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曼珊走得快,查琳追到了门外才拉住她,“sam!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利曼珊摇头,“放过我,我不想听你说更多。”
查琳松了手,愣在原地,她没想到利曼珊是这样的反应,原本她以为,抛出这个名字后,利曼珊会好奇追问。
利曼珊走了几步,突然调头回来,走到查琳面前,一字一顿:“查琳,收购案完成之前,再也不要和我讲私事。”
“samantha,”查琳喊她的大名,“谁规定的商业伙伴之间不能谈私事?”
利曼珊想起上次鄢澜的告诫,“我,我规定的。”
查琳的眼中闪过桀骜,只那么一闪,暗下来了,笑了笑,“chloé只是我的朋友,我们是在玩网游时认识的,仅此而已。”
利曼珊看着她的眼睛,半晌,眼神柔和下来,“行,我了解了。”说完转身走向黑夜。
“sam!”查琳喊她,“我期待收购快点结束!”
利曼珊的身影在黑夜里晃了一下,没有停下。
鄢澜加班到了这个时候,可这两天只要脑子一放松,便想到利曼珊的事情。
她想关心利曼珊,可一直没找到角度去提这事……sam,我看到了新闻,然后查了这事?或者,sam,我觉得你状态不好?
要么过去了一点,要么模糊了一点;要么严肃了一点,要么暧昧了一点。
利曼珊坐在出租车后座,闭着眼睛,脑袋里是一团乱麻。卡尔的事还没过去,为什么?为什么查琳又将chloé这么抛到了自己面前?
手指在风衣口袋里触着一个东西,拿出来,竟是一根棒棒糖,橘子味的,想起来了,上次在纽约那家小剧院里,鄢澜给了她这个,说是信物,她将继续为这宗收购案工作的信物。利曼珊将它放进包内侧的口袋里,既然是信物,就不能搞丢了,重新闭上眼,苦笑了一下。
手机震了震,她突然有直觉,直觉这是鄢澜。
打开,一行讯息跃然屏幕上,果然是她:我刚下班,你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我的?
不知为何,眼泪夺眶而出,止都止不住,哪怕拼命压抑,司机还是听到了动静,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默默调大了一点收音机的音量。
眼泪从指缝间流出,利曼珊拿出纸巾,将自己擦干净,转头看窗外一点点掠过的夜色,半晌,低头再去看那则消息。
打出一个“有”字,左右端详,删去了。
又重新回复:以什么身份?
鄢澜的手机震了,她看了看,这问住她了,这个问题,就是她一直找不到的角度。
想了一会儿,回道:朋友。
利曼珊用手指撑着下颌,仔细看着这两个字,看了很久。有种矛盾的感觉。
那边又发了来:你在哪?
利曼珊突然觉得,鄢澜知道了什么,否则以她的性格,不会这么主动。
正琢磨,鄢澜的电话打来了,接通。
“你在哪?”鄢澜问。
“在回家的路上。”
利曼珊的声音出奇的软,很少听到她这么说话,鄢澜也不觉跟着低了一度,“没事吧?”
“嗯。”利曼珊就这么哼了一声。
鄢澜下意识抬手转了一下耳机,“你在开车?”
“出租车上。”
“回去后就休息吗?”
利曼珊想了想,“差不多吧。”
“sam,要不要给自己放个假?”
利曼珊微微坐直了身子,眯了眼看前方的车流,“为什么?”
“……你声音听起来有点疲倦。”
“鄢澜?”
那边顿了一下,“可以当面聊吗?如果你这会儿方便。”
利曼珊想了想,“你在哪?”
“我还在律所,我去找你。”
利曼珊重新倚了回去,“我请你看星星。”
鄢澜的车载导航寻着利曼珊发来的地址,是座湖畔的高层公寓楼,应该是她家。
车子停进了地下车库,对非业主是收费的,很安全。熄了火,鄢澜突然觉得心脏在胸腔里乱跳,家,是很特别的地方。
利曼珊说让她乘电梯到37楼,进电梯前跟她说一声。
地下车库的电梯只能到大堂,鄢澜环顾一周,气派而典雅,空气里弥漫着淡香,她走到前台登记,说拜访samlee小姐,前台的黑珍珠笑脸相迎,好像已经在等她。
黑珍珠将她送到电梯口,她给利曼珊发去讯息:进电梯了。
电梯门在37楼打开时,利曼珊随意披着件西装外套,懒懒地倚在电梯对面的装饰桌上,桌上立着一只瓷白的花瓶。
看见鄢澜,利曼珊站直了身子,淡淡笑了笑,“停车顺利吗?”
“嗯,车位挺多的。”
利曼珊正要迈开步,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恐高吗?”
恐高吗?天生恐高。可又练了两年攀岩,到底算不算恐高?
鄢澜有点为难,“不……吧。”
利曼珊改了原先的方向,改往左转,边走边说道:“我住的是套顶楼别墅,所以电梯也是私人的,得用我的指纹。”
鄢澜这才知道,她是来公共电梯只能到达的37楼接自己。
两人走到一处玻璃门前,是座外旋式观光电梯,踏进去,风景独好,可以俯瞰半座c城和湖边流光溢彩的滨湖大道,只是电梯是玻璃的……难怪利曼珊问自己是否恐高。
她往里缩了缩,利曼珊赶紧挡开电梯门,“你害怕?我们去乘另一部封闭电梯。”
“没事,走吧。”
“确定?”
“嗯。”鄢澜点头。
利曼珊按下了按钮,电梯缓缓上升,仿佛给人足够的时间欣赏美景,鄢澜往身后看了一眼,也是玻璃,不敢倚,利曼珊伸手牵住她的手,也不说话。
到了,直接将两人送进一楼的起居室,粗一看去,七八十平的空间里可能只有四样东西:墙壁上的花岗岩玻璃壁炉,一排火焰仍在跳动;一张灰色地毯;一排米灰色沙发;还有一只硕大的白色石雕,是一双翅膀。
起居室中央是一架镂空的旋转楼梯,楼上应该是更为私密的空间,例如卧室。
两层楼的落地玻璃墙,呈弧线,像竖琴一般,起居室延伸过去,视野被一根白色圆柱遮住了。
“你家很漂亮。”
“明明家徒四壁,”利曼珊脱了外套随意丢在沙发上,“你喝什么?”
“水,你不能再喝了。”
利曼珊笑了,“这么明显?”
“漱口水要是能掩盖酒气,酒吧里都会配了,你今晚也不用搭出租车回来。”
利曼珊举手投降,“好好好,我去给你拿水。”
鄢澜看着利曼珊的背影,将自己的大衣褪去,走过去搭在沙发上,又将利曼珊的外套理平整。
这种顶楼别墅英文叫penthouse,中文讲起来就有些许别扭,很难对照。鄢澜抬头,吊灯从二楼垂下,不是雍容华贵的水晶灯,是白色羽状的,和那座白色石雕呼应了。
利曼珊从厨房区出来,推了一架子喝的,顺着鄢澜目光看去,“它叫‘伊卡洛斯的翅膀’,和那个,”她指石雕,“是我一起拍来的。”
鄢澜想起来了,古希腊神话里的伊卡洛斯,为了逃离囚禁他的克里托岛,穿上了用羽毛和蜡制作的巨型翅膀,起飞前他的父亲警告他,不要飞得太高,太阳会烤化翅膀中的蜡,也不要飞得太低,海水会打湿翅膀中的羽毛。
故事的结局是伊卡洛斯忘了父亲的警告,不断向太阳靠近,蜡被烤化,翅膀散落,他也跌入了大海,葬身海底。
鄢澜点点头,“好像听过这个故事。”
利曼珊冲她笑了笑,将小推车推进电梯,按了顶楼的按钮,电梯门合上了,带着那些喝的去了楼上。她又转过身向鄢澜伸出手,“走,带你去看星星。”
她穿一件黑色高领无袖衫,紧贴着身体曲线,一伸手,颀长的手臂线条优美。
“城市里真的能看到星星吗?”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鄢澜拉住她的手,两人便踏着旋转楼梯上去,从电梯里推了盛满各种饮品的推车出来,穿过早餐室,穿过淋浴房,玻璃门外竟是一方泳池。
利曼珊拉开门,赤脚踏上池畔的木头地板,泳池看似露天,其实在一座玻璃暖房内,而这个方位正对着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湖。
c城依傍的这片湖近六万平方公里,有它自己的潮汐,像一片海。
利曼珊在池畔的一张躺椅上坐下,拿手机调了调,一首曲子便从环绕音箱中流出:quietnightsofquietstars…
她仰头看天空,又站起身,走到墙边,将玻璃门里的灯光、暖房中的壁灯,全部关掉了,一时这天台上一片幽暗,只剩池水中隐隐的蓝色,和远处漆黑的湖面上偶尔闪烁的灯火。
再抬头,天空便清晰了。
“鄢澜你看,是不是很不真实?”
鄢澜在她身边的躺椅上坐下,躺下去,遥望大湖之上的星空,它没有受到城市光源的污染。
“我开始嫉妒你了,居然可以在城市中看星星。”
“还可以看月亮,看雨,看雪,看风。”
“风也可以看到吗?”
“风有它的形状,”利曼珊顿了顿,“当初我看到这个玻璃房,立马决定买下这个地方,当我厌倦城市,我可以走到家的另一头,去感受这些。”
“竟然不是为了这个泳池。”鄢澜笑。
“泳池好麻烦的,不过,冬天的时候,除去一切束缚,裸着身体待在泳池里,雪就落在那上面,”她指指玻璃屋顶,“你真的可以看很久。”
“看你,还是看雪?”
利曼珊笑起来,沉默了片刻,“你要喝什么?自己拿。”
鄢澜站起身,想到自己今晚的“使命”,可利曼珊好像并不想倾诉什么。她打开一盏壁灯,去看推车上的饮品,有各式各样的酒,还有水,其实一点都没错,谁又愿意在这样的夜晚喝水呢?
“那支2012年的品丽珠,口味蛮特别的,你试试。”利曼珊像读出了她的心思。
鄢澜给自己倒了一杯,又拿了支水给利曼珊。
利曼珊大笑起来,“鄢律师,这公平吗?”
鄢澜嗅了嗅酒杯中的红色液体,奇异,带着点草本的香气,忍不住尝了一口,有一点黑皮诺的烂漫,又有一点赤霞珠的劲头。
“怎么样?”利曼珊在黑暗中问。
“不错。”
曲子结束了,突然安静起来,鄢澜将酒喝了一半,利曼珊抬头看星空,不那么清晰,些许的模糊。
甚至天空的色彩都在变换,星星拖着尾光。
“你看,这就是风的形状。”利曼珊轻声说。
话音刚落,“滴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下雨了。
“sam,想跟我聊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