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陷困境(三)
11、
我能十分确信,那个马背上的高大男人就是乌朔!
因我回眸的刹那,他也有所感应地,扭头看向我。
月夜下,他一身北狄胡装,英姿飒飒。
我根据话本当中的时间推算,他现在应该已经恢复记忆了,此次应是随北狄使团一道入京觐见的,可我万没想到,乌朔竟会率领北狄人替我拦住追兵,替我开出一条生路。
我想说些什么,乌朔却先我一步冲我做了个口型。
只有两个字,“快走!”
我不再犹豫,调转马头,带着重伤不醒的梅若笙向前疾驰而去。
12、
川琴郡是一处拱卫京师的京畿之地,向来不设城防,所以我很顺利地在拂晓将至之前进了城。
我沿着梅若笙所指的方向策马朝万佛寺奔赶。
他中途被我叫醒过几次为我指路,但很快就又因体力不支,沉沉昏去,看起来伤势颇为严重。
我没有处理伤口的经验,还晕血,所以不敢去看梅若笙,但我又怕他一昏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所以会隔一段时间唤他一下。
梅若笙每次醒来,都会伸手将我搂进怀中,整个身体几乎都贴在我的背上。
我不敢推开他,就只好低着脑袋任他抱住,可其实我自己也不好受,我昨夜热病未平,一路都在咳嗽,而更为关键的是,梅若笙替我找来的暗卫衣服本来就偏大了些,我的外裤骑马颠掉之后,就只剩下一层薄薄的亵衫和外袍,又骑行一夜,两只腿被马背磨得生疼,红了一大片。
所以及至我成功地将梅若笙送到万佛寺,从马背上下来时,双脚早已软若无骨,身体也因痛苦而颤栗不止。
万佛寺的人应是同梅若笙相熟,看他如此伤重,也并未多问什么,只叫人扶他下去疗伤,至于我,则被两个小沙弥带去禅房休息。
不过,为保障我的安全,禅房外还是派了几个和尚把守。
13、
我坐下来,用了些草药,待咳疾平复过去之后,才掀开外袍,看到皮肤上居然被磨出了血泡,怪不得会这么疼。
我只看了一眼就匆匆别过脑袋,但又疼得实在受不住,只好叫那些守在外面的和尚给我拿些擦拭的软膏。
几个和尚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两眼,拿来了我要的药膏,但语气却颇为不好。
“此乃佛门重地,施主万不可行那勾引妄为之事。”
“你们…你们乱说什么…”
我立时听懂了他们的意思,又羞又气,“我要药膏,只是因为腿被马磨破了…”
“还有,我和哥哥之间并没有做什么…”
我一时激动,竟就将梅若笙错唤做了哥哥。
给我送药的小和尚眉宇间更是不屑,扫我两眼才道,“谁人不知梅施主的品行向来端若清风,洁身自好,他本就礼佛爱佛,必不可能有所欲念,就算有什么,也定是你下作勾-引的,当真是不知廉耻!”
我被这和尚一通辱骂,心中委屈,也不想再多同他们争辩,拿着药默默回到禅房,先给自己擦了一遍。
但我的腿伤得严重,即使上了药也并未缓解多少。
我又痛又难过,缩在禅房的榻上晕乎乎地睡了一会儿。
这一觉我睡得甚浅,很快就又醒了,也不知何故,心口竟一直在突突乱跳。
于是,我又敲开门,正巧有两个和尚过来给我送饭,我一看到他们便问,梅若笙现在如何了?
这两个和尚不是上午给我送药的那个,言谈间客气不少,他们听到我的问话,为难地对视一眼,才道,“梅施主伤重未醒,至于这位施主,要先在禅房暂居,一切都要待梅施主醒了再行处置。”
说了等于没说。
我有些丧气,百无聊赖地回到禅房。
第二天,我再次问起梅若笙的情况。
和尚们依旧口径一致,说是他没醒,叫我继续等待。
但是今天,他们并不关着我了,还准允我在佛寺当中到处逛逛走走,只不过无论我去到哪里,总会有和尚跟在我后面。
昨日羞辱我的那个和尚也不见了踪影,今天的和尚们都很好说话的,还主动提出要带我游览万佛寺散心,只我没有什么心思,就去佛堂拜见过住持,礼了道香,便又回去了。
14、
第三日,不出所料,梅若笙还是没有醒。
15、
梅若笙只是受了外伤,何至于迟迟不醒,我就是再迟钝,这下也知道,这不过就是个借口。
我想,梅若笙该不会要这样拖着,好将我一直留在万佛寺罢?
大宣重佛,依令,官兵不得无凭查验佛寺。
追杀我们的那些人,既非圣上下令,想来也不敢贸然闯寺伤人,而杜听寒等人又生死未卜,所以我只要留在这里,就不必受那牢狱之苦了,等风波平定之后,再带我回宫,也算是不负皇命。如今立储之争激烈,多方势力登场,梅若笙这么做,确实是为了我好。
可…若万一许桑衡谋划成功,扶持那大皇子登上了东宫太子之位,夺得实权,我岂不是…岂不是更没有机会复仇了?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安于梅若笙的庇护,必须得去做些什么,可我刚一起身就猛地牵动腿伤,我抽了口气,又坐了回去。
寺庙里的药不大好用,药性烈辣,而我要擦的部位又在大腿内侧,皮肤本就娇-嫩,所以我擦了一次就没有擦了,索性不穿长裤,想等伤处慢慢养好。可万佛寺毕竟是佛门之地,我此前又被羞辱过,很怕被人看出端倪,就只能多套几层外袍遮住腿,但这么一来,就更觉得热了,我刚出禅房门,就被迎面而来的晃晃日头晒得满脸发红,汗流浃背。
在外边守着我的和尚见我这样,便主动问我要不要去盥洗房用水擦擦汗。
“我想去看看梅…梅大人。”
我想到自己的目的,便扯谎道,“梅大人在昏迷之前有说过让我去找他的,他有话要对我说。”
“那你先去洗洗。贫僧问过住持方丈后,再带你见他。”
这和尚听我说得有板有眼,竟当真了。
我点点头,在盥洗房中焦急不安地等待,没一会儿,小和尚真的过来了,说是可以带我去见梅若笙。
我一喜,忘了要穿外裤,就这么跑去了梅若笙的房里。
梅若笙确实是在床上静静睡着。
他身上的伤口应该已经被处理过了,现下呼吸平缓,没有大碍。
但我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在昏迷,还是在故意躲我,就轻声唤了他一句,“老师”。
梅若笙毫无反应。
我便又唤了一声哥哥。
还是没有反应。
小和尚上前对我道,“梅施主受了内伤,心脉受损,没有那么快醒过来的。”
我听小和尚这么说,心中顿觉愧疚难当,梅若笙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却还暗自揣度,实在不应该,便对送我过来的小和尚道,“我在这里守会儿。”
小和尚点头,搁下手中纱布药膏,“那梅施主就交给你了。”
16、
这小和尚是不是弄错了,我没有说要给梅若笙换药啊,我晕血,根本换不了药的,我拿着纱布想追出去,
小和尚却已经没了踪影。
我只好将纱布放回去,发现桌上也有一瓶药膏。
这药膏比和尚们给我用的要好,质地绵软温和,我抹了一些在手背上,清清凉凉的,十分舒服。
我的腿间还在痛。
我侧头看了眼梅若笙,见他还没有动静,就偷偷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岔开腿,给自己抹起了药。
那里几日没上过药了,又被布料磨破许多,血泡更多了一些,我又不敢看,就闭着眼睛凭感觉抹,结果擦得满腿都是,直到膏状的药汁在汗的浸渍下,化作黏腻水液从大腿根往下滴落,我才睁开眼,茫然地看到袍摆全沾满了我不小心抹上去的药膏。
“呵,如此愚蠢,竟还能同时勾引到黑羽和长使,让他们一个一个,都为你丢了魂。”
正当我停下手无措之际,竟听到窗边传来一声轻笑。!!
梅若笙的房里明明是没有人的,何故现在会突然进了人,我惊得连衣服都忘了穿好,慌慌张张地扭头看去,没成想,居然又看到了杜听寒那个煞星!
看来,他突围成功了!
他依旧带着铁质面具,只露出一双讥诮的眼,抱着臂凉薄看我,也不知到底隐在暗处有多久了。
“倒是会犯骚。”
杜听寒看我这般目瞪口呆地看他,语调更冷,他一步步走近我,突然猝不及防地伸手,从我手中抢过膏药,玩味地将视线落在我的大腿,对我道,“还知道跑来男人的卧房里,张开腿擦药。”
“你…你…”
我气得浑身发抖。
总算是知道我刚来时为什么会被这群和尚刁难羞辱,还故意给了我那种不好的药膏,定是这杜听寒血口喷人,败坏我的名声!
我羞恼交加,大声吼道,“我没有勾引梅大人,也没有勾引你说的那个什么黑羽!我只是骑马把腿磨破了,痛得受不住,所以才想上药的!”
“骚,货。”
我的解释,杜听寒根本听不进,他甚至上前一步,扯过我的肩膀,一字一顿,轻蔑狎昵地吐出这两个字。
热气隔着面具,打在我的脸上,
然而下一刻,我的胸口忽被他用刀刃狠狠抵住。
我这时才惶然反应过来,杜听寒…
是要杀我…
第052章 陷困境(四)
17、
片刻间,杜听寒的刀刃又往前推了几分,我慌乱中能隐约听到胸襟前的布帛被尖刀割开的声音。
“你,你不能杀我!梅…梅大人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你杀了我,他定不会放过你!”
我手脚冰凉,企图同他做最后的交涉。
“真是蠢笨到无可救药。”
杜听寒极随意地轻笑,带着浓浓嘲弄,目光却定在我在扭打挣扎间露-出的腿上,戏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能勾引到男人,靠的就只是这么一具身子。”
我无心再听杜听寒的挖苦,也不想再解释,只趁他说话的空档,闭了闭眼,悄悄将手伸到发间,拔出梨木簪,猛地向他的小臂扎去。
这梨木簪便是许桑衡给我做的那一支。
他一直迫我戴着,未曾想到,今日真能派上用场。
杜听寒大概没想到我居然会反抗,被我一击得手,刺伤小臂。
他吃痛地闷哼一声,短刀亦应声掉落。
我赶紧爬将起身,匆匆想往外跑,可刚跑出没两步,就被杜听寒追上。
他狠戾地抬腿,将我一脚踹翻在地。
“唔…”
他那一脚踢到了我的腰,我痛到失神尖叫,几乎瞬间就失去了反抗的力气,跌坐到地上,捂住气血不断翻涌的胸口。
杜听寒步步逼近,他没有去捡那把刀,而是直接用将手扼住我的脖颈,“你以为,你的梅大人当真想要护你?你以为,我能够在他的卧房动手杀你,没有获得他的准允?”
“许清妙,你能勾引到他们又如何?被玩过之后,还不是会被扔掉?”
“清醒一点罢。”
我听不懂他的话,只茫然地瞪大眼睛望向他。
我能感觉到滚热的泪水正顺着眼眶掉落。
杜听寒的手在慢慢收紧。
能呼入的气息越来越少,我的胸口像是随时要炸裂开,偏我咳得也凶,吐出了一大口血,热血缓缓滴在了杜听寒的手背,他的动作好像迟疑了下来,后一刻,杜听寒的手却忽然一松。
梅若笙用力掴向杜听寒,口中还在说着什么话。
我听不清了,也无暇去想昏迷的梅若笙是何时起来的,因我身子实在承受不住了,软软倒在墙根,失去了意识。
18、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回到自己的禅房中了。
我躺在卧榻上,衣服都没有了,我掀开被褥,垂眼便就看到了自己腰上多了那一块乌紫的踏痕,疼得按住腰身轻轻抽气。
禅房依旧空空荡荡,唯案头放了不少吃食,除了日常的斋菜外,还摆了几道略显精致,不像是寺庙里会有的点心。
是梅若笙…梅若笙送我回来的吗?
我想起杜听寒对我所说的话,心在不断地下沉。
无数疑问在心头盘桓不去,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他,可脚刚挨到地面,就酸软地倒下,我咬牙撑着手臂,扶住床沿吃力站起,可还是无济于事。
我浑身都使不上劲。
我只好重新坐回床上,冲那两扇紧闭的房门大喊道,“梅若笙呢!你们让梅若笙过来见我!”
我知道,门外必定有人守着。
可我连喊几声,也未有人应声,我急了,推开案头的那些饭菜,将瓷盘重重摔下,“你们让他来见我!他想杀我尽管杀了就是,把我丢在这里躲着我算什么!”
我越说越难过,想梅若笙之前对我那般亲昵,还唤我弟弟,为护我受伤,可到头来,他还是想要杀掉我,最后杜听寒明明快要得手了,他偏又放弃杀我了,难道说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我后悔自己当初居然会对梅若笙心软,声音也不由染了哭腔,“你出来见我!梅若笙!”
门被人推开。
梅若笙逆光走来,面容模糊不清,唯露出冷峻凌厉的下颌线条。
我同他对峙的勇气陡然消散,无助地瑟缩了下肩头,脸上大概还挂着泪痕,模样凄惨败坏。
梅若笙走至床侧,居高临下地睨我一眼,将手中的药瓶搁下。
“喊够了?看来,迷药下的量还是不够多。”
19、
梅若笙语气平淡,仿佛在说着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我听了这话,却怒火再起,呼吸发促,“你凭什么给我下药?你若想要我死,将我丢去武德司水牢就是了,何苦要费这么大功夫?”
“对,我何苦要费这么大功夫?”
梅若笙眼睫垂下,看我一脸茫茫然,又道,“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说罢,也不待我回答,梅若笙就自顾道,“你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前两天,你一直在做噩梦,无论如何都唤不醒,第三日,我给你用了迷药,你才能稍稍安神睡会。”
“三…三天…”
我有些发怔,怪不得,自己的身子会那般绵软无力。
“是。这三天里,你在梦中不断地在呼唤许桑衡的名讳。”
梅若笙饶有深意地说道,看我果然失色,那双细长好看的眸里,便漾满了藏不住的薄怒。
梅若笙性子清冷,喜怒向来不形于色,所以,我明白,当他表现出些微怒意之时,实际上已经很生气了。
我躲闪着他逼视过来的目光,摇头道,“是吗?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梅若笙不置可否,但下一刻,却忽然扬手,一把掀开了我身上的被褥。
我的身体就那样明晃晃地落到了他的眼里。
我彻底慌了神,下意识地伸手想抢被子,可是我没有力气,抢不过来,于是又缩腿想往床里钻,结果依然没有成功,梅若笙拽住我的脚腕,将我捞进了他的怀中。
“你,你放开我…”
我怕得要命,心跳如鼓。
前世的那些记忆,不合时宜地一直往我脑袋里钻。
偏这人却毫无知觉,依旧冷着张脸,用指腹轻按在我大腿内侧的血泡上面,哑了声音问我,“疼不疼?”
“啊…”
我惶然抬头,却发现梅若笙的样子并没有比我好多少。
昔日不沾俗尘的眸色此时竟变得极深,呼吸也越发粗重,因为趴在他怀里,我甚至能瞧见梅若笙的耳根也有些泛红,可他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游弋,甚至用了点儿力。
我疼得抖了一下,哽咽道,“疼。”
“想不想上药?我把我的药给你。”
梅若笙像是在哄着一个稚童,这样问我。
我来不及思考,忙不迭地点头,因想让他放我下来,我这样张开身子,被把着双腿在他怀里,当真羞耻到快要落泪了,我大概是已经落了泪,湿着脸看他。
“乖。我可以给你上药。”
可很快,我冰凉的脸上就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我睁大泪眼,目瞪口呆地看梅若笙俯身,用唇蹭去我脸上的泪滴。
随后,他拿起案上的软玉膏,在我面前晃了晃,竟问出让我头皮一麻的话,“但你要先告诉我,清妙,你被几个男人上过了?”
20、
我当然没有回答梅若笙这么无稽的问题。
但结果就是,梅若笙竟冷冷丢下我,还撤走了我的一应饭菜用药,就连我的衣服也带走了,一件都没有给我留下。
21、
我不知自己是不是又晕过去了,总之,我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也不知晨昏。
这间禅房应当是一间密室,没有窗户,门又被锁住了,只有一盏烛灯透出昏黄的光亮。
梅若笙隔一段时间,都会进禅房一次,问我同样的问题。
我倔然不答。
如此两三次之后,梅若笙还是无奈妥协,重新命人奉来饭菜和药膏,“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同我拗脾气,是会死的。”
“你本来不就想让我死么?你的影卫杜听寒都跟我说了。”
“我对你,确实动过杀心。”
没想到,今天梅若笙居然没有反驳,他亲手挑了一块玉蓉酥,送到我口边。
我狠狠撇过头。
梅若笙的手悬了一悬,随后默然放下。
“杀了你,于我而言,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但君子论迹,不论心。”
梅若笙看我不肯听也听不明白,就不再说了,而是转回了之前的话题,“在你昏迷的这段日子,我请万佛寺的师傅给你验过身。出家人讲求的是一个六根清净,为保清规戒律,他们验身的法子很多,也向来不会出错。”
梅若笙看我果然又开始紧张,蜷着手脚,缩进了被里,竟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他们说,你并非清白之身,后面已经被人用过了。”
“清妙,你才十九岁,尚未及冠,就如此耐不住寂寞了?”
梅若笙话中的羞辱意味甚浓。
且很容易让我想到前世,他是如何逼迫我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地去重复我和许桑衡之间的情-事,这怎能说不是一种刻意的侮辱呢?
可凭什么…
凭什么他能这样随意践踏我的尊严?凭什么他就能做出一派清正严明的样子来指责我?
前世是,今生亦如是。
我满腔愤懑委屈顷刻间化作愤怒,口不择言地冲他吼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我许清妙就是自甘下贱,就喜欢跟男人在一起厮混不休,你凭什么让人给我验身啊,难道你也想上我?那你就上啊!上啊!”
我激动得手都在颤,索性掀开被子,就那样瞪着通红的眼,直直望向他,“你非我父兄,凭什么要管我!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的弟弟!不是!”
“就算是,你也从未做到过一个兄长该尽的职责,你从未真正关心过我的想法,也从未怜惜疼爱过我,所以,你根本就没有资格管我!”
“你确实不是。”
他一言不发任我发泄。
直至听到我提及他的弟弟,身子才微微震了震,他也看向我,眸色中带着如霜雪般的冰冷,“我的弟弟,他已经死了。”
“早就就随着母亲,一道死了。”
第053章 陷困境(五)
22、
那天之后,梅若笙又很久没再露面了。
空荡的禅房中,一片死寂,侧耳也只能听到烛花爆裂开来的轻微响声。
因为梅若笙不给我衣服穿,每天又有外人进来给我送饭递药,所以我只能拼命缩在被子里,就留个脑袋在外边,可我有热病,哪能一直这般捂着,大约两三天后,就实在受不住了,总是昏昏沉沉,夜间也无法安眠,咳喘不止。
我犯病之后,梅若笙总算过来了,还亲自端了汤药喂我。
我撇过头不肯喝,还将被子拉至最高,蒙了脑袋,看都不看他。
梅若笙冷硬地直接扯开我的被子,扔掷到地上。
“你清高什么?”
梅若笙两弯长眉紧紧拧在一处,他按住无力的我,戾气浓重。
“不都跟男人欢-爱过了?躲什么躲,还是说,你就只会对着我装清高?”
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如何被许桑衡强迫的。
他也不知道我前世遭遇,以及我实在孤弱无助,只能用自己来报复许桑衡。
或许,他根本就不屑于知道。
他宁愿相信,我就是那么一个无耻下贱的浪荡货色。
这样,他才能无所顾忌地肆意辱弄我。
因为这样,便是我勾引的他。
勾引了他这个清风明月,冷意无心圣人君子。
23、
所以,当这个带有冷梅香气的气息逼近时,我索性不再抵抗了。
只还是忍不住流泪。
一想到自己在梅若笙眼里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口口,但我却那么尊他敬他,有几个瞬间,甚至真的将他视作兄长想寻求庇护,结果却还是被他百般轻薄,心脏便一抽一抽地在疼。
梅若笙喂我吃饭,他动作其实很温柔,几乎是我刚张口吃饭,他便立时消了气,搂过我的背,将我轻抱在怀中,动作柔和。
可我仍旧哭得止不住。
梅若笙就放过了我…转而亲吻起我的眼角。
薄薄的眼皮因着刺激不住轻抖,我的脸也潮红一片,口中逸出碎碎的低吟。
梅若笙见我有反应了,好似更为惊喜,密实的吻落在耳廓,脸颊,锁骨…向下…
可此情此景,却让我不住想到前世。
前世喝下那碗热药之后,我也是这般…同他拥吻…而后…而后就…
我悲从心起,胸腔震痛,喉间泛起熟悉的腥甜味。
被他抱住之际,前世和今生的画面在脑海中忽而交错。
我再是忍不住,当着他的面,猛地吐出一大口血,生生染红了他洁若无尘的雪衫。
24、
从这日之后,我开始拒不配合梅若笙的一切要求,甚至不肯吃饭喝药。
我身子本来就差,没过多久就消瘦了许多,晚上也睡不安稳,总被心悸惊醒。
这晚将歇之时,我亦是没精打采,软软地靠卧在床榻发怔。
我心中实在难过,因我其实无论是在前世,还是在这一世,都对梅若笙有种莫名的亲厚感,会忍不住想要靠近他,很想得到他的关切…
可到头来,他还是瞧不起我…甚至将我当做器物一般,让人检查我的身体,只为看我有没有被男人上过…
他凭什么这样对我…
我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垂眸望着自己的身体,腰间的淤青已经淡了,可烫疤依旧明显,还有腿间磨出的血泡…我侧过脑袋,看到案几上放了软膏,便撑着口气,给自己上了遍药。
不行,我要振作起来,他不喜欢我,想要我死,我就偏不能死。
但便是上药这么简单的事,我都做得费劲,抹完之后,手一直在颤,这时候我才想起,我已经两日未曾进过任何水米了,梅若笙掰开我的嘴强迫我吃,我便就当着他的面吐掉,含恨看他。
我不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执拗倔强什么,但我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我是会死的。
明明我不想死的。
我还有仇恨未平,我是不甘心,就这么死去的。
我模糊地想着,眼皮越来越沉。
就在我将要失去意识的一瞬,房外忽传来了沉郁顿挫的箫音。
这萧声十分好听,曲调淙淙铮铮,清空悠扬。
只这吹奏之人却好似太过悲伤,竟将一首本不算缓慢的调子吹得尽是凄凉,我也沉在了这乐音当中,阖上眼,却仿佛看到了落梅如雪,风卷长林。
以及茕茕孑然,独身徘徊在梅林之间,苦等一年又一年的少年。
忽而间,那梅林骤然倾塌,无数梅花纷扬洒落,盖在了少年身上,他指尖染血,徒劳地跪在那些花瓣当中,无助哭喊。
“娘亲…”
“娘亲,不要去…我求求你,不要去,你会死的…舅舅他就是想让你去送死,我求求你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我…”
夜风萧萧,吹走了满地的残花枯枝,可惜,再无人回应他。
清风有意难留我,明月无心自照人。
25、
“清妙…弟弟…”
“娘亲走前对我说…来年梅花开时,她就会带着弟弟和父亲一道回来接我…可梅林的花已开谢了数十载…我也依旧没有等到娘亲。”
“现在,你却回到了我身边。”
“我本应该开心的,可是为何…为何我还是会感觉,自己会失去你…”
“弟弟,你本来就是属于我的。我们血肉相连,你只能属于我,而不是什么旁的…男人…”
我昏迷之后,听到有人在我耳边低低诉陈着什么。
那声音极是悲伤,抑着难以言表的情绪,絮絮而言。
我虽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也被他话中弥漫而出的哀意所感染,竟会生出一种想要安慰他的冲动。
于是,我用力地睁开眼皮。
竟看到清贵出尘的梅若笙,正坐在床侧陪我,那向来凌厉的眼眸却意外地,有些泛红。
刚刚…是他在说话吗?
清冷自持的他…怎会对我说那么多话?
“你醒了。”
梅若笙见我望他,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冷脸,只他眉间还依稀残留有愁容,根本来不及掩去。
我看了看他,强撑着坐起,发现身上已经穿好了一层轻薄的里衣,而床边的案几上摆放了清水和布巾。
原来,梅若笙给我擦洗了身子,还给我的伤处都敷了软膏,穿好衣服了。
他停了很久,似是在斟酌要如何对我开口。
他绝口未提我这些天对他的忤逆,而是同我解释道, “之前追杀我们的,是赵承的人,他想抓住你威胁容望,好扶持大皇子夺得太子之位。”
梅若笙声音和缓,“而将你带去武德司一事,只有我同杜听寒知晓,看来是有人向赵承走漏了风声,武德司出了奸细,我正在追查。万佛寺是佛教重地,任何人不得擅闯,按理应最是安全,所以我才会带你在此停留养伤。但这些天,寺里的住持告诉我,有一群可疑之人装作香客,潜伏在寺院当中,所以,我们需要离开这里。”
他看我身子发软,受不住地要朝床后倒去,就用手撑在后边,防止我的脊背磕碰到。
而后又塞了软枕,才让我靠过去,随后,便轻按住我的肩,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对我道,“可你身子实在太弱,强行带你上路,舟车劳顿之下,你定又会发病。清妙。”
“你吃些东西好不好?”
26、
赵承…大皇子…许桑衡…容望…立储…
我的脑子撑得快要裂开了,但我明白,如果我还想复仇,我现在需要立即去阻止许桑衡,阻止他和赵承。
许是复仇的信念最终激起了我的求生意志,我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梅若笙再喂我时,我没再拒绝了,只垂着眼睛,一言不发地吃了下去。
梅若笙大喜,又喂我喝了药,看我肯乖乖配合,眉间的郁窒也散去很多,还在我喝完药后,给我吃了一颗糖,悉心用布巾为我拭去嘴角边沾上的药汁。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要去哪里?”
我许久未同他说话,嗓音哑得厉害。
我已做好了打算,我定要想法子见容望一面,揭穿许桑衡的阴谋。
这件事牵涉诸多,不能让梅若笙知晓,他受奉于皇命,同武德司荣利与共,未必会帮我,且我还不知道,许桑衡到底在梅若笙面前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想到那次看到梅若笙出现在顾府,总觉得,这两人之间,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联合容望,将许桑衡的阴谋彻底扼杀。
“回上京京郊,梅林故居。但你身子不好,我怕你扛不住,所以你歇息休养几日,我们三天后就走。”
梅若笙并不知我在盘算如何从他身边逃跑,耐心同我说道,“梅林故居地处上京,反不容易引起怀疑,且那里有一批我培养的死士影卫,他们会舍命护你周全。”
“以后,你便跟我生活在一起。我会好好照顾你。”
跟梅若笙在一起…是…是什么意思…
我费解地看向他。
梅若笙却不再多言,只嘱咐我什么都不要多想,好好休息就是。
27、
我怎么可能不多想。
这三天里,我表面上乖乖配合梅若笙,心中却一直在筹谋回京之后我要怎么见到容望。
直到第三日夜间,到了该出发的时候,梅若笙替我换了一身便装,带我从万佛寺后院柴门出去,月色下,那里正停了一辆马车,而车边则站了数十个脸覆面具的黑衣暗卫。
“大人,是有几个来路不明的刚刚守在后门,属下们都已经解决掉了。”
梅若笙点头,护送我上车。
我刚刚坐定,却觉得这赶车之人的身形很面熟,于是,我又伸了脖子望去一眼,正巧那人也回头看我。
我看清那人的眼睛后,不禁打了个寒颤。
因为这人正是杜听寒。
只有杜听寒会对着我露出那种阴测测的眼神。
杜听寒小臂缠了层纱布,正是我当初用头上的那根梨木簪刺伤的,他本就讨厌我,现在定然更加对我怀恨在心,不会轻易放过我了。
虽然他戴了面具,但我还是能感受到,那藏在面具之后的浓烈杀意。
第054章 陷困境(六)
28、
“怎么了,清妙?”
梅若笙看我一眨不眨地瞪着杜听寒在看,不由问我。
“我,我怕他,他会杀我的…”
我不自觉地将身子往车厢里缩了一缩。
杜听寒的眼神实在吓人,光这么撇我一眼,我就被吓出了满身冷汗。
“不会的。”
梅若笙安抚着握住我的手,“上次的事是有些误会,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以后,他不敢再对你无礼。”
我仍旧是怕,煞白着脸,一直摇头,“我,我不想走了…”
我迈着腿,想要离开车厢,可刚颤巍巍地跳下马车,杜听寒就将长刀横到我身前,冷言道,“上去!”
我彻底石化,身体抖若筛糠。
“杜听寒!”
梅若笙随我一道下车,扶住我的脊背,厉声斥他,“把面具摘了!”
我有些不明所以,侧头望向梅若笙。
梅若笙轻抿唇瓣,凤目中夹着薄威,虽面容清俊温润,可气势却根本不容得人抗拒。
杜听寒闻令,迟疑了会儿,方才将面具摘去。
我便借着明朗的月色,看清了这杜听寒的脸。
29、
出乎我的意料,杜听寒这煞星长得还算不错。
微低下的脸冷硬刚劲,线条分明,双眉如剑般修长,斜飞入鬓,他的嘴角不笑时也是微微上扬的,颇有种邪魅之感,只眸光却锐如毒蛇,只那般直勾勾地扫来,就让我又忍不住打了个颤。
我抓紧了梅若笙的手。
“跪下!”
梅若笙又是一声喝令。
杜听寒大概并不情愿,默了几息后,才缓慢下跪。
梅若笙牵着我,走到他跟前,对我道,“他此前伤了你,你打他出气,好不好?”
我怔怔呆住,满脸难以置信。
梅若笙却坚持,甚至拉着我的手伸向杜听寒,“别怕,他不会反抗。”
我哪里敢打杜听寒。
我的手刚触碰到他的脸,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烫着了一般,急欲往回抽,可偏偏,这个时候,杜听寒微不可闻地嗤笑了一声。
他居然在嘲笑我?!
杜听寒笑的幅度极小极小,只有我这个角度才能看到,梅若笙和其他的暗卫都看不到,分明就是故意笑给我看的!
我一想到杜听寒当初用各种不齿的话讥讽我,便是跪在我面前也依旧不把我放在眼里,还嘲笑我,不禁怒火中烧。
凭什么…凭什么他敢这般笑我!
我的理智很快就被愤懑蚕食吞没,在大脑未能做出反应之前,就一个巴掌掴了上去。
我这掌打得很重,杜听寒竟被我打得身子往后栽去,但他很快就重新跪好,再抬头看向我时,目光却变了。
我说不出那是种什么表情,总之,他看我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敌意,反倒极是奇怪,甚至暗藏了种隐约的期待。
“清妙,这个你拿着。”
梅若笙取出一枚短木哨递到我手上,“今日,我便把杜听寒给你,以后他就是你的影卫,负责保护你的安全,你想罚便罚,想打便打,若他惹你生气了,你杀了他也无妨。”
梅若笙语气轻淡如常。
仿若这杜听寒并非是一个人,而就只是一样可以随意赠与我的物品。
我接过木哨,仍未从震惊当中回神。
梅若笙鼓励看我,“试试。”
我只好执起木哨,吹了一下,短促的声调让我一惊,但冷静下来后,却莫名觉得熟悉。
这木哨发出来的哨音,同许桑衡在顾府时用叶片吹出来的声调,十分相像。
杜听寒听到哨音后,立时起身站定,重新拾起面具,遮住了被我扇红了的脸上,不情不愿地对我道,“有何吩咐?”
我没想到,桀骜如杜听寒当真会听我的话。
我看了眼他,又看了眼梅若笙,壮着胆子道,“我,我不要你驾车!我要换个人驾车!还有,你,你以后没事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杜听寒微一点头,闪身融进黑夜,很快,就来了新的暗卫,接替杜听寒,为我们驾车。
30、
我重新上了马车,打量着手上的那枚木哨。
“还害怕吗?”
梅若笙坐在我身旁,宠溺问我。
“不怕了。”
我将木哨收起,问梅若笙, “武德司的人,在外联络时,都是用这种哨子吗?”
“不错。”
梅若笙解释道,“此哨声音短而尖锐,其实极像寒鸦的鸟叫声,用来联络同伴,隐蔽性强,不易被人察觉。”
“最关键的是,若木哨不慎丢失,可用叶片代替吹出相似的声调。”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没有,就是有些好奇,现在明白了。”
原本,我对梅若笙还是抱有了一丝期望的,我想着,如果我实在没办法见到容望,干脆就将许桑衡的事告诉他,毕竟他是皇上的人,应该不希望立储出何差池,但现在,我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许桑衡和武德司的关系,比我想象中的,或许还要深。
梅若笙在这场立储之争中所扮演的角色,也并不明朗。
我不可冒险。
31、
武德司的马车同我坐过的任何马车都不一样,想来应是要经常出任务所以特制而成的,当中不仅有各种巧妙的机关护盾,还行驶得格外平稳。
若非偶有透过车帘的风吹过来,我甚至都感觉不到马车在前行。
但也正因如此,我才不至于晕车想吐。
梅若笙上车后,命人拿了点心给我吃。
“此番我们需绕路回上京,大约需要两三日才能到达,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去睡。”
“嗯。”
我心思很乱,就也没想太多,就着梅若笙递过来的香糕一口咬下。
梅若笙陪我一道用完点心后,就用车中备着的清水服侍我洗漱。
他先是用清水将布巾打湿,再拧干为我擦脸,动作优缓。
可我却僵着身体,眉心轻皱。
“我,我自己来就是。”
“你要习惯。”
梅若笙拨弄了下我的发丝,将我额前散下的碎发拢至耳后,缓缓凑近我。
潮热的气息渐渐逼来,就在我以为梅若笙又要亲我的脸时,那股冷梅香气倏忽抽离。
我掩唇重重咳了几声,神经完完全全都是紧绷着的。
梅若笙没有再理会我,而是给自己净了手,脸,方拿来他此前给我用的软玉膏药,对我道,“把裤子脱掉,让我瞧瞧你腿上的伤消去没有。”
32、
我直觉地想要摇头。
可梅若笙却并不依我了,直接动手将扒去。
我这下彻底不敢动了,弓着腰蜷在马车的矮榻上,眸里氤氲着水汽,泫然欲落。
“分开。”
梅若笙就只是帮我上药,可是,他的指尖好像有何魔力,所到之处,带来滚烫的热意…
偏这马车里面又很是亮堂,一览无余,我恨不能将脸捂住,可偏又被梅若笙抱在怀间,手只能软软地搭在他的腰际,额头也无力地抵靠在他的肩上,任凭他为我上药。
他的手有时重了些,我的喉间就控制不住地逸出低-喘。
打在我皮肤上的鼻息倏忽重了些许,我睁着模糊的眼,分明能看到梅若笙的耳根也薄红一片,他却反而捧过我的脸,哑着声儿故意问我,“脸怎么红成了这样?”
我呐呐不敢言。
梅若笙便叫我自己提住袍摆,继续给我上药,我这般岔着腿,他却埋首在给我上药,我甚至低眼就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我实在羞耻难当,终于滚下眼泪,低低地哭出了声。
梅若笙却还轻笑,拉过我的手,放到唇边碰了碰,“手指都是粉红粉红的,好乖好可爱。”
我被他这么一打趣,愈加不自觉地蜷起手指,结果,便拉着袍摆不停上提,直至露出了我腰间的那块丑陋的烫疤。
梅若笙之前就看到了这块烫疤,但不知为何,他今日格外在意,盯着那块烫疤,说道,“清妙,你腰间的这块疤痕,位置极是靠下,又同耻骨相连,应该不会是你不小心弄到的,而是有人脱去了你的衣服,刻意为之的。我不管你从前被几个人上过,被如何上过,但从今日开始,你不可再同旁的男人厮混,明白了吗?”
他怎么又这般重提旧事。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梅若笙给我上好药,又将我的亵裤和外裤拿去一边,才陪我一道卧下。
“你腿上的血泡已经快要消掉了,你这几日就不要再穿裤子了,以防再捂出来。”
33、
我低垂着脑袋,咬住唇瓣。
感受到他骨节分明的指,很方便地掀过袍摆,攀了过来。
“书中有言,肌如白玉,原先,我只当是古人夸张其词的说法,没想到,世间真有如此润泽净亮,比玉还要美的皮骨。”
梅若笙拨开我挡住的双臂,脸上瞬息而过一丝伤痛,“只可惜白玉染暇,若你从小就养在我身边,就不会被别的男人玷污了。”
他动作更大,我声若蚊蝇地闷哼出声。
“我是被迫的。”
我呼吸紊乱,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跟梅若笙说这些,但我知道,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梅若笙是世人口中惯能清冷自持的梅郎,但他对我,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欲。
“是许桑衡…绑了我的手…强迫我的…我当时受伤了,反抗不了…我不是天生下贱,也不想被男人压在身下肆意欺辱…”
“老师,不,哥哥。”
我啜泣着唤他,“我知道,我知道你把我当做了弟弟,所以才会责怪我不洁身自好…可是…”
“若我当真是你的弟弟,你会这样对自己的弟弟吗?夸赞自己弟弟的身子,还,还将自己的弟弟如此抱在怀中,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荒唐话。”
我看到梅若笙瞳孔微缩。
但还是硬着头皮,想要唤起他的理智,“还有,你这样对我,你死去的弟弟,会不会不开心?”
第055章 陷困境(七)
34、
梅若笙良久不语。
车厢内更是弥漫着死一般的沉寂,但他并不松开我,反是眸色更深,气息愈热。
我下意识地想要逃。
却被扣住腰身,紧压在下,他那清冷若仙的面容,如今全然皆被欲壑填满,脸上泛起诡异的潮红。
看来,他的理智还是被口口压倒了。
我害怕得眼皮直抖,硕大的泪珠滚落而下。
“不会不开心的。”
“我的弟弟,当也会喜爱…同自己的兄长欢-好。”
“呜呜…梅若笙,你疯了!”
我从未想过,梅若笙有朝一日会说出此等大逆不道,有违人伦的疯言疯语,偏还是当着我的面这般说的,令我惊惧交加。
梅若笙轻轻皱眉,好像很不喜欢我说的话,于是便捂住我的嘴,用拇指的指腹一点一点地搓摸我的唇瓣。
“我没疯。”
梅若笙嗓音发哑,带着炙热的气息,将我整个包裹住,脸上却带了一丝迷惘,像是要说服自己,“兄长疼爱弟弟乃天经地义之事,更何况,强上你的人,就是你梦中常常所唤的许桑衡罢,他不也是你的义兄么?”
“许桑衡可以,凭什么,我就不可以?”
我起了一层凉汗,只觉毛骨悚然,现在方才意识到,梅若笙是真的把我当做了他弟弟的替身,而他现在就是要同自己的弟弟,颠覆伦常。
莫大的震慑让我瞬间失去了反抗的力气,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双唇被玩-弄到鲜赤如朱,我无助地张开嘴,不断泌出津夜,他滚烫的气息,就立时压了过来。
偏偏梅若笙还在问我,“他平时是如何亲你的?也像这样吗?”
“还是更温柔的方式?”
“抱你呢,他喜欢如何抱你?是面对面的抱,还是从后面抱?”
“弟弟,你喜欢哪一种?”
他故意叫我弟弟,又痒又疼,而我听到他问的话,崩溃到快要受不住了,连哭都失却了力气,直到身子被他翻过去,才清醒过来,猛踹了他一脚,发了疯似的往前爬,想要逃离他的桎梏。
“弟弟。”
他根本不在乎我踹的那一脚,而是轻而易举地拽住我的脚腕将我拖回,还捧住我的手腕吻了吻我腕间的胎记,“我定会温柔些的,不会让你受伤,你不要怕。”
就在我以为今夜当真无法脱身之际,车外这时忽传来“嘭”地一声巨响。
35、
马车停了。
杜听寒躬身掀开车帘,平静无波地向梅若笙禀报,“追上来了。”
梅若笙不动声色地将我的袍摆拉下盖过脚踝,像是早已预料到,只淡淡吐出两个字,“改道。”
“是。”
“人已经走了,你不用继续捂着脸了。”
梅若笙理了理衣摆,回首看我。
我正趴伏在车厢小榻的被中,双手死攥着身下的床褥,仍未从方才的刺激中回过神,听到他说话,才迟钝地爬起来。
梅若笙没有要继续为难我的意思,他用车厢中的清水净了净手,表情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睡会儿罢,我们要改道进京,时间又要拖上几天。”
我偏过头,默默拉住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蜷进里头,试图阖上眼。
但我知道我不可能睡得着,因为我逐渐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原来自始至终我都被梅若笙当做他弟弟的替身。
且这个弟弟,要在自己的兄长之下承-欢。
36、
我闭了很久的眼睛,直到眼眶被泪意氲湿,涩到发痛,我才睁开眼,悄悄望了下梅若笙。
梅若笙这次没有选择和我同榻共枕,而是合衣靠卧在车厢的软凳上,微闭双目。
不知是不是因为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梅若笙缓缓睁了眼。
他掀开车帘道,“天快亮了。”
转而拿了块干净的布巾递给我,“擦擦眼泪。”
我缩着身子,没有接。
“知道为什么许桑衡会强迫你吗?”
梅若笙的手僵持片刻,嘴边却倏而浮出一抹淡漠的笑容。
他明明是在凝视我,可他的眼神却空而无神,他接着说道。
“因为你,只有这么点用处啊。你的意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做什么。”
“所以,为了达成目的,你既然能够被他强迫,又为何不能被我强迫呢?哭成那个样子,是在怪我侮辱了你?”
“清妙,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所以,委身于许桑衡,不如委身于我。”
37、
我骤然怔住,胸膛剧烈起伏。
梅若笙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晓我要向许桑衡复仇…可他…可他怎会知晓,或者说,这一切,其实根本就是梅若笙的算计?
我想不明白,头痛欲裂。
梅若笙却轻描淡写地继续道,“总之,清妙,你自己想清楚,既然你总要被男人上,那么被谁上又有何分别?”
“你不一样的…”
我哑着声音轻轻开口。
我的唇瓣还受着伤,一说话,就疼得不住嘶气,我只好抿了抿唇,忍痛咬牙道,“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不一样的。”
梅若笙一愣。
“其实,我并非,并非是北燕王的亲子。”
说出这个秘密时,我确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但梅若笙却并未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
他大概早就从许桑衡那里得知了我的身世。
“我身虚体弱,养母早逝,许章驰并不喜欢我,从小到大,我都未曾被人好好关怀过,就连来王府教书的夫子,都说我天性愚钝,实难成器…”
眼泪再度凝上眼眶,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啜泣着道,“直到我遇到了你。你会夸我,会关心我,甚至会陪我做那些无关紧要的闲事,我那个时候,便在想,若我有一个兄长,他应当也会像你这样…关心我喜爱我…”
“可惜我没有…”
我目光垂落,茫然地直视着前方,“如果我有哥哥,他一定…一定,不会让你们这般欺我的…”
“而我曾经在心里,是真的…真的把你当做过我的哥哥。”
梅若笙在听到我的话后,身体猛地震了一震。
“正如你所说,我为了一些事情,不得不委身于人,可这一切,皆非是我所愿,我被强迫…受到伤害的明明是我,可你们,为何却要怪我不自怜自爱。”
前世的不甘和今世的屈辱在我心中不断交织,我撑住一口气,质问对他道,
“你又何尝怜爱过我?”
面对我的哭诉,梅若笙始终默而不语,但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脸色,在一点一点变得难看。
良久,他才定定问我,“你真的,曾将我视作过你的兄长?”
“是的。但我明白,你不可能是我的哥哥。我的哥哥,定会怜爱我,而不是变本加厉地欺负我。”
“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哥哥。”
“停车!”
两息后,梅若笙忽而高声喝令。
马车很快就停了。
梅若笙匆匆下了车,像是在避着什么,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我的视线当中。
38、
梅若笙没有再碰我了。
甚至于,整整一天,他都没有再出现过了。
期间,有暗卫上车,给我送来干粮和水以及擦涂伤处的药膏。
腿间的血泡消了大半,为了避免伤口再被磨破,我确实没有再穿裤子了,只将袍子往下拉着,缩在被里盖住身子。
我用了些干粮,而后,就挪到车窗前朝外头张望。
马车正行在一段很偏的山路上,一众脸戴面具的黑衣护卫分在马车两侧,骑马随行。
而梅若笙也骑马紧随人后,他同这些暗卫不同,穿的是一身白袍,因此格外扎眼。
我悻然放下车帘,胸口堵的闷气还未完全消退,又不由地重重咳了几声。
很快,就又有人给我送来了药囊。
原来,我之前走得匆忙,药囊没有带上,但梅若笙竟派人为我配制了药囊,只这装药的香囊很是特殊,是红黄相间的,上头有不少祥瑞图腾,背面还有几个烫金小楷,上书万佛寺三个字,很是面熟。
我想了一下,才想起,这是万佛寺那棵硕大的祈愿树上挂着的香囊。先前寺院的小和尚带我游览时给我介绍过,说是这香囊经过本寺高僧开光,有平安御守之意,并不易得,因那万佛寺是百年古刹,向来灵验,求香囊的人需沐身斋戒,再抄诵整整三日佛经供奉,才能拿到。
而现在,这枚香囊就轻轻巧巧地放在我的手中。
我打开香囊,里面除了我常用的几味药外,还放了不少珍贵的香料,有一种清淡的香味,不至于呛鼻难闻。
我轻嗅了嗅,这种好闻的香味,便就是梅香。
39、
晚间时分,马车停下,所有人原地休息。
我给自己的腿伤涂了遍药,还给腰上的烫疤也涂了,正当我涂好药,岔腿等药干时,车窗被人敲响。
接着,还未等我有动作,车帘就被人从外面一把抓了起来。
杜听寒那张戴了黑铁面具的脸,就蓦然出现在窗外。
我被他吓到魂飞,顾不得皮肤上的药膏有没有干了,赶紧拽好衣袍,双腿并在一处,轻轻地蹭了一下。
“你,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说过,你不准出现在我面前吗!”
我板着脸质问他。
杜听寒语带不屑地瞟我两眼,“遮什么遮,好像谁都想看你一样。你我都是男人,身体一样,有何好看的?”
我被他说得面红耳赤。
杜听寒冷硬地向我陈述道,“前哨刚抓了个跟踪我们的北狄人,说是认识你。”
“你下车过来,看看这人是谁。”
第056章 横夺爱(一)
1、
北狄人?!
我突然想起,之前为我解困的乌朔,难道是他?
若是乌朔,他会不会带我逃走?
2、
我小心翼翼地跳下了马车。
几个暗卫正围着一个胡装打扮的人,梅若笙则站在一旁,审问着什么。
我走近只扫去一眼,心就沉了下去,这人并非是乌朔,而是个我完全认不得的汉子。
那汉子看到我却好似十分激动,拍着手掌,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旁边一个会北狄话的暗卫便对梅若笙道,“他说没有错,就是许公子,还说许公子是他们北狄使团里的人,他不会认错的。”
“一派胡言!你告诉他,清妙是大宣的人,同北狄并无瓜葛。”
梅若笙沉着一张俊脸,看不清是何表情。
看来希望落空,我又得想别的法子了,我瞥了梅若笙一眼,掉头要走。
只这夜风吹在皮肤上,凉嗖嗖的,我将腿并得更紧了些,慢腾腾地朝马车那边行去,可就在我跨腿想要上车时,一双手忽帮我将袍摆拉下。
我回眸一看,正是梅若笙。
“差些被风吹开。”
梅若笙语气平淡。
我有些尬然地道了句谢。
上次我冲他说了那么一通话后,他就明显有些避着我了,对我的态度也格外疏离。
他将我的袍摆拉好,手悬了一悬,分明是想抱我上车,但最后,还是重重垂了下去。
我亦抿着唇瓣,没有说话。
梅若笙注视向我,那惯来硬秀的面庞竟在月夜下闪过一丝脆弱。
“清妙,我不会再让许桑衡碰你了。”
“我也不会再强迫你了。”
“希望你…还能将我当做你的兄长。”
3、
我周身一震,霍然抬头。
我不敢相信梅若笙会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
我想问问他所说的话究竟是为何意,梅若笙却已然走开,开始命令手下安置好刚抓住的那个北狄人,根本不给我机会。
我只好扶住车杆,刚欲转身,一直紧随我身后的杜听寒忽地抓过我的手臂。
“你做什么?”
我怒斥一声。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那个原本还老老实实的北狄人竟拿了个什么东西往地上一掷,伴随一声剧烈炸响,紧接着,滚滚浓烟就向我们弥漫而至。
“不好!有埋伏!”
“快!保护长使!”
暗卫们拔刀而上。
而我则心神恍惚,在这烟雾之中什么都看不清,只凭着感觉,意识到自己正被杜听寒拉住朝前走。
但很快,就有人向我们逼近了,刀剑碰撞声接踵而至,杜听寒只好举刀迎战,但向我们围过来的人实在太多,他应付不过来,应该是负伤了,闷哼一声,不得不松开了我的手。
他将将松开我的一瞬,我就被另一只更有力的大手牵住。
我飞快地扭过头,隔着这一层朦胧的烟雾,看到了那个有些熟悉的,格外高大伟岸的身影。
以及他那标志性的,带有北狄口音的中原话。
“媳妇!我终于找到你了!”
4、
直到被乌朔从武德司手中救走,又花了两天时间,跟随北狄使团一路平安抵京,我还恍然觉得,这一切好似是一场梦。
乌朔…他怎会来这里?
前世的乌朔,虽后来也恢复了记忆,但到底放不下那些收留过他,曾对他有恩的山贼弟兄们,便索性带着他们一道在边关垦了块地,安住下来。
那个时候北狄已经和大宣言和,化解了多年宿仇,边疆没有大的战事,山贼们也乐意跟在自己信任的首领乌朔后边,安生过活,乌朔本人则更是不愿再提旧事,对于大宣朝廷之事更是敬而远之。
许桑衡曾拉拢过他,我亦为许桑衡求过他,但是,都被他拒绝了。
他逍遥洒脱,性子亦与世无争,可现在他却堂然出现在北狄使团当中,不仅千里迢迢来到上京,还要进宫面圣。
这实在太不符合乌朔的个性了。
5、
使团抵京之后,自有大宣的官员负责接待。
我蒙着面纱躲在北狄人后边,偷偷打量。
这干人应是礼部的,还有一些专程负责外司通事的大臣,并没有任何我熟悉的面孔。
北狄使团的人倒还算客气,同他们交谈了一些朝觐的相关事项。
“我们圣上特意选择在朝觐之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下储君,还邀请北狄使者共同见证,足见对于两邦关系的重视。”
那几个官员谄笑道。
其实北狄若真论实力,是要强于大宣朝的,特别是当年,北狄还有堂堂战神将军乌善石,也就是乌朔的父亲,多年来,屡次打得大宣节节败退,不得不采取和亲纳贡的方式获取安宁。
直到大宣朝横空出世了那位凌轩云将军,才捍卫了边疆的一片安宁,现在反轮到北狄向大宣献贡。
只这凌轩云将军实在可怜,一生戎马报国志,最后却战死沙场,也没有留下何子孙后代,事迹怕是也终将会被掩于黄沙之下,再不为人所知。
我心中唏嘘。
一旁的乌朔察觉到我不开心,就不着痕迹地拉过我的手,牢牢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握住。
再说那北狄人,对于大宣立储一事并不关心,交谈期间,使团当中有个瘦瘦个矮的中年男人,用中原话问及了北狄几个月前送来大宣的贡品可还安好。
大宣的官员们立即点头应和道,“是,是,那批贡品,都在,都在。”
他们虽这样说,但其实明显心虚,一个个眼神闪躲,以袖揩汗。
我不知北狄人到底知不知道贡品被盗一事,但总之,北狄人没有多问了。
他们又谈了些朝觐时的注意事项,最后,大宣的臣子们告知,时间,就定在了这月的月末,而北狄使团便会在大典的前三日被迎入皇宫。
6、
使团下榻在皇城西设立的专司接待外邦使臣的驿站旅馆中,名曰雁声馆。
乌朔怕那帮黑衣人会来抓我,就自告奋勇要跟我住在同一间厢房。
我没有拒绝,回到厢房后,开始默默解身上的衣服,我身上穿的是北狄人的衣服,形制跟乌朔当初在山匪窝里给我拿的那件白绿相间的小袄一样,盘扣实在太多,我解了好久,才将外袍脱去。
乌朔本是想上前帮我的,但我却侧过身子躲开,道,“我自己脱就可以了。”
乌朔只好垂头丧气地放下手,又不甘心地问,“媳妇,现在天还没黑,你干嘛要脱衣服!”
“你们北狄的衣服实在太多了。”
我被他直白的话语问得有些脸红,只好老实地对他说,“外袍下面还有层褂,再到中衣,里衣,现在是夏天,我怕热,所以想将外袍脱了。”
“原来是这样!”
乌朔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后也扬手将自己的上衣全部脱了,露出一身结实的腱子肉。
他颇有点委屈地对我道,“我也觉得穿衣服不好!很热!我以前只穿兽皮!这次入京,使臣告诉我,不能再穿兽皮,所以我只好改穿衣服了。”
“对了,媳妇,你为什么,会在那些黑衣人的马车里面?为什么还有人在后面追杀你们,你之前,不是要进宫吗?现在为什么一直在外面跑?还有你的义兄呢,他为什么没有和你在一起?他之前带着北燕的士兵招安我们,但没过多久就离开北燕了,说是要来上京找你,他怎么不在?”
乌朔十分不解,叽里呱啦地问了一连串问题。
“这…这事说来话长。倒是你,为什么会在北狄使团里?”
乌朔现在应该恢复了记忆才是。
我在他眼里,依旧是许章驰的儿子,当年许章驰也有份带兵攻打北狄,同乌朔之间横亘着深仇大恨,但他怎么却毫不在意,待我如初,言谈举止当中还依旧透着股憨里憨气。
“啊,这个,说起来,也很长。”
乌朔挠了挠头,面带为难。
我想到许桑衡此前所说北狄人这次来者不善,他们选择在立储的节骨眼上入京觐见,自然有其目的,我想不明白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但乌朔不肯说,我也没有办法。
我不能跟乌朔闹翻,因为我还想借由北狄使团顺利混进宫,去找到容望,好向他揭穿许桑衡的阴谋。
“媳妇,你,你是不是生气了?不是我故意不跟你说的…只是…只是…”
“我明白,你是北狄人,我是大宣人,我们各有立场,你不肯告诉我也是常理。”
我语气平静地对他说。
乌朔却立时慌了神,他抓过我的手臂,急急解释,“其实,在你走后没多久,我,我就恢复了记忆,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我的父亲,在当初同大宣的那场战役中战死了…当然,这,这不能怪你的父亲,北狄人跟我说,姓许的那个王爷,当初也不过是一个负责粮草押送的副将,我的父亲不是他杀的。”
乌朔生怕我会因为我们之间的宿仇同他产生隔阂,竟反过来安慰我道,“再说了,这是上一代的恩怨,跟你和我,是没有关系的。”
“但是,但是…当年战败之后,北狄的王,却抹黑了我的父亲…”
乌朔说到这里时,一向刚毅的面容也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痛苦,“他们说,是我父亲软弱无能,才害得那场仗打败了,所以父亲死后,他们不仅没有好好安葬他,还继续迫害乌家,迫害我的母亲…母亲为了保护我被杀,而我在逃难的过程中受伤失忆,随流民一道来到了北燕关中,我父亲打了一辈子的仗,从未退缩过,他是勇士是英雄,不是懦夫!”
“是北狄人带着我母亲生前的信物找到我,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事,他们还承诺可以帮我父亲平反,前提就是,我这次,须随他们一道入京。”
“媳妇,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但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我保证我没有任何隐瞒!”
“当真?”
“还…还有一点点私心。”
乌朔紧了紧手臂,将我抱进怀里。
“我也想入京,来寻你。”
第057章 横夺爱(二)
7、
乌朔把我抱得甚紧,我的脸几乎全埋进了他的胸前,被他的肌肉憋得又红又烫,偏他自己根本就毫无察觉,还不停地用蹩脚的中原话对我诉陈思念,“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
“媳妇,我好想你。”
“我终于又找到你了!”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轻推开乌朔,问他道,“朝觐之后是要回北狄,还是留在大宣?”
乌朔挠挠头,“我也没有想过,总之得先回一趟北狄,我要为我的父亲和母亲平反,好好祭拜他们,至于再然后…”
乌朔将目光锁在了我的身上,浅棕色的瞳仁闪耀明亮。
我不知怎的,心忽然狠狠一跳。
乌朔揉了揉我的发丝,咧嘴笑道,“媳妇,你还是跟之前一样,嘿嘿,脸又红了。”
8、
北狄的食物我是吃不惯的,我偏好清淡的饭菜点心,北狄人则喜吃肉食,爱喝羊奶,所以他们的使团当中自带了厨子,我望着满满一桌子的荤腥,实在提不起胃口,就用筷子无聊地拨弄着面前的白饭。
不过,雁声馆里也是有大宣厨子的,乌朔特意去找这厨子交代了一番,为我特别做了几道炒菜和蒸菜,还有一碗清甜可口的莲子粥,里头调了些花蜜,香气扑鼻。
乌朔乐呵呵地将粥端到我面前,又一手拿了一根筷子,认真摆好放在我碗上,对我道,“媳妇,吃粥!这次我没有弄错了,我问过,是莲子,不是绿豆!”
乌朔身量大,嗓门亦大,这一声“媳妇”喊得惊天动地,围坐在桌前正在大快朵颐的北狄人闻言,一个个抬起头,不停地用奇怪的目光打量我们。
我赶紧拉住乌朔坐下,小小声对他道,“你别总媳妇媳妇的唤我了,我是男人,不…不是你的媳妇。”
乌朔憨憨一笑,“那我叫你啥?”
“我的名字是许清妙,你唤我名字就是…”
“妙,妙妙…妙妙宝,我以后就叫你妙妙宝!”
乌朔兴高采烈,好像十分满意这个称呼,也顾不得继续喝他的羊奶了,将碗一放,扯着嗓子唤我,“妙妙宝!妙妙宝!”
这回,不光是我们这桌的人了,隔壁两桌的人也纷纷被乌朔惊动,好奇地看我。
我是知道乌朔的倔性子的,我要越不让他叫,他定会叫得越发起劲,所以只好不理会这个肉麻到近乎羞耻的称呼,垂下头道,“我要吃饭了,你也赶紧喝你的奶,吃完饭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企图堵住他的嘴。
没想到乌朔特别听我的话,我叫他喝奶,他就立刻端起羊奶,咕哝哝几大口便就喝了干净,还将空碗一搁,笑嘻嘻地道,“妙妙宝叫我喝,我就喝,我听妙妙宝的!”
“妙妙宝,我要不要继续喝?”
“随…随你!”
我执筷的手一顿,无语地瞟了眼那个比我的脸蛋还要大的空碗,彻底不想再同他多嘴了。
9、
“这位小兄弟是大宣朝廷里的人吧?”
就在我不理会乌朔,闷头吃饭时,桌边角落的位置上,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是冲我而来的。
我抬眼一看,又是那个瘦矮个的使臣,这人的面相让人极是不舒服,生了双过于精明的三角眼,直勾勾地盯住我,皮笑肉不笑地道,“你长得跟我们一路走来碰见的大宣人都不一样,就算不是朝廷中人,应该也是大宣的官员,甚至是皇室族人养起来的娈奴罢?生得细皮嫩肉,一看就很金贵。”
我皱了皱眉。
没有听明白他口中的“娈奴”是何意思,但直觉告诉我,这并非是什么好话。
这人跟我说话时用的是中原话,而北狄使团中除了从小生活在北燕的乌朔都听不懂中原话,所以并未做出什么反应,但乌朔不一样,他几乎是在听到“娈奴”两字的一刹,就狞了面色,狠狠怒视向那矮个汉子。
乌朔块头大,又生得浓眉大眼,他不高兴时,两弯直剑一般的浓眉紧紧缠在一处,十分具有威慑力,就连旁边吃饭的北狄人也感受到了乌朔突来的脾气,一个个丢下碗筷唯恐避而不及。
那人却并不怕死一样,继续说道,“谁知这乌朔非要去救你。乌朔啊…”
他毫无畏惧地对乌朔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抢走了旁人家的娈奴,他的主人是不会放过你的?若是因为他而坏了我们的计划,北狄的族人是不会放过你的,你当真要为了这个破鞋…”
“他,不是,破鞋!”
我再是迟钝,也听懂了这人的话是什么意思了,我白着脸,正欲开口反驳,乌朔就先为我出了头,他一拳头砸在桌上,吼道,“即使你是巴木大人,也不能胡说!”
“呵,我有没有胡说,你问问他自己啊,他被我们北狄人带走的时候,身上可是连裤子都来不及穿,显然是刚服侍完旁人,你再瞧瞧他的那张嘴,明明是个男人,却比那些涂脂抹粉的女人还要红润,怎可能是普通男人啊,也就你,把这个破鞋当个宝贝天天护着,真是个啥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哎!我好心提醒你,你打我做什么!”
那人的话越说越难听。
乌朔控制不住,扑过去便同那人扭打起来,闹出好大一番动静。围观的人扑到乌朔跟前,想要拉住他,可气急的乌朔已经一拳砸歪了那人的鼻梁骨。
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咬着唇瓣,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厅堂。
10、
我回到卧房,身体仍在抑制不住地颤抖,我无助地捂住心口,试图抑制住翻滚而起的痛楚,但结果却是徒劳无功,胸腔内喧嚣而上的酸涩仿佛要将我整个人生生地扯成两半。
那矮个使臣说的话,虽然难听,但又如何不算是事实呢。
其实,在答应随乌朔一起跟随北狄使团进京时,我也有想过,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若我成功地向容望揭穿许桑衡的阴谋,容望定不可能饶他,可便是我大仇得报,未来又该如何自处呢?
我害了许桑衡,养父定会恨透了我,我不可能再回北燕。
若留在宫里,皇帝又定会疑心我勾引容望,他怕皇室储位不稳,动摇社稷,迟早会除掉我。
至于梅若笙,性子分明又是阴晴难测,且还将我视作自己故去弟弟的替身,我不可能留在他身边。
我只能孤身一人,远走天涯。
但其实,在乌朔牵住我的手,亲亲热热地唤我媳妇的时候,我是想过,要和乌朔在一起的。
我想过和乌朔一起离开。
11、
我不明白我是不是喜欢乌朔。
但我要承认,我很贪恋他对我的宠溺和照顾。
我总是这样,别人只要对我有一丢丢的好,我就会不争气地陷落其中,贪心地想要更多。
许桑衡如此,容望如此,梅若笙如此,就连乌朔,亦是如此。
直到被狠狠伤害过,还是不知悔改,一次又一次地再铸大错。
想来,是因为得到过的,实在太少了。
12、
可现在我被那矮个使臣的一番话彻底击溃,体无完肤。
我不是女子,按理不应该抱着守节若贞的想法,可我被许桑衡凌辱过确是事实,且并非是在我自愿的情况下进行的。梅若笙前世说过我是被许桑衡玩烂了的男人,若乌朔也这样问及我的过去,或是再对着我说些冷嘲热讽的剜心之语,我定是受不住的。
“你…睡了吗…”
卧房门外,传来了乌朔的声音,带着股鼻音,同往常不一样,今日的乌朔情绪很有些低落。
我不知该怎么面对他,打了个激灵,掀开榻上的被褥就弓着身子钻去了里边。
“我进来了。”
乌朔见我半晌没有动静,就自己打开房门,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声也很响,一步一步地,最后停在了榻边。
“别躲着我了。”
我好像听到他叹了口气,随后,就大手一捞,将我从被中拖了出来。
我不敢看他,一直垂着脑袋,在抠弄自己的手指。
“跟我说说,你到底,为什么会在那些黑衣人的手里。”
乌朔还记得我之前跟他所说的“说来话长”,“再长,也要跟我说清楚。”
还是…还是来了…
我指尖微抖,心乱如麻,我怕我如实交代之后,乌朔也会觉得我肮脏下贱,将我赶出去。
其实若我当真想要糊弄他,应当是可以…糊弄过去的,他从前失忆多年,头脑便像是那没开化的孩童一般单纯,现在虽已恢复了记忆,但也并未有过何喜爱之人,更是未曾经历过人事,我是可以诓骗过他的。
可是……
我悄悄抬眼,发现乌朔并没有露出很气愤或是要指责我的样子,那双浅色眸里除了探究以外,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竟还有一丝丝心疼。
但无论如何,正是这一丝心疼,让我的满腔委屈竟倏忽间有了想要倾泻的冲动。
我嘴角抽了抽,哽道,“那个使臣,说的,说的不错…我确实…确实被…过…”
“那个人就是我的义兄。”
我提到许桑衡时,憋着的这股劲霎时泄了。
许桑衡始终像是一根利刺,深深地扎透我的皮肉,融进我的血液,同我合二为一。
“我的过去多有不堪。我也不…不再是什么干净的人了。”
我泪眼朦胧,声音又软又涩。
乌朔虽然在克制,但听到我被许桑衡强上过之后,还是满脸震愕。
“所以你不要再喊我媳妇了。我不当你的媳妇。”
我说完话后,就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料中的啐骂并没有到来,我微抖的指尖也被人很小心地握在了手中。
“妙妙宝,都怪我不好。”
乌朔自责地重叹一声,“早知你离开我之后受了那么多苦,我当初不放你下山就好了。”
第058章 横夺爱(三)
13、
我错愕地瞪大眼,还以为自己是听岔了话。
“我,我就是刚才那人口中所说的娈,娈奴,你…你不嫌我?”
我咬了咬唇,不死心地道,“我确实被男人上过的!”
我从小便被众人嫌恶,早已习惯了旁人的冷眼相待,我对乌朔都已经没抱什么希望了:他冒着被自己族人责难的风险,将我从武德司暗卫手中救出,却知我原是这样的一个人,定会失望透顶,他骂我也好,辱我也罢,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可偏偏,乌朔无比柔情地将我揽到怀中,轻拍着我的脊背哄我道,“不必再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现在,跟我在一起。”
“从今日开始,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乌朔的嗓音浑厚有力,掷地有声,我竟陡地生出了安心之感。
乌朔又瞧我刚才一直在抠手,都抠破了皮,就抓住我的手不让我再抠,还替我揉着我抠痛的部位,他的手很粗,触在我皮肤上麻麻痒痒的,我不由地轻哼了一哼。
乌朔明显被我这无意识的小动作惊住,脸红红地僵持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我道,“你之前常整夜整夜睡不好觉,就是因为许桑衡吗?”
“我帮你杀了他罢,这样,你就不会再难过了。”
14、
我原以为乌朔这话就是随口一说的,谁知,第二天乌朔就擦好了刀,说他要去找许桑衡,替我讨回公道。
乌朔已经想好了,每日雁声馆里都会有礼部的大臣前来探访,他抓一个问清楚许桑衡在哪,就直奔过去,手起刀落,干脆了结便是。
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且不说许桑衡已跟赵承之人勾结,就连武德司也和许桑衡有关联,此番我被北狄人劫走,武德司怎会坐视不理?依着他们的办事效率,怕是很快就会有所行动,乌朔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找许桑衡,岂非自投罗网?
“乌朔,你现在不能去杀许桑衡。”
我看乌朔心意已决,只好对他交代,“许桑衡正在帮大宣的大皇子参与夺嫡,你若杀了他,难保那些人不会提前行动,到时,整个大宣都会乱做一团的,容望,他,他也会…”
容望也必然会死。
他本就毫无防备,大皇子容沛一旦夺得太子之位,定会先下手除去这个最受皇上宠爱的弟弟。
但这并非是我所愿。
我虽恨透了许桑衡,但我不想因我连累无辜之人。
所以,我坚持道,“你不要冲动,一切待我见过容望之后,再做决定。”
乌朔耷拉下眉眼,收起刀,闷不吭声地陪我。
北狄使团当中的人好像对乌朔有所防备,每次商议事情时都会刻意避开乌朔,尤其是上次乌朔和那个出口侮辱我的巴木大臣动了粗之后,就更是如此了,乌朔问什么他们都不答。
所以乌朔也很是郁闷,他去到房门紧闭的议事厅外绕了一圈,又跑到饭厅,给自己倒了一大碗羊奶,咕哝哝地喝了个干净,这才扭头,看到默默跟在他身后的我。
“你真的不要我杀许桑衡?”
“现在还不是时候。”
乌朔越想越不服气,“我不懂什么太子,夺嫡,妙妙宝,你是不是舍不得许桑衡,还是,舍不得那个容望?”
“不是这样的…”
我想解释,但又怕越描越黑,因为平心而论,我想知会容望,其实是存了一分私心的。
从前容望确是对我有颇多利用,但他却在御前,为我挡住了皇上刺来的那一剑。
我那个时候,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容望眼里的情意。
虽然,这份情意,已来得太晚。
如今,他大婚在即,我同他之间此生便再无任何交集,我为他做最后这么一件事,也算是,为我同他的相识,以及年少懵懂时的喜欢,留个句点。
15、
晚间睡觉的时候,我仍旧不踏实。
我这几天每至夜半时分,都会胸痛如绞,直欲呕血。
我猜想,自己的时日大概已经无多了,我前世病重之际,也就是在我即将弱冠那年。
我翻了个身,正借着月光,看到了乌朔的睡颜。
乌朔跟我同处一室保护我,本还是要打地铺的,是我对他道,我们都是男人,他可以上床与我同卧的,乌朔才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
不过他怕挤着我,又担心自己的鼾声会吵到我,睡觉时都会侧过身子贴去墙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囫囵睡去。
他确实是不再打鼾了,可毕竟这样睡过去是很不舒服的,所以,便是睡着了,眉心间也隐有不安。
我轻手轻脚地下了榻,转身朝雁声馆外跑去。
距离立嫡还有十日不到,各方势力大概都要按捺不住了。
我今日在吃饭时,无意间瞧见北狄使团里有人在贿赂大宣的臣子,那臣子竟也照收无误。
而在回房就寝前,我又看到雁声馆里来了些生面孔的贩卒,说是来送菜米的,可那些贩卒身上都别了刀,分明就不是寻常人。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偏巧这时,我又听到房外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
于是,我趁着夜色,偷摸来到院中。
院中果然站满了人,火光绰绰的,为首的人,就是巴木。
我躲在廊下,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北狄话,但能看到,巴木拿了一包东西给了其中的一个人。
那人接了过去。
巴木又和其他人说了些什么,这群人才依次散去。
我的心里微微打了个突,就跟着那个拿了东西的人一路去到了一楼偏角的厨房,透过厨房外的木窗看到,那人掌了灯,正在往锅里下着什么东西。
原来巴木给他的是一包药粉。
我心里微微打了个突。
16、
我不明白这群北狄人到底要做什么,第二天吃早膳时,我特意偷偷观察了一番那个巴木,发现他正神色如常地同人交谈。
乌朔为我舀好米粥后就又要喝羊奶。
我按住他的碗沿对他道,“你这几天不是经常嚷嚷着肚子痛吗?是不是喝羊奶喝的?”
乌朔摇头,“没有啊,我从小到大就爱喝羊奶,都喝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有事的,不过,最近确实奇怪,我从前连喝十碗都没有任何问题,这几天只喝一点肚子就会不舒服。”
“你别总喝羊奶了。”
我拉过他的手,眼角的余光看到那巴木正直勾勾地往我们这边看,心中的疑虑就更重了,于是,我对他道,“我们大宣有很多美食,你这次来上京,应该还没有好好逛过京城的集市罢,正好我吃厨子做的饭也吃腻了,你陪我去街上吃些旁的东西。”
乌朔哪里能招架得住我的主动邀约,立时咧着嘴放下羊奶道,“你等我换身衣服就走!”
“慢着。”
果然,巴木叫住乌朔,阴测测地说道,“乌朔,你带回来的这个小兄弟可是大宣朝廷贵人的娈奴,你把他带到这里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带着他出去抛头露面,就不怕他被人发现重新抓了回去吗?”
乌朔担心我的安危,果然开始犹豫不决。
我将他的手抓得更紧,“不怕的。”
“乌朔。”
“你可以保护我。”
“对!我可以保护妙妙宝!”
乌朔憨实地一笑,反握住我的手,没好声地冲那个巴木道,“还有,妙妙宝是我媳妇,才不是什么娈奴!你下次再胡说,就别怪我不顾同族情谊,一拳揍烂你的嘴!”
17、
我和乌朔顺利地出了雁声馆,无人敢拦他。
但是北狄使团还是派了两个人乔装了一番,跟在我们后面,借口是护我们周全,实则,是在监视我们。
我一路寻了间茶楼,带乌朔上去。
那两个随从也照样上楼,在我们邻桌坐下。
这茶楼十分气派,不仅卖茶水酒水,还有早茶点心,生意也好得不得了,这么早就来了好多客人。
我点了一道蒸白玉包和清茶。
店小二便问乌朔要吃什么。
乌朔想也没想,脱口道,“给我上两罐鲜羊奶。”
小二的面露难色,“这位客官,我们这儿…没有羊奶。”
“那牛奶。”
“也…也没有…”
小二看到乌朔皱眉,开始擦汗。
“有加牛乳的汤饮吗?”
我看不过去,接过话茬问道。
“有的,有的,可以做甜薯牛乳茶。”
“就要这个。”
我替乌朔回答了。
此时已至夏末秋初,天依旧是很热的,我坐定后,还没待点心茶水上上来,就先找小二要了点清水,用丝帕沾湿了拭汗。
很快,我要的蒸包和茶水就上上来了,我夹了一个到乌朔的碗里,对他道,“尝尝,这是肉馅的,你应该爱吃。”
乌朔一口咬下,旋即不住点头,“好吃,好吃,没想到大宣的包子这么好吃!”
“那你多吃些。”
一碟包子统共有四个,我夹了三个给乌朔,自己只留了一个。
乌朔有些不满我只吃那么一点,就从腰间解下一个硕大的钱袋子搁到桌上,对我道,“妙妙宝,你再去点些吃的,我是带够了银子的。”
我摇摇头,小小口地将包子吃下,方才严肃地压低声音对乌朔道,“乌朔,你跟我说实话,北狄人这次带你来大宣,就只是单纯的让你去朝觐皇帝吗?”
“你知不知道,他们一直在下毒害你啊?”
第059章 横夺爱(四)
18、
乌朔原本还在继续喝,闻言才停了下来,双眉略略下压,颇有不解,“害我?他们为什么要害我?”
“我昨夜亲眼所见他们在装羊奶的罐子里放了药粉,北狄这次来大宣和谈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啊?”
乌朔见我如此认真,也细细回忆了一番,“北狄这次派遣使团不仅仅是来大宣和谈互市的,还是为了一个人所来,这人便是北狄向大宣进贡的舞姬。”
“舞姬?”
我想到许桑衡曾经说过,北狄送来的贡品当中,除了财物珠宝,还有人。
乌朔点头,“你们大宣有臣子一直在同我们北狄的王联络。巴木大人早知道贡品已经没了,所以这次使团过来,就是打算联合那位大臣借机发难的,因为贡品中有人,所以只要找到这人,她就可以为北狄作证。”
“至于,为什么要我跟着一起来,还给我下毒,我,我就不知道了。”
乌朔老实说道。
我也想不分明。
但至少能确信,北狄这次定会有所行动,皇上本就不满于氏,这番定然会借罪发挥,除去于氏,好为容望铺平道路。
“那个经常和你们北狄联络的大宣臣子是叫于显吗?”
我随口问道,本来也没报希望乌朔会知道,毕竟他性子憨实,可不是那种心眼子多的人,北狄人待他也并非全然信任。
可没想到,乌朔却知道这事,他肯定地否决了,“我听巴木他们说过,不是于显,我忘记叫什么了,但总之,姓叶,对,姓叶!”
19、
许是我同乌朔交谈的声音大了些,那两个旁桌的北狄人竟提刀向我们走了过来。
乌朔警觉地挡住我,“你们做什么?”
乌朔身材孔武健壮,又从小练武,只这么站起来就犹如一座小山,能严严实实地罩住我,一般人又岂是他的对手。
果然,那两个北狄人见势也怂了下来,停了半晌,才委婉地用中原话说道,“我们方才同这里的店家小二闲谈得知今日乃是大宣的秋夕乞巧节,门市不闭,上京城中的十三座城门也皆会在今夜大开。届时人多眼杂,恐会惹是生非,你们最好现在就跟我们回去。”
“秋夕?乞巧?那是什么?”
乌朔扭头问我。
“这是神话传说中牛郎同织女相会的节日,嗯,在大宣,七夕这晚多有灯会游行,是闺阁女子们难得能够出街相会寻觅情郎的节日。”
我向乌朔解释。
心中却暗忖道,怪不得今日街上人多,原来这么快,便又是一年秋夕了。
我不是女子,对这类节日倒并不关注,只有一年随许桑衡溜出王府去北燕的集市赏花灯游船才知,原来,许桑衡带我出来的那日,亦是秋夕。
20、
谁知,乌朔听到今日居然过节,竟十分兴奋,他嚷嚷着挥手,“那就更不能回去了!今天过节!我要和妙妙宝一起过!你们就别跟着我们了!”
两个北狄人脸色难看,对视一眼后,用北狄话压着声儿对乌朔说了些什么,乌朔并不买账,也用北狄话回怼,几人一言不合,乌朔干脆拔出腰间佩刀摔到桌上,横眉竖眼地吼了一嗓子。
两个北狄人立时偃旗息鼓。
乌朔慢悠悠地收回刀,又说了句北狄话,那两个人好像被激怒了一样,用手指着乌朔,像要发怒,但到底碍于实力悬殊,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跑了。
乌朔转回脸,看到我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看,就用筷子夹了碟里的蒸包送到我嘴边,“妙妙宝,你再吃一个,这个我还没有咬过!”
乌朔的筷子显然是刚学会不久的,手握的甚是别扭,但他还是学着我的样子执好,小心翼翼地将包子喂了过来,浅棕色的眸子里漾着几分讨好。
竟让我不忍心拒绝。
我只好启唇,咬了口蒸包。
乌朔笑得更加开怀,“等你吃完我们就去街上,今天过节,我们就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好好玩耍,这是我第一次跟你过秋夕,我们定要好好过才是!”
我也点头,“嗯,我来上京也有大半年之久了,还没有在京城好好逛过,我们一道。对了,你方才对那两个人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们听完后就气冲冲地走了?”
“嘿嘿!”
乌朔有些得意地对我道,“我跟他们说,他们没有媳妇,我有,我要陪媳妇,让他们这种没媳妇的莫来打扰我们!”
……
21、
上京的集市街坊要比北燕小镇中的气派很多,又因今日乃是秋夕佳节,很多店铺早早便开始在门前悬挂彩灯,还有些摊贩走卒,为招揽生意,在自家摊前摆放了小筐子装着的巧果糖粿,吆喝行人品尝。
乌朔看得啧啧生奇,对我道,“你们中原的吃食当真花样繁多!好多东西我见都未曾见过!”
“那你可喜欢?”
“喜…喜欢!”
乌朔忽然脸红,重重点头。
我便拉他过去带他品尝,哪知他饭量甚大,旁人只是抓一把尝个喜庆,他倒好,大手一抓,直接抓走了大半筐,两三口就嚼了个干净。
那摊主瞧着脸色都变绿了。
我赶紧从乌朔交给我的钱袋子里取出银子丢给那摊主,匆匆拉着乌朔跑远。
在穿过西直坊的时候,我们路过了一家卖话本子的书铺。
掌柜的正拿了书在外面晒墨,我扫去一眼,发现有一本居然叫做相思引!
相思引是之前梅若笙为我买的话本,也是我最喜欢的话本,因这话本故事动人,当中的文字也甚为细腻,感情饱满,读之让人久久难忘。
我走过去拿起这本相思引翻看起来,发现这本居然是相思引的下册,讲的是将军战死沙场后,其妻携子千里寻夫,以及殉情死后,将军遗留在人世间的两个孩儿的故事。
掌柜的看我对这话本爱不释手,便对我道,“这位公子可真有眼光,这相思引可是我这书铺里头卖得最好的一本,特别是这下册一出,简直供不应求,加印了好多册呢,您手上这本就是昨儿新到的,您瞧,上面的墨印都还没干透,您要不要带一本回去看?”
我点点头。
那掌柜的对我道,“您先去铺里小坐一会儿,书墨晒干了就给您送来。”
我带着乌朔一起进到书铺。
有伙计遂过来招待我们,还对我笑道,“小公子,你也喜欢相思引啊?你可知,相传这相思引,乃是当朝学士,就是那位才绝上京的梅郎所撰呢,就光冲着这一点,买下这话本收藏的大家小姐,高门贵女就不知有多少,每次书铺刚进了货,没过两天就会被通通抢光!”
那伙计话音刚落,就有不少人过来书铺买书,确实皆是为相思引而来。
然而,我却被那伙计的一番话震惊到难以复加。
什么?相思引居然是梅若笙写的话本?!
他,他居然会写话本?
我实在难以将清冷出尘的梅若笙同这种坊间的通俗读物联系在一处,但又想,若是梅若笙所写,便也说得通了,这话本当中的情节当真是精彩纷呈,环环相扣,所用字词也皆读之生动且不失文采,也便是他,才能写出这样好的话本子。
想到这,我就更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看相思引下册的内容了。
掌柜的这时也将书册包好拿给我了。
我小心收好,正要出门,就见那些买完话本的人并没有走,反而一个个地从书铺拐角的楼梯冲了上去,神情高涨。
“掌柜的,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那掌柜的道,“嗐,今日不是秋夕节嘛,这二楼的小食馆里就请了人过来说书,说的就是这本相思引的内容,只要花上个十文钱就能听书喝茶吃小食,公子可要上去看看?”
我望向身旁的乌朔。
我是很想去听的,但他的中原话水平本来就不高,只堪堪能够勉强交流,怕是根本听不懂,让他陪我在上面一坐一两个时辰,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了。
乌朔看出了我的心思,揉了揉我的脑袋道,“你想去就去,无论你要干什么,我都陪你。”
“谢谢你,阿朔,有你真好!”
我真心冲他莞尔,随他一道上去二楼,又将桌前的点心茶水都推到乌朔跟前,“阿朔,若是你觉得无聊,吃东西就好了。等我听完我们就走。”
乌朔看我如此关心他,别别扭扭地转过头,嘴角却是根本连压都压不住,只好咕哝哝地拿起茶水猛地往嘴里灌。
小食馆中的客官很多,都是为听相思引而来,三五人一桌,皆在津津乐道着话本当中的情节。
片刻后,说书人才姗姗到来。
这人是个白胡老头儿,一身长衫,精神抖擞,只见他将惊檀木一拍,馆中俱都安静下来。
老头儿便扯着嗓子开说,“上回说道,那哥哥被娘亲留于京城,托孤给了自己的故交抚养,而自己则怀着身孕,千里奔赴边疆寻夫。”
“可怜那将军忠心报国,却反被朝廷出卖,死无全尸,女子伤心欲绝,惊怒中动了胎气,生下个先天不足的男娃娃之后就咽了气,她的婢女抱着孱弱的男娃娃,连夜去到旁边的村寨请求收留,结果却被路过的歹匪所害,抢下婴孩,最后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旁人。”
“却说这两兄弟,就这么生生分离,再无相会之期。直到十九年后…弟弟因故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这两兄弟才终于…”
说书人话锋一转,“见面了。”
第060章 横夺爱(五)
22、
说书人所说的故事曲折离奇,情至动人,听后伤感难平。
惊堂木再次拍响,宣告终了,听书之人三三两两地散去了,我还坐在原地久久未动,仍沉在当中。
因这话本情节…实在是同我有着某种微妙的巧合。
若非一些小的细节有差,我简直都要以为这话本中的那个弟弟,便就是在写我了。
难道世间真有巧合,梅若笙有一个同我身世相似,已经过世了的弟弟?
他将他和弟弟的故事编撰成话本,广为传诵,目的又是什么?
“妙妙宝,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原本一直安静陪我的乌朔忽然出声问我。
我堪堪回神,看到面前小案几上的点心茶水都被吃得精光了,就问他,“你饿了吗?”
“没有。”
乌朔话音刚落,肚子就叫了一声,他立时反驳道,“我不饿,还能继续陪你!只是我看你一直坐着,好像很不开心,所以想带你去吃些东西换换心情。”
“好,已经散场了,我们走罢,去用些晚膳。”
我哪里看不出乌朔这是在哄我,也难为他明明听不懂这说书,还一言不发地陪我听了快两个时辰。
我对他道,“吃完晚膳,我们再去逛花灯。”
乌朔怎会不依我。
走出书铺时,天色已将将晚了些,街上开始亮起彩灯,人也多了起来,时不时有举着彩龙彩凤等珍兽形制灯架的队伍,穿梭路过。
我们寻了一家临街的面铺吃东西。
乌朔要了两大碗酱牛肉,我则点了碗清汤素面,边吃着,边去看那些携家带口,呼朋引伴上街玩耍的人们。
这时,一个小男孩从面铺门前跑过,想去追赶舞彩灯的队伍,结果一不留神摔了一跤,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的娘亲跑过来,先是严厉地责他不听话只会乱跑,待看到男孩手脚都被磨破皮后,又心疼地用手帕为他擦拭伤痕,关切安抚。
小孩很快就止住哭声,拉着自己娘亲的手,蹦蹦跳跳地向前跑去。
我望此情形,无端生出了几许艳羡。
想到那相思引故事当中的娘亲,便是为护肚里的孩儿,才会累及性命,可死后孩儿却被抱养的人家各种折磨,她若泉下有知,该会多么伤心。
我又想,若我生母还在世,知我前世今生种种磨难遭遇,不知也会否对我心疼怜惜。
23、
乌朔很快就吃光了那两大碗的牛肉,他不做旁的事,也不去看街上的彩灯,而是专程盯着我看。
他见我的手刚碰到了水壶,就当我是要喝水,会主动帮我倒好,看我执了汤匙要蘸酱料,就巴巴地抢先一步帮我将装蘸料的小罐罐放好。
我吃完后要漱口净手,他有样学样地照做完后,依然目不转睛盯着我看。
我有些无语,“你不看街边的花灯游行,怎一直在看我?”
“花灯没有你好看。我想看你。”
乌朔望向我,认真说道,“一直看也不会腻。”
乌朔这人憨实,不会说那些违心的好听话哄人,所以,他说的都是发自内心的实话。
“乌朔,等朝觐结束以后,你带我走好不好?”
我净完手,抬眸对乌朔道。
乌朔诧异看我。
我反有些不好意思了,生出的勇气也陡然消失,我低着脑袋,又习惯性地攥着自己的手,“我知道,我,我不是什么,干净清白的人,我也不是很好,还总生病,可是…可是…”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泪凝于睫。
可是我也想被人好好对待啊。
我不确信乌朔会不会同意,毕竟我是个累赘,体弱多病,还不知能活几个年头,再说了,北狄虽然民风开放,准允男子同男子成亲,但我身子已经不干净,被许桑衡上过了,乌朔若是嫌我也是常理。我从小到大都是被人嫌弃惯了的,按理不该难受,但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开口求他,我懊恼自己实在太过主动,若被拒绝,定然又会难受。
我越想越别扭,眼泪不知怎的就落了下来。
乌朔见状,终于将我轻轻拥住“妙妙宝,其实,我一直在等你这句话。”
“我很喜欢你,但又怕你有其他割舍不下的人,所以,一直未敢对你说这些,既然你主动提了。”
乌朔咧开嘴笑着,浅棕色的眸子里却漾出水花,“我岂能不答应你。”
24、
决定跟乌朔在一起后,我的心里好像一下子卸去了很沉的担子。
乌朔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他高大英俊,武艺高强,人也老实憨厚,不会对我发脾气,最紧要的是,他不嫌我,真心喜爱我,这是做不得假的。
若我能在病发临死之前,同乌朔好好相处过一段时光,好像是并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好像是如此。
25、
用完晚膳后,我同乌朔一道去赏看花灯。
今夜上京城中灯火阑珊,灯影下人潮如织,个个面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花灯表演也着实精彩,乌朔看得啧啧称奇,总算不是只知看我了。
我也在看花灯,但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头。
因此情此景,不由让我想起那年在北燕镇中,我曾同许桑衡一道在游船中赏花灯的情形,那时,许桑衡的脸也是这般映在灯火中,明耀而温暖。
乌朔低头揉着我的脑袋。
有几个错眼,我甚至恍惚将乌朔幻视成了许桑衡。
这样不好。
明明陪在我身边的是乌朔,我不能总想到许桑衡的,我拼命摇了摇头,可许桑衡的脸却好似愈加清晰。
就在这时,有一群人正从我身侧擦身而过。
我朝前紧走几步,竟果真在这群人的末尾瞧见了衣袂飘飘的许桑衡!
“小卓,给你。”
许桑衡应该是没有看到我。
他牵着顾卓的手,将手里提着的花灯交给他。
顾卓嘻嘻一笑,从兜里掏出糖酥回赠给许桑衡。
而我的舅父顾元义和舅母卢氏则满脸慈爱地跟在两人后边,一道随人-流向前行去。
像是再寻常不过,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而我只能愣愣地站在人群之外,目送他们的身影走远。
26、
我总是想到许桑衡,念及许桑衡,即使重活一世,还心心念念地要去报复许桑衡。
殊不知,许桑衡其实根本就不在意我。
我消失多日,他却照旧能够同家人一道共度七夕佳节。
我像是那戏台上殚精竭虑想要拌倒主角的丑角,汲汲营营,丑态做尽,最后却只能徒劳无功地失败,眼睁睁地看那主角阖家团圆,皆大欢喜。
我便只能成为那多余之人,孤零零地黯然离场。
27、
“妙妙宝,你怎么突然跑了,街上人很多,你不要乱跑!”
乌朔追上我,看我站在街上发呆,不解地问我,“怎么了?”
他神情有些紧张,“你的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哇?如果你不舒服,我们就回去。”
“没有的。”
我咬着嘴唇对乌朔道,“等我们回去以后,我要早点进宫,我想尽快把那件事跟四殿下说,然后让四殿下把许桑衡抓起来,之后,我们就离开上京,离开大宣。”
乌朔虽然不知我为何要提这件事,但依旧应允我道,“好,我回去之后就找巴木,你打扮成北狄人,我们带你进宫。”
“等你的事完了之后,我就带你回北狄。北狄气候同北燕相近,你应该不会不适应,至于吃的东西,我可以去学,学着做你们中原的清粥小菜,做你爱吃的东西。我们在草原上搭一座木房,再养些牛羊赚银子,你喜不喜欢骑马?我们到时养几匹马,你可以骑着马去放羊,累了就回去吃奶酪。”
乌朔心疼地俯身,他伸手,揉搓了下我的唇瓣,不要我再继续咬了。
粗糙的手指碰到了我的牙齿,我颤了一下,旋而却被他按住双肩。
男人的气息密密袭来。
“还有你的病。我会多赚银子,给你治病,这样你就不会咳了。”
乌朔的脸离得我近极了,他大概是想亲我,但又不敢,别别扭扭地,脸反而红了。
我下定了决心要同乌朔在一起,更想将许桑衡从我的脑海中彻底抹去,便主动勾住他的脖颈,将唇送了上去。
乌朔先是一惊,瞳孔放得老大,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寻了街角一处没有花灯,也没有人的僻静位置,将我抱到一旁稍高些的石墩上,激烈地咬住我的唇瓣。
乌朔根本不会亲吻,几乎只会凭借本能地咬我,我吃痛地皱了眉,只好抵开他的嘴唇,然后引导他的舌滑入我的口中。
他好像得了些章法,含住我的舌开始吻。
我被亲到脚软,乌朔便很温柔地抱好我,“妙妙宝,你不要担心。我答应了你,就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好。”
我连声应着,顾不得再想太多。
我想,我定要快些去找容望说这件事,但我没想到,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28、
七夕佳节,天家皇室亦应与民同乐。
四皇子殿下今夜便要登明楼,放飞灯,亲自为百姓祈福。
这是皇帝的意思。
原应是想让容望多在大宣子民当中露面,因为容望,将会是未来的太子。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那孔将军之女孔嫒作为圣上钦定的“太子妃”,虽还未同容望成亲,今夜竟也抛头露面,相伴在侧。
在震耳欲聋的锣鼓喧嚣后,人群挤拥着向街心明楼跑去,都想一瞻四皇子殿下的风采。
我也不明所以,怔然抬首,一眼便瞧见了端立于高楼之上,锦衣华袍的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