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谢之怀到会议室时，已经有很多员工在里面坐着了。会议室排布了四排用高级白布覆盖的长桌，每排十张椅子。在排头贴写类别，第一排是高级员工座位、二排三排是中级员工的位置、四排是普通员工代表，讲台旁边的七张座椅是给检修处的。
谢之怀自然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而翟智空像飞机上的乘务员，与他正好面对面，中间隔着一条走道。
翟智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我是您本次航班的机组人员，请调整好您的座椅靠背，我要开始起飞了（嘻嘻）。”
谢之怀一笑，打字回复。
-你要起飞顺便把经理带走吧
-不好意思，航班坠机了
翟智空顺便做了一个摇头嫌弃的表情。
“哈喽啊056，今天这么早就到了，”20367过来打招呼，一捋短发，顺势坐在谢之怀的旁边，“这边应该没人吧。”
“没人，”谢之怀反盖手机问，“昨天你们开会开了什么？”
“就是很普通的事啦，让我们干着干那的多多检查副本，巴不得我们一个人能抵二十人，有点机车，”20367莫名其妙成了台湾腔，“后面还提到你咯，让我们以你为戒，要我说还得以他为戒呢，我看他上班天天喝茶打牌，什么事都没有还对你指指点点的，超不公平的吼！”
20367旁边的男同事凑过来说：“诶你咋知道这些的？你昨天不是都睡着了吗？”
20367大惊失色，朝男同事使眼色：“谁谁睡着了？！你别瞎说啊。”
“你不是在后排睡的可香了吗？都结束了你还没起来，”男同事的表情可无辜了，“还有你眼睛咋了，中风了？”
谢之怀瞅了眼20367的眼睛。
好好的，不像是中风的样子啊？
20367面朝男同事，深吸一口气，低压声音：“我说了我没睡，我很认真负责的。”
“那你昨天哈喇子……嗷！”男同事突然一声嚎叫。
20367惊讶地捂嘴，由于背朝谢之怀，谢之怀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听见极其委婉的声音：“啊不好意思，踩到你的脚了，你应该不疼吧？不疼的话就安静点哦。”
谢之怀：“……”
不是，这句话的逻辑怎么怪怪的？
“好了，大家都别说话了，汇报现在开始。”
频道经理慢慢悠悠地走进前门，他今天穿着一套灰色条纹的西装，但这条纹被臃肿的体型拉成了括弧。
谢之怀就瞅着翟智空在憋笑。
“接下来汇报一下昨天检修的内容和今天上午参与检修的内容，还有非成年频道的一些事，”频道经理扫视一圈，视线意味深长地落在谢之怀身上，“由检修处先讲，翟智空，你说。”
翟智空瞬间不嘻嘻了，开始读纸上的内容。
“g区有三处bug，分别是……”
谢之怀既不是昨天的代表也不是今天的代表，他有要处理的bug都上报给了检修处，按理来说轮不到他讲话。
偏偏你无意，他有心。
等普通员工讲谈未成年频道出现的孩子与父母的纠纷时，谢之怀的工作手机收到震动提醒，提示他有新的预约。
谢之怀打开一看，是【胡清雅代】预约11月19日。正好同一时刻，胡秘书发来消息。
——谢先生，收到11月19号那日下午两点的通知了吗？
预约是五天后，谢之怀顺便问了一句：“你们泯总的手怎么样了？四天时间太短了，应该还没好吧？”
——已经去医院检查过了，医生说谢先生处理得很及时，伤口也没有感染的风险，大概几日后就自然愈合了。
——那就好
——泯总希望你不要太介意这件事，这是失误，与您无关。
怎么能与他无关呢？这是在他这里出的事。
谢之怀刚要发消息，频道经理走到他的面前，灯光瞬间被挡住了一半。
周遭骤然安静，频道经理慢慢悠悠地温：“056，你在干嘛呢？”
谢之怀如实回答：“跟玩家交流。”
频道经理自然知道谢之怀说的玩家指哪位。
要换做平时，他也就随谢之怀去了，毕竟谢之怀不是遇到紧急的消息也不会看手机。
可偏偏昨天就是被这个赵泯才截得胡，他说不了赵泯才，自然指向谢之怀，拉着脸说：“你非得现在回不可？他重要还是我们的会议重要。”
谢之怀：“啊，是您说把这位玩家放在第一位的，其他什么都不用管的。”
频道经理：“我什么时候说……哦，我好像是说过。”
频道经理咳了两声，焉坏地一笑，“那既然都叫你，你来汇报一下内容吧。”
“我的内容已经上交给检修处了。”谢之怀依旧没有站起来，有些为难地说，“所以我没带记录本……”
频道经理就等着谢之怀尴尬为难的这一刻，突突突地一顿说：“他们说不清你写的东西，还是得由你说啊，看你昨天没来开会的样子，我还以为你都准备充分了，”
“那好吧，我尽量想起多少说多少，”谢之怀不情不愿地站起来，“首先我想问一下这次第一名的奖金是多少？”
“七，七十五万。”谢之怀的声音骤然沉稳，让频道经理小小不安了一下，用身份压制的气场也渐渐消退，“所以第四轮开始的大怪血量比往年要厚……”
谢之怀“嗯”了一声，指尖轻敲桌子，开始回顾自己写在报告上的内容：“那就没错了，整个第四轮，个人单挑有些吃力，需要团队磨合，动作与攻击目前没有问题，长刃与枪的打击感都不错，只是大怪第二阶段的亮度可以比第一阶段高一点，不然看不见变化。我从存档点出发开始说，我按不同速度检测了两次，第一次是普通速度，要接近大怪前需要攀岩断桥、渡过两个‘深渊之洞’，小怪很少，血量维持在百分之九十九；第二次是近路直接炸开山洞走‘嶙峋石块’区，小怪多，血量维持在百分之九十二，这两条路用时差为二十七分钟，可以适当减少嶙峋区的小怪，以免误伤队友，对组队玩家很不利。接下来我依次说需要更改的地方，首先是断桥板块，第四个钩索坑位有错误，甩勾上去时手差点没抓到落脚点，我的身高在一八九都险些没碰到，更别说身高在一八零以下的玩家了，我的建议是第四坑位向上偏移十三至二十二厘米。第二处是深渊之洞物资太隐秘，我用火把对照风向才发现石头有缝隙，更别说不用火把用手电的玩家，这个物资根本发现不了，建议制造机关，也可以作为通过深渊之洞的奖励。”
说到此处，谢之怀停下来。整个会议室空然安静，频道经理的表情很像发馊的馒头卡喉咙里的，一种震惊又恐惧的感觉。
检修处那边开始窃窃私语，翟智空朝谢之怀抛了一个“就这样继续说”的眼神，谢之怀也并不打算停下来。
既然是你问的，那我就说了。
“而嶙峋石块区有三处问题，第一，跳击时瞄准点偏移，尝试三次无果，我最后改装枪头后情况才有点好转；第二说是害怕‘亮度’可旁边有发光的矿石，这里有些自相矛盾；第三，从枪换成刃后怪物攻击速率下降，打击感不明显，并且出现从肉隙中穿过没有断手的bug。这些小怪测试下来保持在b+和c+，团队应该绰绰有余，但个人不一定可以，对个人玩家不大友好，建议给个人玩家增加物资。”
谢之怀终于停下了，堂堂正正地盯着频道经理。
这次轮到频道经理尴尬为难了。
频道经理前段时间刚得罪了检修处，检修处自然不会帮他说话；高级员工早就因为加班开会心存不满，更不会帮他说话，全都低着头看自己的指甲盖、要么数砖块。
也就中级员工里有比较心地善良的小伙子，为频道经理铺下台阶，先回答了谢之怀提出的建议：“关于物资这点我也认同，我在去的时候也发现物资少的问题，如果我是代表普通玩家，那可能连二十米都走不了就死了，体验感很差。”
检修处这边才开始对话：“好，那就改为在路面制造引导，方便开启机关。”
高级员工这里有人说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没必要那么麻烦，到第四轮很少出现个人玩家的，按团队搞就可以了。”
“如果我们只注重团队玩家，觉得个人玩家走不动最后所以物资不对等，我觉得频道的口碑会下滑的很厉害，”20367突然说话，“一般来说第一名会是团队，但也可能会出现有能力的年轻人最后包揽奖金。个人玩家的数量每年都在上升，最开始的百分之七到现在的百分之十一。”
那个人更加不能理解了：“可是到现在为止的赛事里，个人玩家胜利的只有一八年那一场，其他时候个人玩家在第三轮就全军覆没了，后面基本是团队在打。”
20367转头，恶狠狠地盯着他说：“你也说了一八年那场是个人玩家赢了，成功了一个，那也代表个人玩家能成功；成功率再低，那也不代表是零。我就是喜欢个人进频道的人，难道你要歧视我吗？”
那个人不再说话了。
会议室又暂时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靠谢之怀收拾残局，他将问题抛给插不上话的频道经理：“大家讨论的如此激烈，不知道经理你怎么看？”
明眼人都知道，谢之怀把问题丢给经理是不再计较刚刚的事了，频道经理自然乐呵了，开心地指挥大家：“是了，尊重每位玩家是我们的责任，带给他们优质到几乎满意的体验更是我们的目标，056的汇报很好，很清晰，大家都要向他学习起来啊。”
在其他人眼里看，那就是10056把频道经理说服了，当事人还特别淡定，坐下就重新拿起手机。
他们内心别提多佩服了：要不说人家开会能玩手机，他玩电脑都行。
谢之怀对战频道经理时内心是很平静的，反而是坐下看手机的时候，他心情复杂，风起云涌。
因为他收到了胡秘书新发的消息。
——泯总对弄脏谢先生您的衣物和地板心怀内疚，已经将新购的衣服作为赔偿寄到您家，目前在谢先生您社区的外卖柜中存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