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烟散去的土地上,万籁俱寂,偶尔能见到颓坍的房屋。
越野车行驶了将近两个小时,视野中才出现了稳定的光亮。
光亮来源于山麓下的一座小木屋的窗户,虽然不算盛大,但持续而且稳定,仿佛是在常暗前的黑夜里会出现的林间屋子。
森鸥外停下车,示意车里的众人都走下去。
“这辆越野车不能进城?”中原中也一边拍着沾灰的袖子,一边随口问道。
“倒是没有这样的规定,只是想要把它从杀生石之园带进去,实在是很有难度。”森鸥外无奈道,“毕竟只是辆越野,不具备坦克的能力。”
中原中也听到了怪异的名字——
“杀生石之园?”
他不确定地复述了一遍。
“嗯,杀生。”森鸥外微笑着,“中也君很小就从日本离开了,在那之前,有听到过‘杀生石’的传说吗?”
看见中原中也表情依旧困惑,森鸥外在心中无奈叹息,面上却没有丝毫表现,依旧语气平缓地对中原中也解释。
“传说中,鸟羽天皇非常宠爱的、名为‘玉藻前’的妃子,实际上是狐妖化形,被宫廷中的阴阳师们追杀到绝路时化作了一块石头,会夺取所有靠近它的生命。‘杀生石’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
“一般讲到杀生石就是指那须高原的这块火山石,能够释放出各种含硫的有毒物质,在常暗之前都还有着毒死成群结队的野猪的新闻报道。杀生石之园,就是会受到杀生石影响的地界范围。”
“要想进城,只能从杀生石园地走?”中原中也皱眉,“那岂不是……”
“难免会对人类的身体造成一些损害,但是,设置在园地里的机构会派发临时防毒面具,保证进出的人能平安地度过接下来的路程。”森鸥外说。
平心而论,如果是在常暗之前,这个所谓“杀生石之园”应该可以称得上风景秀美。
它倚靠着草木葳蕤的山坡,木板铺设的廊道古色古香,如果配上明媚的天色,想必会让人觉得非常愉快。
然而,在常暗之下,不知多久没修缮过的木板廊道吱呀作响,空气中飘浮着古怪刺鼻的种种味道。
队伍中的成年人们还能保持神色如常,唯一的小虎崽就只能伸手捂着自己的口鼻,紧紧皱着眉头,表情难看极了。
走过廊道,抵达一间木屋。
森鸥外推开门,直接走到屋子中央,把手中的几张证件都放在了桌上。
“六张证件。”厚重的防毒面具下传出了一道声音,尽管沉闷,但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是女性的声线,“还有一个人,在哪里?”
森鸥外指了指门后。
金发的女孩掩着口鼻朝门里张望。
防毒面具下的工作人员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放开了怀疑:“原来你就是杏奴的父亲?嗯……真是一贯相承的奇怪取名法啊。‘於菟’这个名字也……”
她一边说着,一边踮起脚,从身后的栏杆上拿下对应数量的防毒面具,推到森鸥外面前。
带上放毒面具后,交流才顺畅起来。
爱丽丝也蹦蹦跳跳地跑进屋子里,用活泼开朗的声音和工作人员打招呼:“又见面啦,小绿!”
“诶?你还是这么自来熟啊,杏奴。”工作人员的态度说不上亲近,但语气里又听不出反感,“这次是打算彻底搬到城里了吗?”
“说不准哦。”爱丽丝晃着手,“也许只是多陪小晶子一会儿吧。”
爱丽丝这句话一说出来,工作人员的眼神就在森鸥外身上多停留了好一会儿,但森鸥外已经带好了面具,任由她观察也看不出什么。
几秒过后,工作人员坐回了桌后。
“总之,进城前的准备就像这样,接下来的路你们自己去吧。”
离开木屋后,在山麓地带慢慢行走。
中原中也对自己刚刚听到的话稍微有些在意:“说起来……这张证件的原理究竟是什么?对假名也没有反应,对异能生命体也没有反应。”
“是屋子里提前布置好的读取装置。”爱丽丝转头告诉他,虽然看不见表情,但声音似乎是笑着的,“证件和倒计时都是在踏进屋子的那一刻才会生效。”
中原中也:“……这样吗。”
所以才会逼迫进城的人只能从这道杀生石之园进入?
“接下来往哪里走?”中原中也转而问道。
“首先是要爬到茶臼岳顶哦。”爱丽丝轻快地说,“将近两千米的名山——山顶那里有直达城市的车辆。”
“在常暗之前,茶臼岳可是很出名的亲子携游的步道呢。”森鸥外说,“坡度和高度都很适宜,不会让孩子觉得太劳累。”
中原中也:“……带着防毒面具去爬山吗?”
“不,那时候杀生石的毒气并不会到这里,而且每天都会监测毒气数据,如果到了危害人体的地步,就会封锁这片园区。”森鸥外说。
中岛敦终于从令嗅觉敏锐的虎窒息的怪味里缓过神来,听到森鸥外又开始追忆过去的故事,小声问:“爸爸是有带晶子来这里玩过吗?”
森鸥外愣了一下;红叶抬袖;爱丽丝噗嗤一笑。
就是没有人回答中岛敦的问题。
涩泽龙彦反而一本正经地去握中岛敦的手:“那不重要,虎君,至少现在是我们一同走在这里。”
中岛敦还没来得及为长辈们的搪塞失落,就被涩泽龙彦轻松点爆:“别叫我‘虎君’!我有名字的!但凡叫我‘於菟’也好过‘虎君’啊!”
熟悉的小争论又开始了,话题是连中原中也都已经听习惯了的。
将涩泽龙彦和中岛敦的吵闹当作背景音,中原中也抬头看向越来越近的山顶。
越是靠近,越能看到一座座凝固的黑色影子。
真正走到山顶,中原中也才看清那些影子的实质——
一座座高耸的大楼,目测每一栋都有上百层,密密地围成一圈,看不清圈内的场景。
从茶臼岳的山顶,延伸出一条单行道,道路上停靠着一辆大巴车。
“那是摆渡车。”爱丽丝说。
“收钱吗?”中原中也立刻问道。
爱丽丝摘下放毒面具,白净的脸庞上带着可爱的笑容:“收的是新东京的通用货币,在新东京工作才能赚到。对于大家而言,还是直接扣除证件上的‘时间’更方便呢。”
中原中也:“……”
认真的?那简陋的证件还能这么用?
森鸥外按了按爱丽丝的头:“别跟中也君开玩笑了,爱丽丝,你明明知道我们不缺钱。”
中岛敦犹豫:“在新东京工作才能赚到的钱……是晶子攒下来的吗?”
他一直以为是家里在供养晶子在新东京的生活,可是,现在听起来似乎不是这样,至少外界的物质是根本不在新东京通行的。
好在,森鸥外否定了他的猜想。
“晶子不会攒钱。”黑发的中年男人说,“给我们准备钱财的是从前portmafia的下属,聚集在爱丽丝的账户上。”
中岛敦睁大了眼睛:“诶?portmafia?是我没见过的叔叔阿姨吗?”
“以卡莲的年纪和外貌,称呼‘姐姐’才更合适。”尾崎红叶说,“虽然卡莲自己不会在意这点,但她的恋人对于‘时间’可是相当敏感呢。敦,见到他们的时候别称呼错了。”
中岛敦立即改口:“那就是没见过的哥哥姐姐。”
尾崎红叶微笑。
摆渡车行驶过从山顶延伸出的桥梁,最终在某栋大楼的内部停下。
大楼的那一层被改造成了简单的车站大厅的样子,没什么人。
“因为出入城市的人流量根本很小啦。”爱丽丝说,“所以,小绿才会对我有深刻的印象呢。”
“时生应该就在这里等待着。”森鸥外从车上走下来,环视四周,“啊——就在那边,没错。”
顺着森鸥外的视线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阴郁到像是潮湿地上的苔藓的青年男人。
头发蓬乱,衣服也不合体,整个人都脏兮兮的。
森鸥外丝毫没有对他这幅外表加以评论,反而以相当温和的表情向他打招呼:“很多年没这样见过了,时生。”
“……boss。”时生对着森鸥外低下头,“感谢您这些年对卡莲的庇护,感谢您。”
“重逢时分就不必说这种话了。”森鸥外微笑着,“你们也在新东京发挥了很大作用,继续努力吧。”
时生的头越发低了。
中岛敦跑到森鸥外身边,探头:“这位就是时生哥哥吗?时生哥哥,谢谢你和卡莲姐姐付了我们的车票!”
“这位是……”时生僵硬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的养子,於菟。”森鸥外说。
“於菟少爷,您言重了!”时生立刻以同样的恭敬对待中岛敦,“我们本就是组织的资产。”
不知道中岛敦听到这番话是怎么想的,总之,中原中也是被这几句勾起了当年对portmafia的恶劣印象。
他看着还算井然有序的新东京,觉得自己也不是非要一直跟森鸥外他们同行不可。
就算联系不上曾经的朋友,以他的能力,在新东京找个能养活自己顺带找人的工作,应该也不算太难?
中原中也这样思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