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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亲亲

    白穆看江予兮这么忙问她什么时候回A市, 江予兮说老师师娘很喜欢这里,所以再待两天。因为江予兮从不感情用事,她既然这么决定了, 就说明她还应付得过来,也就安心留在这里度假了。

    今天那对小情侣也过来了,穿着泳衣, 来喊白穆去海边, 正好白穆也腻了在别墅里窝着,答应了。

    在江予兮的再三要求下,她涂了防晒,然后穿着沙滩拖鞋就要往外走。

    周念眨巴着眼睛看她:“你就穿成这样去海边?”

    白穆仍然穿着她喜欢穿的那一身, 丝毫不考虑它们和海边的适配度,反过来问周念:“穿成这样去海边犯法?”

    “……倒是不犯法。”周念看她长袖长裤一点不夏天不海边, 疑惑, “只是你不下水吗?”

    去海边却不下水,乐趣都减少了大半了!

    周念恍然大悟:“难道你不会游泳?”

    白穆默认, 她还真是一只旱鸭子。

    看她这反应,周念龇着牙笑:“换上泳衣吧, 我教你游泳!”

    正准备回书房的江予兮听到这句话看了过来。

    白穆对上她的视线,看到了这一道目光里一些隐藏着的东西。

    “我有人教。”她说。

    江予兮的目光收了回去。

    白穆的嘴角扬了扬。

    周念没看到这一来一去短暂的视线接触,一脸莫名其妙地嘟哝:“游泳还要指定老师?谁教不是教啊,只是教游泳,又不是教床唔……”

    池冬青一把捂住她的嘴, 阻止了她口无遮拦。

    她就着这个姿势拖着自己的恋人往外走, 回头招呼白穆:“不换泳衣的话就走吧。”

    白穆不换泳衣, 她跟江予兮说:“那我出去了?”

    江予兮朝她点头,白穆这才跟了上去。

    沙滩上还是那么热闹, 白穆不下水,她支了把遮阳伞铺了张沙滩垫躺着闭目养神,周念几次怂恿她下水,她被吵得烦了,翻了个身侧躺拿后脑勺对着她。这下周念终于知道自己是当不成她的游泳教练了,自个儿扑向了大海。

    白穆看着小情侣在海里玩水,一只手落在沙发垫外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沙子。

    虽然沙滩很吵闹,但这却奇异地激起了自己的困意,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拨弄着沙子的手动作慢了下来。

    不远处,一名女子刚从海里上来,身后跟着个同样湿漉漉的男人。

    女人把弄着自己的头发,姣好的脸庞和一身白到发光的皮肉吸引来沙滩上大批男女的窥探。

    她身后的男人也盯着她,看她的后勃颈,简直失了神。

    女人把弄头发的手突然一顿,半晌她放了下来,缓缓转身。

    “赵不凡,你再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盯着我……”女人平静地说,“我不介意帮你的两只眼睛取出来调整一下。”

    说完,她思索起这个方案的可行度起来。

    表情不凶狠,语气中没有愠怒,但她真真切切在想这件事。

    男人——赵不凡——抖了一下。

    他下意识挪开视线,但忍不住又偷瞄过去。

    面对孟家的这个幺女,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自身的懦弱让他本能地向往孟家幺女的肆无忌惮,对她身上的那种危险气质深深着迷。

    孟湘看身后的男人一眼,撇了撇嘴。

    她还不能动这个男人,因为他是江予南的“朋友”。

    江予南……

    孟湘突然心情变得十分糟糕。

    “别跟着我。”她甩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赵不凡脚下动了动,没敢跟上去,因为刚刚那句话可不是什么友好的劝说,而是危险的警告。

    把人甩在一边,孟湘一个人朝沙滩的另一边走去。

    一只手出现在她视野里,手指纤长,虎口处有一点红痣。

    她停了下来。

    记忆里她看到过这样的手。

    【手好漂亮!】

    【想舔舔这只手!】

    【人类的手怎么可以漂亮成这样?】

    孟湘曾在一个视频里刷到过类似的手,看到过那些评论。

    让人不快的评论。

    孟湘自己的手指也很细长漂亮,但其中一只手的手背上却横着一条巨大的伤疤,那是她在她撞死人的那场车祸里受伤留下的。

    死者家属签谅解书前她说的那些忏悔的话都是屁话,她到现在都还记恨着那个让她手受伤的死去的家伙,那家伙倒是死得干净,自己却还要一直带着这条丑陋的伤疤生活。

    此时那只受伤的手神经性地抽动着,孟湘想也没想,直接朝视野里的手抬脚踩去。

    刚抬起脚,突然被人猛力推了一把,质问同时到来:“你干什么?!”

    孟湘被推了个踉跄,很不愉快地蹙起眉。

    推人的是周念,她一回来就看见有个人盯着白穆看,那人盯了一会儿,竟看起来要去踩她的手!

    这人什么毛病啊!

    周念气得上前就把人推开。

    “你眼睛有问题还是怎么的,这……”生气的周念突然像是被掐住了喉咙。

    她看清了孟湘的脸。

    像是吞吃到了苍蝇,周念一脸的便秘表情。

    白穆在周念愤怒的声音中睁开眼,她看看周念,又看看被周念怪异眼神盯着的女人。

    唔,不认识的女人。

    白穆撑起身坐起来,她这个举动让孟湘的目光聚集到了她的脸上——她刚刚只盯着白穆的手看,这才是她第一次看她的脸。

    和白穆没见过孟湘不一样,孟湘不止一次在小群里见过白穆的照片。

    真巧,她遇见了江家的冒牌货。

    “怎么回事?”白穆问道,她刚刚在睡觉,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周念张了张嘴,想把孟湘干的事倒出来,但孟湘逼她吃冰淇淋的疯事让她犹豫。反正孟湘也没真踩到,不如不去惹这个疯子,让这事就这么过去……

    周念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既想捶这个疯女人一顿,又怕她。

    白穆:“??”

    池冬青回来了,目光一下子凝到孟湘的脸上。

    白穆看出端倪:“你们……之前有过矛盾?”

    这时孟湘笑了一声,她看着周念和池冬青,不介意她把话说出来,但池冬青和白穆什么都没说。

    孟湘又笑了,她看一眼白穆的手,施施然走了。

    池冬青和周念没有拦住她。

    白穆:“……”

    孟湘走远,白穆弹了弹手指上沾着的沙子,问:“你们现在可以说了,你们跟刚刚的女人发生过什么?”

    池冬青抹了抹脸,不甘心的情绪又填满了她的胸腔。

    周念低着头掰自己的手指:“……没有。她刚刚差点踩到你的手,我推了她一把。”

    白穆观她们的表情:“你们在怕她吗?”

    周念抖了一下。

    白穆叹气:“能跟我说说她是谁吗?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多问,只是那个女人刚刚不是差点踩到我,是恶意想踩我吧,不然周念你也不会那么生气,这样的话,我也算是被她针对过,问问她的情况不过分吧?”

    周念没忍住:“她是个疯子!”

    白穆的眉梢动了动。

    周念抿了抿嘴唇:“她是孟家的幺女,就是齐原制药的那个孟家。”

    哦,是有钱人。

    白穆了然,有点明白周念和池冬青为什么不去惹对方了。

    白穆也不想去惹一个有钱人家的千金,太麻烦了,可是……池冬青和周念似乎在对方身上吃过苦头……

    正想着事情,那边的周念突然泄气地垮下了肩膀,她用脚踢着沙子:“那个人,大神……我们别跟疯子较劲。”

    白穆没说话。

    “啊啊啊,真烦!”周念捂着脑袋大叫,发泄完,拉着池冬青就冲向大海。

    好烦!

    让大海治愈她们吧!

    白穆坐着远远看了她们一会儿,又缓缓躺下了。

    她用手垫着后脑,闭上了眼。

    但没有睡去。

    她只是在思索。

    江予兮带着三杯果汁过来的时候周念和池冬青已经从海里回来了,坐在白穆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孟湘带给她们的阴霾似乎被海水冲刷走了。

    江予兮把其中两杯果汁给她们,把剩下的那杯递给白穆,白穆接过来就喝上了,她正愁口渴。

    “江小姐不喝吗?”周念看江予兮双手空空,问道,“你没有给自己带吗?”

    她和池冬青至今还称呼江予兮为“江小姐”,因为江予兮天然给人疏离感,虽然不怕她,但总给人一种她们不是一路人的感觉,很难想象对方跟自己打成一片。

    白穆闻言把自己手里的那杯递到江予兮嘴边。

    “她有的。”白穆说。

    周念和池冬青看过去。

    江予兮自然地含上了吸管。

    周念和池冬青:“……”

    “你们……”

    白穆和江予兮牵上手。

    于是周念和池冬青什么都懂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周念和池冬青先离开了海边,她们住的酒店离沙滩还有点距离,要早点走。白穆和江予兮手牵手沿着海岸线走,白穆有点走神,她在想孟家幺女的事。

    她不准备跟江予兮告状,她是个成年人了,不是受了委屈就找人告状的三岁。

    将心里的杂思抛开,白穆脚下踩着水:“游泳……你什么时候有空教我?”

    江予兮想了想:“明天?”

    白穆笑了一声:“明天你不用工作?”

    江予兮说:“我会腾出时间。”

    白穆弯了弯眼:“那么赶可不行,我比较愚笨,腾出来的那么点时间可学不会。”

    江予兮思索起暂停工作一天之后的行程安排,快速过了一遍,说:“那……”

    白穆打断她:“为了我翘班的话可别轻易说出口,我不当妲己的。”

    江予兮:“……”

    白穆踢水:“我可以等到你下次假期。”

    她抬起头,看江予兮,“但是啊,姐姐,我这么乖,你得给我一点奖赏才行。”

    “……奖赏?”

    白穆踮起脚,将唇触碰上恋人的。

    “比如这样的。”

    第62章 坦白

    【恋人想要的奖赏。】

    书房里, 江予兮用电脑在搜索引擎中打出这几个字,然后缓缓敲击回车键。

    下一秒,一个黄网弹了出来。

    她盯着屏幕上黄网的沉默了好久。

    撇开黄网不谈, 网络推送给她的答案大多也都不怎么正经。

    【她/他这是想要啦。】

    一个网友的回答跳进她的视野里,江予兮退出搜索引擎的手一顿,她迟疑了许久, 重新在搜索框里输入新的搜索内容:【女同之间怎么做。】

    页面刚刚跳转, 她还没来得及看,门外忽然想起了敲门声。

    “请进。”

    江予兮在对着门喊出这两个字的同时把笔记本屏幕合上了。

    心跳略有些快。

    白穆走进书房,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自己恋人的脸上,因为书房中最引她注意的就是她的恋人了。书房点了灯, 灯光让书房的一切都蒙上了一点冷寂的色调,除了书桌后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觉得恋人白瓷一样的脸有点微微的红。

    白穆走近了, 用手探了探对方的额头。

    “你有点发热。”白穆不确定地说。

    江予兮:“……我没有生病。”

    白穆不是很相信:“我回去给你找支体温计。”

    江予兮拉住她的手,抬头:“我真的没有生病。”

    她的表情太真, 看得白穆有所动摇。

    这时江予兮拉着她的手触碰自己的脸颊,这一次白穆除了摸到一手的冰滑, 并没有摸到高热的迹象。

    江予兮是真的没有生病,白穆这下信了。

    江予兮看她神色微动一副想要询问的样子先一步开口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穆被她打断眼看她转移话题的痕迹明显,看她一眼,最终选择了给她保留隐私。

    她回答:“老师让我进来选一本书给他消磨时间。”

    江予兮为她指路:“书架第二层上面的书是他喜欢的类型,你挑一本给他就行。”

    白穆含糊地应了一声, 去书架上挑书, 她随意抽出一本, 看了一眼,是一本外籍书。她没骨头似的靠着书架, 翻看里面的内容。

    “你也给我推荐一本吧。”她说,“我也无聊。”

    江予兮问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白穆说:“我喜欢的我看过很多了,今天想看看你喜欢的。”

    江予兮眼里有光晃动,她给她指了指书架的位置,白穆在那里取出了一本游记。

    手里多了两本书,目的达到,白穆却没有离开,她目光扫见江予兮面前的笔记本,站直了身体:“可以借你电脑查点东西吗?”

    江予兮把电脑推到旁边的位置,给她用。

    白穆走过去坐下,打开电脑:“有密码。”

    江予兮把密码告诉她。

    白穆输入进去,电脑开了,眼前闯入一个搜索页面,下一秒一只手突然横过来,啪地合上了电脑屏幕。

    白穆扭头去看这么做的人。

    江予兮神色略紧:“……我忘记这台电脑坏了,我卧室里还有一台,你去用那台吧,密码还是一样的。”

    白穆依然盯着她。

    江予兮低头,去拿放在面前的文件,神色“正常”地处理起来。

    白穆:“……”

    她笑了笑,说:“好。”

    她凑过去,嘴唇在江予兮的侧脸碰了碰:“别工作太晚。”

    说完,走了出去。

    听着脚步声走远,正在“正常”处理文件的江予兮停了下来,她突然僵住了似的,半天没有动一下。

    书房外,白穆走了几步停了下来,眼前闪过某个搜索页面。

    唔,她的动态视力不错,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见了。

    白穆将挑选的外籍书递给孟老的时候收获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孟老接过书,脑门上全是问号,白穆对他说:“这是你想看的书,我帮你拿过来了。”

    孟老:“??”

    他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想看了?”

    “啊,没有吗?”白穆懒洋洋地说,“那就是我听错了。给我吧,我把它放回去。”

    孟老看一眼书名——是他喜欢的书——他留了下来,说:“看看也行。”

    白穆:“。”

    孟夫人端了一个果盘出来,想要上楼送去书房,白穆看见了,说道:“是给江予兮的吗?我帮你送过去。”

    她主动要求帮忙,孟夫人没多想就把果盘给她了。

    于是白穆又端着果盘重返书房了。

    孟老看着她的背影,嘀咕:“她才从书房出来,这又跑进去了,进进出出的,真的一点也不嫌麻烦呢。”

    孟夫人愣了一下:“小穆刚去过书房了?”

    “是啊。”孟老翻着书,“她说我让她帮忙带书。我没有啊,她自己听错了。”

    孟夫人:“……”

    她看向楼上,白穆的背影只剩了那么一点儿,眨眼便消失在了楼梯间。

    她若有所思。

    孟老毫无察觉,他埋头翻着书,这书他看过了,但再看一遍还是很好看。

    白穆送完就出来了,出来时嘴里吃着一块水果,她进江予兮的房间借用她的电脑,完了之后回房躺着看那本游记。

    江予兮推荐的这本游记还蛮小众的,白穆以前从没有听说过这个作者,但很有意思。

    正看得有趣,手机响了。

    周念:【大神,和江小姐谈恋爱是种什么感觉?】

    周念同学发来一段垃圾。

    白穆:【你和池同学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周念:【这不一样啊,江小姐那么那么的……】

    周念:【你懂我说的。】

    周念:【感觉和她那种人谈应该很刺激!】

    白穆:“……”

    江予兮的确看起来不像是会被情爱所缚的那种人,这种人突然跟人谈起恋爱来让人诧异。

    白穆第一次见江予兮时,也很好奇她笑起来会是什么样的。

    周念:【不过她那样的人是不是什么都不懂?跟她谈恋爱她只会提供情绪价值吧?】

    白穆想起了江予兮在电脑上的搜索内容,走神一瞬。

    周念:【你白天说的有人教你游泳就是说的她吧?】

    周念:【正好,她教你游泳,你可以教她……话说,大神,你懂吗?】

    周念同学的助人欲望十分强烈,笑说要分享教学资料,白穆把她拉黑了。

    拉黑下一秒,池冬青的账号就发来信息。

    池冬青:【大神这么害羞的?】

    白穆面无表情把池冬青的账号也给拉黑了,半小时后才双双放出,这一次周念没有给她发奇怪的信息了,发了一份她的临摹作品让她指点。

    白穆和周念聊着画,周同学的缠人功夫一流,白穆没注意时间,一回神时间已经不早了。

    白穆果断退出聊天,抱了只枕头走出房间。

    她先去书房看了一眼,书房是黑的,江予兮不在。

    她悠悠往江予兮的卧室走。

    江予兮洗完澡换了一身睡衣出来看见白穆过来了微微一怔,白穆走进去,说:“我刚刚借用你电脑时落了东西在你房间。”

    江予兮垂眸看她怀里抱着枕头。

    白穆说:“太晚了,拿了东西就懒得再走回去了。”

    她抬着眼看自己的恋人,“可以收留我吗?”

    江予兮:“……”

    江予兮当然不会赶她,只是内心有一些些她从未体验过的情绪,似乎类似于紧张。为了不让这种情绪蔓延,她问道:“你落了什么?”

    白穆自顾自往床上爬,选了个她心仪的位置,往那处一趟,打着哈欠说:“这个明天起来再说,现在太晚了,不聊这个。”

    江予兮:“……”

    她低低“嗯”了一声,看了床上之人几眼,这才往床边走。

    她躺了上去。

    旁边就是恋人温热的身体,那种她极力克制的陌生情绪有些失控地在她身体里乱窜。这时身边人忽然翻了个身,手搭在了她腰间,她呼吸陡然一紧,下意识看向旁边。

    身边人没有闭上眼睡觉,一双琉璃似的眼睛正盯着她。

    江予兮眸光闪闪:“……怎么不睡?”

    白穆蜷了蜷身子,头往恋人的脖颈近了近,膝盖碰到了恋人挺直的腿。

    “聊聊。”她拖着困懒的调子说。

    “……聊什么?”

    “等我想想。”

    “……”

    这一等就是好几分钟,江予兮还以为她睡着了,因为她闭上了眼,可没有,她的眼睫有时候会颤动一下。

    在这种安静的氛围中,江予兮类似于紧张的情绪慢慢散去,紧缩的心脏恢复正常,心情变得平和,她伸手摸了摸旁边人的眼睛,后者感觉到触碰,缓缓睁开了眼。

    “我的眼睛这么像你的表妹吗?”

    “……不是。”撒谎的江予兮终于承认,“你的眼睛和江元元的一点不像,是我第一眼就很喜欢你的眼睛,第一眼就想留你在身边,所以撒了个谎。”

    是这么回事?

    白穆露出个惊讶的表情,接着她的嘴角沾了点笑意:“这话说得跟你对我一见钟情似的。”

    江予兮思索:“或许就是这样?”

    白穆的惊讶表情再次出现。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嘀咕:“我还以为初次见面时你讨厌我……”

    江予兮道:“有些地方是不喜欢,但……”

    但这个人就是奇异地吸引着她。

    “但什么?”

    “我不想说。”

    “……好吧。”

    白穆把下巴搁在江予兮的肩头:“江予兮,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嗯?”

    “我在你之前交过一任女朋友。”

    “……”

    空气安静了。

    白穆抬起眼睛盯着恋人的侧脸:“不高兴?”

    江予兮从这个消息的冲击中回神,轻摇头:“不是不高兴,只是惋惜没有早点遇见你。”

    白穆曾经交过女朋友这一点让她意外,因为白穆表现得交际很少的样子,但她不会因为这一点不高兴,那也是白穆曾经的经历,是白穆人生的一部分,她只是对自己没能再早一点参与她的人生而感到惋惜,仅此而已。

    惋惜?

    不是不高兴?

    坦白之后心里并不平静的白穆松了一口气,这让原本还有一些顾虑的她也有了心情开玩笑:“早点遇见?多早?十岁的时候?八岁?还是三岁?三岁够早了吗?”

    三岁?

    江予兮幻想了一下如果她遇见三岁的白穆,那……她似乎可以成为白穆扮家家假结婚时的对象。

    “在想什么呢?”

    白穆用下巴顶了一下突然走起神来的江大小姐的肩头。

    江予兮被顶得回到现实,她当然不会说自己想了什么,想的太幼稚了,她说不出口。

    白穆也没心思去问,她还有事情想坦白,但那件事不如刚刚的事情好开口。

    我交往过的女友是荀蕤。

    她想坦白这件事。

    然而不好开口,她不知道江予兮会不会介意。

    接下江予兮的千万任务虽然只是顺势而为,不存在什么故意的心思,但当她和江予兮之间的关系逐渐变好,她没有将这件事说出,甚至她提出交往,她都没有说出来,于是这件事变得有些不好开口了。

    江予兮会介意吗?会觉得自己是故意接近她的吗?

    白穆心事重重。

    就在白穆心里想着事情的时候,江予兮忽然靠近她,在她耳边低语:“那你……会吗?”

    呼吸洒过耳畔,白穆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一瞬之后,她才抬眸去看说这句话的人。

    江予兮避开与她的对视:“因为你说你交过女友……”

    白穆:“……”

    “其实……”白穆看着天花板,“我和我的前女友,我们是柏拉图。”

    江予兮:“??”

    “你讨厌吗?”江予兮问道。

    白穆认真思索:“应该不讨厌吧。”

    那就是对方讨厌了。

    江予兮想。

    房间里安静下来。

    安静中,江予兮从被子底下勾住白穆的手,十指相扣。

    她用不熟练的姿势靠近白穆,嘴唇几乎贴到对方的耳垂,低声说:“穆穆,如果你不会的话……我学习了一点。”

    第63章 坦白2

    白穆理所当然地认为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她的恋人江家的大小姐展现自己优秀学习能力的时候, 但……

    江予兮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耳垂。

    “睡吧。”清冷的声音传来。

    白穆:“……??”

    是这个走向吗?

    在这样的铺垫之下?

    白穆有点反应不过来,一双眼缓慢地眨了一下,目光投落向江予兮, 后者对上她的视线……然后就把她的目光理解成了——

    “还想聊聊?”

    江家大小姐虽冷淡但温柔,两种特性矛盾又融合。

    白穆的嘴角抽了抽。

    她打算再给她一个机会。

    “江予兮,你说的‘学习’……”不趁机展示一下?

    然而江予兮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错误地以为她是在问进度, 抿着嘴唇透露说:“只是学习了一点,还需要更完善一下。”

    白穆:“……”

    还真是认真严谨呢。

    这难道是什么理工科的毕业论文吗?必须要等数据收集完整了才能发表?

    还真有江予兮的风格。

    白穆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一歪头脸埋进认真的江小姐的脖颈,放弃了让她的恋人展示半成品, 决定顺着对方的想法来。

    她嘟囔:“那你好好学,我等你学成归来。”

    江予兮表情淡淡, 但耳廓染成了粉色。

    她严肃地回应:“嗯。”

    白穆又笑了笑, 将头埋得更深了,这的确是做科研的严谨态度, 认真到这份上,让人觉得怪可爱。

    “晚安, 江予兮。”

    “晚安,穆穆。”

    白穆闭上眼睡了,睡前她犹豫了许久,终究没有把荀蕤的事说出来,大概是这个原因, 这个晚上她睡得并不安稳, 荀蕤跑到了她的梦里面。

    “我们一定会都获得幸福的。"

    她的妹妹在她的梦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说太多遍了,“幸福”二字便变得像是缠上了阴影的诅咒。

    白穆在一阵心悸中惊醒, 睁开眼,铺展在她视野里的一间整洁干净的房间,几缕晨曦偷溜进来,给房间镀上一层梦幻的色彩,让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美好,跟反复出现在她梦里的杂乱的小屋截然不同。

    她……回到现实里来了。

    “醒了?”一道清冷声音从旁边传来,白穆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侧头看去,有着完美精致五官的女人倚靠着床头,膝上放着一本正在读的书,闯入房间的晨曦也没能暖化她身上的雪一样的氛围,但并不会让白穆感觉到难受。

    是她的恋人。

    白穆呼出一口气,头挪到对方的膝上,打起精神往对方拿着的书看去,用带着几分喑哑的声音问道:“这么早就起来看书?”

    江予兮把书挪开了一点,让她躺得更舒服一些:“只是随便看看。”

    她早就醒了,为了不让白穆醒来发现房间只有她一个人这才拿了本书消磨时间。

    江予兮没了继续看书的欲望,她索性把书合起来放到床头柜上,然后低头观察白穆的脸色:“穆穆——你的脸色不太好。”

    虽然白穆的气色一向不好,但今天似乎尤其难看。

    她去摸她的脸:“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白穆就势用脸蹭蹭她的手,目光无神地落在半空,像是用旧的机器,反应缓慢地摇头:“我没事。”

    这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江予兮心说。

    白穆坐起来,人没骨头似的往旁边靠去,靠到自家恋人的身上,软绵绵地说:“可能昨天在海边晒着了,等会儿我去喝个药预防一下。”

    她一向脆皮。

    江予兮看着她没说话,半晌,拿手拨了拨贴在她脸上的头发。

    白穆起床喝了支防中暑的药,喝完看起来好些了,她催促江予兮去忙自己的,江予兮没去,白穆不管她了,自己在屋外搭了个画架开始画画,江予兮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她确实没什么异常,这才上楼去工作。

    属于江予兮的脚步声远去,阴影笼罩到白穆身上。

    “我们一定会都获得幸福的。”

    梦里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幸福……

    她真的能够获得幸福吗?

    她至今为止所有所感受到的幸福更像是幸福的幻影,是沙筑的城堡,平地而起,风吹而散。

    脑子里塞满了厚重的阴影,白穆心不在焉地挥着画笔,孟老来到她身后,视线一扫她的画,表情一言难尽:“小四,你……”

    白穆:“??”

    她一低头,看见了自己的画,霎时明白了孟老想说什么,她今天的画真的是……乱七糟八。她本来在画海,但用色却过于阴暗斑杂,以至于呈现在画布上的不像是海,像是一团深渊。

    “……我是在尝试一种新的风格。”她试图,呃,狡辩。

    孟老的面皮抖了抖:“一般情况下我是鼓励创新的,但小四你似乎还没准备好去走一条新路,如果可以,请不要把这么超前的风格挪到画布上。”

    他才不信她的鬼话。

    白穆:“……”

    好吧,是她的错。

    她停止了继续制造视觉垃圾,把画笔扔到洗笔桶里,伸了伸懒腰。

    她眼里没怎么聚焦,看起来像一条被晒干了生气的咸鱼。

    孟老看得嫌弃不已。

    他沉默地看着她的画,不知道想了什么,跟她说:“小四,我要去沙滩上走走,你要不要一起?”

    白穆闻言努力聚了聚神,看看外面,今天居然是个阴天,明明早上看起来像是会出太阳的样子,现在却只剩微风在吹拂了,她应说“好”。

    孟夫人看到两人要出门,不许他们别在外面待太久,她对自家老伴千叮万嘱:“小穆人不舒服,你别让她在外面吹太久的风,走走就回来。”

    孟老嘴上应着,看一眼自己的弟子,突然猛拍一把她的背,一副恨不成钢的样子:“你就是吃太少了,人才薄得跟纸片似的,还不爱运动,身体这才不好。”

    白穆被拍得一踉跄,怕老师爱的巴掌再次拍来,抢跑两步走在前头,为自己辩解:“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吃了。”

    孟老:“就你每天吃的那一点?”

    他对她的努力不屑一顾。

    两人拌着嘴去到沙滩,孟老背着手,一副老干部的模样,那样子不像是到沙滩上游玩,倒像是去巡查的。白穆落后他半步,低头看她脚下的沙子。

    “小四。”

    白穆抬头。

    孟老问:“你觉得这片海怎么样?”

    回答这个问题不需要思索:“很漂亮。”

    “那你怎么把它画成了吃人的深渊?”孟老回头看她,“你在想什么?”

    白穆失神。

    画者的画能反应自己的心境,而在今天的她眼里,海是吃人的深渊。

    她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前女友是荀蕤这件事告诉江予兮,不知道这件事会对她们之间的感情产生怎样的影响,但最重要的是,她在不安,不只是荀蕤这件事让她不安。

    事实上在告完白之后,在她开始和江予兮进入交往期,不安的心情就已经悄悄产生。

    在每一刻,心脏都却如同漂浮在波涛巨浪中的一叶扁舟,起起伏伏,漂浮不定。

    她控制不住,整个人仿佛悬走于钢丝之上。

    她担心摔下去。

    这大概是一无所有之人突然拥有了巨宝之后的自然心情吧。

    白穆得出结论。

    她是多么的不安啊。

    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没有真正获得过幸福,她担心这一次遇到的也是幻影。

    心脏仿佛被一拳猛击,发出沉痛的回响,白穆的面上却看不出来。

    她看向自己的老师,这位看出她心境出了问题的老者试图摘除她心里的阴影,白穆心头一阵熨帖,她说:“老师,我在想,我……”

    她伸出手,海风在她指间穿梭。

    她接着说:“到底能不能握住一缕风。”

    孟老皱眉,握住风?

    “为什么要握住风?”孟老莫名其妙。

    白穆一愣。

    对啊,为什么要握住风?

    白穆低头沉思。那缕吹向她的风本来就是非常美好的事物,她怎么可以大言不惭地想要独占?

    白穆张了张嘴,才想明白这件事。

    是她糊涂了,她为什么要执着于去握住风呢?她只需要在风停留的片刻沉浸进去,为这一刻风朝自己吹拂而来而由衷喜悦就够了啊,如果风吹向下一个人,那就……平静欢送。

    所以,荀蕤的事根本不用纠结,大方告诉江予兮,如果江予兮想要分手,那就……

    感谢她曾经愿意跟自己交往吧。

    白穆心里豁然开朗。

    ——你是那种会因为害怕以后被背叛,而事先回避别人的亲近的类型?

    ——我不是。

    那天白穆否认了,她当时回答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太多,她下意识的回答印证了她在心底给自己的定位:

    她不回避别人的亲近,然而同时她也做好了随时抽身的准备。

    “我想明白了,谢谢您,老师!”

    “回去吧,老师。”

    她都想通了。

    孟老:“……”

    他没有想通。

    到底……在说什么呢?

    孟老皱了皱眉头。

    白穆心里的不安消失了,本来她这样的人也不需要什么真正的幸福,有幸捡拾到一枚幸福的碎片也就够了。

    享受当下吧。

    白穆回到别墅,销毁了不久前画的垃圾,重新支了个画架。她依然在画海,笔下的海有着深蓝的色彩,海面波光粼粼。她的老师站在她的后面看她画画,始终不发一言。

    时间差不多了,白穆扔下笔跑到楼上去喊她的恋人下楼吃饭,敲开书房的门,里面的人正在接电话。

    白穆退出等,没等太久,江予兮出来了。

    “老太太打电话来了。”江予兮一出来就说,“她问我在哪里,想让江予南亲自来道歉。”

    “我跟老太太说没必要,老太太没说什么,但是……”江予兮手机响了,有信息发了进来,她低头处理了一下信息,白穆等不及,问道:“但是?”

    江予兮快速浏览了一下来信,发现不重要,继续说:“老太太说江予南的女朋友最近休息,所以让江予南趁这个时间带着女朋友来跟我这个姐姐见个面。”

    其实就是借那个女朋友缓和他们姐弟之间的关系。

    但借口太好,江予兮不好拒绝。

    “我答应了。”她说。

    白穆:“……”

    “所以他们要来这里?”白穆问道。

    江予兮纠正她:“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

    “江予兮。”白穆唤道。

    江予兮看她。

    白穆和她对视:“有件事我得跟你说。”

    “什么?”

    “我唯一交往过的人,我的前女友……”白穆心里叹息,终于到这一步了。

    但她现在已经不会退缩,她不知道风是不是下一秒就会停止吹向她,但她已经做好了送别的准备。

    只是好短啊。

    她拥有风的时间太短暂了。

    可惜。

    白穆坦白:“她是荀蕤。”

    “不是同名,就是你的表弟江予南的现任女朋友——荀蕤。”白穆说,“她也是我跟你说过的我的妹妹。”

    第64章 来了

    空气粘稠得像流胶, 让人难以从中攫取氧气分子,输送至四肢的血液因此变得冰冷,白穆感觉自己的手指因为冰凉一片而微微发木。

    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 明明……

    白穆怔愣着看自己的手。

    沉默。

    沉默。

    “所以呢?”江予兮忽然打破了流淌在走廊的沉默,她问道,带着一丝疑惑, “你的前女友是江予南的现女友, 所以呢?”

    她似乎不解。

    白穆陡然抬头,看向对面,为什么是这种反应?

    白穆反而怔愣:“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介意她现在是江予南的女朋友吗?”江予兮蹙眉,露出莫名的表情, “她是你的前女友,是你的过去式, 我为什么要介意一个和你已经解除了恋爱关系的人, 她选择的下一段感情的对象是谁?”

    她自知自己在人情世这方面故差了一点,斟酌着询问, “一般人会介意这种?”

    白穆:“……”

    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因为江予南和你的关系,你不怕我接近你别有意图?事实上我第一次跟你在咖啡厅见面的时候我和荀蕤分手没两天, 而且不算是正常的分手,她和我失联了一个月,然后在网上和江予南宣布了恋爱关系,算是单方面跟我分手了。在这种情况下,你不怕我是故意接近你的?”

    江予兮看她:“你是吗?”

    白穆完全坦白:“接下江家公布的那个寻人启事, 我原本的目的是想用我手上的消息让你们□□忙给我和荀蕤搭个线见一面, 发生了那种事, 怎么说我也得跟她见见面,但我没想到江家来跟我见面的人是你, 更没想到你会让我扮演你的表妹,所以我就顺势而为了。”

    江予兮:“……”

    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不缺钱的白穆会跟她签那个合同了,一切的违和有了解释。

    “所以你只是想跟荀蕤见面?”江予兮问道。

    白穆掰掰手指:“一千万也很重要的。”

    江予兮:“……”

    “你和我变得熟悉起来之后并没有让我帮你约荀蕤。”江予兮说,“如果你的所有的目的只是为了见荀蕤……”

    “说了一千万也很重要……”白穆嘀咕,说什么所有目的只有荀蕤啊,一千万也是她的重要目的啊!

    她正了正神色:“我确实想要见荀蕤,但我也说了,我只是顺势而为,看在扮演你的表妹期间能不能碰上荀蕤,并没有想过要利用你,所以当然没有让你帮忙的意思,如果见不到荀蕤就算了。”

    江予兮听完这些,冷静地理了理,最后得出结论:“所以你没有故意接近我。”

    “嗯,没有。但是……”白穆盯着她,“我这么说你就信了?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一面之词吧,你信?”

    江予兮反问:“为什么不呢?”

    白穆一怔。

    她也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江予兮可以给予她这种程度的信任?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江予兮若有所悟:“所以昨晚你没睡好,早上起来脸色这么差,就是因为担心这个?”

    白穆默然。

    江予兮扯扯嘴角:“傻瓜。”

    “呃,傻……?”白穆可不想承认这个!

    虽然被骂傻瓜,但冰冷的四肢却因为恋人毫无保留的信任而慢慢回暖,她看着并没有跟她提出分手的恋人,表情复杂:“江予兮,你……太容易轻信一个人了。”

    她喃喃,“人心是很复杂的。”

    像她,她交付过好几份信任和爱,但到头来得到的都是背叛。

    “你不能这样。”

    “我不轻信人。”江予兮试探着将手放到恋人的头顶,生疏地摸了摸,低唤,“白穆——”

    “我只是想把信任交给你。”她说。

    碰——

    像是眼前炸开了一朵烟花,满目都是绚丽的色彩。

    白穆感受到了比清风拂过更直接的悸动。

    她怔愣地看着江予兮。

    “穆穆,你是来喊我下楼的吃饭吗?”江予兮忽然提起。

    白穆心不在此地点头。

    江予兮说:“那走吧,别让老师师娘等久了。”

    白穆站着没动,江予兮牵住了她的手,拉着她走。

    穿过走廊,快到楼梯的时候——

    “穆穆,我不是吃醋,也不想讨人嫌,但是……可以问吗?”

    “??”

    问什么?

    江予兮抿抿嘴唇:“你……现在对我的喜欢是多过荀蕤的吧?”

    白穆:“……”

    “荀蕤只是妹妹。”白穆看着自己被江予兮牵着的手,握了回去,抬眸,“而你……是让我心痒痒的存在。”

    让她心跳这么跳动的人,只有江予兮,从始至终只有她。

    江予兮像是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不再问了。

    午饭白穆被孟老狠狠盯着多吃了半碗饭,她撑得肚子都圆了,慢吞吞挪到外面的露台去躺着,江予兮稍晚一点过来了,白穆咸鱼似的躺在躺椅上:“江予兮,你想听听我讲荀蕤吗?”

    江予兮闻言微微一顿,她其实并不如她表现的那样豁达,对恋人的前任毫不在意。

    她只是尊重她的爱人,不想让自己过分凝视爱人的前任,让她感到为难。

    “如果你想说的话。”江予兮晃了晃神,说道。

    白穆望着远处的海:“从哪里说起呢……”

    “荀蕤是我父母离婚前从福利院抱回来的孩子,比我小月份,六岁时开始成为我的妹妹。她真好啊,比我像姐姐,两个孩子里永远是包容的那个……”

    “升高中那年,我家出了重大变故,我妈出轨跟外面的男人有了孩子,她坚决离婚,我爸放她走了,那大概是那个男人做过的最后一件理智的事,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什么理智可言。他酗酒赌博,喝多了就打人,挺有意思的,就他那三天一失控的情况,我跟荀蕤居然没被他打死。”

    过去历历在目。

    白穆感觉手一暖,低头看去,是江予兮握住了她的手。

    白穆弯了弯眼,接受了这份安慰。

    “你可能想象不到,在那种情况下,人是需要一个支柱的,不然就垮了。”

    “没有别人可以成为我们的支柱,所以我和荀蕤,我们只能互相依靠。”

    “那时我们只有彼此。”

    白穆道:“从高中毕业我拿到了A大的通知书,但那时荀蕤想去学表演,我们没有钱,只能一个人去学习。一直以来都是她包容我,她迁就我,这一次,该轮到我为她做点什么了。”

    “送她走进表演学校是我们交往的一个月后,她告的白。”白穆说,“她想换一种关系,我无所谓,就答应了。”

    一直以来维系着她们之间的关系的并不是炽烈的爱意,只是不离不弃的彼此守护,不做恋人了也不影响什么。

    白穆道:“我们捆绑太久了,她想往前走了,我祝福她。她还是我的妹妹。”

    江予兮:“……”

    从白穆的阐述来看,白穆和荀蕤不像相爱过,这两个人更像是互相疗伤的关系。

    欣喜吗?

    不,她心疼。

    她的穆穆好像经历了比她想象中更多的磨难,父母的背叛,朋友的背叛,甚至到了现在,她曾经的支柱也都在用一种背叛的行为伤害她。生生从白穆身上抽离她的生气的,是曾经爱着她的人们。

    曾经。

    过去式。

    他们到头来都回收了自己的爱。

    “荀蕤的那种行为不是劈腿吗?”江予兮第一次出声,她不明白白穆为什么能说出“祝福”二字,“这也没关系吗?”

    白穆的思绪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嗯,没关系。”

    江予兮微微蹙眉,觉得这种情形有些扭曲。

    是她没有经历过这种互相守护的事情吗?

    她不是很能理解。

    或者——还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不过有没有隐情那都是白穆的私事,她才是这段交往关系中的唯一受害者,她本人都原谅了,自己没有置喙的权利。

    江予兮的心头沉甸甸的,这种自我开解只会制止自己的行动,并不会让她感到释然。

    就在她皱着眉低头不语的时候,自己一直握着的那只手忽然抽了出去,她抬了抬头,下一秒抽出去的那只手贴到了她脸上,和与它匹对的另一只手一起,它们左右贴着自己的脸,然后……用力揉起来。

    江予兮怔住。

    她的脸不是面团,却遇到了面团才会遭遇的事。

    她心里挣扎着,想解救自己的脸,但……这么做的人是她的恋人。

    手几次抬起又放下,最后她放弃了,面上浮现无欲无求的表情,连目光都呆滞了。

    “不要听到我原谅劈腿的前女友就用那副心事重重的表情看我。”白穆揉着这张脸,“我不是真的傻子,心里有数。”

    江予兮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但很快就被揉散了,她:“……”

    她放弃做表情了。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被欺负。”江予兮说。

    白穆揉着她的脸,嘴角掀了掀,开了个小玩笑:“这才叫欺负呢。”

    江予兮:“……”

    白穆收回自己的手,放她的脸自由,仿若漫不经心地说:“有的时候,看起来宽容的那个,才是真的恶人。”

    江予兮:“??”

    她是在说自己是那个恶人吗?

    江予兮张了张嘴,下一秒面前一暗,白穆靠了过来,贴住了她的嘴,也堵住了她的话。

    屋内传来脚步声,孟夫人出来了,白穆移开嘴唇。

    “你想知道的,我后面再告诉你。”她小声说。

    孟夫人走出来了,微笑着问两人:“孩子们,需要一点饭后小甜点吗?”

    白穆直起身,捂着肚子,若无其事地接话:“我吃不下啦!”

    孟夫人问江予兮:“予兮呢?”

    江予兮看一眼白穆,这才道:“不了,谢谢您。”

    孟夫人没能推销掉饭后甜点,但她没有离开,坐到两人身边,笑吟吟问:“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呢?”

    白穆回说:“我跟江予兮聊聊我的妹妹。”

    孟夫人惊讶:“小穆还有妹妹?”

    白穆点头,想了想,说:“过不了多久,你应该能看见她,她跟她男朋友来这边了,正在来的路上。”

    孟夫人以为是白穆喊来的人,笑说:“我还没见过小穆的妹妹呢,她应该是个跟小穆一样的乖孩子吧?”

    荀蕤乖吗?

    “至少……”白穆没怎么犹豫就给出评价,“是个讨人喜欢的人。”

    荀蕤有种让人喜欢上她的特质。

    不是疯子不是傻子,不是酒鬼不是赌鬼,应该对她的印象都不错。

    同一时间,机场。

    “江予兮居然在这边买了度假别墅。”

    一身度假风穿扮的江家少爷走出机场,明媚的打扮,气压却很低,他现在才知道他的表姐在这里买了度假别墅,他年年来这边度假,他的那位表姐明明都知道,却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一点,就这么看着他去住酒店,这算什么姐姐?

    江予南一脸的阴霾。

    “别气恼。”一道温和的声音从旁传来,走在他旁边的女子温声安抚,“老太太不是把G市的度假别墅转到了你的名下吗?以后去那边度假就好,那边也不差什么的。”

    江予南哼一声,一身的火气被这柔和的声音扑灭了。

    是的,作为他愿意答应前来跟江予兮道歉的条件,老太太把G市的度假别墅转赠给了他。

    最重要的是,还给了他一笔资金。

    他最近看中了一个项目,正缺钱。

    他就要实现他人生中的第一笔投资了,他会让江予兮看看,让江家人看看,他不比江予兮差的!

    他一定要拿下这个项目,这将成为他踏进江氏前的漂亮履历!

    心情变得好起来,江予南收起了脸上的不满,他看向走在他旁边的女孩。

    他旁边的女孩的长相并不十分出色,比他见过的那些绝色清淡了不少,但也清雅秀丽,她身穿一袭长裙,亚麻质地,自带温柔效果,让她整个陷入一种柔软的氛围当中。

    她脸上总是挂着微笑,不是太阳般灿烂明媚,而是如同深夜里的宁静月华,江予南其实当初并不多么喜欢这个人,他的眼光高得很,家世和相貌这两点都得不错,比如孟湘那样的。

    他曾经把孟湘当成是自己未来另一半那样对待,但孟湘闹出了人命,这瑕疵太大了,他不能要她了。

    除去孟湘,他还有很多选择,荀蕤连最基本的要求都达不到,但他最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很多,且无形当中越来越多。

    因为待在她身边很舒服。

    他跟他的狗腿子们待在一起也觉得不错,被讨好的滋味总是不会差,可不如待在这个女孩子的身边,她有一种让他平静下来的魔力。

    “荀蕤——”

    他唤身边女孩的名字,不知道自己曾经在这个女孩面前的高傲早已消失了。

    第65章 宣告

    书房。

    白穆歪歪斜斜地靠坐在一把宽大的黄花梨木椅中, 只有一只脚垂在地面,另一只脚被她压坐在椅子上,她就以这个懒懒散散的姿势拿着一本游记在看, 唔,就是江予兮推荐她的那本。

    垂在地面的那只脚时不时晃一晃,晃出悠闲自在的味道。

    书翻到下一页, 书里夹了一个书签, 那一页里面描写了笔者在一个少数民族的村庄看到的一种不知名的树木,在他的描绘下,那种树高大异常,开一种白色簇状的花, 鸟一飞,花瓣纷纷, 像从高空落下的一场春雪, 这一幕给了笔者莫大的触动。

    白穆停下翻页,看着书中的文字思索。

    她起了起身, 俯趴在一边扶手上,双手垫着自己的下巴, 去看旁边那把椅子上的人,江家大小姐就在那张椅子上坐着,一身黑白法式连衣裙,优雅中透着一丝禁欲。

    江予兮就在那张椅子上处理文件,和白穆的懒散不同, 她的身形虽然没有刻意地凹成板正的样子, 但就是能让人感觉到她和白穆的氛围不同。

    白穆目不转睛盯着她。

    处理文件中的江予兮顿了顿, 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她暂停手上工作,侧头看她。

    白穆从下巴底下抽出一只手伸过去, 手指头在隔壁的手臂上钻钻:“江总,该中场休息了。”

    江予兮瞄了眼腕表,回头在手上的那份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放下了笔。

    江予兮看见她一直压着自己的一条腿,握上去,把它放回到地面:“这么压着一会儿该血液不畅了。”

    白穆任由她搬动自己的腿,自己还趴在扶手上。

    当江予兮直起身,面前突然多了一本书。

    “这个书签……”白穆问,“是你放的?”

    江予兮看了一眼,看到了书上的内容。

    是她放的,是她上次来这边度假时拿了这本书消磨时间,然后在这里面放下了一个书签。

    白穆读出她的表情,问她:“你喜欢这一页的内容?”

    江予兮说“嗯”,她看着书页,重温这些文字,她依然觉得十分美好。

    “不知道作者看到的是什么树。”她说道。

    白穆不是学植物学的,当然也不可能知道,但文字给了她一些想象,那确实是十分美好的景象。

    白穆的心里有了一些想法。

    暂时没把心里的想法透露,她突然凑近了江予兮的腕表:“话说江予南他们怎么还没到?”

    算算时间应该早到了才对。

    她脑海里浮现坠机的画面,“该不会航班出了什么问题吧?”

    江予兮一句话结束了她的幻想:“航班没有出事,他们已经到了,现在正在酒店。”

    江予兮说,“他们本来一上岛就想过来,不过我猜测他们都带了行李,所以安排了人在机场外面等着,先送他们去酒店办理入住,也好把累赘的行李放了。”

    这话……

    白穆转着脑袋看她。

    江予兮坦然面对着她的视线。

    白穆嘴角微抽:“该不会是你弟想带人直接入住这边,而你不想他们住进来,所以送他们去酒店了吧?”

    不然她想不到江予兮对已经成年的表弟这么体贴入微的理由。

    江予兮说她不敌视自己的表弟,但在她的行为准则里应该不包括伺候已经具有行为能力的弟弟的吃穿住行。

    江予兮没有否认,说:“他们住酒店,对所有人的心情都好。”

    白穆:“……”

    那确实是。

    “但以江予南的性格,他应该很火大吧?”

    那个人的情绪一向不大稳定。

    好吧,可能他到现在都还没上门,也没提出别的见面方式,就是因为正火大着。

    江予兮淡淡道:“他会想通的。”

    白穆想笑。

    她没有笑出来,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接触到江予兮的视线,一刹间她忘了江予南,心跳并不剧烈,以一个微快的频率跳动。

    她靠了上去。

    嘴唇碰上的时候,白穆走神了一瞬,她想,如果江予兮哪天和她生命中遇到的其他人一样选择离开她,她真的能够坦然送别吗?

    呼吸乱了,她吻得焦急了一些。

    白穆红着嘴唇走出书房,走出去才发现自己忘了把那本游记带出来,她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慢悠悠往楼下去,孟老夫妇没在家,出门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无事可做的白穆想了想拐去了厨房,想进修一下自己的厨艺。

    门铃响起的时候白穆正对着平板里的教学视频学习怎么腌制牛肉,听到门铃,她洗了洗手出去开门。

    门拉开的瞬间,一道含着微微笑意的礼貌问好同时传来——

    “你好,我……”

    问好卡在了一半,门外穿吊带长裙的来客笑容微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长到足够让人快速浏览自己的半生,那些过往化作雨滴,叮——在平和的眼眸漾开湿润的涟漪。

    然后。

    然后来者修复好了自己的笑容,用跟曾经一丝不差的语气对着门内的白穆喊出:“姐姐——”

    而白穆,她平静地盯着门外的来者,几秒之后,用她惯常的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好久不见。”

    她抿了抿,唇齿间抿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荀蕤。”

    一切仿佛没有改变。

    然而并不是没有改变。

    一道声音横插|进来,带着一股子不可置信:“姐姐?”

    横插|进来的声音是江予南的,他因为感觉别扭,不想做敲门的那个人,就让同行的荀蕤去敲门,而自己等在一边。

    结果他听到了什么?

    姐姐?

    荀蕤喊白穆“姐姐”?

    他猛地看向白穆,露出震惊的表情,紧接着,震惊被厌恶给掩盖了。

    浓重的厌恶,同样是看白穆,他现在看白穆觉得她可恨可恶得多。

    “她……”江予南在震惊中抬高了音量,“这个冒牌玩意儿是你姐姐?!”

    荀蕤脸上的平和突然有了一丝震动,在她捕捉到“冒牌”这个词的时候。

    她明显也很讶异,她看着白穆欲言又止:“姐姐是……”

    白穆看着这门外的两个人,他们的反应落在她的眼里,很快分析得出:荀蕤曾在江予南面前透露过自己有个姐姐,而江予南在荀蕤面前透露过江家来了一个冒牌的小姐,只是这两人都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

    而且,从江予南看自己的眼神来看,“荀蕤的姐姐”这个存在似乎让他非常厌恶,比家里来的冒牌货还要厌恶。

    那么——

    荀蕤是怎么在江予南面前介绍她的姐姐的呢?

    白穆眉梢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你们来了。”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予兮来了。

    江予兮打破门口的对峙,对门外的两人说:“先进来。”

    江予南一双眼睛还紧紧盯着白穆看,没有理会江予兮,荀蕤比他先收拾好心情,她轻轻拉了他一把,示意他进去。江予南没动,荀蕤低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他这才动了,进屋去。

    荀蕤对江予兮露出一个笑容:“想必你就是予南的姐姐吧?姐姐好,我是荀蕤。”

    江予兮神色冷淡地看她,几秒之后朝她微点了一下头。

    江予南牵着荀蕤进屋,等江予南迈步进去了,白穆忽然对荀蕤道:“你等一下,我们单独聊聊。”

    不知道江予南是不是把她当成了什么洪水猛兽,一听这话,立马回身护着荀蕤,剜人的目光瞪着白穆:“你想干什么?!”

    白穆扯了扯嘴角:“不是说了?‘聊聊’。江少爷的耳朵是真的不太行啊。”

    江予南叫起来:“不可能!我不可能让你单独见她!”

    白穆嘴角掀了掀,觉得这情形怪有趣:“江少爷,你这反应让我觉得我是什么变态杀人魔。”

    江予南怒视她:“你是……”

    “予南。”

    荀蕤打断江予南的话,在江予南停下说话看向她的时候,她朝他摇了摇头,轻声道:“让我去。”

    她轻轻柔柔地一句话,江予南那居高不下的音量居然低了下来:“可是……”

    荀蕤朝他安抚一笑,轻轻推了他一把:“你先进去吧。”

    说完她走向白穆,而江予南这次脚下只是躁动地动了动,最后却妥协了。

    江予南很听荀蕤的话。

    像训狗成功似的。

    白穆心里想。

    江予兮在看白穆,白穆指指外面的露台,朝她道:“我跟荀蕤去露台聊会儿。”

    江予兮的眸光闪闪,她也有话想说,但最终只是提醒她:“露台上的茶水是昨天的,没有更换,你不要喝了。”

    白穆说“好”。

    白穆跟荀蕤来到露台,一上去就看见了桌上放着壶茶,如果不是江予兮提醒,她这会儿可能已经喝上了。

    想到江予兮,她走起神来。

    “姐姐居然是予南说的他回家的妹妹。”荀蕤说道,“这真是太巧了。”

    白穆收回游走的神思,看着她失联几个月的妹妹:“在想是不是我做了什么吗?”

    荀蕤微怔,白穆说:“嗯,是我特意选择了江家。”

    她说:“我在这里等你。”

    荀蕤:“……”

    不用太多话,荀蕤明白了过来。一阵风来,吹起她微卷的黑色长发。

    因为风,她的声音有些失真,她说:“你知道了。”

    是确定的语气。

    她的姐姐说她在江家等她,而她和江家只有一个联系,那就是她是江家少爷在网上公开官宣的对象。

    她的姐姐知道她和江予南的事了。

    白穆平静地没有任何嘲讽地说:“恭喜。”

    恭喜。

    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的荀蕤突然间手指勾到了一股头发,扯痛了自己。

    沉默。

    许久,荀蕤轻声笑了笑:“我以为姐姐不常上网。”

    “确实是这样。”白穆承认,她看着她的妹妹,“那你知道,我会定期上网去看你的影视综艺以及那些杂七杂八的通告内容吗?”

    荀蕤:“……”

    她失神,笑容慢慢淡了。

    白穆道:“总之,你交了男朋友,我为你感到高兴。”

    “高兴吗?”荀蕤低声重复着这个词。

    高兴。

    没有责怪,只有高兴。

    白穆对着她说:“还有,你想跟谁交往我都不会阻拦你,所以——以后别再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了,既然买了手机,就好好用起来。”

    荀蕤:“……”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好的前任了,不在意分手的方式多么的恶劣,反而送出祝福和关心,并且不会把这份关心回收。

    多好的前任。

    多好的姐姐。

    荀蕤突然笑了起来:“姐姐跟我想的一样豁达。”

    她侧过身去,看着外面的海,“那就谢谢姐姐的祝福了。”

    “姐姐还想聊吗?不聊的话就进去了吧。”荀蕤在笑,但这笑容相比之前显得略假。她是演员,随时可以笑出来,即使不想笑的时候。

    白穆沉默,过了一会儿,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想问我什么?”

    “高二那年我们偷跑出去住旅馆第二天回来被打个半死……”回忆在白穆的脑海中慢慢清晰,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悠远,她问,“那天你拿出来的钱……你是怎么得来的?”

    自从荀蕤和江予南在网上官宣,白穆就一直想见荀蕤一面,想见到她,然后问这个问题。

    她需要答案。

    这是她想要见荀蕤的真正原因。

    那年她没能问出口的问题,它慢慢变成了裹着脏东西的脓包,时不时疼痛一下,她一直试图忽视它,但她不能,是时候把它清除了。

    她在意那时她手上的擦伤脏污。

    它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白穆想要答案。

    荀蕤:“……”

    她的记忆不错,一被提醒就立刻想起了那天的事。

    事实上那天的事也是她最重要的记忆之一。

    “那天,那天我……”她恍惚着开口,下一秒目光触及她的姐姐的眼神,她突然顿住。

    她扬起歉意的笑,“抱歉,过去太久了,我好像有点记不清了。”

    白穆皱眉。

    “我真的记不清了,姐姐你让我回去想想?”荀蕤说,“我一定好好想。”

    白穆:“……”

    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想说?

    她蹙眉。

    但她不能拿棍子去撬开别人的嘴。

    “那你回去想想。”白穆皱着眉说,“那对我很重要。”

    荀蕤点头,笑说:“我会好好去想的。”

    两人的目光对上了,白穆扭头:“进去吧。”

    “……嗯。”

    失联邻近四个月,她们久违地见面了,然后普通地结束了失联后的第一次见面。

    白穆和荀蕤回到屋内,一进去,江予南猴子似的从沙发上嗖地一下站起,他担忧地看着荀蕤,好像荀蕤刚从刀山火海里回来,见状白穆嘴角微抽:“我说了我不是杀人魔,你的女朋友,我连一根汗毛都没动她。”

    江予南瞪她。

    白穆不搭理他,自顾自走到江予兮身边坐着,像是检测到了可依靠之物,她自然而然地靠上了对方。

    靠上去的刹那,荀蕤的目光落了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白穆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眸:“哦,忘记跟你介绍了,我和我身边的这位……”

    她看着江予兮,等着江予兮接话,把要不要出柜的选择权交给对方。

    “我们在交往。”江予兮说,她选择了公开。

    荀蕤脸上的平和霎时碎裂。

    “什么?!”江予南差点跳起来。

    白穆看他一惊一乍,有点想逗逗他,便道:“江少爷,我确实是你冒牌的妹妹,但现在是你正牌的……''姐姐''?”

    江予南的脸都绿了。

    “原来如此……”

    一旁的荀蕤回过神来,她勉强挤出个笑容:“那我也要跟姐姐你说一声……恭喜了。”

    白穆看着她,半晌,回她一个怪异的笑容:“嗯,感谢我们都获得了幸福。”

    第66章 权利

    对面的江少爷脸黑得可怕, 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来咬人,但他没有,这条格外喜欢乱叫乱吠的疯狗今天居然在尝试压制自己的脾气, 气成这样也没使用暴力,也没有放任自己甩手离开,这让白穆怀疑是不是老太太和他做了什么交易, 给了他足够心动的筹码, 这才让他没有放任自己的心情破坏老太太的安排。

    但他可没给白穆好脸色,他看她的目光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恶心的同性恋。

    他只用这样的目光看白穆,解除失心疯状态的他可不敢惹江予兮。

    江予兮皱眉,一向不介意跟江家这伙人维持客气的家人这一关系的她忽然感觉一阵疲倦。

    她突然想结束这一切, 就算这样做不是她的风格,接下来还会影响她跟江家人以后的相处, 让她陷入无止尽的麻烦之中。

    但她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表弟实在让她心累。

    他看白穆的目光也很讨厌。

    “江予……”

    “予南。”

    江予兮正想结束今天的见面, 但这时一道轻轻柔柔的声音响了起来,跟她的声音叠在了一起。

    她停了下来。

    出声的是荀蕤。

    她拉了拉脸色不好的江予南, 对他说:“予南,你不是预定了餐厅想跟姐姐们吃个饭吗?跟姐姐们说说, 问她们愿不愿去呀。”

    江予南:“……”

    他的脸扭曲了一下。

    他拉不下这个脸。

    按照老太太的嘱咐,他这一趟是来求和的,不能惹他那个表姐生气,得伏低做小。

    老太太特意叮嘱他,让他到了这边就去订一桌好饭好菜, 让他们姐弟在饭桌上联系联系感情。

    “你们是亲亲姐弟, 是在这个家里最亲近的人, 打打闹闹就算了,可别真的坏了感情。”老太太是这样对他说的, 语重心长。要他说,江予兮可从来没把他当成弟弟,当然,他也没当她是姐姐就是了。

    可老太太的赠与他拿到手了就不想还回去。

    想着那笔资金,想着转到他名下的别墅,他狠掐了自己一把。

    忍耐,

    忍耐!

    他强忍着没把头转头,瓮声瓮气对对面恶心的同性恋们说:“喂,我订了餐厅,在海边,晚上一起吃饭。”

    他显然不适应伏低做小,一句邀请被他说得硬邦邦的。

    好在荀蕤比他会做人,立刻在旁边帮话,把这个邀请说得柔软了n个度:“嗯,是这样,予南在海边订了一桌饭菜,那里的环境不错,可以直接望到海,傍晚时还有灯光秀,姐姐们一起去吧。”

    这个邀请肯定不是出于江予南的考虑,是老太太安排的可能性更大,江予兮想。如果是以前她可能直接就答应了,但现在……

    她看向白穆,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白穆可不想答应一个厌恶自己的人的邀约,对方这会儿还瞪着她呢,就差骑到她脸上输出了,但……荀蕤朝她看了过来,静静地,她等着她的回答。

    白穆回看向她。

    她看似看着她,实则在走神,脑子里思索着不答应这个邀约江予兮将要遇到的麻烦,权衡了一下,道:“去啊,有人请吃饭怎么不去?”

    荀蕤笑了起来,双眼弯成月牙。

    她似乎是以为白穆是因为她的等待才答应下来的。

    她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扫过江予兮,带着她自己才懂的隐秘的……微微自得。

    “晚餐的时间定在六点。”荀蕤说,她的这声“姐姐”说的是江予兮,说的时候看的也是江予兮,她拉江予南到自己身边,“那就这样了,姐姐们,晚上见。”

    她得体地告别,把江予南带走。尽管一开始他们来的时候是打算在这边待到六点,然后一起去餐厅。

    他们要走,江予兮和白穆没挽留,荀蕤也就算了,她们两个谁都没有留江予南的意思。

    江大少爷在他女朋友面前跟条被驯服的狗似的,让他走就走,只是走之前,他没少瞪荀蕤。

    白穆以为要送走这两人了,哪知,这两人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了回来的孟老夫妇。

    孟夫人一看到江予南就愣了愣,再看江予南旁边的陌生面孔,愣得更久了点,她推测着:“……姑娘该不会是小穆的妹妹吧?”

    荀蕤不认识孟夫人,但这不妨碍她拿出良好的家教问好:“您好,我是白穆的妹妹荀蕤。”

    果然是。

    孟夫人心里想。

    “那……”孟夫人看看江予南,“小穆说她妹妹是跟男朋友一起来的,那你的男朋友就是……予南?”

    江予南朝孟夫人点一下头,既表示承认,也顺道打招呼。

    孟夫人沉默。

    这个世界很大,却又很小。

    孟夫人看着江家的几个孩子长大,不觉得江家的少爷是良配,他被宠坏了,但她没有当着人家的面说三道四的习惯,只笑着说:“这就要走了?不再坐坐吗?”

    荀蕤回复说自己还有点事,然后问江予南介绍人:“予南,这两位是……?”

    江予南脸色很臭地甩话:“是孟松青和他的夫人。”

    他曾经想拜孟老为师,愿意给孟老一点尊重,但现在,他只觉得这老家伙一点不识相,眼睛还不好,居然收个没半点见识的冒牌货当徒弟,这老家伙真能捧江予兮的臭脚,有江予兮的引荐,连垃圾都收!

    江予南到现在还不知道,孟老收白穆为徒和江予兮一点关系都没有。

    荀蕤不混画圈,但也是知道孟松青的,她的脸上立刻多了两分恭谨:“两位老人家好。”

    孟夫人笑呵呵,和气地叫她随便点。

    两人正聊着,白穆看到孟老手上提着装水果的袋子,起身走过来帮忙拿走,拿到手里头往里面探了探,“啊”了一声。

    孟老拍她的肩膀:“啊什么啊?”

    白穆嘟囔:“苹果我都吃腻了。”

    孟老瞪她:“有的吃就不错了,小孩子挑什么食?”

    白穆拿起一只苹果颠了颠又放回去,回嘴:“那你怎么不吃葡萄?”

    孟老理直气壮:“到我这个年纪了就有挑剔的权利了!”

    白穆:“……”

    她扯了扯嘴角,无言以对,提着苹果回屋了。

    荀蕤看两人吵嘴,怔愣一会儿:“我姐姐和孟老也很熟?”

    孟老看她:“哦,她是我家小四。”

    荀蕤没懂,小四是什么?

    孟夫人笑呵呵解释:“小穆是老孟收的第四个弟子。”

    荀蕤:“……”

    她的眼中有光晃荡,想说什么,被听不下了的江予南黑着脸拉着走了。

    好客的孟夫人少见地没有留两人,她和孟老并排走进屋里,嘴上感慨:“原来小穆的妹妹和予南在一起了啊……”

    她想说什么又不好说,悠长地叹息一声。

    5G冲浪选手孟老反应过来了:“他们在一起好几个月了吧,网上到处都在谈他们。”

    他曾经路过新闻,只是没想到新闻里的女主角也是自己身边的人。

    “网上?”怎么还闹到了网上?

    白穆接话:“因为我妹妹是个演员。”

    孟夫人:“……哦。”

    她看看白穆,欲言又止。

    孟老夫妇回屋去了,白穆看看桌上买来的新鲜大苹果,问江予兮:“想吃苹果么?我给你削。”

    江予兮情绪不高,说不吃。

    白穆看她一眼,走到她身边坐着,坐两秒觉得不得劲又靠上去,靠两秒又躺下,头枕在她的腿上。

    腿上多了一份重量,江予兮立刻低下头,沉寂微凉的目光看向她。

    白穆抬着眼睛和她对视:“江予兮,我刚刚去跟荀蕤说话,你不高兴了吗?”

    江予兮:“没有。”

    白穆举起手去摸她微微紧绷的唇线:“江予兮,不高兴是允许的,这是你作为我的女朋友的权利。”

    她道,“我以后尽量不去见荀蕤。”

    这句话被她说出口,她抿了抿,觉得不对味,修正道,“我以后没有特殊情况不去见荀蕤。”

    江予兮微微动容:“你没必要做到这份上。”

    她已经知道荀蕤对于白穆来说意义非凡,因为那份特意意义裹着伤痛,所以她连嫉妒都觉得自己卑劣。

    白穆低笑了一声:“我没有勉强,也不是为你才这样的。”

    “因为她现在是我的妹妹啊。”她耸肩,从头到脚没有一丝勉强,“妹妹是重要的,但姐妹关系可不需要常常见面黏黏糊糊。”

    这是荀蕤的选择,白穆一向尊重她的那轮明月。

    “江予兮,你记住,你是我的女朋友,一般情侣中的女朋友能要求的,你都可以向我要求,这是你的权利。”白穆说,一向不聚神的双眸凝了光,看起来格外认真。

    她说,“所以,你不要觉得荀蕤重要过自己,也别因为荀蕤委屈了自己。”

    江予兮哑然。

    “……如果哪天她想见你,而我不许你去见呢?”江予兮说道,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样“任性”的话。

    在她所有的私人的人际关系中,她从不是重要的那个,所以从不会提“任性”的要求。

    白穆眨眼:“不要说这么奇怪的话,我当然听你的。”

    江予兮:“……”

    躺在她腿上的人在肯定她的存在,把她当成中心,她让她可以“任性”,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心里涌起一股热流,明明她只是坐在客厅,却感觉泡在温泉里。

    她侧了侧头,嘴唇轻轻触碰唇边的那节手指。

    “穆穆……”她声音喑哑,“我可以亲你吗?”

    看着眼睫都在颤抖的恋人,白穆顺从地闭上眼。

    江予兮注视着腿上的这个人,半晌,俯下身,将唇印上对方的。

    吻很轻,很温柔。

    白穆睁开眼,她双手勾住恋人的脖子,将她压下自己,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她勾了勾嘴角。

    “江予兮,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知道。”

    “亲吻之前不需要询问也是女朋友的权利。”她说,“在我这里是这样的。”

    江予兮看着那双琉璃似的漂亮的眼睛,然后,她再次吻了上去。

    亲吻,不需要询问。

    她学习到了。

    临近六点,白穆和江予兮打算出门了,去吃那顿可能并不好吃的饭。出门前白穆去问孟老夫妇,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两个老人互相对视一眼,孟夫人说:“我们就不去了,等吃完饭天该黑了,我有点夜盲,走路不方便,就不去了。”

    白穆一点不觉得那顿饭有什么好吃的,没有强拖硬拽拉两个老人去受苦,说:“厨房里我腌了点牛肉,你们可以做来吃吃看。”

    孟夫人一听,满眼都是笑意:“嗯,好。”

    白穆看她笑得开心,有点心虚:“呃,味道我不保证。”

    孟夫人笑说:“小穆的手艺我心里有数。”

    “正数还是负数?”白穆瞄师娘,“这话我怎么听着不像好话。”

    “正数,是正数!”孟夫人赶她,“快去吧,再聊下去都要黑了,你还去不去赴约了?”

    白穆嘀咕了几句,这才走着出门。

    白穆走远,房间里的孟老夫妇同时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没有出声。

    我的妹妹是个讨人喜欢的人。

    不久前,小穆那样说。

    孟夫人信了,但当她见到那个叫荀蕤的孩子,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个人身披一身平和的气息,气质看起来十分干净透彻,跟天上的月亮比也不差。但她的那双眼睛,偶尔一眼,会让人觉得里面藏了太多东西,凉薄到让人发憷。

    孟夫人这一生看过的孩子数都数不清,看得多了,好孩子,坏孩子,她自然有一定的分辨能力。

    荀蕤是……她不想接触的那类人。

    孟老也看出来了,他的这双眼睛是看山看水,看人看物,看了一辈子,他一眼就看出,小四的妹妹和小四完全不同,心思太深沉。他害怕这种人,这比他那个沾染了权利变坏变得肤浅的不肖徒弟要可怕得多。

    他逐出师门的徒弟更多的是蠢,愚蠢导致她走上了不可原谅之路,一步错步步错,而荀蕤……他看不见她的人性在哪儿。

    另一边。

    白穆一踏出门就觉得脚软身子软了,她人往江予兮的身上靠,喃喃:“我有点后悔答应去吃饭了……”

    她说,“在家吃牛肉多好。”

    江予兮原先还不知道白穆在厨房腌了牛肉,现在知道了,也有点不想去了。

    “但毁约好像不太好,这个时间毁约会被误会成是故意挑衅吧?”白穆接着叹道,把江予兮的那句“那就不去了”给叹了回去。

    江予兮:“……”

    “女朋友,给我一点力量。”白穆噘嘴,示意。

    江予兮看她嘴巴撅得像菊花,没亲下去,表示拒绝。

    女朋友不亲她,白穆丝毫不气馁,自己去讨,嘟着嘴在对方脸上重重啵一下,在其脸上留在可疑的水迹。

    “好了,充电完成,我又坚强起来了。”她自顾自发表感言,完了道,“走吧,出发,去吃饭。”

    江予兮:“……”

    第67章 越界

    白穆不知道荀蕤是怎么驯服江家少爷的, 她和江予兮到的时候发现这两人站在餐厅外等他们,江予南可做不来这种事情,白穆能想到的只有荀蕤说服了他。

    白穆看见他们的时候发现这两人的站位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亲近, 中间的距离能再塞两个人,还是吨位比较大的那种,因为这距离, 两个人站着像性别不同的两位迎宾。

    江少爷可没干过这种委屈的事, 整张脸黑得像锅底。

    荀蕤的表情难以探知,她戴着口罩,但从露出的眼睛部分来看,她完全适应这种事。

    荀蕤看见了白穆, 下一秒笑意在眼中绽开。

    “两位姐姐来了。”荀蕤招呼着她们,“我怕姐姐们认错了餐厅, 所以跟予南在这里等你们。”

    江予南很大声地哼了一声:“她们又不是没读过书的低能儿, 至于担心这种情况吗?”

    对于杵在门口当迎宾,江少爷的意见很大。

    荀蕤只是笑, 忽略了他的抱怨,让白穆和江予兮进餐厅。

    这是一家风味餐厅, 上下两层楼,楼上露天的位置是最好的,荀蕤他们就是订的那里的位置。

    白穆和江予兮走前头,荀蕤和江少爷落后一步跟着,这个顺序又让江少爷脸黑了一层。上楼梯的时候白穆余光看见了一只海鸟, 曾经差点被空投的阴影涌上心头, 她下意识看过去, 鸟从高空飞过,没有留下“馈赠”。

    还好。

    她正要低头, 结果一脚踩空。

    江予兮及时拉了她一把,稳住了她。

    “唔。”白穆心跳都快了,扭头跟江予兮道谢,扭头的时候看见了斜后方的空中停着一只手,看那姿势,似乎是冲扶自己来的,只是这个工作已经由江予兮完成了。

    她看过去,看到荀蕤微微怔愣的样子。

    江予兮看向荀蕤,荀蕤回神,笑了笑,收回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当白穆和江予兮转过身去,荀蕤低着头,口罩下的嘴角绷了绷。

    在预订的位置坐下,荀蕤没让氛围冷下来,开始给桌上几人介绍餐厅,她显然做过功课,这让白穆怀疑这餐厅是她选择的,而不是江予南,好吧,这不是怀疑,如果是江予南选餐厅,绝对不会选这种,而是往贵里整,越高档越好。

    这绝非偏见。

    是事实。

    荀蕤介绍着餐厅,白穆听得并不认真,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在桌下玩江予兮的手指,江予兮倒是好像听得非常认真,好像,她时不时飘忽的眼神泄露了她的真实状态。

    她们桌下的小动作并不能隐瞒其他两个人,江予南忍了又忍,最后头一歪,去看外面的景色了。荀蕤眸光闪闪,视若不见,她介绍着餐厅,突然唤道:“姐姐。”

    白穆和江予兮同时看向她,主要是她也这么称呼江予兮,让人不知道她在喊谁。

    荀蕤的目光落在白穆身上。

    哦,这次她喊的是白穆。

    不过江予兮也没因此把视线转走,想听听她说什么。

    荀蕤看着白穆道:“姐姐以前说过吧?想来这种可以看见海的地方吃饭,可以吹着海风,看着海鸟飞过天际……”

    白穆已经忘记自己说过这种话了,就当她说过吧。

    她神色平淡,一点也没有愿望成真的喜悦:“哦,那个时候我没想到鸟也是会拉屎的。”

    本来会迎来一起回忆过往的荀蕤:“……”

    江予兮那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喝一口,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气氛微妙地沉默了。

    这时——

    一个年轻女孩子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对着戴口罩的荀蕤问:“请问……你是荀蕤吗?”

    她一边问一边观察着荀蕤。

    荀蕤霎时挂上微笑,她解开自己的口罩。

    女孩立刻捂住了嘴,把尖叫捂回去,她惊动得颤抖,声音都变得不稳了:“你、你好,我是你的粉丝,请问可以跟你合个影吗?”

    荀蕤侧了侧身,摆出一个方便靠近的姿势。

    女孩拍了照,抽泣着离开,把不追星的白穆和江予兮看得有些愣。

    然而留给她们发愣的时间并不多,那粉丝前脚刚走,后脚就围上了一群,叽叽喳喳。

    “啊,真的是荀蕤!”

    “我刚刚看就觉得像!”

    “荀蕤,跟我合个影!”

    “我也!我也!我女儿特别喜欢你!”

    当第一个人开始乱叫,接着整群人都变乱了,齐刷刷拿出手机,全部对准荀蕤。白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群人挤了上来,挤得桌椅都挪位了。

    白穆刚想拉着江予兮起身远离这场纷争,一个姑娘忽然挤到她面前,高举着手机对着荀蕤,焦急又暴躁地冲白穆吼:“可以让个位置嘛?!”

    她吼得仿佛原本坐在这里的白穆才是那个妨碍。

    白穆嘴角微抽,刚抬起的屁股又稳稳落了回去。

    那姑娘挤了挤没挤动,直接想用胳膊肘去推白穆,被人群围着跟人合影的荀蕤看到这一幕,眼神一冷紧接着又回暖,她柔声喊那个粉丝到自己身边来,给她拍了照,然后对着人群道:“大家别挤,别吵,别影响别人。”

    她站起来,“我们换个地方。”

    然后她带着一群粉丝,在粉丝“人美心善”的夸赞声中下楼去了。

    江予南木着脸看着这一幕,显然也十分不理解追星人的行为,啧了一声,跟了上去。

    大明星带着粉丝走了,耳边清净了。

    白穆和江予兮互看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后悔——也许她们真该留在家里吃牛肉。

    时不时有尖叫声从楼下传来,白穆往楼下瞄了一眼,咋舌,她的妹妹好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有人气。

    极具人气的荀蕤好久都没回来,甚至开始上菜了也没回。白穆没等,直接动筷,江予兮没动,还有些犹豫,白穆便夹了一筷子到她碗里。

    江予兮:“……”

    好吧,现在她不动也没意义了。

    两人都没等请客的人,自顾自吃上了,一吃才知道这家餐厅的客流量大是有原因的,这里的饭菜相当不错,很有特色,这挽救了一点白穆的心情。

    白穆特别喜欢吃其中的一道鱼焖豆腐,鱼用的是新鲜海鱼,放了很多生姜大蒜和少量芹菜,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意外地很好吃,很鲜,她一连吃了好几块,最后夹了一块到江予兮的嘴边,让她也尝尝。

    当荀蕤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她停下脚步。

    跟在她旁边的江予南刚开始还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停了,朝她的视线看去,顿时炸了。

    他气冲冲地上前:“你们的教养呢?”

    “为什么不等我们?你们难道是什么难民进城吗?”他怒道。

    白穆抬头看看他,动手把醋碟挪了挪,怕他的唾沫星子喷到了里面。她是懂怎么让一个人怒火中烧的,江予南额角青筋都蹦了起来,眼睛被涌上来的怒火烧得微微发红。

    “你……”

    荀蕤过来了,拉了拉他的手臂,打断他的话:“抱歉,我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

    她曾经跟江予南出去吃过一次饭,当时也有很多人认出了她,但都很理智和礼貌,不像今天这样。当然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一个粉丝的行为总会带动其他粉丝,从而引起连锁反应。

    白穆和江予兮已经动筷了在她的意料之外,但还不至于让她生气,她平和地为自己影响了聚餐而道歉。

    江予兮看她,放下筷子,问她:“要我再为你们点一桌吗?”

    荀蕤摇摇头,拉开椅子:“再点就浪费了,就这么吃吧,一家人不需要那么讲究。”

    江予南可不觉得一家人就可以让他吃剩菜,他脸皮都气得在跳,想走,但……荀蕤坐下了。

    他脸色几变,终究还是给了荀蕤面子,坐了下来。

    他筷子都没动,只拿了酒倒着喝,一杯接一杯,眼神里藏着杀气。

    幸运的是,接下来没有粉丝来打扰了。

    不幸的是,江予南喝醉了。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的酒鬼并没有高贵与低贱之分,身份高如江家少爷,喝醉了也是丑态百出。

    江予南喝得脸红脖子粗,大着舌头在那里骂骂嚷嚷,脏人耳朵。

    荀蕤要去结账,江予南拉着她不许她走,荀蕤好言劝着,但他不听不听。白穆在旁看得要打呵欠。

    “我去吧。”江予兮出声。

    “可是这一顿是我们想请姐姐们的。”荀蕤不好意思。

    江予兮说这没什么,然后去结账了,白穆跟着她去。

    当她们离开,一直温柔地照顾着喝醉的男朋友的荀蕤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

    “荀蕤。”

    “荀蕤。”

    “荀蕤。”

    某个酒鬼一遍一遍地喊着荀蕤的名字,荀蕤一遍没理,目光盯着白穆离开的方向。

    忽然,面前酒气重了,江予南将头凑了过来,带着热气的呼吸喷洒到她脸上,亲吻即将落下。

    “江予南。”荀蕤忽然出声,声音很平,不硬,但没有太多感情。

    她仍然看着那个方向。

    “不要越界。”她说,“我们的约定里面,不包括这个。”

    喝醉的江予南如被棒槌,眼里的缠绵情意迅速退去。

    他往后退了退,脸更红了一些,因为羞恼。

    他很少被人拒绝,这次借酒壮胆想亲一个女人,但被拒绝了。

    他本该愤怒难当,但他只是痴痴地看着女人,看她清雅秀丽的脸庞,连怒气也舍不得。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明明他从没有想过喜欢这个人。

    “……对……不起。”他甚至道歉了。

    女人终于看向了他,带着他熟悉的微笑。

    “没事,你只是喝多了。”她朝他笑。

    江予兮结账回来,发现氛围有点不一样了,白穆靠着江予兮,扬眉:“怎么这氛围?”

    她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江予南:“难道江少爷酒后尿失禁了?”

    她这可是合理猜测,她很熟悉酒鬼。

    她说得一点都不好听,但江予南居然没有朝她喷火,低着头,像只落败公鸡。白穆嘴角微抽,哦,醉得话都听不懂了。

    她嫌弃地撇开眼。

    “荀小姐还有没有别的事?”江予兮出声道。

    她是荀蕤姐姐的女朋友,荀蕤是她表弟的恋人,但她称她“荀小姐”,丝毫没有回应对方的亲近的意思。

    这个疏远的称呼让荀蕤的眸光动了动。

    她没别的事,她和江予南的安排就只有这顿晚饭而已。

    但她看着白穆,等白穆跟她说点什么。

    白穆什么话都没有,她靠着江予兮,手指把玩着她衬衣上的装饰扣。

    “那么今天的聚餐就到这里了。”江予兮淡淡说道,“没别的事的话我们就回去了。”

    荀蕤说“好”,客气地说下次再聚。

    江予兮没接话,牵着白穆离开。

    两个人都没去问荀蕤怎么把喝醉的江予南带回去。

    走出餐厅,白穆没忍住大大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跟荀蕤吃饭这么无聊呢?

    她漫无边际地想。

    “困了?”旁边人问道,白穆揉揉眼睛看过去,江家大小姐的脸被不远处的彩虹灯给扑上了一层流动的暖光,她整个人像是从梦幻中走出,好看得要命。

    “有一点点。”白穆回答,下一秒嘴里被塞了一颗什么东西,水蜜桃的甜味散开来。

    是一颗糖。

    白穆想起来了,刚才的餐厅的收银台旁边好像就放着一个糖果盘子。

    不知道江予兮什么时候拿的……

    白穆拿舌尖抵抵糖果,向投喂她糖的人道谢:“我现在一点都不困了。”

    江予兮说“嗯”。

    白穆靠她靠得近,她能嗅到水蜜桃的味道从她嘴里散发出来。

    跟她曾经嗅到过的一模一样,甜得让她心动。

    第68章 真相

    “嗯, 已经见过了。”

    “晚上一起吃了个饭。”

    “她怎么样不该由我来判断,我的意见不重要。”

    江予兮在接电话。

    白穆穿一身宽松睡衣躺在不属于自己的床上,盯着站在床边同样一身睡衣正在接电话的人, 她的听力不错,能听到老太太的声音隐隐约约从手机里传来。

    “予兮啊,你弟弟小时候吃过很多苦, 他的性格的确不算好, 但他还小,还有改正的机会,你多包容包容,那个孩子不容易啊, 你不要记恨他。”

    “你们是姐弟,是未来唯一能够互相扶持的亲人, 他只是别扭, 不好意思表达,他心里头是喜欢你这个姐姐, 敬佩你这个姐姐……”

    白穆:“……”

    所谓满嘴胡话就是说的这种情况吧,江予南喜欢江予兮?甚至敬佩?

    白穆听不下去了, 她伸出双手,勾住床边接电话的人的腰,猛地一拉——

    “唔。”

    后者倒在了床上,表情愕然。

    白穆跪坐在她旁边,拿走她手里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将它晾到一边, 任由老太太在手机的另一边激情发挥。她凑到江予兮的耳边, 小声说:“有些话听听就够了,而有些话咱干脆别听。”

    白穆扯着嘴角, 不屑地说,“她又在PUA你。”

    江予兮:“……”

    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在这个世界上白穆是少数在意她的心情的人之一。

    没说什么,江予兮抬手把手机拿了过来。

    怎么还想拿回来?

    没听见她说的吗?

    “喂……”白穆起身阻止。

    但下一秒她就看见拿回手机的人直接挂断了通话。

    白穆:“。”

    她把阻止的手收了回来,劝说的话也收了起来。

    摸摸鼻子,她起身下床,扯扯自己的睡衣:“这样做就对了……我回去睡觉了,老太太要是再打来,你别接……”

    话说到一半,学习能力十分优秀的江家大小姐如法炮制,勾着她的腰,猛地一拉——

    白穆倒回到床上,跟身后拉她的人撞在了一起,头撞到拉她的那位的下巴。

    白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被复制了,回头:“你没事吧?撞到哪了?”

    她哭笑不得,“大小姐,什么都学只会害了你。”

    江予兮不说话,白穆看她下巴红了一块,好笑地伸手摸摸,问她:“痛不痛啊?”

    江予兮:“……不。”

    她下巴都撞红了,但她死不承认。

    她紧紧抱着怀里人的腰……痛也不放开。

    白穆:“……”

    还挺倔强。

    怎么这么可爱?

    白穆噗嗤笑出声,她扭头在那块发红的地方轻轻咬了咬:“不痛是吧?现在呢?”

    江予兮:“……”

    这次不痛,还有点痒。

    和来自上方的戏谑的视线撞在一起,江予兮眸光闪了闪,张嘴:“我可以……”

    我可以亲你吗?

    她想问,但某人曾经说过的话在这时冒了出来,某人亲口说过亲吻之前不需要询问。

    顿了顿,她把询问咽回去,轻轻掰过怀里人的下巴,直接对着对方的唇□□上去。

    穆穆允许的。

    “唔。”突然被咬,白穆一激灵。她没想到报复来得这么快,反应过来后她回击回去。

    两人咬来咬去,等这个吻结束,两个都气喘吁吁。

    白穆怕再被咬,蠕动着身体蹭到另一边去,拉着被子挂在自己咸鱼一样的身体上,双目失神:“江予兮,我有件事要跟你宣布。”

    江予兮看她。

    “我今晚要睡在这边。”白穆宣布。

    这宣布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又不是没睡过,江予兮眸光潋滟,沉默地帮她铺着枕头。

    白穆:“……”

    好吧,确实没什么。

    她打了个哈欠,戏瘾退下去了,双手去扒拉这张床的主人:“小媳妇,别忙活了,过来给我暖床吧。”

    唔,没退干净。

    一夜无梦。

    白穆睁开眼,恍惚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昨晚是在江予兮的房间睡的。她的眼珠子一撇,看见了江予兮本人,此时她正站在床边换衣服,背对着她,正在扣衬衣的扣子。

    白穆坐起来,发了几秒的呆,蹭着下床,身体软绵绵地往床边的恋人的身上一倒,贴上对方的背:“江予兮,你到底怎么做到这么自律的,醒这么早?”

    江予兮回头:“我吵醒你了?”

    白穆探出两只手去,帮忙给她最后剩下的那颗扣子扣上。

    她将头垂在对方的肩头,一派懒洋洋的口吻:“虽然你很自律,但我也不是每天都赖床的好吧,我自己醒的……”

    江予兮在她发顶留下一吻:“那是我误会你了。”

    白穆哼哼唧唧。

    江予兮问她:“你要再睡一会儿还是去吃饭?”

    白穆搂着她的腰:“跟你一起吃饭。”

    江予兮说“好”,然后拖着身后的累赘走出房间,等到了走廊,累赘本赘才恢复独立行走。

    孟夫人看见了她俩招呼她们过去吃饭,问她们荀蕤和江予南今天会不会过来,中午要不要准备他们的饭,江予兮说不用,说他们不会往这边跑得太勤。

    因为江予南不喜欢。

    两人心底都这么想。

    白穆真心认为完成了见面任务的江家少爷大概率是不会喜欢往这边跑的,他不来,估计也会拦着荀蕤不许她过来,可她这想法还热乎着,江予南就跑来了。

    一个人。

    他来的时候白穆正在老地方画画,江少爷挂着张脸不屑地扫看白穆的画,结果当场愣住,这画……

    江少爷虽然性格够烂,想法也险隘,但毕竟是从大家族里出来的少爷,也接触过画画,鉴赏能力还是有一些的。

    他盯着白穆随手而作的画愣住了。

    “你……”他不敢相信,“这是你画的?”

    白穆看见他嫌晦气,把画笔一丢:“不然?”

    江予南嘴巴张张合合,一个字没憋出来。

    他这个时候才有些意识到,或许白穆不是靠江予兮拜的师……

    想起他之前说过的那些话,要面子的他一张脸突然憋得通红。

    白穆对剖析这个人的心里想法毫无兴趣,耷拉着眼皮应付他:“来找江予兮的?”

    江予南满脸复杂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挪开眼睛忽略了心底涌上来的臊意和别扭。

    “我来找你。”他道

    白穆抬了抬眼,嗯?

    江予南不找江予兮反而来找她?

    白穆莫名:“干嘛?”

    江予南看看周围,没看见别墅里的其他人,这才压着声音怒瞪白穆:“我警告你,我不许你再靠近荀蕤!”

    白穆正心不在焉地清洗画笔,闻言缓缓抬起头,警告?

    白穆脸上的索然无味消失了,眼里泛着一丝兴味,她把画笔往洗笔桶里一扔,溅起几滴水花。

    “江予南,我有点好奇——荀蕤到底是怎么跟你介绍我的?”她扬眉。

    江予南一听这话就怒气上涌:“你干了什么自己还不清楚?”

    他用看垃圾的眼神看她,“你家收养了荀蕤,你挟恩求报,要求她跟你交往!”

    说到这个,他的恨意又上来了:“白穆,你自己有病就算了,干嘛拖着荀蕤一起!她根本不是同性恋!”

    白穆:“……”

    她突然就笑了,“她是这么跟你说的?说我强迫她跟我交往?”

    江予南张嘴,白穆打断他,摇头:“不是吧?荀蕤不可能说这样的话。”

    江予南吼她:“她当然不会说这种话,她是多么干净的一个人啊,始终维护你,但我……”

    “你自己臆测的。”白穆断言。

    江予南额角一抽:“你个文盲,是推测!推测!”

    他再次质疑白穆的文凭。

    被质疑的白穆笑得都快抽过去了,笑得江予南一张脸黢黑黢黑。

    “你笑什么笑?!”他嘴角抖了抖,“你闭嘴!”

    白穆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抬起眼,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江予南,你被她……”

    “玩弄于股掌之中了呢。”她低头,继续清洗画笔。

    就跟曾经的自己一样。

    江予南眼底有怒火在摇晃:“你还在诋毁她,她那么维护你,甚至在你做了那种烂事之后,还是一心维护你,可你,你真是什么脏水都能往她身上泼啊!”

    白穆静静听着,听这个被肆意玩弄的大少爷对自己的指责和对她的妹妹的同情。

    真可怜。

    不是她妹妹,而是江予南……真可怜。

    白穆一个大动作,水桶里的脏水溅了出来,直奔江予南的限量版新球鞋飞去,江予南唾骂着退开,白穆很没诚意地甩了个道歉,然后道:“弟弟,你说的那些我都听进去了,我不会接近你风光霁月清雅出尘的女朋友的。”

    “弟……”江予南脸青成一片,叫谁弟弟呢?!

    但……

    白穆说她不会再接近荀蕤。

    这恶心的同性恋去祸害江予兮了,不会接近荀蕤了。

    他硬生生忍住,瓮声瓮气道:“你说话算话!”

    白穆撇嘴:“是是。”

    江予南看她,白穆抬着无神的眼回视他:“弟弟还有什么想说的?快一点,我这里不留饭的。”

    江予南眼角抽抽,想骂,但克制住了,他看她一眼,没忍住,目光又转向她面前的画。

    “白穆,你……”

    他想问问她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她的画……

    但看着白穆的脸,太别扭,他问不出口,转身就走。

    他一走,白穆立刻停下了搅动水桶的动作,发起呆来。

    许久,她整个转过身去,面对着屋内:“我不出声,你就一直看着?”

    屋里,江予兮朝她走来。

    白穆朝她伸出双手:“抱抱。”

    江予兮穿一身雪白衬衣,而白穆身上的围裙脏兮兮,但她忘记了自己的洁癖似的,走到后者的双手范围内,白穆顺势就将手合上,将人困在自己怀里。

    江予兮低头看着她的发顶:“我听到了江予南的声音,所以下来看看。”

    她解释。

    白穆说“嗯”,并不在意她是不是偷听了。

    江予兮有话想说。

    她其实来了有一会儿了,听到了一些谈话内容,有些事让她疑惑。

    她原本以为白穆是把荀蕤当成是某种特殊的存在,特殊到就算荀蕤劈腿了她也会原谅,那种特殊在白穆那里是正向的,然而……

    有点奇怪。

    白穆好像对荀蕤的人品有另外的解读,她认为江予南被荀蕤玩弄了,这可不是什么正向的评价,那句“风光霁月清雅出尘”的形容听上去也更像是反话。

    说起来,白穆虽然说她原谅并祝福了劈腿的荀蕤,说依然把对方看作是自己的妹妹,但她对荀蕤的态度其实是有点怪异的……

    她好像没有很在意她,对荀蕤不像是那种做错了大事也要原谅的视若珍宝的感觉。

    有点违和。

    江予兮想开口问问,但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问,这时,抱着她的腰的人抵着她的腹部抬起了头。

    “江予兮,你有空吗?你想再听听我跟你聊聊我的妹妹吗?”抱着她的人这样说。

    江予兮和她对视几秒,沉默地在她旁边坐下,说:“我在这里。”

    她在这里,所以,有想说的,她听着。

    白穆对她笑笑,那笑容下一秒便散了。

    她说:“在这个世界上,父母的种类真的是多种多样的,有像江予兮你的父母那样,奔着达成某种目的而成为父母的,也有随心所欲,把孩子当成是玩具而成为父母的,我的父母大概就是后面那种吧。”

    白穆说她要聊荀蕤,结果却是在说她的父母。

    “在十六岁以前,我一直以为我是我父母最重要的存在,他们宠着我爱着我,把我当成是眼珠子宠,结果一朝清醒,发现是我想多了,我只是他们的玩具而已,或许被像模像样地给予过喜爱,但等兴头过去了,就随意抛弃。”

    “十六岁那年,我爸妈离婚了,我看清了她们的本质,那真的是太难受了,一直坚持的东西被推翻……”

    “那时是荀蕤陪着我,往后那糟糕的几年,都是她在身边支撑着我。”白穆说道,她说的跟她上次聊的区别并不大。

    可紧接着——

    “我无法原谅我的父母,对于已经独自奔向新的幸福的母亲更是恨透了,她离婚后,我每年都会约她见面,在一家餐厅,或者一个咖啡馆,在咖啡馆的时间更多,我要求她把那一天的时间留给我,这是她欠我的。

    还有给我钱。

    没有钱,我和荀蕤根本活不下去。”

    白穆淡淡诉说道。

    她那个曾经把她抱在怀里温声讲故事的母亲已经成为了别人的母亲,她只要她365天里的一天,这是她的坚持,也是她的恨。

    她无法放她独自幸福,要她在未来余生都要直面自己,不能甩脱。

    那个女人原先并不答应,直到她找上门,女人怕了,也越发恨她。

    可这又关她白穆什么事呢?

    她做这些事又不需要得到一个抛弃她的人的理解。

    江予兮搭在腿上的手一顿,她想起了她送出手帕的那一天的事。

    原来……

    心脏一阵阵紧缩,明明不是自己的事,却让她感觉一阵发凉反胃,她的穆穆曾经受过多少伤啊……

    白穆今天并没有在自己的恋人面前抱怨自己的母亲的意思,她接着道便说了下去:“在那样见面的第四年,也就是荀蕤进表演学校的第二年,荀蕤得到了一个机会在一部剧里出演一个小配角,这事放在整个圈子看来毫无水花,但对于荀蕤来说她的人生改变巨大,她有了一些粉丝,也慢慢开始能够接一些角色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我的母亲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荀蕤。”白穆看见面前的地面沾了点脏水,那水迹已经干了,留下星星点点的斑驳痕迹,她用脚碾了碾,“那次在咖啡馆的见面……”

    【女人甩出装着钱的信封,掐着时间就要走,走之前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坐了回来。

    跟前面几个小时的不耐烦不同,她的眉眼间闪烁着一些笑意,她看着白穆,嘴角扬起恶意的弧度。

    “对了。”女人慢条斯理喝一口凉透了的咖啡,“我看到荀蕤了,她去演戏了吧。你还跟荀蕤混在一起呢?”

    怎么忽然提荀蕤?

    白穆皱眉,反唇相讥:“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可以轻易抛夫弃子?”

    女人大概心情不错,她不以为忤,噗嗤笑出声:“女儿,跟你说个有趣的事。”

    白穆直觉不好,因为这个女人很久没叫她“女儿”了,她催促她走:“废话这么多,你还走不走?还是你想留下来再续个杯?”

    女人第一次没对她发怒,她无视白穆的驱赶,笑容明媚地自说自话:“宝贝啊,你是个重感情的,我走了之后你应该很难过吧?是荀蕤充当了你的支柱?但你知道吗?”

    “我跟你爸离婚没多久,荀蕤来找过我了。”女人心情很好,她不放过这个机会,跟白穆互动,“宝贝,你想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吗?”

    白穆:“……”

    女人眉眼弯弯:“哦,她问我能不能带她走,她说她很安静,不会给我带来麻烦,啊,我那个懂事的深爱着她姐姐的小荀蕤,她为什么可以说出这种话呢?她是不知道她走了,她的姐姐立刻就会从楼上跳下去吗?噗,如果不是在电视上看到了荀蕤,我都要忘记我还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儿,忘记这件趣事了。”

    “滚!”白穆突然发怒,她站起来,浑身发抖。

    女人看戏似的看着这一幕,提着自己的包:“别吼,这就走了。”

    她扔下这些话,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她知道怎么摧毁她的女儿,她已经做到了。

    听着女人高跟鞋远去的声音,白穆耳朵一阵刺痛。

    她的脑海不断回荡着女人的那些话,荀蕤,她的妹妹,一直守护她的妹妹,她……她原来曾也想过抛弃她吗?

    不,她不信!】

    “但是,那真的是骗我的吗?我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时间已经过去两年,回忆起那一刻,白穆却没能忍住,身体颤抖起来。

    一双手轻轻将她揽入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背。

    她顿住,那一股仿佛要摧毁她的痛苦在这个满是冷香的怀抱中慢慢散去。

    她全身心地靠上去,喃喃:“一开始我确实全然不知,但那个女人的话撬开了平和的假象,那感觉就像是发现了新贴的整块严丝合缝的墙纸忽然翘起了一角,轻轻一扯,就露出了底下墙体上病变的霉斑。”

    然后她就发现,她一直以来从她的妹妹身上感受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她的妹妹只会选择有利于她的路去走,当父母离婚,她的第一选择是工作稳定的父亲,可当父亲开始酗酒打人,她又想转到母亲那边去,当她无功而返,便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姐妹身上。

    她是想出人头地的,而她们现在的生活环境实在糟糕,未来有一天必定面对选择,而她早早料想到了这一点,便当起了保护者,并且在选择到来之前,把她们之间的关系变成了恋人。

    比起姐妹,她想恋人应该更容易奉献自己。

    白穆毫无察觉,就这么一脚踩进了对方搭建好的舞台中。

    白穆说:“我的这个妹妹,她极度自我,这跟我的那个母亲一样,当年那个女人在福利院看中了她,难说没有同类相吸的可能。”

    白穆道:“她擅长演戏,百分百投入,所以我能感觉得到,她其实是入戏了,有点真喜欢上了我。这也是我会被她欺骗的原因。但我在她的人生中绝非像是一个人格缺陷之人寻求的救赎,反而,我的存在是她最想排除的污点。她不需要爱情。”

    这一切都只是欺骗,所谓的守护铸造在谎言之上,剖开来,只有赤|裸|裸的算计。

    白穆很想知道,那年高二住旅馆的那天,她的妹妹的行为里面包含有一丝真心没有?

    她想知道,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江予兮:“……”

    她难以说出安慰的话,只能把怀里人搂得更紧更紧。

    原来她的穆穆早就知道荀蕤的真面目了,至少有四年了,所以她对她的态度才那么奇怪。

    原来如此。

    但现在更奇怪的事情出现了——

    既然穆穆知道了荀蕤的真面目,那么……

    她为什么还不远离她?

    江予兮的疑惑一个接一个。

    这天,白穆接到了西木画廊的电话,有人出高价购买她的画,让她去B市一趟。

    涉及公事,白穆再嫌麻烦也没推脱,当天就收拾行李飞去了B市。

    在她走后,江予兮在自己卧室的床头看到了一本绘本,上面贴着便签:【我把你的那本游记带走了,作为交换,我把我最喜欢的绘本借你看^_^】

    江予兮看向那本绘本,绘本封面画着一只狐狸,火红的狐狸正在嗅一朵白色小花。

    她一眼看岔了,以为这绘本是那天在孟老家聚会时小珺手上拿的那本,但不是,只是像而已。

    《狐狸与花》——绘本的名字叫这个。

    第69章 分享

    【《狐狸与花》

    狐狸离开了妈妈。

    今天开始它要独自生活啦。

    猎捕好难呀, 它又饥又渴。

    下雨了,它钻进一个山洞里,雨哗啦哗啦地下, 它捂着肚子皱巴巴着脸睡着啦。

    一夜过去,雨停啦,一朵漂亮的小花钻出泥土, 抖抖花瓣, 迎着太阳,展开裙摆。

    狐狸一睁眼就看见了这朵小花。

    它多漂亮呀!

    狐狸忘记了自己还饿着肚子,凑近小花。

    “不要吃我。”

    “不要吃我。”

    小花发出害怕的声音。

    但狐狸只是用鼻尖轻轻碰了碰小花。

    小花是狐狸离开妈妈后遇到的第一抹美丽的颜色。

    “我不吃你,我只是想跟你做朋友。”狐狸说。

    小花愣住了。

    “你没有朋友吗?”

    “我没有。”

    “我也是。”

    “那么我们做朋友吧!”

    狐狸和小花成了朋友。狐狸不会捕猎, 小花鼓励它,它慢慢有了勇气, 学会了捕猎。

    狐狸适应了森林, 小花不会移动,它就在外面打听好多好多的故事, 回来给小花讲。

    它们那么快乐。

    一天,狐狸跑了好远好远去打听新的故事, 它精疲力尽地回来,兴致勃勃地讲故事,讲着讲着睡着了。

    “狐狸狐狸,我也有个故事跟你讲,我…………”

    狐狸太累啦, 没有醒来。

    天亮了, 狐狸睁开眼, 它第一时间跟它的朋友说早安,然而当它看过去, 却看见小花缩成一团,它枯萎了。

    狐狸呆住。

    它看看周围。

    啊,春天结束了。

    狐狸不再出去,它守着枯萎的小花。

    捕猎只需要一点点勇气。

    狐狸失去了勇气。

    一个下雨天,很久没有出去捕猎的狐狸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狐狸狐狸,我要凋谢啦,你再等等,明年春天还有别的花绽开。”那个晚上小花这么对狐狸说,它想把它的朋友托付给其他的小花。

    但狐狸不想要别的花。

    它和它的花一起枯萎在了山洞里。】

    在交易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白穆呼出一口气,结束了。

    她有些困,连夜赶航班到B市,凌晨才入住进酒店,她本该好好睡一觉,但酒店的床好像怎么睡怎么不舒服,她拿着那本带来的游记看了个通宵。

    好在交易异常顺利,对面的老先生看起来对这次的交易十分满意,看着她这个作者的目光透着对年轻人的欣赏。

    老先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站着他的孙女,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漂亮女孩子。

    这个漂亮女孩子偷看自己好几次了。

    白穆本想装作没看见,但最终没忍住,在对方再一次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时候抬起了头,抓住对方。

    女孩慌张一瞬,想躲开。

    白穆不给她机会,直接问她:“你有什么事吗?”

    她这一问,接待室里的所有人都看向她们。

    女孩躲无可躲:“那个,姐……白画家,你可能忘记我了,我是你妹妹荀蕤的同学,我们一起吃过饭的。”

    白穆:“……”

    好吧,原来是荀蕤的同学。

    她以前去看荀蕤,有时候会请她的那帮同学吃饭,这位女孩应该就是被她请过的其中一个。

    白穆不记得这位了,但既然知道了身份,就不觉得奇怪了,她朝她点头:“你好。”

    那女孩笑起来:“姐姐原来是‘狐狸’,是这么出名的画家,真该让那些说风言风语的人看……”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最后甚至不说话了,像是说错了话,低头看着脚尖,半天不抬头。

    风言风语?

    白穆意外地知道这个女孩想说什么。

    她其实知道,当年荀蕤的那些同学,有人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她和华红毓的关系,但半知半解,所以传得有些暧昧。

    白穆有一次去荀蕤学校就听见有同学在说她被华红毓包养。

    她这么随便一听就能听到这种话,可想而知,它的传播范围有多广。

    白穆和荀蕤交往六年,但从来没有发生过关系,在荀蕤最需要她的时候她都没有向她提出过要求,明明如果没有深入联系会让白穆怀疑,但就是没有。

    为什么呢?

    有一个答案——荀蕤也听信了那些谣言,她嫌她脏。

    这些事其实并不会在白穆心里留下太多痕迹,她装作不懂,朝对面的女孩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女孩立刻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单纯为姐姐感到开心。”

    白穆顺着她的话道谢。

    女孩笑弯了眼,跟白穆要联系方式,还要跟她约饭,她爷爷看不下去,拉着她走了。

    交易顺利完成,西木的经纪人问白穆接下来有什么安排,要不要一起吃个饭,白穆讨厌应酬,婉拒了,经纪人没勉强,跟她说:“今天画廊开展了,是个青少年公益展,主题是梦想,白画家要是感兴趣可以去逛逛,看看孩子们的画。”

    西木画廊其实不止做商业展,也会定期开展公益画展,今天恰好就是在做公益。

    白穆本想就这么离开了,听经纪人这么说,动了念头,反正画展就在隔壁。

    她点头,说自己会去看看。

    经纪人问她要不要陪同,他只是随口一问,知道白穆不需要,他们共事时间不长,但他已经有点摸清他的这位画家的性格了。

    果然,白穆说不用。

    经纪人笑了笑,给她指了指路。

    白穆到展厅的时候发现里面人不少,都是家长带着孩子,其中一个展位的人特别多,白穆原本还以为那里展示着多么出众多么有趣的画,仔细一看,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在毫无准备之下看到这张脸,白穆的心脏顿时一抽,某段她甩不掉的回忆翻涌而出。

    漂亮的公主床,穿着草莓睡衣的小白穆躺在女人的怀里,听着女人给她讲绘本上的故事。

    “……它和它的花一起枯萎在了山洞里。”

    当女人念出结局,小白穆蓦地睁大了眼,她有些无措,半晌,泪水涌了上来。

    “不要,我不要狐狸死掉。”她哭着说。

    和她有着相似面孔的女人轻柔地给她擦去眼泪:“宝贝,这是一个幸福的故事哦,狐狸和小花自始至终只有彼此,它们是彼此的唯一。”

    “可是……”小白穆说,“好悲伤。”

    女人温柔地说:“这个世界上也是存在这种类型的幸福的,你看,狐狸和小花,它们对彼此的爱难道不美好吗?”

    小白穆小小的脑袋试图理解这种幸福,她试图理解,但眼泪还是忍不住掉,她好悲伤。

    她抽泣着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要做狐狸,做故事里后离场的那个。”

    女人低头看着她,用手摸着她的头。

    思绪回到现实,记忆中讲故事的那个女人正在她三十米开外,被人群围在中间,和人群中认出她的人从容对答。

    “对,这是我家宝贝画的。”

    “只是一般。”

    “就是个兴趣。”

    “我不勉强她跟着我走这一条路的,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尊重她的选择。”

    白穆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宝贝”,以及熟悉的谈话内容。

    白穆不由想,这些话,她小时候也听说过类似的,时隔几年,那个女人几乎一字不差地将这份温柔体谅复制给了她的另一个“宝贝”。

    人群变动,白穆终于注意到女人的手上还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哦,她记得这个孩子,是那个冲出班级冲到她面前想咬她一口的狂犬病小孩,似乎是叫……明玥。

    难怪她当时觉得眼熟,除了眼睛明显遗传其父亲,这个小孩其他五官都有那个女人的影子。

    这是……荀京燕的新宝贝。

    好晦气。

    白穆顿时没了往展厅里走的兴致。

    她转身就走,然而,怀着那么一点微妙的心思,她回头看了那边一眼。

    荀京燕和她的小女儿没有注意到她,依然和人□□谈着,有那一瞬间,白穆看到她看向了展位上的画,眼里露出了一丝……安心。

    那个女人看着她女儿的画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白穆的目光挪向那幅画——

    平庸。

    这是她在看到那幅画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这点小女儿也遗传到了。

    白穆一顿,突然间有个离谱的念头——当年那个女人真的是出于尊重她才说出不勉强她走同一条道路那种话的吗?

    还是这个画技平庸的女人其实是害怕她走那一条路,她害怕自己的天赋异常的女儿跟她走上相同的道路。

    噗。

    好嘲讽。

    她曾经还被这份温柔欺骗过。

    白穆不再犹豫,转身离去。

    距离今年的见面还有几个月,在这之前,老实说,她并不怎么想看见这个女人的嘴脸。

    什么都没看就走出画廊,白穆突然间很想江予兮,她拿出手机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可接通了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拿着手机沉默。

    “怎么了?”清冷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那边不顺利吗?”

    白穆握紧了手机:“顺利的。”

    她踩着脚下的贴砖砖缝走,“合同已经签完了。”

    江予兮听出她声音里的低落,虽然她的恋人的情绪一直不太高。

    “那就是遇到别的什么事了?”她引导着问道。

    白穆走到了盲道的接头,让开,没有继续踩着走,她没有回答电话里的问题,反而问道:“你呢?你们现在还在海边?”

    江予兮道:“已经回A市了。”

    说到这,江予兮说了一句“稍等”,然后挂断了通话。

    是在忙吧?

    白穆想,望着天,有点寂寞。

    下一秒,手机响了,江予兮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白穆:“……”

    她怔了一下才点击联接,一瞬间,彼此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我还以为……”白穆喃喃,然后在江予兮的视频背景里看见了她的秘书。

    江予兮显然正在办公。

    “以为什么?”江予兮问道,语气自然,丝毫没有工作优于白穆的意思。

    白穆低笑,江予兮说过为她二十四小时待机,她没有骗她。

    心里头因为遇见某个人的不愉快消失了个干干净净,白穆道:“你是在摸鱼吗?江总,你学坏了呀。”

    江予兮:“。”

    她是摸鱼了,因为一定想要立马确认一下恋人的状态。

    她看着屏幕上的那张脸,还好,脸色不是特别差。

    “不会耽搁什么的。”她道。

    白穆调侃:“你会扣自己工资吗?”

    江予兮:“……你好像很想看见我被扣工资。”

    白穆“啊”了一声:“被发现了吗?”

    江予兮声音里带了一丝无奈:“我被扣工资对你有什么好处?”

    白穆歪着头想想,说:“因为江予兮你不缺钱啊,我想试试养你的感觉。”

    她说,“我今天赚了一大笔呢。”

    “好吧,你的确不缺钱,被扣一点工资也不会影响你的富有。”她认命了,“但——江予兮,你要不要暂时忽视一下你的富有,跟赚大钱的女朋友要一件礼物呢?”

    第70章 童话

    要礼物?

    江予兮连过生日都没向人提出过这种要求。

    我不需要礼物。

    她想这么回说, 这是她本来的性格应该回复的话,但……不知怎么有些说不出来。她抿了抿嘴唇,有些生疏地说:“那请给我……一颗糖。”

    她说。

    因为说了陌生的话, 后脖颈粉了一片。

    她感觉热气都涌上来了。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她无意识地挺了挺脊背,说道, “我不需要什么礼物。”

    当说出这句话, 她的内心有些凉凉空落,就好像是从未有过的机会来到面前,她却放弃了。

    她失神片刻。

    隔着屏幕,白穆看着她的恋人, 眸光闪闪,什么都没说。

    江予兮清了清嗓子:“你什么时候回来?”

    当问出这句话, 她忽然理解了“想念”这个词, 虽然分开还不到一天,她已经开始想念触碰彼此的感觉, 不需要多深入的触碰,只要确认她在, 就好。

    白穆也因为这句话微微晃神,她握紧手机:“明早的航班,还需要在这边住一晚上。”

    这个时间从B市飞往A市的航班意外的紧,她虽然一结束交易就去订购机票了,但还是只抢到了明早的班次。

    江予兮说:“到时候我去接你。”

    “嗯。”

    白穆没好意思聊太久, 她看得出江予兮还是很忙的, 她刚回到公司, 不可能不忙。又没什么内容地聊了几句,她挂断了视频。

    手机微微发热, 白穆握着它出神。

    白穆以为江予兮说去接她指的是去A市的机场接,时间是明天早上。她不知道,江予兮在跟她打完电话之后工作到下班就直接飞往了B市,一个多小时后,她落地B市。

    江予兮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没有计划的事,可感觉不坏。

    她走出机场,正要搭上提前安排好的车,突然间,她看见了一对从旁边一辆车上下来的母女。

    女人有着姣好的面容,不年轻了,但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在微笑时能看出眼角的细细皱纹。

    江予兮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张脸,几年前在一家咖啡厅里她就看到过,和几年前相比,这张脸几乎没有变化。

    “江总?”驾驶位的司机见她始终不上车朝她疑惑地看过来。

    江予兮关上车门,说:“等一下。”

    然后她走向那对母女。

    “何太太。”她出声。

    荀京燕刚带女儿参加画展,这会儿正打算回A市,但她约的司机不知道什么毛病,将她带错了机场入口,她正要发火呢,但想想算了,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有头有脸的演员的妻子,好多人看着呢。

    忍住了火气,朝司机温和说道:“没关系,我们正好可以去对面的餐厅解决晚餐再回机场。”

    她在司机看善人一样的目光中带着女儿下车了,心里头其实火大得很,这时——

    “何太太。”

    一道清冷声音叫住了她。

    荀京燕下意识扬起笑脸看过去。

    这人是谁?

    气质倒是出众。

    是认出她是何万阳的妻子的人吧?

    荀京燕不讨厌被人认出,笑容真诚一些,朝对方轻点了一下头。她以为她和这位气质出众的路人打过招呼就结束了,毕竟她的丈夫不是流量,是实力演员。但——

    “可以占用你的一点时间聊聊吗?我是白穆的朋友。”“路人”说。

    荀京燕:“……”

    白穆?

    那个年年都跑来折磨她始终不愿意放过她的恶魔!

    荀京燕的笑容立刻就收了起来,她上下打量面前这人:“你是白穆的朋友?”

    江予兮说:“很好的朋友。”

    荀京燕冷笑了一声:“那我没什么想跟你谈的,如果你想知道她有多缠人,有多恶心,我倒是不介意跟你聊聊。”

    说完,她拉着自己的小女儿就走。

    “妈妈,妈妈,我要吃那个!”

    女儿何明玥突然指着对面一家甜品店的甜点标识,“你给我买!”

    小孩已经忘记她曾经见过江予兮,满眼都是甜品。

    荀京燕摸摸她的头,温柔道:“好,妈妈给你买。”

    她拉着小女儿的手去往甜品店。

    江予兮跟上。

    听到她的脚步声的荀京燕:“……”

    荀京燕带着女儿在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没过多久,江予兮点了一份甜点坐到她们对面,荀京燕脸上的温柔卡了一瞬,她抬起头,做了个深呼吸:“你想聊什么?”

    江予兮盯着她:“你为什么要那么对待你的孩子?你愧疚过吗?”

    荀京燕:“……”

    “噗。”她不可抑制笑出声,“你真奇怪,你就想知道这个?”

    她摇摇头,目光温柔地落在自己的小女儿的头顶,眼中的爱意快要漫出来,她说:“年轻人,当你收到自己喜爱的芭比娃娃,你很开心,但当这个娃娃你玩了十年,你还开心吗?不想换个新的?”

    她的爱那么浓烈,但……

    那么残忍。

    她抬了抬眼眸,直视江予兮:“瞧你说的,愧疚?你会因为扔掉了不再喜欢的芭比娃娃而愧疚吗?”

    对上这道视线,江予兮的身体一凉,反胃的感觉从抽搐的胃部传来,她紧绷着唇:“白穆不是芭比娃娃。”

    “诶?”荀京燕惊讶了一下,她思索着,半晌眯起眼笑了,“好像是哦,不过是不是无所谓啦。”

    江予兮:“……”

    荀京燕的小女儿埋头吃着自己面前的甜点,吃完了,理直气壮地拿走了江予兮的那一份。

    江予兮的目光落在这个孩子身上,这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孩子,她并不知道,那个宠着她的温柔妈妈正把她当成是自己拥有的第二个芭比娃娃。

    或许是第三个。

    她还去福利院领回来了一个。

    正如白穆所说,这个女人正在把自己的孩子当成玩具。

    江予兮皱眉,她起身:“谢谢你的告知,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荀京燕:“??”

    她此时还不知道,这一场谈话是江家的新任掌权人对她的一场私人性质的审判,而她一时的真诚袒露让自己的游戏人生即将直转急下。

    江予兮不常做这种事,这有违她的个人准则,但……

    她并不后悔打破准则。

    江予兮带着不适打算离开,荀京燕叫住她:“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我也很想知道我的那个女儿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交了个什么样的朋友。”

    江予兮低头看她:“我是江予兮。”

    荀京燕看看她的气质,眉心一跳:“江家?”

    江予兮没说话,默认。

    荀京燕:“……”

    她认真观察着江予兮,想了起来:“哦,你是那个孩子!”

    她没控制自己的恶意,“那个被父母讨厌得宁愿带着一起去死的孩子。”

    “你长大了啊?”她笑了起来,带着十足的恶意,“我还以为你经历了那种事,一定没有勇气活下去。”

    她感叹,“命运真奇特,我的那个女儿从我身边偷跑去看的孩子,结果长大了和她成了朋友。咦?是因为你们都是一类人吗?”

    她笑,“都是被父母讨厌的恶鬼。”

    江予兮没有在意这一点恶意,她经历的恶意并不少,这点恶意并不能中伤她。

    她在意别的。

    眼前浮现一幕——冰冷的地面,碎玻璃扎得自己哪里都疼,一个穿公主裙的小女孩跑到她面前,琉璃似的眼睛盯着她,她对着她的伤口呼呼。

    原来……

    原来那双漂亮的眸子是她。

    江予兮握了握拳头。

    这一刻她好想好想见那个人,见她的穆穆。

    没有再耽搁一秒,她快步离开,走着走着甚至跑起来。

    白穆刚从外面回到酒店,正打算一边休息一边看书,敲门声响了起来。

    是谁?

    她歪了歪头,走过去开门。

    门拉开。

    白穆看了看,又关上。

    她还没睡呢,怎么就好像做起梦来了?

    而且她的梦好奇怪,居然梦到江予兮脸色潮红地喘着气,头发都乱了。

    这绝不是江予兮。

    她眨巴眨巴眼,把门拉开一条缝,从缝隙里看着外面:“你是谁?”

    回答她的是一个撑开门紧紧抱住她的拥抱。

    白穆:“……”

    她眨眼,再眨眼:“江予兮?”

    江予兮不说话,只是抱着她,紧紧地。白穆从来没有从这个人的身上感受过如此炙热的温度,仿佛要把她融化在她怀里才甘心。

    “发生什么事了?”白穆拍打着对方的背问道,她现在不认为这是梦了,没有这么真实的梦。

    江予兮不说话,只是用脸贴着她的脸,许久许久才哑着嗓子开口:“能和你遇见……”

    “真是太好了。”

    她说。

    江予兮花了半个小时才彻底冷静下来,她没有将小时候的事告诉白穆,后者当时太小了,根本不会记得,让她知道只会让她心疼自己的遭遇。她记得就好,永远记得,藏在心底。

    白穆倒了一杯水递到她手上,盘腿坐在沙发上,没打算就放任这事过去,她问:“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予兮闭着嘴。

    白穆:“……”

    好吧,这是不打算配合的意思。

    白穆泄气。

    勉强就不好了,她只能换个话题:“你怎么来B市了?我以为你是在A市的机场接我。”

    江予兮握着水杯说:“我想早一点见到你。”

    白穆被这一句呛到水,憋了个大红脸。

    她轻咳着撇开头,过了几秒又转过来,嘴角全是没能藏住的笑意。

    突然间怪不好意思的,为了转移注意力,白穆起她刚刚准备看的书:“这本游记,我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她不吝夸赞,“确实很有意思,等这本看完了,你可以再给我推荐一本,我相信你的品味。”

    话题转到这里,江予兮的眸光闪了闪,眼中多了点什么,她想起了白穆的那本绘本。

    “你留在我那里的绘本……我看了。”她说。

    白穆抬头看她,表情有点怪:“哦,看了啊,感觉怎么样?”

    江予兮不对绘本内容进行评价,她看完最在意的是:“穆穆,你用‘狐狸’做笔名,是因为那本绘本吗?”

    白穆总是和狐狸挂钩,她雕的木雕也好,这本绘本也好,这让江予兮自然而然地去想,白穆叫狐狸其实是有原因的。

    白穆没否认,她说“嗯”,然后喝了一口水,表情有些放空。

    她拿手指扣着装水的一次性纸杯:“我曾经答应了别人做她的狐狸。”

    江予兮:“……”

    “荀蕤?还是你妈妈?”她答应了谁?

    沉默。

    “都是。”白穆低头看着杯子里的水晃荡晃荡,说,“不过有一个是我擅自决定的。”

    “哪个?”

    “我的那个母亲。”

    “……”

    “答应做对方的狐狸……是什么意思?”江予兮试图理解。

    白穆看着她,眼神幽沉:“不离不弃,最后离场。”

    她已经不缺钱了,但年年还是会去跟那个女人见面,原因在此。

    她知道了荀蕤的真面目,但还是愿意跟她继续做姐妹,原因在此。

    她要做后离场的那个。

    所以……

    她的那个母亲和荀蕤到底什么时候死掉呢?

    那样她就可以做一只悲伤的狐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