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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0章 番外一

    大齐五年,山州港口。

    “苏大人,港口附近的其他船只已经调离,就等老当家他们的船队靠港了。”负责港口运行的官吏在完成上司给的任务后,匆忙过来汇报消息。

    “嗯,让周围执勤的兵丁惊醒一些,别在关键时候闹出乱子。”苏梓站在港口,今天可是个重要日子。

    “是。”说话的官吏是从前大燕的老人,已经上了年纪了,站在苏梓跟前,都是能当苏梓爹的年纪,但官大一级压死人,苏梓是比他大好几级,自然毕恭毕敬。

    说来苏大人才二十来岁已经坐到了山州省长的位置,换到大燕,就是王公贵族也不敢把如此重任给这么年轻的儿郎担任。

    但在大齐,那只要你有本事,二十几岁少年成名,也不是不可能,现大齐官居四五品的人里,不少都是弱冠之年。

    可见大齐的确是不拘一格降人才。

    过了晌午,风平浪静的港口终于出现了大船的影子,远远瞧着数十只大船打着大齐的旗帜,慢慢向港口靠近,眺望的官吏们都屏住了呼吸,没法子,老当家离开的时候大部分山州的官吏要不还没做官,要不还在南境某些乡下历练,压根没见着老当家什么样。

    这几年,对外也没有传出过老当家的消息,若不是前几日收到本州岛方向的消息,说是老当家远航出海返航了,不日就要抵达山州港口,他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老当家这几年音讯全无是出海了。

    算时间,老当家走的时候小殿下才一个月,一走就是四年,现在小殿下都已经开蒙了。

    当初出海的船队数量不少,琼州容州几个船坞那几年赶着造出来的大船,一大半都被指派跟着老当家出海了。

    现在海岸线上的出现的船队虽然不算百舸争流,但也极为壮观,就是在容州一般也见不到。

    “靠岸了,靠岸了。”周秤站在船头,瞧着又繁华了不少的山州,心里也是一阵感慨,这次出海历时四年,虽然在海上飘着的时间不到一年,但也经历了不少危险。

    要不是他的大船能抗住风浪,早船毁人亡,尸体都掉海里喂鱼去了。

    现在能够看到故土的陆地,如何不让周秤激动,不过要是回到四年前,问周秤是否后悔出海,周秤依旧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不后悔。

    险象环生却也收获颇丰,他儿子说的果然不错,远方大陆上有更多高产的粮种,虽然不敢保证带回来一定能够养活整个大齐的人,但产量高的粮食谁也不会嫌多。

    更别说,最要紧他还带回来了橡胶树的种子,这是他儿子交代一定要带回来的东西,当初登上陆地后,粮食种子好寻,橡胶树种子却还是花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

    “老当家。”苏梓走上前。

    周秤见到苏梓,炯炯有神的眼睛细细打量,终于从陌生的相貌中找到熟悉的感觉。

    “是苏哥儿了,许久没见,小哥儿都长这么大了。”周秤自然是认得苏梓的,当初在黑熊岭书院的孩子他都认得,只是许多年不见,这些小娃娃们又张开了,一时间要想一想才能把人对上记忆里的面孔。

    “老当家还记得我。”苏梓也有几分惊喜,说实话他现在的模样和小时候是有些差距的,就是陛下站在跟前也不一定说能够立马把他认出来。

    老当家都多久没见过他了,竟然能一个照面就认出来。

    “怎么记不得,以前在书院就你这小哥儿胆子最大,跟我家小子一样,是个孩子王。”

    苏梓呵呵笑,他哪里比得上陛下,不过孩子王倒是真的,即便现在做了官,从前书院的同窗也是常联系的。

    “现在山州归你这个小哥儿管了,先头我记得还是个张姓的书生在管。”他也没想到当初书院的小哥儿这么争气,这才几年就爬到山州头把手的位置了。

    “张大人年前因为政绩出色已经被陛下调到中央做事,我在琼州差办的不错,陛下就调我过来接手山州,也是张大人时运不济,他再多干一年也能迎老当家回来。”

    虽然迎接老当家回来不算什么政绩,可老当家带回来的东西必然是能在大齐大放异彩的。

    像是老当家第一次远航,不就是带回来许多好东西,第二次更是寻到了本州岛,发现了铜银矿,现在本州岛的矿山还是大齐铜银重要来源。

    “我有什么好迎接的,不过是个糟老头子罢了,真要值钱还是我这船上的东西值钱。”周秤指了指,几十只海船里,都放着好东西,当然还有不少远方大陆上的土著跟了过来。

    他们在远方大陆探索这几年,也认识了不少土著,有些土著聪明,学会了汉话后想要跟他们过来大齐看看。

    想着大齐日后肯定要和这处大陆经常往来,周秤也没有拒绝,不得不说那处大陆实在平坦,再适合种粮食不过,就是离大齐远了些。

    “早收到陛下的消息,让我带着兵丁过来接手,老当家放心,这些船上的东西保证一样不少。”苏梓虽然垂涎欲滴,但也不会干监守自盗的事,东西肯定是要先送到渔阳的,但也不是不能指望老当家指缝里流出来一二。

    “成,余下的你安排。”周秤伸了个懒腰。

    要说这次出海,是真的累,因为远方大陆上压根还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根本看不出来有‘国’的痕迹,远方大陆上的土著都是以部落聚集。

    周秤好歹也见识了不少海外藩国,哪怕日子过得再差,也隐隐约约有‘国’的雏形,生活方面哪怕赶不上大齐,但也不至于茹毛饮血。

    可这回他们去的地方,遇上那里的原住民,还真不敢说他们的生活比野兽好到哪儿去,这些土著一个个还凶的很,稍有不注意,还要捕猎他们,把人当食物。

    要不是他们随身携带火铳,把当地土著给吓住了,说不得他们这伙人就成了土著的盘中餐。

    说真的,遇上天灾荒年,易子而食周秤见过,但这块陆地上明摆着不缺吃喝,竟然也要吃人,实在让船队的不少汉子都瞪大了眼睛。

    好在,他们以理服人,赢得了这些土著的尊敬,当然这个理不是道理,是物理。

    一船船货物被卸下来,与此同时还有不少远方大陆的土著也跟着下船,他们一个个也都换上了水手赠与的衣物,但明眼人也能看出来他们相貌跟大齐人的不同。

    不过这是哪里?是港口,即便不是西边藩国常来的港口,但随着大齐和其他国家的交易密切,山州的百姓也是见识过番人长相的,所以这些远方大陆过来的土著虽然生的和大齐人大不一样,也没几个把注意力放在这些人身上。

    而土著们呢,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色,虽然一路上大齐的朋友已经给他们介绍过大齐的景色,但等他们真正到了大齐,才知道他们的想象是有多匮乏,因为眼前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们所有的认知。

    这里该是神的故居。

    ……

    “这些土著一过来就神神叨叨的,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到了大齐会水土不服,没想到一个个龙精虎猛的,比咱们可好太多了。”

    当初船队到陆地,是有人水土不服的,这个出海的时候他们早有预料,因为就大齐南北走一遭都容易水土不服,现在直接换了个陆地,肯定水土不服的更严重。

    走之前,周秤特意让孙大夫配了不少治水土不服的药方,就是靠这些药方,才让船队的人撑过第一劫。

    “他们以前过的那种日子都能生龙活虎的跟野兽拼命,没道理到了大齐还焉了,总归人带回来就好好看着,等他们学一学咱们的规矩,回到大陆上,也能帮咱们管一管其他土著。”

    远方大陆那么大一块地,上面人又那么少,没道理他们大齐不要,虽然距离远了,但没关系,等日后的铁船造出来,出海就容易许多了。

    “也是。”

    船队一行人在山州修整过后,就走陆路去了渔阳,一路上远方大陆过来的土著眼睛都不敢闭,深怕错过了大齐的种种神异,直到他们抵达渔阳。

    迁都的时候渔阳还没完全修建好,四年过去了,整个渔阳早就竣工不说,城池还在不断往外扩张。

    渔阳的繁华是其他城池无法相比的,至少在已经看过不少大齐城池的土著眼里,渔阳依旧震惊了他们好久。

    这些年因为和边境小国往来密切,渔阳这里胡商也越来越多,尤其是商业街,到处都是做生意的胡商。

    因为这些胡商,大齐的名声已经传播到很远地方。

    周秤和红秋是无暇关注这些东西的,他们更想要尽快看看儿子和儿夫郞,还有已经会说话的小孙儿。

    “老郑啊,你也别跟着我,赶紧回家去看看郑铁,山州的时候苏梓那个小娃娃可是说了,你家郑铁也已经成亲生子了,你这个做爷爷的还没见过孙辈吧。”周秤是真心实意的为老郑高兴,因为老郑可是跟他抱怨过许多次郑铁这小子不靠谱,成家立业半点没放在心上。

    结果出海一趟,郑铁什么事儿都办好了,可不让人高兴吗?

    “我也想回去,但郑铁那小子家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还是先见见陛下才是。”老郑何尝不想见见儿子,上回回来他家臭小子一直在西姜,走的时候都没见着一面,说起来分开时间有好几年了。

    如今回来,晓得他家臭小子不光被陛下赐婚,连孙儿都给他弄出来了,如何不让保守的老郑激动,只是郑铁现在住在哪里他不晓得。

    当初他们走的时候渔阳都还没修好呢。

    “得,你也是个抓瞎,那还是先跟我去见见阿肆。”周秤一拍脑门子,是了他儿子住哪儿再明白不过,郑铁那小子住哪儿还得问问他家小子才是。

    一行人畅通无阻的到了政务中心,周肆已经带着秦绥之还有郑铁过来了。

    几年时间不见,周肆和秦绥之倒没什么变化,周秤和红秋确实苍老些。

    也是没办法,整日在海上风水日晒,哪里白净的起来,不说他们,就说走海的人,都是一副老相,不过红秋和周秤身子骨还好,瞧着还有几十年好活呢。

    “爹娘,辛苦了。”周肆快步走到周秤和红秋跟前,四年船队毫无音讯,要说没有做好最坏的打算是不可能的,甚至琼容两州的船坞都已经在筹备第二次出海的船只了。

    现在见到远归而来的爹娘,周肆自然激动。

    “辛苦什么,你小子是不知道,这次我和你娘还有你郑叔在海上经历了什么,我这辈子原本以为最大的本事就是当个杀猪匠,没想到临老还能扬帆远航,一辈子也没白活。”周秤拍拍周肆的肩膀,“快把小周岁给叫出来,我和你娘想他的厉害。”

    “正是,我和你爹一路上就念着小周岁如今什么模样了,当初我们走的时候,小周岁才满月。”红秋也急着见孙辈。

    周肆和秦绥之哪有不应允的,郑铁领着自己爹走了,周肆就和秦绥之带着爹娘去见小周岁。

    小周岁刚满四岁,却已经是个厉害的小朋友了,每天除开念书学武,还领着一群官二代上蹿下跳,若不是有周肆和秦绥之管着,怕是要翻天。

    不过厉害一点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在周肆和秦绥之看来,小周岁的性子是不会吃亏的,待他再大一些,周肆就打算让他去地方历练。

    “周岁,看剑。”秦襄家的孩子手拿一把木剑,虽然舞起来不至于摇摇晃晃,但也半点章法没有,瞧着的确像是秦襄的孩子。

    “嘻嘻,你打不到我。”周岁一个轻巧的闪身躲了过去,还做了个小鬼脸,把秦襄家的崽气的够呛。

    “周岁哥哥厉害、厉害。”郑铁家的崽要比他们小一岁多,因为平日里郑铁和武疆能带的时间也少,就给送到周肆这儿,和周岁一块上课。

    郑铁的意思是也不管孩子能学到什么,只要有个安全的地儿和一群小伙伴就行。

    郑铁这就有点以己度人,因为他小时候屁颠屁颠跟着大当家,自家崽子小时候自然是要跟着小殿下。

    门外头,想要和小孙儿贴贴的红秋和周秤一顿,他们记得周肆在这个年纪已经成熟的像个小老头,怎么小周岁瞧着调皮捣蛋的。

    “爹娘肯定在想阿岁这个性子随了谁?”秦绥之小声说。

    “像我。”周肆把锅背了下来,上辈子幼时,他的确比较调皮捣蛋。

    “估计爹娘不信。”秦绥之觉得这个黑锅多半要背在他身上了。

    “阿岁虽然调皮了些,但也知道分寸。”周肆还是为自家孩子洗洗名声,小周岁也不是很调皮嘛,就是活泼了一点。

    “阿肆啊。”红秋迟疑的开口。

    “娘你说。”

    “这阿岁虽然日后是要当皇帝的,但你也别当真把他当个儿郎一样养。”红秋没养过哥儿,但也没见过谁家哥儿小时候比儿郎还要闹腾。

    “娘,阿岁只要不是作奸犯科,我都能给他兜底,何必要因为他是个小哥儿就束缚他。”先不说日后周岁是要接他的班,单单是周岁是他的孩子,就没必要遵循老一套的规矩长大。

    “可是……”红秋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自家儿子说的对,她儿子都当皇帝了,她孙儿还不能随心所欲的活,那不是白当这个皇帝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插什么手,不过我看小周岁这会在上课,咱们也别去打扰了,先去办正事,等正事办完再和小周岁亲近。”周秤倒是很满意小周岁的性子。

    毕竟他打小也不是个规矩的,想着当初儿子出生的时候,还以为也会是个小混世魔王,他都打算立一立父亲的威风,结果儿子天生聪慧,从小就撵着他这个做爹的,他哪里还有当父亲的成就感。

    现在孙儿这个样,没什么不好,含饴弄孙也是不错的。

    “得,你们父子这时候惯会一条心,算了,本来我也没什么带孩子的经验,只要孩子不长歪,我哪里管不到这么多。”红秋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周秤,合着全家就她一个不好说话的长辈。

    “咳,咱们还是去前面说正事吧。”周秤假装咳嗽,然后双手背在身后,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丝毫没看到后面眼睛冒火的娘子以及偷笑的夫夫二人。

    ……

    这次远航的收获不可谓不多,关于各类种子周秤和红秋就带着水手收集了不少,跟回来的土著里有擅长耕作的,也是处于要驯养种子的意图,即便当地土著不跟过来,周秤也要带几个人回来。

    土豆、玉米、番薯这都是周肆提前和周秤红秋形容过的,到了大陆上,基本都没跑,番茄、番椒、南瓜也都是带回来了的,当然最重要的橡胶没落下。

    其实光是土豆玉米番薯这些粮种就足够船队走一回了,橡胶种子带回来真要用肯定还要几年时间等它们长大,不过眼下蒸汽机才刚有个雏形,想要投入使用还要一段时间,而电力更没影,他们完全有时间等橡胶树长大。

    “粮种虽好,但还是要官府种过在推广,这事你最有成算我就不多说。”周秤是只管找不管种的,想想没上黑熊岭以前,他也不是个种田的好手,因为杀猪卖肉也够一家子吃喝,对地里的活周秤都不沾手。

    要不是后来上了黑熊岭,没地儿给他展示老手艺,不得不为了口饭吃种地,周秤对农事可以说一窍不通。

    而大齐的农事么,也有专门的农业部负责,像是赵力,做政治方面的官撑死了当个府尹,不若专耕农业。

    当初棉花种子的驯养赵力就出了不少力,之后周肆也是把人从祁州调到渔阳的农业部做事。

    果然,做治民的官是浪费了赵力的天赋,到了农业部赵力可以说是如鱼得水,虽然每日忙的脚不沾地,也晒的黝黑,但他觉得这样做事更舒服。

    像能够顶替主粮的粮食种子,花费两三年时间驯养都是少的,因为一旦大面积铺开,不熟悉新粮种的各种风险,后果都是很可怕的。

    而像番椒、番茄、南瓜这样的蔬菜种子,驯养的时间就可以大大减少,因为即便推广给百姓,一般百姓也不会大面积种植。

    所以最先在市面上出现的远方大陆货,就是番茄、番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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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椒是个什么椒,和花椒一点也不像,还有那番茄,明明是红皮的,和咱们的茄子外形也差了十万八千里远呢,就算是外来货,取名字也该跟本地货有点关联才是。”有人在菜市场对新上架的外来菜点评。

    “你管那么多呢,陛下乐意这么取名字,你要想改给陛下说去啊。”卖菜的老翁不耐烦的摆摆手,这些穷书生,别的本事没有,找茬倒是一等一的人才。

    他不过是个卖菜的,哪里晓得这么多,上面说这外来菜叫什么名字他自然叫什么。

    “别动不动就拿陛下说事,我方才的话也是有理有据。”卖菜的书生为了证明自己不心虚,微微提高音量,但话一说完,又忍不住左右摇头,见没人注意他才松口气。

    这时候正是菜市场早市最热闹的时候,来往卖菜的人多的不得了,根本没人注意角落小菜摊的官司。

    “你还买不买?”老翁不欲与人纠缠,他这都是外来菜,说紧俏也紧俏,说难卖也难卖。

    紧俏是各地的饭馆因为有上面给发放的食谱,外来菜不怕不会做,难卖则是本地人不大愿意尝鲜,怕自己在家做不出来饭馆里的味道,糟蹋了东西。

    “买一点番椒,再来两个番茄。”书生到底还是愿意试试,这东西是陛下让船队远跨恒洋带回来的,真要是不好吃,能费那么大劲?

    “先说好,这番椒味辣,吃不得便少放些,炒菜的时候加,若是想炖汤,最好是晒干了剪段加进去,番茄倒是炒炖都可以,想必书生郎在饭馆也吃过,番茄最合适与鸡子一块炒。”

    卖菜的老翁手脚麻利的给人打包好了菜品,嘴上也不断叮嘱,就怕这书生郎是个不会做饭的,糟蹋了好菜。

    “省的省的。”书生郎给了钱,拎着新菜离开,不久又来几个愿意尝鲜的,零零散散,不过一上午的功夫,老翁担过来的外来菜就卖了个一干二净。

    点好今日挣的钱,离开菜市场的时候交了今日的摊位费,老翁才慢悠悠的回家。

    能在家里种菜的自然都是村里人,不过老翁家住的村子离县里近,不过几步路的功夫,便已经担着担子到家。

    正是晌午,天已经渐渐凉快下来了,家里这时候没人,要么是还在地里忙活没有回来,要么是吃过午食又出去了。

    老翁往厨房一走,见锅里坐的热菜就知道是家里人吃过晌午了,他也不客气,取了菜三刨两咽就把碗碟放在锅里,洗洗涮涮。

    早几年,老翁是没干过这种灶房里的活计,但现在他要不干,他家老婆子回来,必然要扯着嗓子骂他一顿,偏他还没理还嘴,大齐可不讲究什么男人不能进灶房。

    没听那说书先生说陛下和君后早年在黑熊岭,陛下为了讨君后欢心还亲自下厨做饭吗?陛下都能做的事哪个百姓汉子做不得,莫不是要高过陛下去?

    本也就是几个碗筷的事,老翁还不想为了这事闹的家宅不宁。

    “爹,回来了。”老翁的儿子担了满满当当的两兜菜进屋,“菜可都卖完了?”

    “完了,今日过来打听的人多,不到晌午就卖完了,可见自己卖菜的生意也是能做的。”因为是外来菜,市场上还没出现多少,老翁给的价要贵几分,但依旧卖完了。

    “散卖是比整卖赚一些,但整卖旱涝保收,咱们还是把心思都放在给酒楼供菜上,若有多余的再散卖。”老翁儿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刚弄出来的菜都还新鲜,他要上赶着给县里送去。

    “听你的。”

    因为城里需求菜的市场大,靠近县城府城的村子大多以卖菜为生,只是适合本地种植的菜来来回回就那几种,都种卖出去的价就高不了。

    像是老翁一家,胆子大,船队带回来的新粮种对外推广,多少百姓都是不肯冒险,他们家敢一试,这一试可不试出了富贵。

    这些外来菜各大酒楼都抢着要,要不是老翁家人只有那么多,地也只有那么多,说不得要把城里的市场包圆了。

    “对了爹,这次新粮种咱们家要跟着种吗?”和种菜不一样,种粮食要更谨慎一些,尽管大齐现在粮食不贵,可不是没遇上天灾嘛。

    一般乡下人家,一年到头手里也存不下多少钱,这粮食是一年都不能耽误的,谁知道新粮种是否驯养好了,随随便便跟着种说不得一年的口粮都要赔进去。

    “种吧,陛下总不会骗咱们。”老翁只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要种。

    “可咱们家的地不多,真要是赔了,今年就颗粒无收了。”老翁儿子还有些胆怯,没法,家里现在的存粮可不够吃两年的,别到时候一家子有地还要买粮吃。

    他们家卖菜,也不是买不起粮食,但真要买一年的粮食吃,一家子生活就得紧巴巴的过。

    “赔不了,实在不成咱们多种些菜就是。”老翁铁了心要跟陛下的意思走,他儿子自然不能唱反调。

    说实话,愿意跟着陛下种新粮种的人家还是不少的,只因每回陛下下达的政令都是切切实实为他们着想的。

    而且那粮种若是真的不好,陛下干嘛要推广,吃饱了撑得么。

    “各地百姓对新粮种的热情还是蛮高的,只是有些百姓还是想在观望观望,毕竟他们都没种过,怕新粮种不适应气候,到时候收成不好。”

    君凯之收到各地的官吏发来的折子,总结了一些呈给周肆看。

    “谨慎也是好的,眼下这些愿意种的农户数量也足够了。”周肆翻看过折子,没说要强制百姓种新种。

    “若是新种在百姓地里和咱们试验田种出来的数量一致,不必推广也多的是百姓耕种。”

    “是这个道理,除开粮种,其他海外带回来的种子情况如何?”

    “菜种很受欢迎,虽然眼下还没完全走入百姓家中,但不少百姓也都尝试过,能够接受这些新菜,至于橡胶,短时间内恐怕是没有收获的。”

    橡胶树长成至少都要五到七年,周肆按最低的年限算,也要五年时间,急不来的。

    “蒸汽机那边怎么样了?”没有橡胶做密封,蒸汽机也不是做不出来,只是成品质量上肯定是要降低的,这几年因为周肆高价悬赏,高等学府但凡跟机械沾点边的学生,个个都废寝忘食。

    没钱的学生看重奖金,有钱的学生看重名声,总之在人力堆砌下,蒸汽机的研究可以说是一日千里,但目前为止还没有用在实物上。

    “暂时也没有进展,不过今年各地高等学府出了几个人才,都调到渔阳来了,听各地教育部的人说,他们在学府的时候就对蒸汽机有研究,想必到了渔阳,会有新的结果。”

    “果然还是需要更多的科研人才。”周肆叹气,他不过是个爱好种田文的大学生,更高深的研究指望他肯定没戏,大学生的论文都能被称为学术垃圾,更别提他大学还没毕业呢。

    “科研人才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培养出来的,陛下还是放宽心的好。”要说读书,君凯之还是有点心得,因为当初君家要是没被钱宝来抄了,必然他是能桂榜有名的,但每每看到他家小子学的东西,君凯之只觉得头昏脑涨,这玩意当真是书么?

    怎么每个字他都认识,连在一块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我听闻你家小子似乎也在研究蒸汽机?”

    “小儿游戏罢了,比不上真正有本事的。”君凯之谦虚了一下,其实对外他还是蛮骄傲自家小子能从高等学府毕业的,毕竟高等学府现在在大齐那是最高学府,能够被录取都是件不容易的事,更不说毕业了。

    “否认前先收收你的笑容,既然你家小子参与其中,那你就要更上上心,蒸汽机研究也不是说一点危险没有。”炼丹都有炸炉,更不说蒸汽机了。

    “陛下,既然决定走这一条路,风险必然是要担着的,我可还指望我家小子当真能把蒸汽机用在民生上面,也好叫我少做些事。”君凯之一副打算啃儿子的模样刺痛了周肆的眼睛。

    小周岁才几岁,就是周肆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把自家孩子拉出来帮忙,当然说不得过来了也是帮倒忙。

    “我也指望蒸汽机投入使用,不说其他,光是运输方面要是有蒸汽机,能够节省不少时间。”如今大齐的水运海运已经是整个世界的顶级,但见识过真正运输速度的周肆肯定不满意。

    当然周肆也不指望一步登天,但也不能一直原地踏步吧,不尽快发展科技奠定世界第一大国的地位,日后被翻盘了怎么办?

    所以还需要大力发展啊!

    第271章 番外二

    渔阳作为国都,自然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国都的,就说这几年研发的蒸汽机,一旦能投入使用了,最先获利的就是渔阳的工坊。

    也是现在蒸汽机还没完全铺开来,但凡蒸汽火车出现都不知道要带动多少产业。

    不过虽然火车要造出来还需要些光景,但蒸汽船倒是比蒸汽火车要简单许多,现在江运已经比从前快个三五倍,各地来往的百姓,只要不是当真走陆路更近的,都愿意走水路。

    “小殿下,咱们真的要上船嘛?”郑铁家的小子鬼鬼祟祟的看向不远处的江船,有些迟疑不定。

    “你真是白长这么大个了,小殿下都不怕,你怕什么?”另一小姑娘看不惯郑平安扭扭捏捏的样,都到船跟前了,哪里有不去的。

    这姑娘是秦襄家的闺女,生的白净可爱,若是不认识的看过去还以为是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但仔细看,这丫头眼睛机灵,一准是个顽劣性子。

    “好了,别吵了,船票都买了,要是不上船,钱不白花了。”周岁这话有理有据,于是三人的话题又从要不要上船,变成了怎么上船。

    “咱们三个年少,没有大人在身边,船主也不见得能叫我们上船。”郑平安挠头,他现在不过十一二岁,也亏得他父亲和阿耶身量高,幼时吃的也好,个子比的矮些的成年人,远远看去很能唬人,但真要是遇上走南闯北惯了的人家,多半是瞒不过去的。

    无他,只怪郑平安的一双眼睛实在清澈,还冒着蠢气,一看就还是个不经世事的孩子。

    “咱们跟在大人后面上船就是,我看那船主也不是个利索的,眼睛只顾船票,哪里会管咱们怎么样?”秦令风大着胆子怂恿郑平安,谁叫小郑生的块头大,偏胆子最小,半点不像他两个父亲。

    时常听人说,她和小郑是抱错了人家,小郑该是她父亲和阿耶的崽,而她么则该是郑叔叔和武叔叔的孩子。

    “左右都已经出来了,现在回去保不齐要吃顿打,不如先溜出去玩一趟再回来,那时候便是挨打,倒也打得其所。”周岁显然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走,配合刚刚秦令风的话,半点不见害怕的走了过去。

    果然,船主是个没什么成算的,只管船票,哪怕是三个少年人登船不见大人也是不管的。

    三人平日里最是不缺钱,这次出门由周岁牵头,各自把多年的私房都拿出来了,因此买的船票都是一等票,能用一间独立的客舱,这次他们要去南境,就是坐蒸汽船,也要耗费些时日。

    毕竟江船有限,沿道需要停下补给,若是买那三等船票,必然是住不惯的。

    更不说三等票什么样的人都有,到底他们仨年岁还不够,难保不会遇上什么事,不如一等票来的清净。

    “虽然以前跟父亲出差也算是出过渔阳,但头一回自己出门感觉就是不一样。”秦令风整个人躺在床上,她和小殿下同岁,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

    若是往前算几年,大齐十三岁也能做工,但这几年陛下调整了做工的岁数,须得十五岁才能干活,如此十三岁的年纪的确还当得一句孩子。

    “自然,父亲阿耶在,少不了要听他们的叮嘱,打小我就听爷奶说父亲十三岁已经能带人剿匪了,却还把我当小孩子。”周岁的性子实在和周肆像了个十乘十,只是这个年纪的周岁又不及周肆成熟,且又是娇生惯养长大,哪里比的上当年。

    “匪如今的大齐倒是没听说,咱们想要剿也没辙。”秦令风武艺还算不错,但比起郑平安和小殿下又差了些,所以比起用武她更喜欢动脑子,这点是和她爹一脉相承。

    “没有匪也好,我爹说,剿匪是要见血的,咱们连鸡都没杀过就想着杀人,肯定是不成的。”平日里学武,都是点到为止,连伤都没受过几次,要他们杀人怕是不成的。

    “怎的,真要遇上恶匪,你还不敢杀么?你要是不敢,死的可是咱们。”秦令风气郑平安白长个头了,说话实在气人。

    周岁见他们俩又要拌嘴,有些头疼,说实话跟他自小一块长大的孩子不止秦令风和郑平安,但这次出门只带了这两个,主要还是因为他们俩年纪最合适,其余的都还没满十岁呢,真要是被他拐出来,他爹第一个要把他抓回去教训。

    哪里还能溜上船。

    “好了你们消停些,土匪真遇上也是咱们运气,凭借咱们三人的身手,就是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这话听来是托大的,毕竟土匪一向都是成群结队,当初周肆剿匪都不敢只三人过去,还是带着一寨子的少年郎一块,现在周岁说三个人能跑,除非当真会飞檐走壁的功夫,不然如何跑的掉。

    所以这话也就是安抚两个小伙伴,果不其然,周岁一说完话,两个小伙伴便不在争执,而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客舱看水上的风光。

    这一船人还不少,瞧着行礼都不多,大部分该是走亲访友的,少部分多半是做生意的,这些年各地往来的勤密,就是嫁娶也常有跨县跨府的。

    跨省的也有,不过不多,到底在一个省,逢年过节来往也方便些,跨了省,那不得好几年才能再见一回。

    如今大齐又不是嫁出去姑娘哥儿,就当泼出去的水了,除了真脏心烂肺的父母阿耶,谁能几年不见孩子不想的。

    到了正午吃饭的时候,船上的船舱是有食堂的,手艺多好不指望,但能有口现成吃的,不必吃自己带的干粮也是赶路人难得的享受。

    周岁三人自然没准备什么干粮,他们这次出行虽然计划已久,但他们是偷跑出来的,除了钱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不过出门在外还真没什么是钱买不来的,他们三个也不是愣头青,即便在外花销也不会炫耀自己兜里有钱。

    秦令风和郑平安先不提,就说周岁,平日里没少被他爹教导如何在外行事,黄白之物不外漏,周岁七岁就晓得了。

    而就在三个小的坐在不起眼的小角落吃饭的时候,船上其余的客人也三五成群的各自坐下,这艘船都是要去南境的,有的去榆州,有的去祁州,但最多的还是去容州。

    “你们是不知道现在容州的港口,实在要比渔阳还繁华呢,过来的外藩也越来越多,以前的那些外藩不过是比咱们黑一些,瞧着虽然奇怪但也和胡人差不离。

    现在容州港口,可是有白的像雪,黑的像炭一样的番人,此前我没见过,第一次见还吓了好大一跳。”

    有容州渔阳两地跑的商人说着容州的趣闻。

    “白的像雪,黑的像炭,当真有这样古怪的番人不成?”有商人不信,主要是胡人长相已经和大齐人大不一样了,这会子还有皮肤又白又黑的,听着怎么像是那群写话本子书生杜撰的。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陛下不是在邸报上写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许是这些番人的老家只能养出这样肤色的人,没什么奇怪。”出门做生意,好歹也都是有几分见识的,不说别的,邸报是常看的,各方的消息再灵通不过。

    “理是这么个理,不过我还没见过这样的番人,此去容州可要看看去,开开眼。”显然这白雪黑炭一样的番人勾起了其他人的好奇。

    “不光能看,还能买呢。”另一个商人小声在几人跟前嘀咕。

    “什么?”听清同行之人说什么,有人惊呼出来,霎时间船舱的人都望了过来。

    方才说话的汉子狠瞪了一眼同行的人,再起身作了几个揖,当陪不是,眼瞧着船舱的人不在看过来,才作罢。

    “我当你是兄弟才有你说这个,你倒好深怕我没被抓了去。”

    “好哥哥勿恼,这不是大齐已经十几年没见过贩卖人的事,陡然听哥哥一说,自然吓了一跳。”方才惊呼出声的汉子赶忙赔罪,也晓得此事兹事体大,人家愿意跟他说也是好意,哪里有出卖的道理。

    “哼,也罢,看你年纪小没经过事,这次且饶了你。”那汉子说罢,做了个手势,叫在座的几个凑到跟前来,“大家伙也知道,人在大齐是不许买卖的,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容州又离渔阳这样远,有些灰色交易也就滋生出来了。”

    “就是哥哥说的买卖番人?”

    “不错,这外藩虽然长相有异,但若带出去也极有面子,容州便有借着聘用外藩的借口,从这些外藩老家绑来了不少穷苦人过来。

    明面上只说是聘用,但这些外藩老家据大齐万里之遥,过来了哪里回得去,且多是不懂大齐话,只能留在主人家做事,或打或骂只在屋里,官衙门不知道自然管不得,这容州地界聘请外藩做事的人就更多了。”

    “起先几年不懂大齐话也就罢了,在大齐地界生活几年,难不成还不懂吗?”大齐不允许蓄奴,就是家里有人伺候那也都是雇佣来的,人家要走主人家也是不能拦的。

    番人到了大齐自然也守大齐的规矩,最开始也有人钻空子买卖番人,不过这买卖还没做大做强,就叫当时在容州管事的秦大人和邢大人给抓了,此后容州的有钱人家也晓得番人不能买卖。

    那些被拐来的番人,但凡会些大齐官话,还怕不知道这个条款吗?

    “懂肯定是懂的,但他们敢去告状吗?异国他乡,他们既没本事也没钱,回国的船又被那些卖他们过来的外藩把持,真要是去告了状,那些外藩想法子弄死他们,再坐船离开,咱们大齐还能管的了吗?”

    “如此说来,容州是有不少人家都牵扯其中了。”

    “还不止呢?大家都是男人,谁还不了解谁,有这样买卖外藩的路子,难不成就只把他们买回来当仆从吗?”许多外藩的相貌的确在大齐人的审美上,就说渔阳这些年,多少本地人贪图胡姬貌美,娶了回家当媳妇的。

    “哎呀,哥哥可掺和这事了?”有汉子立刻意识到其中的厉害。

    “自然不曾,你我做生意的,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都是再清楚不过,更别说咱们是渔阳容州两头跑的,此事不败露也就罢了,一旦败露,就咱们陛下那个性子,虽不会杀的人头滚滚,但沾染此事的人家必然阖家都不得安宁,还要祸及子孙后代。”

    “哥哥说的不错,此事看似隐蔽,但哥哥你都已经知情,陛下难道一点风声没有听到,容州官员难得一点也不知情吗?想必是证据还没收集完,暂且叫他们逍遥两日,一旦证据拿完了,也不知道要给容州当官的添多少政绩,说不得此事一查清,容州现在的省长还能到渔阳做官嘞。”

    “不错,此事我也就是给你们当个趣闻说说,听过就算了,指不定什么时候邸报就能看到陛下处置了容州这群人。”

    “是极是极,做生意不好好做生意,整日想些颠三倒四的歪主意,这样的钱就是拿在手里,难道就是自己的吗?早晚都是要吐出去的。”

    不得不说渔阳做生意的生意人觉悟的确要高一些,当然这也因为渔阳在皇帝跟前,规矩再严苛不过,一年到头抓去挖矿的人不知几何。

    现在还能大摇大摆做生意的,多还是安分守己的人。

    周岁吃过饭带着郑平安和秦令风回到客舱,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思考,他不过是想自己出来见见世面,结果第一日就有这样大的收获。

    “小殿下,有关容州在买卖外藩的事,咱们要不要插一手?”秦令风跃跃欲试,显然想在此事上大展身手。

    “咱们如何插手?”别看郑平安瞧着憨厚,但真到了冒险的时候也没有不去的,不然这会儿也不会在船上了。

    “自然是去容州暗中调查,虽说此事陛下或许知道,但也不耽误咱们过去查探情况不是吗?”

    而周岁呢,倒是一改先前的莽勇,整个人懒散下来。

    “现在下结论可不好,说不一定之后还有其他腌臜事被咱们撞见,到时候几件事一块,咱们都要查可是分身乏术。”

    “小殿下,你如何知道还有其他事?”

    “且看着吧。”周岁不解释,难怪这次偷跑如此顺利,要是往常按他爹那个性子,必然前脚他踏出渔阳,后脚就有人送消息到他爹御案上,被他爹的亲卫一把子抓回来。

    这回他都溜到江边码头都没见熟悉的许叔过来,可见是他爹放他一马,偏巧吃个正午饭又听见这事,好巧不巧还发生在南境,这不是拿胡萝卜钓驴,指着他过去南境做事嘛。

    后几日的行船也印证了这一点,三个小的在渔阳长大,遇上的腌臜事少之又少,不提当爹和阿耶的保护,单单是渔阳有皇帝镇守,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桩穷凶极恶的案子。

    可出了渔阳就不一样,即便各地都有专管治安的退役兵丁,依旧多的是命案血案,像是船上买卖番人的案子,都不算血腥的。

    因为外藩到底沾了个外字,只要在港口登记在册,外藩死了都是要清查的,主人家都不敢下死手,因为人一旦死了,无病无灾的只怕是要深查,到时候牵连出来,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没想到出了渔阳,地方上竟然各有各的乱,当初南境还是陛下起兵之地,竟也有如此多作奸犯科的人,可见只在渔阳,根本没办法了解大齐的全部。”秦令风气的牙痒痒,难怪她爹整日里说光看渔阳歌舞升平没用。

    “不错,这次出门也的确让我们涨了见识,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听行路人偷偷摸摸说几句,便全信了,也不成。”周岁好歹也是受过周肆和秦绥之的政治熏陶,不会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地方上乱肯定是要比渔阳乱一些,但绝计不会大乱,好歹大齐正处于欣欣向荣的上升时期,真要是有大乱还能有如今大齐的繁华?

    “殿下说的对,但这次咱们遇上好几件大事,要全管吗?就算是全管又要先管哪一件?”郑平安脑子是随了他爹郑铁的,只是比起郑铁又要好上几分,至少书还是能读下去,虽然嘴笨,但听小伙伴说话还是能全听明白。

    “自然是管容州买卖番人的事。”秦令风显然已经看出事情的轻重,要说全管,不说他们有没有那么多时间,单单他们只有三个人就已经分身乏术了。

    且有的事情重,明摆着当地的官员必然会彻查,他们插手说不得还要扰人进程,唯有买卖番人一事,不轻不重,且短时间内必不会轻易被收网,容易插手。

    “那得去容州,南珉叔叔就在容州,不知道咱们到了会不会被南珉叔叔捉了回去。”

    “大抵不会,而且咱们也好久没见南叔叔家的小哥儿了,这次过去也算是会会旧友。”周岁已经清楚这次出门必然暗地里是得了他父亲的应允,行事颇有几分肆无忌惮。

    “说起来上次见一垚还是同令瑜一样大,也有好几年没见了。”秦令风还是有点可惜的,因为这班小伙伴里,哥儿也不少,但没一个当真软软绵绵的,就说小殿下,完全跟陛下一样,外人看过去,最先肯定是被小殿下的气度震慑,哪里还顾忌的了小殿下是哥儿。

    唯有南珉叔叔家的小哥儿,最是软绵不过,又乖巧可爱,可惜南珉叔叔常年镇守南境,少有回渔阳的时候,一垚也离不得爹娘,只能在南境生活,让秦令风痛失一个乖巧弟弟。

    “说不得一垚也跟南珉叔叔学了武艺,不及小时候乖巧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秦令风反驳郑平安的话,一垚就是最乖巧的哥儿。

    “行了,一路上你们俩还没吵够,快要靠岸了,等到了容州,拜访南珉叔叔,不就知道一垚还乖巧不乖巧了吗?”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周岁还是站令风的,一垚绝对是最乖巧的弟弟。

    三个人你追我赶的下了船,虽然也没在船上吃苦,但到底只有一方天地不能活动开,到了陆地上,没来过南境的三人就跟撒了欢的野马似的,几下就不见踪影了。

    “亏得到了容州,这一路上我都提心吊胆,怕小殿下出了意外。”

    “得了,小殿下聪明着呢,咱们只要暗地里护住小殿下就是,其他的别多管。”

    周岁但凡再机警些,就能发现一路上跟着他们的人不少,可惜少年人没遇过事,而周肆派遣的亲卫个个都是老奸巨猾的好手,有这丰富跟随陛下的经验,保管初出茅庐的小殿下什么都不知道。

    三人领略了沿海城池的风情,就老实去了南珉的府邸,拜帖自然没有,但周岁身上有印鉴,府里的人就算是分辨不出他们的身份,向上一禀报,自有人出门迎接。

    “可是周岁哥哥、秦姐姐、郑哥哥?”南一垚走出府邸,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瞧着再明媚不过,且就算在南境,也白的透亮,想是平日不多出门的缘故。

    “一垚。”秦令风是最憋不住的,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一垚跟前,一个熊抱把一垚抱在怀里,小哥儿香香软软,半点不像她是个样子货,“我可想死你了。”

    “秦姐姐,我也想你。”南一垚乖巧的任由秦令风抱着,他在南境少有能玩到一处的朋友,而在渔阳交的朋友又不能时时见到,现在秦姐姐他们过来,自然让南一垚高兴的很。

    “快别抱了,一垚都要被你抱的喘不过气了。”郑平安嘟囔,他是儿郎,这个岁数在大齐还不到大防的时候,但也没法说跟秦令风一样熊抱过去,让郑平安冒了点酸气,他也想抱一垚弟弟。

    而显然一行三人中,只有郑平安抱不到,周岁打小也是个孩子王,但凡玩在一处的孩子,没有不喜欢的,就说南一垚也没见过周岁几次,但要说三人中喜欢的,肯定是周岁。

    门口见面后,南一垚把三人迎进门,南珉的府邸不算太大,毕竟大齐已经不兴大宅院了,但也不算小,到底南珉身份在那里,平日里待客也都是需用地方的。

    几步路间,几人已经再热络不过。

    “你们说的买卖番人的事,我倒的确不曾听闻,但容州有钱人家里都有几个外藩做事的确不新鲜。”南一垚虽然不怎么出门,但对容州的事还是了解。

    “如此说来,是否买卖还有待商榷。”

    “的确要在查探一番才能下定论,容州作为大齐对外的港口,不少外来番人也都在容州定居,此事若是处理不好,极容易造成容州和外藩之间的矛盾。

    纵然大齐是不怕外藩的,但若是流出个横行霸道的名声,对大齐也不好。”

    “一垚说的对,既然这样不如咱们就亲自去探一探虚实?”周岁作为外来户,手里有钱,真要是有这样一条产业链,想要打进去也不是很难。

    “本也是这个打算,只是你我出面怕是不成,得小郑出马。”

    ……

    “真就这么简单把人给咱们了?”秦令风还是不敢置信,因为在她看,这样灰色地带的产业链,再怎么样都该做熟人生意才对,再不济,不做熟人的也该做熟人介绍的。

    他们作为外来者,人生地不熟,万一是朝廷派来的,不是一抓一个准吗?都做犯法生意了,怎么脑子还如此蠢钝。

    “这不是更能说明番人买卖之事在容州已经肆无忌惮了吗?”周岁看过番人送来的资料,可以看出这些被贩卖的番人的确都是穷人,甚至有一家几口都被送到大齐来的。

    “即如此,容州的官员为何还不出面?”郑平安看向一垚,人家都这样大张旗鼓了,证据该是再好收集不过,哪里还需要等他们过来彻查,随便派遣一些人就能揪出他们的小辫子。

    “容州官员不出面,或许是因为有官员也牵扯其中。”南一垚半点没有给容州官员面子,直接说了容州一地怕是有官员已经腐败了。

    “一垚你早就知情对吗?”周岁抬头,对上一垚乖巧的眼睛,心底一沉。

    南一垚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但不否认的态度已经说明此事的确在容州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但为什么没人上报给渔阳呢?

    “这里面有秦家子弟掺和其中对吗?”周岁毫不客气点出这样一宗买卖能够在容州猖獗的缘故。

    南一垚点头。

    “秦家的确是我阿耶的母族,但现在世家都解散了,就算是我舅舅表兄犯错,我爹都照惩不误,南叔叔又跟我爹是过命的交情难道也怕秦家不成?”

    容州其他地方官怕秦家,周岁只当情有可原,因为没见过他爹行事风格的,多半是有些忌讳秦家,毕竟迄今为止他爹和阿耶的感情可以算是天下间的楷模,因为他阿耶的缘故,秦家被抬身份是必然的。

    可南叔叔不一样,南叔叔是打黑熊岭就和他爹一起起义的,真要比,南叔叔的重要程度肯定在秦家之上,绝计不会怕秦家才是。

    “我爹已经将此事上报了,不然周岁哥哥怎么能如此轻而易举过来容州。”南一垚调皮的眨眨眼,显然这个小哥儿从一开始就把三人都糊弄住了。

    “好啊,一垚,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们要来。”秦令风瞪大眼睛,她乖乖巧巧的小哥儿弟弟呢?怎么如此焉坏了。

    “也不算早知道,只是我爹说此事会有人过来处理,叫我等着看就是,谁料竟然等到了秦姐姐你们。”

    “亏得我们一路小心翼翼,结果父亲阿耶都是知情者。”秦令风被打击到了,还以为她终于瞒天过海从她父亲阿耶手里逃出来了。

    她就说这一路也太顺了,当初江船没被抓还能说是他们打了大人们一个措手不及,但小殿下失踪,渔阳那头竟然没人追来,也太不对劲了,原来是陛下计划好的。

    “周岁哥哥,此事你们要如何处理?”

    “证据确凿,自然是拿人,想必南叔叔上报的时候已经把涉案人员的名单整理出来了。”周岁从头到尾捋顺了后,发现他这次过来容州哪里是长见识的,根本就是他爹让他出来办差的。

    说不得一路上还派遣了人保护他,但他竟然一点没有发觉,果然老一辈做事滴水不漏的程度还有的他学。

    “这个自然,不过周岁哥哥当真不自己试试将此事全部彻查,而是要直接拿我爹爹给的名单吗?”名单南一垚自然是有的,这次陛下派遣小殿下出面处理这件事,他爹也不好出面,所以名单早早就给了他,要借他的手给小殿下。

    “小一垚,你这是在蛊惑我把容州闹个天翻地覆啊。”周岁一顿,有名单他按着名单调兵遣将抓人就是,不要名单要做的是可就多了,说不得拔萝卜带泥,要闹出什么其他乱子。

    “周岁哥哥哪里的话。”南一垚小声笑,“容州这些年靠岸港口,又远离渔阳,就是有我爹镇守也说不得有其他藏污纳垢之事,周岁哥哥既然过来,难道当真心甘情愿按陛下布置的路子走吗?”

    当然不情愿,既然要他办差那就得按照他的想法来,能够一口气把容州积弊的问题全都解决是再好不过。

    就是这样做,容易出事,他爹肯定不放心,不过话又说回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容州这里天高皇帝远,他身份特殊,倒也不必顾忌许多事。

    “好吧,小一垚你说服我了,现在容州的省长是谁?”大齐立国三年,名下各州都重新划分了地盘,容州这样一大块地自然被一分为二,还有些其他犄角旮旯给到了其他州,各州省长近几年调动升迁都是常事。

    “是渔阳出身,往前算还是世家子弟,就是因为有他包庇,才有今日乱象。”容州一分为二后,另一处的省长是官平青,官平青本人因为经过流放琼崖岛一事,为人处世多刚正不阿,倒是比这一半清净。

    “看来我爹还是给世家脸面了,这都十几年过去了,还守着老一套规矩。”周岁记事的时候,大齐已经没有世家了,但到底有几百年的底蕴在,周肆又没有全杀了,私底下还搞老一套规矩也是有的。

    “小殿下准备怎么做?”秦令风摩拳擦掌,她第一回出来办差,竟然要查省长,乖乖,都要比她爹厉害了。

    “先向南叔叔借一支海军。”没兵没将,可没法把容州闹的不得安宁。

    ————————————

    渔阳。

    “这也太胡闹了些吧。”秦襄看到容州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他家的混世小魔王到了容州,可谓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比他这个当爹的做事还要出格。

    原本只是想借小殿下的身份震慑南境的秦家子弟,也算是来一出杀鸡儆猴,可没成想几个小的直接把容州个闹翻了天,容州官员,大半都要革职查办。

    “他们年纪小,这样闹才合适,真要是不合规矩也能推一句少年心性。”不然周肆哪里肯把周岁这个小魔王放出去,那不是祸害好人吗?

    “陛下这次真是煞费苦心了,不过有一就有二,等他们回来,只怕再不得安生了。”

    “我在他们这个年纪早开始干事了,现在拘着他们在渔阳念书,不如放出去历练。”周肆半点没有压榨孩子的愧疚,有他们这些小钦差在,地方上一些弊病也能连根拔起,对大齐是好事。

    “可我听闻他们这次做事还把南珉家的小哥儿也带上了,他们几个平日里混世魔王也就算了,南珉家的小哥儿可是再乖巧不过,跟他们迟早要带坏了。”秦襄可惜,他一共两个孩子,大的就不说,小的也不省心,大家伙最是羡慕南珉那个愣头青不过,竟然能养出这么乖巧的哥儿。

    若不是令瑜的年纪差了一垚快一半,怎么他也要厚着脸皮让两个孩子多接触接触,说不得日后还能好事将近。

    “……”周肆沉默不语,一垚这小哥儿到底哪里乖巧了,书信上明明白白写了,就是一垚怂恿的周岁闹腾大的,虽然没有一垚周岁肯定也要闹大,但必然有所顾忌,哪像现在,直接带兵上门。

    算了,比起周岁秦令风他们,一垚瞧着的确是最贴心的小棉袄,也不怪秦襄他们滤镜拉满。

    “这次出门他们几个去了容州,可不会轻易回渔阳,说不得还要去其他地方转转,一垚顶多在容州跟他们胡闹胡闹罢了,南珉可舍不得一垚跟他们舟车劳顿。”一垚算是小一辈里唯一没有习武的,按照南珉的性子哪里舍得自家小哥儿跟着周岁那群小的胡来。

    “这倒是,早知道也不叫令风学什么武艺了,现在真是半点都不落家,当初我在这个年纪,也没这么闹腾啊。”秦襄哀嚎,他可是最正经不过的书生,令风怎么半点也没像他。

    “若是令风不学武艺,你还敢放她这个年纪出门?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已经管不住令风了。”而周肆自认为还是能管管周岁的。

    “还是陛下教导有方,只希望他们大闹一场容州,将容州积弊革除后不会上瘾,不然到了其他地方也跟着这样闹一场,我可还要替他们收拾尾巴。”

    周肆不可置否,他还是相信周岁有成算,没有一垚焉坏的在一旁怂恿,肯定还要多几分顾忌。

    此时的周肆还不知道,周岁离开容州的时候,偷偷把一垚也给带走了,加上队伍里闹腾的秦令风和郑平安,少不得后面要让他这个做爹的替孩子擦屁股。

    第272章 番外三

    晨钟响了七下,原本空荡荡的街道就像是活了一样。

    无论是大人孩子,都要赶着点上工上学,再没有睡懒觉的,就是年纪不够上学的,也都要送去幼儿园和托儿所,因为一些家里没老人带孩子,托儿所的生意不知道有都兴隆。

    经过十几年的建设,大齐的府学县学好歹是已经都开设起来了,不敢说天下所有孩子都有书念,但绝大部分孩子都是要念书的,至于还有的少部分,都是穷困的乡下,就还需要地方上努力,当真做到所有孩子都能念上书。

    不过天底下的孩子大多都好玩,学府里喜欢念书的孩子不算多,大部分家长也不指望他们能念出个五六来,因为每年高等学府招收的人数有限,大部分孩子做到能读能算懂律法,就已经可以毕业了。

    “我家小子念书实在不成器,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少了根学习的筋,我和他老子虽然说也是泥腿子出身,打小不认字,但在工坊里也把字认全了,他念了两年书,屁都没学会。”

    工坊做事的娘子做工的时候无聊,就会说些闲话。

    没成亲的姑娘哥儿说的就宽泛了,而那成了亲的娘子郎君,话题大多都跟孩子脱不了干系。

    “许是年纪小还没开窍,我家闺女也是,等过两年就好了。”从前孩子好养,给口吃的不饿死就成,现在日子好起来了,孩子反倒是难养起来,不说吃的喝的,连念书的成绩好不好都要担忧着,也算是幸福的烦恼。

    “等两年,哪里等得了,现在工坊招工都要能算会写的,他若在学府里没念出个名堂,出来都不好寻差事。”

    这话有些稀奇,倒回前十几年,但凡家里能出来个认字的,都是不愁寻差事的,而现在呢,说不得地里刨食的都能算会写。

    “这也是没法子的,实在不成我看你家小子身强体壮,去工地上卖卖苦力也是个出路。”

    “苦力的确能挣两个子,但工地上也危险的很,这活不是常干的,等老了身体有的人好受。”就说以前在工地上做工的汉子,哪个不是到了五六十就腰酸背疼的,都是从前落下的老毛病。

    “也是如今日子好过了,以前咱们哪管老了怎么样,只管能挣到钱才是。”

    “谁说不是呐,往前数十几年,我都不敢想我能活到五十,这会不活到七十那都是命不好的。”

    这话一出口,做工的娘子郎君都笑起来,在大齐活到七十还真不是问题。

    不说粮食,就是有个三灾六病的,还有医院可以去看病,从前穷人家哪里敢去看大夫的,不说一副药钱多贵,就是十几文的诊金也都是不舍得的。

    顶多是哪家大夫心善,开义诊去沾沾光,但多也买不起药吃,若只是病痛还好,忍忍就过去了,真要得了要人命的病,别说治了,就是死都死不利索。

    而大齐,是定了至少每县一座医院的,最开始因为大夫数量不够,大部分县城都是把本地的大夫聚集起来培训几个月,就走马上任,但随着学医的孩子多起来,如今各地县城的医院也越发正规了。

    当然许多大病还是无能为力,若是有钱倒是能去渔阳的医院寻孙大夫一脉的徒弟试试,没钱得了重病,不过是吃好喝好,走完最后一程。

    “大夫的确是门好出路,只是也难考,光是记药典就能筛出去多少人,难怪以前大夫那么少呢。”

    “也不全是大夫难学的缘故,主要还是以前大夫也多是家传行当,就是有收药童的,也要人家先干几年捡药的活计,真出师坐诊都要十几二十年,有几个人家耽误的起。”

    “且不说大夫了,就说以前的匠人,哪个不是家传行当,拜师学艺不光要三拜九叩,有的还要认干亲,日后给养老钱才愿意教,哪像现在,只要你有这个天赋,给少许的束脩就能学到,甚至考入高等学府还给补贴。”

    “也是合该那些聪明人赚到钱,你们没听说吗,好像渔阳那边自蒸汽机研发出来过后,就开始研发电力了,说不得再过十来年,咱们也能用上电。”

    电这个词,以前都是说的闪电,可随着沼气灯的普及,以及邸报上的介绍,不少百姓已经渐渐有了有关电的认知,具体原理大多不懂,但晓得电是可以夜里亮灯的,跟那夜市用的沼气灯一个样。

    百姓别的不求,就想着自家什么时候也能在夜里点一盏电灯。

    “哪里用得上十来年,听闻现在渔阳皇宫里已经能用上电了,只是还铺不开,就跟蒸汽机最开始出现一样,说不得几年后就能铺开了,咱们官家的工坊肯定也都是要装电的。”

    “那再好不过,我看那邸报上说,有了电,夏日里还能买什么风扇用,不必人出力,自个儿就会送凉风,南境这些年越发的热起来了,光是那蒲扇都没用。”

    “哪里光风扇,还说能出用电制冰块的机器呢,咱们夏天买的冰块都是冬日冰窖存的,用完了也就没了,价格也贵,真要是能在自己家制冰块,夏日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当然这些不过是邸报上一些小畅想,也算是为日后电力普及开,各种家用电器入场做铺垫,真要等实现,那还有的等。

    但人么,或者就需要盼头,现在工坊做事的娘子郎君,最年长的也不过四十,要是使劲活活,三五十年后,说不得就实现了。

    十二点的钟声一响,工坊里忙活的娘子郎君陆陆续续停了工,准备去工坊的食堂吃饭。

    官家工坊的饭菜是越来越好了,想想最开始工坊不见得见天的有肉菜,多是以鸡蛋鸭蛋充数。

    现在食堂,鸡肉鸭肉都是常见的,豚肉也隔三差五能吃上,甚至到了过节加班的日子,羊肉也都能吃上一回,可真是比得神仙日子。

    而靠海的地界,鱼肉更是顿顿都有,吃的做工的娘子郎君都要嫌弃鱼肉了,这可是天底下最新鲜的事,因为寻常百姓竟然还能嫌弃肉难吃。

    往年可是连猪大肠都是难得尝一口的好东西,且食堂的鱼肉,烧的也好,各样的香料也都是舍得加的,那滋味可比以前自家随便做做好吃百倍,竟然也有遭嫌弃的时候。

    “海管事,顿顿都是鱼肉咱们都要吃腻歪了,可是采买吃了回扣,怎的不见买其他肉回来。”有娘子同管事一块吃饭,没忍住抱怨。

    要说以前她肯定是不敢这样说话的,因为靠海最便宜的就是鱼肉,要想顿顿都有肉吃,只能买鱼肉,可现在不是鸡鸭都培育出了新的品种。

    不光长的快,还消耗的粮食少,价格是以前的三分之一,尤其是那些做鸭绒生意的商人,他们养鸭只看重鸭绒,鸭肉虽然也买但价格又要比养殖场便宜几分,若到了屠宰期价格也就比海鱼略贵,寻常人家屋里也能见天尝到鸡鸭肉。

    “近些时候是海外藩国过来进贡的日子,鸡鸭都被调到驿馆给海外过来的番人使者用,工坊这边只能先吃鱼肉将就。

    不过过些日子,西姜那边会送一批羊过来容州,这段时间采买省下来的钱到时候会拿去买羊肉。”

    海月耐心解释,如今他是掌管容州织造的管事,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渔村什么都不懂的渔家夫郞,对这些小事处理的极为得心应手。

    “唉哟,我这脑子,竟然忘了最近是海外藩国过来纳贡的日子。”方才还抱怨的娘子立刻拍了拍自己脑门,“近些年过来纳贡的藩国越发多了,驿站都一扩再扩,咱们大齐也算是在海外扬名立万了。”

    “可不是,不过我看不少海外藩国的人都觊觎咱们的好东西呢,听说一些海外藩国都想要咱们大齐海军用的钢炮。

    这样的神兵利器怎么能够给这些蛮夷人,万一他们拿了去反手过来打咱们怎么办?”

    “是这个道理,但咱们大齐发展的这样快,说不得现在用的钢炮比从前不知厉害多少倍,若是用拿下淘汰了的武器换些其他资源,倒也不是不行。”

    “这事你我说了不算,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

    海月默不作声的听着饭桌上娘子郎君讨论起政治相关的话题,纵使没有插嘴嘴角的笑意也根本掩盖不住。

    如今,就是寻常的娘子郎君也能谈论军国大事,甚至下一任皇帝极有可能是陛下唯一的哥儿,这让黑熊寨过来才有名字的海月很高兴。

    正是有了这些改变,他的女儿哥儿才不用继续过从前麻木不仁的生活,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就要嫁去夫家,生儿育女。

    饭吃完,大部分娘子郎君都寻了地方小憩一会,中午睡个午觉,哪怕只有一时半刻,下午做事也都精神抖擞。

    海月则是出了工坊,比起在工坊里休息,他更喜欢每日出门走走,看看依附海螺弯港口建立起的新城每一天的变化。

    燕瑾带着人过来海螺弯的时候,这里还是礁石林立,杂草丛生,谁能预料的到数年后,此地已经成了不输景昌府的城池。

    街道上的建筑也都越发的高耸了,以前最多二层楼,如今三四层楼的地方也不少见,不过多是有钱的生意人修建的,或是官家铺子,寻常百姓依旧住着二层小楼。

    海螺弯这里已经看不见从前的石头房子和木头房子,都是规整的水泥房,便是上工时间,白日街上也有不少人。

    街道两旁的商铺,虽不至于人满为患,但每日收益依旧足够一家子吃喝,再存下一两个子。

    说起来,这样的好日子竟然已经过了十几年了,他看过邸报,上头说历史上很少十几年不打仗的时候,所以即便太平盛世,一般百姓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而前几年,陛下出兵收复梁国和边境十五国,除去北面一些州府看到了兵卒的痕迹,南境这头,倒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因为打仗陛下既没有征兵也没有征税,百姓还是照常过日子,要不是后头邸报上把大齐战胜边境十五国的消息刊登出来,寻常百姓根本不知道大齐疆域又扩大了。

    如今大齐的疆域,是从前大燕朝的百姓想都不敢想的,而大齐收复这些疆域后,更是费心耕耘,就是穷困的西姜都已经能自给自足,甚至出产不少牛羊送到北面和南境售卖。

    也是大齐主张不信神佛,不然这些年不知多少庙宇道观要香火鼎盛。

    一路走到街尾,海月才意犹未尽的折返。

    十几年过去,从前黑熊寨过来建海螺弯的故人大多已经调离,像是沈让,因为和君后身边伺候的空青哥儿情投意合,寻了机会求了亲,便铆足了劲做事,不过三五年功夫得了上司青眼去了渔阳,立刻和空青哥儿成了亲。

    而燕瑾燕大人,也不在容州了,前几年海月还得了燕大人成亲的请帖,只是那时候织坊事多,他抽不得身,只寄了礼金和礼物过去贺喜。

    他原本也有机会去渔阳的,只是海月想想还是留在了容州,渔阳纵然是国都,到底人生地不熟,比起皇帝跟前,他还是喜欢故乡。

    他还要见证故乡之后几十年的变化,哪能随随便便的走了,且这辈子能够做到眼下的位置,已经是他运气好了。

    毕竟被燕大人看上做事的时候,他别说认字,就是话都说不好,整个人呆呆傻傻,若是叫他遇上十几年前的自己,都只有嫌弃的份,也亏得黑熊寨没嫌弃他。

    现在他管着容州的织造,他丈夫在铁坊做事,日子再没有更好过的了。

    要说他还有什么想要的,大抵只剩三个愿望,一是希望陛下长命百岁,二是希望大齐国寿永昌,三是希望一家平安,欢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