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到家后，赵泯才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一影月牙儿照得卧室幽白，墨色长发如雀羽在床上扬扬展开。
赵泯才的胸口上下起伏，在聆听窗外树叶摩挲的声音。
谢之怀手指在桌上敲击几下，开麦询问道：“需要参与小游戏跳几天吗？”
阖眼的赵泯才回答：“跳过今天晚上，明天我有件事要做。”
“好的。”谢之怀打开控制面板，调配场景。
又是一轮新的小游戏，结果自然是赵泯才赢了。
赵泯才面无表情地抹去脸上的血迹，从喷洒鲜血的怪物身上跨跳下来，走到谢之怀的面前。
赵泯才半臂袖子全是血，原本白净的脸上也沾着摸爬滚打的泥泞，嘴唇下的痣也被遮掉一部分。
谢之怀点击屏幕，调至初始状态。
护目镜下的双眼在谢之怀脸上游走，随后挪开。
“你度数很浅吧？”赵泯才突然甩出了一句话。
谢之怀虽然觉得莫名其妙，还是回答：“180，但散光。”
赵泯才：“近几年近视的？”
谢之怀：“嗯，实习期那会儿。”
谢之怀稍有疑惑。
不过赵泯才怎么知道他是近几年近视的？不是一般都会以为小学的时候近视吗？
赵泯才似乎对他的眼睛很感兴趣，又问了一句：“频道不是可以调数值吗？你为什么在这里还要戴眼镜？”
谢之怀推了推鼻梁上这副能浮现数据的特殊眼镜：“频道是以人员进入“门”时的数据作为基础数值，像我这种本来就眼睛近视的，就算调了数值，我眼镜保底还是180度散光，而且这副眼镜还能看到玩家的具体情况，比打开面板方便很多。”
“哦。”赵泯才又不说话了，搭在刃柄上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侧面。
如此轻微的声音，在安静的丛林中很明显。
【系统：任务奖励，主频道财富值+15，幸运值+15，体力值+15，魅力值+15】
【系统：主频时间调制十二小时以后】
赵泯才所说的有事，原来是逛商场。
系统公司虽然抠门，但很重视各项版权。频道内所有衣服设计都有版权或者是由公司专属设计工作室设计，价格按照现实生活中价格浮动，可以试衣换衣，满足休闲玩家的互动乐趣。
赵泯才走进一家古着店，里面的衣服款式为90年代流行款，
店员小姑娘穿着低腰喇叭裤和花色西装外套，头发是戴了一个头箍的羊毛卷。
“帅哥你好，你要看什么呀？”小姑娘倒是热情。
“随便看看。”赵泯才回答，拉出两件比对后又放回去。
这样转了一圈，赵泯才从店里出来，紧接着去风格完全不同的现代流行轻奢风，光是装潢就比古着店亮堂通透。
那几个店员见到他感觉像见到了老顾客，热情地过来招呼，谁也想不到他在这里的设定还是学生。
赵泯才似乎也忘了这个设定，对一件标价为一千的衣服很满意。
谢之怀在赵泯才准备去付款前，提醒他：“玩家你现在的身份还是未成年，无法支付单价超过千元的物品。”
“哦。”赵泯才把衣服放了回去。
店员原本闪亮的双眼又黯淡下去，但也不放弃，尽职尽责地介绍其他衣服，一件比一件贵，却又很配赵泯才。
赵泯才对那些不感兴趣，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走出大门。
随后赵泯才又逛了几家店，谢之怀耐心地陪伴着，询问赵泯才是否要开导航，可以直接在面板上看到所有店铺的服装，赵泯才拒绝了。
经过三楼时，赵泯才买了一个巧克力开心果味的冰激凌，坐在家电区对面的长椅上休息。
商场人来人往，有几个路人经过赵泯才时会小声讨论是不是艺人。
【系统：恭喜获得《深入人心》称号】
《深入人心》称号获得途径有两种，一种是到后期魅力值到达420分以上。
赵泯才的魅力值只有110分，显然是第二种：纯靠长相。
谢之怀看着角落里几个跃跃欲试的星探，心想赵泯才再这样下去不过几章就能得到《天生丽质》称号了吧？
赵泯才显然对这些不感冒，他挖了一勺冰激凌问：“如果你进入这个频道，是用管理员的身份还是系统的身份？”
谢之怀莞尔一笑：“视情况而定，我还可以以频道内的npc身份进入。”
赵泯才思考道：“npc？”
谢之怀解释：“就是取代一个npc的位置，比如如果是一个只有高端人士参与的聚会，我作为外人突然加入会使频道有违和感，其他人肯定会觉得奇怪，于是我可以代替酒保、保安，或者与主角没有直接剧情的议员进入聚会，只要不影响进程都可以。”
赵泯才经过几秒钟的沉默后，若有所思道：“替代npc、包括之前的更改小游戏，这些都是只有你才有的权限吧，其他高级系统不见得有。”
“是的。”谢之怀点头。
赵泯才轻轻回答了一声“好”，单手撑在长椅上，悠闲地品尝冰激凌。
那两位星探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过来，有礼貌地搭话后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公司。
在此期间赵泯才没讲过一句话，他慢慢悠悠地吃完了冰激凌。
“你现在应该是学生吧？我们换个联系方式，你回去问问你家长，然后再告诉我们结果？”其中一个人期待地搓手。
谢之怀瞥了眼出现在【联系方式】旁边的“魅力值+31”的数据，告诉赵泯才：“通过好友可以添加魅力值。现在不用联系，以后说不定也可以用到。”
赵泯才抬头告诉那两位：“我现在没想法，等以后再说。”
“可以可以。”那两人可开心了，赶紧跟赵泯才换了手机号。
换号码的瞬间，系统跳出弹窗，提示魅力值增加三十一。
星探们兴高采烈地走了，赵泯才反手将号码发给樊兰和赵盛永，备注了一句“来了俩戴墨镜的猥琐大叔说是娱乐公司的要挖我过去，就是这个号码，我目前没想法”。
谢之怀：“……”
很好，简明扼要。
樊兰也回了消息：“不急，我问问你舅舅是不是骗子，舅舅好歹是娱乐公司的员工。”
赵泯才回答了一句“哦”，收起手机，握着空杯子走向电器区门口的垃圾桶。
空杯子掉进垃圾桶的瞬间，三排电视机包括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和二十几部手机同时切换频道——开始播送卡通广告。
画面中百花齐放的花园里，突然蹦出一只头顶黄色蝴蝶结、翅膀拿着麦克风的的小天鹅。
小天鹅的眼睛是菱形的镭射黑瞳，看上去黑得五彩斑斓，每一片羽毛都透露着亮晶晶的浮夸感。
小天鹅自信地对着麦克风演唱：“啦啦啦~大家好~我是你们的好朋友灵吉~”
路人小朋友拉着父母围过来，指着屏幕开心地说：“这个好可爱呀！”
小天鹅像是能听见她说话一样，唱着：“啦啦啦~没错~我就是宇宙无敌可爱的小天鹅~灵~吉~啦啦啦~”
知道是什么的谢之怀愣了神，桌子上的茶杯差点被他抖落到地上。
“啊，现在就开始投放了？”
他属实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这个大鹅子，可一想到赵泯才在老总心里的地位，又不怎么奇怪了。
不知道是什么的赵泯才待在原地，点开面板，发现没有跳过键后眉头一皱。
他不耐烦地问：“这什么玩意儿？副本怪物？”
“这是我们公……”
谢之怀刚要解释，最靠近赵泯才的那个电视机晃动两下。
“哐塔！”
一只小天鹅从里面钻了出来。
其他人似乎看不见它，那小姑娘依旧直勾勾地看着电视，跟着打拍子，视线没有往赵泯才这里偏移一秒。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小天鹅飞过来，绕着赵泯才唱歌。脖子不算，它的身子只有手相大小，看着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赵泯才不为所动，只是瞥了它一眼，便继续注视电视上的广告，连个眼神也不给它。
小天鹅也不在意，继续甜美地唱歌：“啦啦~啦啊~”
谢之怀握紧拳头，忍住冲进频道让这家伙闭嘴的欲望，深吸一口气。
它不会以后出现一次就要唱一次吧？想到这里，谢之怀开始反胃了。
歌曲接近尾声，小天鹅正好在赵泯才的面前停住，开始最后的高音部分。
“啦啦——啦——咕嘎！”
那声“咕嘎”是小天鹅没飙完高音就被赵泯才一把扼住鹅脖所发出的惨叫。
“咕——嘎！”
赵泯才面无表情地提起小天鹅，快步走向垃圾桶。
小天鹅：“！！！”
小天鹅挣扎地扑扇翅膀，羽毛掉了一地。
小天鹅发现这个玩家不吃卖萌这套，赶紧向谢之怀求救：“系统呢？！系统怎么不救我！嘎咕！”
谢之怀噗嗤一笑，不慌不忙地喊停：“玩家，这鹅子不能丢。”
半个身子已经被塞进垃圾桶的小天鹅就这样获救了。
“吉祥物？”赵泯才满脸嫌弃地指着鹅子，“就这丑东西？”
小天鹅用屁股卡着垃圾桶哇哇痛哭：“你才丑东西啊呜呜！你赔灵灵漂亮的羽毛！呜呜呜！”
赵泯才阴沉着脸威胁它：“你再吵我再给你塞进去。”
鹅子立马闭嘴。
心结解开的谢之怀语气很轻快：“这鹅子是我们公司最新推出的吉祥物，按理来说是下个季度才上新的，他们专门给你提前了。”
这大鹅子名叫灵吉，一设计出来就深受领导们喜爱，领导们特别为它成立了网络宣传组和周边定制厂商，还定制了主题曲，为确保下个季度准时推送。
灵吉这首主题曲更是夸张。
歌曲刚做好，宣传组为了邀功，要求不论总部还是分部的食堂都要播放这首歌，每天放够三小时才能能停。
就这样放了一个礼拜，谢之怀实在扛不住了，写了十封匿名举报信，说强制长时间听同一首歌会产生心理阴影与各种心里障碍，没过几天，食堂的电视机回归正常。
电视剧准点播出的那刻，在场的所有员工们都在欢呼。
所以当赵泯才擒住这大鹅子的时候，谢之怀没有立马制止。
要不是身份在这里，他早就给赵泯才一根棒球杆让他打出去了。
赵泯才问：“有什么用？”
小天鹅自豪地说：“灵吉可有用了！”
赵泯才一个眼神丢过去，鹅子开始整理麦克风，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
谢之怀复述自己开会时听到的内容：“公司的意思是以后让灵吉在各种频道以彩蛋、跟随宠物或者奖励关卡的形式出现，现在它出现了，证明您遇到了奖励关卡。”
“这不是可以让你们提醒吗？”赵泯才瞥了眼小天鹅，神色越发不悦。
赵泯才不满意很正常。
往期频道奖励关都是系统员工自行通知，又快又有效率。哪像这个鹅子，还得先听它唱两分钟的歌才能开始。
“为了卖周边呗，您应该能懂的。”谢之怀话都说到这里了，赵泯才也应该明白。
赵泯才哼了一声：“这么丑谁会买？”
小天鹅又开始喊：“灵灵不丑！”
赵泯才指着小天鹅的脑门问：“它为什么一直叫自己灵灵？”
谢之怀回答：“歌里不是一直在重复嘛。它说它叫灵吉，小名是灵灵。”
赵泯才：“它重复那么多遍的难道不是啦啦啦吗？为什么不叫啦啦。”
谢之怀：“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的。”
意识到自己被俩人类看轻的小天鹅不满反抗，拍打垃圾箱：“啦啦多难听啊！”
赵泯才才不会惯着它，语气冰冰冷冷地回答：“你叫吉吉难道不难听吗？”
小天鹅扑扇翅膀飞起来抗议：“我不叫吉吉！我叫灵灵！”
赵泯才语气冷漠：“更土了。”
小天鹅见自己吵不过玩家，转而找谢之怀的事：“系统你怎么可以帮着外人说话！快给我好好整治这个人！”
天资独厚的小天鹅就像被家长溺爱坏的孩子喜欢乱发脾气。
可惜它开局遇错人了。
赵泯才本身就不好惹，做事颇有自己的底气和主意，谁也掰不动他的脑袋。
谢之怀属于平日温柔可亲、很好说话，实际上吃软不吃硬，连老总讲话都能反驳两句的他还会怕这只大鹅子不成？
谢之怀听见小天鹅对赵泯才咋咋呼呼的，脸色一沉，冷声训斥：“什么叫外人，你难道分不清大小王了？”
小天鹅被谢之怀威严的语气震慑住，开始打嗝：“什……呃，什么？”
谢之怀翘着二郎腿，与屏幕上的小天鹅对视。
小天鹅放软声音，变得特别有礼貌：“我是说，怎么就大小王了呢。”
谢之怀对这个态度比较满意，语气不再严厉，放缓声音解释：“没有玩家们的支持，哪有钱造你？你现在就是一滩程序，连设计图都没有。你说这是外人吗？”
灵吉眨巴双眼，看看赵泯才再看看谢之怀的面板，似乎被说动了。
谢之怀最后语重心长地结尾：“这分明是你是衣食父母，你叫他一声爹都不为过。”
小天鹅呆愣住：“die……爹？”
谢之怀点头：“对，爹。”
小天鹅突然安静下来，双翅像死机的机器人，撑着两边不动。
五秒以后，小天鹅重新启动成功。缓缓睁开双眼的它，看赵泯才的眼神已经变了，变得清澈又愚蠢。
它扑到赵泯才的怀里，激昂地大喊：“爸爸！”
赵泯才：“……”
谢之怀：“……”
他不是这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