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BA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在青楼捡到江湖死对头后 > 10、我来接你走了
    衰兰死了。

    白行玉跪坐在地,明月楼喧嚣欢乐,细雨绵绵簌簌,他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天旋地转回龙驭。

    老鸨的笑语伴着雨声,朦朦胧胧,庆贺着一个遗害万年的贼死了,庆贺着今夜将卖一个好收成。

    衰兰送客手是为他死的。

    衰兰送客手信命,天真而坚定,几乎成了痴人。五年前,衰兰跪在他剑下,鲜血如注,衰兰幽幽地抬起头,“我师父给我算过。”

    “我是折在你手上的命。”

    “我不信,便来华山找你。”

    “今日,我若真的死了,也心悦诚服。”

    “我若不死,来日,必定会再找你一战,无论天涯海角。”

    “这就是我的命!”

    那时候,白行玉心中只是冷笑,甚至生出些怜惜,怜惜此人的愚蠢和顽固。哪里有命。只是剑不够利,技不够强,为何怪罪命运。

    衰兰撑不住了,直直倒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颤颤巍巍伸出手,指尖努力绷直,却抑制不住地发颤,像是在寻找什么。

    白行玉并无多少恻隐之心,正打算降下最后一剑,彻底了结他的性命。

    抬剑,靠近。

    不料,衰兰伸出的手,轻轻抓住了他的剑。

    白行玉下意识从他手中抽走剑,刹那划破了衰兰的掌心,鲜血蜿蜒流淌。

    衰兰却执意将剑抓回,一下下抚摸着锦水将双泪的剑身,很珍重。不顾被划破的掌心,殷红的血迹渗出,他眼睛中闪烁着纯粹的光亮。

    “多好的剑。……我没有这么好的剑。”

    “这便是白大侠的剑。我也算见识到了。你剑法真好。”衰兰很艳羡地喃喃道。眸中是痴痴的神情。

    他吐出血块来,吞吞吐吐,话语已模糊,只是一声声好、好、好。

    衰兰的声音若游丝,轻轻落在沾满血迹的锦水将双泪上。

    衰兰舒舒畅畅地笑了。然后,终于脱力,手从锦水将双泪的剑身上蓦然滑下。

    衰兰昏死过去时,像一只皮毛伤痕累累的幼兽,蜷成一团,掌心摊开,面上依旧挂着纯粹的微笑。

    白行玉却没有再下死手。收起剑来,转身离开,却不走远,只是隐在缭绕的云雾间,直到看到衰兰的师父赶来,师父重重的叹一口气,恨铁不成钢似的摇摇头,背上衰兰离开。

    天涯海角无尽头,我会再来找你!

    这便是我的命。

    衰兰真的赴约了。

    衰兰真的,因他而死了。

    明月楼雨声万里绵延,满城风絮。白行玉跪坐其间,垂眸笑笑。笑容很凄凉。衰兰没有错信命运。兜兜转转,天地反覆,命运的谶言,还是应验到了衰兰的身上。

    世上唯一见过白幽人面具下的脸的人。

    天涯海角都要找到白幽人的人。

    惨死在城门外。举城欢庆。

    无人会来救他了。

    花重汴京城,细雨浇灌着清丽的重瓣芍药,团团锦绣的金围带。夜色上来,花影隐去。

    他觉得天地都轻了,直到清脆的“咔哒”一声,将他拽回现实来,是老鸨给他颈子上上了一道锁链,拍卖会开始了,他该卖出去了。

    他张开手掌,深深的看一眼掌心,这只手曾经握住过霜寒十四州。

    “走吧,看看谁愿意买你走。”老鸨牵起他颈间的锁链,便要带他下楼。

    忽然,老鸨手腕一痛,尖叫出声来。白行玉用尽全身力气,将锁链拔出,手掌皮肉破损,鲜血淋漓。趁着老鸨荒神,白行玉几步上前,将屋内的花瓶整个推翻,碎瓷迸溅,他抄起一片锐瓷片,回忆着握起霜寒十四州的那夜,单剑的技法,护在身前。

    老鸨回过神来,“你,你,你造什么反!”白行玉眼眸中是肃杀的神情,一反昔日的麻木空洞。老鸨心一跳,不敢与他正面冲突,速速跑出屋外,“造反了!杀人了!”老鸨高声招呼着救援。

    白行玉紧紧握着瓷片,掌心鲜血横流。他想到衰兰紧紧抓住锦水将双泪时,掌心亦如此。

    衰兰死了,他还没有,尽管只有一口气,尽管武功尽废,丢了剑心。只要还有一口气,他便要拼命走出明月楼。

    也算不辜负衰兰的执拗。

    老鸨唤来了侍卫,将他层层包围,他神情镇定,紧握着瓷片,不管不顾的冲出突围,疯了一般,转着圈向四处杀去,小臂被侍卫的刀具割裂,并不觉得痛,只觉得雨下的重,风刮的紧,明月楼,明月楼,明月楼如山倾倒来。

    明月楼的侍卫习惯了温玉软香的包围,轻松闲适的工作,哪里见过如此不要命似的疯子。侍卫并不比老鸨受的惊吓轻,被白行玉冲撞散开。

    “别让他跑了!”

    白行玉三步并两步杀出重围,脖颈上的锁链沉重,随着他的喘息一道摇曳,身子要散架了一般,却只管向前。跑!跑!跑!

    一路脚印血迹,一路尖叫惊呼,白行玉一往直前,几乎佛挡杀佛,不管不顾的撞开一切阻拦,跌跌撞撞,终于到了一楼。

    花朝节拍卖会会场。

    钝痛,从身子骨深处传来,海浪一般。他停住脚步,痛苦的弯下腰来,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彩灯辉煌,花团锦簇。

    人潮如织,美人如云。

    一步之遥。明月楼的大门就在眼前。

    一步之遥,一步之遥。明月楼,明月楼……

    “抓住他!他在那儿!”

    他已然看不清、听不清、辨不清,只是满腔铁锈味血腥气,混着潮湿的雨气。

    往前跑!

    往前跑!

    往前跑!

    忽然,被一阵巨力一把牵绊住,脚下一空,要跌倒下去。明月楼、明月楼、明月楼……他喃喃着,闭上眼睛。

    手腕被一把夺过,他指尖完全失力了,唯一的武器,那尖锐的瓷片,清脆地掉落在地。

    珠玉落地,碎声金石。

    最后一丝希望,随大雨滂沱,飘然而逝了。

    “白行玉,你的手……”熟悉的声音随着朦朦胧胧的雨声,包裹着他,轻柔的响起。

    天若有情天亦老。

    他强撑着,用最后的力气睁开眼,只见那张熟悉的面孔,那个惨死在汴京城门的人,那个举城欢庆他之死的人,那个眉眼黧黑如山川,眼神纯粹如镜子的人。

    他扑过去,一把揪住衰兰的衣襟,几乎是掐着他的脖子,手上却使不上劲,肩膀不住的颤抖。

    “你不是死了……死在城门……死在江湖盟主的剑下……你怎么来了……”他张张嘴,千万的话想问衰兰,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越焦急,冷冽的美目骤然红了。

    衰兰却好像能辨别出他的口型,舒舒畅畅地笑了笑,“我没有死去。”

    “死去的是无恶不作的大盗衰兰送客手。”

    “我名叫古鸿意。”

    古鸿意将手放在自己脖颈上,轻轻搭在他掐着脖颈的手背上。古鸿意的手心温度熨帖着他的手背。可以清清楚楚感知到古鸿意掌心那道疤痕,因锦水将双泪而落下的疤痕。

    “我随江湖盟主的千金,梅三叠,干了件大好事。

    “我杀死了大盗衰兰,找官府领了三百两黄金的通缉赏金。正正好好。”

    一川烟雨,满城风絮。

    “我来接你走了。”

    古鸿意说着便要牵白行玉,去找老鸨交赎金。却牵不动,白行玉沉默地站在原地,狠狠咬着嘴唇,垂下了头。

    古鸿意稍稍屈膝,低身,去看清白行玉的表情。

    古鸿意一怔,慢慢伸出手,指尖轻轻落在他眼尾那一点朱砂痣上。

    “……别哭。”雨势蔓延,古鸿意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