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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一话

    别的可以忍, 极限技好像是有点不太行。

    光之战士如是想。

    就算数次告诉自己小事而已不用太计较,但光之战士总是会不由自主想起过去的惨痛经历。

    她曾与【拂晓】的友人们一起结成小队探索各式各样的神秘迷宫。

    作为队友,这群伙伴将她照顾的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不论她使用哪一种职业, 他们都会根据自己的状况来配合。

    但唯独一件事, 他们之间没有默契。

    ——极限技。

    每每极限技攒到满格, 这群好队友总会抢在她前面释放技能。

    很多时候几乎是在团灭边缘反复横跳, 最终在白给极限技的情况下全团上演极地求生。

    事情的最终, 莱韦耶勒尔家的妹妹阿莉塞再也忍不了,强行让大家挤出时间开了个小会,统一意见后极限技白给的情况才彻底减少。

    对于那个时候的他们来说,因为对手十分强大, 所以极限技也是一种重要资源。一旦分配不当,有时微妙的优势也许会变成劣势。

    虽然就现在的状况而言,她所面对的场合并非会危及性命,应对的敌人也并不算强大,极限技就算放空实际上也无伤大雅,仍有很多备选方案可以解决宿傩。

    只是自己好不容易酝酿的大招就像被针戳破的泡泡,就算不去在意, 幻灭感和失落感还是如影随形。

    面对五条悟,这一次光之战士不打算就这么不了了之。

    她抬头直勾勾注视着转过身来的白发青年, 振振有词:“我原本可以自己出手的,但还是满足了你的愿望。”

    “所以现在你为什么还要跟我抢极限技呢?”

    青年歪歪头,眼睛也一下瞪圆了:“什么极限技?啊——是那三个不同颜色, 一会儿就空了的长条?”

    光之战士:“你连极限技(Limik Break)都不知道就放了?”

    “唔, 现在知道了。”

    “就这样?”她皱起眉来,看向他的眼神默默散发幽怨, “它原本在我的计划范围里,而现在你说的好像放烟花玩一样简单”

    “好吧。”眼前的白发青年微微低下头配合着她的瞪视,安静一瞬,随后再度开口,“——对不起哦。没细想就发动了。”

    还打算继续说些什么的光之战士:“?”

    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全被五条悟这突如其来的道歉给哽在喉头。

    眼前的男人垂下眼来,不去注视她而是看向地面,白色睫毛微微颤动,显得颇为委屈。他整个人站的还挺规矩,像是遭受了训斥的孩童那般不吵不闹,全盘接受了这份斥责,在她面前表现出与常日不符的乖顺

    预想中可能会出现的反应里可没有这一种。

    光之战士沉默片刻。

    她说:“被夺舍了?”

    “嗯?”对于她突然问出的无厘头问题,白发青年表示不解,“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问题。道歉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而且你看起来明显就是生气了嘛。”

    他眨了眨眼,态度极好:“这个东西还能再积累么?我给你再攒点?”

    “需要足够的输出。”

    “这个好说。宿傩不是还没死吗。把他打到半死不死的状态。”五条悟一个响指语气又活跃起来,“这样一来既能还你极限技,又能保证悠仁不死~双赢耶。”

    光之战士:“”

    “说起来,希卡莉。”他伸手轻轻拉扯了两下她的帽檐,上下打量着她的装束,勾起唇笑道,“这副打扮倒是和高专挺像的——比高专的制服还要帅呢?”

    这么说完,他又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小声嘀咕:“唔,要不之后让他们都改成这个样子的吧?”

    完全没能跟上对方跳跃的脑回路而猝不及防的光之战士往后微微推开一步,重新板起脸来。

    而她的尾巴此刻开始止不住的欢快摇晃,彻底暴露了自身某些不希望让第二个人关注的情绪。

    这样的状态,五条悟自然不会忽略。

    “诶——?”借着身高优势,他早已轻而易举看见眼前人的动作变化,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难不成,希卡莉你是听到夸奖了在暗自高兴么?”

    光之战士再度往后退了退,甚至压低了帽檐。

    “问题还没有解决。”她用手中的法杖指向另一边与他们拉开距离的诅咒之王,生硬岔开话题,“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

    五条悟还是笑着在看她。

    “好吧,不是聊天的时候。”他说,“那就等结束了再说?”

    光之战士没理他。

    她转过身看向远处已经使用【反转术式】治愈了身体大半的两面宿傩。

    此时此刻,诅咒之王在遭受接连攻击后已不再贸然靠近,甚至隐约有逃开的趋势。

    “虎杖悠仁现在也还不能主动替换掉宿傩的意识么?”她向身前的白发青年询问。

    “我和杰看到的情况嘛——悠仁应该是有这个能力的,不过现在没有反应大概是在呼呼大睡吧~”

    “认真的?”

    “一种猜测啦。照现在这个情况看,这孩子的意识能恢复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得到了对方的答案后,光之战士简单思索了片刻。

    之所以不能彻底杀死宿傩,一切源于他使用的是虎杖悠仁的身体。

    原本她是打算控制好落点用黑魔法师的极限技重创对方令其无法移动来着。

    现在看来,果然还是白魔法师的【沉静】技能最为粗暴好用。

    但此刻这个距离,这种万金油的技能也无法彻底生效。

    不过,虽然现状如此,但黑魔法师技能的范围是有效的。

    ——那么就优先令其失去行动能力。

    做出如此判断之后,光之战士橫起法杖来,以自身为圆心制造出一人的魔法阵。

    【黑魔纹】。

    光之战士作为【黑魔法师】所使用的增益性技能。只要施术者站在魔纹之内,其咒文咏唱及复咏的时间将会大大缩短。

    与此同时,附加攻击提高。魔纹单独显现的时间为三十秒,时间结束后,需要等待下一个循环。

    她对五条悟说道:“只有一点,别让两面宿傩对付我。”

    听她如此说明,五条悟倒是来了兴趣,他还随口反问了一句。

    “如果事情发生了会怎么样?”

    光之战士看着已经开始在自己脚下缓缓转动起来的魔纹,回的也十分随意:“你可以试试。”

    伴随着这句话而生的是她手中法杖爆发的赤橙光芒。

    然而那仅仅只能看到色彩,咒力并未诞生在她手中。

    光之战士开始用诡谲的语言咏唱咒文。

    最后一道咏唱完毕,庞大的咒力开始集聚在诅咒之王脚下,一瞬间化作黑色的烈火将其包裹其中灼烧!

    【爆炎】

    【黑魔法师】最为高级的火系魔法,发动攻击后,为施术者附加【灵极火】状态。

    紧接着,光之战士的下一个技能应运而出。

    【暴雷】、【炽炎】。

    雷属性魔法之后是再度燃起的烈火。

    所有的这些攻击,无论诅咒之王做出怎样的移动都无法被甩掉。不论距离远近,这些与咒术别无二致的“魔法”总能精准击中他。光之战士所使用的奇怪技能每一个都是直接作用于目标本身,仿佛生来就诞生于他身上那般,攻击猝不及防。

    不仅如此,它们的威力远远超过那些在咒术师之间口口相传的强大术式。

    而这其中的原理亦或是发动过程,他甚至根本无法参透。

    ——无解。

    而现在他不仅没有办法解决这样的问题,身后五条悟仍然在穷追不舍让他无法分出更多精力来思考。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借着机会冲专注于咏唱的光之战士发动数道干扰性斩击。

    令他意外的是,这样的干扰攻击成功了。

    光之战士因躲避迫近的斩击而彻底中断了咏唱。

    光之战士表情黑了好几个度,许久未见的笑容又回到了诅咒之王的脸上。

    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那般,他如法炮制发动起更多的斩击!

    那边可劲偷袭,这边光之战士满头十字路口。

    早在第一下攻击预警出现时,斩击尚且稀疏,她不得不中断咏唱,试图在【黑魔纹】里找到夹杂在交错斩击间的小小空地,然后以一个及其困难的姿势稳住身形继续未完成的咏唱。

    然而下一秒斩击却越来越密集,到最后整个魔纹全无下脚之地。

    咏唱失败、咏唱失败、咏唱失败!

    她只能被迫离开那个小小的圆圈。

    抬眼一看,远处两面宿傩笑容满面。

    光之战士沉默半秒。

    她微微扯动起嘴角来,笑容扭曲。

    报复是吧?

    意识到对方的想法,她也止不住内心被数次打断的怒意,抢在斩击消失后魔纹还有十秒的时间里再度站进那个小小的圆圈里。

    在宿傩要再度发动攻击之前,光之战士如狂风暴雨般的魔法攻势先一步到来。

    【三连咏唱】

    光之战士发动此项技能,免去魔法咏唱。

    读条技能将为【瞬发】。

    第一百零二话

    诅咒之王的头顶出现一片不详而又神秘的混沌。

    那小小的类球形物体形状不定, 整个被灰黑色的光环所围绕,正随着他这副身体的心跳一同鼓动。

    正如宇宙诞生之初,天地那片无序而又混乱的状态。

    ——不仅如此, 那片混沌之中又像是孕育着某种异形的生命体, 挣扎着伸出“四肢”试图冲破禁锢。

    被裹挟在其中, 某种诡异不可视的生物正隔着那一层纱窥伺他。

    伴随着不可名的尖啸, 混沌从内部撕裂开来, 黑绿色的能量生出数以万计的小小“触手”宛如利刃, 尽数穿透他身体,而后爆炸!

    每一只“触手”在攻击时释放出的强烈神经毒素令他瞬间无法自如移动。每走上一步,毒素便会在身体内引发上百次共鸣,其痛苦程度丝毫不亚于在特级咒灵群中被从而而外蚕食。

    此刻他像是成为了这片混沌中某种生物的“宿主”, 他便成为了方才被撕裂的那篇“混沌”。

    诅咒之王动弹不得。

    而五条悟早已追至他面前。

    白发青年笑着低头看他,语气轻佻:“不跑啦?跑不动了?”

    两面宿傩:“”

    诅咒之王面无表情地看着自身大部分中毒的而乌青的伤处,试图动用反转术式治疗却毫无成效。

    ——无法治疗。

    *

    *

    光之战士满意地放下法杖。

    耳朵骄傲而精神地再度竖起,她抖了抖尾巴,不由自主哼了一段小曲。

    ——在发动瞬发魔法前,【灵极火】仍然加之于身。

    通晓状态下,她便能做到无需读条即发动【秽浊】与【异言】。

    与单纯的元素魔法不同, 它们本身便携带者对敌人身心双重的负面打击效果。

    自古以来,被黑魔法师们用此种魔法所重伤的人, 身心都将无法彻底被治愈,终其一生都将背负着这份黑暗的诅咒。

    它来自另一个世界,妖异所在一片混沌的世界。在那里, 光与暗的平衡彻底崩毁, 所有人类都成为“虚无”的生物。

    这种力量包含着怨毒与邪恶,它可以来源于执念、潜能、亦或是不可视的天外生命。

    唯一能够抑制或者治疗它的魔法, 即某种特殊的白魔法。

    现在,她成功控制住了两面宿傩。而她并不打算就现在解开它。

    毁灭亦或是苏生,两者皆掌握在她手中。

    完成要做的事情后,光之战士看着已经站在宿傩面前的五条悟,计算了两下距离,顺手发动了另一个魔法。

    【以太步】

    光之战士指定一名队友,在有效距离内将瞬移到队友所在的坐标。

    光之战士一瞬间出现在五条悟背后。

    ——然后她撞上了白发青年的后腰处。

    光之战士:“”

    她捂着被撞痛的鼻子直接蹲在了地上。

    这家伙吃什么长的?身体是什么铜墙铁壁吗?

    “希卡莉?”被撞的那个倒是一点事也没有,仅仅只是往前踉跄了几步,好笑地转过头,“你怎么突然就蹲在地上了?”

    光之战士反手用法杖尖端打上他的脚踝,却被他眼疾手快躲了过去。

    ——【以太步】原本是不会撞上目标的。光之战士在使用它的时候总会优先计算好距离。

    但当她做好准备工作瞬移过来时,五条悟却突然又鬼使神差地往后退了退。

    这不撞上才有鬼了。

    “干嘛往后退?”

    意识到光之战士蹲下的原因,青年回答的也不含糊:“希卡莉,你的魔法好像连我也一起攻击了哦。”

    说着,他可怜巴巴地伸出手,向她指着手背上和两面宿傩相同颜色正随时间缓慢蔓延的毒素。

    “你又没有告诉我两面宿傩身上的那些毒素走太近会传染。再不离远点,我也要动不了了吧?”

    光之战士:“”

    好,算他有理有据。

    她换上白魔法师的法杖,以他为目标驱散了这由黑魔法造成的侵蚀。

    而后,光之战士看着两面宿傩,再度换上【钐镰师】的装备。

    拉近距离之后,由近战结束战斗。

    像最初那个时候一样,只要将宿傩的灵魂彻底消除,虎杖悠仁就能恢复意识

    “你要杀我?”

    男人沙哑的声音缓慢响起。

    即使现在已经处于坐以待毙的劣势处境,诅咒之王也仍然表面显得颇为冷静。

    “我和那个小鬼,定下过【束缚】。”

    “内容或者说赌注,是某人的性命也说不定。”他慢慢露出扭曲的笑容来,“比如说,现在你用这种方式杀了我,因为【束缚】,小鬼搞不好也会跟着我一起死。——救不回来的那种。”

    “除非,他的死活不重要。”

    光之战士停下了动作。

    【束缚】。

    这点她现在确实拿不定主意。

    超越之力至今还仍未完全知晓这所谓【束缚】的具体内容。

    她知道诅咒之王只是在虚张声势,但这样的可能性也确实不得不考虑。

    如果灵魂也可能一并消散,那她再多的复活技能也无能为力。

    “好吧。你说得对。”光之战士点点头,又换回了白魔法师的牧杖与装备来,“那我还是用老方法好了。”

    她将长杖的顶端指向对方。

    【沉静】。

    “虎杖悠仁”直直往前栽倒。

    她伸手不徐不疾支撑起少年的身体,耳边是宿傩带着些许怒气的质问。

    “女人,你干了什么?”

    “换一种方式处理你。”光之战士平静说道,“要么让虎杖悠仁的意识出来,要么就这样我让你一直动弹不得。”

    “顺便一提。你刚才是想偷袭我的吧?要不还是再练练吧,太明显了。”

    宿傩:“”

    约莫过了两三秒,她听见这具身体截然不同的声音。

    “希卡莉老师。我回来了。没事了。”

    少年身上的纹路消失了。声音似乎也变得平常。

    而光之战士只是看了一眼:“——骗人也得靠点谱。还有虎杖悠仁不会喊我‘老师’。”

    她看得到,少年身体里两面宿傩的灵魂仍然占据主导地位。

    这家伙还挺能装。

    大概之前也没少糊弄人。她想。

    “少年”收敛了笑容,再度冷漠起表情,皱眉哼出声来。

    他闭上了眼睛,似乎打算用沉默的抵抗回敬她。

    光之战士也不甚在意,她反手将少年放在相对平整的地面,大声把话说给五条悟听:“咱俩就这么和他耗着。”

    “反正时间充裕,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大问题了。”

    五条悟一听就乐了。

    他反应到是很快:“对哦对哦,一起等上十年二十年的,大家都入土了也行~”

    光之战士:“”过了过了。

    等了大概十分钟,宿傩彻底不吭声了。

    直到月光再次冲破云层,整个倾泻下来照亮他们这片地区,虎杖悠仁才再度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的眼神是清澈无比毫无恶念的。

    像是从一场沉浸的恶梦中醒来,少年惊醒时剧烈地喘着气。

    在看到四周一片废墟时,他彻底震惊了。

    “这些,都是我干的?”

    五条悟第一时间便驳斥了他的说法:“不,准确来说是宿傩哦~不是你,悠仁。”

    然而就算他如此说明,却看着少年还是消沉地低下了头。

    “可是,宿傩用的还是我的身体啊这个现状都是我”

    “他破坏的不多。”光之战士淡淡补上一句,“主要是我和五条悟破坏的地方比较多。”

    她随手指向旁边的大坑:“看到那个坑了吗,你老师干的。看到那些高楼了吗?我干的。”

    虎杖悠仁:“”

    粉发少年的表情一度变得迷茫而又呆滞。

    “对啊对啊,我们都不愧疚怎么到你这还愧疚上啦。”五条悟更是语出惊人。

    “不是。那个这里还有很多人啊”

    “啊,你说这个?在开打前已经全部被疏散去了其他地方。不要在意~”白发青年伸手将他拉起来,拍拍他的后背似乎在宽慰他。

    “如果你是担心死伤者。”光之战士再度做出补充,“不是问题,有我在。”

    “你不需要揽下不属于你的莫须有罪名。”

    少年吸了吸鼻子,那副濒临崩溃的表情也渐渐有了好转。

    “五条老师希卡莉”

    “在那之前。”光之战士打断他想要说的某些感动话语,冲他伸出手,“先进队。”

    她一面悄无声息地把伏黑甚尔给踢出了小队。

    提示音过后,虎杖悠仁的状态栏再度出现在视野中。

    而在之前光之战士所看到的召唤兽一栏,两面宿傩仍然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不过,好像有些不同。

    光之战士眯起眼睛,注意到虎杖悠仁的等级已经快要追上两面宿傩。

    ——之前可从未见过这样的状况。

    “虎杖悠仁。”光之战士拍拍少年的肩膀,“一个好消息。”

    少年瞪着眼睛看向她,好奇与疑惑交织,尽数写在脸上。

    “你和宿傩是同步成长的。他的经验给你了但你的经验好像对他无效。”

    ——也就是说,他共享宿傩的经验。

    这样的情况,无异于不费吹灰之力被带上高峰。

    “还有。”她说,“宿傩在我的小队里是你的召唤兽。你再努努力等级超过他,也许能自主召唤和收回他。”

    虎杖悠仁:“啊?”

    而一旁同样能看到小队状况的五条悟咧开嘴笑了。

    “多有趣啊,是吧,诅咒之王?”

    第一百零三话

    “老师, 你别再激他了。”虎杖悠仁弱弱吐槽,“他现在好像在骂你。”

    五条悟没说话,但笑得却很大声。

    “随便骂就是了, 他还能再出来打我不成?——是吧, 希卡莉?”

    被点到名的光之战士没出声。她在观察过小队人马的状况后, 已经开始在考虑返程的事情了。

    【羂索】已经解决, 【两面宿傩】引发的灾祸已经结束。

    那么对这个世界而言, 是否已经逃过了那曾发生过的末日?

    对问题的思索在她看见夏油杰时, 暂且中断了。

    黑发青年和那一对双胞胎塌越过重重废墟向他们走来。

    等到走近了,光之战士才发现,星川光的遗体已然消失。

    “她呢?”她问道。

    最先回答她问题的是夏油杰。

    一只通体雪白的大咒灵出现在他身边。

    青年轻轻拍了拍它:“我将星川小姐的身体暂时藏进了这里。”

    “藏?”光之战士捕捉到特殊的某个字眼。

    她并未理解眼前人的意图。

    夏油杰的脸色不算多好看,而在他身后双胞胎的眼睛似乎还红彤彤的, 明显刚哭过。

    “等一下。”五条悟脑袋倒是转得快,处于与挚友常年合作的默契,他意识到一件事,“你们没去【安全区】?”

    “在结束前,我们一直待在地下。”夏油杰淡淡说道,“哦,对了。因为现在地下车站已经被余波彻底压塌了。——我已经通知过警察。想必他们大概会很头疼。”

    话音刚落, 不远处又出现了两个人影。

    他们迈着步子快速走来,最终停留在了他们面前。

    光之战士见着了许久未见的老熟人。

    那两名西装革履的特殊警察, 正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此时此刻,金发的青年表情沉重,眉头紧锁, 似乎努力按捺着某种负面的情绪, 而另一名警察的悲伤的情绪更为外显。

    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得知了好友的死亡。

    但即使如此, 他们还是尽力不让自己失控。

    降谷零的视线第一时间转向了光之战士。

    他沉默地看了一眼她,而后又看向夏油杰。

    “除了那些多余的装饰,和她没什么不一样。”他说,“计划可行。”

    光之战士确定他们大概是和夏油杰有过联系和交谈,亦或者是约定了什么事。

    但现阶段她还并不知晓他们的所谓计划。

    而这样的疑惑,在下一秒就被揭开了。

    夏油杰主动道出了缘由。

    “现状看来,星川小姐不能在这里‘死去’。”

    光之战士没有说话。

    她用态度促使他继续为结论做出解释。

    “希卡莉不清楚,但你多少是明白的,悟。”夏油杰叹了口气,表情少见地显露出疲惫来,“我们现在正是和高层那些顽固派对抗的时候。”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五条悟瞬间垮了脸。

    “那群老不死的该不会这个时候又蹦出来乱晃了吧。”

    “现在还不会。但如果得知了星川小姐的死讯,恐怕事情会演变成你所想的状况。——这场事故没有发生之前,她可是帮助我们这边普通出身的咒术师争取了高层几乎一半的决策席位。那群顽固派和世家的大部分人几乎把我们视为眼中钉,尤其是没有任何咒术师资质的她。”

    “星川小姐生前一直在倡导将咒术师这个职业大众化,支持我们在咒术界内部进行革新,这件事公众都了解。若她的死让他们知道也许不知道会有多少种流言传出。——他们一定会拿这个作为把柄来反击。”

    “这个想法是降谷先生提出的。而我也正有此意。”他说。

    “?”光之战士歪歪头。

    “星川光不是事件的罪魁祸首,她只能成为‘英雄’,这是事实。——就是这个意思。”金发青年冷不丁地这么接过话来,耐心向她解释。

    而后他再度望着夏油杰,语气冰冷:“我们会尽力配合,直到达成目标。于私我真的不想再管你们咒术界那些腐烂到里子里的人,于公这原本不在我们的职务范围内。但这是她的愿望。而她也确实为这个‘咒术界’而死。”

    一时间,气氛似乎有些微妙。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

    唯一的少年人虎杖悠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身边大人的状况,最终向光之战士发出求救信号。

    光之战士眨眨眼,好整以暇地清了清嗓子。

    直到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她才慢悠悠开口。

    “所以我要做些什么?说重点吧。难不成是让我代替她上?”

    迎接她的是又一片沉默。

    光之战士:“所以我猜对了?”

    她望向了夏油杰。

    黑发青年垂下眼睑,几秒后轻轻点了点头。

    光之战士的尾巴一下子就竖了起来,连那双耳朵也机警地竖起。

    “虽然我们是相同的灵魂。”她反复酝酿语言,“但生活环境、语言文化和经历都不同。我可不是个好演员。”

    光之战士从来都是有话直说,并且在信任的人面前交底。

    ——是事实。

    就她那演技。当初不知道被桑克瑞德嘲笑了有多少次。

    “你只是需要扮演一个身份。”降谷零一阵见血指出本质,“这个身份是象征。星川光可以拥有,换其他人也可以。”

    “那我需要做什么?”

    “很简单。什么都不需要做。”他回答道,“现在你已经有了可以威慑反对者的力量。只需要等待回响。”

    话音未落,在他们的头顶之上的夜空中有不少直升机飞过。

    光之战士良好的夜视能力令她看到了那飞行载具上的人。

    ——扛着某样重型设备的男性以及拿着话筒说话的女性。

    “结束后,新闻媒体自然不会放过第一现场。让他们把现状转播给大众,告诉他们是你和咒术师联手终结了一切。”

    光之战士战术后仰。

    “这都是你的计划?”

    这思维,放艾欧泽亚不得是个大军师?看起来他像是为了目标可以不择手段利用一切。

    不过,在得到对方的保证后,得知自己不用太费劲的光之战士也微微松了口气。

    她思索着,一时间没有给出答复。

    倒是五条悟再度赞同了降谷的观点。

    “现状如此,看来还得要委托希卡莉了呢。如果可以的话”

    光之战士点点头:“行。”

    “但还是那句话。”她再度开口,“如果”

    “如果完成这个委托,你就会回去,是吗?”五条悟笑眯眯地接下了她的话,“这句话我听了很多遍哦。”

    光之战士:“是。但没有下次了。”

    做出如此答复之后,她又侧头看向那个漂浮着的白色咒灵。

    “星川的身体,要怎么处理?”她问。

    这个问题再度让现场沉默。

    许久,她听见金发青年似乎在内心做出艰难斗争之后的回答。

    “不能留。烧掉。”

    “她被人利用过尸身。”他斩钉截铁,“需要杜绝这种事有重演的可能。”

    对于金发警察这样异常坚决的决定而言,夏油杰轻抚着咒灵的手却微微顿住了。

    “我已经将她藏进咒灵,不会有事。”

    “凡事总有意外。就算有强大的能力却也没法避免她的死亡,不是吗?”

    “”

    或许是察觉到同僚的态度过于尖锐,诸伏景光缓和了语气。

    “抱歉。零的意思不是指责你。大家都已经尽力而为。”

    “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夏油先生。”

    “那个,要我说——”这一次,白发青年击掌打破了沉默,给出可行建议“不如我们举手表决?”

    ——三分钟过后。

    三对三。

    夏油杰和双胞胎显然是不同意。而虎杖悠仁也选择了这一边。

    另外一边,同样和警察们支持一个想法的人选,是五条悟。

    对于挚友的选择,夏油杰沉默了片刻。

    “——为什么?悟。”

    “虽然感情上而言确实很惋惜。”白发青年如此说道,这一刻他看上去近乎无情。

    但尽管如此,他却表述得十分认真,语气低沉。

    “这种经历我也不想再有第二次。这是最明智的解决方式。”

    “为了局势如此?”

    “什么鬼?局势?不。这是我的想法。”五条悟如此说道,“我对所见状况的厌恶一点也不比你少。”

    气氛僵直。

    虎杖悠仁:“我们现在是比平了吧?”

    “是哦。不过嘛——”五条悟伸手指向一旁的光之战士,“还有一票没有表决?”

    “不如问问她嘛。希卡莉和星川警官可以说算是亲人了吧~”

    突然被拉入话题中心的光之战士:“”

    她顶着周围人的目光,沉思片刻后,站在了中间。

    “我有另外一个方案。”她说。

    “没有必要焚毁。我可以在事情结束后,把星川带回艾欧泽亚。”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带上了震惊。

    “这样你们也就不用在这种事情上争吵了。”光之战士说道,“我会背负这份责任,我会揽下这个委托。所以,现在你们只需要专注于接下来的事。”

    第一百零四话

    关于这个世界的“自己”, 曾身为秘密警察的星川光,光之战士了解的并不多。

    她只是与女警有过一段时间的交谈或合作,她们只是凭借着先天的亲近与善意而在认出对方的一瞬间培养了某种默契。而她们在至今为止的对话里, 从未向双方倾述过自己成长的过去。

    ——或许光之战士有那么一段时间向她叙述过自己那些在艾欧泽亚大陆的奇妙而又伴随着各种危机的冒险经历, 但女警从未主动开口提起过自己在警校前的经历。

    秉着暂时“成为”某人的敬业心情, 光之战士在跟着他们前往安全区时试图向两名与星川交往最为密切的警察询问, 已确保获得星川最基本的信息。

    对于女警的过去, 降谷零似乎多少有些了解。

    “她在福利院长大。之后被普通家庭收养。就是这么一回事。”他说, “在警校的时候,她自己也并不避讳这件事,主动和同僚说过。”

    “普通家庭?”

    “是的。”诸伏景光补上一句,“收养她的人在她就考上警校的时候意外去世。”

    “在那之后, 她也没有再和其他人说过这些。”

    这句话一出,彻底打断了光之战士想要去沿着线索调查的想法。

    “说起来。”这名面容柔和的男警再度带着追忆的态度笑道,“零似乎过去也经常说,这样的经历没走歪路才是奇迹。”

    “那么。”光之战士开了口,“你们对她又是什么印象呢。”

    被问及这个问题,两名警察又再度看了她一眼。

    良久,她听见诸伏景光的话语。

    “是个从来都不会灰心丧气, 永远都给大家带来笑容和希望的人。”他说,“我们从未见过她会有任何情绪脆弱的时候”

    “这一点就不像个正常人。”降谷零如此说道。

    意料之外地, 光之战士从他冷冷的话语里听出来了点别的意思。

    “听起来,你好像更希望她能向谁表露出脆弱?”

    金发青年默不吭声地往前走着,不再说话。

    光之战士沉默地抚着下巴, 一路走一路思索。

    而就在她盯着青年的背影时, 超越之力却也在刹那间发动。

    “自己”的视野再度往下变化,看起来更像是孩童的视角。

    而站在自己对面的, 是小几号的星川光。

    小女孩叉着腰,身上穿着的裙子已看不出原本的色彩,尽数被泥巴点与灰尘覆盖。

    她那张稚嫩的脸蛋上也乱糟糟成了大花猫,一头短发夸张的翘起,像是刚和谁打完架。

    再往下一看,横七竖八躺着比他们要大上好几岁的青少年。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还欺负比自己小的孩子,真不要脸。】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高高掀起的袖子给重新还原。

    【你的手臂好像受伤了。要去医院看看么?】

    她那双清澈的红色眼睛滴溜溜转过来,看向“自己”。

    【很了不起啊,一直在和他们打架。你叫什么呀?】

    【降谷零】

    【好的,从今天开始我会帮助你一起对付他们的。】

    她说。【这段时间我好多同学都被他们欺负了,这口气一定要出呃。】

    话音未落,她的眼神突然直直越过“自己”,表情登时变化了。

    【糟糕。时间不早了我要先走了——】

    【给我站住!星川光!怎么又溜出来到外面玩了?!】

    “自己”转过身,看到不远处一名上了年纪的女性正凶神恶煞的冲过来。

    孩子终究跑不过大人,女孩还没窜出几步路,便被她一把抓住。

    【你怎么又弄成这一副脏兮兮的样子——还有地上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的错!】见逃不过,女孩振振有词【他们刚才在欺负比自己小的家伙。反正我很能打,能帮就帮了——】

    【是吗?】女人狐疑片刻,目光锁定在了“自己”身上。

    “自己”点了点头。

    【这样吗。】

    女人的声音柔和了下来。

    【好吧。见义勇为,帮助他人,做的不错。】

    见她的态度有所和缓,女孩又放松了警惕。

    而女性蹲下身,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女孩的额头来。

    【但是你啊!可不是一点错没有。如果打不过他们怎么办?如果出事怎么办?】

    【我很能打的嘛!我比院里其他的孩子都要更聪明更健康,嬷嬷你不是也说我有这份力量保护其他人吗?】

    【话是没错。】女人不再严厉的教训她。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脑袋。【但不论你有多少强大的力量,保护了多少人,我都会担心你的安全。】

    视线回归。

    光之战士恍惚了片刻,意识到那大概是降谷零童年时的某一段印象深刻的记忆。

    回忆着自己看到的那些内容,光之战士暂且得出了结论来。

    “嗯。大概是星川在这一路遇到的人都还算不错。”她说,“挺好的。”

    等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又向她投射过来时,光之战士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如果这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生长的可能性的话,那么作为另一个“自己”的星川,接触到的人事物,成就了她,也成为了她的幸运。

    如此想到,光之战士在大脑内思索着合适的语言。

    “我是说,她的一生中遇到的人是你们,是抱有善意的人,这很好。”

    不仅如此。

    她似乎又能在那个记忆中的女孩身上看到过去的自己。

    尚未成为光之战士,或者冒险者的年幼的自己。

    那段童年的记忆因时代相隔久远而令她根本无法准确记起,连时间和地点都以模糊至斑驳。

    她只记得那是个小岛一样的地方,人烟稀少,坐在沙滩上能发一整天的呆,就这么看着日出日落。

    那段时光里似乎有人陪伴过她,但又好像没有。

    童年的记忆像是蒙上了一层迷雾,令真相无可探寻。

    但曾经也有某种契机,令她萌生了想要成为“冒险者”的想法,然后结识了宝贵的友人们。

    说起来,是为什么呢?

    直到这个时候,光之战士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太多记忆开始被遗忘了。

    童年、故乡、以至于自己的名字都不再记得

    如此沉思着,逐渐逼近的吵闹人声开始冲击她的耳膜,打断了她的思绪。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正式踏入了安全区。

    在那里等待着的除了那些高专的学生们,还有一些光之战士似曾相识却又不太熟悉的面孔。

    不过,虽然印象并不深刻,但她认得出那些人的打扮。

    禅院和加茂的几名咒术师。有老有少。

    他们的穿着不同家纹的传统服饰,神色不一的站在那里,与代表高专的势力清楚划分着界限。

    在看到光之战士的那一刻,他们原本倨傲的神色一刹那间变化了。

    光之战士只觉得一阵脸盲。

    她下意识看向五条悟。

    白发青年有些意外地眨眨眼。

    “我还以为你对禅院应该很熟悉呢?”

    “醉酒的八字胡中年大叔是禅院直毘人,禅院家现任的当家~站在他旁边的是他家只会无能狂怒的小鬼,禅院直哉。”

    “——这个有点印象。”光之战士小声嘀咕道,一边努力回忆着,“长得很好看,但是能力不行。”

    “喂喂,这么当着我说真的好嘛~”五条悟大声说道,弯腰凑到她跟前阻拦她看过去的视线,指着自己,“长得好看又强的人在这里~”

    光之战士:“”

    不理解他又是哪根筋出了问题。她想。

    而当她试图推开对方时,听见禅院那边咒术师的声音。

    “星川小姐。”禅院直毘人在看到五条悟时,面上不快的表情一闪而过,“这次事件,御三家需要一个准确的答复。”

    另一侧,来自加茂的咒术师也依依不饶地开了口:“始作俑者是谁,又是谁纵容了这次事态的蔓延?”

    光之战士:“”

    上来就问责?

    看起来这御三家来势汹汹,火药味十足。

    还真就应了夏油杰一开始的猜测。

    她一时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看着他们表演。

    “你们确定要在这里追究?”夏油杰微笑回怼,“别是让这里的避难者们看了笑话。我记得你们倒是最顾及脸面。”

    “结果已经知晓。”他说,“在此之前,你们得先查查自己家里的问题。禅院家主和加茂的术士。”

    “说起始作俑者曾经加茂家出过一个叫加茂宪伦的家伙。咒灵九相图,对吧?我们在涉谷看到了其中之一。”

    此话一出,原本还理直气壮索要“罪人”的加茂家瞬间安静了下来不再附和禅院。

    “至于禅院”他话锋一转,看向禅院直毘人。

    对方皱起眉来,随后语气微微和缓了下来。

    “禅院和加茂不同,我们要准确的答复别有目的。”

    夏油杰冷笑着伸手示意他继续说。

    这名禅院的现任家主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又看了一眼光之战士。

    “涉谷的情况,我们有目共睹。而令我们惊讶的是,星川警官本身便有着咒术师的潜力。”

    “有了答复和保证,才能坐下来好好详谈”

    “详谈什么?”五条悟想也没想,直接不客气地中断对话,“谈怎么搪塞应付她?”

    禅院直毘人:“”

    他气得顿了顿,随后转头看向光之战士。

    “禅院家可以考虑接受扩充普通咒术师进入高层的提案。”他说,“不知星川小姐如何看待联姻。”

    末尾二字一处,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什么东西?

    “联姻?谁?”

    直毘人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前正盯着她上下打量,表情也不怎么好看的禅院直哉。

    “我儿,直哉。”

    光之战士:“”

    她一时间已经无法表述出任何语言。

    没什么实感,但冲击力极大。

    不是,为什么?

    她沉默了好久。

    不仅是她,就连周围人都一并失了声。

    就在光之战士打算费神再说点什么时,身侧的五条悟却先动了。

    “谁给你们的胆子,找她联姻?”

    第一百零五话

    一瞬间, 白发青年周身再度迸发浓度惊人的咒力,一步一步向前走去,骇得禅院与加茂的术士下意识做出防御状。

    他全然无视了他们, 而是把咒力攻击的对象直接锁定到禅院直哉。

    金发的青年身形一颤, 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看来还是太给你们脸了。”五条悟语气不带一丝笑意, “随便什么杂鱼都能来‘联姻’?”

    ——在听到对方要求的一刹那, 他甚至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花了好几秒, 反应过来对方就是这个意思时, 五条悟原本还算轻松的心情一下翻天覆地。

    那副刻意令对方气急的讥讽笑容彻底消失。不做任何掩饰,他在一瞬间爆发了自己的怒气。

    下一秒,在他继续往前迈步时,手腕被人一下拽住。

    猫耳的少女虽然表情还带着点迷惑, 但她还是冲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你先冷静一下。在这里打起来没好处。]

    她如此在【频道】内向他叙述。

    [他只是问了,我也没说同不同意。]

    [你还真的在考虑?]

    [不是,先等他说完。]

    而在他们就这个话题交谈时,禅院直毘人再度开了口。

    “这件事应该和五条家并无关系。为何五条的家主会如此失态?”

    “若是如此,想必对于你们而言,变革的阻力反而会减少才是。”

    “因为你们脑子生锈搞不清楚状况。”五条悟微微抬起头向下蔑视他,“她才不需要什么‘联姻’。”

    他停顿了片刻。转头又看了一眼还在状况外努力思考回应方案的少女。莫名的焦躁再度涌了上来。

    *

    *

    光之战士并没有就此失去理智。

    在短暂的呆滞后, 她开始转动起小脑瓜,思考对方所说的条件

    如果换做星川光本人, 她会怎么做呢?

    先思考再出棋才是上策吧。

    如果这件事对之后咒术界改革发展有利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只是“联姻”这样的行为,她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在艾欧泽亚, 这样具有目的性的“联姻”, 只会在国家间的统治者和贵族间流转,【拂晓】大部分成员包括她自己, 都不会特别接触到。他们之中唯一一位曾出身于伊修加德贵族阶级的龙骑士,埃斯蒂尼安有过相应的经历。

    他对此的评价也十分中肯:“大部分情况下,有名无实。”

    考虑到夏油杰曾提及的现状,禅院家这个条件看上去似乎也的确有份量。

    ——朋友多总好过敌人多,依靠这样的方式拉拢他方势力似乎也是可行的。甚至还不需要花费更多的人力物力。

    更重要的是,这也许能更快达成目标。

    不过,她不可能一直待在这个世界。

    如果需要联姻,等局势稳定,高专势力彻底站稳脚跟,随便找个理由人间蒸发也行。

    嗯。可行。

    她抬眼看向同样将目光移过来的降谷零。

    金发警察的表情虽然冷冰,但还是抿着嘴冲她点了点头。

    他用口型告诉自己先接话

    缓兵之么。

    看样子还可以再讨价还价一下。

    考虑到这一点,光之战士最终抬起头来,望向禅院直毘人,目光炯炯:“条件不够有诚意。得再加。”

    男人冲她微微颔首,“当然,这件事可以从长计议。”

    似乎对她的答案比较满意,他的态度也和缓了许多。

    “等事情彻底结束。”他说,“诚邀星川小姐前往禅院家,再商议此事。”

    言必,他带着一众禅院家的咒术师转身离开。

    不多时,见已然失了呛声优势的加茂家也灰溜溜地自人群中走远。

    光之战士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她自认终于摆脱如此难捱的场面后,肩膀却被人紧紧箍住。

    白发青年脸色不忿,盯着她的视线冰冷而又压抑。

    他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影子几乎整个吞噬了她。

    他说:“你认真的?那群人的鬼主意也能仔细考虑?”

    “高专的现状需要更多支持者吧?”光之战士缓缓在脑中理清思路,“五条家因为你自然在高专这边,如果禅院能因此并过来也好。少一个要对付的对手。他们的条件开的还不错。”

    “‘联姻’而已。”她说,“利益交换啊。”

    “利益交换。”五条悟冷笑一声,“你也得给他条件不是?”

    “这倒是。不过,比起来还是我们这边更划算——”

    “划算?”他的声音更冷了,“他们盯着的可不是你的力量。”

    光之战士:“这种东西又取不走。”

    不论是光之加护还是超越之力,都不是能随便转移的。这点她很有自信。

    五条悟:“”

    他紧皱起眉来。

    ——御三家那些个小九九,他清楚得很。

    很简单,禅院家不过是想要一个更强的血脉而已。

    而眼前人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这点。

    若是别的条件倒无所谓

    只是那么粗略一想到若真的答应了这种麻烦事,她会成为禅院直哉名义上的妻子,以后又会如何,他就想当场赶到禅院那个鬼地方把人都杀干净。

    这么再一想,他看着面前还带这些疑惑的少女,鬼使神差的开了口。

    “要不你和五条家联姻算了。”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惊了。

    高专那几个学生眼神刷地齐齐刺了过来。

    然后他看着眼前少女的表情从迷茫逐渐到呆滞再到不可置信。

    “怎么你也开始了?”

    “认真的。”五条悟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一想到那种事真能成我就不能忍。选人也得选靠谱的不是。”

    “好吧,谁?”

    “我。”

    “”不是,那你靠谱吗?

    少女眼神死了。她的表情明晃晃地向他表达了这样的想法。

    “希卡莉。”一旁注视了全程的夏油杰倒是理解了他的意思,向她开了口,目光担忧,“悟的意思是,如果‘联姻’,以禅院家的作风,他们希望能有强大的后代。”

    少女眨眨眼,像是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说明。

    “意思我大概了解。”她思索一番,头一次露出微妙的笑容来,“但是不可能。”

    “不会有的。因为这种事我根本就没办法。”

    正是知道这一点,她才会考虑禅院家的建议。

    空手套白狼不是。

    然而,她在说出这样的话语后,预想当中大家松了口气赞许自己的状况似乎并未发生。

    眼前的两名咒术师表情复杂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他们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接过她的话来继续说下去。

    良久,她听见夏油杰试探性地询问:“没办法的意思是”

    光之战士竖起大拇指:“生不了,放心吧。”

    ——成为光之战士之后,她的时间早就停滞了。

    成长尚且不提,更别说孕育什么新生命。

    夏油杰不再询问些什么,但他的表情又再度变得有些犹豫。

    “你在同情什么?”光之战士敏锐察觉到了他感情上的变化,歪歪头,“没有必要。不如说,这样才好。”

    夏油杰:“”

    另外一边,五条悟在愣神之后明显松了口气。

    不过他还是依依不饶。

    “那也不行。”他嚷嚷着,“去禅院家多受气啊,他们狗眼看人低的,禅院直哉那家伙还是个人渣。”

    “没事,他打不过我。”

    “反正就是不许去——不准去——”

    “走个形式而已!”

    “走形式也不行——”

    见强硬态度无效,白发青年声音又一下软了下去,整个人直接挂在光之战士身上。

    一米九的大个子抱着一米六的娇小少女大叫,那视觉冲击和听觉摧残要有多强烈就有多强烈。

    不多时,附近不远的人群都开始侧目往这边看过来,表情五彩缤纷。

    有人甚至开始拿出手机来拍起了视频。

    就这么直接成为人群焦点的光之战士:“”

    直到这种时候,她才意识到何为“丢脸”的感受。

    她咬牙切齿:“你先下来。”

    “我不——你先答应我不去,要去的话也得是跟我结婚——”

    结婚二字一出,人群宛如惊雷一般炸起,更多人拿出了手机。

    “太丢人了。”她听见钉崎野蔷薇在旁边吐槽,“夏油老师你想想办法吧,至少把他给我们撇清关系啊!”

    没料到挚友当街就癫起来的夏油杰:“”

    在他身侧,冷眼旁观现场发生的一切,降谷零笑了一声。

    “这就是你们高专的王牌。”

    夏油杰:“”

    血压突然就起来了。

    下一秒,他还没出手,光之战士先绷不住了。

    她手中变出了牧杖来,一面反手抓出青年的衣领,一面对准他。

    【沉静】!!!

    白毛脑袋往前一歪,正好倒在她脖颈处,青年整个人的重量一瞬间便倾覆了过来。

    ——即便如此,五条悟的意识居然还清醒着。

    大概是产生了某种抗性。

    光之战士如此思索。

    面前的青年眨巴着那双看起来还带上些水雾的清澈眼睛,看起来反倒像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希卡莉”他在她耳边小声说,“我们想想别的办法好不好?”

    第一百零六话

    光之战士绷着脸。

    “可以。但你先给我一个可替代的方案。”

    五条悟:“和我结婚?”

    “”

    光之战士开始伸出手推他的脑袋, 试图把他彻底扒拉下来。

    白发青年扉了九牛二虎之力,在【沉静】状态下动用无下限试图拒绝她的触碰。

    眼看着交谈几乎陷入死局,光之战士差点就要动手预读【神圣】消解咒力试图给他来个大的, 一旁降谷零倒是先说话了。

    “禅院家的事可以暂时先往后放。只要你还没有做出正式答复, 那这件事就没有定数。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光之战士停下动作来, 望向他带这些迷茫。

    “比如?”

    不是说她不需要特别去干些什么吗?

    “灾后的救援、重建以及向政府各部门提交文书材料, 对公众质疑做出回复。”他说, “这能让你获得更多支持者。当然, 大部分事项我和景会尽力而为。但你这边需要恢复‘日常办公’的轨迹。”

    “考虑到今后身份问题不能暴露,还有‘象征性’。我想你需要换一个地方呆着,表达你立场的同时也相对更安全,媒体无法随意进出的地方”

    “啊这个地方不是有现成的嘛——我知道我知道~”

    话音未落, 五条悟嚷嚷着开了口,被光之战士一手捂住了嘴。

    她伸手轻轻揉了揉被突然放大的声贝而吵得生痛的耳朵:“声音小一点。”

    “悟说的没错。”夏油杰一瞬间便明白了他要表达的内容,“符合降谷先生要求的地方,高专似乎也很符合。”

    *

    *

    最终去向地一锤定音。

    三天后,光之战士正式坐在了高专在教学楼设置的办公室里。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任务或者说委托就是顶着名头随便摸鱼,没想到板凳还没坐热,星川光原小组跟着她驻扎在这边的下属就送来了一堆文书。

    这些文书似乎是在事故前星川光作为维系咒术界与社会间的官方倡导者而履职处理的材料, 很多都涉及到咒术师相关的内容。

    小到各种咒术造成的案件,大到咒术界内部对各派系的处理办法。

    不仅如此, 星川麾下这群下属尚且不知道涉谷背后的真相,在看到她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对她的耳朵和尾巴感到惊奇。

    尽管这些人碍于礼貌和尊敬都没有当着她的面说出来, 但在那之后她超绝的听力却总能捕捉到关上门后他们的交谈声。

    “总觉得星川小姐变得更可爱了是怎么回事。虽然在工作的时候还是板着脸啦”

    “那个毛绒绒的耳朵和尾巴, 是真的吗?”

    “耳朵还会动,不像假的!”

    “等一下, 不会是特殊爱好什么的”

    光之战士:“”

    是不是该考虑考虑之后用幻想药变一下形象?比如把耳朵和尾巴消掉?

    不,不对,现在该考虑的不是这个。

    她试图把脑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全数甩出去,转而看向面前小山一样的材料书。

    ——她已经能想象到星川顶着黑眼圈伏在桌前奋笔疾书的日日夜夜了。

    不用打架,这很好。

    但打架换成了脑力工作,这不好。

    光之战士无从下笔。

    在此期间,那杯被她拿出来打算美美喝掉的伊修加德奶茶也从未被挪动过,从冒着热气直到冰冰凉。

    等到五条悟进门时,看到的就是拿着笔盯着桌上白花花一片的材料而面无表情的她。

    少女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手中的笔时不时在桌面上点两下。

    他大喇喇走过去,探头一看,乐了。

    嚯。

    一个字没写。

    “希卡莉。”他笑容扩大,“你在干嘛?”

    光之战士头也没抬:“工作。”

    “所以工作是发呆?很有成效啊,三个小时了耶。”

    “”

    光之战士开始沉思是什么让眼前这个家伙学会了什么奇怪的语言艺术。

    她放下了笔。

    “不写了?”

    “写不了。”她干脆实话实说,“我不会写。”

    ——文书的内容她倒能看懂,问题就在于不会写。

    直到现在,她唯一既知道意思又能写的就是五条悟和自己的名字。

    若是那些只需要批示已阅、同意或不同意的材料,她倒是还能努力一把依葫芦画瓢。

    但那些需要她给出意见和计划的,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要不要我帮你写?”

    就在她苦恼时,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

    抬眼一看,五条悟人已经走到她旁边,笑嘻嘻拿起了其中一册文书。

    光之战士满脸狐疑:“真的?”

    “真的真的。”

    青年点头如筛糠,表情也一副严肃的样子。

    光之战士突然就有些被感动到。

    这种感动之情无异于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突然懂事的感觉。

    “希卡莉,总觉得你在拿奇怪的目光看我呢。”青年瞟了她一眼。

    然而这样的感情还没超过三秒。

    她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

    “你不是很讨厌写这种东西?”她回想着过去的回忆,把他当初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谁爱写谁写,反正我不写’?”

    “讨厌归讨厌啦~内容还是会。只是嫌麻烦而已。”五条悟倒是很自然就接了话,“再说了你尽管摸鱼,有人帮着写还不好?”

    光之战士:“”

    好像很有道理。

    “那你自己的事呢?”

    “你是说任务?”青年歪歪头,随意摆了摆手,“早就完成啦~现在也没什么特别紧急的事。”

    见他如此说明,光之战士也不再推脱。

    她把那一摞材料往他那边一推。

    “交给你了。”

    “好哦。交给我吧~”

    对方爽快接过,简单瞟了一眼,抬手就在纸张上写下字迹。

    光之战士拉过来对面的凳子,悠闲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了在这个世界刚买的掌机。

    等到她玩上几个回合,看着天色快暗下来的时候,抬头发现白发的青年仍然在一笔一划不徐不疾地书写。

    此时此刻,眼前那小山一样的文件已经下去了一半之多。

    ——这个家伙,这种情况下还挺靠谱的?

    光之战士既惊奇又意外。

    但很快,在注意到她的目光时,青年放下了笔,冲她抬起头来。

    “好累——”他撇撇嘴,作势活动了两下肩膀,“我还从来没在桌子前面坐这么久过。”

    光之战士看了一眼视野里小队的状态栏,属于五条悟的血条下方已经开始出现发红的【疲惫】和【精力涣散】。

    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打算背包里拿出点什么东西来。

    “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喊我”她诚恳地如此说道。

    “太好了,现在就有哦。”

    像是一直在等待着这句话,青年一下子又挺直了腰板来。

    他伸手撑住脑袋,用空闲的另一只手示意她过来。

    光之战士照做了。

    她看着对方伸出修长的食指,冲她指了指自己。

    “?”

    “亲我一下就不累了~”

    光之战士:“”

    好家伙,在这等着呢。

    她扭头就把笔和材料又拿起来,抬脚把他连同椅子一同轻轻踹到一边。

    “谢谢你的帮助,剩下的我努力努力。”

    “诶?怎么能过河拆桥呀,希卡莉——”

    耳边传来青年幽怨而失落的声音。

    光之战士全当没听见,她看着五条悟先前写的那些材料,开始一字一句研读。

    五条悟的字体似乎比过去更加飘逸了。她想。

    正如他这个人,不受束缚,甚至于颇有些随心所欲和任性。

    不过,抛开字迹不谈,内容倒也还中规中矩

    嗯?

    她在阅览下一本材料时暂停了动作。

    ——不看倒还好,一看出大问题。

    这是本有关禅院家的意见文书。

    内容是关于平衡咒术界个派别的相关处理方案。

    方案内容由身份各异的小组成员多人提出,列举了一长串可能使用上的处理方法。

    这些内容中有很多折中的方案,但五条悟在最后的相关意见里却偏偏选了最离谱的一条。

    【通过强硬剥夺禅院家在高层的决策权利,尽可能打破御三家现有状态。】

    他每一句都在花式表示同意,那态度恨不得方案第二天就执行。

    光之战士沉默地继续往下翻,发现其他涉及禅院家的材料里,每一份五条悟都在给针对性意见。

    ——此行为无异于强行捂住别人的嘴,又或者径直掀桌大家都别玩。

    她抬起头,沉默地注视着坐在椅子上迎着她质问的目光无辜眨眼的大高个。

    “禅院这些文件,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这不是很正常吗?给出一点小意见嘛~”

    “别装傻?你处处在针对禅院家吧。”

    “唔。对啊。”

    “为什么?”

    白发青年乖巧一笑,话语和表情全然不符。

    “因为私情嘛。”

    第一百零七话

    光之战士:“”

    见对方回答得如此迅速且一点儿也没有想要掩饰的想法, 她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在脑海里酝酿了诸多话术,光之战士最终选择了相对缓和的一种。

    她深呼吸一口气,在平复跌宕的心情后再度开口。

    “在涉谷的时候, 你的选择很理智。”她说, “这种时候怎么又夹带上个人恩怨?”

    “更何况, 我们现在的立场完全没有合适的理由这么做。掀桌子不过是带头打乱规则, 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好。”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曾见过的那些人:“作为御三家禅院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对象吧?而且你的学生和禅院也关系匪浅。”

    ——比如伏黑惠, 又比如禅院真希。

    事到如今, 光之战士确实在认真思考这其中的种种关系。

    “这种事之前也发生过很多次。你和夏油杰他们动不了。但属于你们这个‘派系’的学生们不一样,不是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要对付他们,也只能慢慢削弱”

    五条悟没说话。

    他只是又隐没了方才的笑容来, 异常安静地听着她一板一眼地解释。

    “这些我也都知道。”他说,“”——所以你还是决定要接受禅院的要求?”

    光之战士:“”

    她以为这件事在涉谷时就已经不了了之了。

    “降谷零不是说了吗。”她说,“未定。”

    “那是他的一面之言。你呢?”

    “我?”光之战士简单思索片刻,“会去。”

    简简单单两个字,此刻却像被导线引燃的炸药那般。

    白发青年沉默着站了起来,大步向她走过来。

    这一次不再像之前那般语气软和,他再度变了声音, 挟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

    “我说过吧,不行。”

    靠近的一瞬间, 他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这一瞬间天生的预感令光之战士意识到某种迫近的危险。

    她刚要有所动作,却被对方猝不及防抱了个满怀。

    属于他的气息将她彻底包裹住,光之战士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埋在自己颈侧深重而急促的呼吸。

    与其说青年是紧紧地抱着她, 不如说更像是强硬的钳制。

    像是孩童抱着自己中意的所有物, 生怕放手后下一秒就无法再拥有。

    光之战士试图伸手召唤牧杖,却在下一秒被对方反握住双手。

    光之战士已经在考虑动用体术的可能性了。

    “别太过分。”她警示性地开口, 做出最后通牒。

    ——也许之后这间办公室不能再用。她想。

    就在她艰难瞄准了男人的侧腹打算一拳出其不意时,对方说话了。

    “忍不了。”

    “?”

    “就算是演戏也不行。凭什么?”

    男人的声音逐渐清晰,语气越发冷冽。

    “你不是说要走吗?不会久留吗?怎么禅院的联姻就能接受?”

    在她无法看见的另一侧,他垂下眼,低头轻吻她的侧颈,而后注意到她仅仅是因为这样的触碰而猛然绷直的脊背。

    “我不想把自己喜欢的人给别的男人有什么错?”

    ——什么错也没有。单纯就只是这样而已。

    被他抱着的少女沉默了很久。

    像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又像是难以抉择要怎么说。

    “”光之战士大脑空白一瞬,“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之前说过,他们占不了我什么便宜”

    “如果是禅院的‘委托’呢?或者禅院直哉的‘委托’?”

    男人淡漠的质问打断了她的话语,“他提出来仍和愿望,你也都会实现?”

    大抵是他的问题过于尖锐,她再度失言。

    “有这种可能,但我可以推脱掉不合理的‘委托’。”光之战士无奈地说,“这个世界,婚姻困不了我,条件合理事情完成,我随时可以离开。接受联姻只是要谈条件。这种事你应该比我更懂。”

    五条悟没说话。

    但他也并没有因此而松开怀抱。

    此刻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抵着她的肩一动不动。

    像个无助又执拗的孩子,因为知道能力所限,却又不想让她做出有更多违背自己期待和想法的行动。

    光之战士等了一段时间,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向对方坦白。

    “其实,后来我想过,有其他的方案。”

    听到这句话,对方才有了些动静。

    “在涉谷的时候,你说的那些话提醒我了。”她说,“虽然是联姻。但不一定是禅院。”

    “御三家对内相互较劲,如果看中血脉的话,那应该不止禅院有这个需求吧。”

    此话一出,她对上了五条悟的视线。

    男人侧过头看她,似乎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别的意思。

    “如果‘星川光’的力量和她现在象征的地位足够有价值,向加茂家也可以如此叙述。”

    “所以你还要和加茂也‘联姻’?”约莫半秒,五条悟松开了她盯着她看了半天,“不对,你是想”

    ——以“力量”作为筹码,互相牵制禅院和加茂。

    “如果诱饵足够有力,顺便再制造点信息差,让他们自己争起来就更好。为了将诱饵拉拢至己方,两方必定会提出比对方更优厚的条件。无论哪一种,收益的都是高专和普通咒术师派系这边。等到条件实施完毕——我就找个体面的退路。”

    光之战士冷静阐述完了自己的想法。

    她抬头看着还有些发愣的白发青年,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五条悟:“所以你最终还是需要选择一方。禅院还是加茂?”

    “”光之战士盯着他沉默片刻,“我说的是‘御三家’。”

    ——最终选择不言而喻。

    他眨眨眼,表情复杂中带着一丝惊奇。

    隐约压抑着的笑声从他嘴边溢出。

    几秒钟后,青年扶着桌子大笑。

    “希卡莉。”他说,“你真是”

    “明明就是个坏孩子嘛。说这种话的时候还一脸正义。所以最终还是会选我的对吧?”

    光之战士眼看着青年又开始飘飘然,方才的戾气与烦闷全然消失不见。

    “这些东西也是你自己学的?”

    “有这方面经历。”光之战士浅浅带过,“曾经也接触过擅长权谋的一些人。”

    “是那个和你一样长着耳朵和尾巴的白头发女人?还是红头发男人?”五条悟紧随其后追问。

    光之战士怔了几秒,后知后觉他所说的正是雅·修特拉与古·拉哈·提亚。

    她突然又想起来,眼前这个男人是可以随机看见她过去的。

    “既然都看到了。两者都有。”她说,“修特拉对这些在旅途中有专门学习过。”

    就在她如此解释时,面前青年的眼睛泛着明亮的光。

    看得出来,他此时心情极好。

    他拉来一把椅子:“要不你再多说点?”

    自己的故事有人想继续听,光之战士倒也乐于继续说下去。

    更何况,没有比这个更能将刚才的一切彻底略过的话题了。

    ——在【拂晓】的那段时间,耳濡目染下,光之战士多少懂上一些权谋之术。

    倒不是因为热爱学习,只是曾经他们在不懂这些的情况下被狠狠坑过一把,迫切需求保护自己。

    最开始在沙都乌尔达哈遭遇内部纷争差点全灭后,他们就格外注意这样的事了。

    更何况,【拂晓】本身所从事的大部分任务便在诸多大国间周旋,甚至有的时候他们也会参与辅佐部分领导者治理国家。

    也因此,她能一眼看出御三家这些世家大族中大部分掌权者究竟在想些什么。

    无论是最开始护送尚且年幼的五条悟到达五条本家,还是之后对禅院家族的评价,光之战士都能够从哪些弯弯绕绕的话术里一眼看到本质。

    “——所以。”听到一半,白发的青年饶有兴趣地问她,“希卡莉你也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了吗?”

    光之战士没有一丝犹豫:“你是例外。”

    “诶?原来我在希卡莉心里这么特殊呀~”

    “不。”光之战士平静说道,“因为你是从来不讲规矩只管掀桌子的人,而他们还会装一装。”

    五条悟又笑了好一阵。

    “时间不早了。”光之战士说。

    此时此刻日沉西山,夜幕高悬。

    她开了桌前的台灯,暖色的光晕照亮了两个人的脸。

    文书还剩下一半。

    “剩下的等我明天有空再帮你写吧?”青年站了起来,“晚上还有个任务——”

    “你还是先休息好再说。这个并不急。”光之战士看着他状态栏上的debuff无情质评。

    五条悟精神劲十足地冲她挥了挥手,大步走到了门边。

    光之战士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眼看着对方打开了门,她还是决定再补上一句。

    “不要喜欢我了。”

    青年的脚步停顿了下来。

    “之前我就说过,这是没有结果的。最终我会离开,也不会更改自己的想法。”

    “啊,是吗?”

    她听见五条悟不咸不淡的回应。

    紧接着,男人又关上门,转身朝她走过来。

    他像是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笑着对她说道。

    “说起来,希卡莉,你好像还没兑现刚才的承诺?‘有需要直接找我’——是这么说的吧?”

    话音落下,人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男人俯下身,双手支撑在椅子的两侧。

    她只觉唇上一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撬开了自己的唇,抵上了贝齿。

    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她试图反击,而对方却毫不容许。

    他一面加深攻势一面将她牢牢固定在椅背上。

    ——有点缺氧。

    隐约意识到这点时,光之战士往下滑了一截,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挣脱,然而对方伸出手强行又把她给拽了起来。

    然后他单方面结束了这个吻。

    白发的青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被她咬破而出血的下唇笑了。

    他说:“怎样都无所谓。反正我也不会改。”

    第一百零八话

    舌尖弥漫着淡淡血腥味。

    方才唇齿相依、柔软而湿润的触感仍有残留。

    心脏急速而猛烈的跳动着。

    光之战士能清晰地感受到自身传来的讯号。

    她已无法准确分辨出这样的反应究竟是因为长时间缺氧还是其它了。

    不仅如此, 脸颊近乎沸腾的温度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应该看不出来什么吧?

    尽管内心希望如此,但她并不知晓,此时此刻自己那双毛茸茸的耳朵正不知不觉往下弯折, 轻微抖动着。

    她看着在自己面前舔舐下唇的青年, 大脑一片空白。

    对于刚才心血来潮说的话语, 光之战士感觉到有些后悔

    难道是因为自己过于心急?

    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这件事无法实现, 反而激起了面前这人的逆反心理?

    她试图平复紊乱的呼吸, 让自己面上看得更平静些。

    ——但她却又不去主动迎上青年灼灼的目光。

    他的目光太过热烈而露骨, 令光之战士感受到了些许不安。

    或是事情不受她的控制,又或是她无法应对这样喷薄而出的感情。

    为什么就不会放弃呢?她想。

    “都这个时候了,不说些什么吗?”

    头顶响起了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倾向来。

    光之战士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装鸵鸟

    要不先【隐遁】躲一段时间?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面前的人蹲了下来。

    他就这样闯入了她的视线。

    “我不会再说什么让你留下来这种话了。”

    意外于听到了这样的话语,光之战士一时有些呆滞的眨眨眼,连思绪也被打断。

    “但是再离开之前那么一段时间,总得坦诚点吧,希卡莉?”

    他的声音低沉,一字一句, 话语缓慢而清晰。

    ——这是真话?

    光之战士抬起头望向他。

    青年并没有挪开他的目光。

    心中无端松了口气,原先那让她喘不过气来的无端压力也消失了些许。

    光之战士再三确认:“这次的委托解决完之后, 我不会再来这个世界。所以在那之前”

    “没错、没错。这是你一直在强调的事。”青年点点头,看得出他对她确认的句子感到些许写在面上的厌烦,“也是, 总不能每件事都让你来完成。出事就找人兜底, 和高层那群老橘子又有什么区别嘛。”

    “但是你该不会是想说,‘在那之前, 我会一直对和你有关的事避而不谈”吧?”

    “”

    似乎看到了她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情绪,五条悟扬起了嘴角:“看来我说对了。”

    “你总是会在自己不擅长的话题上故意回避,而且回避的方式也很生硬。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不想回答?”

    光之战士:“”

    直到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白发青年,似乎比她自己还要懂她。

    这让她感到惊讶。

    但她又不得不强行压下那份讶异来,不让自己露出任何破绽。

    “看起来你想要否认?”他歪了歪头,笑的有些狡黠。

    “好啦,别一副警惕起来的表情,来立个【束缚】如何?”青年抬起手来,“证明我不是在逗你玩~”

    他越是这么说,反而越可疑了。她想。

    对于她更加谨慎的态度,青年也没有丝毫泄气。

    他自顾自地开了口。

    “我不会再有让你留在这个世界的念头,这样的想法永远不能实现。相应的,你需要真诚表达一下对我的态度,不能逃避哦。”

    ——不是强迫性质的某种回应。而是“真诚”表达。

    光之战士注意到了这一点。

    【束缚】一旦结下,便作用于双方不再改变。

    这恐怕是眼前这个任性的家伙唯一的让步。

    唯一明确的事实是,五条悟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自己的答复。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青年的表情并无阴霾,全然笃定。

    ——他并不觉得会得到一个失落的答复,就像个恃宠而骄的小孩。

    光之战士一时无言。

    而注视着她的男人没有收回手,仍然在耐心等待着。

    她叹了口气,最终伸出手与他交握。

    【束缚】成立。

    青年的目光在那一刻盈满期待。

    “——那么,现在可以说了吧?我等着哦。”

    光之战士下意识说道,“之后再——”

    “不行~限定是今天~”青年起身凑近了些,语气悠闲地打断了她的话语,“又要转移话题了吗?还是打算留到最后,走时再说?”

    “”

    ——小伎俩全被他猜完了。

    光之战士再度被困在了他的双臂之间。

    她的尾巴先一步开始焦躁地摇晃起来,耳朵也越发垂了下去。

    而面前的男人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她的反应,发出低沉的笑声来。

    “希卡莉。”他说,“你的耳朵都要贴着头发了。”

    光之战士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喝下幻想药。

    尽管她从未让自己的内在感情表现在面容之上,但偶尔有些意料之外的情绪,却会被这该死的耳朵和尾巴给彻底出卖。

    猫魅族面对压力的表现实在太明显了

    而原本她并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失态。

    就算是很久以前从【拂晓】一路走来,就算是战友与同伴也未曾看到过她有不符合“光之战士”又或者是“希望”这一概念的举止。

    而她也一直坚信自己可以做到。

    而现在,光之战士却差点在这样的状况下产生了负面情绪。

    老天啊。她想。

    还不如让她去打蛮神呢,战斗才不需要想那么多!

    然而这样的想法只出现了一瞬。

    看着面前的青年笑意盈盈的视线,她又改变了主意。

    怎么此刻这小子还游刃有余的?

    该不会是察觉到自己不擅长处理这种事了吧?

    不。不行,怎么能就这样认输。

    光之战士暗中捏紧了拳头。

    话是要说的,她不会逃避,也不会说假话。

    “想知道我对你的态度?我最真实的想法?”她酝酿片刻语言,慢慢开了口。

    “如果是想让我说‘我也喜欢你’这种话,是绝对不可能的。”

    眼见着青年在听到这句话时呆愣的样子,她像是得到了小小的胜利那般微微昂起头。

    “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

    光之战士理直气壮说出了这句话,“但是之前也说过,不讨厌你。”

    她看着青年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约莫几秒后,他大笑着一遍拍打椅子扶手。

    “——这也行?”

    “凭直觉进行判断和行动,这是我能给出的最肯定的答案。”光之战士再度保证,“我不确定那个到底算什么感情。”

    “诶?那刚才的亲吻又算什么啊~你明明能反手把我甩出去的吧?”

    她听见青年带这些委屈的声音。

    他这么一说,光之战士脑袋更不够用了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

    “而且,你的心跳声隔着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了。”他说。

    “缺氧。”

    “诶?真的真的只是这样吗——”

    “”

    对于感情的细致划分,她并不算敏锐。

    她只是对感情有些基本的概念,能区分出来它们到底是世俗还是扭曲的。

    ——就比如她曾经遇到的称呼自己为挚友却又追着自己招招下狠手至自己于死地的战斗狂。

    芝诺斯那个家伙,将对她的杀意视为他们亘久的情谊。

    这种人她不会单方面称之为“挚友”。

    而对于“爱情”。

    显然她只是旁观过他人。

    现如今她看得出来五条悟对自己的想法,却不太确定自己的。

    ——从小看他长大,光之战士是真没想到这家伙有一天还会对自己有意思。

    但仔细想来,她也确实一路上又过于关注他了。

    是出于什么目的呢?单纯的是因为自己一直在被召唤而“生气”么?

    不知不觉,光之战士又开始陷入思维黑洞。

    “不确定么?”

    将她的行为举动尽收眼底的青年像是又想到了什么。

    “要不要再试试?”

    光之战士疑惑地望向他。

    青年循循善诱:“试试看你是不是真的缺氧。”

    光之战士伸手就想要与他保持距离。

    然而下一秒,对方突然笑道:“——只是那种程度都能缺氧的话,希卡莉你在这方面还真是特别逊耶~”

    语气之间,毫不收敛的调笑与嘲讽。

    “”

    她的手停在了半空。

    约莫几秒的时间,那只停驻的手反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强行拉近。

    “哦~?怎么突然又这么主唔——”

    这一次,主客调换。

    她用同样的方式发起反击,然后借力与他调换了位置。

    几秒之后,靠在椅背上的成了五条悟。

    光之战士松开了对他的钳制。

    就在她想要结束时,青年却突然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后脑勺,强行将吻继续了下去。

    像是暗自较劲那般,这一次比上次的时间还要久。

    她甚至能听到某种清晰的水声。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她想。

    紧接着,她故技重施,用尖利的犬齿再度狠狠往这人嘴巴上咬。

    铁锈味再度充斥唇齿间,然后光之战士也感觉到唇边一痛。

    她往后仰头,伸手捂住嘴。

    定睛一看,是自己的血。

    她垂下眼,看着身下冲她得意扬起脸的家伙。

    原本她坐着刚刚好的椅子,在他身下却显得格外小只。

    他一手扶着椅背,连自己被弄乱的衣领都不去理会,盯着她哑着声音笑。

    第一百零九话

    看着对方笑而不语的样子, 她反倒感受到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

    昏暗的灯光下,被自己居高临下俯视着的男人眼角微微泛红,胸膛一起一伏。

    ——极为安静的环境里, 她能清晰听到他紊乱而粗重的呼吸。

    他慵懒迎上她的视线。

    那片无垠而纯粹的苍蓝, 此刻却在她面前化作醉人的深渊。

    他的眼神令她感到害怕。

    她不知道在跃下那一片‘深渊’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又或者, 潜意识已经提前预知, 但她下意识想往反方向回转。

    ——冲动了。

    脑袋里一瞬间出现的只有这三个字。

    后知后觉, 光之战士第一时间想往后退两步。

    然而还没能往后挪动一步, 男人便伸出手来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心乃至指腹灼热而滚烫,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皮肤,以一种温和而又绝对的姿态逐渐施力。

    伴随着笑意,他的声音较往常相比更为喑哑与低沉:“希卡莉。这样就结束了吗?”

    “别这样呀。”他说, “擅自这么做又把我丢在一边不管,这样真的好么?”

    他如此叙述着,睁大了那双眼睛,看起来又是她常见的那一副无辜而又委屈的样子。

    光之战士从来不背莫名其妙的锅:“是你先激将我的。”

    青年笑对她清醒的指控。

    “好嘛。”他倒是完全不在意,甚至还表现得很愉快,“那给你道歉好啦。对不起嘛。”

    光之战士:“?”

    在她略显疑惑的视线里,男人抓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唇边。

    他微微低下头, 轻吻着她的手心,而后伸出殷红的舌尖, 舔舐了一下她的指尖。

    猝不及防感受到湿润温度与皮肤接触,光之战士表情震惊。

    她的尾巴与耳朵在一瞬间炸起。

    青年微微侧过头,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地侵略性。

    而在注意到她的变化时, 他又好似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对自己造成的现状充斥着惊奇与兴奋。

    她触电般地想要抽回手,然而对方却不想放过这样的破绽来, 加深了力气与她制衡。

    “为什么要躲啊?”他笑吟吟地说。

    光之战士:“干嘛突然舔我的手?”

    “因为喜欢啊。”

    对方的答案过于直给,导致她短暂地停止了一瞬间思考。

    “”光之战士沉默片刻,“那也不能这么干。”

    “为什么?”

    “我又不是食物。”

    五条悟没忍住,再度乐得自顾自笑出声。

    “希卡莉你,完全没开窍啊。”

    这句话轻轻松松被他说出口,听起来本是惋惜的话语,而他的表情却显得明媚而生动。

    “要这么说,也没错——不喜欢这样?”

    “谁会喜欢被当成食物?”光之战士面无表情地反问。

    “我?”

    “”

    对于青年这样脑袋抽了一样的回答,光之战士一时无言。

    “我都这么说了哦?”他眨眨眼,“只有你可以,其他人想也别想。”

    光之战士:“”

    她的表情开始变化。

    带着些隐隐担忧,她看了看五条悟的状态栏。

    ——很正常啊?没有什么诸如【精神紊乱】之类的Debuff啊?

    在五条悟的视线里,她又抿上嘴伸手往他额头上按

    也不烧啊?

    “你该不会觉得我是脑袋有什么毛病吧?”

    “”挺有自知之明的。她想。

    光之战士的眼神真切将她内心所想传达了过去。

    “我很正常。”被如此注视,男人仍旧笑着,“不管是脑袋还是身体,状态都非常好~”

    “正常人不会说自己想成为食物被吃掉。”

    听她如此吐槽,五条悟歪了歪脑袋,仅思考了半秒钟。

    “与其说想成为食物。”他说,“不如说是,我想看你对我做这样的事。”

    内容直接而露骨,但即使如此做出叙述,他却也仍游刃有余地笑着,仿佛只是说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

    光之战士回想了一下方才青年的所作所为,半天没有回应。

    “只是这样?”她犹豫片刻。

    “嗯嗯。只是这样——而已呢~”青年如此说道,“如果希卡莉能这么做的话”

    他瞥了一眼留在桌上的那些文书。

    “今后需要写字的工作就全部交给我怎么样?——啊,不会再夹带私情的那种~”

    光之战士:“”

    总觉得有诈。

    目前看来,他所提出的那些要求虽然怪是怪了点,好像确实并无损失。

    但某种与生俱来的直觉又告诉她,自己不能轻易答应。

    良久,她看着青年那张笑脸,开了口。

    “我”

    后面要说的话没能表达出来。

    有人兀地敲响了大门。

    清晰而有序的敲门声在那一瞬间似乎也敲醒了光之战士。

    在听到有人隔着门呼唤她时,她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那份理智。

    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清明,她挣脱开了对方的手,往后退步时顺便再度揪起他的衣领来。

    “快起来!”

    “——诶?”

    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她整个双手架起来,艰难拖到一旁会客的沙发上。

    “星川小姐?咦?人不在吗?”

    光之战士听见门外下属自言自语的声音。

    紧接着她便听见对方即将试探着推门进来。

    “我在!”情急之下,她先声夺人,“稍等一下。——什么事?”

    听到她的回应,门外人停下了动作来,礼貌回应道。

    “是这样的,禅院家派来了一名使者,说是有要事要与您商谈。”

    光之战士:“”

    五条悟:“”

    “我知道了,稍后”

    “不见。”

    冷冷的声音从自己身下响起。

    光之战士迅速抬手捂住了青年的嘴,然而为时已晚。

    “五条先生?”

    门外下属的声音再度响起。

    嘶。

    光之战士扶住了额头,瞪着一脸不忿的青年。

    “先别说话了。”她说,“让禅院的人进来,看看要说什么。”

    *

    *

    禅院家的使者一进门便汗流浃背。

    倒不是因为一路行至高专身体疲惫。

    ——从他进入这房间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完全无法忽视的视线和冷漠的杀意。

    他努力不去迎上侧方的目光,而是颤巍巍看向正坐在办公桌前似在整理文件的少女。

    “房间有些小,见谅。”她伸手往旁侧的沙发上示意,“请您先坐下再谈吧。”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白发的青年那双不带一点感情的眸子与他正撞上视线。

    对方翘着腿,整个人占据了几乎半张沙发,皮笑肉不笑。

    使者:“不不不,不用、不用。无需占用您更多的时间。”

    ——要真往沙发那边坐下总感觉自己都不能完整地回去了!

    “这个时候要求商谈。”他听见青年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们禅院家那些礼仪规矩恐怕都埋没在狗肚子里了吧?”

    “”救命啊。想走。

    “言归正传。你有什么事要说?”

    少女平静的声音宛如天降甘霖,一瞬间将他拉出了这突然包围自己的“地狱”。

    但这份压力也仅仅只消失了一瞬。

    “关于这件事”他都不敢往沙发那边瞟,但秉着领命办事的心还是说了出来,“呃我家主人的命令是,与星川小姐您一对一谈话。”

    少女听罢,若有所思点点头。

    她将目光投向五条悟。

    “没什么事的话。”她说,“五条先生你先走?”

    一分钟过去。

    被她呼唤的人连屁股都没挪一下。

    他说得轻轻松松:“这里是高专,我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还不能在这说,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再说了。”他就地往沙发上一躺,“本来我就是要在这里补觉的。先来后到懂不懂?”

    “我、我只是领命办事,五条家主。”

    “不说?那你今天别回禅院了。——喔。搞不好今天之后也不用回了。”

    五条悟一字一句,“就在这里说。”

    “”

    *

    *

    感受到了禅院家的男人接近求助般无助而又绝望的目光,光之战士看着对着对方步步紧逼的五条悟,沉默了好一阵。

    明显的迁怒,连她都看出来了。

    而现在他也并没有半点要让步的意思。

    眼下,禅院家来的人正像被吓坏的鹌鹑,左右行动不能。

    她略一思索,拿出了牧杖来。

    【沉静】。

    一刹那间,青年察觉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朝她瞟过来。

    “你不是要补觉吗?”光之战士说,“既然要睡觉那就好好睡。我出去谈。”

    将来客带出房门,来到空无一人的廊前,光之战士示意对方继续将未能表述完的消息再度说明。

    “所以,你是代表禅院家主而来?”

    “不。”使者摇摇头,“是禅院直哉大人。”

    光之战士颇有些意外地眨眨眼。

    ——这倒是还真没想到。

    “此事与家主大人无关。”使者压低了声音来,“直哉大人希望您能单独与他谈一谈。”

    他说着,双手恭敬地冲她奉上一张精致的折纸。

    “具体的时间、地址,都在其上。”

    “希望您能赏脸赴会。”

    第一百一十话

    东京时间晚七点整。

    夜幕低垂, 云层被城市霓虹灯映照至通红。

    光之战士按照那日使者给自己的线索,经过数次寻找后,走进了一家看起来装饰得简约却不平凡的餐厅。

    入口的小道上一路环绕着丰富的绿色植被, 沿着半新的石板路往深处走去便能看见占地面积巨大的庭院。

    若不是这一路有人带领, 光之战士好不怀疑自己大概会在这里迷路好一段时间。

    身着古朴多玛式服装的女人将她引至其中一间亮着灯的障子前, 恭敬地替她拉开了门。

    与夜色相比更为堂皇的室内, 小小的红桌上尽是她没见过的东方料理, 桌子的中央还摆放着不知名的某种花束。

    “迟到了啊, 女人。”

    直到青年倨傲而又高昂的声音响起,光之战士这才将目光投向在桌边一侧坐着的青年。

    “抱歉。”她说,“处理了一点小事。”

    “哼。是吗?”

    和记忆中所见到的样貌与穿着几乎没有任何明显的变化。她想。

    此时此刻,禅院直哉正端坐着。在她做出如此回应时, 那双微微向上挑起的眼睛才往她这边一瞥。

    他折了折袖子,伸手示意自己对面的位置,语气倒是较神态更有礼貌:“请坐。”

    光之战士站在门口没动弹。

    她环视一圈,往室内左看看右瞄瞄。

    禅院直哉:“你在干嘛?”

    他就差没把嫌弃给写在脸上了。

    “找坐的地方。”光之战士继续四下梭巡。

    “”似乎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回答,青年当场噎住,“不是就在这么?”

    “就跪坐着啊?”光之战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还得聊一段时间的吧?那多累啊。”

    这么说着, 她顺手找来一个放在角落的软垫,最终盘腿坐在低矮的小桌前。

    落座之后, 她顺手拿起桌上的细长的黑色筷子,冲着自己最感兴趣的那一道料理下了手。

    “你这女人。”她听见青年咬牙切齿的声音,“一点规矩和礼仪都不讲么?这里可不是什么随便的地方。”

    “身为女人怎么能先动筷”

    “——吃个饭那么多讲究?还和男女有关系?”光之战士思考了一瞬, 随后因理解不能而放弃思考。

    她伸手向他示意:“主随客便, 你也别客气。”

    禅院直哉:“”

    要说的话被她一通操作又不痛快地憋了回去。

    他瞪着她,眼看光之战士根本就没工夫搭理他, 那副一直以来从容而又不屑的表情差点扭曲崩毁。

    良久,他冷哼一声。

    “俗不可耐。这样的人怎么能进禅院?”

    “对,我的确是个随便的俗人。”等到嘴巴里的食物彻底吃下肚,光之战士才不紧不慢地平静接话,“说到这个。——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和我谈?”

    没有如愿以偿从她面容上看到被侮辱或失态的表情,青年再度被她波澜不惊的态度给呛到。

    “你”

    他似乎是想了很多回击的话语,最后又不再说话。

    禅院直哉冷静了下来。

    他紧握着手中的酒盏,盯着她冷笑了出来,用炫耀的语气如此说道。

    “我知道你不是叫‘星川光’的那个女人。”

    光之战士手中的筷子停住了。

    她猛地抬起头来。

    那一瞬间,她突然专注认真起来的视线令他暗自一哆嗦,紧紧捏攥酒盏,直至那白玉般洁白的表面产生肉眼可见的裂痕。

    禅院直哉不动声色地转动两下器皿,将碎裂的部分转向只有自己能看到的角度。

    她盯着他看了好一段时间。

    直到禅院直哉开始产生挪开视线的想法时,她才又低下头夹了一筷子小菜。

    “哦。厉害嘛。”光之战士说,“所以呢?”

    ‘所以呢’?

    就这反应?

    光之战士从面前青年的表情上读出了这么几分意思。

    “想用这个来交换什么条件?还是想借此要挟我什么?”

    她更加直接地说出了可能的推测。

    禅院直哉:“”

    光之战士并不急于继续与他讨论这样的事。

    在禅院直哉如此向她摊牌之后,她便在心中有了其它的盘算。

    这场谈话如何暂且不提,禅院直哉选的这家餐厅倒有点真东西。

    在她看来这些与多玛风格菜品相似却又不重样的食物别有一番风味,这让她产生了收集新烹饪手法的想法。

    不知道这里的厨师会不会教?她想。

    说起来,食物风味已经品尝过不少,不知道这里的酒水如何?

    光之战士抬手指了指被直哉握着的酒盏。

    “那是什么?酒?”

    原本脸色有些发白的青年低下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含糊应了一声。

    “什么酒?给我来点。”

    “这东西恐怕你喝不了。”青年眯起眼睛来,冶丽的面容带着几分嘲讽,“只需要一杯,今天就谈不了什么了。”

    这么说着,他愈是攥紧了手中的东西。

    “我的酒量还可以。”光之战士伸手就去拿,“不会有事。”

    禅院直哉:“”

    他像是想要躲开她的触碰,皱起眉探身:“——知道了!你别动。”

    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光之战士颇为意外地看着眼前这个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家伙,此刻还主动为她添了酒。

    “谢谢。”她抬手一口饮下,“你继续说正事,我在听。”

    青年的声音在一段时间后,再度响起。

    “我不想和你这种女人‘联姻’。”

    光之战士顺口一问:“为什么呢?”

    “哼,礼仪和规矩你一样都没有。”他说着,一面上下打量她,“也就长得好看些。身材更是没有一丝出挑的地方。”

    “禅院家的女人,要跟在男性身后三步的位置行走,对夫君更应百般恭顺,最好不问世事。——而这些我看你都做不到。”

    “”

    光之战士拿筷子夹着的鳗鱼肉愣是半天没放进嘴。

    大概是以为她被打击到,青年眼尾带笑,恶意地开口道:“毕竟在成婚之后还抛头露面的,不顾夫君的脸面,那才是为禅院家蒙羞。”

    光之战士:“”

    她大为震撼。

    就算是在艾欧泽亚战前被加雷马殖民统治的延夏风俗都没这么离谱。

    ——御三家该不会都这一个德行吧?还是这只是禅院家的风俗?

    这么看来,五条悟没长成这样真是太不容易了。

    几秒之后,她反应了过来。

    “大概知道你的想法了。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要结婚呢?”

    “当然是要诞下强大的后代。”金发青年说得理所应当,他昂着头向下看她,“你不会不知道,我家那个老头子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这我知道。”光之战士沉默片刻。

    她抬起头,表现出自身真情实感地疑惑:“所以你是在劝退我?还是在恐吓我?”

    “你看起来倒像是很希望嫁到禅院家?”禅院直哉打量着她,似乎将她的问话自然而然地错意视作某种讯号。

    “倒也不是不行。”

    他在光之战士还有些懵的眼神里如此说道:“除非你能在成婚前立下【束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伤害你的夫君”

    光之战士:“”

    她只觉得有些无语,外加口干舌燥。

    她试图想要再拿起小酒杯递过去再弄点酒。

    然而刚起身,因为长时间盘腿导致腿部发麻,她又一不小心磕碰到了桌子。

    哗啦一声,正中的花瓶往一侧倾倒。

    光之战士眼疾手快,将它扶稳然后又放好。

    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她坐回原位,抬眼却看着对面的金发青年连酒盏都不握了。

    他正双手下意识作防御状护在面前,整个人紧绷着身子离桌子老远。

    光之战士:“”

    禅院直哉:“”

    小小的房间内,连窗外庭院里隐约的潺潺流水声都显得格外聒噪。

    “你挡什么?我不是要打你。”

    那边反应过来的青年放下手,再度挪动过来。

    不只是酒的原因还是其它,他原本还算白皙的脸此刻生了大片红晕。

    重新将手覆盖在酒盏之上,禅院直哉连原本还端着的表情现在是彻底崩毁。

    他说:“我是怕你把酒弄撒了,粗鲁的女人!”

    “好好好。”光之战士说,“怎样都行,再给我来点。”

    禅院直哉:“”

    *

    *

    原本不该是这种场面的。

    禅院直哉在内心痛骂自己三百回。

    原本他要一直保持这样上位者的风度,游刃有余的推掉家里那个老头子给自己硬找的“联姻”。

    然而现在看来,事实比想象要残酷的多。

    现在他在给对方倒酒。

    若不是不想让她看见被自己无意中攥出的裂痕,这种事他根本就不屑干。他想。

    ——比起这个,他可不想被面前人发现自己的窘态,以及害怕她的事实。

    但现在这样的心思似乎也已经彻底暴露在了对方面前。

    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条件反射。

    知道面前的少女并不是所谓的“星川光”这一点,是他在跟着禅院家的术士还有自家老头在涉谷见到她的那一刻。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她的身份告知族人。

    原因无他,五条悟在场,情绪爆炸甚至把愤怒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这个时候说出来无异于自杀。

    而她

    只需瞥见一眼,看着那熟悉的耳朵和尾巴,他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令他从不愿意再回想的记忆。

    两度实力的压制,两度真实而咫尺的恐怖。

    只消一眼便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即使成长至今,他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便也能意识到这点。

    这是他拒不愿承认的事实。

    而如今,老头为了更强的血脉让他和她“联姻”

    欣喜只有那么一瞬。

    但更为清醒的事实是,他很明白自己根本就控制不住这个‘联姻’的对象。

    他更倾向于她会在那之前用哪些从未见过的术式杀了他。

    禅院家的嫡长子,娶一个比自己强太多的女人,控制不住甚至还会被人取笑。

    ——只有这一点他无法忍耐。

    而他也不想什么事都在父亲的安排之下。

    可如今老头告诉他只有和她成婚,他才能算是禅院家的正统继承人,或者说下一任家主

    既然如此,只能从这女人这边下手。

    要么,让她主动拒绝;要么,他们谈妥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