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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直到两千年前, ”伊邪那美神露出一个微笑:“我从阎魔殿第一辅佐官的位置下来,我也厌倦了整日净化污秽的工作,我决定给自己放一个长假。于是我步入冥道,借由冥道进入彼世。”

    小奶狗坐端正了些, 他心里清楚, 伊邪那美神花费心思救下他???灵魂送到尸魂界, 又在他即将长成的时候引领他回到这里, 小奶狗的圆圆脸上五官挤在了一起——他必然生来就背负着什么的。

    伊邪那美神的手盖在了奶狗头顶上, 压扁了犬耳揉了揉, 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可以只当是我送你的礼物。”

    “可是,”修罗丸顶着女神的手, 说道:“我从小的教育告诉我, 凡得到什么,必然需要承担什么。净化污秽的天赋能让我以常人不可及的速度获得力量,那我就必然要承担守护亦或者是净化的责任。”小奶狗小小一只, 语气却笃定坚决。

    伊邪那美神没有搭腔,反而说道:“我接着讲我的故事吧。”小奶狗尾巴扫了扫,盖在了并立的犬爪上,点了点头:“那日,我从冥道中走出, 身后的通道关闭,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 我到了一片不毛之地。”

    修罗丸心念一动,他觉得自己猜到了伊邪那美神到了何处。

    “那是一片荒芜的, 寂静的, 一样看不到头的白色沙漠, 荒芜地面上只有白色砂砾,遍地只有一点水分也没有的类似石英构成的枯木。”

    “是虚圈。”修罗丸笃定地说道。

    “不错,”伊邪那美神瞧着奶狗的表情,称赞地揉了揉狗头,说道:“那里没有日光,只有黑夜,一轮月亮挂在天上,确实从西方升起东方落下,”伊邪那美神说道:“和我栖身的黄泉不同,那里并没有一点人类恶念沉积的污秽,反而灵子浓郁。”

    “黄泉污秽是恶念的聚集,”伊邪那美神组织语言,描述道:“而在那个被你们称之为‘虚圈’世界里,恶念汇集于虚的灵体里,从小虚到大虚,从基力安,亚丘卡斯到瓦史托德,失去了心的恶灵在虚圈里形成了完整的生态链。”

    “踏足现世的虚被死神净化,”伊邪那美神说道:“堕落邪恶的灵魂坠入地狱。和黄泉的审判制度不同,那里的彼世形成了特别的进化……嗯……或者说退化链?”

    “老实说,那个时候的我守在黄泉已逾万年,”伊邪那美神说道:“我着实厌弃了孤身守护黄泉的重责,那个时候,我心里有了个大胆的念头,如果我掌控的彼世也能那般处理黄泉的污秽,我是不是就能获得自由。”

    修罗丸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于是,”伊邪那美神继续说道:“我循着此世与彼世之间灵络的轨迹,找到了那个世界的主人,昇,也就是尸魂界中称他为灵王的男人,只是……”伊邪那美神笑了一声,充满苦涩,她继续说道:“他比我还惨一些。”

    “我只是永守黄泉,而昇呢,”伊邪那美揭开了尸魂界最大的秘密:“我初见他的时候,他甚至不能称为一个人,他的心脏被挖去,他的双足被削去,他的五脏六腑被划开,而他这些身体的部分,被抛入各界,只为了支撑起三界,现世、尸魂界与虚圈。”

    “最惨的是,”伊邪那美眼里流露出一点憎恨:“昇还活着,他能感受到被剥离出他身体的器官的存在,他能感受到正是他被夺走的力量支撑着三界的存在。昇说不出话,但他的眼睛里,却一点憎恨也没有。”

    “我是黄泉的神明,我能听到他的心声,”伊邪那美神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的心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爱。”

    “昇缺少力量,而我受困于黄泉污秽,”伊邪那美说道:“而黄泉污秽里充满了力量。”

    伊邪那美神摸了摸狗头,小奶狗思索着,伊邪那美抿着唇笑着,只不过是心念一转的功夫,修罗丸就想起了他和前一起穿过食骨井,到了现代现世的经历,在戈薇出生的那个时代,在日暮家的神社里,他见到了死神,也感受到了属于妖怪的邪气。

    “您不会告诉我……”修罗丸吹了吹狗胡子,说道:“您和灵王陛下,打算将两个世界融合在一起?”

    伊邪那美点头,“是,对于神明来说,世界的存在不是进续的,而是并存的,以我们的神力,我们能看到过去、现在与未来,推演规则,只要我们愿意付出代价,世界融合是可行的。”

    伊邪那美神笑得更开心了,她说道:“真聪明小修罗,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不是正在,而是已经。”伊邪那美揉着狗脸,说道:“我们俩牵引规则,推动着两个因冥道分开的世界融合在一起,在世界壁障接近的时候,昇每日也能获得短暂的自由。”

    “什么代价?”

    “代价很简单,现世融合,彼世合并,九神陨落,新神诞生,”伊邪那美神说道:“在世界逐渐接近的时候,有一枚全新的神格在冥道中孕育,也有一个全新的灵魂在吾等期盼中诞生,纯净、美丽、强大。”

    “世界如果融合成功,恶灵死后进入地狱,接收审判,污秽在灵体之中,能够在黄泉里被规则净化,”伊邪那美撑着下巴,说道:“新神会比我们更强大,也会比我们更自由。”

    修罗丸听得认真,伊邪那美神说道:“这在我们的意料之中,世界融合,新旧更替这是应有之道,哪怕以后我与昇不再是神明,我们也是与天地共存的长生种,”伊邪那美神说道:“只是,那个时候我们没有想到,与光明纯粹的神格相对的,必然会有肮脏邪恶的存在诞生。”

    “新神诞生之时,”伊邪那美神慢吞吞地说道:“就是我与昇摆脱重负的时候。”

    “虚圈中的灵子,黄泉积攒的污秽,”伊邪那美神“啧”了一声,说道:“两者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相当让人讨厌的存在,一个基由人之恶念存在的邪物,一个能够吞噬黄泉污秽与灵魂的……嗯……姑且称他为妖怪吧。”

    “那个王八羔子……咳……”伊邪那美神咽下脏字:“竟然夺走了新神三分之一的神格!世界融合的速度变得极慢,原本只要一千年的时间,如今一眼看不到尽头。”

    “新神尚未诞生就受了重伤,他如果需要活下去,就需要借由现世的母体孕育延续,”修罗丸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伊邪那美神瞧着狗脸皱得褶子更多了的修罗丸,“灵体形同死神,身体堪比妖怪。”

    小奶狗做在软垫上,慢吞吞的抬起爪,狗爪翘起一个尖,对着自己,调子飙了三度:“我?”

    憨气逼人。

    伊邪那美神俏皮地点头:“刚刚融进你身体的,就是你三分之二的神格。”狗子嘴巴微微张开,灵魂都要从嘴巴里飘出来了,伊邪那美瞧着小奶狗的呆傻模样,说道:“哦,顺便一说,你的时殁就是昇特令手下为你打造的能够斩除妖物与邪灵的利器。”

    “神格既已入体,”伊邪那美神说道:“日后天地间的污秽便会顺着你的位置,被你净化,力量也会融入你的体内。”

    “好孩子,”修罗丸听着伊邪那美捧着他的脸说道:“等你斩杀了那个邪物,迎娶九尾狐,走上神生巅峰……嗯,”伊邪那美神看着狗狗木愣愣的模样,可爱地眨眨眼:“嗯,那我先走了,你自己一只狗冷静一下。”

    修罗丸慢吞吞点点头,他有种难以形容的复杂心情,原本他以为自己只要承担一亩三分的责任,现在他是世界的新神?

    啥玩意?

    修罗丸慢慢仰起头,盯着殿宇的天花板发呆,瞧着天花板漂亮奢华的纹理,原本他的理想最高也就是成为二番队队长,培养一个听话又优秀的副队长替他做文书工作,自己能力出众,伴侣强大,友人诚挚,狗生圆满。

    新神?

    新神这玩意不用批公文吧。

    伊邪那美侧立在殿门,她透过大殿的垂帘看着蹲坐在原地的小奶狗,自顾自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我都是世界之主了,应该不用批公文了吧。”伊邪那美抬起手捂住嘴,忍住笑,浑身颤抖。

    伊邪那美身子一顿,一丝气息悄然出现在他身后,手臂前伸,环住了伊邪那美神的腰,男子脑袋搁在伊邪那美神的肩上,说道:“我说得一点也没错吧,这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好孩子。”

    缓过劲来的小奶狗环顾四周,萦绕在殿宇内伊邪那美神的气味已经很淡了,修罗丸抬爪抓心朝上,爪尖尖曲了曲,感受到体内平缓下去的力量,他吸了一口气,变成了人形,分辨了一下空气里斗牙气味的方向,他朝着偏殿的方向走去。

    撩起幕帘,修罗丸踏步进入殿内,他眨眨眼,定睛看去,一只巨大的蹲坐在软垫上的大白犬金眸里出现了蚊香圈,随着修罗丸步入殿中,偏殿里的恶臭以极快的速度被净化消失,大白犬大力地晃了晃脑袋,“呕”了一声。

    “四……四枫院,我……我们走吧,”大白犬认真严肃地说道:“我不想百年之后,我的墓碑上写着,西国大将斗牙死于恶臭,这是一个非常丢脸的死法。”

    修罗丸噗嗤一声笑出声,刚刚点头,幕帘外传来伊邪那美神侍女的声音:“四枫院大人,吾主命我为您送来临别赠礼。”

    修罗丸看着幕帘后的侍女端着盘子,盘子上有一个小小的锦袋,修罗丸妖力扫过,里面是散发着污秽气息的黄泉石,“进来。”修罗丸道。

    侍女站起身,躬着身端着盘子走到修罗丸身前,斗牙在侍女穿过幕帘的时候就屏住了呼吸,他微妙地移开视线,此间主人不至于他们临走之前还送他一袋屎吧,“诶?”但臭味好像在逐渐减淡。

    修罗丸捻起那袋黄泉石,掂了掂,和小巧的袋子不同,分量很重,侍女俯身跪了下去,不敢直视修罗丸的眼睛,她恭敬说道:“您知道黄泉石的作用,除了融合妖力变成妖物道具外,如果将黄泉石与现世的利刃锻造在一起,可以斩杀黄泉生灵,可以让逝者死而复生。”

    “主人要我提醒您,”侍女继续说道:“任何生灵都不允许玩弄死亡。”

    侍女安静退下,修罗丸看向好不容易缓过劲的斗牙,问道:“斗牙,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个擅于锻刀的家臣?”

    作者有话说:

    金手指get?

    ? 第122章

    刚从恶臭里缓过神来的斗牙重复道:“锻刀?”斗牙恍然:“你是说, 把黄泉石锻造入铁碎牙,这样我的牙刀就能斩杀黄泉生灵?可是……铁碎牙的奥义伤害范围太大了,若把黄泉石锻入铁碎牙,误伤无辜了该怎么办?”

    大白犬趴在地上, 尾巴扫来扫去, 犬妖陷入沉思。

    斗牙思索着, 自言自语:“不如再锻一把刀, 让这把刀斩伤不了活物, 只能杀死彼世生灵, 救人……唔, ”斗牙下巴蹭了蹭爪背:“把冥道残月破也封印进去,这招式我是修炼不好了, 差点把我和夫人一起送走。”

    “就这么决定了。”斗牙兀自点头, 斗牙仰起头,道:“走,找我那家臣去。”说罢, 斗牙自己变小了些,一只圈手可抱的奶狗蹲坐在原地:“好兄弟,揣着我出去吧,我再去这黑雾里一回,我怕是不用走了。”

    原地去世。

    修罗丸瞧着斗牙丝毫不介意的样子, 兜着狗肚子放进衣服里, 斗牙探出狗头, 四下嗅了嗅,他确定不是他的错觉, 修罗丸周围一点恶臭也没有, 只有因为力量转化散发出的浅淡的林木气味。

    “诶, 四枫院,”斗牙爪子探出,狗头撑在爪背上,这姿势和修罗丸蜷在自己狐狸衣襟里一模一样,斗牙问道:“你是黄泉净化污秽的神明吗?”

    修罗丸“嗯。”了一声。

    斗牙又问道,大狗看起来大大咧咧,心思却细腻得很,斗牙问道:“你的同僚派遣你到现世,是要祛除什么妖怪吗?”

    修罗丸瞧着舒舒服服蜷在他衣襟里的狗,又“嗯”了一声,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说道:“依我推测,那妖怪应该隐藏在平安京里。”

    “是吗,”斗牙咂咂嘴:“耐打吗?”

    修罗丸心念一沉,他想到了斗牙的死,声音有些低落:“我尚未遇见过,大约是很耐打的。”

    “那就好!”斗牙语气上扬,显出了几分愉悦:“为兄许多年都遇见过耐打的妖怪了,对手强劲,哪怕悍然战死也是为兄的幸事。遇到了堪与一战的敌人,千万别忘了我。”

    “好。”修罗丸应声,心里略有些烦躁。

    斗牙是他的生父,初见关心呵护他的大犬鬼神,如今追求强大的同路有人,修罗丸无论是从哪个身份出发,他都不想斗牙死去,斗牙是西国大将,世上少有的大妖怪,修罗丸从知道斗牙身死的消息开始,他就认为,能够杀死斗牙的敌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必死是命运,那他一定要保下斗牙的灵魂。

    说话间,修罗丸已经走出了伊邪那美神的宫殿,沿着修罗丸走过的路径,周围如若黑雾的污秽都被净化了,但当修罗王走远之后,污秽又会淹没他走过的地方。修罗丸瞧着脚下走过的路,干涸龟裂的地面有些眼熟。

    沿着石板路走了许久,修罗丸看到了矗立在眼前的城墙——这里果然是阿鼻地狱,黄泉的最深处。

    因为经年累计的污秽,黄泉显得荒芜又冷清,耳中传来刑场里罪人的哀嚎声,修罗丸辨别着方向,逆着亡者来的路往黄泉外走去,只是一路走到黄泉的入口,修罗丸就觉得身体里积攒了许多力量。

    一步踏出黄泉,斗牙觉得身子一轻,修罗丸撤去了护着他的灵压,衣襟出的小狗深吸了一口气:“好兄弟,为兄可算活过来了。”小白狗自己鼓凸了一下,从衣襟里跳了出来,斗牙的妖力鼓噪起来,嘴里说道:“咱们走,刀刀斋如今住在西国王都里,再不回家,夫人要担心了。”

    “嗯?”斗牙发出一声鼻音,他看着修罗丸抬手握在了他的手臂上,身形一晃就变成了挂在他的手臂上的小奶狗,小奶狗爪钩勾着衣服,身形一晃一晃,金眸瞧着斗牙,困倦得打了个哈欠。修罗丸的灵压除了和斗牙分开那段时间,无时不刻不在护着斗牙,如今他着实有些困了。

    “好……好……好,好兄弟,”斗牙瞧着困倦的小狗,说道:“为兄带你去,你好生睡一觉。你的性子倒是和为兄一般,一点不介意这般变小孱弱的模样。”斗牙说着,修罗丸被塞进了盔甲里,斗牙继续说道:“为兄教你啊,若你与你那伴侣吵架了,变成这种模样摇摇尾巴……”

    “决计吵不起来了。”斗牙笃定地说道:“淡漠傲慢如凌月,也扛住我这模样吐舌头,那不给我来套全身按摩,她是绝对不撒手的。”

    修罗丸打了个哈欠,眼睛瞪得老圆——老实讲,他并不想知道他父母的小情趣。睡意上涌的小奶狗缩了缩脖子,到很自在地蜷在盔甲里睡着了。

    斗牙嘴角勾了勾,也说不清他心里的情绪,他第一次遇见修罗丸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小家伙合他胃口,原本只想护着那无辜人类,这家伙自己揭下了自己扮猪吃老虎的面具,心思缜密、力量强大、随性自在,很是合他胃口。

    到如今,救他一命,事毕之后也不求回报,反而以这般孱弱的姿态和他之前一样蜷在他盔甲里。斗牙只觉得,这种接触,让他一点也不反感,反而十分的亲近愉快。

    斗牙妖力躁动,化作光点掠向天边,飞得极快,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就黄泉之门飞回了西国王都,和修罗丸记忆中的西国王城一样,城池和百余年后的都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斗牙穿过王城中城的结界,在城池偏角落地,嘴巴张开了,听着盔甲后的呼吸声,闭上嘴没有出声吆喝。斗牙揣着手走进刀剑铺的殿门,心里查着数,后院里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将!铁碎牙出了什么问题吗?”刀刀斋人未到声先至,只可惜斗牙忠诚的下属关心的是他的牙刃的现状。

    斗牙感觉盔甲里的狗头动了动,修罗丸醒了,一个鼓动,就在刀刀斋绕过屏风奔跑到斗牙面前时,一个白色绒绒的奶狗狗头从盔甲里探了出来。

    修罗丸看得清楚,刀刀斋原本圆的像满月一样的眼睛突破生理极限地又瞪大了几分,这位斗牙满口称赞的家臣下意识就开口说道:“大将,您在外生了个孩子带回家王知道吗?”

    斗牙眼睛也着实瞪大了几分:“这不是我孩子,这是我的兄弟!”

    “大将,你说话凭良心,这姿势,这模样,这妖纹,这毛色,”刀刀斋面露指责:“您说这不是您的孩子?”

    “不是!不信你问他!”斗牙急了。

    “小公子,”刀刀斋毕恭毕敬地问道:“敢问大将是您什么人?”

    小奶狗爪子扒在盔甲上,下巴枕在爪爪上,认认真真地说道:“他是我父亲,我从不说谎,若我说假话,就让我生不出孩子。”在刀刀斋眼中,小奶狗妖力微弱,比幼崽还有孱弱几分。

    斗牙闻言愣在了原地,他顶着刀刀斋唠哩唠叨的埋怨,他兜着狗肚子把狗从盔甲里扯出来,反过身,两只手兜着,兜着胳肢窝抖了抖,小奶狗狗头后仰,斗牙很认真地问:“且不说别的,四枫院,你生得出孩子吗?你有那个能力吗?”

    是你生,还是你家九尾狐生?

    “大将,”刀刀斋苦口婆心地说道:“您就算不认您的公子,也不至于说这种污蔑之言吧。”

    小奶狗哽住了,顿了顿,道:“说的也是。”

    斗牙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把奶呼呼的狗往前送了送,手一松,白犬自由落体,刀刀斋慌里慌张伸手去接,小奶狗尚未落地,就变回了人形,斗牙白了他一眼,修罗丸一摊手,变化的瞬间妖力荡开,实打实的大妖气息。

    “这是四枫院,”斗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番,气恼地说道:“我今日来找你锻刀。”

    刀刀斋从震惊到略感失望,大概就经历了小奶狗到大妖变化的这一瞬间,“那这位大人陪您来的?”

    修罗丸摇摇头,说道:“如果可以,劳驾阁下也替我锻造一把刀,刀身需混入冥道石与我的妖力。”

    “等一下,等一下,”刀刀斋原本观察着铁碎牙,牙刀的嗡鸣告诉刀匠,铁碎牙的全新奥义并未被主人所掌控,刀刀斋看向斗牙,问道:“大将是想从铁碎牙上新分一把刀下来,作斩杀黄泉之物的利刃,那我可说清楚了,铁碎牙要想新分一把刀下来,首先得锻造入新的獠牙加固他,然后才能将刀带着新招式分割下来。”

    “还有您,”刀刀斋看向修罗丸,修罗丸一时无法读懂刀刀斋脸上格外愉悦的笑:“您也是犬妖,依我看,最好的锻刀材料就是您的獠牙。”

    “拔牙吧!”刀刀斋手在背后一摸,拿出一把形容可怕的大钳子“哐哐”地夹了两下。

    ……

    凌月循着气味落在刀刀斋的刀匠铺店门前,一进门就瞧见了两只皮毛顺滑的大狗一左一右蹲在门口,斗牙朝左歪着头,修罗丸朝右歪着头,微微张着嘴,斗牙少了嘴门上的左獠牙,修罗丸少了嘴门上的右獠牙。

    两狗齐齐目光呆滞地看了过来。

    两狗都蹙着眉,忍着痛,这牙可是连着牙髓生生被拔下来的。也不知道刀刀斋用了什么手法,切断了獠??连接身体其间的妖力,说是更利锻刀不然会骤然变大,但真的好疼。

    凌月眨眨眼,眼瞧着一滴晶亮的口水就从斗牙微张的狗嘴里滴了下来。这俩狗,背着人,真的一点仪态都不讲!

    这货是她西国的大将?和他的狗朋友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凌月入店的脚步一顿,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说:

    (注:加牙私设)

    狗爹与狗一起拔牙。?

    ? 第123章

    红墙金顶的宫殿立于云端之上, 守卫在云梯上的护卫一动不动,一点金光自天边落了下来,变作了人形落在云梯之上,凌月鼻尖翕动了一下, 嗅闻到了从顶端宫殿飘出来的淡淡酒气。

    凌月深吸了一口气, 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距离这么远, 她都能闻到从宫殿里飘出来的酒气, 那俩只狗喝了多少!

    不气, 不气, 她认识斗牙一千余年了,不早就知道那狗的秉性了吗?性情豪放、随心自在、追逐强大, 他原本就不是被繁杂庶务拘束限制的妖怪。

    凌月心情平复下来, 她也懒得去看一眼她醉酒的丈夫,从边境巡逻归来的西国之主径直入了主殿,扫了眼矮几上堆叠得整整齐齐三打的文书, 第一摞最矮,第二摞稍微高些,第三摞要比第二摞高上两个拳头。

    这是她离开王都后斗牙批复的文件,她倒有些惊讶,以斗牙的性子竟然能摆放得如此整齐, 凌月在矮几后坐下, 随手翻开第一摞的文件, 字迹工整,批语详尽, 处置得当——她的夫君吃错药了?

    凌月疑惑地皱眉, 然后翻开了第二摞最上面的文件, 西国之主了然地“呵”了一声,纤细的手指转而落在第三摞文件上,凌月仙姬冷笑了一声。她站起身,从三摞文书里各拿一册,抱着文书就朝酒气飘荡的偏殿走去。

    一步踏入偏殿,隔着朦胧的垂纱,凌月的视线落在偏殿的两个身影上,一个坐在矮几后,手里捏着一本书,而另外一个身影则是占据了小半个偏殿的巨大成犬模样,未撩开垂纱,就闻到了浓重的酒味。

    “嗝。”那狗还适时地打了个酒嗝,半梦半醒哼哼唧唧:“喝……喝……四……四枫院我还能喝!”一个充满胃气的酒嗝又从口里喷了出来,凌月捂住口鼻,抬手撩开了垂纱。

    修罗丸身上也有很重的酒气,但半点没有醉酒的表现。也就是说,斗牙被喝趴下了。

    修罗丸早就感知了凌月的靠近,在凌月撩起垂纱的时候,他便垂首行礼,唤道:“凌月殿。”

    凌月无奈地瞧了眼睡得鼾熟的丈夫,叹了口气:“不必多礼,四枫院大人。”修罗丸的视线落在凌月抱在手里的文书,凌月在巨大白犬身前蹲下,在修罗丸疑惑不解地注视里,慢吞吞地把三册文书摊平在斗牙眼前。

    第一份字迹工整、批语详尽;第二份字迹潦草、措辞敷衍;第三份波浪线条、什么玩意。

    修罗丸假咳了一声,恍然,他大约能想象到白犬醒来视线聚焦时受到的惊吓。

    凌月只想,罢了罢了,她的挚友就天生不喜庶务,她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凌月语气很温柔,凌月说道:“这家伙呀,原本就是生于战场的,”凌月说道:“因为迎娶了我,被拘于此地。平安京里传出了堕落犬鬼的传闻,就让我们的大将去处置吧。”

    大犬梦里嗅闻着熟悉的气味,半点醒来的意思也没有,凌月蹲着,摸了摸狗头,手指在长而白绒的毛里穿过,抿着唇笑,说道:“原就不指望这家伙能处理好事务,我要吓唬吓唬他,你可不许收捡起来。”

    修罗丸颔首,凌月揉着毛绒的狗头,说道:“等他醒来,受到惊吓之后,让斗牙来见我。”

    “好。”

    斗牙这一觉睡得很香,从中午的烈日当头睡到了黄昏的日薄西山,修罗丸手里《日落妖怪纪实》也读完了,一声闷闷的哼声在从鼻子里传出来,修罗丸有些期待的看过去,就看见白犬眼睫毛翕动了一下,慢慢地睁开眼睛,先是眯了眯眼睛,视线才慢慢聚焦。

    聚焦的瞬间,漂亮的犬眸几乎瞪出眼眶——饱受惊吓!

    “凌……凌月来过?”斗牙瞧着修罗丸乐不可支的模样,气恼地说道:“她故意惊吓于我!”

    修罗丸忍住笑,说道:“谁让你越批越敷衍的。”

    斗牙呲呲牙,刚想反驳,他嗅闻到了下属的气味,过了一会就听见偏殿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大将,刀刀斋阁下求见。”

    斗牙鼻子耸动了一下,他变回了人形,挺直身子,他说道:“进来。”垂纱被撩起,刀匠扛着三把刀走了进来,铁碎牙和天生牙他都很熟悉,让他有些吃惊的是,用自己的獠牙锻造的那把刀却不是他记忆中的雪白色,此时秽尽刀柄刀身都是暗淡的灰色。

    “大将,四枫院大人,”刀刀斋行了一礼,说道:“刀我已经锻造好了。冥道残月破的招式依照您的吩咐封印在新刀里,新刀初锻,以我猜测,只有彻底斩杀了那个死神鬼,冥道残月破的招数才能修炼完全。”

    斗牙接过两把刀,刀刀斋伸手摸向了腰袋,从里面掏出了一块凝聚着死神鬼妖力的石头,刀刀斋解释道:“这块石头是用黄泉石与您的獠牙锻造的,能够开启一次通往冥道的通道。”

    “新刀请您命名,大将。”刀刀斋说道。

    斗牙抚摸着刀柄,他感受着刀刃中的黄泉气息,他看向刀刀斋,问道:“这刀怎么用?”

    “属下不知。”

    “有什么招式呢?”

    “属下不知。”刀刀斋顶着斗牙无奈的视线,假咳了一声,解释道:“属下是现世的刀匠,我只锻造过这一把与彼世有关的刀,属下实在不知道它该如何使用。”

    “至于您,四枫院大人,”刀刀斋说道:“我用您的獠牙锻造出这把刀,自打这把刀成形,在下就感觉到有源源不断的污秽融进这把刀里,出炉的时候这是把雪白纯净的刀,周身白色漂亮至极,如今成了这般模样,在下尝试了诸多办法,也无力挽回。”

    “不是你的问题。”修罗丸从刀刀斋手里接过刀,在他的手触碰到刀柄的瞬间,聚集在刀身上的污秽就被净化了,修罗丸拇指推开刀柄,刀刃从刀鞘里脱出一截,修罗丸心一横,合手握在了刀刃上,鲜血从伤口里涌了出来。

    刀刀斋盯着刀刃,鲜血还未来得及留下,就被刀刃全部吸收了进去,银色的刀刃最终也变得雪白纯洁。

    “这把刀叫秽尽,”修罗丸这才解释道:“可以净化抵消污秽。哦,对了,凌月殿让我转告你,你醒了去见他,她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

    平安京内城中市川宅邸。

    事情要从市川家的家臣聘请阴阳寮内的阴阳师到宅邸驱邪说起,此次驱邪,阴阳寮指派的是安倍晴明和他师兄贺茂保宪。

    两人从牛车中下来,市川家的家臣护送着走进了宅邸,平安京里的贵族宅邸戒备森严,晴明与保宪并肩踏入了大门,这两人原本以为是一次例行净化工作,两人一步踏入宅邸中,就觉得有一股刺骨的凉气从脚底冲上了头皮。

    晴明蹙着眉,他鼻尖翕动了一下,他虽然封印了自己的妖血,但嗅觉依旧灵敏。

    空气中一丝气味飘进他的鼻中,这个气味,是很浅很淡的血腥气味,血腥气里混着腐肉的臭味——这个气味,像极了止战后战场上尸体腐烂发出的气味。

    晴明借着衣袖的遮掩,抓住了保宪的手腕,手上用了点劲握了握,保宪看了过来,敏感的阴阳师能够感受到足底泛起的寒气,而晴明的举动让他心底一沉。

    保宪四下看了看,出去足底上涌的寒气,这里的幻境倒是十分干净,空气清新好闻,灵气回涌自得循环,一步踏入门廊,两个阴阳师微一侧首,目光就落在贴在木廊上的符箓,白纸金字隐有流光。

    晴明鼻头动了动,他非常笃定这个符箓是他舅舅的手笔,气味很特别,不可能认错,妖力转换逸散出来的冷梅气味极好分辨——而符箓一刻不停地起着作用,晦气从门廊进入,尚未深入就被净化消除。

    “奇怪。”晴明自言自语道。

    他的嗅觉不会出错,但是萦绕宅邸的灵气却显得这座宅邸干净清新,仿佛他颈后立起的汗毛是他的错觉一样。

    穿廊过厅,两位阴阳师走进宅邸正厅,此间主人高坐首位,静候他们的到来,晴明看得清楚,此间主人板着脸皱着眉,分明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见他们来了,强忍着焦灼行完了社交礼仪。

    “听闻贺茂保宪大人与安倍晴明大人之名,在下市川知明,吾家家人生死全寄在二位大人身上,”市川家的家主半点废话没有,直接说出了他宅邸里的麻烦:“从七月十二至今,在我家宅邸之中,已有三十五人无故失踪,年轻妇人一十二人,老妪三人,青年男子十七人,老叟三人。”

    市川家主紧皱眉头,“到近七日来,甚至每过一夜都有人从休憩屋内失踪,”市川家主说道:“棉被微拱,被榻温暖,就在黎明即将过去的瞬间,无声无息,再无踪迹。”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市川家朱言辞恳切:“吾家上下惶恐不安,亟待两位大人驱恶辟邪,还我家宅安宁。”

    ……

    “是师兄的错,晴明,”保宪已是遍体鳞伤,他说道:“原想这是个简单的任务,没想到害了你了性命。”保宪看着眼前的恶鬼,他摆出架势:“不过,为兄就算是燃烧心灵,也要救你出去。”

    “师兄,”晴明捻着一张纸,道:“如今,咱们已算身入绝境了吧。”没等保宪回答,晴明继续说道:“那既然如此,也是时候用出我的绝招了。”

    晴明从收纳物件的符箓里抽出一张单独放置的空白符纸,手上结印,指尖竖挑捻住符纸。晴明的目光一点也不错开地死盯着从黑暗里走出的巨大骨爪,手上灵气上涌,符纸应令自燃。

    晴明心底大喊:舅爹救命啊,你大外甥快给犬鬼杀了!

    作者有话说:

    师兄:晴明啊,你有什么绝技是师兄我不会的吗?

    晴明:啊,我会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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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24章

    市川家主紧皱眉头, “到近七日来,甚至每过一夜都有人从休憩屋内失踪,”市川家主说道:“棉被微拱,被榻温暖, 就在黎明即将过去的瞬间, 无声无息, 再无踪迹。”

    “生不见人, 死不见尸。”市川家朱言辞恳切:“吾家上下惶恐不安, 亟待两位大人驱恶辟邪, 还我家宅安宁。”

    两个阴阳师感受着萦绕宅邸的阴气, 瞧着市川家主惊惧不安的模样,保宪开口问道:“敢问市川大人, 令祖则曾在贵宅安置了什么阴沉之物。”

    “阴沉之物, 阴沉之物?”市川重复着,想了许久,摇了摇头:“那倒是未曾有过的。”

    “那可曾捕获什么野兽或者妖怪吗?”晴明问道。

    市川拳头砸在手掌上, 眼睛一亮,道:“是,有,安倍大人提醒了在下,只不过, ”市川说着:“那是在下年幼时约莫是七八岁时候的事情了, 家中曾捕获了一头重伤的犬妖, 只不过大人……”

    “那黑犬的皮毛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家父转手卖了出去,好像, 好像……”市川说道:“当时家中也发生了家宅不宁之事, 我那是年纪太小, 不记得是如何处置的。”

    保宪闻言,追问道:“家中可有老仆知道这犬怪事宜的?”

    “知道此事的只有家父和老管家,”市川摇摇头:“如今都已经过世了。”

    “也罢,”保宪开口安抚道:“大人勿急,今夜我与师弟便留宿贵宅,尽力保护大人家人无忧。”

    “那便请二位大人费心了。”

    ……

    市川家的侍女膝行后退,躬身合上和室的木门,贺茂保宪瞧了眼捻起筷子就开吃的师弟,保宪端起餐几里的味噌汤喝了一口,放下小碗,问道:“我听人说,你与几个小妖怪缔结了式神令。”

    晴明闻言,抬头看向保宪,点了点头。“师兄多的不唠叨,你自己心里有数,”保宪苦口婆心:“晴明你自己也清楚,那几个小妖怪,莫说是替你出战,怕遇见事情了,还需要你护佑他们。”

    “我明白,师兄。”晴明笑着说道:“但我不会改的……哪怕是妖怪,也不应该只因为力量输于我就成为我的奴隶,总有颇懂人心的妖怪愿意做我的友人的。”

    “师兄且不说你这观点正确与否,”保宪唠哩唠叨:“你可曾想过,若你遇到了强大的敌人,谁可替你出战?”

    晴明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道:“恕我直言,师兄,师兄最强大的式神也不是我对手吧,式神术、阴阳术、鬼道,”晴明顿了顿,压低声音:“实在不行,我变小了逃跑也信。”

    您最强的式神也打不赢我,若真遇到了强大的敌人,舍弃他们保全我的性命,我是不愿的——保宪听懂了晴明的言下之意。

    “师兄,”晴明语气诚恳:“您的式神忠诚于您,是因为敬佩您的人品与信念,我也希望您不要随意将他们视作棋子,以真心换真心,才能得到妖怪真心的护佑。”

    “罢了罢了,”保宪摆摆手,他说道:“为兄从不轻视生命,师兄我只是担心你,若你真遇到了什么无法对抗的敌人,晴明,答应师兄,自私一些,保全你的性命,为兄在这世上,家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师兄还是那句话,如果可以,早日寻个能与你并肩作战的妖怪!”

    白狐之子眉梢一挑,乐滋滋地点点头——他虽然没有并肩作战的妖怪,但他有特别硬的靠山。

    两人对坐在庭院边,夕阳照在市川家的庭院,阳光逐渐暗淡下来,一轮红日落下地平线,在最后一丝阳光消失的瞬间,两个阴阳师几乎在同时蹙紧了眉,就在阳光消失的瞬间,他们感觉到似乎有一把让他们后颈鸡皮疙瘩都生出来的利刃悬在了他们后颈上。

    就在日落西山之时,一股子让他们从骨头里都泛出寒气的阴气笼罩了整个宅邸。

    “这是恶鬼?”晴明说道:“可是……师兄,你感觉到了吗?这股阴气,似乎……似乎……”

    “无处不在。”保宪说道。

    从庭院的花草树木,从宅邸的板墙砖瓦,从行走仆人的衣襟身体,黑夜里,阴气就像是融入了这处宅邸一样,无处不在。

    晴明指尖划过盛物的符箓,手间多了一张空白的符箓,他手间动作飞快,折出了一张纸鹤,手尖灵力聚集,在鹤首两侧点了一双眼睛,晴明朝着纸鹤吹了一口气,纸鹤扇动翅膀朝着庭院飞了过去。

    纸鹤掠出木廊,振翅高飞,扇动几下翅膀就飞上了天空,晴明闭上眼睛,借纸鹤为眼,晴明看清了整个宅邸的情景。在高处往下看,汇聚成丝的阴气从宅邸的四处像是水波一样翻滚涌动。

    观察了许久,晴明睁开了眼,保宪看了过去,晴明摇摇头。

    保宪开口说道:“耐心等待吧。”

    夜色渐沉,两个阴阳师坐在和室中央,斟茶自饮,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两人能清晰地感知到宅邸之中已然聚集了浓郁的阴气,寒气透过皮肤,渗透入血肉骨头里,两人忍不住紧了紧衣服。

    “师兄,”晴明往茶盏里倒了杯茶,问道:“你说是为人好呢,还是为妖好呢?”

    “这我可不知道,”保宪回答道:“你师兄我这辈子只想做人。”

    “那倒也是。”

    “前些日子,我遇着个妖怪,老实讲,”晴明撑着下巴:“我听羡慕他的,随性、自在、强大,和他在一起,有一种放松的安全感。”晴明压低声音:“自从我的妖血觉醒后,就有些迷茫,有些……嗯!”

    师兄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时间过得很快,如今已是黎明,月亮落下,夜空里半点光线也无,漆黑一片,只有和室角落点燃的烛火飘动摇曳。

    两个阴阳师猛地站起来,就在刚刚,他们感受到了一股阴气从西边骤然爆发,两人无需多说,站起来就往西边跑去。两人跑出和室,就感觉到一股刺骨寒冷的阴气从西边的和室吹过来,两人一边跑,双手一边结印,灵力聚集在手心。

    两人跑过宅邸的回廊,这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整个宅邸安静地可怕。市川家遇着了如此阴邪之事,按理说仆佣杂役应轮班巡逻、警惕小心才是,而此时,整个宅子里的活人都试了一试。

    有的仆佣在木廊上昏睡不醒,有的女佣歪倒在和室门口,半点已是也无。

    两人绕过回廊,循着阴气走到西边房舍。“呼。”从足下掠过一阵寒风,贴着木廊板的地面掠去,两人毫不犹豫,齐声念咒:“诸邪不侵,斥令难逃,急急如令令!”两人齐齐跺脚,灵力随着足底板与木板的踩踏,灵力穿透了木板。

    一声刺耳的尖叫从木板下传了出来,仿佛要把两人的骨膜刺穿一样,然后,一股子阴冷的气息从地板下猛地窜了出来。

    两人作防御姿势,定睛一看,果然是一头模样狰狞的恶鬼,这鬼全身只剩骷髅,但獠牙恐怖,利爪狰狞,空洞的骷髅眼眶里燃着两朵鬼火,分明是血肉腐烂得只剩下骨头的犬鬼,犬鬼身形巨大,比房屋还要高!

    犬鬼朝着二人咆哮了一声,尖利的声音凝聚了让人心颤的鬼力。

    “晴明,与我一起将他封印了吧!”保宪冷静地说道。

    但让两个阴阳师意外的是,和犬鬼庞大恐怖的身体不符的,犬鬼的速度极快,它只是骨爪往后一蹬,身子就化作了一道流光,“啊!”保宪惨叫了以上,巨大的冲力带着挥动的利爪,在他手臂上挠出了深深的血痕。

    “笙!”保宪毫不犹豫,召唤出了他的式神,这是个头戴面具的妖怪,身上配刀,笙抽刀出鞘,朝着犬鬼攻击而去。笙和犬鬼打斗在一起,笙的身形要比

    保宪唤了一声,两人齐齐念咒,灵力汇聚成封印的灵线从两人手上牵引出来,灵线的另一头缠上了犬鬼,“晴明!”保宪用力拉扯着灵线,晴明两手结印念着封印的咒语。封印的罩子逐渐形成,灵线越来越密集。

    而就在此时,一直与笙缠斗的犬鬼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劲,它猛地一跃而起,巨大的冲劲一下子撞破了封印的灵线网络,巨大的力道将保宪带飞起来横撞了出去,保宪重重的摔在了墙壁上,身上遍体鳞伤。

    他艰难地爬了起来,看向了晴明。

    保宪已是遍体鳞伤:“……为兄就算是燃烧心灵,也要救你出去。”

    “师兄,”晴明捻着一张纸,道:“如今……是时候用处我的绝招了。”

    晴明从收纳物件的符箓里抽出一张单独放置的空白符纸,手上结印,指尖竖挑捻住符纸。晴明的目光一点也不错开地死盯着从黑暗里走出的巨大骨爪,手上灵气上涌,符纸应令自燃。

    保宪看着燃尽的符纸,他目眦尽裂地盯着朝着晴明俯冲而去的犬鬼,眼前一花,之间一道银色刀光从晴明身前竖直斩下,只呼吸的刹那,那只白骨森森的犬鬼就化作了秽尽。

    青年右手握刀,刀刃锋利微微点地,保宪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了青年左手握着的书,书页卷着,只能看到封面上的后两个字——游记,保宪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扑鼻的酒气。

    白裳彼岸花和服的青年披着一头银发,保宪对上青年侧首瞧过了的视线,保宪还来不及说话,修罗丸转回了头,看向晴明:“你就为了这个杂碎,用了召唤我的唯一机会?”

    保宪闷声闷气:“我不是杂碎!”

    修罗丸看向他,狗狗歪头——小子,你阅读理解能力不行吗?

    作者有话说:

    师兄:见面就骂人,excuse me?

    狗:???????

    ? 第125章

    仅是一道刀光, 斩杀了形容狰狞的犬鬼。

    “师兄!”晴明顾不得问候骤然出现的修罗丸,着急忙慌地往保宪的方向跑去,他蹲在狼狈不堪的师兄身前,上下检查了他的伤势, 这才松了口气。

    白裳彼岸花和服的青年披着一头银发, 保宪对上青年侧首瞧过了的视线, 保宪还来不及说话, 修罗丸转回了头, 看向晴明:“你就为了这个杂碎, 用了召唤我的唯一机会?”

    保宪闷声闷气:“我不是杂碎!”

    英俊的银发青年看了过来, 歪了歪头,看得出来犹豫了一下, 最后才说道:“我说的不是你。”

    “嗯?嗯!”保宪发出一声呜咽:“唔!”

    贺茂保宪, 阴阳寮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一时也分辨不出来,是杂碎被用来形容他, 还是杂碎被用来形容把他打得遍体鳞伤的犬鬼,哪一个对他造成的心理创伤更大一些。

    晴明双手结印,回道的光芒亮起,覆盖在保宪身上,灵力汇聚成的鬼道缓慢愈合着保宪的伤口, 晴明松了口气, 站起身, 这才对着修罗丸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四枫院大人,多谢援手!”

    “你觉得结束了吗, 晴明?”修罗丸微微仰首, 轻轻地嗅了嗅, 问道:“用一下你的鼻子,晴明。”

    晴明一怔,收敛心神,他仰着头,轻轻嗅了嗅,眉头蹙起来,在修罗丸的提示下,晴明在聚集在宅邸中的阴气里,嗅闻到一丝几不可查的骸骨气味,这一丝气味很淡很淡,几乎无法分辨出这种气味的来源。

    晴明充满希冀地看向修罗丸,问道:“您能分辨出来吗?”找到了气味的来源,就能找到犬鬼真正的藏身之所。

    只是,出乎晴明预料的,修罗丸摇了摇头:“我喝了一上午的酒,看了一下午的书,应该是酒意上涌,现在有那么一点想吐,满鼻子都是我自己身上的酒气,分辨不出来。”

    “哈?”

    “我只是看起来很清醒,”修罗丸补充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比较想找个地方睡一觉。”

    晴明感受着无处不在的骸骨气味,若是犬鬼并没被驱灭,它再来一次袭击,岂不是又是一条人命,晴明屏气凝神,犹豫问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大人,”保宪朝着式神伸出手,他握住式神的手腕,艰难地站了起来,说道:“贺茂家愿举家供奉大人,只求大人庇佑平安京内无辜生灵,”保宪深深鞠下一躬,道:“若任由这犬鬼食肉饮血,日后必成大患。”

    修罗丸揉了揉眉心,他没说假话,他感到晴明的呼唤破开冥道赶到此地,着实耗费了不少妖力,原本被妖力压下的醉意越来越重——想想也知道,他都把斗牙喝趴下了,确实喝了不少酒。

    “我有个法子,”修罗丸松了口,他说道:“如果找不到这鬼物的踪迹,那便用些手段逼它出来就好。”

    “好,如此甚好!”

    “只不过,”修罗丸话锋一转,说道:“这法子太过张扬,必须让宅邸内所有人离开此地,才能进行,而且这法子一旦用过,无论是人类、神明还是妖怪都会关注你们,你们可要想好。”

    保宪瞧了眼师弟,鞠了一躬:“听得大人指令,在下这就召集人手唤醒宅邸内众人离开此地。”保宪扶着笙的手,说道:“晴明,你在此陪同四枫院大人,师兄去去就回。”

    晴明点点头,笙躬下身背起阴阳师,一人一妖往外走去,晴明安静立于修罗丸身侧,修罗丸感觉到保宪离开的方向传来灵力的波动,修罗丸往木廊边走去,在木廊边坐了下来,因为刚刚的战斗,庭院里一片狼藉。

    修罗丸瞧了眼青年,没话找话:“与妖怪缔结的契约,一个雪女,一个雨女和……一只小青蛙?”晴明闷闷地点点头,修罗丸瞧着晴明兴致不高的样子,问道:“怎么了这是,眼下又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我不来了吗?”

    多粗的大腿,赶着都来了——晴明笑了一声,又没了声。

    许久,晴明才开口问道:“四枫院大人,我心烦意乱是因为斗牙阁下的一番话,妖血觉醒,我便是彻彻底底的半妖,寿辰绵长,而我的家人、亲人与友人都是人类,我有些无法抉择。”

    “长生,听起来就很好,漫长的生命能让我去做更多的事情,”晴明说道:“而一旦我想到,我将看着我的亲朋好友逐渐老去,最终亡故身侧,我心里就十分烦躁。”

    晴明侧首,凝实修罗丸,等了许久,修罗丸“哦。”了一声。

    哦?

    能不能再敷衍一点啊舅爹?晴明别过头,大胆地翻出一对死鱼眼。

    “见过昙花开吗?”修罗丸有些突兀地问道:“我小时候在书房中了盆昙花,我记得很清楚,那夜睡前,我看了眼摆在庭院木廊上的昙花,月光之下,白色的花瓣慢慢舒张开,花开至盛缓缓凋零,花香恬然好闻,很美。”

    晴明听得有些不明所以,修罗丸说道:“与人类结缘也是如此,吾等生来便是长生种,时间一眼看不到头,而你不同晴明,哪怕与你结缘也是如此,你到不了我这般境界,我早晚有送走你的一天。”

    宅邸四处响起声响,这是阴阳寮中的式神搬运宅地中昏迷人们的动静。

    “但记忆与羁绊不会消失,”修罗丸忍了忍,打了个酒嗝,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作为人类过完这一生,亲人、友人还有你未来的爱人和孩子,等他们都离开了,你也不会死,那时再做选择也不迟。”

    晴明低着头,眼睛却越来越亮:“我明白了,四枫院大人,多谢解惑。”

    也不知道过了,修罗丸抬起头,晴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只符咒化作的蝴蝶飞了过来,蝴蝶在距离两人一尺一处停了下来,传出保宪的声音:“四枫院大人,市川家中家人都已离开宅邸。”

    “知道了,”修罗丸应了一声,说道:“你也出去吧,晴明。”

    晴明闻言,说道:“是。”

    晴明站起身,往宅邸外走去,走到门廊口,就看到宅邸外火把竖立,灯火通明,晴明踏出门廊,保宪迎了上去,他压低声音,问道:“那位大人有跟你说他要如何处置吗?”

    晴明摇摇头:“他没说,但我大致能猜到。”

    绝对的实力无需太多的花里胡哨。

    晴明看了眼手握火把等在门外的阴阳师同僚们,火光的照射下,晴明能够看到同僚们的脸色,全然都是质疑与不满,式神们随侍在主人身边,众人全神戒备。

    晴明刚走出宅邸,就有人忍不住走到保宪身边,开口就是一副质问的口气:“贺茂大人,既然宅邸中有犬鬼潜伏,我们就该进去收服它,等在这里作甚?”

    “此次任务以我为首,”保宪瞧了这人一眼,叫不出他的名字,说道:“你服从命令就是。”

    “你……”

    人群中声音嗡嗡,应召而来的阴阳师们压低着声音议论起来,这些供职于阴阳寮中的阴阳师平日里受的吹捧多了,都以为自己是平安京中的人物,保宪看也不看他们,视线盯着宅邸门口的屏风。

    就在此时,一股压力骤然爆发开来,毫无征兆。

    所有人几乎在同时闭上了嘴,用压力形容这种骤然加诸于他们身上的力量一点也不准确,所有人抬起头,视线穿过宅邸的墙壁看向远处,一笼金色的光芒汇成一道光柱直冲天空,而这一瞬间爆发的灵力,像是一座大山一般重重的压在他们的身上。

    目不可视物,耳中只听见“滋滋”的嗡鸣,坚持不过五息,绝大多数人身子晃了晃摔在了地上——这就是灵压,绝对压缩的灵力汇聚成的压迫灵魂的压力。

    阴阳师们瘫软在地上,捂着心口动弹不得,人群中能够站住的不过四五人,他们脸上的质疑与不满消失了,只剩下敬畏与慌张——这些人哪里知道,修罗丸将自己的灵压控制在宅邸内爆发,在宅邸之外压迫这些人的只不过是他逸散出来的一点灵力。

    这是尸魂界队长级别的灵压,足以挤压碾碎普通人的灵魂。

    面对这样的压力,犬鬼当然隐藏不下去了,瘫软在地的阴阳师们努力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白骨狰狞的庞然大物猛地从地底钻出,头也不回的冲向天空,修罗丸半点没有犹豫,他紧跟上去。

    就在犬鬼飞上天空的刹那,修罗丸只听见“叮叮”就像是爪子敲击平板的声音,犬鬼的身体被一股力量包围拉扯,在电石火光之间,修罗丸追了上去,他一把抓住了犬鬼的尾骨,逆着压缩到极致的力量,被带的穿过了通道。

    修罗丸虽然用妖力护住了身体,但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还是呕了一口血。犬鬼趁机甩开了修罗丸抓住他尾骨的手,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唔。”他闷着喘了一口气,修罗丸看着犬鬼逃跑的方向,他感受了一下那股包裹犬鬼的力量,那股力量中充满了黄泉污秽的恶臭。修罗丸缓缓吐出一口气,内伤在迅速愈合,等他能够活动时,早不见犬鬼的踪迹了。

    修罗丸四下看看,这是个他从未来过的庭院,此时,远处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修罗丸听着声音,刚准备离开,鼻头翕动了一下,没在动弹。

    片刻之后,穿着华服的“女人”在他面前站定,蹲下身,开口说道:“让我瞧瞧,这是谁家倒霉的小犬儿?”

    修罗丸身子往前请,额头抵在他家狐狸的胸口上,闷声闷气:“你家的。”玉藻前的手落在自家犬儿的后脑勺上,顺着银发捋了捋,修罗丸气恼抱怨:“我被欺负了,前,我被欺负了!”

    玉藻前哑然失笑,小犬儿气恼的语气里带着近似于撒娇的口气,他双手下落,穿过修罗丸的腋下,修罗丸仰首,对上自家狐狸漂亮的红眸,变作了圈手可抱的奶犬。

    玉藻前打算再来一下的时候,软绵的狗爪按在美人脸上,一股子胭脂味醺狗鼻子,玉藻前抱着狗,脸往前抵了抵,还是亲到了狗脑门,说道:“好好,我替你出气。”

    修罗丸猜到他到了何处了。

    玉藻前满意地展开笑容,白绒的小奶狗脑门上,印着玫瑰色的唇印,漂亮极了。粉粉绒绒的,可爱极了。

    小奶狗能怎么办,只能任狐轻薄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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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26章

    垂纱朦胧, 访客规矩跪坐在软垫上,一缕檀香从手边的香炉里寥寥飘起,晚秋的微风穿过和室,檀香的淡香逸散开, 访客的手搭在膝上, 手指微微蜷紧, 显得有些紧张。

    华服锦衣的女官端起搁在身前矮几上的茶盏, 浅浅的啜饮一口, 强压下心底的焦灼, 等着宫室主人的到来——这位巫女大人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 就坐上了宫内女官最高的位置,连鸟羽上皇都对她多加赞许。

    宫里人私底下议论, 天皇已经为这位巫女大人空出了二妃之一的位置, 只要她点头应允,便是这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劝典侍胡思乱想着,众人议论, 她至今未答应,只不过是欲拒还迎罢了。

    “呼噜噜噜。”惊醒劝典侍的是一阵细细的呼撸声,哼哼唧唧,细细软软,听起来是小犬儿撒娇的声音, 劝典侍抬起头, 视线穿过垂纱, 看着身姿妙曼的女人碎步从内室走出,手臂回环, 像是抱着什么。

    “唔!”玉藻前怀里的小犬儿伸出爪, 按住了自家狐狸超舒爽的挠肚皮的手, 玉藻前的手指穿过奶狗肚皮上的绒毛,手指头有技巧的细捋着,小奶狗蹬了蹬后脚,没踹动。

    晶亮的金眸瞪着狐狸,玉藻前的幻境笼罩着劝典侍,玉藻前故意问道:“不舒服?”

    “舒服,唔……”哼哼唧唧:“快睡着了。”干正事了:“咕噜噜……”狗头枕着手臂,往后一仰,犬口微微张开。

    玉藻前的目光落在自家犬儿一晃一跳的尾巴尖上,这才隔着垂纱,在劝典侍身前跪坐下来,柔声开口:“青野大人到访,前未加迎迓,望请赎罪。”

    “前大人多虑了,”青野美和压下心底的慌乱,她说道:“君上命我来问候大人,今年新备下的秋衣您穿得可合身。”

    玉藻前抬起手,手指微曲捋住了自家犬儿的小尾巴,嘴里说这话,无非是贵族女人的往来客套。加上玉藻前的手法,修罗丸听得昏昏欲睡,在青野美和眼里,玉藻前一边撸狗一边与她客套,显出了那几分身掌权势女官的傲慢。

    你来我来客套了许久,连小白犬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青野美和这才道出了来意:“妾今日是受皇后之令,请前大人到中宫一叙。”

    “你知道,青野大人,”玉藻前瞧着自家犬儿耳朵尖弹了弹,说道:“前原是不喜交际的,如今居于大内,只是奉得阴阳头的命令,做些驱邪避害的工作,也不想招惹太多的麻烦。”

    玉藻前低头,只作羞涩状,红眸却对上自家犬儿瞪得老圆的犬眸:“对皇后娘娘的撮合,前依照前言,还是不愿的。”

    犬儿舌头伸出来,舔了舔鼻头,眼睛还是睁瞪得大大的——自家狐狸承认撩拨过当今天皇几回,但如今玉藻前抱着狗,闻着扑鼻的酸气,为了不足以和外人道的和谐和他的老腰,到底还是直白地拒绝了。

    “那真是遗憾……”青野有些惊讶,但她很快压下心里的杂念,说道:“只是,这次中宫娘娘请您去,并非为了新缔的姻缘,而是近日,中宫之内,发生了些不太正常的事情。”

    玉藻前闻言,这才抬起头,问道:“何事?”

    不客气的说,玉藻前借着张贴在大内各处的道符,他能感知到大内之中任意地方产生的异常力量波动。

    “服侍中宫娘娘的侍婢,”青野再无隐瞒:“近半月来,猝然故去了五人,今晨,村上美佳子在服侍娘娘用餐时,在娘娘身边到底,倒地之后,便再无呼吸。”

    玉藻前声音冷了下来:“是吗?”凡是大妖怪,凡是能力卓越者,对于超脱掌握的意外总会产生不满,在他如此的掌控下,还有人被无声夺去了生命,这简直就是把他的面子放在脚下踩。

    蜷在怀里的小奶狗感觉到自己狐狸沉下来的气息,尾巴尖尖炸了毛。

    软绵的犬爪垫按在狐狸的手背上,玉藻前感受着爪垫传来的温度,低头看去,捋了把自家犬儿的软毛,站起身,道:“领我去看看。”

    青野躬身行礼:“是。”青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您要带着这小犬儿吗,还是……”

    隔着垂纱,青野感觉到一丝冷彻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青野闭上了嘴,阴阳寮引荐的巫女有种别样的气势,末了,玉藻前才开口说道:“这不是我养的宠儿,是我的式神。”“式神”特别不适时的发出哼哼唧唧的呼噜声。

    修罗丸又被揉了揉狗肚子,“式神”安静下来——我是你的伴侣,不是你的式神!

    大内行走自有规矩,从侧道穿殿而过,走过回廊楼宇,才到了大内中宫,青野领路,刚走到宫宇大门,玉藻前道:“止步。”两人停步站定,玉藻前侧首看向贴在大门隐蔽处的道符,道符一刻不停地起着作用,晦涩的污秽气息被阻拦在门外,他吸了吸鼻子,一股子清澈的灵气涌入鼻息。

    被抱着的小犬儿嗅了嗅,玉藻前低头看狗,问道:“如何?”“式神”摇了摇头,青野心提了起来,玉藻前自言自语:“真是奇怪,此地干净得很。”

    青野侧侍道边,她瞧着玉藻前迈开步子,这才说道:“前大人,中宫娘娘今晨受了惊吓,如今在寝内安歇,您要去看看吗?”

    玉藻前摇摇头,说道:“先去看那个村上美佳子的尸体。”

    “是,”青野也松了口气,站在中宫立场的女官并不像这位天皇驾前的红人多在皇后身前招眼,青野说道:“请随我来。”

    青野头前领路,径直往中宫偏殿走去,直走到西南偏角,青野一点没有发现,随着他们走近偏殿,玉藻前好看的细眉已经缓缓地蹙了起来。

    只是走近这里,嗅觉灵敏的狐狸与犬就从空气中残留的复杂气味里辨别出了一丝味道极浅的臭味,这个臭味很特别,只是稍稍吸耸鼻子,就能辨别出这是黄泉污秽的气味。

    小奶狗抬起爪子,按了按自家狐狸的心口:“唔!”颇通狗意的狐狸点了点头。

    和室门紧闭,臭味就是从侧殿里传出来的,青野门前站定深吸一口气,这才拉开绘制着精美图案的木门。“请,前大人,”青野面露难色,她说道:“请随我来。”

    贵女出生的劝典侍能得中宫娘娘的信任到底还是有几分能耐的,哪怕手尖都因为恐惧在打颤,仍然慢慢地迈开步子在头前领路,侧殿里未点烛火,昏暗又阴冷,走过重重的和室门,直走到最里间,才看见被白单盖着全身的尸体。

    在尸体身边站定,青野身子颤抖得更厉害,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是亲眼瞧着这个人前一秒还笑语嫣然谈笑风生,后一秒就两眼一翻再无气息。

    玉藻前微抬起手,手尖在空中虚虚一划,白布便被撩了开来,

    玉藻前俯身看起,青野大着胆子抬起头,微微上移的目光落在玉藻前怀里抱着的白犬身上,小奶狗被抱在臂弯里,圆圆的小狗头也低着,金眸明亮盯着地上的尸体,犬儿的目光不是小宠物有的可爱和懵懂,圆鼓鼓的眼睛深邃又明亮。

    “感受到了,”成年的男声从小犬儿嘴里吐出来,“式神”十分合乎身份的唤了一声:“主人?”

    从认识至今,玉藻前从未觉得自家犬儿的声音这么具有诱惑力,就像是捻着一根羽毛的手微微一抖,羽毛细碎的绒毛轻轻的扫过他的耳廓,也像是一阵风吹入他的耳洞,在他的鼓膜上打鼓。

    “嗯?”小奶狗以与奶崽子形象完全不同的表情咧嘴笑了笑,小脑袋往上扬了扬,轻轻地蹭了蹭,粉色的舌头从嘴里伸出来,轻轻的,舌尖往上一勾,在他的虎口上添了一下。

    幸好,幸好,十二单足够厚。

    “我的……主人。”随着虎口上轻砰产生的触觉,湿漉漉冰凉凉,声音带着一点颤音,尾音微勾有一点上挑,玉藻前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

    都是第一次谈恋爱,为什么自家犬儿这么会!

    玉藻前深吸一口气,他抱着狗,往前送了送,松开了手,小奶狗眼里露出一点无奈,自家这么大一只狐狸了,还会害羞,小奶狗尚未落地,身形便骤然变大,以成犬姿势落在地上,尾巴一扫,环住了玉藻前的腿。

    成犬看也不看目怔口呆的青野,只抬起爪,虚虚停在尸体的上方,爪尖妖力掠过尸体,微微蓄力往上一抬,黄泉的污秽从尸体中被拔了出来,恶臭聚集在一起,气味重到连青野也闻到了。

    白犬爪下妖力迸发,将黄泉污秽净化殆尽。

    “前……前大人,”青野抬起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猝死,”玉藻前说道,犬儿的尾巴圈着他,尾巴尖就在他的身前一跳一晃,妖力随着尾巴尖的跳动略过他的腿,痒意从他足跟只传到尾巴骨,玉藻前声音都有些哑了:“吾等应禀明君上,命阴阳寮中阴阳师入宫调查。”

    “这样,”玉藻前咽下口里的唾液,强作镇定:“你去禀报君上,我等会亲自跟君上解释。”

    “是。”青野应下,躬身离开。

    玉藻前听着脚步声远去,伸出手,压在狗头上,成犬歪了歪头,那双金眸里闪烁着浑然天成的懵然,演技卓绝的狗舔了舔自己鼻子:“你怎么了呀,主人?”

    作者有话说:

    主人play

    在锁文的边沿疯狂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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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27章

    “前大人, ”青野跪坐在典侍宫室木廊上,恭声道:“阴阳寮安倍晴明大人与贺茂保宪大人求见。”

    两个阴阳师查看过尸体之后,径直就到了此处。

    晴明低着头,鼻尖翕动了一下, 在这里他闻到了熟悉的狐狸与犬的气味, 九尾狐淡淡的妖气弥散于此地。

    寝居里一时没有传出声音, 青野瞥了眼跪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的阴阳师, 心里一阵焦虑。昨日, 玉藻前在中宫侧殿布贴了驱邪的符箓, 又禀告君上说明情况就回到了这里, 直到今日阴阳寮的阴阳师入了宫,这位阴阳头引荐入宫的女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看起来, 事情棘手得很。

    等待了片刻, 晴明听到宫室回廊里传来脚步声,是服侍玉藻前的侍女,侍女在垂纱前跪坐下来, 说道:“典侍大人彻夜卜算,亦未得结果,前大人请二位阴阳师入内细谈,以商后策。”

    保宪蹙起眉,他从阴阳头那里听闻过巫女前的能耐, 闻言当了真。

    青野犹豫了一下, 还是说道:“中宫娘娘还待妾回禀, 妾便不陪侍二位大人了。只望三位大人尽快解决,以解宫中恐慌。”青野并未掩饰她对妖物的恐惧, 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二位大人, 失陪。”

    两个阴阳师颔首示意, 青野身影消失,晴明有些突兀地抬起头,目光毫不避讳地看向前来传讯的侍女,这样的举动落在保宪眼中很是失礼,他借着衣袖的遮挡扯了扯自己师弟的衣角,晴明目光炯炯地盯着面带微笑的侍女。

    蓦的,侍女笑了,开口说话,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女声,语气虽然依旧温柔,但有点雌雄难辨的意味,他说道:“进来吧,晴明,与你师兄一起。”话音落下,侍女的身形刹那间化作烟雾消失无踪。

    保宪猛地抬起头,他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问:“这是你那舅舅?”

    晴明鼻子里发出一声鼻音,慢吞吞点点头:“走吧,师兄,舅舅对隐匿于大内的妖怪很感兴趣。”两个阴阳师站起身,撩开垂纱往里间走去,保宪垂首低眉却暗自打量着周围,宫室里燃着檀香,光线幽暗,到给人一种安静凝神的感觉。

    晴明鼻头翕动了一下。

    保宪看得清楚,有那一瞬间,自家师弟的表情扭曲了,保宪分辨不出来,但晴明闻得出来啊——内间很明显极力散过味了,但内间里分明残留着两相欢愉之后麝香气味。

    保宪余光瞧着师弟,瞧着晴明有些突兀地抬起手,手指微曲轻轻扶额,与此同时,内间里传出“乓”的一声响,伴随着着一声的还有可怜至极的犬科“呜咽”声——迁怒,这是迁怒。

    晴明揉了揉自己的脸,板起了表情,面无表情的阴阳师到底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保宪一脸茫然。

    穿廊入室,保宪第一次瞧见了晴明口中的九尾狐舅舅,若不是晴明告知,他是决计看不出眼前这个笑得温柔的绝世美人的真实身份的。

    保宪瞥了眼玉藻前身边那只蹲坐在软垫上的小奶狗,白绒绒的小奶狗坐得端端正正的,唯一突兀是狗头上的那个老大的粉色大包,保宪目露不解。

    晴明看了眼狗,没忍住笑出了声,玉藻前眉梢一挑,目光落在晴明身上,玉藻前笑得温温柔柔,妖力却精准无比如山岳般落在晴明身上,晴明低眉垂首,哆嗦了一下——

    你打他就可以,我笑他就不行?这狐狸偏心偏到胳肢窝了!

    玉藻前开口:“看过尸体了吗?”

    “查看过了,”晴明回答道:“如您传讯所说,村上女官尸身中的灵魂半点也无残留。”

    玉藻前余光看着孤零零蹲坐在软垫上的狗,又觉得手里少了些暖手的物什,伸出手,把狗抱了起来,小奶狗用肚子盖住了交叠在一起的手,狗头动了动,枕在了手背上。

    玉藻前瞧着小奶狗头上的大包蓦的消失,狗下巴一蹭一蹭的,哑然失笑:“你有何想法?”

    “舅舅,”晴明说道:“您也知道,人有四魂,幸魂、和魂、荒魂、奇魂,四魂存于生灵身躯之中,掌管爱、亲、勇、智四情,生灵方可自由行走,人在死后,四魂化为一体,才称之为灵魂,灵魂回归黄泉,转世轮回。”

    “生灵逝去,灵魂转世,”晴明说得明白:“于我们这些灵感清晰者而言,轨迹清清楚楚,而如今,无论是村上女官故去的地点,还是村上女官挺尸之所在,都半点不见灵魂的踪迹。”

    “所以,晴明猜测,女官的灵魂应是被什么邪物吞噬了,我猜,极有可能是之前我们在花街遇到过的蟒头蛮口中的尊主,山魈曾说过,蟒头蛮食肉,尊主噬魂,这个山魈口中的尊主,此时应该隐藏在大内之中,晴明猜测,那个犬鬼也是听由这个‘尊主’驱使的。”

    最后,晴明总结道:“这才是您屈身居于大内的原因,对吗?”

    玉藻前抬起手,悠闲地揉着狗下巴,像是把玩一个小玩具一样,狗被薅得很不舒服,但只是犬眸皱着,半点反抗也无,可乖巧了!

    晴明余光看向狗——舅爹,您干了什么?狗一副懵懂的模样,任狐把玩。

    保宪一怔,这话与其说晴明是解释给玉藻前听,不如说是说给他听的,晴明与他说过,玉藻前是四枫院的伴侣,保宪自以为想明白了一切,他缓缓开口,郑重问道:“前大人,您可有计划?”

    晴明看着自家舅舅漂亮的桃花眼一动,视线落在保宪身上,下一刻,玉藻前兜着狗肚子抱起自家犬儿,往前冷酷无情地一抛,原被揉着下巴的狗被摔得七荤八素,狗脸准准地撞上了晴明的膝头。

    “喏。”玉藻前道:“带着这混蛋走,”混蛋狗又发出了一声可怜至极的呜咽声,玉藻前嘱咐道:“若是可以,你们在阴阳寮中召集人手,在大内之中布下净化阵势,若这妖怪继续这般吞噬灵魂,亡者虽灵魂不复存在,但怨气会在此地积蓄。”

    “是。”晴明应道。

    狗脸从撞上晴明膝头的角度抬起来,又发出一声委屈又可怜的呜咽声——不要我了?

    玉藻前瞥了眼狗——不要你了,说道:“我猜测这妖怪之所以无迹可寻,多半与他特别的隐匿手段有关,我留在宫中,是要探访那些与村上女官有过交集之人的情况,你留在这里也无用。”

    这话听得保宪一头雾水,这位年轻一代魁首的阴阳师好半天回过劲儿来,这话好像是在对狗说。

    “……你去黄泉探查一番,”玉藻前盯着自家金眸里都有了水光的狗,撇过眼,说道:“你再演,这个月都别想见到我。”

    小奶狗前爪一撑,正襟危坐,圆鼓鼓的狗头正经严肃地点了点:“好,我自探查清楚!”低声柔和的声音,严肃正经的语气,配上毛茸茸小团团的狗身子。

    “四……四……四……四枫院大人?!”保宪的调子都破了。

    这个软萌可爱的狗是那位四枫院大人!

    这个呜咽撒娇,翻身抖毛,可怜兮兮的奶狗是那位仅以灵力就让阴阳寮上下对他恭敬客气的神明?保宪忽然觉得自己懂了为什么自己宠辱不惊的师弟的脸之前有那么一瞬间扭曲了。

    狗瞥了他一眼,摆了摆爪子,肥爪子往下压压,示意他冷静。

    晴明深吸一口气,手在狗身子上左右比划了一下,胆特别肥地把狗抱了起来,小心的护在怀里,趁狗没注意,摸了摸狗头。毛茸茸、暖融融,软乎乎,手感特别好!

    白犬仰起头,金眸睁瞪着瞧着笑得愉快的大外甥,小白犬瞥了眼胆儿肥的大外甥,张口欲咬,晴明吓得手一抖,晴明只觉得手中重量一轻,白犬还未落在地上,只见半空中一条裂缝凭空被打开,小奶狗一跃就跳进了裂缝里。

    玉藻前瞥了眼两个正襟危坐的阴阳师,道:“你们还不走?”

    “走,走,走,马上走!”晴明连声说道,把狗赶走了,舅舅口气明显就不大好了!

    ……

    日薄西山,最后一缕阳光消失无踪,侍女穿廊入室,室内的烛火被点燃起来,侍女缓步走到宫室主人的身边,“娘娘,典侍玉藻前奉君上之令,问候各宫主人,”如今皇后之下唯一一位妃子佐藤良子看了过去,侍女继续说道:“婢子猜,应是为了皇后宫中女官暴毙的事情。”

    佐藤良子手端着茶盏,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却问了句:“那玉藻前,你见过吗?”

    侍女一愣,道:“未曾见过。”

    “宫中传闻,那女人生得极美,”佐藤慢慢说道:“君上见了她,只为她容貌才华倾倒,半点念想都不放在我们身上了。让她进来吧。”

    侍女躬身退下。

    “你说……”佐藤把玩着手里的茶盏,自言自语:“这人内心会是怎样的?这人啊,人前总有美好的一面,诚实、善良、谦和、温柔,这人后,嫉妒、傲慢、沮丧、抱怨,你说,钻入她心底的罅隙,这美人皮下的肮脏会有多美味?”

    作者有话说:

    狗都干了些什么——请自行脑补。?

    ? 第128章

    打开冥道, 顺着污秽的气息打开通往黄泉的通道,黑暗如潮水般从洞口汹涌而出,修罗丸变作人形,往前迈出一步, 污秽在尚未靠近他的时候就被净化抵消, 一条道路随着他的前进逐渐形成。

    冥道的通道缓缓关闭, 修罗丸化作光团, 急速掠过天空, 直往伊邪那美神的宫殿飞去, 在阿鼻地狱刑场之外落地, 这里是黄泉的最底层,修罗丸身体周围的污秽在他落地的时候就净化了, 修罗丸微微抬起手, 手间妖力聚集,新锻造的秽尽出现在他手中。

    弯腰,肋差插入干涸的泥土里, 修罗丸向上飞去,看着近乎实质的污秽朝着牙刀涌去,修罗丸没再停顿,朝着宫殿飞去。

    在宫殿前落下,侍女正从大殿里走出, 仰首打了声招呼:“修罗丸大人。”

    “嗯?”修罗丸问道:“伊邪那美神在等我?”

    “是, 请。”

    二人往宫殿深处走去, 穿过重重垂纱,在宫殿的深处见到了正在自饮自酌的女神, 伊邪那美听到脚步声, 朝着修罗丸招招手, 修罗丸走了过去,在伊邪那美神的身边跪坐下来,女神抬起手,抻了抻修罗丸的衣襟,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上次来的时候就有好多问题想问我,对吗?”

    修罗丸狗狗点头,乖巧又无辜。

    “你啊,”伊邪那美神伸出手指,手指曲起刮了刮他的鼻头,说道:“那你怎么不问我?”

    “我猜,”修罗丸这样回答:“您大约是不会说的吧。”

    “哦?”伊邪那美神显得有些惊讶,她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猜,”修罗丸逐字逐句地说道:“历史就好比河流,而您居高临下,能看到河流流过平原、山川、荒野的走向,但是,哪怕是您,只是站在高处往河里扔一块石头,也许就是您随手扔的石头就改变了河流的走向。”

    “而河流一旦改变方向,溃堤、洪水、泥石流,”修罗丸继续说着比喻:“这些接踵而来的灾难便不是那么容易解决了。”

    伊邪那美神笑了,她两只手比了个超大的圈,说道:“我准备了这么多话准备说服你了,结果你自己已经想明白了,你猜的一点也没错,吾等是不可插手人类历史的进程的,正如你所说,一旦插手,后果不堪设想。”

    “那我……?”

    “你只是有了神格,小修罗,你距离那个境界还远着呢,”伊邪那美神摸了摸青年的脑袋,她问道:“那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秽尽已经被锻造好了,我把刀放在了阿鼻地狱刑场的外围,”修罗丸摸了摸腰间的秽尽——这把刀在地狱吸收了几百年的污秽,这才锻造完成,说道:“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我想看看近日亡故进入黄泉的死者名单。”

    伊邪那美神笑容凝滞,问道:“那妖怪开始吞噬灵魂了吗?”修罗丸点点头,伊邪那美神站起身,说道:“我去给你整理。”

    伊邪那美顿了顿,继续说道:“看完了就早些离开,若非必要不要再来了,你每多待一刻,黄泉污秽被你净化就会融入你的身躯,而你的身子还远未成长到能够承载全部力量的地步。”

    “是。”

    伊邪那美思忖片刻,又说道:“我会派遣神使知会高天原国主,如果那妖怪成长到人间势力无法对抗的地步,我们这些先天神明不会插手,但高天原自会出战。”

    ……

    玉藻前端着茶盏,啜饮了一口,倏忽,他闻到了一点黄泉的臭味,侧首低眸,连接冥道的通道被缓缓打开,一只小小肉肉的爪子从里面探了出来,小爪子在出口晃了晃,然后一团狗才摇摇摆摆地从里面走出来,然后玉藻前忍不住笑了一声。

    自家犬儿这模样可爱极了,小奶狗摇摇摆摆从里面走出来,在玉藻前身前蹲坐下来,尾巴摇成了虚影,嗓音清脆地“汪!”了一声。

    撒娇,自家狗超可爱,要抱抱!

    生气?这还怎么生气?只想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说人话。”玉藻前努力板着脸。

    小奶狗可爱地歪了歪头,走到玉藻前膝边,爪子抬起来拍了拍,又用圆鼓鼓的脑袋蹭了蹭,末了才说道:“一无所获。”玉藻前兜着狗的胳肢窝把小奶狗抱起来,小奶狗尾巴一摇一摆,继续说道:“大内之中死去的女官灵魂并未到达黄泉。”

    小爪子在玉藻前虎口上拍了拍,问道:“你查得怎么样?”

    “喝了一肚子茶水,”玉藻前环住自家狗,说道:“喝茶,绣花,交了个朋友。”玉藻前的重音放在朋友两个字上,语调微微上扬,显出了几分兴趣,玉藻前摸了摸狗头,小奶狗歪着头,说道:“很有趣的一个朋友,她约我等会一起喝茶,带你一起去。”

    小奶狗没说话,被摸的蹭了蹭自己狐狸的手——自家狐狸都说有趣,那就是真有趣。

    狗头一歪,金眸里流露出十足的不解——哪里有趣?

    玉藻前拉开衣襟,其实也没那么生气的狐狸托着狗肚子把小奶狗放进了衣襟里,按着狗头给压了下去,小团的狗子身子一蜷,就缩在了宽松的衣服里,玉藻前站起身,感受着胸口按着他的狗爪,说道:“我要,”玉藻前嘴角微勾,慢慢说道:“我要玩个大的。”

    秋日灿烂的阳光从天上照射下来,温暖舒服的温度让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晒得暖融融的,被衣襟包裹着的小奶狗嗅闻着自己狐狸好闻的气味,脑袋拱了拱,就有些昏昏欲睡。

    玉藻前手上捻着把扇子,他一路穿廊过径,径直地走进了御花园里。秋日里,□□开得正好,花园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玉藻前穿过花丛中的小径,走近布置典雅的小亭里,

    修罗丸隔着衣服,鼻头翕动了一下,闻到的人气和恬淡的熏香,眼前这个人半点妖物气味也无,他有些疑惑——自家狐狸怎么就怀疑上这个人了呢?

    “前酱!”奶狗耳畔响起一阵亲昵的呼唤:“快来,今日的点心格外好吃呢!”

    玉藻前的手虚虚在衣襟卡狗头的地方摸了摸,说出口的声音变得轻快起来:“来了,来了!良子酱,你等了许久了吧?”

    狗头在衣襟里懂了懂,他自然听的出来,自家狐狸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又愉快,就好像眼前这个女人很合她的脾性一样,玉藻前演技卓绝的加快脚步,身子懂了懂,似乎与亭中的女人在互相行礼。

    “快坐,”佐藤良子亲热地拍了拍手边的软垫,玉藻前脚步都快了几分,他坐在了佐藤良子的对面,佐藤良子用挑子挑开茶罐,说道:“这是君上今秋刚刚上次下来的夏茶,味道清新恬淡,我想特别适合前酱。”

    “是嘛,”玉藻前声音说不出的软和,他说道:“谢谢良子酱,我们刚认识没多久,就什么都想着我,我心里真的太欢喜了。良子酱出茶,我来为良子酱煮,我煮茶的手艺,是连君上都赞许的。”

    玉藻前嘴里说着软和的话,感觉自己衣襟里的狗哆嗦了一下。

    两人喝的是点茶,玉藻前用小勺舀起茶叶,细细了研磨了,将研细后的茶末放在茶盏中。

    良子瞧了眼炉火:“水烧开了呢,前酱。”

    玉藻前轻轻地应了一声,他端起水壶,往茶盏里倒入少许沸水点泡,手里捻着小勺把茶末调匀,然后慢慢地注入沸水,动作轻柔的拿过茶筅,一点一点调匀茶水。玉藻前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小心将茶水送过去:“良子酱,请。”

    玉藻前脸上绽着笑,漂亮的桃花眼里也溢着笑,满目满面都是欢喜与愉悦,良子吹了口气,小小地啜了一口,余光瞥了眼玉藻前,贵女嘴角一勾,称赞道:“前酱的茶好极,茶香四溢,这好茶叶里的味道都泡了出来,真是好手艺。”

    “那哪是我的手艺好,”玉藻前两手捧住脸,良子却看见眼前的人脸半点没红,语气充满羞赧:“是良子酱的茶好。”

    衣襟里的狗有那么点困了,贵族就是这点让狗心烦,随便什么琐碎的东西你夸我赞地都能说上一整天,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杂碎凌乱的话题,听起来亲昵又友好。

    直到,良子状似无意地开口:“前酱,我听说君上册封你为妃子的旨意正在撰写中,”良子的话语里充满了喜悦,说道:“以后,咱们就是平起平坐的好姐妹了。”

    “嗯,”狗耳朵抖了抖,玉藻前的声音有些低落:“确……确是如此……”修罗丸的妖力并未探出,自然看不到自家狐狸演技卓绝的表情,漂亮的桃花眼小心地瞧了良子一眼,然后眼皮一耷,复又睁开,勉强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怎么,”良子伸出手,手尖落在玉藻前的手背上,问道:“前酱不想吗?”

    “想……想是想的,”玉藻前声音极轻极低,声音几乎是从喉咙管里发出来:“我有喜欢的人……他,他也喜欢我……我放不开他的手,日日见得他,心里才有欢喜。”

    “他是新入平安京的阴阳师,”玉藻前目光失焦,手指尖拨弄着茶盏:“君上要强娶我,我反对不得,我……我……”

    狗在衣服里眨眨眼——怎么,自家狐狸还给自己安排了戏份?

    玉藻前像是突然回过神一样,猛地抬起头,闭上嘴,四下看看,深吸一口气:“良子酱,我失言了,刚刚说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吧。”

    玉藻前看得清楚,佐藤良子满意笑意的眼睛几不可查地眯了眯,嘴角的弧度上扬了几分,笑得更灿烂了些。修罗丸听得清楚,自家狐狸的心跳也快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

    狗:卖萌讨好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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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29章

    夕阳西下, 一个说漏嘴了自己的秘密,一个自以为窥探到她所需要的,侍女悄然靠近,两个相聊甚欢的女官适时地闭上了嘴, 亭子里的烛火被点燃, 摇曳的烛光中, 精致的晚膳被摆了上来。

    玉藻前听着衣襟里自家犬儿轻浅的呼吸声, 扯了一下午的闲话, 自家犬儿听着听着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团狗狗胸膛一起一伏, 软绵绵、暖融融的。

    “……那我便告辞了,”玉藻前语气轻柔:“能在这深宫里, 找着相谈甚欢的友人, 真是我的荣幸。”佐藤良子起身送别,又聊了几句,这才分开。

    玉藻前站起身的动作让衣襟里的犬儿爪爪动了动, 脑袋在衣襟里蹭了蹭,拱了拱,隔着衣服,玉藻前摸了摸狗头,轻柔揉搓的动作让犬儿醒了过来, 小圆脑袋探了探, 从交错的衣襟里探出头来。

    玉藻前摸着自己犬儿柔软细滑的犬毛, 听着自家犬儿带着困倦意味的声音响起来:“鱼儿上钩了吗?”

    “饵食备好了。”玉藻前手指揉搓了一下犬耳上的短毛,说道:“今夜, 我做些事情, 你可不许吃醋!”

    小犬儿一愣, 慢吞吞说道:“我不吃醋,不与你的玩物置气,我吃……”狐狸。

    玉藻前哑然失笑,也行。

    九尾狐踱步走着,小犬儿这才开口问道:“我仔细观察,虽未用妖力探查,但这个女人一点妖气也无,你怎么觉得这人就是噬魂的妖怪呢?”

    “中洲有个传说,叫做‘画皮’,故事讲的是一个幽魂披上了鲜活的人皮诱郎君入彀的故事,人皮裹身,收敛妖气,”玉藻前慢慢说道:“我猜,这个妖怪与画皮鬼有些像却又不同,而居于深宫里的女人,无论活得多么光鲜亮丽,心底总会有丑陋阴暗的地方,借着人心的罅隙,一点一点浸入躯体,一丝一丝鸠占鹊巢。”

    “比画皮更鲜活,比夺舍更自然,”玉藻前说道:“大内之中遍查下来,只有佐藤良子与那些女人都有交集。而今日,我只漏了一句我心有所属,你在我衣服里瞧不见,她那眼睛骤然就亮了。”

    小犬儿没说话,只是蜷在衣襟里,用小爪爪拍了拍自家狐狸心口——不愧是自家狐狸!

    “比之为天皇厌弃的妃子,”玉藻前轻声说道:“我这个通晓阴阳的新贵女官会是她更好的选择。”

    “但这妖怪有一点局限,”玉藻前轻笑了一声,说道:“和我一样,她若不想被人察觉,就要尽量少的、尽量隐匿地使用妖力,而我,是阴阳头引荐的巫女,她若看上了我的皮囊,就会更加小心。”

    玉藻前揉着犬下巴,低语了一番,眼看着自家小犬儿金眸越瞪越大,最后舌头舔了舔鼻头,感慨道:“突然间觉得,我家都是耿言正直的武斗派。”小犬儿蹭了蹭自家狐狸的手,问道:“那你,对自己的名声一点都不在意吗?”

    玉藻前笑了一声:“你觉得我的计划有趣吗?”小犬儿点点头:“那不就成了。”

    要那名声作甚,好玩就好。

    ……

    夜色降下,寒意下沉,“簌簌”,树丛边传来轻轻的响动,蹲坐在木廊边的小犬儿耳朵一弹,抖了抖,圆圆的脑袋仰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借着这个动作,小犬儿往声音穿来的方向看去。

    夜能视物的金眸穿过黑暗看得清楚,一个薄薄的纸片小人从灌木叶子里侧着身子挤了出来,剪作的小人有手有脚,是用表面是绿色与褐色斑点的纸片做的,圆形的脑袋上用红色的颜料点了两个圆点充作眼睛,红色圆点在黑暗里有那么点诡异的感觉。

    烛火摇曳,红色圆点反射出两点光亮,像极了活人的眼睛。

    纸片人半点力量也无,轻飘飘地就如同一张普通的纸,如果不是玉藻前让他在这里守株待兔,加之修罗丸感知灵敏,他也不会察觉

    小犬儿站起身,抖了抖毛,朝着内间传出水声的地方走去,摇摇摆摆走路的小狗压根没有引起窥探者的注意,那只纸片人借着风力,像一片落叶一样落在木廊上,在昏暗的烛火下,纸片人贴着墙壁,纸片人贴在墙壁的瞬间,变作了木板的颜色。

    纸片人小心地跟在犬儿的身后,窥探者知道,这犬儿是玉藻前的式神。

    夜色深沉,烛火昏暗,纸片人小心地隐藏着,窥探者很笃定自己并未被发现。

    小犬儿一路摇摇摆摆地往里间走去,穿过和门垂纱,走进了西边的内间,小犬儿踱步走进留了一个狗宽的门缝,拱着头走进垂着珠串的垂帘,纸片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纸片人贴着墙壁往里蹭,窥探者借着纸片人的角度,看清了垂珠帘子后的景象。

    泡澡的木桶放置在内间的中央,玉藻前坐在木桶里,水桶里撒了弥散着香味的菊花花瓣,哗啦啦的水声传入耳中,纸片人看得出神,纤细漂亮的手捻着水勺,舀起木桶里的水往身上浇去,黑色的长发落在木桶外,黑纱一般柔顺地垂在桶外。

    朦胧的热气中,美人蹙着眉,红眸桃花眼里隐有水光,嘴角抿着,美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烦恼里不可自拔。

    窥探者屏住呼吸,饶是它看过这么多的美人,也为眼前这未着半点妆容的美丽所倾倒——这皮囊要是我的多好,窥探者这么想着。

    窥探者思忖着,它在考虑该从何处下手,与它交流是怎么说的,它仔细地回忆了一番,它回忆着玉藻前的用词,是这么说的——我放不开他的手,日日见得他,心里才有欢喜。玉藻前口中,那人是新入平安京的阴阳师,因为天皇要强娶她,迫不得已才与他分开。

    日日见得他——这句话当时就引起了窥探者的注意,皇宫大内戒备森严,那个阴阳师相比是有了精深修为,才敢独自一人潜入此地。

    此时,小犬儿穿过珠串,珠串摇动发出哗哗的声音,纸片人看得清楚,是珠帘晃动的声音吸引了玉藻前的注意力,但赤/裸沐浴却低下了头,美人看向了小犬儿,在看清白犬的瞬间,眼里的水光更加明亮,嘴角瞬间上扬,绽开一个笑容,那双桃花眼溢出满满的笑意,那眼睛——

    看向犬儿,看得极为深情又专注。

    窥探者心念一动,它尚在猜测,这犬儿难道不是玉藻前的式神而是美人心悦之人的式神?

    下一瞬,一股浑厚的力量从奶白色小团狗体内震荡开来,在纸片人的窥探中,那小小肉肉的奶狗身子抽条拉长,变作了英俊青年,白裳彼岸花,银丝披在肩上,双耳耳廓未尖,脸上生的妖纹,额上一轮弦月,金眸回望美人,眼中满是深情。

    力量荡漾开,这股力量纯粹又洁净,分明是能够凝聚成压力的灵力——这家伙,这白犬,是神明吗?窥探者心下惊讶,它强压下心头的激动。

    青年一步走到木桶边,一步挪到美人伸手,他伸出手,手尖生的爪钩变成人类光滑的指甲,他撩起衣袖,手间凝出一条丝带,将袖子绑了起来,在纸片人的注视下,他的手落在玉藻前的肩上,手尖滑过肩膀,落在美???的后颈上,手指微曲,撩起她的长发。

    “我帮你洁发。”青年开口说道。

    纸片人看得清楚,青年动作之间,玉藻前专注地凝视着他,那双漂亮的红眸里慢慢都是深情。

    无需多言,窥探者就知道了他俩的关系——不是式神,是爱人!

    修罗丸与玉藻前都察觉了暗中的窥探,但他们视若无睹,修罗丸的手指穿过美人的长发,小心又温柔地用皂角搓着美人的黑发,“嗯。”玉藻前发出一声呢喃,修罗丸两只手往前滑去,环在了他的脖颈上。

    “想我吗?”修罗丸声音轻柔又低沉,这声音天然流露出一□□惑,亲昵,修罗丸声音不高不低,纸片人听得清清楚楚:“想我这样抱着你,拥着你,亲吻你吗?”

    “想。”玉藻前这样回答。

    “为什么,”修罗丸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有那么一点不解,有那么一点不满,他说道:“以我的身份,以我的力量,离开了信太森林中的稻荷神社,何处不可去,何处不可留。”

    “为什么,”修罗丸的头埋在玉藻前的脖颈间:“为什么你执着要留在这里。”

    “你拥有一切,”美人的声音很低,但听起来很坚决:“但我一无所有,我要留在这里,我要得到全天下最有权力的男人的心,我要掌控他,进而掌控这个国家。”

    “是我重要,”修罗丸猛地抬起头,他的声音高了几分,听起来有些生气:“还是权利重要。”

    “我不要依附于你,我不要仅依靠你,”纸片人听着玉藻前的声音格外坚定:“我爱你,所以希望你不要作拦在我面前的障碍。”

    修罗丸呼吸急促了些,他往后退了一步,玉藻前演技颇佳地着急回过头,金眸对视着红眸,修罗丸手抓在木桶边沿,手下用劲,木桶被掰下一块,他深吸一口,道:“你好好想想,我明日再来。”

    修罗丸往后又退了一步,身形消失不见。纸片人看得清楚,玉藻前的脸色沉了下来,纸片人贴着墙,原路往外退去,窥探者坐在自己的寝室里,压低声音笑了起来,真是个完美的皮囊啊,有一个爱她的神明,还有渴望权利的野心。

    它喜欢这件新衣服。

    作者有话说:

    新衣服也很喜欢你。(狐犬挖坑gif)?

    ? 第130章

    贺茂保宪跪坐在和室中心的软垫上, 他的对面蹲坐着一只小小绒绒的狐狸,小狐狸撇着头瞧着庭院的小路,蓦的,脑袋上一重, 晴明的师兄到底没忍住开始挼狐狸, 小狐狸的耳朵撇成飞机耳, 一小团身子被箍住, 小爪子不满地拍来拍去。

    “来……来……来, ”保宪揉捏着晴明的爪爪, 嘴里说道:“握手手。”揉捏着小狐狸的软垫, 晴明放弃了挣扎,在自家师兄只逊修罗丸一筹的挼狐术里瘫成了一张狐狸皮。

    保宪摸着自家师弟柔软顺滑的毛皮, 问道:“四枫院大人要我们等在此处所为何事?”

    “呼噜噜……呼呼……”晴明从哼唧声里挤出一句话:“不知道, 四枫院大人只是传讯于我要我找了个山间作恶恶狐的任务,叫我唤你今日来家里,我俩今日不要去阴阳寮当值他辰时便会来。”

    晴明闭着眼, 享受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的按摩,他感觉到保宪揉他肚子的动作停了下来,睁开眼,问道:“师兄,怎么了?”

    “我……我前日卜了一卦, ”贺茂保宪蹙着眉:“四枚铜判落桌, 皆为坎卦, 所谓‘此卦上下皆坎,是为重险。’卜算三次, 皆为重险, 测算前行后路, 前路不明、后无退路,但,以是而行,必有功矣。”

    晴明认真听着,心也提了起来,保宪精于卜算,铜判卜算三次都是坎卦——大凶之卦,前路不明,后无退路,但若小心行事,则必得功劳。

    “我猜……”贺茂保宪思忖片刻:“这卦应该是落在隐匿于大内中的妖怪的身上,晴明,师兄最后问你一次,我能信任那位四枫院大人吗?”

    小狐狸动了动身子,他原四脚朝天的仰躺着,借力翻了个身,蹲坐在保宪身前,笃定说道:“可以。”

    “好,”保宪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微笑,他说道:“那师兄就豁出身家性命,必定鞍前马后为那位大人效力。”顿了顿,保宪还是问出了口:“不过师兄还有个问题,你为什么要以这个形态等待那位大人?”

    “我这模样很可爱,”保宪眨眨眼,小狐狸蹲坐着,正色道:“这样,舅爹欺负我的时候,下手会轻一些。”

    “哈?”

    此时,庭院里传来的力量波动吸引了两个阴阳师的注意,修罗丸无声落在庭院里,他看向一人一狐,颔首以作招呼,“四枫院大人。”保宪一边站起身一边恭声问候,修罗丸走上木廊,仅着足袋往和室内走去,在一人一狐前跪坐下来。

    “大人此来所为何事?”保宪问道。

    修罗丸开门见山,将他与玉藻前的计划告诉了两个阴阳师,末了,保宪与小狐狸对视一眼,果然如他们猜测那样那妖怪就藏身在大内里,但两个阴阳师一点也没有想到,这两个大妖怪的恶趣味这么重,他们也没有想到,傀儡术能这么用。

    小狐狸爪背蹭蹭下巴,修罗丸兜着狐狸抱了起来,他对保宪说道:“那那件物什就拜托保宪桑了。”

    保宪回答:“是,四枫院大人。”

    修罗丸兜着狐狸肚子把小狐狸塞进衣襟里,小狐狸熟练地在衣襟里找到个舒服的姿势,修罗丸朝庭院走去,保宪跟在后面,仰头看着修罗丸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

    花街的生意被狸猫小姐们经营的很好,狸猫小姐们给自家妲己娘娘安置的庭院也按着玉藻前的指令装潢好了。

    一道流光划破夜色,光点落地化作人形,玉藻前视线聚焦,就看见自家宅邸木廊上一左一右蹲着两条皮毛雪白油光水滑的狗,两狗都蹙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两狗长得很像,不需多问就知道这是斗牙与修罗丸。

    玉藻前疑惑还没问出口,他只鼻尖翕动一下,一股子尸体腐烂的恶臭就吸进了肺里,天知道狐狸的嗅觉和狗一样灵敏,玉藻前望向了自己家的狗,瞪了一眼:“我要的是枯骨,不是腐尸!”

    成犬蹙着眉:“是你要的尸骨,得是行奸作恶、惨死异乡的人的尸体,还得怨气滔天、尸骨完整,”白犬盯着自家狐狸:“能找着就不错了,你闻闻都受不了了,我可是一路提回来的,唔……”犬耳抿了下去,已是很不愉了。

    “唔”的尾音听起来委屈巴巴、可怜兮兮。

    “好好,”玉藻前一步走近狗,自家犬儿的呜咽声让他抬手揽住了狗头,犬首在自家狐狸胸膛上蹭了蹭,玉藻前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白犬“嗯”了一声,玉藻前的余光扫过另一只大狗,问道:“斗牙阁下到此所为何事?”

    白犬和自家狐狸挨挨蹭蹭,斗牙吃了一嘴酸涩的狗粮,自家夫人别说和他亲热了,凌月最大的爱好是和他打架和监督他批阅文书。而他的同族呢,总是旁若无人地跟他家狐狸亲热。

    真不做狗。

    “西国听闻犬鬼的消息,”斗牙回答:“西国是犬治国,凌月让我前来调查此事,”成犬的尾巴盖在爪子上,尾巴尖一跳一抖,斗牙语气坚定:“修罗丸和我说了你们的计划,诚实的说,计划周全,无需我多加助力,但……”

    斗牙说道:“我决计是不会回去批文件的。”

    玉藻前哑然失笑,他瞧了眼态度坚定的西国大将,摸了摸自家犬儿的狗头,说道:“那请随我来吧。”

    下一瞬,自家狗挣扎地从玉藻前的怀里跳了出来,往旁边踱了几步,和斗牙蹭到一起,玉藻前对上自家犬儿的金眸,瞧着自家犬儿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能为你把那具尸体提回来,用妖力融化了他的血肉,如今里间只剩下骨头了,这足以证明我深爱于你。”

    “再进去,”修罗丸语气坚定:“绝无可能!”话锋一转,修罗丸用上了可怜兮兮地语气:“求你了。”

    残留的气味太臭了!

    “好吧。”玉藻前笑了,他也没勉强自家犬儿,他拢着手,往里间走去。

    背对着两只狗,玉藻前听着修罗丸问道:“斗牙,刚锻造的刀,你试过了吗,有何作用?”

    “诶,你说天生牙?”斗牙应道:“这刀着实不凡,只要我手握就能看见招魂引魂的黄泉小鬼,我试过了,只要用天生牙斩杀他们,亡者就能死而复生。”玉藻前听着自家狗当着自己面问起天生牙,若有天生牙护卫,他的计划更能确保万无一失。

    玉藻前走至偏房,他要的东西都被安置在偏房里,散发着怨气的白骨堆在一起,一张毛皮顺滑的赤色狐狸皮,一块已经净化了污秽的黄泉石,玉藻前的手一挥,黄泉石落在他的手上,他的妖力从手心汹涌而出,灌入黄泉石中。

    灰色的石头颜色慢慢发生了变化,随着赤色的妖力的融入,黄泉石最终变成了赤色。玉藻前手尖一动,狐皮飘起落在白骨上,狐火烧灼起来,但诡异的,狐皮和白骨并未被点燃,反而是像岩石被灼烧一样,慢慢开始熔化。

    也不知过了多久,融化的半粘稠液体鼓动起来,渐渐成形。

    ……

    “尊主。”阴阳头大谷道代隔着垂帘恭声唤道。

    轻柔的女声在帘子后响起来,她柔声说道:“我很喜欢你给我送的礼物,道代君,”佐藤良子隔着???帘,瞧着垂帘外不掩野心的男人,良子轻声说道:“那玉藻前是你给我挑选的新衣服,很好。”

    “多谢尊主夸奖。”阴阳头说道。

    “我召你来,是想问你,”佐藤良子问道:“之前你告诉过我,玉藻前有个犬妖式神?”

    “不错。”

    “那个,”佐藤良子的声音冷了下来,她说道:“那可不是犬妖,而是信太森林稻荷神明神社里的神犬,若不是我自己查清楚,我要是贸贸然对那巫女下手,能不能得手尚且不论,若伤了我的皮囊,漏了我的邪气,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尊……尊主?”大谷道代感觉着迎面而来的压力,他只得俯身行礼以作赔罪,隔着垂帘,佐藤良子摆了摆手,阴阳头这才直起身。

    佐藤良子收敛起压迫在男人身上妖力,她捻着手里的团扇,挡住脸,说道:“我已经听得消息,相比你也知道,后玉藻前会亲身前去阴阳寮,与那两个入宫调查犬鬼妖怪的阴阳师商讨如何寻找噬魂妖怪的计划,听清楚,大谷道代……”

    “我希望你这次不要再出差错,”佐藤良子冷声说道:“那个时候,若那犬神不陪着玉藻前更好,若是守着他,你必须在我动手之前找着机会封印那犬神,我对你的要求不高,只要你封印他一个时辰,听清楚了吗?”

    大谷道代闻言,毫不犹豫:“听清楚了,必不会让尊主忧心。”

    ……

    纸片人贴着墙,红色眼睛贪婪地瞧着躺卧在床榻上的美人,那个银发的青年从无到有悄然出现在他身边,美人睁着眼,眼里浓情蜜意。

    纸片人已经观察了玉藻前与修罗丸的相处足足有了二十余天,窥探者觉得自己取而代之已经没有了半点问题。

    修罗丸在床榻边坐下,他抬起手,落在平躺在床上的美人的额上,轻轻的抚了抚,感受着手下如若凝脂的肌肤,他知道纸片人的位置,微微侧过身。

    纸片人瞧着青年嘴角微勾,侧身背对外面,他的背影俯了下去,一如每一夜美人临睡前那般,纸片人瞧着青年的背影,青年又给了美人一个吻。

    作者有话说:

    双方陷阱都已经布置好,就看哪个的头比较铁了。?

    ? 第131章

    晴明缩手缩脚, 他瞥了眼曲着腿侧靠在牛车窗边的修罗丸,修罗丸自顾自地闭目养神,一人占了牛车车厢大半的空间,保宪与他挤在一起跪坐在一边。

    木轮滚过青石板路发出“咔咔”的声音, 牛车由安倍家的仆从驾驶穿街过巷, 晴明眼瞧着离阴阳寮越来越近, 晴明瞥了眼镇定自若的师兄, 深吸一口气, 慢慢吐出。

    呼吸声吸引了闭目养神的修罗丸的注意力, 晴明看着银发青年睫毛颤动了一下, 金眸慢慢睁开,那双炯炯有神的金眸一转视线落在他身上, 顶着打量的视线, 晴明复又深吸了一口气,胆儿极肥地说道:“四枫院大人,您打算以现在这模样和我们一起进入阴阳寮吗?”

    保宪没说话, 但他不错眼地瞧着二人看,眼睛能说话——阴阳寮毕竟是官署,闲杂人等不能入内的。

    “哦,”修罗丸饶有兴致的一挑眉梢,问道:“那你觉得应该如何呢?”

    晴明没说话, 他抬起手, 两手比划了个半尺来方的大小, 然后抬起头,态度诚挚地说道:“我可为四枫院大人效力, 带您入内。”

    修罗丸手曲着, 撑着下巴, 闻言,他的手离开脸侧,拇指和中指勾着一弹,一点灵气团“丢”地弹上来晴明的脑门,“噗”的一声闷响,晴明脑袋往后一仰,撞在了车厢壁上,“你想得美,”修罗丸“啧”了一声:“我看你就想撸狗。”

    晴明手撑着车厢地板,问道:“真的不可以吗?”

    修罗丸曲着的手指微微伸直,人类圆润的指甲变成尖利的爪钩,肉色的指甲慢慢变了样色,指甲上附上暗红色的淡雾,晴明坐直身子,镇定说道:“真遗憾。”

    修罗丸瞧着晴明——熊孩子!

    “保宪桑,”修罗丸唤了一声,他伸出手,在穿在手串上的元珠上一摸,手上多了张空白的符纸,两指夹着,说道:“小心行事。”

    保宪不明所以,倒是晴明闻到了符纸里浸染的修罗丸的气息,晴明立即说道:“师兄,快收下,这是能召唤四枫院大人的符箓。”

    保宪一愣,面有触动,他双手接过符咒,道:“多谢大人。”

    “多谢舅爹,”晴明连声道谢:“师兄是我最……”重要的人了:“唔……?”

    晴明只觉得视线陡变,他的身形就变成小狐狸模样,被散发着林木气息的手捂住了狐狸嘴,尾巴抖了抖,就给人一抱进了怀里,他意图薅毛的舅爹开始十分享受地开始揉起了他的肚子。

    想撸狗者恒被撸肚。

    小狐狸放弃了,小狐狸摊平被撸,小狐狸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小爪爪动了动,他问道:“舅爹,你说舅舅打算用傀儡术吸那妖怪入彀,而我们在大内布置上净化的阵势,最后消灭它。但,您能具体说一说该怎么做吗?”

    修罗丸没有解释,反而说道:“你瞧瞧今儿的戏儿,你自己约莫能猜到。”

    小狐狸歪头。

    牛车穿街过巷,在阴阳寮官署前停了下来,小狐狸蜷在保宪怀里,他试过,变不回人形,牛车的垂帘被仆佣撩起,小狐狸紧张地看向自家的俑人,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仆从恭声说道:“安倍大人,贺茂大人,阴阳寮已经到了,请您下车。”

    仆从抬起手,像是虚托着手一样,扶着一个并不存在的人走下了牛车。

    晴明歪了歪小狐狸头,视线一低,这时才注意到修罗丸搁在身侧的,刃出一线的暗色长刀。晴明眨眨眼,恍然,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在修罗丸营造的幻境里。

    修罗丸瞧着仆人的动作,牛车的垂帘落下去,他说道:“走吧!”

    “舅爹,”小狐狸闷声闷气:“欺负我有意思吗?”小狐狸仰头,瞧着修罗丸淡然自若地点点头,自家师兄笑得浑身颤抖。

    ……

    大谷道代跪坐在矮几边,他给自己倒了盏茶,就着啜饮茶水的功夫,他压下心底的紧张,他知道自己上了贼船再无下船的可能。虽然这巫女已被神社排斥再无回返的可能,但是当大谷道代第一次正面对上这巫女,完全站在神道的对立面,心里不免惴惴不安。

    大谷低头看向茶间里新铺的木板,他很清楚,木板之下有着用人血画出的封印真实,他咽下口中的清茶,只是封印一个时辰,决计没有问题的。

    木廊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这是穿着足袋的脚在木廊上行走的声音,两人在垂帘外停了下来,跪坐在地上行礼:“大谷大人。”

    大谷听到两个年轻的阴阳师出声招呼的声音,他搁下手中的茶盏,语气温和,问道:“怎么了,保宪君,晴明君。”

    “属下与巫女前大人约定,听由君上指令,由我三人负责大内除妖事宜,”保宪说道:“寮中用于待客的房间屈指可数,恕属下无状,冒昧问及大人在客间内可有要事?”

    “进来吧,”阴阳头这样说道:“君上吩咐过我,为你们所行之事尽添便宜,我是特意在这里等你们的。”

    保宪与身侧的晴明对视一眼,两人齐声道:“那属下打扰了。”两人站起身,撩开垂帘走了进去。

    小狐狸小脑袋卡在修罗丸衣襟交错的地方,保宪安静地站在修罗丸身边,两人一狐此时正在茶间外的木廊上。阴阳头只觉得自己在招呼二人,却在晴明和保宪眼中是在自说自话。

    茶间里传出阴阳头的声音,莫名地,晴明悬着的心落了下去,阴阳头可以说是阴阳寮中掌握阴阳之术最为出众的人,而他身处幻境之中,半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小狐狸狐耳动了动,他探身嗅了嗅,说道:“舅舅来了。”

    小狐狸下巴被揉了揉,仰头看人,就看见修罗丸嘴角微微往上勾了勾。

    巫女穿着白裳红裤的巫女装,一路由人领着到了大谷道代所在的茶间,小狐狸歪了歪脑袋,他吸了吸鼻子,在巫女冷梅的气味里掺杂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臭味,这种臭味是尸体腐烂发出的臭味,只是一点,像是错觉一般,一时间也分不出这气味是无意粘上的,还是从体内散发出来的。

    普通人类是闻不见的。

    离得近了,小狐狸看得清楚,巫女的手环在胸口,抱着一只毛茸茸圆滚滚的小奶狗——小奶狗?

    小奶狗还在蹭着巫女的手背撒着娇——这怕是只假狗。小奶狗金眸灵动,皮顺毛滑,亲昵地蜷在巫女的臂弯里,小爪爪按在手背上,可爱得紧。

    小狐狸眨眨眼,爪背揉揉眼睛,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借着就被揉了揉脑袋。修罗丸好整以闲地说道:“我们坐下来看。”修罗丸抱着自家大外甥,在茶间外的木廊上坐了下来,顶着保宪不太赞同的眼神,还在木廊上摆上了茶水与点心。

    三个小盘子,一盘粉色的大福,一盘酥脆的小麻花,还有一盘小糖果。

    巫女径直走入茶间里,大谷道代抬起手,状似无意地挥了挥手,“坐吧,前。”大谷道代唤得亲昵。

    “多谢大人。”巫女在大谷道代对面的软垫上坐下,行了一礼。

    两人一狐看得清楚,在大谷道代挥手的瞬间,从离他很近的香炉里飘起了袅袅的青烟,小狐狸下意识的嗅了嗅,在分辨出这是好闻的桂花香味时,他眼前蒙上了一片黑布——是迷药!

    保宪的身子晃了晃,他晃了晃脑??,刚感觉有一丝发晕青年就清醒了过来。保宪下意识地看向师弟,就看着小狐狸瞪出一双死鱼眼,小白爪爪被修罗丸捏在手里,爪背背上冒出一点小血珠。

    “舅爹?”小狐狸忍了又忍,还是唤了声。

    “嗯?”修罗丸语气上扬,兴趣盎然。

    “我知道是我警惕心低着了道,”小狐狸爪子拍手:“但你也不至于就逮着我欺负吧!”师兄一点事都没有。

    修罗丸两手捧住狐狸脸,拇指捋过狐狸脸毛:“谁叫你毛茸茸的呢?”

    想撸狗者恒被狗欺。小狐狸的眼睛只剩眼白了——做个狗吧!

    茶间里传出脚步声,大谷道代往外走去,视线穿过垂帘看向里间,巫女的身子歪倒在一边,眼瞧着已经陷入了昏迷,怀里抱着的小白狗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也是半点意识也无。

    修罗丸抬起手,手心朝上,茶间里飘出的迷烟经由他妖力的牵引在他手心聚集成一个小球,暗红色妖力用处,将迷烟消融殆尽。此时,大谷道代也走到了茶间外,他伸手摸进衣襟里,从里面掏出一张符箓,手指上挑捏着符箓,口中念念有词,之间符箓朝着茶间飞了进去。

    灵力化作旋风,从四面八方朝着小奶狗的放心飞了过去,化作八条光刺,扎进小小团团的身子里,接着,小奶狗的身形逐渐向地下沉了下去。茶间里只剩下巫女一人,大谷道代深深地往里看了一眼,转身就往远处走去。

    在他眼中,巫女和两个阴阳师已经陷入了一整日都无法醒来的沉眠里。

    就在小奶狗消失的同一时刻,两个阴阳师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一股阴沉郁结的气息从茶间里逸散而出,晴明和保宪死死盯住了茶间的木板,只见墨色的,仿佛黑绸一样的雾气从木板间的缝隙渗了出来,雾气逐渐聚集在一起,形成了毒蛇形状。

    黑蛇身上隐有灰色的纹理,纹理毫无规律,那灰色在暗色的蛇皮上隐隐反光,给人一种诡异危险的感觉。晴明心道不好,如果被这妖怪化身的毒蛇咬到,决计不是件易相与的事情。

    黑蛇蜿蜒朝着巫女爬去,“舅……舅爹!”晴明看着修罗丸毫无反应的模样,说道:“是时候了,舅爹!”修罗丸依旧毫无动作。

    晴明盯着那黑蛇,只见那黑蛇距离巫女越来越近,黑蛇张开大口,露出了口中的獠牙,“呲”,黑蛇一口咬上了巫女的小腿。黑蛇一口咬上了巫女的小腿,黑雾一下子顺着伤口漫上了小腿,黑蛇的身形越来越淡,最终完全融入了巫女的身体。

    “四……四枫院大人!”晴明屏住了呼吸,他忍不住看向修罗丸,晴明却看见,修罗丸嘴角的弧度翘得更高了一些。

    “咔嚓。”有些突兀的,晴明耳边响起了酥脆食物被咬碎的声音,晴明听着一声熟悉的雌雄难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是什么,不错。”

    修罗丸瞧了过去,晴明看见的是空处,修罗丸视线分明聚焦在什么东西上,说道:“海苔小麻花,我觉得也不错。”

    等一下,等一下,小狐狸瞪大了狐眼。小狐狸感觉脑袋一重,被薅了一把狐头的小狐狸在透明的却实实在在的手下翻出了一个死鱼眼。

    “晴明是个好孩子呢!”那声音说道。

    作者有话说:

    晴明:再信你们我就爬!?

    ? 第132章

    晴明在自家庭院的木廊边坐了下来, 年轻的阴阳师刚刚下值。

    心思缜密的青年烦躁地扇了扇扇子,明知阴阳寮的首领投靠了宫里的妖怪,那妖怪换上了玉藻前为备下的皮囊,自家那一狐一犬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虽然晴明心里清楚, 以自家舅舅的性子, 他定会为那皮囊备下万全的手段, 但眼瞧着那个温柔解意的美人一步一步登上贵妃的位置, 三日后君上就要为那妖怪举行册礼, 晴明一想到君上会与那危险的妖怪同床共枕, 晴明就压不下心头的烦躁。

    更让他心恼的是, 晴明知道自家舅舅打算用他锻造的傀儡让那妖怪曝光于人前,但具体怎么做, 什么时候做, 那一狐一狗口风紧到像是嘴巴被缝了起来。

    秋日的阳光照射下来,和煦又温暖,晴明坐在木廊边, 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复又深吸一口气,再度吐出——不行,他得去问问。

    站起身, 晴明气势汹汹地朝着里间和室走去, 穿着足袋的脚踩踏地板发出闷闷的脚步声, 里间和室的纸门开了一条门缝,晴明走到和室门前, 凑近门缝看去。

    嗯。

    和室毗邻庭院和室那一边纸门半开着, 灿烂的阳光下, 九尾狐与白犬头挨着头,尾巴缠着尾巴,眼睛都合着,呼吸平稳,眼瞧着睡眠质量是极好的。

    晴明跪坐着,抬手搓了把脸。

    “晴明。”里间传来一声呼唤,晴明抬起头,看向张口唤他的白狐,玉藻前蹭了蹭自家犬儿的绒毛,道:“进来吧,我想,你也是时候耐不住了。”

    晴明拉开纸门,往里面走去,白犬耳朵尖动了动,眼睫毛在颤动,眼睛却不睁开,晴明行了一礼:“舅舅,舅爹。”

    白犬还是没睁眼,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发出了“嗯”的鼻音:“你来了……”

    九尾狐变回人形,玉藻前盘膝坐在白犬边,白犬犬首动了动,把下巴搁在了玉藻前的腿上,玉藻前抬起手,双手落在自家犬儿的脑袋顶上,俯身吻了吻,手作梳状开始梳毛。

    晴明跪坐在两个大妖身前,虽然心里心事重重,但到底没忍住,伸出手,薅了把蜷曲在他身边的绒尾,白犬眼睛睁开,眯着眼睛瞧了他一眼,晴明回望过去,又摸了一把,还没睡醒的白犬好脾气地一扫尾巴,把大外甥圈在绒毛里。

    玉藻前两只手揪着犬耳,揉着毛绒绵软的尖耳,他开口问道:“你和你那师兄在大内布置的净化封印阵如何了?”

    晴明应答:“已然完成。”

    “很好,”修罗丸开口道:“那册封礼,晴明,我们给你看一场大戏。”

    晴明摸着毛的手一顿:“嗯?大戏?什么大戏?”

    “前的傀儡术极是精湛,”修罗丸直白地称赞道:“无需担忧,那必然是场让你终身难忘的大戏。”修罗丸的声音里充满了满满的恶趣味,“唔……”

    “别撒娇。”

    “唔。”白犬被捏住脸,揉了把狗头,自家狐狸摸着犬毛,被犬儿轻轻舔了一口。

    晴明发出一声鼻音,他朝着一人一犬点点头,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腻歪,腻歪,一天到晚腻腻歪歪——弄得他都想娶妻了!

    ……

    册礼日,秋高气爽,阳光明媚。

    根据大岛律例,天皇后宫可立一个皇后,两个妃,三个夫人,四个嫔,如今中宫虽在,但并不受宠,佐藤良子是那妖怪舍弃的旧衣裳,在外人看,如今病入膏肓已是奄奄一息。

    宫室装潢一新,册封礼效仿中洲礼仪,加上现今君上在意,仪式极为隆重。

    宫人肃立,礼官就绪。

    修罗丸和玉藻前在新妃宫室的屋顶上无声落下,修罗丸摸了把狐狸头,小狐狸趴在修罗丸交错的衣襟口,探身嗅了嗅,小狐狸脑袋趴在爪子上,他有些期待修罗丸和玉藻前所说的大戏。

    新衣服很合身,没有野狐的骚味,也没有腐尸的恶臭,干净得就像是真正的人类皮囊。

    礼官将册宝放在彩亭内,正使持节朝着宫室走去,穿着新衣裳的妖怪身着礼服在宫门内右侧站立,新贵妃子身着十二单,华服锦衣、盛装笑脸。那妖怪噙着笑,满目愉悦。

    礼官已经到了,女官捧着册宝放在香案上,在侍女搀扶下缓步往香案走去,距离香案不过十步之遥。在众目注视之下,那妖怪笑得端庄优雅,那妖怪缓步走入宫内,只听到礼官扬声说道:“跪!” 那妖怪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跪下,礼官展开手中的宣册,朗声读了起来。

    礼官手捧授册,恭敬送入那妖怪手里,身边的侍女躬身接下,复又躬身拜下。

    玉藻前的傀儡做得极好,立于高处的二人一狐甚至能够看到皮囊的脸颊上泛起的红晕,那妖怪躬身叩首,直起身,礼官站在它的身前,就在那妖怪直起身看向礼官的瞬间,笑容嫣然的脸僵住了,不受控制地,那妖怪脖子僵硬地往上一样,发出:“叽”的一声叫声。

    下一瞬,那妖怪强作镇定,将像极了狐狸叫声的声音压进喉咙里,发出失礼的打嗝声。

    小狐狸歪歪头,修罗丸笑了一声,玉藻前收回掐诀的手——不仅失礼,而且丢人。

    接下来,仪式再没出什么乱子,接下册宝,躬身行礼,礼官退下,侍女就扶着那妖怪进了里间,那妖怪坐下,闭上眼睛,手落在膝上,不受控制的声音让那妖怪心生警惕,它沉心凝神,妖力在体内流淌回转,却没有发现一点问题。

    侍女跪坐在一边,气氛有些压抑,侍女深吸一口气,烧水,烹茶,偶然间一抬手,侍女屏住了呼吸,她分明看见,她服侍的主人落在膝头的手指变作了野兽的爪钩模样,而下一刻,又变回了原状。

    小狐狸眨眨眼:“嚯!”了一声。

    修罗丸薅了把狐狸头,说道:“今日礼成,”小狐狸睁瞪着狐眸:“晚间应是要洞房的吧。”修罗丸看向自家狐狸,问道:“你想好了给它个什么造型了吗?”

    晴明看向自家舅舅,就看见玉藻前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有些期待了怎么办?

    ……

    玉藻前瞧了眼竖插在木板上的斩魄刀,他屏气感受了一下,灵压顺着地面平铺开来,灵力附着在他们俩人身上,虽然也有傀儡皮囊限制的原因,但离得那妖怪如此近,它却半点没有感知到他二人的存在,说明修罗丸的控制已臻化境。

    如今大岛的鸟羽天皇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心悦的美人成了他的妃子,今夜到了拆礼物的时候了。

    年轻的男人走入宫室,他来得早了一些,侧殿中传出哗啦啦的水声,循着声音走去,隔着垂帘,瞧见了坐在浴桶里的美人,身侧的侍女手里持着水勺,正舀起浴桶里飘着花瓣的水,淡淡的花香从里间飘出。

    那美人听到了脚步声,侧身往外间看去,侍女看清了来人,立即跪在了地上,美人只作羞赧状,却也不从浴桶里起身,君上柔声唤了声:“前酱?”

    玉藻前眨眨眼,自家犬儿脑袋一歪,靠在了他的肩上,银发从肩头滑下来,生着利爪的手抓住了他的手,玉藻前瞧着修罗丸蹙着眉生气的模样,问道:“怎么了?”一只符箓叠的纸鹤停在修罗丸的头顶上,晴明和保宪通过纸鹤的咒目看着这边的情景。

    “他用你的名字,”修罗丸唾了一口:“恶心。”一顿,我要把他片成屑。侧身瞧了眼,红色的彼岸花贴着宫室墙根,悄然绽放,整个宫室被他的灵压笼罩着,灵压低伏紧贴着地面,无波无澜。

    “君上。”里间的妖怪柔声唤了一声,从皮囊里传出女子娇柔妩媚的声音:“您等妾沐浴完再来嘛……”虽然还是雌雄难辨的音气,但音调上扬,声音娇滴滴的。

    玉藻前好笑地看着修罗丸绷住了脸,冰山一样的面容上杀气腾腾,没忍住,九尾狐笑出了声,金眸瞪睁地盯着他,压低声音:“那是和你女装长得一模一样的皮囊!”

    玉藻前抬起手,手指尖在修罗丸的脸颊上刮了刮:“宁耐片刻,今夜就是它的死期。”

    “快动手,忍不住了!”

    自家狐狸扮作女装,修罗丸喜不自胜,而那张同样绝美的脸只作娇羞模样,修罗丸想削人。

    “好。”玉藻前应道,原只是满足他的恶趣味,但自家犬儿这般强的占有欲,让他心头触动。里间,君上自顾自的褪去衣服,身上只留中衣,君上摆了摆手,侍女躬身退了下去,君上揭开系在一起的衣带,缓步走到浴桶边。

    他目光炯炯,抬手捏住了浴桶中美人的下巴,满目深情,轻轻地吻了上去。

    吻上心心念念的冰凉湿漉的薄唇,君上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美人玉手抬起,轻轻搂住了他的脖子,妖怪嗅闻着带着鸿运的扬起,笑得愉悦,它加深了这个吻。

    好机会,玉藻前掐了个手诀,傀儡术应召而生,君上原深情地闻着,这一刻,他皱紧了没,花香从浴桶里飘出来,在花香之中,夹杂着刺鼻的野兽的骚味,那是污垢站在毛皮上发酵产生的恶臭,他闻得清楚,在骚味之中还有腐烂血肉的恶臭。

    这一股恶臭直冲天灵盖,让他差点昏了过去。

    那血色的舌头从下而上扫过他的脸,湿漉漉的,冲入鼻尖的都是野兽的腥臭味,而那双血红的兽瞳,像是盯着食物一样盯着他,君上失声尖叫起来:“救……救命!来人啊,救命啊!”

    什么叫狐狐狗狗,什么叫借刀杀人——晴明不清楚,他唯一肯定的是,君上未来几年对女人的心理阴影肯定不轻。

    此时君上叫得有多惨,那妖怪日后就有多惨,倾一国之力的追杀,嗯,想想就挺有趣的。

    修罗丸的幻境笼罩着宫室,毒素早已顺着皮囊浸入那妖怪的身体里,妖怪一点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君上甚至没犹豫,他一把推开深情款款的美人,狼狈地往后退去。君上睁开眼,视线聚焦,他看得清楚,眼前哪是什么温柔美人,分明是一只作美人姿态的白色野狐,毛皮湿哒哒的,嘴巴微张,涎水从口齿间留下。

    狰狞到让人作呕。

    但,为什么狐狐狗狗亲亲蹭蹭的时候就让他觉得自己很多余呢——晴明陷入沉思。?

    ? 第133章

    那双血红的兽瞳, 像是盯着食物一样盯着他,君上失声尖叫起来:“救……救命!来人啊,救命啊!”

    修罗丸伸出手,时殁飞入他的手中, 还刀入鞘, 君上狼狈地往外逃去, 随着他尖叫声的响起, 冲天的赤色妖气腾空而起。

    “杀了他, 给朕杀了它, 杀了这只野狐!”

    黑夜被妖气破开, 平安京中蓄养的阴阳师朝着大内聚集而来,众目睽睽之下, 一只雪白九尾狐九条尾巴来回摇摆, 这狐狸冲天而起,一头撞上了笼罩大内的结界上,发出轰的一声。

    穿上傀儡皮囊的妖怪不是个傻子, 皮囊穿在身上,它感觉不到一点不对劲,衣服很合身很舒服,但不受它的控制。

    一头撞上结界的白狐清醒过来,阴郁压抑的妖力化作旋风躁动起来, 勉力挣脱了那股像是绳索牵引他身体的妖力, 诞生于黄泉污秽中的妖怪下意识地要离开身体。但衣服很合身, 甚至可以说很紧身,骨骼、肌肉、皮肤、兽毛仿佛和它的灵魂黏在一起一般。

    一阵刺痛从血肉里传出直刺头皮。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巫女和犬神!

    白狐妖力躁动, 它足下妖云翻滚, 猛地撞上了笼罩大内的结界, 带有封印与净化力量的结界被它毫不保留发出的力量的一击撞得粉碎,但纯粹的灵力刺破它的皮囊,伤及了它与皮囊黏附在一起的灵魂。

    这妖怪半点迟疑也无,它足踏妖云,身形直冲云霄。

    修罗丸勾着自家狐狸的手,瞧着破碎的封印结界,瞧了眼自家狐狸,问道:“追吗?”

    “戏子上了台,怎么能不看完?”玉藻前伸出手,揪住了修罗丸的衣襟,变作了小白狐的模样,熟练至极地一头栽进衣襟里。

    修罗丸周身灵力隐匿着行踪,只化作光点追了上去,那白狐撞破结界,朝着西南方向逃去。另一边,暴怒的天皇刚刚逃出宫室,回过神的君主下一刻就召集御前的将军,只不过小半个时辰,阵容整齐的军队在驻守皇宫的阴阳师的带领下朝着白狐逃窜的方向追去。

    白狐并不好受,试图脱身拉扯灵魂的痛苦加上撞破结界产生的剧痛,它不过堪堪飞出城池,就一头朝着地面栽了下去,眼前发黑的白狐勉强从坑底爬起来,蹒跚地朝着荒原伸出走去,此时它也分辨不清发现,只是猜它大约在平安京的郊外。

    地面在震荡,阴阳师御使的式神开道,那狐狸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就对上了追踪而来的军队。

    修罗丸站在云端上,他一眼就瞧见了在阴阳师队伍的领队——正是保宪与晴明两人。

    巨大的白狐趴伏在地上,它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白狐缓缓抬起头,凶恶的兽瞳里溢出慢慢的憎恨,它来回扫视着人群,人群里却没有布下陷阱的人。

    阴阳师们纷纷下马,很快亦可防御亦可进攻的阵势就被架了起来,保宪侧移几步,对着全身提防的将军三浦介说道:“三浦将军,可以进攻了。”

    军队罗列,将九尾白狐包围起来,阴阳师们捏住手诀,全神提防。

    三浦介一挥战旗,大喊道:“弓阵,起!”

    罗阵的队伍高举弓箭,“射!”一声令下,弓箭攻击,成千上万支羽箭飞出。

    那白狐半点也不着急,众人从它的狐面上看出乐轻蔑的笑容,那狐狸一只尾巴抖动了几下,一阵狂风卷席而起,冰雹一般的箭雨尚未击中目标,箭雨就被这阵狂风吹了回去,逆着来时方向飞回去的弓箭射死了弓兵。

    一时间,只听见哀嚎声起,大军失了锐气,三浦介只好暂停进攻,他下达命令军队包围了伤重难动的狐狸,一边等待着沉重的投石车和巨弓的到来。

    此时,阴阳师缔结的阵势也成了,金色明亮的光芒拔地而起,凝成倒扣的光罩,一道巨大的光箭缓缓成形,瞄准了在包围圈里逡巡徘徊的九尾狐。光箭蓄势瞄准却并未射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城郊军营调来的投石车已经到了。

    保宪与三浦介站在一起,同声下令,“射!”

    只见数百颗百斤重的大石和阴阳术凝成的光箭朝着九尾白狐射了过去,而那白狐利爪刨地,只见血色的狐火骤然爆炸开来,炽热的火焰瞬间染成一片火海,朝着九尾狐投掷过去的石头在刹那间变成了血红的岩浆。

    “散!”保宪大声喊道,阴阳师们手中结印,笼罩在九尾狐身上的光罩骤然炸开,纯粹的灵力将下落的岩浆朝着远处吹去,虽然还有士兵被落下的岩浆所伤,但所幸伤得不重。

    而此时,那只伤重的九尾狐摆了摆尾巴,前爪的爪钩刺入土里,它瞧着与他僵持不下的军队与阴阳师们,妖力灌入泥土之中,“这是什么?”修罗丸挠了挠自家狐狸的下巴。

    “召唤术。”玉藻前分辨了一下空气中妖力的走向:“它在召唤他的仆从。”

    让人汗毛竖起的妖力躁动起来,妖力凝成狐火的模样随风摇摆,赤色火焰形状的妖力在它身后摇曳起来,所有人屏气凝神,全神提防。一声刺耳的尖叫从地底下传了出来,这个声音就像有一把钢刺要把众人的骨膜刺穿一样。

    声音响起的同时,全神提防的士兵与阴阳师们感觉自己踩在地面上的双足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阴阳师们分辨方向,果然,一头模样狰狞的恶鬼带着一股子阴冷的气息从底下猛地窜了出来。

    地面坍陷,泥土四溅——炸开的泥土尘土滚滚,看不清土尘中的身形,保宪当机立断,大喝一声:“御!”

    阴阳师闻令耳朵防御姿势,尘土落下,定睛一看,这是个全身只剩骷髅,獠牙恐怖,利爪狰狞的犬鬼,这骨头犬鬼空洞的骷髅眼眶里燃着两朵鬼火,血肉腐烂得只剩下骨头的犬鬼。犬鬼落地,毫不犹豫地撞向了笼罩住九尾狐的结界。

    犬鬼朝着军队与阴阳师咆哮了一声,尖利的声音凝聚了让人心颤的鬼力。

    只听“哐”的一声巨响,阴阳师们被巨大妖力带来的震荡震倒在地上,只是一击,阴阳师们大多受了伤,修罗丸挠着狐狸下巴的手尖一顿,这力量,这骤然现身的犬鬼竟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阴阳师们爬起来,他们并未后退,反而结阵以待,而那犬鬼,骨节组成的尾巴圈住了受伤的狐狸,那狐狸身子侧倚在犬鬼身上,修罗丸眯起了眼睛,玉藻前轻“咦”了一声。

    两个大妖怪分明感觉到,那犬鬼虽作防御状,但它的妖力正如泄洪的洪流一般涌向虚弱的白狐,白狐接收着从犬鬼处涌去的妖力,虚弱的身子周围妖力逐渐变得凝实,“这……”

    犬鬼与白狐的妖力相融相通,只不过三息功夫,只见那白骨森森的犬鬼前爪往前一撑,组成巨大怪物的骨头散了开去,只一瞬间,大小骨头摔落一地。森森的骨头带着残留的妖力,七横八竖的落入枯草烂叶中。

    白狐闭眼,复又睁开,狐眸之中流露出狡诈与憎恶,它抬起前爪,凶狠地往地上跺去,一道石墙般的狐火猛地燃烧起来,滔天火焰一下朝着军队与阴阳师的方向冲了过去,和刚刚力不从心的竭力反抗相比,这完全是压制性的杀伤力。

    “退!退!”阴阳师们防御的结界立了起来,但光幕一般的结界在触碰到狐火的瞬间就缓慢的龟裂开来,“咔咔!”的声音只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结界破裂,那狐火烧死他们就像是大象碾死一只蚂蚁。

    “退,你们退!”保宪高喊着,他看向晴明,眼睛瞪圆:“他们……”怎么还不来。

    “他……嗯?”晴明右肩一重,像是有什么落在他肩膀上一样,一只手按在他的肩头,一股灵力顺着他的肩膀冲入结界之中,金色的灵力如有实质的笼罩着晴明,保宪呆滞地看着逐渐出现裂缝的结界骤然厚了十倍,任它狐火滔天,伤不了结界分毫。

    晴明嗅了嗅,站在他身后的那人是他舅爹。

    站在晴明身后的阴阳师惊呆了,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强大的阴阳师。

    按在他肩头的手松开了,“锵!”,修罗丸足下灵压迸发,他身形灵子化,毫无阻拦地穿过结界,灵压拔升到极致,暗红色的灵压冲破狐火,火焰逐渐熄灭,彼岸花早已盛开,修罗丸现身,对上白狐狰狞的兽瞳。

    修罗丸厌恶地瞧着眼前的野兽,他始解了斩魄刀:“夏之实,时殁!”剧毒浸入白狐的身体,只在修罗丸呼唤的瞬间,化作一道白刃从野兽的心口刺了出来。

    白狐一口血吐了出来,它死盯着修罗丸,“就是你,小子,”白狐呲牙,它凶狠地说道:“我记住你了,四枫院。你以为,我是那么好对付吗?”

    心口一刀没有带走白狐的性命,那狐狸抬起爪,一爪就划开了虚空,紫色带着流光的妖力在狐爪下炸了开了,修罗丸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拉入了冥道之中。而此次进入冥道,修罗丸堪堪站定,膝头一软,勉力吃撑才没有跪倒下去。

    修罗丸立于冥道之中,眼前不见白狐身影,放眼开去只有一片黑暗,只有足下灵压凝成的平面散发出一点光芒,而他分明感觉到,周围的空间朝着他挤了过来。而他,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无形无物,虚无的空间却凝成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脖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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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134章

    无形无物, 虚无的空间却凝成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脖子。修罗丸眼睛睁瞪得滚圆,他从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周围的空间朝着他挤了过来, 他的手指连弯曲都做不到。空间挤压着他, 一股力量压迫着他, 他的妖力与灵压像是装在水囊里的水, 一点也漏不出来。

    修罗丸能够感受到那只掐着他脖子的手在逐渐捏紧, 那个东西想杀了他。不是那个妖怪掐住他的脖子, 而是他凝聚的空间恰禁了他的脖子。

    修罗丸强自镇定下来, 压迫在他身上的力量重逾山岳,他的灵压聚集在身体中, 在脖颈处聚集、凝聚、压缩, 他能感受到他肺里的空气在逐渐减少,眼前逐渐发黑,渐渐看不清足下凝结的灵压散发的光亮,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有了濒死的危机感。

    在灵压聚集到极致的瞬间,猛地往外一推,压缩空间形成的手被骤然炸开的力量推开了一厘,修罗丸猛地吸了一口气, 他缓过劲来。

    视线聚焦, 窒息的感觉逐渐褪去, 虽然修罗丸身子依旧无法动弹,但他丝毫没有慌张, 尸魂界队长级别的灵压并不是毫无用处的, 灵力在聚集, 像是爆发的火山一样,岩浆从火山□□发出来——炽热的带着剧毒压缩到极致的灵压。

    挤压而来的空间被爆发的灵压推开了三尺了距离,压迫在修罗丸身上的压力消失了,灵压在持续的爆发,修罗丸的手在能动的瞬间捏住了一个手势,始解之后的斩魄刀化作尖刃刺进了那妖怪的身体里,修罗丸闭上眼睛,呼唤着他半身的名字:“时殁!”

    修罗丸睁开眼,“咻。”只见一道银色光亮从他右侧朝着他疾飞而来,修罗丸两手交叠直指刀刃飞来的方向,“散布各处的兽骨!尖塔,红晶,钢铁的车轮。动者是风,静者为天。长枪互击的声音响彻虚城!破道之六十三-雷吼炮!”

    完整的吟诵,毫无保留的灵压调动,带雷电的爆破在手心炸开带着雷光的火球,朝着刀刃飞来的方向猛地轰了过去,那朵带着雷光的红球猛地冲入黑暗里,却诡异的消失了。

    修罗丸这才稍稍分神,他环视四周,这里确实是此世与彼世的罅隙,黑暗中蕴含着晦涩压抑的灵子,但是,当修罗丸的灵压顺着脚下平展的光坪延伸开去的时候,修罗丸才发现,他所处的黑暗是有尽头的。

    一朵一朵的彼岸花随着光坪的展开缓缓盛开,晦涩压抑的灵子被散发着淡香的彼岸花吸收,带着剧毒的花朵越发谣言。

    转瞬,这个空间就被修罗丸的灵压完全覆盖。修罗丸眉头一蹙,他找到那个妖怪的踪迹。

    而此时,一声呼唤在修罗丸耳边响起,是他的斩魄刀,“主人。”时殁唤了一声,他说道:“还记得您的卍解吗?”

    “我的卍解,”修罗丸握刀的手紧了紧,他心念一动:“什么意思?”

    “我说过,主人,您的卍解,”时殁声音带着笑意:“我说过,您领悟了您的奥义的皮毛,您以为您的卍解是幻境,但是您也发现了,您操控您的灵压,无需卍解斩魄刀也能制造蒙蔽人心的幻境,您的卍解是规则。”

    没错,修罗丸听着时殁的声音,他的刀灵在他心底继续说着。

    “您的刀与规则有关,是真是假在您一念之间,”

    “心念动实物存,心念生斩于斯。”修罗丸挥了挥手,刀刃划过虚空,落下一斩刀光,修罗丸心念一动,问道:“空间,算是实物吗?”

    “哈哈哈……”他的刀灵笑得轻松愉快,他说道:“我的主人,这世间万物,只要存于规则之内,都是实物!”

    一刀存,一刀灭。

    他想打破眼前的空间,可以,他想创造新的空间,可以,他想营造真实的实物,可以——这才是时殁口中的涉及规则的卍解。

    修罗丸恍然,下一秒,他不再犹豫,灵压拔升到极致,吐词清晰:“初陨,时殁!”一刀斩下,灵压借由刀刃,化作圆环,骤然变大朝着四周冲了过去,耳边响起“咔嚓”的一声脆响,压迫在修罗丸身上的挤压而来得空空间破碎了。

    一只毛皮被雷吼炮炸得焦糊的白狐出现在修罗丸身前,破开固化的空间,灵压冲向那只狐狸,修罗丸手中斩魄刀划过虚空,一刀破开冥道的空间,仿佛洪流一般的压迫灵魂的斩向那个妖怪。

    那只白狐只觉得一股恐怖的灵力朝着它汹涌而来,它本能地朝着破开冥道的缺口逃了出去,修罗丸跟着追出了冥道,白狐眼瞧着暗红色的灵压朝着它冲了过来,期间裹挟的剧毒让它心生惊悸——

    杀气!

    白狐看得清楚,从冥道里跑出,此处还是军队与阴阳师聚集的荒野,白狐逃无可逃,只能迎战!它张开血盆大口,口中吐出一朵炽热的狐火,心底却做出了决定。

    是时候金蝉出窍了。

    一朵朵炽热炽热的狐火朝着修罗丸疾飞而去,修罗丸冲向他的身形半点没有减缓,手中刀刃被挥出道道流光,刀光破开了狐火,灵压冲破的妖力,“夏之实,时殁!”

    聚集着修罗丸带着剧毒的刀刃从白狐的心口破胸而出,而这一次,刀刃不仅刺穿了心口,修罗丸凝成了一把把的尖刃,几乎在瞬间削碎了白狐体内全部的内脏。剧烈地疼痛让那白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我诅咒你,四枫院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你会失去你珍贵的东西!”

    修罗丸抬起手,捂住了心口,不是错觉,那白狐没有说完的诅咒已经缠绕在他的身体,像是捆住他身体的锁链一样,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恶咒的存在。

    修罗丸从未来而来,他会失去他珍贵的东西,什么东西,他失去了什么?修罗丸握刀的手颤了颤——他失去了他的父亲。

    什么!一股怒火从修罗丸心底汹涌而起,修罗丸低头看去,他看向再无半点生机的白狐,

    手摸刀尖点地,修罗丸反手握刀,朝着那白狐将时殁一刀掷了过去。刀刃朝着白狐飞了过去,却一刀穿入了虚空里,灵压聚集,毒素化作深秋落叶,凌乱飘飞只作凌迟酷刑,无风叶落,片片刀光削向已然断气的白狐。

    灵压爆发飙升到极致,阴阳师和士兵们只看见落叶吹过,那皮毛焦糊的白狐就化作了一片血雾。凌迟,一刀落下漫天刀光,斩身,杀魂,修罗丸半点没有留手。

    身体化作血雾被剧毒融化,灵魂被灵压冲散消失不见,修罗丸抬手,时殁从无到有回到他的手中,那白狐尖利的声音骤然消失。

    身体消失,灵魂无踪,修罗丸被心头的怒火冲破了理智,他没有看见,在他的灵压之下,所有的人类都瘫软在地上,包括晴明与保宪,所有生灵的灵魂都被恐怖的灵压碾压着灵魂。

    修罗丸感觉到肩头一重,一只手落在他的肩上,他侧首看去,是自家狐狸:“小犬儿,”玉藻前声音轻柔:“冷静。”

    “唔。”修罗丸鼻子里发出一点声音,他侧首看向隐去身形的自家狐狸,收敛起暴怒的灵压,鼻音重重:“是我,是我……是我害死了我的父亲。”

    有些出乎修罗丸意料的,玉藻前轻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家小犬儿的头,说道:“诅咒不是这么应验的,修罗。”

    “嗯?”

    在阴阳师与士兵眼中,玉藻前的身影并不可见,只有晴明和保宪能看见他,玉藻前扫了眼自家正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的大外甥,玉藻前勾起自家愣怔犬儿的手,说道:“走吧,我们去花街的宅邸,我解释与你听。”

    “嗯。”

    晴明看着两个大妖怪化作光点,刹那间就从原地消失,晴明发出一声牙酸的声音,自家师兄就看了过来,保宪深吸一口气,他好不容易才从灵魂的压迫里回过神来,喃喃感慨:“这就是神明吗,晴明?”

    “晴明大人,这是神明吗?”

    “如此的灵力,如此的力量,肯定是神明……”

    晴明被同僚们围了起来,这些人被修罗丸的灵压震慑,他们听着晴明的口气,似乎晴明知道这位斩杀妖狐的大人的出处,这些人七嘴八舌的问着,晴明老老实实的回答。

    “安倍君,没想到你是被神明眷顾的人啊。”

    谁都没有注意到,空气里一点晦涩的雾气沉了下去,那妖怪残留的一点力量融进了草里的骨头里。

    ……

    斗牙吃饱喝足,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友人的宅邸,刚嗅闻到气味,就听见他那同族发出一声呜咽,“嗷汪!”

    “说人话,”玉藻前的声音传入斗牙耳中:“狗言狗语我听不懂。”

    “你说诅咒促使霉运的进程,身死才会消除诅咒,这是人话吗?”修罗丸闷声闷气:“但还不是因为我,嗷……”一声闷响,斗牙眨眨眼,这声音像是狗头被砸了一下。

    “那你就在这里自艾自怜吧!”狐狸不说人话。

    他还委屈,他还哼唧,说到珍宝第一个念头是斗牙,不是他——还哼?

    “呜……嗷!我没有在这里自艾自怜,”斗牙听着里间的狗委委屈屈地说道:“我在这里被你薅毛!你还打我头,只有姐姐才会打我的头!呼呼……”

    狗头估计被撸了两下,修罗丸声音带着鼻音,斗牙不用看就知道是狗头枕在膝上的亲昵姿势,斗牙只觉得好笑。

    “不打了,疼!”

    斗牙缓步走入里间,一低头就对上白犬的金眸,“唔!”犬耳被揪了一下,玉藻前说道:“斗牙,这狗有话要跟你说。”

    斗牙一仰头:“说。”

    白犬坐了起来,坐得板直,犬面上一本正经,修罗丸认真问道:“我被人诅咒我会失去我珍贵的东西。”

    “哈?”

    修罗丸吐词清晰:“我视之珍贵的东西,只有我的家人、我的爱人和我的友人。”

    “我若身死,应验了你的诅咒,那是我的命数,我绝不会怪你。”斗牙一怔,他展颜笑开:“能成你珍视的友人,是我的荣幸。”斗牙说道:“再者说,你不应该更操心你家狐狸吗?”

    修罗丸看向自家狐狸,歪了歪头,怎么感觉自家狐狸的表情不太对?

    等一下?修罗丸咽下唾液,这也要醋?

    狗呜咽了一声,趴了下去,乖巧地把狗头送到了自家狐狸手下。

    作者有话说:

    玉藻前:吃醋(打狗头)

    狗:呜呜呜呜呜

    一周目主线写完了,开始日常腻歪?

    ? 第135章

    偌大的杀生石矗立在战场上, 封印的结印悬挂在白狐尸身化作的石头上,阴阳师们与僧侣被召集来到此地,超度的吟诵声在战场上回荡。

    犬鬼的白骨被堆在一起,骨头上沾着火焰烧灼之后木炭的灰烬, 无论是符咒还是火烧都无法在这些骨头上留下丝毫痕迹, 应召而来的士兵忙碌着, 一个巨大的封印塔逐渐成形。

    但谁都没有注意, 空气里目不可使晦涩雾气缓缓沉了下去, 雾气朝着骨头的方向聚集起来, 那妖怪残留的力量缓缓的融进了草里的骨头里。白骨森森, 散发着浓浓的阴气,只是走近一些, 无论是修行者们还是普通人, 都能感觉到彻骨的凉意。

    阴阳寮大约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石筑的犬鬼封印塔就建成了,驻守在杀生石左右的士兵、阴阳师与僧侣们也陆续退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恶妖被诛尘埃落定的时候。

    一丝诡异的冷风从封印塔的缝隙里吹了出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妩媚声音从塔中响了起来,“滋……滋……”,堆叠在一起的石头发出牙酸的摩擦声音,“哗啦”一块石头被推了出来, 一股妖力从封印塔里涌了出来。

    堆砌而成的封印石塔轰然倒塌, 泥土飞扬, 在灰尘中出现一个只有虚影的身影,灰蒙蒙的身形堪堪形成人形, 长发, 前凸后翘, 身后垂着九条狐尾,这是个新诞生的妖怪,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慢慢吐出。

    “吾……”女人自言自语:“吾名羽衣狐。”

    ……

    修罗丸扫了眼阴阳寮奉上的厚礼,又看了规规矩矩跪坐在自己对面的以安倍晴明、贺茂保宪为首的诸多阴阳师们,他捏着竹扇,手腕一抖,扇面展开,手腕一翻扇子挡在面前,修罗丸借着扇子的遮挡,打了个哈欠。

    低着头的晴明瞥了眼扇面,米色底面扇面上画着一狐一狗,白色狐狸九尾环圈圈着只在尾巴中心凸出一个狗头的白犬。竹扇坠着个毛绒的小球,旁人闻不出,晴明可以分辨出那绒球分明是舅舅的绒毛团成的。

    腻腻歪歪。啧!

    第一百次想成亲了——晴明想着——要是,唔——晴明脸上泛起一点绯红——要是顺利的话,今秋他的喜事就能定下来了,他的青梅竹马,自家师兄嫡亲的妹妹。

    晴明收回分散的注意力,听着自家师兄说话:“……在下如今幸得君上信任,已是阴阳寮新人的阴阳头,”保宪恭恭敬敬地说道:“得君上敕令,在平安京为四枫院大人设立神社,恳求四枫院大人庇护上京。”

    自家舅爹“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阴阳师们都也知风识趣,他们瞧出了修罗丸兴致不高,保宪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请辞起身离开。阴阳寮里不是没有有关修罗丸的闲话,比如什么样的神明会住在妖怪设置的花街里,又比如什么样的神明才会庇护妖怪——

    修罗丸心知肚明,他却懒得放在心上。

    修罗丸瞧着毕恭毕敬躬身离开的阴阳师们,他心里打定主意,如今他领悟卍解,也是时候把花街设在个不是什么杂碎都能轻而易举去的地方了。

    阴阳师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修罗丸侧首,看向庭院的方向,一个圈手可抱的小白狐狸踩着庭院小径的鹅卵石跑了过来,一个蓄力跳上了木廊,小白云一样的狐狸跑到了修罗丸的身前,蹲坐下来,乖巧地叫了声“舅爹!”

    修罗丸抬起手,刮了刮乖巧狐狸的鼻头,说道:“以后,不要把什么乱七八糟的杂碎往我这儿领。”

    晴明认真点头:“我明白,日后必不会打扰四枫院大人的。”没了外人,修罗丸没用扇子遮挡,又打了个哈欠。

    “我大约猜到,昨晚发生了什么了。”小狐狸嘀嘀咕咕,修罗丸弹了弹狐狸脑袋,狐狸头被弹了个仰倒。

    修罗丸抬手碰了碰带着手腕上手串上的元珠,手里多了个小珠子,修罗丸捻着珠子放在小狐狸爪前,小狐狸脑袋一歪,伸出爪扒弄了一下,随着灵力的渗入,晴明感受到了珠子融入妖力扩开的储物空间。

    元珠里放了个小木盒,修罗丸揉了揉眼睛,说道:“我差不多置办好了元珠的生意,这小珠子能融入灵力,融入妖力,盒子里是融入我的剧毒妖力的元珠,布阵也好,当炸弹用也好,随你使用。”

    修罗丸感觉膝头一重,一只小爪子按在他膝盖上,晴明狐脸上一脸感动。修罗丸笑了笑,摸了摸大外甥的头顶,说道:“就当你给我作这营生宣传的报??。”

    小狐狸顶着暖融融的手心,晴明蹭了蹭。

    晴明刚要说话,就被修罗丸抱了起来,狐狸崽子被兜在怀里,摸着头,顺着毛,修罗丸往庭院的木廊走去,坐在木廊边,暖融融的阳光照射下来,没有哪只狐狸能够拒绝修罗丸的犬科马杀鸡。

    修罗丸莫名有了一点养儿子的快乐,把小狐狸撸得哼哼唧唧,修罗丸这才问道:“你自己一只狐狸过来,可是有事要告知于我?”

    晴明四脚朝天躺着,尾巴摇了摇,后脚蹬了蹬,艰难地挣扎了一番,狐狸脑袋这从修罗丸的手心拱出来,他仰躺着,艰难地正色道:“四枫院大人,您还记得散落战场的犬鬼骨头吗,犬鬼的骨头被封印在石塔里,近日,我奉师兄之名前往巡查,这才发现,封印犬鬼骨头的石塔塌了,石塔里空无一物,已不见犬鬼的骨头踪迹。”

    “有一股陌生的妖气残留在石塔的碎石上,很奇怪,那妖怪只有离开的轨迹,没有来时的痕迹,就好像,它是从石塔里诞生出来的一样。”

    晴明前爪动了动,摸了摸胸口的位置,从储物的符箓里摸出了一块石头,没拿住,“哐当”砸在了肚子上,修罗丸两指捻起石头,他眉头蹙起来,这气味他竟然认识。

    耳畔传来脚步声,修罗丸与晴明一起回头,看着玉藻前揣着手从里间走出来,他鼻尖翕动了一下,问道:“羽衣狐?”

    修罗丸点点头:“犬鬼骨头消失,坍塌的石塔里出现了羽衣狐的气味。”修罗丸揉着小狐狸的肚子,摊成一张狐狸皮的晴明停止了思考,修罗丸继续说道:“我猜,羽衣狐是那个妖怪的残留灵魂融入犬鬼骨头里诞生的妖怪。”

    玉藻前在自家犬儿身边跪坐下来,伸手摸了摸自家大外甥的肚子,接着,玉藻前的手穿过小狐狸的后颈,在晴明呆滞的目光里,拎着小狐狸后颈皮把狐狸崽子扔到了一边。

    小狐狸往旁边滚了一圈才停下来,一抬头就听见自家舅舅语气平淡地说道:“晴明啊,你不是公务繁忙吗,别在这里撒娇了。”

    醋,醋,一天到晚醋醋醋!

    你家狗,行,你家狗,小狐狸黑瞳子瞪得老圆,尾巴不满地扫来扫去,狐狸胡子一吹一吹的,末了才深吸一口气:“那,晴明就告辞了!”

    再见,不用送,你大外甥没了!

    修罗丸瞧着小狐狸萧索的背影,看了眼自家悠然闲适的狐狸,眨眨眼,就看见自家尚有困意的狐狸身子一歪,变成了原形,狐首正落在他的膝上,合上了眼。修罗丸也顾不上他欣赏的青年有什么情绪了,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家狐狸的绒毛,手臂一环,抱住了狐首。

    贴贴。

    ……

    泉水汩汩,哗哗的水声传入耳中,奴良滑瓢瞥了眼钉在树上的红字,上书“浮月”二字,树枝上挂着红灯笼,灯笼上的行书锋芒毕现,滑头鬼伸出手,虚虚地波动了一下,空气里有妖力回转的波澜。

    奴良滑瓢弯下腰,拎起纳豆小僧的后衣襟,一步踏入泉水,妖力鼓噪,只觉得像是穿过水幕一般,再抬头时眼前就是那条熟悉的青石板路。奴良滑瓢手一松,纳豆小僧落在地上。

    纳豆小僧蹦蹦跶跶地跟在奴良滑瓢身后,叫了一声:“大将!”

    “不要叫我大将,”滑头鬼盯着弱小的妖怪,义正言辞:“我不是什么大将,不是你们的首领,不要跟着我!”

    “大将,”纳豆小僧对奴良滑瓢的否认三连击充耳不闻,他好奇地瞧着足下的青石板路:“咱们从泉水过来,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浮月市町吗?”

    “我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什么浮月市町,”滑头鬼小指头扣着耳朵,嘴里说道:“但我知道,这条花街的鳗鱼饭味道不错。”

    奴良滑瓢揣着手,晃晃悠悠地沿着青石板路往深处走去,他瞥了眼路两边,听闻花街换了主人,他瞧着青石路边的红灯笼随着他走过一盏盏的亮起,奴良滑瓢呲笑一声——这新主人颇有几分雅兴。

    ……

    修罗丸坐在矮几后,膝上枕着懒洋洋狐狸的狐首,一身雪白的绒毛被修罗丸梳得柔顺,倏忽,修罗丸仰首嗅了嗅,看向自家狐狸:“闻见了吗?”

    白狐红眸睁开,鼻头翕动,答:“闻见了。”

    修罗丸刚想开口,玉藻前眼珠一转,耳尖抖了抖,低声说了几句,修罗丸听着自家狐狸的话,眉毛越飞越高,末了,嘟囔了一句:“你这算钓鱼执法了吧。”

    “你不是气他驴了你一顿饭吗?”玉藻前饶有兴致地说道:“你就说这计划有趣吗?”

    修罗丸抿唇忍笑,道:“嗯。”

    作者有话说:

    纳豆小僧:大将,求你了,给次钱吧!感谢在2022-03-19 02:55:33~2022-03-20 01:1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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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36章

    修罗丸捏着扇子, 扇子一合,扇子在手上敲了敲,开口道:“就是他,好生照顾他。”

    狸花瞧了眼修罗丸, 迷茫的狸花姑娘又瞧了眼店里对老板视而不见的伙计, 顺着大老板的视线向远处望去, 看到了一个缓缓从来往妖怪里走出的青年, 狸花感受了一下, 这个青年半点也不遮掩他大妖怪的气息, 瞧着如河水分流一般分开的妖群, 狸花深吸了一口气。

    “引他进来,吃好, 喝好, 玩好,陪好,”狸花瞧着修罗丸唇角勾起来, 听着大老板轻声说道:“姑娘们用你们最好的态度,今夜,务必让他尽兴满意。”

    狸花分辨不出这是个什么妖怪,但听着修罗丸的口气,她的老板极重视这位客人, 浮月市町开张了这么久, 能让修罗丸特意嘱咐要照顾好的客人, 也只有那位西国的大将。

    狸花深吸一口气,她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连眼底都充满热情——看我的业务能力, 老板!

    奴良朝着居酒屋走来, 他刚瞧见这间整条花街装潢得最好的居酒屋,一转头就看见了瞧着他满脸笑容的狸花,“客人,”那姑娘两手叠在一起,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客人,咱们店里有空包间呢,好酒好菜还有美人陪酒,保管您今夜尽兴!”

    奴良滑瓢捻着烟斗踱步走来,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气缭绕,这妖怪有种让人形容不出的气质——流氓贵公子。

    狸花眸光闪闪,她声音又柔了一度:“客人,我们家店有整条街最好吃的料理,也有整条街最美味的酒酿,还有整条街最漂亮的美人,必不会让您失望的。”

    “不会让我失望?”滑瓢重复了一遍。

    狸花慢慢走近,笑了一声:“大人,您今日初至,若是常来就知道这街上不会有不喜欢咱家的客人。大人啊,您只要试一次,保准您下次还想来。”

    奴良滑瓢没有说话,他总觉得有一丝似有若无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视线四下一扫,感受到纳豆小僧扯动他袖子的力道,眉梢一挑。

    “老板娘,”奴良滑瓢笑着说道:“那要是餐不好吃,酒不好喝,美人也不美,你待如何?”

    狸花往前走了一步,滑瓢能看见狸猫变化的美人脸颊上的红晕,狸花微微抬手,染着花蔻的手拨弄了一下奴良滑瓢的衣袖,轻声说:“若您不满意,那妾便任由大人处置。”

    滑瓢抬起手,他捏住美人的下巴,美人视线不偏不移,目光澄澈,炯炯有神,她的老板只是让她以最高规格招待眼前的客人,狸花当然一点也不亏心,滑瓢观察得细致,他松开手,手心贴在狸花的脸颊上,他说道:“那你定要好生招待我。”

    短打妖怪揣着手晃晃悠悠地走了,奴良滑瓢的直觉告诉他此处会有危险,此时,纳豆小僧瞧着笑语晏晏的美人,又瞧了眼装潢精美的居酒屋,他抬起手,扯了扯奴良滑瓢的钱袋,钱袋发出铜判互相撞击的“哗哗”声。

    修罗丸倚在店门前的木墙上,他瞥了眼滑瓢挂在腰上的钱袋,轻轻笑了一声。脸贴着滑瓢手心的狸花一怔,滑瓢瞧见了狸花的表情,心尖一动。

    这是家黑店?

    奴良滑瓢一低头,对上纳豆小僧的眼睛——大将,咱有钱,再者说,这里还有您打不过的?

    滑瓢笑了一声——黑店就黑店吧,他吃了多少家黑店了,要是黑店,他吃起来就更不会有心理负担了。

    英俊的滑头鬼露出一个让狸花心尖一动的笑容,他捻着烟斗的手落了下去,说道:“我们进去吧,美人。今夜让大爷开心开心。”

    狸花在前头领路,走过堂厅,一拐弯便是一条木廊,和前主人布置的猎食场不同,如今的狸花居酒屋在尸魂界的大贵族的精心布置下已经完全不同,枯山水的庭院雅致又静谧,小景、插花、卷画,离开了嘈杂的堂厅,几间包间清幽,静寂。

    一花,一草,一物皆是景,一花,一草,一物也都是钱是,有这般布置的店家,和这种近似人类雅兴的主人,这里也不大可能是黑店吧。

    滑瓢在和室矮几后坐下,狸花跪坐在他身边,漂亮的狸猫姑娘柔声说道:“包间里料理并无菜单,每半个月菜单变会根据时令季节的变化随之调整。客人安心,后厨在您进门的时候,便已准备起来了。”

    滑瓢随意地点了点头。

    “大人,”狸花问道:“您是喝茶,还是喝酒?”

    奴良滑瓢回答:“当然是喝酒。”他侧身坐在矮几后,半倚着瞧着庭院的景色,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一些,纳豆小僧个子太小,跪坐在餐盘后,好奇地左看右看。

    和室里悬着张画卷,精心装裱的宣纸上画着一枝寒梅,枝生花艳,和室一角布置着一捧插花,新鲜的花朵与枝叶在碗中支起优雅的形态,滑瓢进出人类的宅邸许多次,这里的环境和那些贵族宅邸的布置不相上下。

    和室门被敲响了,门被拉开,躬身端着酒的狸猫小姐膝行进来,“这是菊花酿大人,”狸花嗅了嗅,分辨出气味的狸猫小姐着实有些惊奇,奴良不说话,用眼神询问,她说道:“这是我家主人的私酿,大人,醇香回味,后劲十足,是我家主人的最爱。”

    修罗丸大人舍得出一坛菊花酿招待眼前的客人——这位到底是什么人物?

    “哦,你家主人?”滑瓢好像不经意般问答:“我确实听过浮月市町新主人妲己小姐的美名,却也不知,这位妲己小姐是不是如传闻中那般有着倾城倾国之色?”

    “妲己娘娘自然……”狸花的余光看着和室门口出现的那道身影,咽下了下半句话。

    老板脑子坏了舍得让妲己娘娘出来陪客了?

    奴良滑瓢顺着梨花的视线看去,饶是他见多识广,在他看清出现在门口的那道身影时,视线几乎凝固在了出现在门口的美人身上。那美人身着十二单,精美的发髻上带着精致的首饰,身边侍女手里握着一把三味线,美人正小步走进和室。

    “初见这位大人,”那美人浅浅一笑,像极了冬日一缕和煦温暖的阳光,美极,他说道:“妾亲身来给大人弹奏一曲,若大人满意,与我这浮月市町结个善缘。”

    坐在老大身边的纳豆小僧清楚听见他的老大倒吸一口气,然后毫不犹豫站起身,他径直走到了玉藻前身边,他伸出了手,玉藻前眉梢微微一挑,奴良滑瓢就看见一只肤白若凝脂的手落在他的手上。

    基于一个会逛花街的男人的本能,他的手微微收紧,拇指落在那只手的手背上,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而那只被他握着的手,小指头轻轻地在他手心挠了一下。

    好似羽毛扫过心尖,微微痒颤直传头皮。

    奴良滑瓢语气亲热了三倍:“妲己小姐请坐,今日能见妲己小姐一面,是我三生之幸!”

    “您过誉了。”玉藻前柔柔一笑。

    奴良滑瓢瞧着眼前温柔浅笑的美人,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难道,美人对我有意思?

    可不是对你有意思吗——盛装打扮的玉藻前抱着三味线坐了下来,他瞧了眼目瞪口呆的狸花,说道:“你下去吧,我亲自招待这位客人。”

    狸花应是,努力绷住脸,躬身退下。

    “妲己小姐,”奴良鲤伴语气都放柔了三分:“在下奴良滑瓢,您莫叫我大人,”奴良滑瓢能感受到玉藻前绝不输于他的妖力,他说道:“您唤我奴良就是。”

    “奴良桑,”玉藻前瞧着沉浸在他美色中的滑头鬼,他笑得又温柔了些,说道:“如此月色里,我给奴良桑弹一曲吧。”

    “请。”

    狸猫侍女躬身送上三味线,玉藻前将琴身靠在右大腿上,左手根据按弦,右手用拨子拨击发声,“伶……叮叮……”按弦、拨弦、柔弦,琴音叮铃,若溪流潺潺,手间波动,奴良滑瓢回望过去,只见美人眉眼含笑,目露深情。

    这一刻,滑头鬼想了很多。

    ……

    狸花跪坐在修罗丸手边,她给端着酒盏的犬妖倒了杯酒,狸猫小姐唤了一声,“四枫院大人,”修罗丸看了过去,小姑娘抿了抿唇,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妲己大人在隔壁盛装招待客人。”

    狸花的重音吐词清晰——盛装!

    修罗丸抿了口酒,瞧了眼低眸垂眉的小姑娘,“嗯?”所以呢?

    狸花飞快地瞅了修罗丸一眼,说道:“妾瞧得清楚,那妖怪生得一副英俊模样,只言片语就哄得娘娘笑声连连,”狸花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声音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这么久了,妾只见娘娘在大人身前笑过。”

    “是吗?”修罗丸不置可否,他说道:“这笑是不一样的,有的因为爱,有的因为有趣……”

    狸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抬起头,目视修罗丸:“那个姓奴良的妖怪在摸了娘娘的手之后,娘娘笑得更开心了。”

    狸花瞧着修罗丸上扬的嘴角垮了下去,眉心一蹙,金眸回望过来:“他什么……”

    作者有话说:

    狗:记仇中。我在等你不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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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37章

    狸花深吸一口气, 缓缓吐出,抬起头,目视修罗丸:“那个姓奴良的妖怪在摸了娘娘的手之后,娘娘笑得更开心了。”

    狸花瞧着修罗丸上扬的嘴角垮了下去, 眉心一蹙, 金眸回望过来:“他什么……”摸我伴侣的手?

    狸花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姿势, 实际上视线穿过垂落的刘海, 瞧着自家老板深吸一口气, 动作还算优雅地站起来, 但揣着手就往外走, 自家老板刚刚绕过屏风,狸花就看见青年高挑的影子骤然变小, 一团狗贴着墙就往包间溜。

    狸花给自己倒了杯茶, 末了,“啧”了一声——整日腻歪成那般,能不醋?呵。

    小团狗灵力裹着身子遮掩着身形, 一路蹭到庭院的木墙边,在和室木廊的角落里蹲坐下来,尾巴环着一扫,盖在了自己的爪爪上,炯炯的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家狐狸。

    玉藻前手里拨动着手中的拨子, 鼻尖翕动一下, 嗅闻到了自家犬儿的气味, 他捻着拨子轻轻一拨,顺势侧首看向了庭院的方向, 半个毛茸茸的狗头从木墙边边探了出来——盯着他瞧。

    奴良滑瓢端着红色的酒盏, 清冽的酒酿随着酒盏的倾倒送入唇中, 他瞧着侧首看向庭院的玉藻前,绝美的侧颜让他笑容更深,玉藻前感受到奴良滑瓢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他手间一动,三味线“伶伶”尾音微颤,手腕一转,曲尽。

    “叩叩。”和室门被敲响了,滑瓢看向了和室门。玉藻前手托琴身站了起来,说道:“料理已经准备好了,奴良君敬请享用。”

    奴良站起身,玉藻前与他擦肩而过,奴良抬起手,握住了玉藻前的手,玉藻前清晰地听到自家犬儿“呲”了一声,美人抬首浅浅一笑,奴良呼吸断了一瞬:“……我还能见你吗?”

    玉藻前抬起手,手尖划过他的胸口,说道:“那要看你今夜的表现了。”尾音微挑,语带暗示。

    “是吗?”奴良滑瓢缓了缓,他松开了握住了玉藻前的手——作为一个吃饭绝不付钱的滑头鬼,他估计没戏了。

    和室门被拉开,狸猫小姐们端着餐盘缓步走进和室里,玉藻前走出和室,绕了一圈走到门口的小团狗摇了摇尾巴,狸猫小姐躬身接过玉藻前手中的三味线,目送两位老板消失在拐角。

    狸猫小姐奉上前菜,甜玉米汁,奴良滑瓢舀了一勺送进口中,玉米汁清爽甘甜,抵消了口中酒酿的辣味,蒸鲍鱼佐啫喱入口即化,一口咬下肥嫩弹牙,慢慢都是海鲜的鲜味。

    然后是甜虾飞鱼籽,晶莹剔透的甜虾被橙黄的飞鱼籽包裹,咬下精致的手握,飞鱼籽在口中爆炸。接着,送上来的是烤鳗鱼与蒸鸭胸肉,鳗鱼肉质软嫩,裹着酱汁的鱼皮加上新嫩的鱼肉,清甜爽口。鸭胸肉是冷食,饱满鲜嫩,搭配萝卜泥又很解腻。

    食物散发着香味,奴良滑瓢口中不停,跪坐在他身边的狸猫小姐适时收走空下的餐具,新的食物被摆了上来——金目鲷汤,狸猫小姐托着袖子,揭开汤瓷的盖子,在汤瓷被揭开的瞬间,一股香味就飘了起来。

    金目鲷一根刺也没有,鱼肉肉质柔嫩,汤汁澄清清淡,鲜美极了。

    奴良滑瓢啜了一口汤勺里的汤汁,他眯起了眼睛,狸花居酒屋的食物真的好吃极了。接着被送上来的是刺身,平政鱼、蓝鳍金枪鱼、车虾还有赤贝。

    滑头鬼有些好奇了,他瞧了眼安静服侍的狸猫小姐,问道:“这些鱼只生活在海里,你们主人是从哪里弄来了如此新鲜爽口的鱼类?”

    “主人与海中的人鱼缔结交易,为客人奉上最新鲜的食物,”狸猫小姐轻声回答:“为此,浮月市町有一个出口就设在海边。”

    而此时,玉藻前兜着自家犬儿无声地落在酒居的屋顶上,小奶狗团成一团缩在自家狐狸的怀里,幻境已然展开,无人能看到张扬地盘膝坐在屋顶上的华服美人。

    “他摸了你的手!”小团狗嘟囔了一句。

    “嗯。”玉藻前挠着狗下巴,狗狗的小爪子按在他的虎口上,软垫垫在皮肤上滑来滑去。

    “我要给他留一个深刻的印象。”小团狗语气上扬。

    “我不陪你了,”玉藻前抱起狗,放在屋顶上,说道:“玩得开心点。”

    蓝鳍金枪鱼的后脂被片下放在瓷盘里,奴良滑瓢咬了一口,入口柔软满嘴的脂香。滑腴细腻,至柔至嫩至鲜,脂香与嚼劲皆体现完美。同时,鱼的本味、酱油的鲜味和手磨山葵的香味完美结合在一起。

    平政鱼被切成几乎透明般的薄片,酱汁??稠,却一点也没有夺走鱼鲜的香味,煮过的鲜活车虾清爽脆感,鲜美无比。

    接着,就是主食。

    颗颗爆浆的鱼子搭配米饭,淋上寿司酱油、木鱼花调制的酱汁,鲜美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来自北海道的赤海胆,色泽金黄发亮,入口甘润甜美。

    餐盘里的食物被吃完,新的食物就被奉上,饶是奴良滑瓢,在吃下最后的鲜切水果之后,他也不得不摸着肚子闭上了眼睛。

    这种环境,这种滋味,这种服务,滑瓢摸了摸自己的钱袋,这一刻他明白了自己贫穷——今天他就要这些开店的妖怪明白一个道理,不是所有的大妖怪都有钱,虽然他的钱刚刚够吃饭。

    他就是属于那种没钱的、流落街头的,口袋空空的大妖怪——希望他们铭记这个道理。

    狸猫小姐托着刚煮好的茶送到奴良滑瓢的手边,茶香浅淡,奴良滑瓢小小的抿了一口,滑头鬼的眼皮往上掀了一丝,目光落在低眉顺眼的狸猫小姐身上,妙曼的少女跪坐得端端正正,染着花蔻的手放在合拢的膝上。

    狸猫小姐慢慢抬起头,露出一个温柔的浅笑,她缓缓开口,问道:“客人,吃得如何?”

    奴良滑瓢看了眼自家睡得鼾熟的小妖怪,他点了点头,周身的妖力流转起来,狸猫小姐抬起手,手尖妖力凝聚,手下就出现了一张账单:“承惠五个金小判,奴良大人。”

    狸猫小姐捏着账单送了过去,“奴……奴良……大人?”狸猫小姐缓缓抬头,就看见滑头鬼冲着她露出一个甜度百分百的笑容,然后身形在刹那间化作烟雾消失在空气里。

    整个店躁动起来,狸猫小姐皱起眉,狸猫小姐提了一口气,狸猫小姐大叫起来:“逃单了,有人逃单了,大家伙儿,有人逃单了!”

    脚步声朝着包间聚集而来,狸猫小姐猛地拉开合适的门,“没有人,没有人,”狸猫小姐气势汹汹地站起身,说道:“没有人敢逃妲己娘娘的单!”

    “是啊,”一声雌雄难辨的声音在狸猫小姐身后响起来,狸猫小姐猛的转过身,玉藻前捻着手里的团扇,绽开一个笑容:“没有人敢逃我的单,那有人就逃了,你说会不会很有趣?”

    狸猫小姐愣住了,狸猫小姐眨眨眼,狸猫小姐左看右看,大老板不见踪影。

    奴良滑瓢身形化作烟云,从无到有凝聚成形状,纳豆小僧被拎着衣领,他晃了晃脑袋,从酣睡里醒来,“大将,您吃完了?”

    “嗯,真是美味啊,”滑瓢发出一声鼻音,他语气里充满了遗憾地说道:“只可惜,再不能见这位妲己娘娘了,绝世佳人,绝世美味,哎……”

    “大将……您?”又没付钱?

    倏忽,一声低沉的男声在他身后响了起来:“你还是能见他的,”一只手按在他的肩头,带着尖利爪钩的手骤然锁紧,捏住他的肩胛骨,修罗丸说道:“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

    淡淡的花香飘入奴良滑瓢的鼻子里,冰冷的妖气仿佛利剑悬在他的头顶。

    奴良滑瓢甚至没有犹豫,他一把把小妖怪塞进了衣服里,撒丫子就跑。“嗷!”一拳就打上了他的脸,“逃单,我开店这么久,只有你逃单!”

    奴良滑瓢,未来浮世绘町奴良组的一代目,这一辈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吃霸王餐,也曾经有过店家发现了他追了出来,但是,今天,他第一次感受到被一个犬妖,被一个嗅觉灵敏至极,感知极度敏感,从关西追到关东的痛苦。

    从平原追进了森林,从森林追进了沼泽,从沼泽追到了海边,漏一点气味,留一点妖气,哪怕滑瓢甩了修罗丸一里地,修罗丸都能循着气味追上去。

    而且,毫不夸张的说,修罗丸逮着机会,就揍滑瓢英俊的脸!

    新仇旧恨!

    站在海边的山崖上,奴良滑瓢一把扯下腰上挂着的钱袋,声音都飙破了音:“给你钱!十倍,都给你!”滑瓢知道自己口袋里只有铜小判。

    “吃饭不给钱,给十倍赔偿我就放过你。”

    “十倍赔偿?一百个金小判,你开黑店的吧,”奴良滑瓢义正言辞:“你掏光我的钱包并且卖了我都没有这么多钱!”

    “呵。”修罗丸刀尖点地,嘴里说道:“吃了我的饭,喝了我的酒,摸了我伴侣的手,摸了两下,你想不给钱?”

    “我都说给你钱了,是你狮子大开口,”奴良滑瓢瞧着犬妖不打他一顿不解气的模样,说道:“你的重点是摸了你伴侣的手吧!你至于吗!摸了两下!”

    修罗丸闻言,语气冷酷了些:“受死吧,滑头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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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38章

    奴良滑瓢站在山崖上, 他看着崖下拍击崖壁的海浪,他在认真思考从这里跳海,借助海水冲掉气味然后逃脱的可能性。

    只不过迟疑了三秒,那个犬妖化作的金色光点轰然砸了下来, 紧随其后的, 就是近似闪电般劈斩而来的刀光, 奴良滑瓢反应极快, 身形化作烟雾在刀光斩下的瞬间消失不见, 修罗丸化作人形, 分辨了一下空气中残留的气味, 他足下一点,横刀朝着右侧挥舞而去。

    “飒飒飒!”三刀破风声, 刀刃裹挟着妖气, 逼得奴良滑瓢不得不现身。

    “我就吃了一次霸王餐,摸了两下美人的小手,”奴良滑瓢有那么点狼狈地喊道:“你不至于要杀了我吧!”

    “呵, ”修罗丸挽了个刀花,还刀入鞘,时殁插入刀鞘里,他说道:“你别躲,让我解解气。”

    “霹雳哐啷!”

    “乓乓乓乓!”

    很荣幸, 奴良滑瓢成为这个世界第一个承受四枫院家幼子白打暴击的妖怪。

    纳豆小僧看着自家大将肿成一个猪头的脸, 滑瓢梗着脖子大声说着:“讲好了, 我给你钱!不许,不要打我的脸了!”

    有那么一瞬间, 纳豆小僧有在怀疑他追随眼前这个妖怪的正确性。

    修罗丸忍住笑, 他接过奴良滑瓢接过来的钱袋, 扯开钱袋系着的绳子,晃了晃钱袋里慢慢的各种小判,说道:“你既然有钱,就不要吃白饭,浮月市町换主人之后,我们做的都是正经营生,那些小妖怪,那些狸猫小姐们,都靠他们的劳动换取报酬。”

    “不会了,我不会了,”奴良滑瓢强调道:“以后到你那里吃饭绝对给钱。”修罗丸回望过去,注视着滑头鬼金色的眼眸,犬妖觉得他从这个妖怪眼睛里读出一句话——

    我以后还会去你那里吃饭,要是给钱我跟你姓。

    修罗丸两手交叠,捏了捏手指的关节,发出“咔嚓”的脆响。

    “绝……绝对不会再摸你夫人的小手!真心的,我发誓!”

    修罗丸抬起手,捏了捏眉心,相比于优雅矜持的奴良鲤伴,眼前的这个大流氓让他气都气不起来,修罗丸抬起头,侧首向远处看去,仿佛错觉一般,有那一瞬间他从远处的森林里感受到了一股阴冷的妖气。

    奴良滑瓢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向了山下的森林。

    纳豆小僧从滑瓢的衣襟里探出头,顺着两个大妖怪的视线向远处望去,崖壁的一侧是连绵至天际边的大海,而另一边,山路蜿蜒至远方,森林茂密,在森林的边沿,有一处规模不小的村落。修罗丸瞧了眼天色,他一路追杀滑瓢几日几夜,如今恰恰是日落时刻。

    这个时间,忙碌了一天的村民都回到了家里,炊烟寥寥升起,鲜活的人气随风而至。

    太阳缓缓从天空下落下,暗淡的日光勉强照亮周围的景象,那一丝阴冷的妖气从森林里飘散出来,修罗丸辨别出浓郁的腥臭与血腥气味,修罗丸分辨了一下,这是蟒类妖怪的气味。

    修罗丸足尖点了点,滑头鬼感受到一股力量从修罗丸足下贴着地面沉积下去,顺着地表,仿佛流经泥土的暗流向远方汹涌而去,借着妖力的延伸,修罗丸看得清楚,一条巨大的蟒蛇已经蜿蜒爬行到了森林的边沿。

    黑色的巨蟒身上满是人类凝固的鲜血,而它的身侧,生出了四个短小的细足,这个嗜血、食人的妖怪即将化螭——这个妖怪吃了多少人了?巨蟒趴伏在林木的黑暗里,兽瞳里流露出贪婪嗜血的光芒。

    这头巨蟒浑身漆黑、身形巨大,哪怕只是打横滚过村子,都会把村落碾垮摧毁。

    “嘿,兄弟,”滑头鬼唤了一声:“说好了,不跟你打了。”

    修罗丸侧首看去,蹙起的眉梢下金眸闪烁,视线锋利饱含杀气,奴良滑瓢却分辨出,这杀气不是针对他的。

    滑头鬼蹭了几步蹭到修罗丸身边,滑头鬼挠了挠头,滑头鬼笑了,在自家纳豆小僧被修罗丸视线扫过之后汗毛竖起的状态里笑了,“少见你这种妖怪,”滑头鬼感慨道:“少见你这般不将人命视作草芥的妖怪。”

    修罗丸瞥了他一眼,他没说话,奴良滑瓢自顾自地说着,纳豆小僧抓他大将的衣襟的手越来越紧,奴良滑瓢盯着他肿起的脸,搂住修罗丸的肩膀:“做个朋友呗。”

    “大……大将!”

    修罗丸到底没忍住,他笑了:“劳驾你用妖力消去脸上的肿,辣眼睛。”纳豆小僧瞪圆了眼睛看向奴良滑瓢重变英俊的脸。

    此时,森林中的巨蟒动了,修罗丸口中说道:“我阻止他,你救人。”

    巨大???黑蟒仿佛移动的山岳一般,身子摩擦过地面发出“簌簌”的声音,急速蜿蜒爬行的巨蟒转身就碾过了村庄外的田地,村子里的宣告紧急的挂钟被敲响了,刺耳的尖叫声从山下的村子里传来,“轰隆”,这是巨蟒尾巴扫过房屋,房屋轰然倒塌的声音。

    “好!”奴良滑瓢应道,他拎着哪都小森的后衣领,把小妖怪放在崖壁的边沿,身形就化作黑雾,消失在空气里。

    修罗丸妖力骤然拔升到极致,那是如山岳般甚至压迫至灵魂的妖力,纳豆小僧仿佛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嗡鸣,它瘫坐在地上,这个大妖怪追杀他家大将甚至没用到这股力量的十分之一。

    宣战!巨蟒感受到了从山顶之上传来的威压,它猛地回过头,张开血盆大口,应战!

    修罗丸足下一点,身形冲向村落,纳豆小僧看着在半空中化作原形的白犬,那是个身姿健壮优美的妖怪,雪白的皮毛顺着风朝后飘扬着,四足生着尖利的爪子,金色的眼眸充满的杀气,微微长开的犬口里獠牙狰狞。

    只见一朵金光冲向了挺起身子应战的巨蟒,那只身形比巨蟒还要大上几分的白犬一口咬在了巨蟒的头颅连接身子的地方,巨蟒被这猛烈地冲击直接撞得倒了下去,巨蟒哀嚎一声,身子却朝着白犬缠绕而去。

    纳豆小僧踮着脚往山下看去,他捂着心口——山下的人不会有事吧。

    化作烟雾隐匿身形的奴良滑瓢看得清楚,白犬化作一道金光掠过天空,那猛烈撞击伴随犬口咬住要害的动作却是瞄准了逆着村民逃跑的方向——

    是个好狗狗呢,奴良滑瓢用腹诽的方式夸奖着。

    巨蟒的身子缠绕着白犬,狠狠地收缩起来,纠缠着巨犬身子的蟒蛇使用它天赋的捕猎方式。

    滑头鬼身形落地,在巨蟒尾巴横扫过的电光火石之间,抱起瘫软在地的妇人,足下一点,朝着旁边躲闪开去。奴良滑瓢在安全的地方放下惊恐的夫人,又朝着战场中心飞掠而去。

    白犬咬住巨蟒的脖颈,獠牙刺破巨蟒的鳞片深深扎入巨蟒的肉里,剧痛让巨蟒挣扎的动作变得剧烈起来,修罗丸牙下用力,鲜血顺着他的口唇不可避免的流入喉咙里,犬妖鼓噪的妖力躁动起来,若不是估计着村子里还没有逃走的人类,他脑子里只剩下用时殁把这个妖怪片成片的冲动。

    所幸,奴良滑瓢的动作极快,只见黑色虚影在战场上来回穿梭,惊恐瘫软的妇人,受伤捂住的老人,孱弱恐惧的孩子都被他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白犬松开了口,巨蟒缠紧的身子让他都感觉到了一点不是,下一瞬,修罗丸变作人形,足下瞬步迸发,身形从巨蟒缠紧的空间里消失不见,奴良滑瓢仰首看去,就看见英俊的犬妖悄然立于云端之上,白皙修长的手落在了腰侧的刀柄上。

    一道刀光,时殁出鞘,鼓噪的妖力瞬间被收敛起来,随之出现的是,是让人灵魂都产生压迫感的纯粹灵力,奴良滑瓢低下头,看着一朵彼岸花在他的足边缓缓绽放,低沉的男声在他头顶响起:“秋之堕,时殁。”

    时殁始解,反手握刀的手一松,暗红色刀柄的长刀笔直落下,却在脱手的瞬间坠入了涟漪里,刀刃再次出现,化作了漫天如秋日落叶的刀刃,灵压汹涌而出,占夺融入巨蟒的妖力化为己用,斩魄刀化无形为有形,身形巨大的妖怪只看见千枚刀光扑面而来,时殁化身无数如秋风之中风卷落叶。

    如若风消残云,天神楠漨降世——“飒!”,只是刹那间,万道流光就将巨大的黑蟒斩杀成朦胧的血雾。

    修罗丸从空中落下,他足尖轻点,妖力朝着血雾的方向汹涌而去,含有剧毒的妖力将荡漾开来的血雾融化殆尽。

    “哦,朋友,”奴良滑瓢瞧着这碾杀的姿态,真心诚意地夸奖:“你真……”厉害。

    “呕,”奴良滑瓢眼睛眨了眨,就看见修罗丸错开步子,手撑在离他最近的房屋的墙壁上,又发出一声“呕”的声音,“呸,呸,呸,呸,呸!”一口接一口,吐得连绵不绝。

    于是,奴良滑瓢的夸奖变成了:“你真可爱。”

    修罗丸左手扶着墙,右手微微抬起,时殁在他手中瞬间凝形,头一歪,瞪视着笑得浑身颤抖的奴良滑瓢——皮痒了吗?

    狗狗呲牙“呕,呸呸呸!”

    “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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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39章

    “尊贵的客人, ”酒仙人扛着一大坛酒走了过来,修罗丸仰首看向这个浑身带着酒香的妖怪,酒仙人“哐”的一声把酒坛放在了地上,说道:“您是浮月市町的主人吗?”

    修罗丸颔首。

    酒仙人掏了掏衣襟, 他捻出一个小布袋, 修罗丸扫了一眼, 从布袋里散发出的妖气说明布袋里面装着融入他剧毒妖力的元珠, 酒仙人问道:“您与您的朋友喝了我酿造的已有七百年的酒, 如果可以的话, 我希望您用融入了您妖气的元珠付钱。”

    “是他请我喝酒, ”修罗丸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滑头鬼的方向:“呵。”看清奴良滑瓢的瞬间, 他笑了。

    喝了半坛七百年佳酿的滑头鬼此时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满身酒气,鼾声连连,醉得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修罗丸站起身抱着手臂, 他走到仰躺在地上一点反应也没有奴良滑瓢身边,“啧,”滑头鬼的小妖怪下属歪倒在奴良滑瓢肚子上,修罗丸踢了奴良滑瓢一脚,“哟。啧。”修罗丸瞧着醉死过去的滑头鬼, 金色的眼眸里满是嫌弃。

    又一个被他喝趴下的人——啧。

    酒仙人眼观鼻鼻观心, 嘴里语气不变:“看起来, 只有您可以付钱了。”

    修罗丸瞥了眼醉死过去的滑头鬼,他弯下腰, 他的手贴合在酒坛的边沿, 妖力融入, 将酒坛收入手串里,低着头的酒仙人看着修罗丸手尖摸了摸手串上的元珠,“打开你的袋子。”修罗丸这样说道,酒仙人扯开袋子的绳子,元珠“叮铃哐啷”地落入袋子里。

    “多谢大人。”

    “承蒙招待,不胜感激。”修罗丸说道,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醉死在地上的滑头鬼,酒仙人微微仰头,就看见英俊的犬妖露出一个充满恶趣味的笑容,修罗丸弯下腰,把纳豆小僧塞进了滑头鬼的衣襟里。

    眼前的大妖怪妖力鼓噪起来,卷席而起的尘土消散后,一只巨大的白犬站在滑头鬼的身边,白犬张开血盆大口,“嗷呜”一口咬住了醉死的滑头鬼,酒仙人懵然地瞧着,就看见大狗像是叼骨头一样,脑袋耸动一下,将醉死的大妖怪咬得更稳一些,足下妖云汹涌,化作金色光点从原地消失。

    酒仙人掂了掂手里的布袋,他自言自语:“看起来是挚友呢。”

    ……

    奴良滑瓢自深眠中醒来,他尚未睁开眼睛就闻到了淡淡的檀香,清雅浅淡的燃香让他放松下来,接着,滑头鬼才察觉到自己睡在盖着被单的床铺上,最后,当他的手动了动,他才发觉自己的袖子与衣襟湿漉漉的。

    奴良滑瓢睁开眼,看着睡在他距离不远的小床铺里的纳豆小僧,以他绝佳的视力,奴良滑瓢也注意到,纳豆小僧身上的短打也是湿漉漉的——他为什么会湿漉漉的?

    奴良滑瓢掀开被单,坐起身,看向闭合的和室门,妖力扫过,借由妖力,他看清闭合的和室门外熟悉的庭院,“哦。”他这个吃霸王餐的被带回来了?

    此时,靠近走廊的和室门被敲响了,奴良滑瓢说道:“请进。”

    和室门被打开,曾经接待过他的狸猫小姐捧着一套衣服走了进来,“吃霸王餐的,”奴良滑瓢眉尖跳了跳,狸花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是我家大人给你准备的衣物。”

    狸花抬起手,轻拍了两下,紧随其后的两只山魈妖怪抬着盛满水的木桶走了进来:“请您沐浴更衣,主人命我给您洗净衣物。”

    “这是我家主人特意为您准备的衣物与扇子,”狸花扫了眼放在衣服边的扇子,说道:“这是主人亲手绘制的扇子,衣服也是全新的。”

    “沐浴更衣就不必了,”“吃霸王餐的”翻了个白眼:“我穿我自己的衣服就行。”

    “是吗,”狸花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她又拍了拍手,沉默的山魈们抬起木桶就往外走,狸花温温柔柔地说道:“不愿沐浴的话,我们也能省些水,只是,您怕是不记得了,吃霸王餐的大人,您是主人变作原形叼着带回来的。”

    您是主人变作原形叼着带回来的。

    原形叼回来的。

    叼回来的!

    叼!

    奴良滑瓢的眼睛瞪大了三倍,等一下,他身上的都是狗口水吗?这湿哒哒,湿漉漉,湿淋淋的浸满他衣襟和袖子的水是狗口水吗?

    有那一瞬间,奴良滑瓢皮肤上的汗毛都炸开了。

    奴良滑瓢毫不犹豫,口气立刻就变了:“我转念一想,小姐姐,我觉得我还是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见你家主人会更有礼貌,你说对吗?”狸花嫌弃地瞧了他一眼,摆了摆手,两只山魈“哐”地放下扛着的浴桶,三个妖怪走了。

    吃了妲己娘娘的霸王餐,还被娘娘引为贵客,狸花摆好沐浴用的物品,退下前看了眼这个英俊妖怪——她倒要看看,这??妖怪有什么可取之处。

    奴良滑瓢扒光自己的衣服,坐在水温合适的浴桶里,他仰头靠在浴桶壁上,闭上眼睛,滑头鬼却笑了,自己新结交的朋友真是有趣,自己说是请他喝酒又驴了他一顿酒钱,拿这种堪称幼稚的方式报复他。

    有趣有趣。

    奴良滑瓢擦干身上的水,他弯腰捡起叠得齐整的衣服,手指在衣服上摸了摸,滑头鬼才发现这是深海鲛女吐出鲛丝织就的衣服,这是四枫院的衣物吧——滑瓢一边穿一边想,这狗怎么又幼稚又贴心呢?

    奴良滑瓢穿好足袋,想了想,拿起了搁在衣服边的折扇,他随意地把扇子插在腰带里,揣着手往外走去,循着此间两位主人的妖气,穿过木廊,刚走到木廊的拐角,一声黏糊糊的“唔唔哼汪……”的哼唧声就传入他的耳中。

    什么声音?

    奴良滑瓢一步拐过墙角,视线移动穿过木门敞开的和室,落在和室另一头的木廊上,那个轻弹三味线的美人侧身坐在木廊上,一只白皮雪白的成犬犬首枕在美人的膝上,美人右手手上握着一把木梳,左手按在犬首上,右手的梳子穿过白犬顺滑的毛发。

    梳齿穿过绒毛,滑过白犬的皮毛,奴良滑瓢听着白犬鼻音重重的撒娇声。

    这是那个一刀将巨蟒化作血雾的犬妖吗?美人摸狗头,狗头蹭纤手,哼哼唧唧,黏黏糊糊,不是同一条狗吧。

    奴良滑瓢心里想着,脚步却没有慢下来,他一步走入和室,在两个大妖怪身前盘膝坐了下来,“哟,早上好啊,四枫院,妲己桑,”奴良滑瓢顶着白犬被打扰了二人时光的逼人视线,说道:“没想到你是这种狗啊,四枫院。”

    白犬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算是打了个招呼。“日安,奴良。”玉藻前摸了摸翘起的犬耳,说道:“现在已是申时了。”

    下午了,别早上好了——听着来自美人的讥讽,滑头鬼厚着脸皮捂住胸口做出了心灵受伤的动作。

    接着,白犬的金眸缓缓地合上了,犬首抬了一点,顶了顶玉藻前压在犬首上的手——继续摸,不要停。

    奴良滑瓢瞧着合上眼睛不看他的狗,又看了眼微微一笑继续用梳子梳理犬毛的美人,有他没他,当着他不当着他,旁若无滑头鬼。

    穿着十二单的美人动作轻柔,玉梳从犬首梳到犬尾,玉藻前抬起手,玉梳从犬毛里脱出,玉藻前捻下玉梳上缠绕着的仅有一根的犬毛,摸了摸手腕上的手串,装满自家犬儿犬毛的袋子落入手中,玉藻前袋子搁在犬背上,松开系绳,把白色的犬毛放了进去。

    玉藻前拎着袋子在白犬的黑鼻头前晃了晃,白犬嗅了嗅,眼睛都没睁开,只是,绒领一般的尾巴一扫,就将自家狐狸圈了起来。

    这是秀恩爱吧,这是旁若无人的秀恩爱吧,这是一只狗在向一个绝世美人表现他的占有欲吧——啊,奴良滑瓢低下头,他整了整崭新衣襟——他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对不起这个狗?

    于是,奴良滑瓢往前膝行几步,滑头鬼深吸一口气,他抬起头,露出他英俊俊秀的脸,伸出手,握住了他眼中绝世美人的左手,然后,在紧挨着犬毛的地方,奴良滑瓢做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奴良滑瓢满目的欣赏,他真心实意地说道:“妲己小姐,在下奴良滑瓢,初次于月色下见您,便为您心动。”

    玉藻前任由奴良滑瓢握着他的左手,奴良滑瓢看似放松,实则全身紧绷,他警惕着来自身边白犬的突袭。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白犬先开了眼皮,金色的眸子不错神地注视着他,金炯的眸子里充满了打趣的兴味。

    总觉得要发生点超出他预料的事情。

    “您是我见过最美的妖怪,也是唯一一个让我怦然心动的妖怪,”奴良滑瓢强自镇定:“能够认识您是我的荣幸,我恳切地希望,我也能成为让您心动的妖怪之一。”

    白犬听着奴良滑瓢当着他的面撬墙角的发言,眉梢挑挑,奴良滑瓢吃惊地看着白犬这都不做攻击的姿态,他握着玉藻前的手更紧了,语气更加深情:“我喜欢您,妲己大人!我想跟你生孩子!”

    他就不信这个发言还不会惹狗生气。

    雌雄难辨的声音温温柔柔:“哦,是吗?”狐妖歪了歪头,他的手尖碰上腕上元珠,手里多了一把折扇,手腕一抖,折扇展开,奴良滑瓢看着扇面上相依相偎的白狐与犬,对上狐妖的眼睛。

    赤色的妖力悄然从九尾狐身上飘荡而起,遮面的赤雾恍惚散去,穿着十二单的美人变成了黑发披肩的英俊男子,容貌英俊,妖力强大,与妲己一模一样的红眸一动,视线落在奴良滑瓢的身上。

    “只可惜,”奴良滑瓢目光发直地看着妖力一模一样的男子,玉藻前吐词清晰:“我没有那个和你一起生孩子的能力。”

    白犬炯炯的金眸看得专注,整只狗笑得浑身颤抖——杀伤力极大,侮辱性很强。

    男的?

    公狐狸?

    我一直在摸一个公狐狸的手,我一直在调戏一个男人?我怎么一点没有发现呢?

    本能的,奴良滑瓢抽出腰间修罗丸给他备下的折扇,展开挡在自己的脸上,玉藻前摸了摸自家笑得绒毛乱颤的犬儿,瞧着自家犬儿,顺着自家犬儿的视线看向奴良滑瓢展开的折扇,上书四个大字——

    我是白痴。

    九尾狐抿抿唇,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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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40章

    “妲己大人。”狸花跪坐在和室门外, 轻轻敲了声门。

    “嗯,请客人进来吧。”坐在里间矮几后的大妖怪应了一声,早在客人到来的时候,玉藻前就感受到了犬妖蓬勃的妖气, 和室门被拉开, 西国之主走了进来。

    凌月仙姬发出一声拉长的鼻音, 和她的丈夫一样, 这位犬妖在第一时间就分辨出了眼前大妖怪的真实性别, 凌月瞧着身着十二单, 发髻精致, 首饰精美的九尾狐,她眼睛不错开的打量着绝美的狐狸, 毫不夸张的说, 女装扮相的九尾狐比她还要美上几分。

    玉藻前捻着手里的毛笔,蘸着墨汁的鼻尖在砚台边沿刮了刮,将毛笔放在笔架上, 对上凌月打量的视线,玉藻前客气地说道:“初次见面,凌月桑,疏忽招待,还请见谅。”玉藻前看了眼静候在一边的狸花, 挥了挥手。

    狸猫小姐躬身退了下去, 有些出乎玉藻前意料的, 凌月朝着九尾狐走近了几步,“美人, 有没有兴趣跟我去西国, 你这般的美, 哪怕是安静地坐在高台上,都会让人心生愉悦!”

    “有没有兴趣,让我日日夜夜都能欣赏到你的美?”

    玉藻前瞧了眼招揽人才的西国之主,说道:“我只爱做些小本营生,”凌月看了眼九尾狐身上穿的鲛丝织就的十二单——这一套何止万金,九尾狐语气平平:“尚不想加入任何势力。”

    凌月收敛起脸上略显得不正经的笑容,说道:“阁下很有自信,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庇佑这浮月市町里的小妖怪们?”

    “我没有想庇佑他们,这些小妖怪们只不过是我漫长生命里的过客,”玉藻前声音不见波澜:“庇佑他们的,是我家犬儿。”

    凌月轻笑了一声,说道:“你们感情真好,”话锋一转:“我家那不成器的夫君呢?”

    玉藻前站起身,托着锦衣的袖口,他指了指庭院的方向,走在凌月身侧的九尾狐丝毫不介意凌月略显锋芒的注视目光,浮月市町不过被他和犬儿经营了几个月的光景,这条为修罗丸卍解固定于此世与彼世罅隙之间花街已经被诸多势力所瞩目。

    冥道不可控,冥道危机重重。

    而这条处于冥道之中固定空间里的花街,和平、安宁,大妖定居于此,少有人敢肆意妄为。花街的客人,要么是修行得道的术士,要么是游戏人间的妖怪,但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只要付钱并不惹事,都是这条街上店家招待的客人。

    不听话的、不付钱的、惹事的生灵中有敢挑衅此间主人的,都死了,街道愈加繁华,雇员日益增多,妖怪们寻求庇佑并且真心追随,无人敢忽略这股悄然存在的势力。

    西国之主来见见真人探探口风,并且把她估计又喝多了的大将带回去。

    拐过木廊的拐角前,凌月漂亮的眉梢跳了跳,以她绝佳的听力,她听到了斗牙连绵的鼾声,混杂在斗牙雷鸣般的鼾声里,还有一丝细细轻轻但分明跟上斗牙鼾声节奏的鼾声,鼾声里,还有熟睡的呼吸声。

    哼,呼,哼,呼,哼,呼。

    凌月揉了揉眉心,拐过拐角,果不其然,她看见了两条睡得鼾熟的狗,一股子腌进了绒毛里的酒味让凌月曲起手指挡在鼻前,这两狗睡得鼾响,倒是彼此信任至极,凌月扫了眼趴在一边醉得不省人事的滑头鬼,三个强者毫无大妖怪的气势。

    这什么玩意?有那么一瞬间凌月想扭头就走。

    凌月瞧了眼玉藻前,温温柔柔的大美人眨眨眼,凌月问道:“这是?”

    “斗牙和奴良要喝趴我家犬儿,”玉藻前瞧着自家醉倒了毫无礼仪的狗,说道:“看起来,他们成功了。”

    玉藻前走到自家犬儿身边,蹲下身子,手在柔软温暖的狗肚子上摸了摸,熟睡的修罗丸嗅闻到熟悉的气味,蹭了蹭自家狐狸的手,就着玉藻前施展的妖力,变成了可爱软绵的奶狗模样,玉藻前抱起自家狗,狗头埋在他的胳肢窝里,拱了拱,睡得更香了。

    梦里也要贴贴。

    凌月弯下腰,摸了摸她西国大将的狗肚子,妖力施展开,将她的挚友变作了小奶狗的模样,她把斗牙抱在怀里,白犬蹭了蹭她的手臂。举动是一模一样的,毫无提防是一模一样的,亲近也是一模一样的。

    豹猫进攻西国,需要她的大将于前方出战。

    这是她的夫君追求的自由吗,和有人饮酒,醉倒庭院无需担忧?

    凌月的余光落在亲密无间的两个大妖怪身上,也不知为何,她发觉自己心尖在玉藻前抱着犬儿的时候颤了颤。

    眼前族中最强大的白犬是她的夫君,眼前这个亲昵靠在她臂弯里的白犬是她的挚友——凌月心里清楚,这是不同的——有什么不同,她不懂。

    玉藻前看着化作金色光点消失在天际的犬妖夫妇,他摆了摆手,静候在一边的狸花和两个山魈妖怪走了出来,狸花指挥着两个山魈一前一后扛走了醉死过去的滑头鬼,玉藻前摸了摸自家腌进酒味的小犬儿,轻轻笑了。

    颇通人心的九尾狐自然看得明白,基于友谊与爱情都会缔结起亲密的关系,但这种亲密,是截然不同的。

    强者,霸主,返璞归真之时所求为何物?他想与心爱的伴侣平静自由地生活。

    ……

    “唔!”

    “嗯!”

    “嗷!”

    “别吵。”玉藻前搁下手里的毛笔,看了眼哼哼唧唧、呜呜嗷嗷宣示着自己存在感的小奶狗,白色的小奶狗蜷在软垫里哼哼唧唧,小爪子抵在自己圆鼓鼓的脑袋上,哼哼唧唧的奶狗眯着眼睛瞧着自家狐狸,只可惜,他家铁石心肠的狐狸对宿醉刚醒的狗毫无同情心。

    头痛,要爆炸了!玉藻前觉得自己听懂了狗言狗语。

    奶犬哼唧的声音变得更加绵软,奶呼呼,蔫唧唧的,可怜兮兮的。玉藻前终究没忍住,他抬起手,手招了招,小奶狗懵然地飞起,落进了他的怀里,揉了揉狗头,玉藻前重复了一遍:“别吵。”

    奶狗闭上了嘴,拱了拱头。

    抱着纳豆小僧的滑头鬼站在门口,发出超大声“啧”的一声。

    奶犬睁开金眸,瞧了奴良滑瓢一眼,玉藻前也不知道这狗狗鬼鬼喝吐了的时候放过什么狠话,自家犬儿缓开尊口:“你有本事自己去找一个啊!”

    “找就找,”纳豆小僧听着梗着脖子放狠话的大将说道:“就凭我这张脸,就凭我的气质,你怕我还找不到。”

    白犬的金眸撇了撇,敷衍地“哦。”了一声。

    “你还不信了,是吧,”奴良滑瓢气恼说道:“我未来的媳妇绝对比你的狐狸漂亮。”

    谢谢,不太想参加这种竞比——白犬的脖子动了动,脑袋搁在自家狐狸的臂弯里,蹭了蹭,闭上眼,嗅闻着自家狐狸好闻的冷梅气味,闭目睡去。

    宿醉刚醒的纳豆小僧吐了一口纳豆,他听着自家大将幼稚至极的发言,再一次怀疑他追随眼前妖怪的正确性。这些大妖怪看起来就是一丘之貉,喝了五天五夜就为了把彼此都喝趴了?

    然后互放狠话,最后醉倒一地?

    睡意上涌的白犬蹭了蹭玉藻前盖在他犬首上的手心,他就当着滑头鬼秀恩爱了奴良滑瓢能把他怎么着了吗?

    就在此时,逐渐陷入浅眠的白犬眉头微微一蹙,他猛地睁开眼,犬首一动,锋利的视线看向空无一物的木廊。玉藻前和滑头鬼几乎在同时感受到了从那里逸散开来的奇异波动,从那里传过来的,是纯净圣洁的灵力。

    圣洁的灵力显示了来人的身份——十有八九是伊邪那美神口中高天原的来客。

    白犬抬起头,看着从无到有在木廊上显出身形的人形,穿着纯白狩衣的不速之客仰着头,只看他的姿态就让修罗丸心生不愉,挺胸抬头,一副傲慢至极的姿态,他看清蜷在九尾狐身上的白犬,语气微扬:“在下是大国主的神使,你们这里的主人呢?”

    小奶狗眼睛眯了眯,锋利的视线落在高天原的不速之客身上,无声无息,聚集成山岳压身般的灵力只在一瞬落在这个大国主的神使身上,神使作不得任何反应,他狼狈地趴伏在地上。

    “你眼瞎吗?”修罗丸缓缓张口:“要是眼瞎,换一双眼睛再来。”

    来自奶狗的威慑,比震怒的大国主还要可怕三分。

    神使依旧狼狈的趴在地上,这股直接压迫在灵魂上的压力让他心生恐惧,惯常颐指气使的神使半点傲慢也不剩下,压迫在头颅上的灵压撤去了一些,这样他才能开口说话:“大……大人饶命!是在下有眼无珠,是在下冒犯了大人!”

    大国主让他试探黄泉新神的实力,他探查明白了。作为大国主的神使,他很清楚彼世尸魂界死神的存在,他也见识过队长级别死神的能力,但就这轻而易举将他压迫在地上,连手指都无法活动的灵压,这分明是超队长级别的实力。

    灵王的继任者——来自高天原的神使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

    身子能够活动的瞬间,神使卑微地跪伏在地上,修罗丸扫了眼恭声道歉的神使,修罗丸顶了顶自家微微浅笑狐狸的手,玉藻前轻柔地摸了摸犬首,修罗丸眼睛眯起来:“有话说,没话滚。”

    “奉大国主之命,”神使跪伏在地上:“为得天下安宁,令天下武斗神诛杀妖邪,杀祸害人命之妖,杀枉顾生死之妖,杀不尊神明之妖。这里,是高天原拟定的妖佞名单。”

    神使头也不敢抬,他从衣襟里取出卷轴,修罗丸懒得动,玉藻前手一招,卷轴飞到了他的手中,九尾狐慢慢展开卷轴,安静如鸡的滑头鬼凑了过来,三个妖怪一目十行地看过去,并无他们也无西国势力妖怪的名字。

    只是,在诸多妖怪的名字里,有一个名字引起了修罗丸的注意——巴卫。

    作者有话说:

    小狗勾又a又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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