二说话,一边耳朵竖的高高的,时不时余光还朝门口看顾几分,打算看看那高头马车里坐的什么人。

    赶马的汉子从车辕跳下来,就见一身黑衣的少年郎掀开布帘冒出头,偷偷看热闹的娘子郎君一瞧不得了,实在是人生的俊,便是找遍整个桥头县都寻不出一个比的上的男子。

    更不提这少年郎行事与那富家少爷不同,如此高的马车也不用人凳和脚登,只管轻轻一跃,便稳稳落地,勾的沿街走动的娘子郎君眼睛都没法眨。

    亏得这街上未成亲的姑娘哥儿一般不叫出门,不然只怕今个儿一面,眼下的少年郎就要叫多少姑娘哥儿倾心。

    但光看那少年郎相貌衣着,还有坐的大马车,便晓得不是他们这些贫户人家能高攀起的。当然也有想着攀高枝的,家中整好有生的漂亮的姑娘哥儿,正想着如何叫家里的姑娘哥儿出门认识认识这少年郎时,又见那少年郎向马车伸手。

    这回娘子郎君们都是明目张胆的看,晃眼间,一位未戴帷帽的小郎君叫少年郎扶出来,半抱着人下了马车,站定后,只听得周围一阵抽吸声。

    乖乖嘞,咱桥头县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来了两个如此俊模样的人物。

    而方才起了鬼心思的娘子郎君一看到少年郎身边的哥儿,再不提要自家姑娘哥儿过去,不是有自知之明,实在二者差距太大,除非那少年郎眼瞎,不然怎么有人不要珍珠要鱼目的。

    周肆大抵是预测到秦绥之模样会引起的轰动,原本扶人的手也不叫放开,紧紧攥着人,若感觉有心怀不轨的眼神更是满眼煞气的看过去,周大当家好歹年少时期就领着人同恶匪拼杀,满身煞气不收敛,只怕杀猪匠都撑不住,更不说那些眼神下流的泼皮无赖。

    只管一眼,就吓得两股战战,不敢生事。

    即便如此,周肆也不叫秦绥之多留,只管领人进了布行,往二楼去。

    人一走,布行里的娘子郎君是站不住了,拉了一旁的小二问话,“那两位是?”

    小二是县里招来的本分人家,不晓得布行背靠黑熊寨,但眼下娘子郎君要问的,他还真能答上来。

    “方才过来的是咱们布行的东家,跟着的郎君是东家夫郞,听管事说东家前些日子成了亲,今日怕是带东家夫郞过来认认人。”小二刚刚也看呆了去,东家他是见过几回,这东家夫郞还是头一回见,真是顶顶好看的郎君。

    “呀,这般年纪就是东家了?你们老东家呢。”非是人眼尖,实在二人瞧着也不像是二十来岁,顶天十八九。

    这般年纪便是农户人家,都只能说当爹,却也还不到主事的时候,毕竟上头父亲爷爷多半还在,而商户人家,主事都在三四十岁,像方才布行东家年纪,一般还都担着少东家的名头。

    “老东家不晓得,打我入布行做事,都是东家过来,几位娘子郎君,咱们还是多看看布料,东家的事我一个小二哪敢议论。”

    没打听到内幕,几个娘子郎君有些意兴阑珊,拿了先头选好的布,给了铜板还一步三回头的想看看楼上的事,无奈家里也还有一堆事要做,没时间给人悠闲。

    但今日做针线活的时候,可是有话说了。

    且不光县里百姓,那县衙门里也收到风声,听得捕快汇报,师爷是一刻也坐不住往后院去,那头窦县令正着人唱曲。

    师爷过来挥了挥手,唱曲的人识趣的走了,才悄悄在窦县令耳边说了几句。

    “什么?你是说黑熊寨的大当家来桥头县了?”窦宏吓的站起来,好端端的,怎么又来桥头县了,往日不是一季来一次吗?

    “应当是,黑熊寨换大当家的事咱们也收到过风声,新当家年少,和今儿过来的人年纪对的上,且周家布行的小二也都说了是布行东家,想必桥头县还没人能冒充黑熊寨大当家。”

    师爷特意过来通知窦宏,不是因为黑熊寨大当家过来,而是因为人是明目张胆的过来。

    “从前他不是没来过,但都是查看产业,来了便走,也没给我们机会遇上,今儿个怎么大张旗鼓过来了。”窦县令心头着急,莫不是那黑熊寨大当家觉得山寨呆腻了,来桥头县玩乐?可桥头县一贫如洗,没准还不如黑熊寨有趣。

    “听说这周大当家还带了夫郞一块过来,且那夫郞生的神仙容貌,便是身后伺候的哥儿都比的咱们县里富贵人家屋里还俏,恐怕来头不小。”

    师爷这话提点窦宏,时下姑娘哥儿真要寻长的俏,的确只有富贵人家,因为富贵人家才能精细养着,不叫人干活。

    地里忙活的农户便是能得个俏生生的姑娘哥儿,随着日日不饱食,还得面朝黄土背朝天干活,再好看也生生磋磨了。

    现下师爷一句那伺候人的哥儿都比富贵人家精细养的还俏,意味着黑熊寨土匪的夫郞娘家,必定连府里下人都吃的不差。

    “这、你是怀疑黑熊寨和祁州哪家大户结了亲?”窦宏一时只能想到此处,可祁州大户都叫钱宝来霍霍的差不多了,哪个还敢吃了熊心豹子胆勾搭黑熊寨?不怕叫钱宝来抓住把柄,给一锅端了。

    “大人,你是没见着周大当家的夫郞,那等绝色不是咱们祁州能养出来的,便是有,也等不到送去黑熊寨,只怕要往宫里抬的。”

    窦宏听出师爷言下之意,祁州养不出来,说明人不是来自祁州,容州更不成,有成王什么绝色还能逃出来。

    “师爷的意思,这人身份有异?”不是来自祁容二州,难不成黑熊寨又向外扩张了?此前没收到过消息啊。

    “大人,你难得没发现一件事吗?”师爷若非是没有官职,真想打开窦宏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豆腐渣,他都说道这份上,还没发现关键。

    “何事?”

    “两月多前,成王的迎亲队伍去京城接秦尚书令家的哥儿过容州成亲,如今都快满三月了,成王迎亲队伍还不曾返还。”

    “你的意思是,那黑熊寨的土匪狗胆包天,抢了成王的迎亲队伍,而跟在他身边的夫郞是秦尚书令家的公子?”

    窦宏说完差点晕过去,黑熊寨可是在他治下,这土匪抢了秦尚书令家的公子,未来的成王妃,不是把他架在火山烤吗?这等人物,得罪一个都能叫他死无葬身之地,这会还一口气得罪两个,他还没活够呢。

    “不成不成,这县令做不得了,趁着成王和秦尚书令还没发现,我得马上离开。”窦宏准备跑路了,再不跑命都没了,还好这些年也收了不少孝敬,他又不是整日享乐之辈,囤的这点钱,带上妻儿寻个隐蔽的地方,使银子改头换面,还是能做个富家翁安享晚年。

    “……”师爷见窦宏准备跑路的姿态实在熟练,恐怕私底下没少想过,只是黑熊寨一日没表露攻打桥头县的意图,窦宏便装聋作哑过一日。

    “大人,且等等,我话还没说完。”

    “还有什么说的,黑熊寨找死难不成我也跟着等死,我跑了师爷你赶紧也寻个下家,不然朝廷来人只怕要拿你是问。”

    好歹师爷跟他也算尽心尽力,窦宏想着师爷这人平日行事节俭,怕是没有银子跑路,他手头还算宽裕,接济接济还是能办到,但要一起跑是不成的。

    “大人,你先听我说。”师爷不晓得窦宏还考虑他的后路,不然也得欣慰片刻,他这些年没白帮窦宏擦屁股,“那周大王的夫郞看模样不像是强迫,现下周大王还能把人带到桥头县,说明关系甚好,如此一来,只怕秦尚书令要与黑熊寨有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