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聂染

    姬无瑕骑马慢行, 目不斜视,余光却看到侧后方,萧骁左手上拴着绳子, 绳子末端吊着一截从床头扯下的雕花木头。

    “无瑕,你听我说!”萧骁嘴唇干得起皮, 焦急地说。

    “我不听。”姬无瑕淡淡道, “咱们没什么好说的。”

    萧骁策马上前, 伸手扯住小红马的缰绳,两马同时在草原上停了下来。

    “留下来,求你了。”萧骁道。

    姬无瑕直愣愣地凝视远方, 稍后道:“萧骁, 你不明白,你从来没明白过。我早晚是要走的,或早或晚,不可能陪在你身边一辈子。”

    萧骁嘴唇发白,神色紧绷,道:“在一起一刻是一刻, 多一分一秒也是好的。别逼我强留你。”

    姬无瑕嘴角微勾, 道:“说得好像你没强留过?不过这次不一样了,你敢动手试试?”

    他并不笃定萧骁不会动手,只是唬一下他。若是真动起手来,他也决计不会拿什么斩男金手指去对付萧骁, 即便有无限的使用次数也不会。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姬无瑕直觉他们之间略有些不一样了。他看着萧骁满眼红血丝的样子,忍不住胸口抽痛, 他知道萧骁也一定同样。感情是可以用来要挟、拿捏的,他正用这份感情来要挟萧骁放他走。

    不出他所料, 萧骁道:“我不敢。无瑕,你的心太狠了。相处这么久,你就没有一点点心疼我?”

    姬无瑕注视着他,心道情感是柄双刃剑,萧骁又何尝不是在反向要挟他呢?只看谁心更狠罢了。

    姬无瑕缓缓道:“你可还记得,你曾说带乌桓骑兵拥立我复国?”

    萧骁道:“我是个懦夫,我骗了你。我不敢让我的族人随你去征战中原。无瑕,拥立你为帝是一场豪赌,失败便是亡族之祸。我无法替整个乌桓下这个决定。”

    姬无瑕心情复杂,既轻松又说不出地失望,道:“那就好,很好。皇位是我自己的,我从来都没想强迫你、强迫乌桓为我付出。”

    姬无瑕说完猛地转头,背对着萧骁,忍住眼里打转的泪,道:“那咱们便从此相忘于江湖。我祝你今后一帆风顺,武运昌隆,祝乌桓族开枝散叶,绵延不绝。”

    姬无瑕策马缓缓前行,萧骁却不放过他,在他身后大声道:“但我又怕,怕我自己思念成疾,到时候早早死了,魂魄化作厉鬼去缠着你!”

    姬无瑕肩膀不断抽动,一手挡住萧骁,道:“别过来!”

    他慢慢平静下来,转过头,嘴里衔着那枚竹哨,满脸都是泪,道:“你再过来,我就吹响这个哨子,召唤聂染带我走。”

    萧骁难以置信:“那个瞎子?无瑕,和光派都不是人,你不会想跟他在一起的。”

    姬无瑕把哨子拨到嘴角,顺便擦干眼泪,冷酷地说:“我想跟谁在一起,是不是人并不重要。”

    萧骁道:“你先把哨子取下来!当心不小心吹了!”

    姬无瑕咬着哨子,含糊道:“我偏不。”

    萧骁:“别说不字!”

    姬无瑕更大声地喊:“就不!”

    然而已经晚了,“不”是个爆破音,两人似乎都听到哨子轻轻发出漏气一般的响声。

    萧骁:“……”

    姬无瑕也有点担忧,弱弱地问:“它响了吗?”

    他把哨子取下来翻来覆去地看,好像没发生什么变化,就是哨子上沾了点灰尘。他下意识地要吹,深吸了一口气——

    “住手!”刹那间,萧骁从鹅黄上飞扑姬无瑕,两人脱离马背飞上半空。姬无瑕被他一撞,瞬时“噗”地一声,吐出了胸中的那一口浊气。

    萧骁马上收手放开姬无瑕,然而来不及了,晴朗的草原清晨突然卷过漫天乌云,电闪雷鸣顷刻便至,九天神雷直直劈向两人。

    萧骁正要将姬无瑕推开,却见水桶粗的电光绕过姬无瑕打了个弯,劈在草地上,草原上形成一片人形焦黑痕迹。

    下一刻,姬无瑕终于落地,正掉在那焦黑的区域,却觉得身下十分柔软——聂染揉着腰,搂着身上的姬无瑕,道:“哎哟,砸死瞎子了。”

    紧接着,聂染飞起一脚,把跟着落下的萧骁踹飞了。

    姬无瑕:“啊啊啊我召唤成功了!”

    聂染啪啪给他鼓掌,道:“是的呢,宝贝,你召唤成功啦!正好今天晴天,雷公有空,我就让他载我一程来了。”

    空中雨消云散,顿时天色放晴。聂染还戴着他那黑色蒙眼布,一脸茫然地说:“哎,我也看不见,这是哪儿啊?”

    姬无瑕&萧骁:“……”

    姬无瑕答道:“是草原。”

    聂染道:“我闻到草香味儿了。”

    萧骁怒吼道:“你看看,喊个瞎子来能干嘛?!他能带你走出草原?!”

    聂染道:“别看我瞎,我保护公主殿下的能力还是有的,否则掌门也不会派我前来。”

    姬无瑕心想,他是个什么派来着?好像是叫……和光派。这个门派很厉害、很有名吗?

    萧骁骂道:“臭瞎子!”

    聂染反唇相讥:“瓜皮子!”

    萧骁摆了个架势,冷笑道:“想带走无瑕,先问问我手中的弯刀同不同意!”

    聂染反手从后腰掏出一把匕首,道:“上次走路来的,忘了带兵刃,这次还好雷公提醒我拿上,我可不让你了!”

    萧骁如一阵狂风,聂染如一团闪电,两人撞在一起,凛冽的刀锋瞬间覆盖了方圆十米,连人影都看不清。

    “不要打啦!你们不要再打啦!”姬无瑕感觉自己简直像搞笑视频里上蹿下跳的女主,象征性地喊了几句,赶紧先逃离现场。

    这片草原的草可遭了殃,先是被雷劈了个焦黑,然后被割草机一样的战斗削得七零八落。

    细密草叶不断地飞出战团,在姬无瑕面前积成一个小草堆,只见鹅黄邀请小红马过来,两马快乐地吃起了加餐。

    “多吃点,”姬无瑕道,“割碎的草好消化。”

    鹅黄冲他点点头,似乎在感谢他带着它们来吃大餐,并将一团带着嫩汁的草叶推到姬无瑕面前。

    姬无瑕唏嘘道:“谢谢了,可惜我消化不掉,无福消受了。”

    虽然姬无瑕并未分神观看战局,但此时已分出胜负。聂染未用匕首伤萧骁,只是一个窝心脚把他踹倒在鹅黄的饲料堆上。鹅黄赶紧停嘴,饲料堆坍塌,盖住了萧骁整个上半身。

    聂染对着他的腿优雅抱拳,道:“承让了。阁下追了殿下一早上,倒是我占了以逸待劳的便宜。”

    萧骁扒拉开草堆,喘息地捂着胸口爬出来。

    姬无瑕突然又觉得有点心疼他,其实萧骁也没做错什么,他只是犯了一个所有霸道总裁都会犯的错。

    只可惜,自己也不得不走,不能沉迷于虚拟世界之中。

    萧骁头发上粘着一根草,颓唐地看了一眼姬无瑕,突然“扑通”一声,在草原上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姬无瑕赶忙退了半步,但萧骁也不再哀求或者威胁他,就这么静静地跪着,低头看着地上的草根。

    姬无瑕只得忍着不去看他,牵了小红马的缰绳,对聂染道:“咱们走吧。”

    这小红马虽没有鹅黄壮实,但骑两个人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瞎子上马时小红很不情愿,尾巴左摇右摆,像在赶苍蝇。

    姬无瑕梗着脖子越走越远,忍不住回头时,萧骁的身影已经淹没在草海里,只能看到鹅黄眺望的脑袋,不知是在看小红马,还是看姬无瑕。

    聂染道:“小兄弟,我觉得他很伤心。你们怎么了?”

    姬无瑕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道:“我们能怎么?”

    聂染道:“比如说,你对他始乱终弃?”

    姬无瑕道:“像吗?”

    聂染道:“我看像。”

    姬无瑕佯怒道:“你用哪只眼睛看的?”

    聂染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郑重地说:“心眼。”

    姬无瑕道:“我看是心眼儿吧!”

    聂染道:“其实都一样啦。心眼就是心眼儿,我是个瞎子,如果不再多长几个心眼儿,就很容易被人欺负。”

    姬无瑕勉强笑道:“我看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姬无瑕虽说逃出了乌桓,但人总有点恹恹的,还好聂染总逗他说笑。从这个角度上来看,他可能确实有些心眼儿。

    到了中午,姬无瑕肚子咕咕叫。他斜着眼瞥聂染,聂染虽然看起来挺神秘的,身上的衣服也值钱,但不见得会荒野求生。

    自己刚豪气大发地把萧骁打发走,等下若是不得不转回乌桓山讨饭,可就太丢人了。

    聂染吸了吸鼻子,道:“转向东边,东边有城镇。”

    姬无瑕道:“你如何得知?”

    聂染道:“有人味儿随着风飘了过来。”

    但小红马就是不听指挥,还是往南走。姬无瑕不会对付马,急道:“哎,你转个弯儿啊哥哥,动一动!”

    “你别急,”聂染道,“这是乌桓的马,可能有人给它下了指令,只往正南方向走。”

    姬无瑕道:“也可能是有马给它下了指令。”

    聂染道:“对,让我来想想办法。”

    姬无瑕:“有什么办法?”

    聂染:“东方那城镇不算太远,若是骑马,一日可至。”

    姬无瑕:“若是步行呢?”

    聂染:“只怕要走上十天半个月。”

    姬无瑕道:“啊!那可怎么办啊?!”

    聂染话锋一转,感叹道:“无瑕,一匹马大概有七八百斤。”

    小红的耳朵倏然竖了起来。

    聂染又道:“烤烤吃了,足够咱俩吃上大半个月,管饱。”

    小红马上在草原上一个九十度的大摆尾,冲着东边去了。

    姬无瑕:“……”

    然而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姬无瑕只好直说:“我饿了。”

    聂染道:“我来给小兄弟找吃的!”

    两人一马在草原上暂且刹车,聂染手中拿着一把匕首,蹲在草甸中不知道搞什么。

    这瞎子的画风完全不像个会吃饭喝水的正常人,上次在面摊遇到他他也什么都没吃。

    姬无瑕惴惴地道:“能不吃蚯蚓吗?不不不,蚂蚁我也不爱吃!”

    聂染在地里张开双臂静静蹲着,姬无瑕:“?”

    聂染向他做出一个“嘘”的手势,然后双手迅速归位。姬无瑕等了一会儿,只见聂染竟然真的揪着耳朵提出一只膘肥体壮的野兔来。

    姬无瑕想不通了:“你从哪里抓出来的?!”

    聂染连忙又“嘘”,姬无瑕赶紧不说话了。

    片刻后,聂染嘴角一弯,又揪出了第二只。

    姬无瑕:“……”

    聂染淡淡道:“你听过守株待兔的故事?”

    姬无瑕道:“但这里也没有树啊!”

    聂染道:“守株待兔,没树有手也是一样的。兔子能撞树上,怎么就不能撞手上呢?”

    姬无瑕总觉得这理论有哪里不对劲。聂染又道:“要是你有什么顾虑,我就把它们放回去?”

    姬无瑕赶忙道:“别别,我吃。”

    聂染一手一只兔子,都交给姬无瑕抓着。姬无瑕小心地伸长了手,免得被兔子踹。

    聂染在草原上捡了些冬天的枯草,堆成一堆,姬无瑕饥肠辘辘地在旁监工,问:“有火石吗?”

    聂染道:“不需要。”

    聂染两手合十猛搓,简直是单身三十年的手速,逐渐搓出了残影,过了会儿手掌中冒出火来,聂染赶紧凑到干草旁边点着了火。

    聂染:“好险好险,差点烧了自己。”

    然而此时姬无瑕已经跟两只兔子搏斗起来了。兔子生命受到威胁,不禁拿出兔子蹬鹰的力气乱挠乱踢,而姬无瑕夹在两只兔子中间,简直像个同时被从两边踹得不知所措的沙袋。

    姬无瑕大喊道:“啊啊啊我不行啦!”

    聂染道:“小兄弟莫慌,我来了!”

    聂染从火堆旁飞身跃过来,一手并拢剑指,点中了姬无瑕左手兔子的不知什么大穴,兔子立时昏厥,停止了挣扎。

    姬无瑕刚还紧紧攥着两手的四只耳朵,见聂染来援,心中一松,右手也松了劲儿。

    “哎呀!”姬无瑕一声惊叫,右手的兔子逃出生天,顿时往地里一钻,窜没影儿了。

    姬无瑕:“啊啊啊啊午饭没了!”

    “没事,还有一只呢!”聂染温言安慰道:“兔子来了,撞在我手上,是天意。又从你手上跑了,也是天意。上天让你积好生之德,是违逆不了的。”

    姬无瑕暗暗咋舌:倒也不用这么神神叨叨的。

    聂染既已生好了火,便掏出匕首,将兔子处理了,用一根大树枝串着,架在火上烤。

    不一会儿,兔肉开始流油,滴在火里,冒出淡淡青烟。天然食材特有的香气顿时钻进姬无瑕的鼻腔中,与学校后门的夜宵烧烤有一定的相似之处,又有很大的不同,姬无瑕也说不大出来,可能是少了一种罪恶特有的甘美味道。然而姬无瑕饿了,此时馋得连连搓手。

    兔子烤得外焦里嫩,聂染把大树枝递给姬无瑕,姬无瑕啊呜一口下去,顿时烫到了嘴。

    “烫烫烫烫……”姬无瑕不停呵气。聂染赶忙把兔子放在一边,捧着姬无瑕的脸帮他吹嘴。

    姬无瑕舌头都麻了,道:“这也太烫了。”

    聂染一脸内疚的神色,道:“是小人不小心,没照顾好公主。”

    然后,聂染就坐在旁边,用手撕下一块块兔肉,撕一块,就喂给姬无瑕吃一块。

    姬无瑕:“啊——”

    姬无瑕:“这个温度可以,好香好香。”

    小红马吃素,只能就在旁吃点草,一边吃一边斜眼看着两个人类装疯卖傻。

    姬无瑕吃了几块,道:“你也吃吧,我吃个不饿就行了。”

    姬无瑕满脸意犹未尽,但是总不能吃独食。聂染道:“我不饿。”

    姬无瑕以为他跟自己客气,大为感动,聂染却摆手道:“心领了,我们和光派的人不需要吃东西。小兄弟你慢慢吃,别噎着。”

    姬无瑕一边吃着一边想起来:“哎,你怎么又叫我小兄弟了,刚才不是还叫我公主的吗?”

    聂染道:“你确实是公主,不过也是我的小兄弟呀。”

    姬无瑕道:“你要不要再仔细想一想?公主总归是女孩吧,怎么会是兄弟?”

    聂染愣住了。过了一会儿,聂染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傻乎乎的茫然神情,张着嘴道:“你说得好有道理,我也不知道哎。”

    姬无瑕想明白了,聂染多半也是乙游出现男主控的受害NPC之一。聂染对他这么好,他也不忍心纯粹利用聂染。于是姬无瑕坦然道:“你找的也是白璧公主吧?其实我不是白璧。”

    聂染茫然道:“啊,白璧是谁?”

    姬无瑕:“?”

    聂染道:“手相上只说你是公主啊,没说别的。”

    姬无瑕:“???”

    聂染:“我不是给你看过手相吗?”

    姬无瑕崩溃:“你还真是看手相看出来的?!”

    聂染耐心道:“怎么不能是呢?”

    姬无瑕:“……”

    姬无瑕:“所以你是给我看手相看出来我是公主,所以把哨子送给了我?”

    “不。”聂染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娘是谁。”

    简直鸡同鸭讲,姬无瑕也茫然道:“我娘是谁?”

    聂染道:“你娘是我师姐,和光派掌门的大小姐。”

    姬无瑕道:“她如果是我娘,必然是人啊?萧骁……就是刚才那个乌桓大个子,他怎么说你们和光派都不是人呢?”

    姬无瑕就这么问出口,自己也觉得有点不礼貌。不过聂染并未生气,给他解释道:“以我为例。我的哨子是和光派炼制的,里面存有我的魂魄。你看到的我的躯体,里面其实并没有魂魄,它只是一个空壳。”

    姬无瑕:“啊?”

    聂染道:“所以不论你在哪里,你一吹哨子,我就能听得到,就会最快速度赶到你的身边。”

    故事急转直下,突然玄幻起来了?等等,也不是突然,姬无瑕想起聂染赶路的方式,不得不说雷公送个大活人来本来就挺玄幻的。他只好暂时接受了哨子才是本体的说法,试探着问:“那你岂不是……一只哨子精?”

    聂染:“一位。”

    姬无瑕:“一位哨子精。”

    聂染一本正经地纠正:“一位和光派千锤百炼的哨子精。”

    姬无瑕:“那我娘是……”

    聂染:“一位和光派千娇百媚的琵琶精。”

    姬无瑕:“……”

    聂染道:“上个月掌门掐指一算,他的外孙,也就是你,会遇到生命危险,就派我下山来保护你。我赶到洛阳城外的时候,你刚好坠落城墙,我挤不进去,只得在城门外扔了一袋小米,使你落到安全处。”

    剧情倏然对上了!姬无瑕还真没注意自己穿越的当晚是怎么从城墙上掉到萧骁怀里的,似乎是有一袋沉甸甸的东西击中了自己的后背……竟然是聂染扔的小米?

    他努力回忆乙游的主线剧情,里面也有这样一袋小米吗?但是原故事里白璧没有把她的父皇踹下城墙,自然也不会被老皇帝反踹下城墙,那确实也不存在小米出场的空间。

    姬无瑕混乱了,原剧情到底有没有聂染这个人?!或许他原本就存在,只是自己玩得太水,完全没发现?

    姬无瑕道:“对了,这哨子既然是你本体,要不要还给你?”

    聂染道:“哨子总要有主人,不能无主,你就是瞎子的主人,拿着它是理所当然的。”

    聂染自称瞎子,姬无瑕有点不信,问:“你真是瞎子吗?”

    “啊?”聂染道,“当然是真的啊!否则我还戴着根布条做什么?不嫌浪费布吗?”

    姬无瑕道:“可是真瞎子也没什么必要非要戴块布啊,它就是象征意义上的……”

    姬无瑕比划了一下,才想起聂染看不见。姬无瑕只好接着说:“就是象征是个瞎子嘛,很多装瞎的也这么戴。”

    聂染真诚地说:“我是真瞎。”

    好吧,姬无瑕想。不过,如果聂染是男主之一……嗯,说不定是什么隐藏男主,那他后面会复明的吧?乙游不是最喜欢搞这种男主有缺陷,然后主控救赎男主的剧情吗?

    可见让瞎子复明是让攻略瞎子的最佳方式。

    然而聂染一点都不像个瞎子啊!依姬无瑕所见,他走路从来都没撞在任何东西上,能用匕首打架,还能生火烤兔子!姬无瑕不瞎,姬无瑕也不会生火烤兔子啊!

    姬无瑕想不通,然而剧情就是这么魔幻,这么不讲道理,他也只得算了。

    当天晚上,二人骑着小红马,到达了东边的城镇——不错,瞎子的鼻子格外好使,东边还真有一个城镇!

    姬无瑕一路上重新梳理了作战计划。他需要走完主线剧情,需要登基,然而他现在没人、没钱,也不见得比其他皇位竞争者多有多少脑子,唯有一块玉玺和一位瞎的哨子精。虽然玉玺很珍贵,哨子精很神秘,但总归是不够的。

    他现在初步有两个方案,一个是找手握兵权的二号男主、镇东将军公孙衡帮忙,也就是穿越当晚见到的那个大胸男;第二个是找富可敌国手眼通天的三号男主杜姜。

    然而杜姜的根据地江阴距离姬无瑕比较远,而且杜姜明显没有公孙衡老实好欺负,姬无瑕自然决定先去找公孙衡。当初白璧逃出草原,就找的是公孙衡,他兜兜转转,还是走上了白璧的老路。

    姬无瑕将他去找公孙衡的计划告诉了聂染,聂染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我会尽我所能送小兄弟过去。”聂染郑重答道。

    跟萧骁不同,聂染总是表现得对他百依百顺,姬无瑕还有点不太习惯。他不会吃醋吗?萧骁可是显然会吃醋的。

    姬无瑕一边打量聂染,一边进了客栈的房间。他身上有的是钱,买得起最好的衣服,住得起最好的客栈。他甚至没有动用杜姜给他的羽毛扇,只兑换了完成萧骁好感度成就时,系统自动发放的一两金子。

    姬无瑕都快把这一两金子忘了。金子在游戏初期还有点用,培养男主技能和进阶的时候,时不时会消耗一大笔。但到了后期,人物养成得差不多了,金子就要多少有多少,简直攒成了天文数字,一点用都没有。

    姬无瑕在后期花钱大手大脚惯了,对于一两金子换两套衣服一顿晚饭一晚住宿毫不纠结,毕竟住宿还带自助早餐呢。

    “哎,你也换啊!”姬无瑕给聂染也买了一套武服,毕竟看聂染这样子,明显没带换洗衣物。这镇子上买不到聂染本来那件那么好的料子,只能凑合一下黑色纯棉的了事。

    姬无瑕把衣服扔给聂染,有一种富婆包养小白脸的快乐,同时自己也开始脱衣服。

    聂染赶紧双手把眼睛捂住了。

    姬无瑕无奈,笑道:“你不是瞎子吗?尊重一下人设。”

    聂染道:“比起人设我肯定先尊重小兄弟你啊!”

    姬无瑕道:“那倒也是,你也叫我名字吧,我叫姬无瑕。”

    聂染从善如流:“无瑕。”

    “哎。”姬无瑕道,“我想问一整天了,你既然是真瞎,你是怎么打架的呢?”

    聂染道:“听声音,闻气味。风在万物间流动,给我带来讯息。”

    姬无瑕道:“战局瞬息万变,这能来得及?”

    聂染道:“这时候就要用‘心眼’了。眼睛看向外部,心却看向所有事物的内在。人的内在是行为的原因,看内在只会让你反应更迅速。听从内心的直觉。”

    姬无瑕似懂非懂,只当聂染在胡诌,不过胡诌也是非常有趣的。

    姬无瑕开始套他刚买的女装衣裙。聂染捂着眼睛道:“譬如此时,我就‘看’到你穿了一条红色的裙子。”

    姬无瑕:“啊?!”

    姬无瑕惊了:“你如何知道的?”

    聂染道:“你刚才在市集上路过,先是逛了一圈脂粉铺,我闻到了浓郁的花香味,听到了身旁夫人小姐银铃般的笑声。”

    姬无瑕回忆了一下,道:“确实。”

    聂染道:“然后你转进成衣铺子时,我便知道你定是取了套女装,因为我听到老板的声音在微微颤抖,一定是忍笑忍得很辛苦。”

    姬无瑕:“不错。”

    聂染:“要穿女装的原因,方才你也告诉我了,因为你接下来要去投奔公孙衡。虽然我不知他的具体喜好,但我在洛阳城下遇见过他一回,他显然对公主很上心……”

    姬无瑕倏然发现了一个破绽:“等等,你前面说过,你是看手相看出我是公主的!你是不是在扯谎?你明明在洛阳城下就已经知道我是公主了!”

    “哎呀。”聂染不咸不淡地说。

    姬无瑕:“我再也不信你的满口鬼话了!”

    聂染慌忙道:“我我我对无瑕是真心实意,没有说鬼话啊,我指天发誓!”

    姬无瑕大喊一声把他推倒在床铺上,骑在他的身上正要刑讯逼供,聂染又惊叫道:“剑剑剑……”

    姬无瑕吓了一跳,从他身上下来,聂染把后腰带内插着的无鞘匕首扔在地上,道:“来,现在可以接着来了。”

    聂染把姬无瑕的腿转移回自己的腰上。

    姬无瑕:“……”

    聂染道:“啊,不来了吗?接着欺负我呗,怎么欺负都可以。”

    聂染无比真诚地低声道:“我属于你。”

    姬无瑕不悦道:“可我不属于你。”

    聂染道:“没关系啊,我是个哨子精,人可以有很多个哨子,但哨子只会有一个主人。”

    他这么一说,姬无瑕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聂染与他萍水相逢,从未向他索取过什么,都是给予,说两句胡话又怎么了。

    不过姬无瑕还有一个问题不吐不快:“那你怎么知道我穿的是红裙呢?”

    聂染道:“因为我喜欢红裙。”

    姬无瑕:“……”

    姬无瑕突然意识到,聂染不会也有好感度条呢?要不亲一口试一下呢,刷个好感度还奖励道具。

    姬无瑕把聂染摁在床上,像地主家的小儿子强占民女那般,抚摸他的侧脸。聂染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也静了片刻,脸颊在姬无瑕手掌下微微发烫。

    聂染的嘴唇颜色淡薄,姬无瑕用指腹摸上去,他便顺从地张开嘴,像个染色不太足的纸人,不似萧骁充满了野性生命力。

    姬无瑕突然想起了萧骁,心中的蠢蠢欲动霎时冷了。现在已经是夜里了,萧骁应该回到乌桓族中了吧?他心情一定不太好。

    姬无瑕叹了口气,打消了继续泡男人的冲动,以免情债缠身,越欠越离谱。

    在这个世界已经有接近一个月了吧?登基大业一事无成。姬无瑕决定封心锁爱,重新做人,不,重新做公主,认真登基。

    “怎么了,无瑕?”聂染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

    他与聂染只见了两次,却有种亲人般的莫名信任,说是因为他是母亲的师弟、自己的师舅也不合理,更准确的说法是,聂染看似句句瞎话,却反而让人感觉到他没什么心思和目的,坦坦荡荡。

    姬无瑕有点舍不得他,忍不住问道:“你要陪我去见公孙衡吗?”

    聂染道:“镇东将军多半不会喜欢我,但我还是可以暗中跟着保护你的。”

    姬无瑕心里踏实了不少。他沉吟道:“据说白璧跟公孙衡有婚约……”

    聂染道:“是以你觉得扮成女子会令他更有好感,进而倾尽全力支持你。”

    姬无瑕坦诚道:“不错。如有必要,我会一直瞒到登基为止。”

    聂染道:“你说了算。”-

    后面的路程可不能再靠聂染闻味儿寻路了。第二日姬无瑕买了地图,看准了镇东军驻扎的大本营的位置,并准备了一路上五日的口粮。

    镇东军的驻地在大周版图上最东北方,靠近北海,名为“临涛”。

    临涛城在前朝是北海水军抵御海寇的军用港口。到了大周朝,随着海寇被清剿干净,贸易也逐渐繁盛起来,这座老港口便被数次改建、扩建,直至今日,成为方圆千里的经济政治中心。

    这本是洛阳以北难得的富庶之地。兼之附近的民众祖上不是海上渔民,就是山中猎户,民风向来彪悍,崇尚英雄人物。

    公孙家以清剿海寇起家,在前朝就受封于此,后来归顺大周,大周也没有苛待他们,依然给了镇东大将军的世袭名号。

    公孙家素有忠义之名,治军有道,出海打得了海寇,上马战得赢游牧民族,历代周皇也着力安抚,往上数五代人,竟有三代的家主是尚了公主的。到得今日,镇东将军对外威名依旧,只是大周势弱,对内底子还剩几分,就不好说了。

    五日后,姬无瑕与聂染如期到达临涛城。此处临海,春日里也略有些阴冷,更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姬无瑕挡风的大麾上。

    姬无瑕一路上本来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在城外远处停下来,将大麾脱了。

    聂染小声道:“当心感冒。”

    姬无瑕打了个哆嗦,道:“无妨,脱了好看些。”

    聂染便不再劝,道:“那我走了。”

    姬无瑕道:“自己小心。”

    聂染道:“别怕,哨子拿好,有事便吹。”

    姬无瑕突然道:“若是无事呢?”

    聂染道:“无事也能吹,天冷缺人暖床也吹。”

    姬无瑕“噗嗤”一声笑了,聂染便对他摆手告别,消失在官道外的低矮树林里。

    姬无瑕目送他的身影,逐渐把抱着肩哆嗦的手放下来,并将红衣的裙摆整了整,摆好造型,挺胸抬头,任寒风吹透自己单薄的身躯。

    他端端正正地骑着马,脸上挂着一副凛若冰霜的神色,策马靠近城门。

    临涛城日常只开小门供人进出,但姬无瑕偏偏想走大门。此时大门紧闭,门外只有姬无瑕一个人。守卫见到这女鬼般的来客,不禁都探出头来张望。姬无瑕高声道:“通报你们公孙将军,他的未婚妻子来寻他成亲了。”

    姬无瑕不敢说当众直说自己是白璧,只因他依稀记得游戏剧情里,老皇帝的死是栽赃到白璧身上的,这身份谨慎起见,还是暂时不要公开的好。

    镇东军小兵哪见过这么好的马、这么美的人、这么如梦似幻的阵仗!姬无瑕余光看到守卫们骚动不已,好些人就要直接给他开门,也有人嘴里念叨着“女鬼啊女鬼”,吓得不行。

    姬无瑕开始检讨自己嘴唇是否涂得确实太红了。

    又过了一会儿,有见过点世面的老兵来稳住了局势,遣人去通报公孙衡。

    姬无瑕在雨里静静等着。

    稍后,公孙衡出现在城上,一身银白盔甲被雨水冲刷得发亮,朗声道:“何方妖人胆敢冒充我夫人?要入我临涛城,先问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姬无瑕抬起头,淡淡道:“你连我都认不出了吗?”

    春雨如丝,滋润了城门外铺街的青石。姬无瑕一袭红衣如火,骑着小红马,一头湿润的乌黑秀发在春风中肆意飞扬。

    公孙衡手中的名剑纯钧啪嗒掉到了城墙底下。他的纯情初恋虽迟但到了。

    姬无瑕心道:呵,我就知道没有直男不吃这一套。

    第26章 公孙衡:100

    系统小声提示:“主线第一章结束, 第二章正式开启……”

    姬无瑕在心中对系统道:“你好久没来了,咋说话吞吞吐吐的。”

    系统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道:“主线剧情第二章正式开启:《我爱你,无关男女》。”

    姬无瑕简直想扇这个系统两巴掌。此时他又想起来, 系统跟聂染声音很像, 又不舍得扇了。现在不太方便把聂染喊出来问清楚, 只得姑且算了。

    公孙衡略有些尴尬,只因上一章说到,他的剑掉到城下了, 现在正躺在姬无瑕马前。那咣啷一声响甚是清脆, 满城的下属都听见了。

    好在他平日治军甚严,爱兵如子,算得上恩威并施,属下们不敢也不愿嘲笑他。全场集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憋住笑。

    姬无瑕慢悠悠地爬下马,捡起地上的剑, 笑道:“公孙将军上次说用纯钧做聘礼, 我又没有不信你,大可不必一见面就把剑献上来。”

    他话里有点调侃公孙衡的意思,但也给了他足够的台阶下。公孙衡如梦初醒,道:“自然不敢欺瞒公主, 诚意是要有的。”

    这下属下们都不笑了, 又齐齐出了一口气,改为纳闷这将军这美貌未婚妻是什么来头, 并暗暗咋舌聘礼的珍贵。

    公孙衡恢复了他镇东将军一贯的沉着冷静,清朗声音下令:“收箭, 开城门。请老夫人出府迎接。”

    城门向外推开,小兵们不敢直视姬无瑕的美貌,纷纷低着头。

    姬无瑕昂首挺胸,一手牵马,一手提剑,心里想着,看不出来这把剑还挺沉的。

    姬无瑕像提了个装满的矿泉水桶,努力保持着提剑的一侧的平衡,如果肩膀抬高可就太丑了,装逼大业功亏一篑。

    好在公孙衡识相,自己亲自迎出城门,并赶紧来接姬无瑕手中的剑。

    姬无瑕趁势把自己的手翻了个面,凑进公孙衡的手掌里,公孙衡接剑时便自然而然不小心地摸到了姬无瑕的手。

    公孙衡像被火苗烫到一般赶紧撒手,于是又咣啷一声……姬无瑕急忙收脚,免得被纯钧切到脚趾。

    靠近他们的小兵正低着头呢,被迫看得一清二楚。

    小兵的汗啪嗒滴到了地上。

    姬无瑕斜眼看小兵,心道,小伙子,你还嫩着呢,还得再练练。

    公孙衡脸涨得通红,跟那个小兵一样,也不敢看姬无瑕,俯身拾起地上的剑。这一低头,姬无瑕刚好又从领口看到了他的胸。

    上次见面他们没凑得这么近,这次姬无瑕看得更仔细:公孙衡的胸,跟上个月见到的一样大,如果没有更大的话。他呼吸间胸膛深深起伏,把胸甲撑得满满的,护心镜都稍微有点凸出来了。虽然姬无瑕已下定决心封心锁爱,却还是忍不住有点心旌动摇。

    真的,真的,好大啊!好饱满!姬无瑕只有一个念头,想把脸埋进去,尽情撮一口……

    啊啊啊忍得好辛苦!

    公孙衡的神色有些不安,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把胸前衬衣上的一个补丁努力扯进护心镜底下,挡住。

    姬无瑕意识到自己持续看胸好像是有点不太礼貌,这才抬起头看公孙衡的脸。

    公孙衡尽量保持着作为臣子和未婚夫的风度,对姬无瑕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一阵凛冽的海风吹过,姬无瑕鼻子发痒。公孙衡温声道:“一路辛苦,可曾受了冻?”

    姬无瑕深吸一口气,努力把将打未打的喷嚏忍住了。

    公孙衡摘下自己肩上的披风,亲手披在姬无瑕身上,并小心地、在完全不碰到姬无瑕脖颈的前提下,为他系好系带。姬无瑕发现,这披风虽然是千层织锦的,极为厚重保暖,边缘却已洗得发白。

    看来这镇东大将军,可能,有点穷。

    不过姬无瑕倒也不嫌贫爱富,回想起原剧情里,白璧为什么跟公孙衡在一起后还要去找杜姜,不就因为公孙衡穷嘛!当皇帝可是很花钱的。

    公孙衡将姬无瑕又扶上马,自己则为他牵马,沿街缓缓而行。

    虽然下着小雨,临涛城里却出乎意料地很热闹,街边的酒楼、商贩都不歇业,叫卖声此起彼伏。见公孙衡路过,老板们纷纷捧出点心酒水赠予他们,可见公孙衡在城内的人缘很极好,虽是武将,却从不仗势欺人,作为城主深得百姓爱戴。

    姬无瑕感觉到,这些大伯大妈们看公孙衡的眼神甚是慈爱,就像看自己老实巴交的上门女婿。

    公孙衡一路道谢并婉拒,但还是有一块精美的梅花糕递到了姬无瑕的面前,姬无瑕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公孙衡明明没有回头看姬无瑕,却笑着把那块包着帕子的梅花糕收下了,并掏出三个铜板付了钱。这是他一路上收下的唯一一份吃食。

    姬无瑕坏心眼地想,如果我一路不停地看这个看那个,他会不会把整条街的点心都买下来?

    可能就是怕姬无瑕作这种妖,公孙衡不敢再慢慢走,赶紧拉着小红马直奔城中最宏伟的建筑:镇东大将军府。

    这将军府多年前只怕也是相当气派的,占了城中最核心的一片区域,方圆几十亩地,屋脊上的神兽雕塑站了一整排。然而到了今日,院墙甚至也塌方了一小截,塌方处向内望去,院子显然多年无人居住了,也无人打理,一枝杏花从将军府内闲适地探头出来,完全看不出越墙的努力。

    姬无瑕略微做了点心理建设,好在自己又不是看上了公孙衡的钱,只要他人品好、能打、听自己的就行。

    然而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没等他们走到将军府正门,便发现剥落的红墙边倚靠着一个胡子拉碴的青年人,看着似乎比公孙衡年龄大点。

    “十四叔?”公孙衡主动道。

    十四叔是什么?姬无瑕纳闷了。

    “是我小叔叔公孙勤。”公孙衡低声解释道。

    第十四个叔叔?这公孙家可有点能生啊。姬无瑕心中暗自咋舌。

    十四道:“哟,你从哪里弄到这么漂亮一个女孩儿?这天大的喜事也不告诉叔叔?”

    公孙衡道:“叔,这里说话不方便咱先回家,我再向各位长辈禀报。”

    “有什么不方便的?”十四凑过来,姬无瑕闻到他身上满身的酒气,赶忙往后撤了一撤,公孙衡不动声色地将其挡开。

    十四吸了吸鼻子,似乎在嗅姬无瑕身上的香味,姬无瑕简直厌恶得想吐。十四道:“哎,好香啊,这是你中意的女孩儿吧?要不要叔叔在你娘面前给你说几句好话?”

    公孙衡老实道:“那就拜托叔叔了。”

    十四道:“那,叔叔今天的酒钱……”

    他搓了搓手指头,姬无瑕心道,哦,原来是来要钱的。

    公孙衡道:“叔,你得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十四瞪了他一眼:“你凭什么管我?镇东大将军的位置都是给你继承的,临涛城也归你管,你叔叔我什么都没得着,找你讨杯酒喝还推三阻四?”

    公孙衡道:“不敢。”

    姬无瑕心想,你是十四叔啊,除了公孙衡的爹,你前面还有十二个呢,怎么也轮不到你啊?

    姬无瑕有心要看公孙衡怎么处理,便姑且把脾气按捺下来,不说话。

    公孙衡剑眉的眉头蹙了起来,道:“叔,我给你一队新兵让你带,你也不管他们,成天就喝酒。”

    公孙衡叹了口气,又道:“就连新兵都不信服你,还怎么再给你升职呢?”

    十四道:“你别管,我就要喝酒,什么时候轮到侄子管叔叔的事儿了?别废话,快掏钱。”

    公孙衡无奈,往怀里掏了片刻,突然神色一怔。姬无瑕从马上居高临下,偷窥公孙衡的怀里,发现他现在一个铜板都没有,敢情出门只带了三个铜板,都用来买那块梅花糕了。

    姬无瑕本来把公孙衡看成自己的人,自然也把公孙衡的钱看作自己的钱,如果他真要掏钱给这个酒鬼,姬无瑕必然是要阻拦的,现在看他没钱,姬无瑕反倒放心了不少。

    反正要钱没钱,要命……要命也不会给你。

    姬无瑕在马上悠然抖起脚来。

    公孙衡感觉到马上有点震,但也没回头,只好声好气地对他十四叔道:“今日真没带钱,侄子先走了,叔慢慢醒醒酒。”

    “哎哎哎……”十四拦住姬无瑕的马,道,“你没带钱,你的小姑娘总应该带了吧?穿这么漂亮,不至于没钱?”

    公孙衡不悦道:“她是一位尊贵的前辈的女儿,既然来投奔我,我就得用心保护她,小叔为难我没关系,若是敢为难她,我就……”

    十四的神色变了,透露出一丝惊慌。姬无瑕心中一喜,你就怎么样?来,让我看看什么叫做冲冠一怒为红颜!

    公孙衡:“我就……再也不给你酒钱了!”

    姬无瑕:“……”

    十四:“……”

    姬无瑕仰天长叹,够了,你这镇东将军当得是挺难的,既穷,又没亲戚帮衬,还天天被压榨吸血,被欺负了就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放。

    十四也愣了一下,似乎同样不敢相信公孙衡有这么好欺负。他想了想才试探道:“你要是这么不顾咱叔侄的情谊,我可……”他看了看姬无瑕,道:“我可要告诉你娘,这是你从烟花之地捡回来的女子!”

    姬无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妈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姬无瑕冷笑一声,道:“好啊,你要酒钱不是吗?我给你酒钱,但我有个条件。”

    十四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有酒钱总是好的,于是道:“什么条件?”

    姬无瑕道:“只要你去前面那条街上,学一声狗叫,我就给你一两银子的酒钱,学几声,我就给你几两!”

    公孙衡听得这句让他叔叔学狗叫,大惊失色:“殿……”他差点把“殿下”两字在大街上叫了出来,赶紧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姬无瑕道:“你待怎样?嫌我欺侮你叔叔?”

    公孙衡老老实实地说:“不,这事儿我叔做得出来,我是怕他叫一万声,你付不起钱。”

    姬无瑕本来气得要命,这下一怔,然后“噗嗤”一声憋着笑了出来。

    衡啊,你也太实诚了……姬无瑕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了,纵声大笑起来。

    公孙衡也莞尔笑了,连连摇头。

    这次轮到十四不爽了:“喂,你们是不是耍我?!”

    公孙衡道:“不敢不敢,我这里……”他再次掏了自己怀里,还是只摸出了那块梅花糕。

    十四道:“看你那扣扣索索小气的样子,哪有点镇东将军的气势!”他冲上来,劈手把梅花糕夺走了。

    姬无瑕愤怒地大叫:“我的糕,我的糕!”

    公孙衡道:“夫人不慌,等下还给你买!”

    姬无瑕道:“我不要再买的,我就要这块!你给我讨回来!”

    公孙衡见他生气了,慌张道:“叔,糕还是还给我吧,我用……我用这个跟你换。”

    公孙衡把他的纯钧剑拔了出来,把镶着璀璨宝石的剑鞘递给十四。

    十四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糕,还不等姬无瑕行动,他便把糕往公孙衡手里一塞,提着剑鞘就跑了。

    姬无瑕急得火烧眉毛,从小红马上直接跳了下来!追着十四就跑进了集市。

    公孙衡在背后喊:“夫人,别跑啊,回来吃糕!”

    集市上人来人往,刚送他们城主过去,这会儿就看到城主的小叔、城主的夫人、城主一溜冲过来。摊贩们见怪不怪,熟练地往两旁撤走,只有一个卖水果的躲闪不及,被十四撞翻了摊子,春时色泽明艳的草莓在潮湿的街道上被踩成一滩香甜的红泥。

    “你给我……放下!”姬无瑕跑的时候感觉衣服里有什么重物在抖来抖去,妨碍他行动,急怒攻心之下直接掏出来抛了出去。

    那重物飞上半空,姬无瑕才觉得不对头,我到底带了啥重物,总不会是长出胸来了吧?!可是胸也没法用作暗器打人啊?!

    姬无瑕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把镇国之宝传世玉玺扔了出去。

    姬无瑕平时铅球成绩一般,但射箭挺准,属于指哪儿打哪儿型。那玉玺如炮弹般在空中划了个抛物线,甚至打了十四跑步速度的提前量,刚刚好就砸在他后脑上。十四“啊”的一声大叫,昏死在市集正中央。

    姬无瑕:“……”

    姬无瑕停步:“你小叔没事儿吧!”

    公孙衡差点撞在姬无瑕背后,侧身一个急刹。两人走上前去,城内居民向来不怕公孙衡,围成一个大圈看热闹。

    姬无瑕趁看到的人不多,赶紧把包着包袱的玉玺收了起来,并拿回了纯钧的剑鞘。

    公孙衡试探了一下十四的鼻息,道:“还有气在。”

    姬无瑕刚来临涛城不到半个时辰,就差点打死了公孙衡的小叔,心下惴惴不安,刚要解释两句,公孙衡道:“不是夫人的错,夫人是在维护我,我心里怎会不知?”

    十四脑后起了一个四四方方的肿包,公孙衡亲手抱着他,进了集市上的医馆,老中医道:“哟,这是什么打的?挺整齐的。”

    姬无瑕总不能说是玉玺,想说板砖,但板砖又不是正方形的,只好道:“一块豆腐。”

    老中医:“那定然是块结构致密的上好的豆腐!”

    公孙衡道:“你们别闲聊了,快看看我叔!”

    老中医肃然道:“城主大人将叔叔托付于我,我必竭尽所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姬无瑕插言,问了一个关键问题:“诊金多少?”

    老中医凛然道:“十两银子。不过钱不重要,公孙将军打个欠条就好!”

    姬无瑕看了公孙衡一眼,心道,只怕这城里三岁小孩儿都知道你没钱。

    十两银子虽不是巨款,但也算是漫天要价。公孙衡刚要答应下来,姬无瑕道:“等等!先别动手!你也别写欠条!”

    姬无瑕绕到隔壁酒肆,对老板说:“借我一壶酒。”

    酒肆老板参与过公孙衡上次路过时的献酒活动,对姬无瑕的美貌记忆犹新,便道:“这不是城主夫人吗?好说好说,这壶送您。”

    姬无瑕道:“不要你送,等下便还你。”

    他拿着酒壶两三步又回了医馆,走到躺在地上的十四面前,先是“啪”地扇了他一个巴掌,公孙衡一惊,犹豫要不要阻止,姬无瑕马上又打开酒壶盖,把壶口凑到十四脸旁,用手扇了扇风,把酒味儿扇进十四鼻子里。

    十四深吸一口气,呻吟道:“啊,好酒,好酒啊!我梦见了满满一壶好酒!”

    姬无瑕把盖子合上,对公孙衡道:“现在不用付诊金了。”

    皆大欢喜,姬无瑕同时保住了他的梅花糕、纯钧的剑鞘和十四的命。公孙衡一脸诧异,似乎这才开始认识到,这位只远远见过几面的未婚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市集上也不好交谈,公孙衡只牵着马,频频回头看姬无瑕。两人磨磨蹭蹭,又走了一遍来时的路,许久方才到将军府正门。正门外只有一个小丫鬟候着,见公孙衡来了,并不迎接,反而是撒腿就跑。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公孙衡语气并不严厉,“我娘呢?不是请她出来迎接吗?”

    小丫鬟吱吱呜呜,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公孙衡也不为难,小丫鬟便一溜烟跑了。

    怎么回事?姬无瑕摸不着头脑,但有了十四叔的先例,可以猜想到这府里的人并不待见自己。

    公孙衡请他下马,恭谨地说:“殿下请放心,您在临涛城里是安全的,公孙家会誓死保护您。请先随我进府吧。”

    来都来了,还能不进去?姬无瑕矜持点头,随公孙衡进了大门,绕过屏风,又进了二门。

    好大的屋子,姬无瑕想。

    他们刚绕过第二道屏风,忽然横里扑出一个人影。人影本来是扑公孙衡的,但公孙衡下意识把姬无瑕护在身后,人影就扑在了地上,脸先着地。

    姬无瑕:“!”

    公孙衡惊叫道:“二妹!”

    那人明显是个年轻女孩儿,却穿着一套男人的青衫,见没扑到公孙衡,便索性翻了个身,横躺在路当中,大叫道:“哥,你给我买蛐蛐!不买蛐蛐我就不起来了!”

    说完,女孩儿就大声干嚎起来,听着似乎嚎的是“我的大头将军啊”之类的。

    姬无瑕:“???”

    姬无瑕心道:这才几步路,又来一个要钱的?!比起要钱,公孙衡的妹妹喜欢斗蛐蛐都没啥稀奇的了。

    公孙衡好言相劝:“天寒地冻,买了也没人跟你斗的!”

    妹妹:“我不管,我就要,我就要!人家咋能每天都买新蛐蛐,我就只能玩那老的几只……”

    公孙衡无奈道:“咱们约法三章的,你能背出四句千字文,我就给你买一只,你好久没背了,还倒欠我三十六句呢。”

    “怎么就不能欠四十句呢?!”妹妹开始在地上蹬腿,并偷瞥姬无瑕:“你不怕在客人面前丢人,就不给我买!”

    姬无瑕心道,哎对了,她怎么知道公孙衡在此时回家,还带了客人的?他抬头一看,就见进府时唯一见到的那小丫鬟在角落里探头探脑。哦,原来这仅有的丫鬟也不是来迎接公孙衡的,是来给他妹通风报讯的。

    公孙衡看了眼姬无瑕,见姬无瑕面色冷峻,就开始有点急了,不知道是急姬无瑕生气,还是担心姬无瑕把妹妹照着十四叔的解决办法如法炮制。公孙衡道:“你先起来,二丫,别闹了,算哥哥求你。”

    “不要叫我二丫!”妹妹哭嚎的声音更大了,“你从来都不尊重我!我不喜欢被叫二丫!呜呜呜呜呜!”

    公孙衡束手无策,连连跺脚,上去劝吧劝不走她,要小心绕开吧,二丫又扯着他的裤腿。姬无瑕冷眼旁观,发现公孙衡对他十四叔还勉强能应付,拿妹妹更没办法。

    其实姬无瑕对斗蛐蛐本身并无歧视,玩嘛,少年少女都爱玩。只是既然这女孩儿是公孙衡的妹妹,就是姬无瑕的半个小姑子,姬无瑕倒也有一点责任要管教一下她。更重要的是,她挡住了姬无瑕进府的道,进不了府,就泡不了公孙衡,泡不了公孙衡就使不动镇东军,使不动镇东军就登不了基,登不了基就回不了家……

    所以二丫挡住的不是道,是姬无瑕仅有的回家的希望。

    姬无瑕轻咳一声,道:“公孙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公孙衡急道:“殿下,请您不要用……那个什么砸舍妹,她只是小孩子不懂事……”

    二丫大叫道:“都是你不给我买蛐蛐!我只是想要个蛐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生在一个将军府却没有一个疼我的哥哥连个蛐蛐都不给买……”

    姬无瑕温柔笑道:“想要买蛐蛐是吧?”

    二丫疑惑:“嗯?”

    姬无瑕恶狠狠地说:“我看你是皮痒了!”

    公孙衡:“!!!”

    姬无瑕打定主意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掏玉玺了。他袖子一卷,伸手抄起角落扔的一把大扫帚,就开始抽躺在地上的二丫,二丫尚未反应过来,大叫一声被扫帚抽到了墙边。

    姬无瑕横刀立马,以扫帚为剑,剑尖指向墙角的小丫鬟:“二小姐斗蛐蛐是不是你怂恿的?你给我过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小丫鬟高声尖叫,麻溜儿跑了。二丫躺在墙边怒道:“你敢打我?!”

    姬无瑕道:“打的就是你。你斗蛐蛐是不是?衡哥哥,她住哪间屋子,你带我去!”

    公孙衡还没反应过来这声“衡哥哥”是喊谁,姬无瑕又咬着牙道:“她不是倒欠你三十六句吗?我给她把先前的九只打死,你们就恩怨两清了!”

    第27章 公孙衡:100

    二丫听说这来历不明的女人要把她的蛐蛐都打死, 立时就换了个软柿子捏:“哥!她欺负我,她要打死我最心爱的大将军们!”

    姬无瑕马上反驳:“你哥也是大将军,在你心里还不如几只蛐蛐?!”

    公孙衡慌忙解释:“殿下, 我二妹她不是这个意思……”

    姬无瑕训人训出了惯性:“你给我闭嘴!”

    公孙衡赶忙把嘴闭上了。

    二丫大哭:“哥你平时最疼我了,哪来的野女人就这么勾走了你的心, 你从此不要我这个妹妹只听她吹枕边风了吗?”

    公孙衡犹豫了一下, 道:“是啊。”

    姬无瑕:“?”

    二丫满脸泪痕呆住了:“……只听她吹枕边风?”

    “是啊。”公孙衡道, “她是你嫂子啊。听夫人的话不是天经地义吗?”

    姬无瑕:“……”

    哎?公孙衡这么快就接受了设定?姬无瑕由怒转喜,又不想揍人了。他象征性地挥了挥手里作为武器的扫帚。

    二丫不断嘤嘤哭泣,这次终于彻底失去靠山, 脸上真的有眼泪了。姬无瑕还坚持演了一会儿, 撸袖子假装要去后宅拍她蛐蛐。公孙衡赶忙劝道:“殿下,咱们还要去见家母和族叔们的,姑且算了,别跟小丫头一般见识。”

    姬无瑕这才随手扔掉扫帚,背对公孙衡,对二丫作出一个伸舌头瞪眼睛的鬼脸。

    二丫“哇”地一声大叫, 道:“你你你敢进我家门, 我定要给你好看,你给我等着!”

    二丫跑了,姬无瑕清扫了入府道路,与公孙衡继续前进。

    姬无瑕感觉自己在玩一个闯关游戏, 忍不住道:“你家里人好像都有点麻烦哦。”

    公孙衡道:“叔叔我没办法, 二丫是我教得不好,她有些骄纵, 但本性还是很可爱的。”

    姬无瑕道:“你就这么养活一大家子人?”

    公孙衡淡淡道:“什么养活不养活的,公孙家世代倚赖的只有临涛城, 我不过是代管,不能别人喊我大将军,我也把自己当大将军看。”

    姬无瑕突然想起,公孙衡当初是一个人单枪匹马跑到洛阳去的,就在姬无瑕穿越那夜。这么看起来,公孙衡的处境只怕比萧骁更艰难,萧骁的族人虽未开化,却是萧骁最坚实的后盾,公孙衡则更像是独自走在繁华闹市的外来者。

    这喧闹的临涛城、宏伟的将军府都不是他的,腰间的纯钧是不是还不好说。

    姬无瑕叹道:“你该多为自己想想,你又不是他们的爹妈。”

    公孙衡道:“长兄如父,家父早死,我就是二丫的父亲了。”

    姬无瑕斜眼看公孙衡,心道你也没管好啊?他问:“你们母亲呢?”

    公孙衡道:“家母的脾性也挺……直率的。”

    公孙衡为尊者讳,不敢说自己母亲的性格也骄纵任性,但姬无瑕突然想起来他母亲的剧情了。镇东将军府的老夫人是明泽郡主姬玲琅,也是皇族出身,算起来,还是白璧公主的堂姑。

    哦对,她是我姑。姬无瑕想起来。

    虽然姬无瑕看剧情喜欢飞快跳过,却有种莫名的天赋,很容易记住人物的立场。姬玲琅对白璧的为难主要因为两方面,一方面在利益上,她并不看好白璧能取得这场夺嫡之战的最终胜利,因而反对公孙衡将全家绑在这艘即将沉没的船上;另一方面则更复杂一些,她想把支撑整个家庭的长子拴在身边,不想把他交给他心仪的白璧,也就是说,这是一种标准的婆婆与儿媳间的争权战。

    只要姬无瑕还觊觎公孙衡,不管他觊觎的是公孙衡的人,还是公孙衡的兵,他与姬玲琅之间的矛盾都不可调和。

    镇东将军公孙家,只能有一个女主人!

    然而姬无瑕似乎对她全无办法,喊聂染出来帮忙?也不行吧,他还能把姬玲琅一剑捅死不成?

    姬无瑕暗暗打定了主意,姬玲琅不是十四和二丫,可以随便对付,又不能捅死,只能该示弱就示弱。

    反正自己也不要脸,不论她放什么难听的话,自己果断抱着大腿喊“姑说得对”就是了。

    但走进正厅时,姬无瑕依然吓了一跳。正厅里整整齐齐坐了一屋子的人,看样子大部分是公孙衡的长辈。

    公孙衡一一行礼,姬无瑕仔细听着,他从二叔到十三叔喊了个遍,就缺了刚才那十四叔。

    公孙衡最后道:“殿下,这是我娘,这是我十二个叔叔,他们都是知晓咱们的婚约的。”

    然后他又对坐在正中的姬玲琅道:“娘,白璧毕竟是公主,您怎么不出来迎接?”

    姬玲琅身着华服,放下茶盏时嘴角现出两道深刻的法令纹,不咸不淡地说道:“她是我儿媳妇,又不是我是她儿媳妇,我凭什么要迎接她?!”

    公孙衡很有些尴尬,一边是自己亲妈,一边是公主大人,两边都不敢得罪,且据他所知,两边都不是什么善茬儿,不知该说什么才能打这个高难度的圆场。

    他转过头,只见前面两场还浑身带刺心狠手辣的姬无瑕笑得像朵花,一脸真诚地看着姬玲琅:“姑,你说得真对!”

    公孙衡:“……”

    姬玲琅带着鄙夷和得意,道:“什么倾国倾城白璧公主,还不是要来我们这穷乡僻壤求援。”

    姬无瑕:“姑,你说得真对!”

    姬玲琅道:“现在你父皇死了,皇后掌权,没有我公孙家的帮助,你拿什么去出头?”

    姬无瑕赞叹道:“姑,你说得太对了!”

    他的语气真诚到都有点假了,姬玲琅又不傻,疑惑地说:“小丫头,你在讽刺我?”

    姬无瑕真诚地说:“姑,你说得真对……不不不,姑你说得不对,我没讽刺呀,我真心实意地觉得姑你说得对,呃,除了这一句都对……”

    姬玲琅:“……”

    这白璧公主看上去脑回路不太正常,姬玲琅踌躇了一番,有点拿不定主意,是把她直接赶出去,还是继续向她施压,整得服服帖帖的留下来再加利用。

    白璧公主作为皇室唯一的直系血脉,身份还是很珍贵的。

    与此同时,姬无瑕唏嘘地想,原剧情里白璧公主似乎是跟姬玲琅斗了很久才争取到镇东军的支持,他这次想走捷径,却发现装傻也有技术门槛。

    姬无瑕有点想挠头,好不容易忍住了自己的手。

    有一个公孙衡的叔叔,从下首走来,絮絮叨叨地跟姬玲琅说:“皇后下令追捕白璧公主,说先帝就是被她给气死的,这留下她是不是不太好啊?不如把她绑起来,献给皇后……”

    姬无瑕虽然不认得他,却从他的座位次序里分辨出,他就是公孙衡倒数第二小的叔叔,大概是十三叔吧?

    这十三叔长得跟十四叔比较像,眉眼间莫名猥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璧被萧骁带离洛阳城后,皇后听说她跟玉玺在一起,只怕被别人利用了去,大权旁落,就干脆先给她安上一个罪名再说。

    姬玲琅想了想,道:“刘青青那个贱人下的令?哼,我偏不听她的。”

    姬无瑕一愣,才反应过来,原来皇后叫刘青青。想不到姬玲琅跟皇后早有不和,逆反心理反而帮了姬无瑕。

    姬玲琅上下打量姬无瑕,似在给他估价,姬无瑕满脸堆笑。伸手不打笑脸人,姬玲琅语气稍有缓和:“既然来了,就姑且凑合住下来吧。”

    姬无瑕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那一刻,厅堂外传来一声拖长的带着哭腔的“娘——”,二丫哭得梨花带雨,乳燕投林般飞奔入内,一头栽进姬玲琅的怀里。

    坏了。姬无瑕心道。

    姬玲琅道:“乖女儿,怎么了?”

    姬玲琅道:“娘啊,是你吩咐哥哥要照顾好我的,哥哥她什么都不给我买,女儿缺衣短食,过得好苦啊!”

    姬无瑕看了看她红润有光泽的脸颊。

    姬玲琅道:“哥哥心里只有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完全不在意我!他根本不听娘的吩咐!”

    姬无瑕:“?”

    姬无瑕本以为她要攻击自己,却发现她的矛头针对的是公孙衡。为什么会如此呢?明明自己是个外人,公孙衡才是一直与她相处的家人。

    姬玲琅也表现得对公孙衡更生气,怒骂道:“你是怎么照顾你妹妹的?!”

    公孙衡道:“娘,不能再给她买蛐蛐了,玩物丧志……”

    “她是个女孩儿,”姬玲琅冷冷道,“你指望她考状元还是带兵出征?玩蛐蛐怎么了?”

    二丫道:“就是,玩蛐蛐怎么了?娘啊,他们还要打死我的蛐蛐……”

    姬玲琅道:“你哥敢打你的蛐蛐?”

    二丫:“不是哥,是——”

    二丫说到这里,突然瞄了姬无瑕一眼。

    姬无瑕自然知道她欺软怕硬,这一眼是在琢磨自己好不好欺负,于是立刻凶神恶煞地回瞪她。

    “呜呜呜……”二丫马上改口,“是哥哥,是哥哥要打我的蛐蛐,女儿心里苦啊!”

    姬玲琅道:“好啊,打你蛐蛐就是打你,打你就是打我的脸,你这个不孝的逆子,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姬玲琅的火力完全转移到了公孙衡身上,一屋子公孙衡的叔叔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公孙衡没有分辩,只说:“都是我没把家里的事打点好,娘你别生气……”

    姬无瑕突然就有点怒了,公孙衡看你长这么大的个子,怎么能中看不中用到底呢?你还是不是镇东大将军,是不是一家之主?!

    姬无瑕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大喊一声:“停!”

    姬玲琅:“?”

    姬无瑕道:“衡哥哥好歹是朝廷封的一等上将军,临涛城之主,你们就这么对他?信不信他能把你们都赶出城去?”

    公孙衡道:“殿下,臣万万不会……”

    姬无瑕伸手拦住他的解释,首先指着十三叔,十三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姬无瑕:“你,就你,看你那尖嘴猴腮的样子,见利忘义,挑拨是非,死后必下拔舌地狱!”

    十三张着的嘴赶紧闭上了。

    二丫偷偷躲到姬玲琅身后,姬无瑕道:“还有你,你叫什么名字,嗯?”

    公孙衡小声提示道:“公孙雅。”

    姬无瑕大惊:“什么,你妹妹真叫公孙丫啊?我还以为二丫是小名来着!”

    公孙衡道:“雅致的雅……”

    姬无瑕:“……”

    姬无瑕一口骂人的真气差点没续上,只能道:“你哥还穿着补丁衣服,你就斗上蛐蛐了,你以为你们公孙家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吗?能容你这个废物天天在家玩?!”

    二丫哭道:“可我好歹是镇东大将军的妹妹啊,蛐蛐都斗不过卖水果家的女儿,我还有什么面子?”

    “攀比啊,不知道学习就知道攀比!”姬无瑕找回了状态,刚想指着我二丫接着骂,便看到外面公孙衡的十四叔终于从医馆爬回来了,带着一整个后脑勺的包从厅前走过去,于是暂时转移了炮火,骂道:“还有你,公孙勤,你什么时候勤过了?你们全家都吸我衡哥哥的血是吧?!”

    十四正蒙圈,本来就在酒醉状态下被砸伤了脑袋,现在回家时机不对,又白挨一顿骂。他愣了片刻,被十三招手叫进了厅堂。

    厅堂内,十三先把十四踹到姬玲琅面前跪下,然后自己也扑倒在姬玲琅坐前,大哭大闹:“嫂子,你新来的儿媳妇欺负我们,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二丫也哭道:“还有我,娘,她也欺负我 !她要是留下来,女儿再没好日子过了!”

    姬玲琅得到了片刻一家之主的虚荣,于是改变了主意,对左右下令道:“来人,把这野女人赶出去!”

    镇东将军府的侍卫就是镇东军,与一般的家丁不同,个个宝剑出鞘,带着上过阵杀过敌的彪悍气势,姬无瑕若是不跑,只怕立刻要血溅当场。

    姬无瑕连连后退,却见大个软包子公孙衡拦在他面前,吼道:“等等!”

    公孙衡一声断喝:“都给我退下!今日我必要留下她!”

    姬无瑕:哎?

    公孙衡对姬玲琅道:“其他事情都可以依你们的意思,但白璧与我早有婚约在先,她既然不负我,我也必不负她。你们若是对此不满意——”

    姬无瑕以为他又要说,临涛城他不要了,带自己双宿双飞什么的。这可不行,临涛城是姬无瑕回家的重要助力。姬无瑕道:“衡哥哥,别……”

    公孙衡看了眼姬无瑕,认真道:“你们若是不满意,就给我滚出城去,我才是临涛城主。”

    大厅里针落可闻,姬无瑕意识到,这只怕是终日和气待人的公孙衡平生第一次对家人放这种狠话。

    姬无瑕胸口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虽然有些矫情,他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心里只剩下回家一个目的,但此时心中的死灰里,似乎又开出一朵顽强的小花来。

    最后没有人拗得过公孙衡。他座下有镇东大将军的位置,手里有剑,本就该说一不二。然而姬玲琅还是表达了相当的不满,让姬无瑕住后院的破落柴房去。

    姬无瑕走到地方,才哭笑不得地发现,这柴房就是他从府外路过时看到的、院墙倒塌了一截的院子。

    临涛城有公孙衡亲自坐镇,安全倒没什么问题,只是这院子豁口漏风,将姬玲琅给他穿小鞋的意思表现得淋漓尽致。

    姬无瑕什么都没有,只有公孙衡给他买的一块梅花糕,糕很香甜,带着落梅的清新芬芳,姬无瑕于是对着倒塌的院墙吃了。小红马跟错了主人,只能在院子里啃杂草。

    公孙衡干什么去了?姬无瑕正想着,便见他拉了一车砖来,人拉的,连匹马都没有。

    “这是要干嘛?”姬无瑕诧异道。

    公孙衡答道:“砌墙。”

    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看姬无瑕,转身拿着铲子,亲手抹了砌墙的灰浆,穿着件旧衣服,站在那倒塌豁口的院墙前,对着一车砖挑挑拣拣。

    姬无瑕道:“你就不能派个兵过来砌?”

    公孙衡答道:“当兵的日常都要操练,到晚上累得脱力,不好再让人做分外的事。”

    姬无瑕抓住了公孙衡这个人的逻辑:他是个老好人,是个君子,可以被人麻烦,却万万不想去麻烦别人。这种性格做个大家族的当家家主可能就够吃力的了,别说当将军、当城主了。

    但昏黄夕阳之下,公孙衡神色很平静,为一大家子人,包括姬无瑕在内,上上下下忙活了一整天却并不显得怨愤。

    姬无瑕出神地看着他的侧脸,公孙衡似乎知道他在看他,眉毛一扬,突然腼腆地笑了:“我前面听到你喊我了。”

    姬无瑕道:“喊你什么?”

    公孙衡转过去,面对着施工的墙,小声道:“不是……‘衡哥哥’吗?”

    姬无瑕:“哦,我喊了吗?你听错了吧。”

    公孙衡:“……”

    姬无瑕得意地讨了个口头便宜,不过他知道公孙衡并不在意,毕竟他早已习惯了家人的冷漠对待,姬无瑕这句又能算什么呢。

    姬无瑕道:“不要再叫我的封号白璧了,你是我未来的夫君,叫我名字,姬无瑕。”

    “无瑕。”公孙衡脸红了,“这么好听的名字,被我叫有点可惜了。”

    姬无瑕笑道:“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吗?这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没人叫才是可惜。”

    公孙衡一边砌墙,一边缓缓道:“你的名字跟你人一样美,不仅美,还心善。我知道你白天是在替我鸣不平,委屈你了,本来打算谨小慎微,却强行为我出头。”

    姬无瑕道:“你就不生气吗?你全家都这么……”

    姬无瑕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公孙衡接道:“全家都这么奇葩,不好伺候。但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我娘,我妹,我弟,我叔叔。”

    “正因为他们是你的家人!”姬无瑕道,“更应该体谅你的难处。衡哥,人心是很复杂的,你无限包容他们,他们反而会得寸进尺,你要教他们懂得人与人相处的分寸。”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公孙衡专注地将砖块对齐,“但只要他们开心就好。”

    公孙衡接着道:“待我不需要分寸。”

    姬无瑕有些困惑,他一直以为感情是相互的,难道说,世上真有人愿意无条件、不计回报地为别人付出吗?亲人也好,爱人也罢,姬无瑕不信。

    公孙衡说:“你也是我的家人,无瑕,你想骑在我的头上也无妨。”

    姬无瑕道:“可我并不想骑在什么人的头上。”

    姬无瑕这句出口,才发现不对,他好像已经骑在公孙衡的头上了:他装作他的未婚妻,骗他自己是个女孩儿,是白璧公主。其实他什么也不是,他只想登基,只想回家。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利用吗?

    公孙衡是个纯粹的人,但姬无瑕不是。夕阳余晖绚烂美好,姬无瑕茫然地陷入沉思。这一刻,他更希望公孙衡待他也是假的,希望他们只是简单的相互利用的关系。

    公孙衡的墙还没砌完,前宅便传来一片喧哗,有人喊道:“将军呢?将军在哪里?!”

    紧接着,有个仆人冲进来,扑地一跪,大喊道:“不好啦!将军,三少爷又挨揍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公孙衡放下泥铲,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哎哎哎怎么了?我也去。”姬无瑕赶紧收起自己的多愁善感,跟上去吃瓜。三少爷?那岂不是指公孙衡的弟弟?

    这一大家子人实在太多了。公孙衡一边快步疾行,一边问仆人:“三少爷人在哪里?”

    仆人道:“在松翠楼包了个房间请人吃酒,然后那客人的家里人就找来了……”

    怎么又是酒哦,你们北方人实在太爱喝酒了。姬无瑕插言问:“可是喝醉了跟客人起了口角?”

    仆人讷讷不答。姬无瑕:“?”

    公孙衡道:“我知道为什么,他喜欢泡少年郎也不是一日半日了,只怕是被人家父兄抓了个现行。”

    姬无瑕:“!”

    什么?!公孙衡的弟弟,也是个基佬?!姬无瑕顿时傻眼了。

    公孙衡带着姬无瑕出了府,直奔两条街外的松翠楼,姬无瑕几乎要跑步才能赶上他的速度。

    公孙衡一方面心急,一方面又不愿扔下姬无瑕,于是握着他的手,牵着他狂奔,姬无瑕几乎被他带得脚不着地地飞了起来。

    公孙衡的手温暖干燥,手心里有厚厚一层剑茧,到得酒楼下,便赶忙将姬无瑕放开,一刻也不敢多握。

    姬无瑕本想被他提着,省点爬楼的力气,看他这么有分寸,反倒有点失望。

    “哥!”一个青年在松翠楼的三楼惨叫,“救命啊!救命!”

    青年应该就是公孙衡的三弟,他从栏杆上露出一个头来,紧接着被人拖了回去:“我哥是镇东大将军,你们敢打我——啊!!!”

    一声凄厉惨叫。楼上有个中年人怒骂道:“我还是天王老子呢!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

    第28章 公孙衡:100

    三弟哀嚎不断, 公孙衡赶忙上了楼。吃瓜的心支撑着姬无瑕,他也气喘吁吁地跟了上去。

    酒楼三楼,公孙衡的三弟打扮得花枝招展, 戴着玉佩、折扇,头上簪着花, 一副富贵人家少爷的样子, 只是被打得满地找牙, 花瓣也掉得差不多了,剩一个花梗杵在头上。旁边另一个少年心疼地喊:“别打啦,你们别打啦, 出人命啦!”

    姬无瑕瞥了他一眼, 雷达都不用转,便发现那是一个小嫩零。

    不过少年只管喊,并不上前帮忙,也不见得有多少患难真情。

    领头打人的中年人像是那少年的爹,剩下的则是两个哥哥,还有被请来帮忙捉奸的亲戚朋友。

    公孙衡拉住中年人, 道:“老丈, 我就是公孙和的哥哥,卖我个面子,我定会把他带回家好好管教。”

    公孙衡本来就没啥值钱衣服,片刻前还在砌墙, 浑身脏兮兮的, 挽着袖子。中年人指着他道:“你弟还说你是镇东大将军呢!依我看,你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围殴者全都放声大笑起来。

    姬无瑕心想:还是有一个的……诺, 就你面前这一个。

    三弟泡的那小零道:“爹,他真是公孙将军的弟弟, 之前就跟我说过好几次了!”

    中年人怒斥道:“这种地痞流氓骗财骗色的胡话你也信?!你看看这,就这!”他扯了扯公孙衡的衣服,“这穷酸泥腿子的样子,像镇东将军吗?”

    公孙衡神色尴尬,道:“我替弟弟给您赔个不是。”

    姬无瑕想,这时候亮出大将军的名号是不是就可以打脸了?如若对方不信,还可唤几个镇东军过来,耍耍威风。但公孙衡明显不愿意,可能是觉得三弟做的也不是啥光彩的事情,仗势欺人太丢人。

    其中一人踢了他三弟公孙和一脚,把三弟踹到了姬无瑕脚底下。姬无瑕发现,除了鼻青脸肿,公孙衡的弟弟妹妹长得都还挺清秀端正的。

    中年人威吓公孙衡:“信不信连你一起打?今天不打断你们兄弟两个的腿,我就不姓张!”

    老张像一只冠子都炸了的公鸡,气势汹汹地过来推搡公孙衡,公孙衡也不见扎马步什么的,但就是任他又推又拉,就是纹丝不动。

    接着,老张又铆足了力气,一脚踹向公孙衡小腿,这一脚更是仿佛踹到了铁板上,他“嗷”的一声抱着脚跳走了。

    公孙衡关切道:“老丈,您没事吧!”

    老张道:“你等着!孩儿们,给我一起上!”

    小零的哥哥们亲戚们都围住公孙衡,包围圈越来越小。姬无瑕见此场景,实在有点担心。不是担心公孙衡受伤,是担心公孙衡收不住手,事后赔不起这么多人的医药费。

    按一个一两计算,可能也得十几两……太破费了!姬无瑕从地上揪起三弟,道:“你快回家,找你的十四个叔叔还有侍卫们来帮忙!”

    不喊镇东军,喊自家人来帮忙总不算仗势欺人了吧!

    三弟被打了个熊猫眼,抬高脑袋,用肿眼泡下面的细缝瞄了一眼姬无瑕,道:“没用的,他们不会来帮我的,我娘最恨我搞断袖了,叔叔们帮我又没啥好处拿,还会挨我娘的骂。”

    姬无瑕:“那也不能就放你们兄弟二人自生自灭啊!”

    三弟诚恳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姬无瑕:“啊,什么办法?”

    三弟冲着楼下大喊道:“老板,老板,镇东将军公孙衡又在你的酒楼里挨揍啦——!”

    姬无瑕:“你为什么要用个‘又’字!!!”

    三弟这句话一放出去,立时就响起了酒楼老板噔噔噔爬楼的脚步声。

    姬无瑕一惊,倏然想起,这中年人一家子可能是从外地专门赶来捉奸的,不认得公孙衡,酒楼老板却在将军府附近开了几十年的酒楼,不可能不认得本城城主、镇东大将军。

    酒楼老板刚上三楼,便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神色,做大惊失色状,呼天抢地喊道:“将军,怎么真是您啊!”

    其实他前面就听见三楼在干架了,但怕事没出来阻拦,担心殃及池鱼。姬无瑕看出来了,这是个处理纠纷的专业人士,于是他当机立断拖着三弟退开,把这场子交给老板。

    老板扑到公孙衡身上,大哭道:“城主,快让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公孙衡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掉,反而是对面的老张踹他时扭伤了大脚趾。

    公孙衡低声道:“我无妨……老板,休要这么大声,给我公孙家留点面子。”

    老板好像没听见,继续高声哀嚎:“呜呜呜我这生意啊,可是一刻都做不下去了!”他一把揪住老张,凶恶地威胁道:“你们胆子可太大了,连镇东大将军都敢打!十万镇东军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到时候看不把你们都剁成肉泥!”

    姬无瑕:好家伙,十万那不得满大街都是人?

    老张万万没想到这二流子的哥哥还真是镇东将军,吓得腿一软,便倒在地上。

    公孙衡无奈道:“莫要声张,我不会喊镇东军的来的。”

    老张哭道:“我平生就捉了一次奸,竟惹上这么大一摊事,你这臭小子!”

    他不敢再骂公孙家兄弟,改骂自己的儿子,那个小零:“都怪你,怎么就喜欢被人搞屁股,我全家都断送在你这个逆子手上了!”

    小零小声顶嘴:“那也不是我让你过来打人的啊!我告诉过你了他是公孙将军的弟弟,这有什么好不信的啊?!公孙衡有什么好装的嘛!”

    姬无瑕问那三弟:“到底怎么回事?”

    “这松翠楼专门接待这个,”三弟偷偷对他比了个大拇指相对的猥琐手势,“前院是酒楼,后院就是卧房,算是他们的营业特色。经常有人带美貌小少年来他们楼里吃酒,也经常遇到捉奸打起来,所以他们酒楼的桌椅,还有后院的床,都是精铁的,不怕砸,来人砸老板也不管,他们吃的就是这口饭。”

    三弟话锋一转:“只有两种情况他们会管,一是快打出人命了,二就是挨揍的是城主公孙将军。”

    姬无瑕狂翻白眼:“看来还挨过不止一次。”

    三弟笑道:“已经是第三次啦。”

    他笑的时候不小心扯到受伤的嘴角,又“嘶嘶”吃痛了半天。

    姬无瑕见那老张明显是第一次捉奸,便道:“三次是……三家?”

    三弟道:“你是不信我能泡到三个吗?”

    姬无瑕面无表情道:“信了。看你也不像是从一而终的样子。”

    他们说话这会儿,老张已经爬到了公孙衡面前,给他连连磕头:“将军啊,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小老百姓吧!”

    公孙衡谨慎躲开他磕的方向,道:“老丈,不必了,这事是我们家的错,我教导弟弟不严……”

    老张大喊一声:“您不让我磕这头,就是不原谅我,就是非得要了我这条老命啊!”

    公孙衡让他磕也不是,不磕也不是,那神情有点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姬无瑕在后方冷眼旁观,一脚将三弟踹了出去,让他跟老张对跪着。

    于是三弟与老张形成一种翁婿对拜的架势,姬无瑕道:“你们这是要拜堂成亲是吧?”

    老张一愣,不知这全程吃瓜的美貌女子是什么意思。

    姬无瑕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指了指他俩:“要不咱今天就算双方长辈见了面,”又指了指翻倒在地上的残羹冷炙,“吃了饭,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老张便大喜:“这,这能跟公孙将军家结亲,是我老张家高攀了,高攀了啊!”

    他马上把那小零拉过来摁在地上:“今天直接拜堂也成!公孙将军,如蒙不弃,咱们此后就是亲家了!”

    那小零也不含糊,抱着他三弟就“吧唧”猛亲一口,道:“郎啊,咱们今日就双宿双飞吧!”

    三弟吓了一跳,道:“这这这婚姻大事还是从长计议。”

    姬无瑕本只是恶趣味发作,想整治一下这个四处留情的三弟,顺道替公孙衡出口气,抬头却见公孙衡神情紧绷,剑眉倒竖,片刻之间,他的脸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下而上地绿了。

    姬无瑕:“!!!衡哥哥你没事儿吧!”

    公孙衡双手紧紧捂着嘴,含糊地道:“我,我没事!”

    姬无瑕道:“你怎么了?身体不适?”

    在所有人众目睽睽的目光下,公孙衡冲到酒楼三楼的窗栏处,“嗷”的一声对着半空吐了出来。

    姬无瑕:“!!!”

    三弟在他们背后悠悠叹道:“哎,我哥啊,他就是有这个毛病,看到男人亲热就犯恶心。”

    这是什么病啊!!!姬无瑕深深震惊了,上前拍公孙衡的背。公孙衡只怕是瞬间把胃里所有东西都一口气吐出来了,片刻后只剩下酸水源源不绝,如一道倒挂的彩虹悬在酒楼三楼之外。

    “哎呀怎么又是如此啊!”酒楼老板扶额苦笑。

    姬无瑕怒道:“还不快帮忙!给将军端盏热茶上来!”

    马上热茶热毛巾都上来了,还是老张戴罪立功端的。姬无瑕心疼地给公孙衡擦嘴,道:“你就这么怕男人亲嘴啊!”

    公孙衡刚勉强止住了恶心,听到“男人亲嘴”的关键字,又开始嗷嗷乱吐。这下擦嘴也白擦了,姬无瑕又想喂水又想擦嘴,手忙脚乱地把热毛巾塞进了公孙衡嘴里。

    公孙衡:“唔唔唔唔。”

    姬无瑕赶紧把毛巾拔出来。

    公孙衡指嘴:“还是塞上吧,我控制不了……呕!”

    这下打脸环节也省略了,公孙衡直接手一撑,从三楼跳下楼。姬无瑕大叫一声,还好公孙衡的轻功没有失灵,只见他捂着嘴迅速离去。

    姬无瑕看着公孙衡的背影一路飞奔,只在路边的水沟处停留片刻,速度姬无瑕根本别想追上。

    三弟走上来,跟姬无瑕搭话:“你是我嫂子吧?”

    姬无瑕急着回去看公孙衡,只斜眼瞥他:“如何?”

    三弟道:“我叫公孙和,和气生财的和。”

    姬无瑕抱拳:“告辞!”

    公孙和连自己的小零也不要了,追着姬无瑕下楼:“我哥上次从洛阳回来,就一直念叨你,念叨了一个多月了。”

    姬无瑕略微停步:“他说我什么?”

    公孙和从上一级台阶低头,笑道:“说你貌似天仙,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姬无瑕怒骂道:“别拿你泡小零的手段对付我,老子……老娘不吃这一套!”

    公孙和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问道:“那你吃哪一套?”

    过了片刻,见姬无瑕不答,只顾下楼,公孙和又问:“小零是什么?……我哥真是这么说的,你不信吗?”

    姬无瑕回身,直接给了他一个窝心脚。但因为他俩在楼梯上,高度有差,这一脚便成了撩阴脚。

    公孙和大喊道:“啊啊啊我吃饭的家伙爆炸啦!”

    姬无瑕也不管他,转身就跑了-

    “你们将军呢?”姬无瑕一进将军府就问。

    他抓着几个下人问路,下人也不告诉他,毕竟被老夫人见到他们跟姬无瑕说话,肯定没好果子吃。姬无瑕只好自己跟着青石地砖上一溜模糊的水渍去找。

    经过这么一折腾,天也黑了,水渍不太明显,姬无瑕在月光的反光下找错好几次岔路,才发现公孙衡住的地方就距离他那破落院子不远,院门大开着。

    姬无瑕径直走了进去,公孙衡躺着,屋里没点灯,也没人伺候,很是冷清。

    他摸到床头,把手覆盖在公孙衡脑门上,公孙衡立刻一个哆嗦。

    姬无瑕:“手太冰了?”

    公孙衡:“不,不是,我正有点热。”

    公孙衡顶着他的手,整个人僵直得像截木头。

    姬无瑕道:“倒没发烧。现在还犯恶心吗?”

    公孙衡道:“怎会发烧?躺会儿就好了。”

    姬无瑕白皙细腻、柔若无骨的手离开他的额头,公孙衡顿时松了一口气。

    姬无瑕想再给他喝点水,省得呕吐脱水,便去院里转悠。但找来找去只找到一只空空如也的水壶,还不如在松翠楼待着呢,好歹热水管够。

    他回身发现公孙衡已经披衣起来了,愣愣坐在床边。

    姬无瑕:“怎么?饿了还是渴了?”

    公孙衡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道:“啊,原来你没走啊。”

    姬无瑕温柔笑道:“你以为我回去了?”

    公孙衡道:“你那边的墙还没修好。”

    姬无瑕见他跟条无精打采的大狗似的,但心里还惦记着自己漏风的墙,突然就有点被打动了。他突如其来地,转头在公孙衡的脸颊上飞速亲了一下。

    公孙衡:“!!!”

    公孙衡霎时活了,脸红到了耳根,问:“为,为,为什么?”

    姬无瑕故意装傻:“什么为什么?”

    公孙衡:“为什么突然凑过来……那个……”公孙衡深吸一口气,都没好意思说出个“亲”字。

    姬无瑕一副流氓架势,搭着他的肩膀,道:“为什么亲你啊?想亲就亲咯,没什么为什么。”

    “哎。”姬无瑕凑到公孙衡面前,把他的脸掰正,垂下眼眸,慢慢接近他的嘴唇,公孙衡却抬手把嘴挡住了。

    公孙衡转过头,喘息不已,道:“刚吐过,嘴里有味道。”

    姬无瑕道:“哎呀没事儿……你自信一点嘛,你长得也很帅啊,我很喜欢亲你呢。”

    “不不不还是算了,”公孙衡怂得无以复加,“下次,下次吧。”

    姬无瑕伸长了嘴巴,啧啧有声,然而公孙衡坚辞不受。姬无瑕拗不过他,只得道:“你好好休息吧,也别砌那堵墙了,我还没那么娇弱吹不得一点风。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我来照顾你。”

    公孙衡的神色有点放松又有点失望:“今日多亏了你,无瑕。让你看笑话了。”

    姬无瑕叹道:“到底怎么回事?”

    公孙衡黯然道:“老毛病了,看到两个男人亲来亲去就犯恶心。”

    姬无瑕道:“让你弟那个死断袖滚远点。”

    公孙衡:“毕竟是我弟,他出事了我不能不管。”

    姬无瑕无奈摇头。

    当夜看,当姬无瑕躺回那个破院的房间睡觉时,这一整天的光怪陆离都在他脑中萦绕不去。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半睡半醒时,才突然发现了关键问题:等等!我,我也是男的啊!

    我亲公孙衡也是两个男人亲来亲去啊!

    姬无瑕顿时炸了。

    他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他们要是真的成婚,然后公孙衡发现老婆是个男人,该有多么崩溃啊!他不会吐到脱水而亡吧!如果这样,可真的是上下五千年间死得最凄惨的将军了!

    还想让他活着的话,要么不跟他成婚,要么成婚后不跟他那个,一直瞒着……但这样也很惨啊!想想下半辈子终日守活寡的公孙大将军,姬无瑕决定还是尽量婚前跑路吧。

    于是计划修正为:骗公孙衡出兵给他复国,但利用完就跑。

    说起来,公孙衡一个正经男主,怎么连个好感度条都没有?早在姬无瑕在城门口故意被他摸手那一刻,就应该开出好感度条了。难道是系统自动为公孙衡规避了断袖风险?

    姬无瑕本来还想再嫖个金手指的,但亲公孙衡这块木头也没什么反应,只得作罢。

    两个问题在姬无瑕的脑中结合,姬无瑕突然发现这里面有个悖论:如果公孙衡吐得要死,自己用眼泪治愈术治疗他,会不会二次触发他的崆峒病?公孙衡吐,姬无瑕哭,眼泪滴到公孙衡身上,公孙衡是该接着吐还是治愈了呢?

    就在这种漫无边际的想象中,姬无瑕迷迷糊糊地睡到天亮,起床时发现,外面破损的院墙还是被连夜修好了,这是公孙衡的一片心意。

    姬无瑕哭笑不得,仔细端详,公孙衡砌墙的手艺居然还挺好的,可见平常没少操练。只是墙上还留了个不规则形状的窗户,容那株发了花苞的杏花从墙洞里探出府外。

    这是公孙衡的另一片心意。

    姬无瑕简直无奈了,他欺骗老实人,罪大恶极,罪无可恕,罪不容诛。

    但是大恶人也要吃早饭,否则会变成大饿人。姬无瑕拖拖拉拉地出去找早饭,要是姬玲琅不给他吃,他就准备向公孙衡装个可怜,看能不能去他的官署或者军营里蹭饭,顺便忽悠他赶紧给自己出兵。

    他刚走到将军府的正厅,就发现厅里坐着一屋子沉默的人,大部分是公孙衡的叔叔们。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姬无瑕路过门口,他们就像盯一只人形烫手山芋一般盯着姬无瑕,视线从左到右。

    无形的压力给到了姬无瑕,姬无瑕不得不问:“各位叔叔,还有姑,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姬玲琅高坐在正当中,冷冷道:“皇后的战书,已快马加鞭从洛阳城发过来了。”

    姬无瑕:“……”

    这么快?姬无瑕感到猝不及防。

    姬玲琅道:“战书中说到,若是把你遣送回洛阳,则双方岁月静好,若是执意要包庇你,便要褫革公孙家的爵位,并派遣十万戍卫都城的羽林军攻打临涛城。”

    她刚说完,老二便大声道:“这怎么打?镇东大将军公孙家跟守洛阳城的羽林军打?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老七又道:“皇后怎么会把羽林军派出来呢?羽林军一出,洛阳城不就无人护卫了吗?”

    一群人七嘴八舌,老四又说:“先帝死后,国中并无适合继承皇位的人选,西秦、东鲁等几个王爷虽然也姓姬,但并非嫡出,也无甚势力,在地方上掌权的都是外姓。如今先帝的灵柩还停在宫里,皇后只是名义上代管国政,把兵都派出来,她难道得了失心疯?”

    姬玲琅有些犹豫,道:“信上只盖了皇后的印信,没有玉玺,倒也不必非要听刘青青的……”

    当她说到这一句,姬无瑕注意到下首的十四做了个小动作,摸了摸自己肿胀的后脑。

    姬无瑕火上浇油:“是啊,姑,何况她还跟你有仇呢,这下定是故意来刁难你的!”

    姬玲琅:“你闭嘴!再说直接把你绑了送回去!”

    老九道:“按皇后的说法,先帝是被白璧公主气死的,但究竟也不是她亲手杀的……气死这个理由,可大可小,就看话怎么说。”

    十一道:“皇后只怕自己也不敢把话说绝,毕竟她并无子嗣,还指望着找回白璧,生个好控制的继承人出来。”

    所有人又都沉默了,看向姬无瑕。姬无瑕心道,你们看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同意你们把我绑送回去。

    僵持之中,公孙衡回府了。他风尘仆仆地走进正厅,第一句话就道:“我已下令收拢兵力,进入紧急备战状态,并召集临涛城管辖范围内七个县的预备役青壮年临时入伍。”

    全场寂静:“……”

    公孙衡眉头紧锁:“来得不是时候,刚下了一场雨,正适合春耕,如果打仗便耽误一整年。”

    一个副官跟着他回来,公孙衡示意他说,副官便开始大声报城中剩余的粮食、棉衣、武器数量。

    姬无瑕越听越心凉,临涛城的储备竟只能撑到秋收时节。也就是说,如无外援,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会让附近的不少人撑不过今年冬天。

    “北方苦寒,粮食一年只收一季。”公孙衡道,“为今之计,只能先打,赢了或有粮草做战利品,或有财物,可跟江南鱼米之乡的诸势力交易。”

    姬无瑕倏然想起来那个叫杜姜的人。如果他去找杜姜,他会帮忙吗?姬无瑕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如此多人性命都系在自己一念之间。

    然而他势必又不能被送回洛阳。交给皇后,被杀掉或者软禁起来,那几乎断绝了回家的希望。自己回家,与一大帮纸片人的生命,放在天平的两端,孰轻孰重?

    姬无瑕茫然地看着一屋子人,他以为这一大家子会激烈反对公孙衡的决定,却发现没人说一句话。

    屋内所有人都在偷觑公孙衡的脸色。他们平时折腾拿捏公孙衡,但大战当前,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靠他拿主意。

    一屋子的人最后只有姬玲琅开了口,道:“还不如……”

    公孙衡马上道:“娘,平时什么都依你们,唯有此事没得商量。”

    于是姬玲琅也彻底闭嘴了。

    公孙衡淡淡道:“我回来只是交代一声,等下还要往军营里去。你们若想帮忙就来,不想便罢了,我自会自己处理一切事宜。”

    他转向姬无瑕:“劳烦殿下跟我一道去。”

    第29章 公孙衡:0

    姬无瑕跟公孙衡上了马, 公孙衡手臂将他一兜,却并不抱着他,只是护他稳稳坐着。

    姬无瑕心道, 昨晚亲都亲了,早上还那么拘束?于是便主动往后靠了靠。

    公孙衡不动声色地将他推直, 避免两人前胸贴后背。

    姬无瑕无奈, 只得自己独自坐着, 甚至觉得公孙衡是不是不爱他了。

    马蹄刚出将军府门,公孙衡紧绷的身躯便明显松弛下来,环着姬无瑕的手臂也适当紧了紧, 但还是没有让他靠着他。

    姬无瑕问:“你方才怎么了?”

    公孙衡道:“要跟我娘吵架, 不得不绷出点镇东将军的气势来。”

    姬无瑕忍俊不禁,连连摇头,又道:“你抱着我无妨。”

    公孙衡道:“街上人多嘴杂,怕人小觑了你。”

    姬无瑕心中有种莫名的滋味。两人先前往临涛城中的军营,路上公孙衡又买包子给姬无瑕吃。

    “将军,这美人是你媳妇儿啊?”买包子的大娘问。

    公孙衡彬彬有礼地答道:“现在还不是。”

    姬无瑕早就饿了, 拿到包子马上狼吞虎咽地啃起来, 公孙衡又用披风从两侧遮挡住他,免得姬无瑕灌一嘴的凉风。

    姬无瑕填饱了肚子,心想,他是个好男人, 可惜了不能属于我。

    到底为什么崆峒呢?姬无瑕觉得, 公孙衡恐得严重异常,一般人食物中毒都没吐成这样吧?得找个机会打听打听。

    临涛城中有个小军营, 日常镇东军的核心队伍便驻扎于此,按现代的话来说, 这些都是职业军人,吃军饷为生。他们平日只管操练和守城,每年冬季农闲时则会训练周边的民兵,以充当战时的后备部队。

    按现在这个时节,民兵解散还没多久,就得再次召集了。

    公孙衡进了军署,堂上足有几十个下属在等他回来决策事情。有一人当先道:“将军,先看过属下这边的征兵名单。”

    公孙衡接过那一整本的名单,道:“镇东军传到我手上,直至今日,已有八年,其间只打过海寇、山贼和蛮族骑兵,还没打过羽林军这样的正规军。”

    有个参将道:“也不见得真会打起来,讲不定皇后只是虚张声势。”

    公孙衡温声道:“万勿心存侥幸。”

    参将行礼,道:“是。”

    公孙衡将冬季训练的那本名册给到姬无瑕,道:“帮我看看。此次征民兵,是家中独子的,不征;暂未成婚的未有子嗣的,不征;六十以上、十六以下不征。”

    公孙衡让姬无瑕在自己的桌案侧旁坐下,又有下属上前问城防安排,公孙衡便一一答了。转头看到姬无瑕毫不专业地抓着一根毛笔,手势跟拿刀捅人差不多,便小声提醒道:“不征的你就划了就行。”

    姬无瑕笑道:“不会划到你的。”

    公孙衡一本正经地道:“为你打仗,就算不征,我也偏要来。”

    姬无瑕没想到公孙衡居然也会调笑,顿时一愣。等他反应过来,公孙衡已经转头去安排别的了。

    于是姬无瑕便努力挑拣,笨拙地握着根毛笔,当了一上午军中小主簿。

    每当有镇东军的将士过来请示,都会侧目看姬无瑕,终于有个人忍不住了,问道:“将军,这女子为什么在此处?咱们商议的都是军中大事,不能让闲人听了去。”

    满屋子的将士,手上有事情没事情的,都立马竖起耳朵,以免错过八卦。

    只听得公孙衡淡淡道:“她自然可以在这里,她是咱们镇东军效忠的主公。”

    她是咱们主公?!

    姬无瑕看到最前排的一个低阶将领嘴巴张成了鹅蛋的形状。

    姬无瑕低声道:“再怎么说我也是女子,在你军营里往来议事不好吧?我先回去?”

    公孙衡打量了他一番。

    姬无瑕顿时有些心虚,毕竟他还真不是女子。

    公孙衡说:“有什么问题吗?我叔叔他们也在镇东军任职,他们也不见得比你有用,你好歹还能帮忙整理名册。”

    姬无瑕:“说得也是。”

    公孙衡撂笔,对屋子里的将士们道:“清晨的公告文书你们也看过了,白璧殿下是仅存的皇室血脉,又是我的未婚妻,我已决意起兵,支持她夺回皇位。”

    姬无瑕本来还对白璧的身份有些忐忑,不知镇东军将士是否会接受自己,但公孙衡就这么当众把话说开了,他反而心中镇定了不少。该来的总会来的,逃避也没用,只看在场的镇东军将领怎么说了。

    果然将士们都一愣,互相看彼此的神色,稍后才有个年长的将领道:“我们几个,我秦某,还有孙副将、任副将、韩参军,我等都是土生土长的临涛城人,祖上从前朝便入了镇东军,世代为将,延续至此。”

    公孙衡道:“不错。”

    那秦将军道:“皇朝更替,沧海桑田,但我等忠心不改,只因效忠的乃是公孙家,并不是朝中的帝王。”

    全场大哗。那秦将军转向同僚,又道:“你们仔细想想。你们祖上能想明白的事情,不会时至今日倒想不明白。公孙家经营临涛城已逾三百年,中原是战火纷飞还是国泰民安,与我们又有何干系?临涛城仰仗的只是城主公孙家的判断罢了。”

    姬无瑕心想,可是公孙衡如若把你们带进沟里呢?他实在没有自信自己是什么真命天子,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废物大学生嘛!

    公孙衡道:“就看在坐诸位是想建功立业,还是安稳一生了。羽林军长居洛阳城,久无战乱,不像咱们镇东军还时不时跟异族操练一番。加上咱们以逸待劳,这一战看似凶险,取胜却不在话下。”

    公孙衡轻描淡写,却打消了在座不少人的疑虑。姬无瑕发现,其实人也没有那么多远大理想,不想打仗很可能只是怕输而已。

    公孙衡接着道:“至于我自己,即便你们不帮我,我一个人,也一定会向着我心指引的、既定的方向前行。”

    他将手覆在姬无瑕手背上,道:“她就是我的心之所向。”

    姬无瑕感觉到他的手很稳,带着诚挚的热度包裹住自己。姬无瑕的心慢慢定了下来。

    公孙衡道:“经过此番磨砺,讲不定咱们镇东军也会入主中原,成为大周新一代的天之骄子。”

    “愿追随公孙将军!”那秦姓将领出列,单膝跪地。

    “愿追随将军!”众人齐声道,跪了满满一地。

    公孙衡也起身行礼,道:“此去难免一路艰难险阻,还请诸位多加关照。”-

    姬无瑕一上午已经把名册划好了,公孙衡便交代下去,按名册征兵。

    中午两人简单吃过饭,按照日程,公孙衡要去校场监督士兵训练。姬无瑕百无聊赖,就坐在场边等着。

    皇后到底什么时候打来啊?姬无瑕打了个哈欠。他本想规划一下,想个说辞,说服公孙衡主动出兵,却不想皇后反而帮了大忙,现在整个镇东军不反都不行了。

    我一点用都没有,全凭运气好。姬无瑕面无表情地想,什么金手指也没用,没次数,全靠男人,男人能打,还能说会道,但崆峒。

    他坐了会儿,差点睡过去,然而校场上却传来了士兵们兴奋的呼喊。

    怎么了?姬无瑕赶紧爬到点兵的高台上,居高临下往校场里望。只见刚才还列队整齐,用未开刃的兵器捉对厮杀的兵士,此刻围成一个大圈,圈内是未穿盔甲,只着一件素白色紧身劲装的公孙衡。

    哎呀胸还是好大!姬无瑕顿时不困了。

    公孙衡反手将一柄普通的练习用木剑架在肩膀上,对前排年轻士兵招了招手。那士兵激动得脸色发红,大叫一声,就冲上前去用长枪挑向公孙衡!

    这是在练习赛吗?!

    圈内的公孙衡遥望姬无瑕,看也不看冲向他的小伙子,随手将长枪一格,紧接着一脚将小伙子踹回人堆里。

    兵士们发出哄堂大笑,促狭地让出一小片空地,让那小伙子摔了个嘴啃泥。

    公孙衡道:“还有谁要来?一起上!”

    于是接连有士兵先向他抱拳行礼,紧接着上前围攻。公孙衡应对自如,只因人再多,能攻击到他的也只是前排那六七人,其他人想挤也挤不进去。

    姬无瑕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只见公孙衡充分贯彻了四两拨千斤的战法,时不时引导其中一人的兵器去格另一人,或是将冲得太近的敌人抛出战圈,挡住其他人攻击的路线。一刻钟过去了,他白色衣袂飘飞,竟无人能近他的身。

    “大哥!又在耍帅?”他的三弟公孙和从校场外走了进来,朗声笑道。

    公孙和背一张长弓,道:“哟,嫂子也在!小弟也来凑凑热闹!”

    他唤来一队弓箭手,十几人,爬上姬无瑕所在的高台。弓箭手们一字排开,各自架了没有箭头的箭,指向公孙衡。

    “这是干嘛?”姬无瑕问。

    公孙和道:“给咱们的镇东大将军加点难度。”

    公孙和大声道:“让开!放箭了!”

    姬无瑕期待地看着公孙衡,突然发现,公孙衡头顶上,冒出一排“100/100”的数字来。

    姬无瑕:“!!!”这是什么啊?!

    公孙和的话音既落,场内与他们同向的士兵便退开少许,让出射箭的轨迹来。十几名弓箭手训练有素,分为两队,交替搭弓射箭。

    第一支箭射向公孙衡,他用木剑轻松挡开,但脑袋上的数字却减少为“99/100”。

    姬无瑕突然意识到,这是公孙衡的战斗力!

    近几日他都快忘记自己在一个乙游中了好吗?!原来这个乙游还有战斗系统!策划你怎么不上天呢?!

    姬无瑕努力回忆自己在手机上是怎么玩的。他玩游戏向来懒得动脑,都是等等级升上去以后,开自动打的,什么战斗力,什么技能搭配根本不看的呀!

    难道穿越还要被迫玩起游戏?!

    公孙衡开始用木剑挡得几波,后来便逐渐左支右绌,疲于应对,战斗力也逐渐下降。到得20以下,他头上的数字便变红了,19,18,17……

    “认输了!”公孙衡在场内高声道。

    “哪有那么容易?”公孙和笑着回应。他自己也解下长弓,架上一根箭,懒懒拉开。

    “去罢!”公孙和喝道。这一箭明显与众不同,箭矢离弦而出时,直射向午后橙黄色的暖阳,精铁肩头在空气中擦出了无声的火花。

    其他弓箭手都放下了弓,集中精神观赏公孙氏兄弟的对决。姬无瑕紧张的目光追随着那支箭,见它直取公孙衡前胸,公孙衡则将木剑横在胸前格挡。

    应该挡得住吧!姬无瑕心想,血量也还有17点呢。在他的注视下,那支箭“噗”的一声钉透公孙衡格挡的木剑,去势未消,又往前冲了一尺有余,戳进了公孙衡轻薄的上衣里。

    公孙衡头上的血量像快速翻动的日历一般迅速下降,16、15、14、13……马上就降到了个位数。

    公孙衡的上衣已经汗湿了,紧贴在他厚实的胸肌上,跟没穿区别不大。姬无瑕清清楚楚地看到,箭射入他胸口时,他的胸肌一缩一弹,竟是稍作缓冲,用肌肉给箭头泻力,同时拧腰,那锋锐的箭头就这么从他胸口滑开了!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公孙衡的战斗力还在不停地下降,3,2……姬无瑕心脏狂跳,别降了,求求了!他,他会死吗……?!

    不知是不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公孙衡头上的2点跳掉,颤颤巍巍地停在了1点。

    姬无瑕松了口气。

    “都说认输了。”公孙衡淡淡道,把那根挂在胸前上的箭拔了出来,单衣上留下一个小洞。

    公孙和摇头,笑道:“是我偷袭不成,乘人之危咯?”

    全场士兵一愣,随后意识到他们将军赢了,顿时发出惊雷一般的欢声,响彻整个校场!

    姬无瑕也随之大叫起来,从高台上跳下去,拦腰抱住公孙衡,顺便揩一把油。

    公孙衡满身都是汗,抬手轻轻挡了一下姬无瑕,手在微微发抖。

    他明显有点不好意思,身上挂着挂件姬无瑕,快步走进室内,姬无瑕接过公孙衡手上的木剑,发现那把木剑废了,上面留有一个大洞。

    不过他没去注意这不符合物理原理的现象,只因他的目光完全被公孙衡吸引了。公孙衡将那件汗湿的上衣脱下来,用一块布巾擦拭胸口的汗水。他的胸前有一个红点瘀青,姬无瑕忍不住伸出手去戳了一下。

    公孙衡的脸霎时红了,手上的布不知道该继续擦好,还是不擦好,就双手捂在那里遮住自己的胸。

    姬无瑕咳咳两声,转身打断这僵直的气氛,道:“我给你倒杯茶。”

    “我三弟那一箭很厉害的。”公孙衡努力地转移话题,“我继承了公孙家代代相传的纯钧剑,我弟则继承了一把名为‘溯月’的弓。”

    溯月弓。姬无瑕回想起来,那把弓上柔光流转,确实如月华般温和润泽。

    公孙衡又道:“今天让你见笑了,军旅本就苦闷无聊,要打仗了,许多士兵更是心中不安,需得给他们找找乐子,才能提振士气。免不了……免不了下场跟他们玩玩。”

    姬无瑕道:“我见你玩得可开心了。”

    公孙衡有点不好意思,道:“被你发现了,其实我也很喜欢跟士兵训练,难得可以活动筋骨。”

    姬无瑕给他端来茶。休息一会儿后,公孙衡脑门上的战斗力数值缓缓回升,从1点升到了3点。

    姬无瑕忽然好奇,这条到底是血条还是战斗力还是什么?公孙衡的条降至1点之后,倒也没说一戳就倒,好歹也自己走回了室内。

    得想个法子试一试……姬无瑕眼睛乱瞟,此处是议事厅的内间,相当于现代的总裁办公室附带的休息室,屋里都是公孙衡兄弟的一些日常用品,换洗衣服等,并没有什么攻击性道具。地上扔着的那把木剑也快断了。

    不过墙上却钉着几个钩子,大部分空置,只有一个钩子上挂着一条金蛇配色的软鞭。

    公孙衡见姬无瑕盯着软鞭,便道:“是我妹的鞭子。”

    姬无瑕:“你妹?是说二丫吗?”

    公孙衡道:“是啊,也是祖传的鞭子,名为‘鳞希’。不过她不爱练,小时候练过一阵子,兴致消退就扔这里了。”

    姬无瑕心道,好险,原来他妹也会武功,好在练得不行,否则前日直接鞭子抽我就完蛋了。

    姬无瑕警惕地问:“这鞭子没毒吧?”

    公孙衡失笑:“怎会有毒,我公孙家是会在兵器上下毒的人吗?”

    那就好,我只是怕你中毒。姬无瑕从墙上摘下那根鞭子,不怀好意地打量公孙衡。

    公孙衡刚套了件单衣,半敞着胸膛,坐着傻乎乎地也看姬无瑕。姬无瑕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公孙衡顿时觉得不妙:“你,你要干什么?”

    姬无瑕拎起鞭子,凑到他面前,抬腿将单脚踩上椅子,俯身居高临下地道:“唔,没什么,拿你做个简单的实验……”

    正在此时,休息室的门却被“哐”的一声踹开了,公孙和抱着他的弓,懒懒道:“可累死我了,大哥……”

    公孙衡和姬无瑕一站一坐,姬无瑕掂量着鞭子,两人同时扭头。

    公孙和见他们这架势,一愣之后马上关门,大喊道:“打扰了!就当我没来过,你们玩得尽兴!”

    姬无瑕欲哭无泪:“你等等啊,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公孙和在门外万分感慨,道:“没想到哥哥嫂子还有这种雅兴!是我冒昧冲撞了!”

    公孙和的脚步声一溜烟跑了。

    公孙衡害羞道:“没关系啊,不用在意三弟的想法,他总是嫌弃我很保守。”

    姬无瑕化身喷火恐龙:“不是你们想的这样!”

    公孙衡道:“啊,那,那是怎么样?”

    姬无瑕正想着怎么跟他解释,公孙衡又道:“没关系,你开心就好,对我做什么都没关系。”

    公孙衡坦荡地向他张开手,姬无瑕反而没话说了,总不能实话告诉公孙衡,他是游戏中的NPC,自己想测试他的血量。

    不过姬无瑕又产生了一点担忧,如果血量掉到0,不会真的把公孙衡弄死吧?想必是不会,游戏里血条降到0之前都能正常战斗,从1到0就是质变、瞬变,但现实中完全不可能这样。谁能相信,公孙衡上一秒还生龙活虎地跟人大战三百回合,下一秒被戳一指头就躺尸?

    谨慎起见,姬无瑕还是郑重道:“我接下来要抽你几鞭子,如果你受不住了,就赶紧告诉我。”

    公孙衡纳闷却期待地看着他,道:“当然可以,你又没练过武,不会真把我弄伤的。”

    姬无瑕意识到自己的神情惨不忍睹,努力表情管理了一下,露出一种恶狠狠的抖S脸,道:“那我可真的来了啊!”

    抽哪里啊,你告诉我抽哪里?姬无瑕举起鞭子内心哀嚎。脸吗?打人不打脸,而且伤痕会被别人看到。胸吗?胸好大只想埋,不舍得抽。屁股?额,会不会有点太刺激了……

    要么抽腿吧,姬无瑕凑得太近了不好使力,倒退一步后,手忙脚乱地闭着眼睛抽了一鞭子。

    公孙衡道:“你别怕……啊!”

    他倒抽一口冷气,姬无瑕赶忙睁眼,只见公孙衡尴尬地双手捂着那里。

    姬无瑕:“对对对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这个鞭子比较难用……”

    他赶忙把手上的鞭子也扔了,俯身去看公孙衡,公孙衡一脸虚弱,勉强道:“没,没事。”

    姬无瑕:“这怎么会没事啊,给我看看,是不是肿了……”

    公孙衡:“真没事,别,别看!”

    姬无瑕:“这肿得有点严重吧!有活血化瘀的药吗?我给你上点药吧!”

    两人争执片刻,在公孙衡特别坚持下,姬无瑕无奈只得让他自己坐着休息。

    但这一鞭子确实是有效的,公孙衡的血量从3点又降回到了1点。如果姬无瑕狠下心,应该很快就可以做成他的实验了。

    问题是姬无瑕狠不下心。

    公孙衡似乎真的有点吃痛,微微喘息了一会儿,但发现姬无瑕在观察他,他就努力屏住呼吸,不让姬无瑕看出异样来。

    姬无瑕内疚地说:“都是我的错,我还是不做什么实验了。”

    公孙衡茫然道:“什么实验?你放心,我的功能没问题的。”

    姬无瑕:“……不是那个!”

    那场面实在是有点尴尬,姬无瑕唰地站起来,道:“我还是出去问你弟要点伤药吧!”

    紧接着,他也不管公孙衡说什么,就往门口逃。然而他刚把鞭子乱扔,慌乱中一脚踩上了软鞭手柄,顿时一声大叫,仰天滑倒。

    “无瑕!”公孙衡赶忙起身来捞他。姬无瑕在半空中双手乱划乱抓,突然抓到了什么似乎硬邦邦的东西。

    公孙衡受到了这微小的攻击,整个人一顿,头上血条弹跳至0点,也跟轰然倒塌,躺在了地上。

    第30章 公孙衡:150

    姬无瑕用公孙衡垫背, 自己倒没什么事,赶紧拍拍屁股爬起来,发现躺倒的公孙衡的血条现在变成了鲜明的红色:0/100。

    公孙衡虚弱道:“你做什么攻击我要害?”

    姬无瑕:“额, 这里有要害吗?好像是有……好吧,我误打误撞的。”

    姬无瑕好奇心起, 蹲在公孙衡旁边, 戳了戳他的坚实的手臂肌肉:“你没事吧, 感觉如何?能自己起来吗?”

    公孙衡道:“动不了,可能需要吃点东西。”

    真的是失去了战斗力,但好在人没事。姬无瑕又四下看了看, 桌上放着一个水蜜桃。

    于是姬无瑕便拿起桃子, 用袖子擦了擦,琢磨了一下,这么吃也不干净,是不是要剥皮?

    他的视线无意间扫过那只桃子,这一眼吓得姬无瑕跳了起来,桃子上显示出一行小字:“高密水蜜桃, 品质:优, 使用可回复3点血量。”

    姬无瑕条件反射地把这赛博破桃子扔了。

    公孙衡不解:“桃子怎么了?”

    姬无瑕惊魂未定:“没,没什么,有只虫子吓我一跳。这桃子没洗,我给你剥一下皮。”

    桃子离手后, 小字便不显示了。姬无瑕惊惧地盯着那只看似普通的红艳的水蜜桃, 把它拿在手上,字又再次浮现。

    姬无瑕心不在焉地将桃子皮抠了个小口, 顺着撕下来,桃子上的字样改变:“高密水蜜桃(不完整), 使用可回复2点血量。”

    姬无瑕:“?”

    姬无瑕把手里的一条桃子皮盖回果肉上,效果又变回三点。

    姬无瑕:“……”

    即使确信不剥皮能回复更多,姬无瑕的良知也不会让人吃没洗带毛的桃子。他小心地将桃子递到公孙衡嘴边,公孙衡就着他的手吃,并道:“麻烦你了。”

    公孙衡吃了半个桃子,血量从0跳变回1点,从地上爬了起来,两人对坐在地上吃。

    姬无瑕抬眼看了看公孙衡的血条,这个世界仿佛一个光怪陆离的幻境——其实它或许原本就是一个幻境,只是姬无瑕被帅哥美男所惑,下意识忽略了其中海量的不合理。

    从前的萧骁,现在的公孙衡,还有未来必然会再次出现的杜姜,哪一个不是英俊帅气,要么多金,要么能打,身居高位,还对姬无瑕情有独钟,不顾一切要保护他。

    如果不是一个幻境,一个游戏,姬无瑕又怎么配得到这一切呢?

    更何况公孙衡头上还顶着一个赛博朋克的血条呢。

    一片寂静中,只听到公孙衡咀嚼的微小声音。突然响起的系统提示又把姬无瑕吓得一哆嗦:“为维持游戏的真实体验,玩家现在可选择通过悬浮手势,开启或关闭能力养成界面。”

    姬无瑕眼前浮现一个Q版动画,提示他悬浮手势为竖起的小拇指。

    姬无瑕:“……”

    姬无瑕试了一下,眼前猛然弹开一个界面,迫使姬无瑕战术后仰。界面里又分为“状态”“道具”“养成”“设置”等细分功能,姬无瑕粗略地扫了一眼,听到界面后的公孙衡道:“无瑕,你还好吗?为什么一直竖着手指?”

    姬无瑕百忙之中把设置里的“血量提示”关掉,再看公孙衡,果然头顶没有血条了,世界正常了许多。

    公孙衡疑惑地说:“你还好吗?为什么竖着手指?”

    毕竟在公孙衡看来,姬无瑕一直竖着右手小指,眼神涣散,完全像是要挖鼻孔的前一秒被人点穴的状态。

    姬无瑕连忙道:“我没事,你快再吃点东西补补身体。”-

    当夜,等姬无瑕回到自己的房内,才钻进被窝,迫不及待地对墙竖起小拇指,打开能力养成界面,仔细研究。

    界面里,首先显示的是公孙衡、萧骁和杜姜的血条,公孙衡的上限是100,萧骁是90,杜姜则只有60,但杜姜额外还有一条200的蓝条,或者说魔力值。三人中,唯有公孙衡的血条是高亮的,可能意味着只有他是姬无瑕目前的可用角色。

    公孙衡可能已经睡下了,他的血量值正在缓缓上升,预计在两个时辰之后恢复满值。

    “道具”栏则记录着姬无瑕获得的各种养成道具,但此时里面没有补血用道具,毕竟姬无瑕身上没有任何吃的,只有他的玉玺、竹哨、羽毛扇,还有从萧骁那里得来的一只耳坠。

    姬无瑕摸了摸自己耳朵,叹了口气。与萧骁还会再相逢吗?他不太清楚,但既然这里有他的血条,想必两人还有再见的日子。

    乙游就是永恒的谈恋爱,无休无止,自然没有BE的说法。

    不过这“状态”界面证实了,聂染确实不是男主之一,他是谁?姬无瑕好奇心起,就想吹竹哨把聂染召唤出来。但这里毕竟是镇东将军府,守卫不少,公孙家的人又大多会武功,节外生枝引起怀疑就不好了。

    姬无瑕只得按捺下这个冲动,继续研究功能。

    接下来是“养成”。这界面跟一般的手游界面大差不差,显示了公孙衡LV.1升级所需的道具——是一把破旧铁剑。

    姬无瑕:“!!!原来如此!”

    姬无瑕发现了一片崭新的大陆。

    次日清晨,他便拉着百忙之中的公孙衡,要求去镇东军的兵器库房看看。

    公孙衡诧异道:“你去库房做什么?”

    姬无瑕:“你别管,我自有主张。”

    公孙衡道:“库房有些脏,你需要什么,我帮你找来就是了。”

    姬无瑕耍起了小脾气:“我就要去!我还是不是个公主了?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公孙衡无奈,只得带他去。镇东军的库房在校场左近,占地面积真不小,分成好几个区域。姬无瑕进了库房,直奔武器区,武器区的存货倒有大半都是铁剑。

    管理军备的小队长给他们开了库房的锁,心下忐忑,不知将军和公主突然前来是为哪般,难道是自己被人举报了,所以将军要现场突击检查?

    小队长跟在两人身后瑟瑟发抖。

    姬无瑕在铁剑箱子里一通狂翻,公孙衡道:“找什么?让我来。不要这么翻,当心手!”

    姬无瑕翻了一通,未果,道:“就没有破旧的铁剑吗?生锈那种。”

    公孙衡茫然道:“我镇东军的装备每年都会检查、维护,若是有兵器生锈,负责管理的队长是要挨罚的。”

    小队长捂着胸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我向来管理库房兢兢业业,又与人为善,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举报我,公主殿下,我冤枉啊冤枉!”

    姬无瑕哭笑不得,道:“快起来,没人举报你,也不是你的问题,我是真需要破旧铁剑,能给我找一把吗?”

    小队长道:“只有普通的,不算新,也不算破旧,普通的不行吗?”

    他递上来一把,姬无瑕道:“你们去那边再找找,对,就去那排兵器架后。”

    公孙衡:“?”

    虽然姬无瑕的指示莫名其妙,不过公孙衡还是拉着小队长一起去了。其实姬无瑕只是想把他们支开,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竖小拇指。

    等他们走到了看不见的地方,姬无瑕迫不及待地打开系统界面,把那把不新不旧的铁剑塞到养成道具栏里,但怎么也塞不进去。

    提示:需要破旧的铁剑X1。

    姬无瑕:“……”

    敢情给你个高级的还不行了?!山猪吃不了细糠!姬无瑕顿时被系统气到了。

    “就真的没有一把破旧的吗?!”姬无瑕无奈,喊那位小队长回来求助。

    小队长战战兢兢地说:“我,我给殿下去问问。”

    小队长出门,片刻后面带喜色地回来,手里拿着一把生锈的菜刀,道:“厨房大师傅给我找的,还好我去得早,还没送铁匠铺回炉重炼。”

    姬无瑕道:“额,可这也不是剑啊,这是把刀。”

    小队长道:“我有办法!”他左手持那把“一般”品质的铁剑,右手持生锈菜刀,“嘿”的一声,两手兵刃互砍。

    一声巨响,公孙衡赶紧从后方堵上姬无瑕的耳朵。

    对砍数次后,铁剑产生了少许缺口,小队长又把菜刀上的暗红铁锈尽力抹在铁剑上,假装是剑自己锈的。

    姬无瑕嘴角抽搐,心想算了算了,能骗过系统就行。

    小队长搞完全程,邀功似的将“破旧”的铁剑献给姬无瑕。姬无瑕不敢再让他们去架子对面了,怕引起怀疑,便说自己要去上厕所,虽然提着一把破旧铁剑上厕所画风也挺诡异的。

    万幸的是,镇东军军营里根本没女厕,公孙衡护送姬无瑕到附近的酒楼,恭请他上单间厕所,自己在外守门。

    姬无瑕一关上厕所门,便迫不及待地点开界面。这次“破旧铁剑”检测通过,金光一闪,公孙衡的面板升为LV.2,血条上限也随之变为了120。

    姬无瑕大喜,马上推门出来,公孙衡还在窗边观察酒楼周围喧闹的环境,道:“你好快。”

    姬无瑕道:“我功能也没问题……你在看什么?”

    公孙衡道:“看这个名义上属于我却又从未属于我的临涛城。好奇怪,就在刚才,我久无进境的心湖似乎又产生了少许变化,我隐约明白了天地间至真至纯的一些道理。”

    姬无瑕满眼好奇:“什么道理?”

    “我也讲不清,”公孙衡摊开双手,“只是觉得更有力量了。”

    好吧,升级感想并不好描述。姬无瑕只得改问一个量化的问题:“……武功大概提升了多少?”

    公孙衡道:“大概两成。”

    姬无瑕点头,心道,从100到120,可不是两成吗?算数不错。

    酒楼老板见两人站在厕所门口聊了这么久,不禁疑惑地问:“将军,夫人,可是小的有什么招待不周?”

    姬无瑕赶忙道:“没你的事,但这间厕所我还要用,暂时不要让别人进去。”

    酒楼老板只好点头。只听说过某大人重金包下包厢一整日,没听说过包下厕所的。

    “你吃坏了肚子?”公孙衡疑惑地看着姬无瑕。稍后才发现了问题:姬无瑕带进厕所的铁剑不见了,但公孙衡也不好进到厕所里检查。

    姬无瑕清了清嗓子,道:“是啊,我今天要尽情地上一整天的厕所!”

    公孙衡:“……”-

    第二趟,姬无瑕做足了准备,抱着一捧六把铁剑才关闭厕所门。那铁剑有点分量,还是公孙衡帮他搬运过来的。

    公孙衡的3至5级,分别需要一把、两把、三把普通铁剑。

    厕所中金光频闪,姬无瑕出厕所时,公孙衡已经五级了,血量升至150点。

    公孙衡道:“真是奇了怪了,我从未想过,练武不一定要在武场,也不一定需要兵器。我平时太繁忙,没时间停下来慢慢观察这个世界,今日托你的福闲暇片刻,观察着尘世百态,竟会对武艺有这么大的帮助。”

    姬无瑕只好顺着他说:“也或许是大战在即,你的心境不同了。人总需要经历艰难的抉择,才能更上一层楼。”

    公孙衡笑道:“那定是你给我带来的好运。无瑕,我能感觉到,遇到你就是我来这世上生而为人的目的,往昔如此,今日亦然。”

    姬无瑕听到他说“往昔”,顿时留了个心眼。公孙衡莫不是也与他童年相识过?

    不过姬无瑕也没有细想,游戏中的男主跟主控青梅竹马是惯例,有不稀奇,没有才稀奇。当务之急是竭尽一切所能,在接下来与皇后的战场上获胜,他才有继续奋斗、登基回家的资本。

    至于公孙衡的崆峒……姬无瑕心想,再怎么尴尬也是以后的事情了,先打完仗再说。

    打仗姬无瑕也不会,只能专注给公孙衡升级,然而他并非不想继续给公孙衡升级,只是5级后需要进阶,进阶的材料不再是军备库里量贩的铁剑,而是追加了一些特殊素材。

    就这特殊素材姬无瑕看都没看懂:一片忠心X1。材料注解:朕的将军,不仅要够能打,还要彻底忠诚于朕。

    朕的将军?难不成真是我的将军?姬无瑕被一片忠心难倒了,只得暂停升级,离开酒楼厕所,跟公孙衡去吃午饭。

    可怜那酒楼的厕所吞噬了整整七把剑,所消耗的铁足够打一只炖大锅菜用的厚实铁锅。古代的铁价十分昂贵,买卖还受官方管控,是以酒楼老板实在难以放弃这么多的铁,然而将厕所掘地三尺,也没找到,此为后话不提-

    下午,公孙衡又跟他三弟,以及一众麾下士兵对练。这次公孙衡练足了一个下午,就算公孙和亲自射箭参与围攻,也没把公孙衡打倒。

    姬无瑕监控公孙衡的血量,发现关键是捱住公孙和的两箭,其他近战小兵影响不大。

    结束后,公孙和诧异道:“哥,你这一日间怎么进境这么大?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吗?”

    公孙衡神神秘秘地告诉他:“你去咱们军营门口的酒楼,就是出门左转那家,上到三楼,走廊尽头有间单间厕所……”

    公孙和:“???”

    公孙衡接着道:“你就站在厕所门口的围栏那里,观察酒楼下面的车水马龙,体会一下尘世的喧嚣,看足一刻钟,保证你的进境一日千里。”

    公孙和摸不着头脑,但大哥说的必定是对的,大哥又不会害他,便打算今日训练后,真的去看上一看。

    姬无瑕在旁听见他们的对话,神色惨不忍睹,趁公孙衡去换衣服的机会,对公孙和小声道:“你别听你哥的,不是因为什么酒楼,什么尘世喧嚣,你哥就是境界到了,厚积薄发。”

    公孙和半信半疑:“那万一我的境界也到了呢?”

    姬无瑕看着他,一脸“你想得还挺美”的表情。

    公孙和看着公孙衡的背影,道:“我哥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姬无瑕茫然道:“有吗?”

    公孙和道:“他当然开心啊?你看不出来吗?一下午都在笑,还指点了那个小兵两招。”公孙和示意一个被指点完累瘫在地的小兵,另外两个小兵用个担架抬着他回去。

    姬无瑕道:“唔……”

    公孙和道:“我家里人从小不爱搭理我哥,都各玩各的……”

    姬无瑕道:“包括你。”

    公孙和道:“嘿嘿,确实,我也自己玩自己的。我哥他无聊,整日除了操办临涛城的各种公务,就是练武,练完就自己对着墙发呆。”

    姬无瑕心想,是挺无聊的,不知道怎么一个人撑过这么多年,又没有动漫看。

    公孙和道:“我介绍漂亮少年给他认识,他也不感兴趣。”

    姬无瑕被转移了注意力,问:“那你给他介绍过姑娘吗?”

    公孙和道:“没有,我又不认识什么姑娘。不过你不用担心,你跟其他女人不一样,你长得这么美,比我泡过的任何一个少年郎都美。”

    姬无瑕:“……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夸赞女人比男人还美的。”

    公孙和叹气,道:“可惜不是我的菜。哎,小嫂子你若是个男人,我一定会爱上你,不惜一切代价跟我哥抢你。”

    姬无瑕:“你哥为你挨了三顿揍,又吐了一路,你转头就撬他墙角,他前两天就该让人把你揍死。”

    公孙和嘿嘿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但非得是公牡丹不可,我是有原则的人。”

    姬无瑕:“我实在太好奇了,你们同胞兄弟两个,一起长大,怎么会一个搞断袖,一个看到搞断袖的就吐?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公孙和道:“哎呀原来你想听我公孙家的八卦,早说嘛,我偷偷告诉你。”

    公孙和将往事娓娓道来:“小时候,大概我七岁的时候吧,我跟我哥半夜跑出府,去城墙根底下逮萤火虫玩,路上遇上我爹跟镇东军的一个参将,在将军府后门亲嘴。”

    这故事简直开屏雷击,姬无瑕:“……卧槽!”

    公孙和道:“我哥先察觉的。他拉着我,小心地躲在树后,但还是被我爹发现了。我爹大喝一声‘谁在那里!’,我哥就把我往里塞了塞,自己乖乖地出去了。”

    姬无瑕:“他怎么这么老实啊?!”

    “我哥嘛,你知道的。”公孙和道,“况且他不出去,就得我出去了。他知道我们爹的脾气,与其两个人都挨揍,还是他一个人出去得好。”

    姬无瑕冷着脸道:“我看你一个人出去就挺好的。”

    公孙和道:“那时候我还小嘛!我哥照顾我。他出去以后,我爹就骂他不要脸偷看,猛扇他一巴掌,我哥打横里飞出,后脑一下就撞在后门的石墩子那里,然后就当场吐了。”

    姬无瑕:“!!!这是脑震荡!需要赶紧去看医生!”

    公孙和道:“本来我爹走后是要去看的,但是刚好我娘那晚得到消息,赶来捉奸,把我爹堵在后门。她脾气也暴躁,跟我爹又撕又咬,却毕竟是个妇道人家,打不过我爹,被我爹推开逃走了。”

    姬无瑕:“……”

    公孙和:“她气得骂街,半条街都被她骂醒了,点了灯偷听。她对着空荡荡的街道骂了半晌,发现我哥晕头转向地躺在树底下,想起我爹对她的薄情,又想到就是我哥这个拖油瓶把她拴在了公孙家,顿时怒火中烧,又揍了我哥第二顿。”

    姬无瑕三观尽碎:“……”

    “等等,”姬无瑕听了这炸裂的童年故事,忿忿道,“为什么都是你哥挨揍,你、你爹和那个情夫都没挨揍?!”

    公孙和道:“因为我全程都没出去,一直躲在树后,而我爹和情夫哥都练过武,我娘打不过。”

    “敢情就她就能打得过你哥?”姬无瑕道,“你哥才几岁?你看他一个人挨揍就不内疚吗?”

    公孙和挠了挠头:“忘了,因为那个参将,就是跟我爹偷情的那个,后来我娘来的时候他也躲树后了,我们就一起玩了一会儿,后来我娘打完我哥走了,我才出去的。那参将还把我哥背去医馆了,一路走一路颠,我哥就一路吐。”

    姬无瑕简直想一把火把这倒霉催的镇东将军府烧了,原来公孙衡还是个美强惨人设,这童年也太悲惨了。

    公孙和接着道:“其实那参将人挺好的,长得也好看——没有你好看——身上还香喷喷的。”

    姬无瑕道:“够了,怪不得你喜欢男人,懂了。”

    公孙和:“是吧?女人都是老虎,要吃人的,只有男人才温柔可人。”

    姬无瑕:“比起你爹你娘,确实还是那个参将正常点。”

    公孙和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哎我哥回来了。”

    公孙衡换了衣服回来,姬无瑕仔细观察他的嘴角,确实还在持续上扬。有这么开心吗?

    为了公孙衡难得的这份开心快乐,姬无瑕觉得自己先前耍宝一般的表演倒也不算什么,虽然魔幻,却也出人意料地鲜明和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