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商渡的小报告打得并不成功。
周雨晚同他打茄伦(kiss)什么的,余曼听后目瞪口呆,以至于怀疑他夸大其词,戒尺没落到周雨晚掌心,倒是结结实实地拍在了他的屁股上。
商渡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怀恨在心。
翌日一早,同周雨晚坐上去幼儿园的车,他果断不给她好脸色,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忽视掉她朝他伸出的嫩白小手,径自往劳斯莱斯后排一坐,戴上头戴式降噪耳机,抱着臂,闭目养神。
周雨晚坐在隔壁座,两只小爪子扒在扶手上去,狐疑地歪着头看他,声线是这个年纪特有的软糯:“商渡今天心情不好吗?”
他没应声,只是抱在身前的两条手臂缠得更紧了些,薄薄的眼皮下,眼珠滚动的幅度轻微。
周雨晚敏感察觉到他的不悦是针对她的,眼睑低落地垂下去,鸦睫在眼下落一层阴影,“奇怪,是在生晚晚的气吗?”
他还是不搭理她。
周雨晚噘嘴,伸手扯了下他袖子。
商渡不动声色地往旁一扭胳膊,袖子的一角布料从她指间滑脱。
她愣然地眨了下眼,也赌气:“哼,那晚晚也不理你了。”
说到做到,之后一路上,周雨晚都不搭理他,也抱着臂,闭目养神。
车子到幼儿园门口停下,她靠右侧,先下车,习惯性地回头要去看车内的商渡。
只看到他从另一侧下了车。
两扇大开的车门间仿佛有穿堂风吹过,吹得她面颊发热,感觉像无形中被人嘲讽了一番。
不开心。
周雨晚气鼓鼓地甩上车门,两只手抱在身前,下巴一抬,端出趾高气昂的架势进园里。
“早呀,晚晚!”有女孩子同她打招呼。
“早!”周雨晚礼尚往来。
商渡莫名其妙不理她,那她也不理他,找别人玩好了。
只是玩到一半,她总忍不住,小眼神满场到处飘。
见商渡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小角落里看书,感觉他挺可怜。
她没继续跟人一起玩橡皮泥了,拿着刚捏出来的两只小猫,温温吞吞地朝他那边走。
商渡仿佛察觉到什么,忽然起身,把书合上,摆回教室后方书架里。
不用转身,就能透过书架一旁的不锈钢饰品,瞥到身后那人扭曲变形的身影。
周雨晚和其他女孩子一样,穿着幼儿园的藏青色背心连衣裙,搭配一双漆黑发亮的圆头小皮鞋。
不同的是,她喜欢花边袜,也喜欢漂亮的发饰,有时候是蝴蝶结发带,有时候是大肠发圈,她今天戴的是樱桃发卡,长发柔柔顺顺地披在身后。
她就站在距他两米不到的地方,商渡知道她在看他。
他在猜她开口第一句话是什么,而他又该如何回答她。
或者,看在她今天几次向他低头的份儿上,或许他也可以抢占先机,先发制人,
就昨天的事(),要她给个说法?
商渡大脑都快转冒烟了①[((),装模作样地扯了下领结,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就听一声飘忽的“亲亲”倏地砸进他耳朵。
Oh!My!God!
她是懂如何触发关键词的。
一股热浪忽地涌上脖子根,他都可以想象到自己耳廓该红成什么样了。
脚步声传来,一阵气流涌动带起的微风从斜后方掠过,他余光瞥见有人影窜过,回头,周雨晚略过他,直奔教室外的小院子。
商渡投去一眼。
教室后门开着,能看到小院子绿油油的草坪,两只小猫卧在灌木丛下,相互舔着对方红粉的舌头。
这画面有些怪异。
周雨晚没靠太近,只是蹲在教室后门外的长廊上,安安静静地看着。
商渡没报告老师,说她偷跑出去了,也没说园里收留的两只小流浪猫偷溜出来,正在做些卿卿我我、少儿不宜的事。
偷瞥一眼正被其他小朋友缠着的老师,商渡加快脚步,也一溜烟跑出去,也蹲身躲在盲区里。
周雨晚没错过他一系列奇怪的举动,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歪头瞧了他半晌,记起他一天都不跟她说话,她抿了抿唇,保持沉默。
他却先开口:“这有什么好看的?”
周雨晚东张西望了会儿,食指指向自己:“你在跟晚晚说话吗?”
他差点要冲她翻白眼,“不然?”
“猫猫。”她手指一转,示意斜对面交叠卧在一处的两只小白猫。
“你倒是挺像猫的。”他小声嘀咕。
“什么?”她没听清。
商渡:“没什么。”
周雨晚把手收回来,胳膊肘抵着弯曲的膝盖,托着下巴,端详了那两只猫好一会儿,看它们互舔得起劲,她嘴唇不知什么时候竟也张开,学着动了下舌头,舌尖从下往上在空中划了一道。
商渡瞄她一眼,“你在舔空气啊?”
“啊?”她蒙了一下,说自己的观察所得,“原来猫猫也会亲亲和舔舌头哦。”
“嗯?”
“晚晚的爸爸妈妈也会跟别人亲亲舔舌头。”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说,“你以后不准随便跟人亲亲舔舌头,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这是很亲密的人才会做的事。”
“什么叫‘很亲密的人’?”
“就是……”他在想着怎么言简意赅地同她解释,毕竟她家情况,貌似挺复杂,“就是两个特别相爱的人,才会亲亲,吃对方的舌头。”
“可它们是猫猫。”
“猫猫也一样。”解释不通,他就开始胡诌,“反正,这种事不能随便做的。”
“哦。”她只是这么轻飘飘地应了声,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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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渡感觉不得劲,又说:“如果跟人亲亲舔舌头的话,是要对对方负责的。”
()“哈?”
“你不知道吗?”
周雨晚看着他,黑眼珠又大又亮,小脸瓷白,苹果肌饱满,被阳光照出毛茸茸的感觉,“什么叫‘负责’?”
“就是要……谈恋爱,结婚咯。”他觉得自己说得挺明白。
回忆一遍昨天的事,再联系今天他不搭理她的模样,周雨晚好像懂了点什么,又好像不太明白,“所以,昨天我们亲亲,是要负责的?”
商渡咽了口唾沫,不吭声,随意搁在膝头的两只手不自觉交握,手指别扭地缠在一起。
她直接问了:“商渡是要我对你负责吗?”
这什么渣女发言?
商渡感觉跟她讲不通,再瞥她一眼,发现她好像就没把昨天的事放心上,他心里莫名酸胀发堵。
“算了,”他郁闷地吐一口气,“我才没把昨天的事放心上。”
她问:“是吗?”
他面无表情地应:“嗯。”
才怪。
那他今儿一整天都在别扭个什么劲?堵什么气?又何必在刚才特地提那一嘴?
烦死了。
最好她能动动脑子,反思一下他们的关系。
然而,事实证明,不能对她抱有太大期望。
就因他一句“没放心上”,周雨晚不再琢磨那些事,只是不咸不淡地“哦”一声。
良久,久到那两只猫要溜了,她才说:“如果不是昨天的事,那商渡今天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不理晚晚?”
这让他怎么解释?
商渡头疼了。
“没为什么。”只能这么说。
“那我们还是好朋友吗?”她又一次朝他伸手,用橡皮泥捏了两只猫猫,其中一只送给他。
他看着,服了,认输了,囫囵地“昂”一声。
不然能怎样呢?
他能跟她闹掰了不成?
搞笑。
这件事好像就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揭过去了。
每个新日子都有新乐趣,周雨晚看着就不像是会为过去某一件事感到耿耿于怀的人,只有他还乱七八糟、胡思乱想地惦记着。
圣诞那几天,商瑾周和余曼难得有空,带他出去逛街逛展。
反正周雨晚闲着也是闲着,他问她要不要一起,她欣然打扮一番,同他们一家人过港城。
出于历史原因,港城的圣诞氛围很浓。
正值节假日,看展的人很多。
商渡的家庭教育和周雨晚完全不一样,他父母会有意识地培养他认识中文简繁体,和英文的读写,再难一点,遇到古文书籍,还会念给他听,教他什么叫“句读”。
周雨晚跟着,四舍五入相当于免费蹭了一节长达三四个小时的课——尽管她是个不学无术的差生,听了跟没听没什么差。
只是觉得,商渡的爸爸妈妈好厉害,商渡也好厉害。
“Backtothepast,B
acktothefuture……”商渡跟着那两行白字在念。
港城多用繁体字,笔画多,周雨晚连简体都没学会,更别说繁体了,问他什么意思。
他指着顶上的字,从右往左的竖行,“回到过去,回到未来……”
她听得一知半解,没什么兴趣弄懂这些,双手往身后一背,脚跟一转,掉了个头,要去找能引起她兴趣的展品了。
看完展览,余曼那边的SA打电话过来,说是货到了,问她是送到家里,还是她到店里看。
来都来了,余曼打算直接去店里。
商渡嫌无聊,不想跟着。
周雨晚却说她也想去看漂亮衣服。
余曼说她带她去,又问商渡要不要跟着他爸爸去找别的乐子。
商渡放弃了,决定跟着她们一起去奢侈品店。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商瑾周跟着一起。
商场里放眼过去全是广告,较大的空地摆着造型精美盛大的圣诞树,不少人聚拢在那儿打卡拍照。
他们站在UG层,俯瞰G层的圣诞树。
“我认得那个哦。”周雨晚扯住商渡的衣角,手往圣诞树那边指。
他顺着看过去,眉梢一挑,明知故问:“哪个?”
“就是那个英文。”
“哪个?”
“金色的那一行。”
“你直接说呗。”
周雨晚不确定他到底看清没,但她确实只认得比较简单的单词字母,见他有在认真看她,她轻咳一声,挺起胸膛,摆出小老师的样子:“那是Iloveyou哦。”
他装听不懂:“什么?”
“Iloveyou。”她一个音节一个音节,认真仔细又缓慢地说给他听,商场太吵,怕他听不清,特地挨他特别近。
商渡就用这么近的距离看着她,呼吸渐渐有点凝住了,脸颊发烫,暗骂商场空调开得太热了,扯松了围巾,后来干脆把围巾摘下来,又问她:“什么意思?”
“原来商渡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她意外地捂了下嘴巴,笑嘻嘻地告诉他,“这是‘我爱你’的意思哦。”
完蛋,感觉更热了。
他这次把外套都给脱了,把耳朵凑过去,又问一次:“什么?太吵了,我没听清。”
“我、爱、你。”周雨晚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你有听到吗?”
“听到了。”他说,像是自言自语,可小眼神却不住往她那儿瞄,喃喃着,“Iloveyou。”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