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凭空出现的客人(二十二)
◎贺小乐的医术◎
对于贺小乐作为大夫的水平, 赫连春水是持怀疑态度的。
宴席上,贺小乐向种师道请命去伤兵营,第二天一大早, 他便到伤兵营报道。而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 带头的是王小石和赫连春水。
赫连春水问王小石:“你怎么也跟来了?”
王小石笑道:“因为我也很好奇贺公子的医术啊。不过,他可是‘万宝箱, 乾坤伞,阎王没法管’葛病的徒弟,想来医术应该不会差吧。”
赫连春水哼了一声道:“可他这样年轻, 武功如果真像传闻中那样好的话, 医术应该高不到哪里去才对。”
在赫连春水看来,一个人的时间有限,能把武功和医术中的一样做到极致已不容易。若贺小乐武功好医术差却偏要选医术的话, 他一定要把他骂醒,说他本末倒置。
王小石语气轻快地道:“等看过就知道咯。”
还未开战,伤兵营里的病人并不多, 贺小乐随着葛病走了进去,葛病道:“现在这里还不忙, 等到开战,应该就有得忙了。”
贺小乐好奇地问道:“开战大概会是什么时候?”
葛病道:“还不知道,但金国最近动作频繁, 想来不会太久。”
他们不知金国底细, 战略部署还是以防范为主, 而宋军也习惯了以守代攻。
赫连春水见他们师徒只是聊天, 贺小乐并没有动手给人治病, 不满道:“你不是说自己是大夫吗?怎么还不开始给伤员处理伤口?”
贺小乐只道赫连春水他们是来看望病人, 却不想居然是来看他热闹, 他无奈道:“伤口师父都处理过了,我总不能拆了再给人包上吧?”
这当然没什么意义,赫连春水也不可能从他的包扎手法看出他医术高不高明。
赫连春水道:“我这就去抓个金兵回来,然后挑断他的手筋脚筋,看你能不能治。”
贺小乐和王小石同时出声拦住他。
“不可!”
“赫连小侯爷不必如此!”
赫连春水看着他们,说道:“我又没动自己人,你们干嘛阻止我?”
贺小乐道:“金兵也非都是恶人,他们中很多不过是金国的百姓,打仗已是情非得已,又何必用这样的方式去伤害他们呢?”
他这番话说到了王小石的心坎,王小石开心道:“贺公子,我也是如此想的!我们交个朋友吧!”
贺小乐惊喜道:“好啊!”
他们两个性格有些相似,又都喜欢结交朋友,凑到一起简直是一拍即合。
赫连春水更不满了。他倒不是真想找贺小乐麻烦,只是日日在这营地里等着有些无聊,想找点乐子。可王小石明明是跟他一起来看热闹的,怎么现在反倒和贺小乐交上了朋友?
葛病观他表情,笑道:“等真打起来了,小侯爷肯定会看到小乐出手的。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他的医术绝不在我之下。”
赫连春水怔住,葛病不是喜欢信口开河的人,他会这样说,说明贺小乐的医术一定很高明。
他看向贺小乐的目光变得不同。一个人若是武功和医术都很高,那他绝对是个不世的天才。可这样的天才在郭定和丁灵琳的婚礼之前,仿佛从未存在过。
每个人都有师承,那贺小乐呢?
赫连春水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贺小乐道:“我有很多位师父,也有很多朋友,我的武功和医术大多是他们教我的,只是他们都在很遥远的地方。”
奇怪却坦诚的答案,赫连春水没有再问下去。
半个月后,城外忽闻战鼓擂动。
贺小乐等人跟着种师道匆匆登上城楼,只见城外旌旗蔽天,浩浩荡荡,不见尽头。
——金辽大军动了。
种师道神色凝重地看着城下。
据斥候所报,这一次金辽纠集了二十万大军,准备一举攻破西京。
金人的战术和宋人大不相同,宋人以防守为重,就算进攻也是层层递进,先试探,再分兵,不到逼不得已不会全军出动。可金辽联军却是直接大军压境,颇有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破釜沉舟之意。
这样的军队,往往气势冲天,让人望而生畏。
虽然大宋也有号称的二十万大军,但种师道明白,且不论人数虚实,光从力量还有阵图上讲,宋军便绝不是金辽联军的对手。
赫连春水的神色也不似之前轻松,他通兵法,明白此战劣势在己。
他道:“看来只能兵行险招,擒贼先擒王了。”
种师道却道:“金人的骑兵阵法是我们未曾见过的东西,想要于万兵之中擒下对方将领,这谈何容易?”
此时打仗讲究阵图,宋太宗甚至还御制平戎万全阵图,远程指挥将士打仗。
未曾见过的阵图,让种师道心里没底。
却在这时,贺小乐小声道:“此阵我见过。”
黄药师是阵法大家,金人也曾用此阵来对付他,却被黄药师轻松化解。当然,几十年后的金国和此时的金国不可同日而语,是以贺小乐也没有把握。
贺小乐的开场语是:“我有一位师父,师父是阵法大家,深谙奇门遁甲之术……”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后话,赫连春水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探究和好奇。
贺小乐在很遥远地方的师父,却看过金人的骑兵阵图,这岂非一件很神奇的事?
贺小乐道:“此阵名为鱼鳞飞马阵,亦攻亦守,谁若是单枪匹马闯入阵中,任你武功再高,也只有葬身马蹄一个结果。”
种师道虚心求教:“那应该怎么破解呢?”
贺小乐却问了个似乎不相干的问题:“大家杀过鱼吗?”
像种师道、赫连春水、李寻欢这些人当然没有杀过,他们摇了摇头。
王小石啊了一声道:“你是说刮鱼鳞?”
贺小乐道:“不错。”
鱼身上的鳞片是有方向的,一般只有逆着这方向从尾部开始刮才能将鱼鳞清理干净。
鱼鳞阵是由一个个菱形拼凑而成,以冲锋推进兼顾防守为目的,自然尾部更为薄弱。
李寻欢远远望去,果见飞马阵最后方只有三两骑兵收尾。
但要一口气绕到后方,非绝世轻功不可。
三个人同时开口,三句异口同声的“我去!”分别出自赫戚少商、王小石和阿飞。
数天前,阿飞已自龙虎山赶回。
以戚少商和王小石的性格,他们更适合正面交锋,李寻欢笑道:“还是让阿飞去吧,他的剑很快,于偷袭突击一道,最有经验。”
李寻欢信任阿飞,就像阿飞信任他一样。
当然,二十万大军不可能让阿飞一个人去闯,在他绕去后方的同时,必须派大军吸引住敌方大部分兵力。正面交锋,在所难免。
贺小乐攥紧了衣袖,两军交战,便意味着伤亡。
他匆忙离开了城楼,他要回伤兵营去。作为大夫,他必须保持镇定才能救下更多人的性命。
赫连春水看见了他脸上的凝重,明白了他要去的地方。
他想:“有这份救人的心,他大概确实是个不错的大夫。”
有伤员源源不断地送到伤兵营,贺小乐恍惚又回到了那一年与黄药师他们的并肩作战的时候。
他嘴唇抿得紧紧,整个人像是绷成了一根弦,但他的手却很稳,声音也很平稳,让人不自觉信服。
葛病余光瞥了他一眼,发现贺小乐的动作,娴熟得像是当了很多年的军医。
望闻问切,葛病的一套流程下来,贺小乐已处理好了两三个伤兵,葛病自问没有这么快的动作。
被送进来的伤兵越来越多,抬人的士兵脸上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沮丧。
这一仗比他们以为的还要难打得多。
辽国虽日渐式微,但他们还有战马,还有骁勇善战的铁骑,更不用说气势喧天的金国。
面对金辽联军的铁骑,宋军简直毫无招架之力!
贺小乐忽然开口道:“我们会赢的。”
他虽不在战场,但他相信李寻欢他们。
葛病应声道:“会的。”
或虚弱,或悲痛的声音陆陆续续响起:“我们会赢的!”
运送伤员的士兵打起了精神,胡乱抹掉了脸上的泪,喊道:“我们会赢!”
葛病没有问贺小乐怎么会懂鼓舞军心,他太忙了,忙得连歇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时间渐渐过去,送来的伤员开始出现江湖人。
一个少年的肚子上破了好大一个洞,他哭着问贺小乐:“我会死吗?”
贺小乐眉目柔和地看着他,认真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
这次送人来的是赫连春水,他当时就在少年附近,若不是他将少年拉了一把,少年大概当场就死了。
为了救人,他自己胳膊上也被人砍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他一路运动轻功将人送来,口中抱怨道:“这么小的孩子,学人上什么战场?”
贺小乐要给少年治伤,本是赫连春水判断他医术的好机会,但现在他却急着要赶回战场。
葛病叫住他:“赫连小侯爷,你胳膊上的伤也处理一下吧。”
赫连春水无法,只得走到了葛病身边,他催促道:“快一点。”
而在这个治伤的间隙,他还是忍不住看向了贺小乐。
只见贺小乐手上似有一道盈盈的光闪过,他一双血淋淋的手便变得一尘不染。
他想问这是什么功夫,却不敢打扰。
贺小乐这功夫是嫁衣神功,他得了之前给黄药师逼毒的灵感,想到利用嫁衣神功霸道特性,省去了清理双手的时间。
赫连春水见贺小乐将手伸进少年肚子里,张了张嘴很想叫出来,却被葛病点住了哑穴。
葛病小声道:“他治病是这样,你别打扰。”
赫连春水很想说哪有人治病是给人开膛破肚的!却见贺小乐似乎随意搅和一通,三两下把少年的伤口缝起来,又给他喂了药水。神奇的是,那少年竟然好了!
赫连春水有些恍惚。
他信了贺小乐的医术,只是这样的医术,简直比杀人还可怕。
【作者有话说】
1.万宝箱,乾坤伞,阎王没法管:原著葛病称号
2.关于打仗内容全部是信口胡诌,请勿当真。
3.此时打仗讲究阵图,宋太宗甚至还御制平戎万全阵图,远程指挥将士打仗。这里有参考历史
152 凭空出现的客人(二十三)
◎第一场交锋◎
赫连春水离开的时候对贺小乐道:“贺小乐, 大家的命,就交给你了。”
话虽如此说,他却绝不想落在贺小乐的手上。
是以回到战场的赫连春水骁勇异常, 看起来就像是有老虎在后面撵他一样。
被他这么一带, 所有人都跟着拼命了起来。
借着合作却敌的间隙,王小石好奇地问赫连春水:“你这是怎么了?去一趟伤兵营跟变了个人一样。”
赫连春水正是不吐不快的时候, 他一边以飞猿枪法刺伤了两个骑兵的马腿,一边回答道:“你真该看看你那朋友的医术,看过了你也会像我一样不想受伤的。”
王小石一边用剑挑开了三名金兵的戈矛, 一边纳闷道:“他的医术不是很高么?”
赫连春水道:“是很高, 高到死人恐怕都能给他救活了。但他的手法实在太可怕了,我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作人不可貌相!”
没有亲眼见到, 王小石是体会不到赫连春水口中的可怕的,但他这人向来听劝,是以手上的动作也凌厉了几分。
郭定听到他们对话, 充满好奇的同时,手中铁剑也变得更加迅猛。
他是见过贺小乐给人治伤的, 就在他的喜堂上,可他并不觉得贺小乐的医术有赫连春水说的那样可怕。
他想,难道是贺小乐在魔教学的新医术?
向谐若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定会喊冤叫屈, 魔教也没有给人开膛破肚的医术!
战争还在继续。
暴雨忽地落下, 血和着雨水将足下的土地染成了深红, 丁灵琳已分辨不出, 溅在鞋面上的, 是血还是水。
雨水模糊了视线, 她手中的金铃却仍稳稳地打在敌人的战马身上。
马的嘶鸣,人的呼喝,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进她的耳朵。
她的双手已开始麻木,眼前仿佛只剩下血的颜色,她忍不住想:“还要多久,这场战争才会停止?还要死多少人,和平才会到来?”
一把大刀呼啸着向她砍来,她的金玲却飞出去还未飞回来。
她匆忙地抬掌拍开刀刃,却在此时又有一杆长枪自背后向她刺来。
她身边的骑兵越围越多,原来,她一路冲杀已入了鱼鳞阵的外围。
郭定见此一幕,目眦欲裂,但他离得太远,却是相救不及。
他大叫道:“丁灵琳!”
忽然,一个白衣人闯入了阵中,一柄薄剑迎风一扫,围攻丁灵琳的众人便齐齐自马上倒了下去。
这柄薄剑是杀人的剑,剑的主人是杀人的人——路小佳。
丁灵琳惊喜地看着白衣人的背影,眼中却有泪要落下,她想叫他哥哥,却怕他不肯应她。
路小佳的背后仿佛长着眼睛,他幽幽一叹道:“战场上可不是发呆的地方。”
说完他瞥了自己的鞋面一眼,皱着眉头“啧”了一声,他是个杀手,却不喜战场。
这里的血,太难洗清了。
丁灵琳挥掌拍开了一个敌人,对路小佳叫了一声:“哥。”
路小佳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武林三大世家之一的丁家,曾经显赫一时的丁家,已自世间消失了。
但丁灵琳还活着,路小佳还活着,家便还在。
丁灵琳扬起笑脸,对着路小佳道:“等打完仗,我给你买两身好看的衣服!”
路小佳压住了想要勾起的嘴角,回道:“先把你自己这身换了吧!脏死了。”
丁灵琳抹掉了脸上的泪,却抹了一手红色,是敌人的血,她笑了一下,心道,自己的确是脏死了。
不过,有亲人在身边的感觉真好,枯竭的力量仿佛又重新生出,她相信他们都可以活下去。
李寻欢掩护着阿飞,一路往敌人的腹地冲去。
阿飞的剑很快,李寻欢的飞刀也不慢,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所过之处,无人可挡。
越来越多的金辽士兵拦在他们面前,李寻欢和阿飞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冲过去。”
剑光,飞刀,快意恩仇,他们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纵使千军万马,又有何足道哉?
金辽联军的帅旗已经不远,李寻欢和阿飞同时腾身,踏过敌军士兵的头顶,向着阵尾帅旗而去。
金辽联军发现二人意图,前阵骑兵匆忙后撤来救,又有步兵自四面八方围来。
虚竹扬声道:“拦住骑兵!别让他们回去救援!”
说着一道掌风自马上打下一人。
段誉六脉神剑一指一匹战马,戚少商掠身阵中,长剑飒飒,丐帮和魔教弟子前方开路,趁着敌人后撤向前推进。
为保性命,金辽骑兵只得调转方向,重新迎敌。
见骑兵被拦住,众人精神一振,戚少商道:“乘胜追击!”
因李寻欢和阿飞的深入,为了救帅,鱼鳞飞马阵已被搅乱,如今又被宋军正面突破,若是让宋军气势起来,金辽联军必败无疑。
看清形势,联军主帅叫道:“别管我!全力对敌!今日一定要破城!”
听到这话的李寻欢心下暗生佩服,不论立场如何,敌军主帅这份当机立断的气魄和舍生忘死的决心实在难得。
但再难得,他们也必须擒住他。
小李飞刀出手,快得几乎看不见的刀斩断了帅旗,阿飞踏过掉下的旗杆,纵身一跃,跳上了敌军主帅的战马,轻轻一拎,便将人控制在手中。
他和李寻欢后方擒帅得手,前方的战况却不容乐观。
金辽联军骑兵重新列阵,步兵自两端围攻,宋军攻势被阻,丁灵琳等人陷入苦战。
阿飞将铁剑架在主帅脖子上,说道:“让你们的人停手!”
主帅傲然道:“金国儿郎绝没有贪身怕死的道理,你只管动手好了!”
阿飞怒道:“你!”
李寻欢夺了一匹马,来到他身边,说道:“先带着他冲回去!”
金辽联军虽还在前冲,但没了主帅决策,久战只会对他们不利。此战只要熬下去,宋军必会胜利。
阿飞道了声“好”,二人自鱼鳞飞马阵后方杀出,骑兵们见主帅被擒投鼠忌器,给李寻欢和阿飞让出了一条生路。
战事并没有持续太久。主帅被擒,金辽联军虽仍按着他留下的命令冲锋,但没有主帅如同少了主心骨,遇到变化不及反应,很快便现了败势。
金辽联军退兵休战,宋军没有再追。
这一战,宋军并没有讨到多少好处。两军人数相同,力量却悬殊很大,若非有许多江湖人帮忙,结果恐怕要更为惨烈。
暴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夕阳西下,残阳如血,照在战场,只见尸骸遍地,断旗飘荡,一片萧然景象。
伤兵营里,贺小乐和葛病忙得脚不沾地。
李寻欢等人也受了伤,但他们都没急着找贺小乐和葛病。
一批又一批的士兵被抬进了伤兵营,他们伤得很重,有些看起来已快死了。
丁灵琳道:“我这里有葛病给的金疮药,大家伤口可以自己处理的就自己处理,伤兵营里怕是忙不过来。”
王小石处理好自己身上的伤,说道:“我懂医术,我去帮忙。”
戚少商道:“我可以打下手。”
越来越多的人开口,李寻欢笑了笑道:“伤兵营里也容纳不了这么多人,懂医术的去帮忙吧,至于其他人……”
他顿了顿道:“金辽联军虽退,但并没有死心,城楼还需要大家辛苦防备。”
至于他自己和阿飞,则要与种师道商议,被擒的敌军元帅要如何处理。
王小石几人进到了伤兵营里,各自找到伤员治疗起来。
贺小乐看了他们一眼,见几人动作娴熟,心下松了一口气。
王小石抬起头,正好对上了贺小乐的目光,二人互相点了点头。
各自忙碌。
贺小乐眉头紧锁着,这一战的结果,比他以为的还要惨烈。
葛病脚步一踉跄,靠在了后面的床上。这样不眠不休的给人治病,他从来没有经历过。
贺小乐闪身来到他的身边,接过了他治了一半的伤兵,语速飞快道:“师父你去休息一会吧。”
大夫自己的手不稳了,是治不了别人的。
王小石抽空道:“是啊,大家轮流休息。否则多一人倒下,我们就要多一个病人。”
他不是没看到贺小乐给人治伤的方式,但他懂医术,自然比赫连春水看出的更多。
贺小乐敢直接将手伸进伤者的伤口,说明他对人体的结构了解得非常清楚,这样的手法是真正的艺高人胆大。
但葛病治伤却更保守,想来贺小乐这手法又是跟很遥远的师父们学的。
这位很遥远的师父自然是平一指。贺小乐不是不会别的手段,只是当下,这一手虽然触目,却是最有效率。
又有十几个人被贺小乐治好,他的任务在白天就完成了,只是这样刷任务的方式,让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有人见贺小乐的身上被汗水浸透,关心道:“贺神医,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经此一役,大家对贺小乐的医术心服口服,这一声神医叫得理所当然。
贺小乐道:“不用。脏腑伤势只有我能处理,我还不能休息。”
一颗花生向着他的嘴边飞了过来,贺小乐下意识地用嘴接住。
却听一人道:“不能休息,总可以吃东西吧?”
这人说话的时候,又将花生向着贺小乐扔过去。
贺小乐奇怪地看了给他扔花生的人一眼,这人他未曾见过。
却听来人道:“路小佳的花生,可不是谁都有幸可以吃到的,今天你很幸运。”
来人正是路小佳,他觉得守城无聊,丁灵琳便打发他来伤兵营看情况。
贺小乐并不清楚“路小佳的花生”是多难吃到的东西,他对给他投喂的路小佳道了声谢,继续忙着救人去了。
【作者有话说】
说明:有一些人物时期稍微会差一点,这里因为想写,就都挪动了。
打仗什么的写起来不在行,历史上肯定不是这样,就纯瞎掰——
这个故事在收尾了,下一个故事也不长,感觉看到了完结的希望~
153 凭空出现的客人(二十四)
◎天降奇兵◎
金辽联军的第二次进攻, 比种师道等人以为的要提前了很多,他们甚至都没还来得及讨论出对敌军元帅的处置和下次对敌的策略。
而且这一次,金辽联军是由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亲自挂帅。
收到消息的种师道等人神色凝重。
戚少商感慨道:“金国的皇帝还真是好气魄。”
赫连春水叹了一口气道:“他是好气魄了, 可我们就惨咯。”
擒王之招可一不可再, 丐帮帮主陈冲道:“要不等开战的时候把贺小乐请来?看看他那位阵法师父有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办法?”
种师道犹豫着说道:“可伤兵营也离不开他。”
李寻欢思考了一会说道:“请他来看看费不了多少时间,只是……大家还是做好正面交锋的准备吧。”
完颜阿骨打御驾亲征, 金辽联军士气势必到达顶峰,就算想以阵法克敌,也要看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 做不做得到了。
种师道叹道:“若是朝中能派增援便好了。”
可惜朝中反对的声音太多, 一旦向朝廷求援,求和派势必会借机又一次劝皇帝投降。
段誉苦笑道:“现在只能期望有没有什么天降奇兵了。”
但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这并不可能。
戚少商道:“不论如何, 我们都只能应战。”
敌军在城下叫阵,贺小乐和种师道等人站在城楼上,每个人看向贺小乐的目光都带着希冀。
贺小乐的眼下有一片浓重的黑色, 这几天他一直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他望着城楼下的敌军, 东西亘野,不见其尾。
种师道问道:“小乐,怎么样啊?他们这阵你有破解的方法没有?”
贺小乐抿着嘴低下了头去, 他有些不忍告诉种师道, 敌军只是用的普通的圆形阵。但正因为是圆阵, 对他们来说反而最为不利。
圆阵虽然简单, 但每个方位的力量都一样, 没有薄弱的地方给他们突破。而且, 敌军每个士兵之间的间隔很近, 一旦有人单独落入阵中,敌军定然群起而攻,此时纵然你有再高的武功,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这一战比的,是真正的军力。
而宋军的劣势,就在军力。
见贺小乐沉默着久久不语,种师道长长叹了口气,他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宋军的劣势,他何尝不懂?他只是希望,贺小乐能再给他们带来一次奇迹。
可惜,没有奇迹。
种师道喊道:“众将士,擂鼓!迎战!”
其声悲壮,其志烈烈。
贺小乐离开城楼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他希望,大家都能活下来。
他哽咽着扬声道:“大家一定要活着回来!哪怕重伤,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一定要回来,我一定会救活大家的!”
赫连春水对着他扬起了手中的长枪,是回应,是承诺。
战况惨烈,宋军几乎要用八个普通士兵,才能敌得过金辽联军的一名骑兵。当然,宋军这边也有骑兵,但敌军的战马之凶悍,是宋军战马所不能比的。
若非还有这几千名江湖人苦苦支撑,西京城恐怕早就破了。
伤兵营里,那些失去战力的伤兵都留下来帮忙,可即使如此,贺小乐和葛病也忙得脚不沾地。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沉重,伤兵营里的气氛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一战的希望,太渺茫了。
贺小乐埋着头,为一名士兵清理伤口,那士兵哭号着道:“贺神医,不用给我治了,没希望了,我们都会死的。”
贺小乐手上的动作一顿,沉声道:“有我在,不会死的。”
有一名伤兵道:“会的,金人和辽人不会放过我们的。”
贺小乐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环视了一周,扬声道:“其他人还在外面拼杀,你们现在就放弃,对得起他们吗?我说过,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让你们死,只要不死,就有希望,你们在怕些什么?!”
一名士兵接话道:“就是,等老子伤好了又可以上战场!他们金辽士兵能吗?”
另一名江湖人笑道:“不错,他们可没有我们这么好运,有两个江湖赫赫有名的神医保驾护航。他们受伤了就等于失去战力,我们受伤了却还能回到战场,只要坚持下去,赢的未必不是我们。”
葛病咳嗽了两声,冷冷地道:“谁若是再说一句放弃的话,老夫现在就杀了他。”说着他扬起了手中的乾坤伞。
士兵们是见过葛病杀人的。葛病的乾坤伞,同他的万宝箱一样有名。
忙了几天,葛病已经累病了,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坚持着给伤兵治伤,他不希望有人辜负了他的辛劳。
之后再没有人说泄气的话,战事一直持续到晚上。
而就在天刚刚黑下来的时候,重伤的郭定被路小佳背了回来,他是第一位重伤的武林高手。
向来喜洁的路小佳,一身白衣已被血浸成了红色,脸上也是灰一块红一块的,他语速飞快地说道:“敌人用上了火箭,他的前胸被火箭射中了。”
贺小乐接过了郭定,对路小佳道了声“请务必小心”。
路小佳对着他摆了摆手,又重新冲进了夜色之中。
郭定的伤难治也好治,好治在没有失血过多,难治在火毒侵入了肺脉,得先疗毒,而这势必会要费很多时间。
他对一名养伤的江湖人道:“劳烦去替我抓一条毒蛇来,取了蛇胆给郭定喂下。”
那江湖人一怔,道:“蛇胆不是有毒吗?”
贺小乐一边点住郭定穴道,一边道:“他中了火毒,蛇胆以毒攻毒最快见效,解毒后我还要替他处理箭伤,等不了配药熬药。”
这法子当然不是什么正道的法子,教他这个办法的人是欧阳锋。
葛病往他这里瞧了一眼,暗自点了点头。
他很佩服贺小乐的当机立断,虽然这样治火毒之后会有一些蛇毒残留,但至少保住了郭定的性命,又节约了救人的时间。
但就连郭定都身受重伤,看来前线的战斗不容乐观。
葛病暗自希望丁灵琳不要有事。
陆续又有几名高手重伤被送了进来,他们中有个人中了剧毒的暗器,原来,金辽那边的江湖高手也出动了。
贺小乐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样下去,真的要难办了。
却在这时,帐外传来喊叫声。
贺小乐侧了侧耳朵,听到有人在叫:“援军来了!”
这声音越来越响,渐渐传遍了整个军营。
伤兵营里有人忍不住跑了出去,他大声问道:“援军在哪里?哪来的援军?!”
一人遥遥以内力应声:“是明教教主方腊带领的十万教众。”
方腊的声音传进了伤兵营,他道:“贺小乐,你说得不错。这江山是天下百姓的,我来救天下百姓了。”
白九姑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她道:“贺小乐,你是明尊赐给我们的神使,我们不会让你死的。”
贺小乐终于忍不住落下了泪来,他同样以内力扬声道:“多谢方教主和白公主高义!”
他早已不指望明教会来,可他没有想到,方腊居然会带着明教所有教众前来相助。
也许在方腊的心里仍有自己的盘算,但他能说出救天下百姓的话,在贺小乐看来便足够了。
伤兵营里传出哭声一片。
段誉捂着腹部的伤口,又哭又笑道:“居然真的有天降神兵!”
他们本以为这一战已经无望,却没有想到,在黑夜降临以后,希望反而来到。
战场上,有了方腊带来的十万教众,整个形势瞬间逆转。
赫连春水抹了一把脸,大笑道:“痛快!”
王小石喜道:“真是太好了!”
李寻欢和阿飞二人相视一笑,李寻欢道:“看来不用死了。”
阿飞道:“当然,我们都不会死!”
路小佳挥剑杀了两名金兵,对丁灵琳道:“这个贺大夫还有这召唤援军的本事?”
丁灵琳笑道:“我也没想到他还有这本事,也许就像刚刚那位白公主所说,他是天赐的神使吧。”
她是听说过贺小乐去请明教教主帮忙的事,只是按他自己所说失败了,却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明教教主还是来了。
方腊和白九姑的武功极高,又是全盛时候,二人杀入敌军之中,简直势不可挡。
他们所过之处,金辽士兵无不胆寒。
向谐笑了一声,追了上来,领着明教众人追随他们教主一起杀敌。
众人齐声唱着:“焚我残躯,熊熊烈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为善除恶,惟光明故……”
这样的场面金辽联军何曾见过?
有金辽士兵对着明教众人跪拜,他们以为己方兴战真的得罪了天神。
完颜阿骨打的内心也有些打鼓,眼见着宋军士气高涨,己方却已士气衰竭,他当机立断道:“退兵!”
种师道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良机,他精神一振,叫道:“乘胜追击!”
这注定是一场载入史册的战斗。宋军势如破竹,一路打到了金辽腹地。
完颜阿骨打不愧枭雄,他借奔逃之势,入辽国,杀辽主,将金辽联军变成金军,在幽州与宋军又打了一场。
只是两军兵力悬殊,金国不得不认败投降。
种师道提出的要求,当然是燕云十六州。
金国只能答应。
丐帮帮主陈冲不满道:“何不直接灭了金国?”
种师道叹了口气,他是文官出身,自然知道皇帝对武官的戒备。
他道:“未经陛下允许收回燕云十六州,大概等我回去就要再次致仕了。”
陈冲急道:“难道就因为怕皇帝怪罪,所以灭金的机会都不要了吗?”
李寻欢道:“灭不了的。”
【作者有话说】
1.东西亘野,不见其尾:出自《宋史》
2.治火毒用蛇胆纯瞎扯,勿当真
3.焚我残躯,熊熊烈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出自《倚天屠龙记》
154 凭空出现的客人(二十五)
◎青山依旧◎
收回燕云十六州, 已是此战最好的结果。
宋军虽打入金辽腹地,但此处离西京太远,一旦完颜阿骨打清理了辽国余孽, 腾出手来, 以幽州等地形成合围之势,断了宋军后方补给, 到时宋军就成了金兵的瓮中之鳖。
何况,就算补给充足,一路打到金国王庭, 只要金国不降, 两军僵持,双方伤亡将不计其数。
这都不是大家想要看到的。
听李寻欢解释过后,陈冲叹了口气, 不再生气了。
方腊笑着劝道:“陈帮主不必心急,燕云十六州既已收回,等过个三年五载把民心安定了, 这十六州便是我们的后方,到时再跟金国打, 又何愁事不成呢?”
方腊的话说在了陈冲心坎,二人就着未来的大事攀谈起来。
看着二人渐渐走远的背影,李寻欢的眼里露出一抹担忧。贺小乐之前未请动方腊的原因他略有耳闻, 如今方腊如此积极结交陈冲, 其中目的由不得李寻欢不多想。
方腊当然有他的目的。在场的英雄豪杰里, 王小石、戚少商等人与诸葛正我关系密切, 他们虽然与蔡京敌对, 但对皇帝的态度, 恐怕也跟诸葛正我一样。
只有陈冲, 他与朝中没有任何牵连,立场也一直是天下百姓,何况,他还与大理段氏和灵鹫宫交好。若是能拉拢到他,于方腊而言,将百利而无一害。
休整一日后,宋军带着完颜阿骨打的降书,踏上了回程的路。
人说春风得意马蹄疾,士兵们各个容观焕发,恨不得一日能行三千里。
又是几日,留在西京的贺小乐等人听到宋军得胜归来的消息,早早地在城楼上等着。
但见旌旗猎猎,尘沙飞扬。
宋军回来了。
贺小乐向着城下惊喜地招着手,叫道:“欢迎回来!”
赫连春水朗声道:“赶紧叫人摆好宴席,小爷要给你们讲我们的英雄事迹!”
段誉笑道:“早就准备好啦,就等你们回来庆功了!”
郭定看着城下,对丁灵琳笑了笑。
丁灵琳也回了他一个微笑。有些人虽然没有缘分,却可以做朋友。
夜空下的西京城变得热闹,营帐里摆着庆功的宴席,营帐外,士兵们和江湖人围坐在篝火旁,吃着肉,喝着酒,唱着思念家乡的小曲。
迥然的乡音,悠然的小调,流淌出一抹淡淡的离愁别绪。
战争结束,他们中有的人将继续守在边关,有的人已可以荣归故里,而有的人,却已永远埋骨在了这青山荒野之中。
同样的离绪也在宴席上蔓延。
江湖人潇洒来去,过了今夜,大家就要各奔东西。
赫连春水拉着贺小乐道:“你去过京城没有?京城好玩的可多了……”
贺小乐安静地笑着,听着他讲述几百年前的汴京风貌。可惜,他却没有亲眼见到的机会。
此间事了,他也该离开这个世界了。
种师道和李寻欢说着话,他同样醉了,醉得老泪纵横,他叹道:“多少年了,大宋终于收回了燕云十六州,老夫就算明天死了,也能笑着去见先帝了。”
李寻欢摇着头,无奈道:“未来的路还很长,种兄好端端地说什么死?”
种师道望着宴席上的其他人,叹道:“可我已经老啦,我们都老啦!”
李寻欢的鬓边已生了两缕白发,他顺着种师道的目光,看向在座的年轻人,笑道:“人人都会老,但好在,还有这许多的年轻人,为世间百姓奔忙。我们也可以卸下担子,好好看一看这大好河山了。”
他与种师道约好,等种师道致仕后,便一起远游。
阿飞看着李寻欢笑了笑,在这世上,有一位像李寻欢这样的知己,何其有幸?
王小石和戚少商坐了一起,王小石因为劫法场的事被通缉,遂将金风细雨楼和象鼻塔托付给了戚少商,如今二人正在说着京城的情况。
为扳倒权相蔡京,他们还有许多事要忙。
路小佳不喜欢这样的热闹,他一个人,拿了一壶酒坐在了营帐外面,独自望着星空。
郭定来对他道了声谢,为他那日在箭雨中救下他。
路小佳摆了摆手,叫他不用放在心上。
路小佳知道郭定救过丁灵琳的事,他这么做,也算是替丁灵琳报恩,只是他不愿将这样的话诉之于口。
丁灵琳拿着酒杯,站在帐内,一直看着路小佳的背影,却没有走过去。她看得出,路小佳的身上,有独属于杀手的寂寞。这寂寞,让她不忍心打扰。
虚竹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过去吧,家人之间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丁灵琳对他点了点头,向着路小佳走了过去。
段誉则来到了虚竹的身边,向他敬了杯酒:“二哥。”
虚竹笑着与他碰杯,叫道:“三弟。”
他们依旧以二哥三弟相称,因为他们的大哥,永远活在他们的心里。
至于方腊,他自然是和陈冲坐在一块,喝过酒后,二人已开始称兄道弟。
白九姑并没有参与这些,她只是对贺小乐敬了一杯酒。
贺小乐道:“九姑,我真不是什么神使。”这件事他惦记要解释惦记了好久。
赫连春水好奇地看了他们两眼,悄悄放开了贺小乐的胳膊,在一旁看起了热闹。
白九姑道:“不论你承不承认,你在我心目中,就是指引明教方向的神使。”
若非贺小乐的出现,明教大概会像贺小乐所说的那样,在某一天一败涂地,是贺小乐教会了他们何谓民心,让他们在这一次抗金中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贺小乐有些无奈。
赫连春水揽着贺小乐的肩膀,笑道:“当神使有什么不好?多威风?”
他虽然不了解贺小乐和白九姑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他大概猜到了白九姑的想法,觉得贺小乐不用纠结这么多。
赫连春水道:“别想啦,喝酒!”
贺小乐无法,被他拉着斗起了酒。
边关的酒很烈,贺小乐很快就醉了,许多人都醉了,等到再醒来,已是天明。
天一亮,要忙的事便多了起来。
种师道要准备奏表,陈述这一战的诸多事宜,他准备以军功为明教和王小石正名。
明教因为由外族传入,不为宋帝所喜,一直被人称作魔教。至于王小石,则因得罪了权相蔡京,一直被通缉。
前夜,路小佳不辞而别,今日,陈冲、虚竹、段誉、戚少商、王小石等人也提出了辞行,他们还有各自的事情要忙碌。
江湖人本就是如此,是以种师道没有挽留。
方腊没有急着走,因为他有话想与贺小乐说。
在一个晴朗的下午,两个人来到了城外的一处山坡。
贺小乐有些茫然地问方腊:“方教主,你要与我说什么?”
方腊背着手,看着苍茫山川,说道:“你说天下是百姓的,我想问问你,现在的我有没有资格替百姓守江山?我会不会再失败?”
贺小乐一怔,而后问方腊道:“你若兴兵,将为了什么?”
方腊愣了一下道:“为了百姓。”
他怕贺小乐当他是现学现卖,连忙补充道:“若我当皇帝,我不会让奸臣当道,也不会横征暴敛,我一定会让百姓过得更好。”
贺小乐笑了一下,他坐在了山坡上,说道:“方教主,我同你讲个故事吧。”
这个故事,他其实已写进了给方腊的告别信里。
他讲的是黄药师抗金的故事,他当然没有提起黄药师等人的名字,他只是讲了他们如何抗金,又如何取胜的事。
当方腊听到,就连敌国都要黄药师当皇帝才肯臣服的时候,他忍不住道:“这般众望所归,那他这皇帝一定当得很好。”
他的语气中有些羡慕。
贺小乐摇了摇头道:“没有,他没有当皇帝。他放弃了一切,回海岛去了。”
方腊怔住,不可置信地问道:“为什么?”
贺小乐道:“因为他只是为了百姓。”
彼时黄药师若要当皇帝,势必会跟小皇帝对上,到时一场仗没打完,另一场又要开始。
百姓经受不起这些,何况,黄药师也不屑于得到什么皇权。
贺小乐看向方腊,他之所以会说这些,是希望在自己走之前,能让方腊明白,真正为了百姓该是什么模样。
方腊久久不语,他已明白贺小乐讲这个故事的目的。
贺小乐回忆道:“有一次,也是在这个这样的山坡上,我遇到过一位老人……”
那是贺小乐永远也忘不掉的一天。
方腊喃喃吟着老人唱的那首《己亥岁》:“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贺小乐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如果有一日,明白了这些的方腊还要兴兵,那只能说明,皇帝无道,百姓已快要活不下去。
但他相信,有叶开、戚少商等这么多仁人志士在,一定不会有那么一天。
方腊心不在焉地离开了。
方腊未来会怎么做,贺小乐其实也没有把握,但他希望,方腊能成为警示帝王的剑,而不是让百姓陷入战争的贼子。
一阵轻风吹过,贺小乐仍坐在山坡上,看着眼前的这片山河。
给大家告别的信,他早已写好。像离开的那些人,信已经交给到了他们手上,至于还在军营里那些人,信则被他藏在了伤兵营里,等着他们去发现。
他不敢当面告别,他怕被大家问起要去哪里却无法作答。何况,这两日的离别已经太多,又何必再添他一个?
贺小乐对系统道:“走吧。”
系统道了一声“好”。
贺小乐的身影在风中渐渐消散,徒留下青山白云依旧。
【作者有话说】
1.春风得意马蹄疾:出自孟郊《登科后》
2.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出自曹松《己亥岁》
3.真正的智慧天王这里设定是韩贞,一些细枝末节都放在下一章的番外,和主线关系不大,也没有小乐,可以不看。
155 番外3
◎离开之后的故事(与主线关系不大)◎
叶开收到贺小乐的信已过了很久。
与信同来的, 还有贺小乐消失不见的消息。
彼时种师道班师回朝,郭定、葛病、丁灵琳三人随他一同来到京城。
而贺小乐的信,便是三人带来的。
信很长, 洋洋洒洒地写满了感谢的话。谢叶开的信任, 谢他在京中的筹谋,直到信的最后, 才说起要离开的事,不过三言两语。
叶开念道:“此番离开,恐难再会, 盼君珍重。”
他抬起头, 问丁灵琳几人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丁灵琳道:“我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一天明教教主方腊说有事要找贺小乐聊一聊,二人一同出城,可回来的却只有方腊一个人。”
郭定回忆道:“直到第二天贺小乐还没有回来。王小石却回来了, 他说贺小乐给他的信有些奇怪,他不放心便回来看看。”
葛病道:“我们问王小石那信上写了什么,他说……”
信上写着, 很高兴有王小石这个朋友,此次告别, 希望王小石一切都好。
那一天,王小石讲完信的大概内容后便道:“虽然我要离开,但都当面告过别了, 贺小乐又为什么要说些让我珍重的话, 就好像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一样。”
葛病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道:“从昨天起, 我们就没有见过贺小乐了。”
就在这时, 赫连春水急匆匆地从伤兵营里跑出来, 他的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打信, 他道:“我想贺小乐会不会是在伤病营睡着了,却没想到,在里面找到了这些信。”
信上都写了名字,是贺小乐给他们的信。
葛病等人各自接过了。
王小石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他道:“为什么离开要写信,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吗?”
丁灵琳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说道:“我这也是感谢和告别。”
赫连春水抿了一下嘴,说道:“我去把方腊叫来,问问他,到底跟贺小乐说了些什么?”
他一回头,却见方腊和白九姑快步走了过来,二人的手中拿着与他们一样的信。
因给二人的信不方便其他人看到,是以贺小乐把信塞进了他们的住处。
方腊因为一直在想贺小乐说的故事,没有注意。直到白九姑来找他,说起贺小乐一夜没回来和留信的事,他这才发觉信的存在。
赫连春水问方腊:“你们昨天到底说了些什么?”
方腊道:“他只是同我讲了两个故事,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至于故事的内容,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其他人。
葛病道:“那他为什么没有同你一起回来?他有说原因吗?”
方腊叹了一声道:“我当时心里装着事,便先走了,也没有问他要不要一起回来。我离开的时候,他还坐在山坡上。”
丁灵琳忙道:“哪个山坡,带我们去看看!”
山坡当然没有什么特别,一行人来到了贺小乐和方腊昨日谈话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们灰心地回到军营,种师道已叫人把整个军营都找遍了,可惜还是没有贺小乐的下落。
贺小乐,是真的不见了。
听丁灵琳等人讲完,叶开注视着书桌上的道藏看了很久,忽然道:“我本来有件趣事想跟贺小乐分享的。”
郭定疑惑地看着叶开,他不明白叶开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叶开道:“我在朝中认识了一个人,他使出过贺小乐的武功。”
葛病急忙道:“难道他认识小乐?我们是不是可以问他小乐的下落?”
叶开笑了一下,说道:“这件事之所以有趣,就在于这人并不认识贺小乐,而且,他的武功是自己悟出来的。”
所有人都怔住了,他们已明白叶开的意思。
叶开道:“你们还记得,贺小乐说起预言时的模样么?”
他们当然记得,这样神奇的事,又有谁能忘记?
丁灵琳喃喃道:“他的模样,不像是预言,而像是……回忆。”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了。
这个发现,让他们太过震惊。
可偏偏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贺小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郭定和丁灵琳的婚礼,为什么对于江湖事那样陌生,却又能够准确地说出未来会发生的大事。
葛病又哭又笑道:“难怪他会认得昆仑山的路,却说没有见过明教的人……”
还有他口中很遥远却又很神秘的师父们。
太多线索了。
叶开道:“他本就是个坦诚的人,只是这秘密太大,他才不能告诉我们。”
他笑了笑,说道:“我们该为他高兴才是,他能留下这许多封信,说明他是自己离开的,也许,此时他已在另一段时间里过得很好。”
丁灵琳也笑了,她抹掉了眼泪,说道:“不错,若是我们活得长久一些,也许还能再见到他也说不定。”
作为朋友,只要知道贺小乐过得好,便够了。
抗金的事虽然已告一段落,但叶开还是得留在朝廷之中,帮助诸葛神侯等人一起对付蔡京和他的党羽。
国师王老志的声势,随着大败金国,又一次水涨船高。
蔡京这段时间并没有撄其锋芒,就连主战派和主和派相争,他也没有出来劝皇帝,叶开不知他到底在耍什么把戏,一直暗自戒备。
丁灵琳不放心叶开一个人,如今边关战事结束,便决定留在京城,为叶开策应。
叶开笑看着她,问道:“你之前要想的问题已经想通了?”
丁灵琳得意道:“这是当然,我是谁呀?”
叶开故意打量了她一会才道:“你是要命的丁姑娘!”
丁灵琳抱住了他的胳膊,两个人笑作了一团。
葛病和郭定微微笑着看着他们两个,二人的眼里,有欣慰,有落寞,还有释怀。
经历过生死之后方能明白,只要大家都活着,其他的便都不重要了。
葛病和郭定向叶开和丁灵琳告辞。
叶开问二人未来的打算。
葛病道:“我大概会找个热闹的地方,开一间医庐吧。”
从前的他,只一门心思研究医术,如今的他,却已明白,真正的大夫,该以救人为己任。
郭定举起了手中的剑,说道:“这江湖还有许多的不平事,总得有人来管。”
他要回江湖中去了。
最近的江湖确实发生了一些事。
丐帮因抗金有功,声势再一次越过金钱帮,成为武林第一大帮。金钱帮不服,却被江湖人群起而攻。金钱帮无法,只得认下这个结果。
而在金钱帮内部,也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一直隐身幕后的上官小仙,借着上一次在木屋中的假死,骗出了金钱帮的叛徒飞狐杨天。原来,杨天一直不满意自己居于上官小仙之下,上官小仙一“死”,他便急忙跳出来篡位,却不想落入了上官小仙的圈套。
而这一次,配合上官小仙的人,还是韩贞。
上官小仙对韩贞的戒备更深,却苦于抓不到韩贞马脚,一直动不了他。
她本想找到叶开帮忙,却发觉不止叶开,就连丁灵琳、郭定也都不知所踪。
几人的下落,她还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丁灵琳和郭定在边关,叶开在哪也不用多想。上官小仙只道,叶开又化了名,同丁灵琳、郭定一起,却想不到,叶开会在京城。
她更想不到,郭定和叶开假死,为的竟然不是对付她和魔教,而是为了去抗金。
上官小仙觉得这太可笑了。
她认为,江湖人就不该和朝廷有牵扯,岂不见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多大的势力?就因为他们背后与朝廷牵连,江湖排名从来都把他们撇开在外。
如今叶开、郭定这些人,费这么大力气居然只是为了去替朝廷守城,这岂非可笑至极?
同时,上官小仙又觉得他们失了她的面子。
她设计好的局面,他们凭什么说脱离就脱离了?
她却没想过,自己追求的和叶开他们所追求的早已不同,所以她理解不了。所以她在丐帮被拥立的时候,才会觉得不能接受。
韩贞劝道:“丐帮为天下做事,世人自然拥戴。此时此刻,我们还是避其锋芒的好。”
上官小仙瞪着他道:“丐帮成了天下第一大帮,魔教也摇身一变成了护国的明教,我做了这么多,难道是为了给别人作嫁衣裳?”
韩贞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奇特,他道:“其实,不管你做再多,都是在给人作嫁衣裳。”
上官小仙眸光一冷,沉声道:“智慧天王,你终于不装了?”
韩贞也笑了,他道:“因为我已不必再装。”
他本来是准备利用上官小仙削弱江湖,好让魔教一统江湖,顺便吞并金钱帮,给他家教主谋反准备钱财。
却没想到,那位假智慧天王贺小乐,居然给他们帮主指了一条截然不同的明路。
韩贞笑了笑,说道:“如今,明教之势无可匹,上官帮主何不干脆继续做我明教的孤峰天王,也好过当这落魄的一帮之主。”
上官小仙冷声道:“狂妄!”
韩贞道:“是不是真的狂妄,试过之后不就知道了?”
谁也不知道韩贞的武功到底多高,他似乎总是“死”在不同的人手里,看起来是个很废物的人。
可直到真正动手,上官小仙才明白,原来韩贞一直在保留。
上官小仙见势不妙,忙道:“韩贞,你既然有这个本事,又何必屈居明教教主之下?”
韩贞道:“挑拨之言省起来吧。顺便告诉你一个我从贺小乐那里学来的道理。”
上官小仙一怔,问道:“什么道理?”她其实一直看不太起贺小乐,觉得他太傻了。
韩贞道:“阴谋诡计永远不能长久,真正能够长久的,是人心。”
【作者有话说】
番外就停在这里啦,叶开、上官小仙、方腊……他们的故事会在另一个世界继续,怎么样的结局就看他们自己选择了。
下一个世界《布衣神相》,是小乐的考试关~
156 不存在的世界(一)
◎重叠的时间线◎
“五级医师贺小乐妙手仁心, 习得‘万宝箱,乾坤伞,阎王没法管’葛病医术, 成功救治三十二人, 现升级为六级医师,剩余寿命九十九年零七个月。”
这一次的系统播报与之前的不同, 而贺小乐也还处在系统空间之中,并未被传送。
系统道:“下一个世界很特别,你可以将它看作是本不存在的世界。那方世界有三位神医, 你的任务就是拜他们三人为师。”
贺小乐一怔, 问道:“没有救人要求吗?”
系统道:“没有……”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而他没有说出口的是——那个世界的人,是救不过来的。
贺小乐问道:“那三个人是谁可以告诉我吗?”
他不知道, 这一次系统会不会又让他去找出师父是谁。
系统道:“不用我告诉你,等你到了那里,随便问个人便知道了。”
又是很奇怪的答案。
贺小乐心里纳闷。此时的他还料不到, 在那个世界等着他的将会是什么。
系统提醒道:“这里是考核世界,自然会比前面的世界更难。你要拜师的三人当中, 有两人已快要死了。小乐,你必须尽快找到他们。如果他们中有人死了,你的考核便算失败。失败的话, 你将永远被困在这里, 再回不了家。”
贺小乐怔了一下, 紧张地应了声“好”。
系统道:“下面开始传送。小乐, 一定要记住, 抓紧时间。”
一开始贺小乐并不明白, 系统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叮嘱他抓紧时间。可直到他在短短半天内, 遇到了九个需要帮助的人和十五个打他主意的人,他便明白了。
——这是一个暗无天日的世界。
帝王无道,宦官当权。以刘谨为首的“八虎”党同伐异,罗织罪名,对不肯归顺他们的朝臣,弹劾的弹劾,暗杀的暗杀。对待百姓便更加肆无忌惮,动不动就使用酷刑,大兴连坐之风,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而这,竟然是他所在的大明。而且是与他原本生活几乎重叠的时间线。
贺小乐惶然,他急切地向那位被他救下的商人打探,问的却是一些让商人莫名其妙的话。
他问皇帝,问时间,问一些陌生的名字,陆小凤、花满楼、西门吹雪、司空摘星……
商人答不上来也不敢答,他只当贺小乐疯了,吓得连滚带爬地跑走。
贺小乐没有追。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四周,熟悉的树影,熟悉的官道,可却没有一个让他熟悉的人。
浩渺天地,仿佛蒙着一层不真实的纱。
系统沉默了一会,提醒道:“别忘了,这是本不存在的世界。”
系统如此提醒的本意,就是怕贺小乐去追究。
从之前的世界,系统便发现了,就算自己告诉贺小乐这些是不关联的时空,贺小乐也总是将它们联系起来,然后费尽心思让一切变好。
但系统不认为,现在这个世界能够改变,他怕贺小乐为了这个世界,让自己的任务失败。
可贺小乐却并不这么认为。
这里的山水是真实的,这里的人是真实的,这些人的痛苦也是真实的,他又如何能当这一切不存在?
系统无法,只得又一次提醒道:“别忘了任务。”
贺小乐没有忘记。
就像系统所说,那三位神医的名号,只要他随便问个人便能问到。
医神医赖药儿,鬼医诸葛半里,还有一位隐迹二十载的活菩萨。只是活菩萨的名字,已鲜有人记得。
贺小乐心里知道,要找到这三人,恐怕要费不少工夫,他应该抓紧时间才对。可当他得知,这个世界有朱当沍却无花满楼,且朱当沍已经含冤撞柱而死,他的心慌了。
他没办法不去想,为什么这里没有陆小凤和花满楼,他们到哪里去了?他也没办法不去想,若是他能早些来,哪怕救下朱当沍也好。
贺小乐一路前行,他神色木然地走上了一座吊桥。
吊桥的侧边种着梅树,梅花幽香扑鼻,贺小乐却无心欣赏。
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者目光锐利地看着他,贺小乐对此却一无所觉。
老者身后的少年低声道:“似乎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老者道:“可他拿着剑。”
少年道:“说是剑,却更像是装饰。”
老者道:“但我却认为,这剑绝不会是装饰。”
少年人一怔,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老者道:“红宝石、玳瑁、蓝宝石、翡翠、绿松石、琥珀、夜明珠,你见过谁的剑上镶嵌了这许多宝石,还能平安地走在路上?”
少年看向贺小乐的目光已变得不同,他问老者:“师父,那我们是放他过去,还是将他留下?”
他的师父名叫鲁布衣,外号算命杀手,受内厂命令,杀死与内厂作对的布衣神相李布衣。
鲁布衣凝视着贺小乐的脸端详了半晌,说道:“此子面相奇特,还是放他过去吧。”
鲁布衣看不出贺小乐的来历,也看不出他的未来过去,保险起见,便决定让他离开。他朗声道:“前面的公子,我约了人在此见面,你能不能快些离开这里?”
贺小乐反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鲁布衣是在同他说话,他连忙点了点头,对鲁布衣说了声抱歉,足下运起轻功,如一阵风一般,飘到了鲁布衣的后头。
鲁布衣眸光一凛,心道:“好厉害的轻功,好在没有强留下他。”
却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铃声,自桥的另一边传来。
贺小乐恍然想起了丁灵琳的金铃,他忍不住驻足回望,却见一名卜者,手拿布幡,上写着“布衣神相”四个字。
他想起自己之前也遇到了一个布幡写着“布衣神相”的卜者,似乎往这边来了,可好像没有看见人。
却只是这么一晃神,那边的鲁布衣便同卜者动起了手来。
二人急攻急守,全在瞬息之间。
贺小乐疾步上前,想要劝架,却听卜者道,鲁布衣已杀了三十一个“李布衣”。
贺小乐的脚步顿住,他不可置信地问鲁布衣道:“之前那位路过的李布衣,也被你杀了?你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贺小乐没有想到,那个拉着他,要给他算命的相士居然已经死了。
那位“李布衣”因为贺小乐不肯给他算,诅咒了贺小乐两句,结果见贺小乐不跟他置气,就又自己跑来道歉,说贺小乐一定会长命百岁。
贺小乐觉得,这位李布衣至少不是个坏人,还是个有些可爱的人。
可这样的人,却无声无息地死了。
鲁布衣没想到他又回转,敛神戒备道:“他是被我杀了,至于原因,谁让他自己的名字不叫,却要叫李布衣?”
贺小乐不可置信道:“就因为他叫李布衣?”
鲁布衣道:“不错,就因为他叫李布衣,叫李布衣的人都得死。”
贺小乐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卜者叹息了一声,说道:“大概是因为布衣神相李布衣一直做着为民除害,锄强扶弱的事吧。”
贺小乐更不解了,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杀?
鲁布衣淡淡道:“李布衣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把这害除到了内厂的头上。”
卜者道:“只要是害,自然要除。”
鲁布衣“哦”了一声道:“你知道我受命于内厂,还想除我?邹辞,你不要家里人的命了么?”
卜者,也就是邹辞咬咬牙道:“只要我杀了你,便没有人能找到我的头上。”
贺小乐犹豫地看着邹辞。他想说,就算是坏人,也该由公理来断。
却听鲁布衣道:“作为神捕,你这样假公济私,对得起你的名头么?”
贺小乐怔住,他没想到邹辞会是神捕。在上一个世界,他也听说过一些神捕的故事,其中以无情、铁手、追命、冷血四人最为有名。可同为神捕,四大名捕至少可以伸张正义,而邹辞却只能以杀人灭口的方式惩奸除恶。
这个世界的世道,由此可见一斑。
贺小乐叹了一口气,横剑挡在了邹辞面前。
邹辞急道:“这位公子,你做什么?”
贺小乐漫声道:“我不是公门中人,我也不杀人,此战不若交给我。”
鲁布衣冷冷地看着贺小乐,说道:“邹辞都不敢得罪内厂,你难道敢?”
贺小乐的笑容有些发苦,他道:“我今天正好发现,在这个世上没有我的亲人,得不得罪内厂,都是我一个人的事。”
贺小乐的话有些奇怪,邹辞只道他在今日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连忙安慰道:“小公子你可不能因为家人不在了就心存死志,这里还是交给我吧。”
贺小乐无奈道:“不是你以为的意思,你放心,我想活着,很想活……”
邹辞还待要争,却见桥的那头,又有一名少年背着一位重伤的卜者缓缓走过来。
他和鲁布衣的表情同时变了。
贺小乐顺着他们的目光看了过去,却未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但看见重伤的病人,他便第一时间放下剑,准备向着那边走过去。
鲁布衣叫住了他:“你要去做什么?”
贺小乐道:“我是个大夫,当然是去救人。”
鲁布衣的目光变得锐利,他问道:“那你可知你想救的人是谁?”
贺小乐道:“不知道。”
鲁布衣报上了一个名字:“李布衣。”
邹辞喃喃道:“真正的布衣神相,李布衣。可他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贺小乐再无疑虑,他道:“既然是好人,那我更应该救了。”
他走过去的脚步变得轻快。
鲁布衣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贺小乐一怔,回首答道:“贺小乐。”
【作者有话说】
1.万宝箱,乾坤伞,阎王没法管:出自《九月飞鹰》
2.“八虎”:明武宗从太子东宫带入皇宫中的近侍宦官,除刘瑾外,还有张永、谷大用、马永成、高凤、罗祥、魏彬、丘聚等七人,合称“八虎”。
3.鲁布衣,外号算命杀手,受内厂命令,杀死与内厂作对的布衣神相李布衣及其后邹辞的模样,和关于内厂杀李布衣的对话,因剧情需要,参考原著
————————————
布衣神相的书大概很多人没有看过,这里放下前情,前情就是金印大战正道第一波选手全部被杀了,于是有了第二波选手,但要出第二波选手(六人)就得过附加关,闯一个阵法。
一个东瀛人要杀这些人,还有这些人的仇人也要杀他们,幸亏李布衣出现救了大家。但是选手中的一个人断了一手一腿,失去战力,李布衣答应到时闯阵会去帮忙。结果选手中另一个人,因为李布衣看见过他作恶,偷袭李布衣致使李布衣重伤,但他自己也被李布衣反杀。这样闯阵的选手,就只有四人。
而李布衣身受重伤,被傅晚飞背着前往天祥找赖药儿求医。内厂派出的杀手鲁布衣就一路杀遇到的李布衣。因为李布衣有名,很多相士都冒他的名给人看相,所以鲁布衣才会杀了三十一个李布衣。至于邹辞,他为了查杀这些相士的凶手,假扮成卜者,一路追到了吊桥。
157 不存在的世界(二)
◎本不存在的人◎
鲁布衣的暗器和他的声音是同时到达的。
他道:“我问你名字, 是要知道死在我手里的人是谁。”
贺小乐伸手一接,用两根手指夹住了鲁布衣的三枚暗器。
可紧接着又有九枚毒蒺藜疾射而来。贺小乐腾身而起,身形在吊桥的半空闪出几道残影, 避开了这九枚从不同方向射来的毒蒺藜。
原本想要上前帮忙的邹辞停住脚步, 他发现,以贺小乐的武功根本不需要他出手帮忙。
被傅晚飞背着的李布衣注视着贺小乐, 对于贺小乐他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
傅晚飞则没有那么多想法,他“哇”了一声道:“这位贺公子好厉害啊!”
李布衣道:“他的武功,恐怕在我, 甚至沈星南之上。”
傅晚飞惊讶道:“这么高吗?那他岂非是天下第一?”
李布衣笑了笑道:“不世出的前辈高人何其多?谁又敢说自己天下第一。何况……”
傅晚飞见他半天没有下文, 问道:“何况什么?”
李布衣道:“何况他也说自己是大夫了,大夫又怎么会去跟人争什么天下第一?”
傅晚飞讶然道:“他真是大夫吗?”
李布衣喃喃道:“岂止是大夫,说是济世的神医也不为过, 这样的面相实在太奇特了。”
傅晚飞当然看不出来贺小乐有什么面相,他茫然道:“他的面相怎么奇特了?”
李布衣第一句就是惊人之语,他道:“从面相来看, 他在十七岁的时候便已经死了。”
傅晚飞吓得惊叫了一声:“那他是人是鬼?”
不待李布衣回答,他自己先道:“是鬼吧!人怎么敢在深渊上的吊桥飞来飞去?”
李布衣无奈道:“能不能听我说完?他是人, 活生生的人。他之所以能在吊桥上高来高去,是因为他的轻功够高,高到哪怕翻出了吊桥外, 他也有信心能飞回来。”
傅晚飞讷讷道:“真有这么神奇的轻功吗?不对, 李大哥你不是说, 他早就死了吗?”
李布衣道:“那是他的面相, 可再看他的掌纹, 生命线虽早早断开, 却被四方纹牢牢框住。可见他一定行了很多好事, 所以得天庇佑,转危为安。”
端视了贺小乐一会,李布衣道:“我现在再看他,却是长命百岁的面相了。”
傅晚飞道:“早夭到长命百岁,那得做多少好事啊?”
李布衣道:“百岁寿命需要的功德,说句救世也不为过。而最难得的,是他的身上没有业债,这说明他还没有杀过人。”
傅晚飞怔住,在这个世上,一个人想不杀人绝不容易。因为你不杀别人,别人却会来杀你。像他自己,为了自保有时也不得不杀人。
傅晚飞赞叹道:“这样的人,好厉害呀。”
李布衣心道:“傻小子,还有更厉害的,我却没敢告诉你。贺小乐的面相一直在变,我虽看出他的寿命变化,却看不出他和天地之间的气运牵连……他本是个不存于世的人。”
这些话,李布衣当然不敢告诉任何人。
而在他看来本不该存在的贺小乐,剑已架在了鲁布衣脖子上。他道:“只要你发誓不再杀人,我可以放过你。”
鲁布衣嘲笑道:“你竟然相信发誓有用?”
傅晚飞背着李布衣走了过来,李布衣道:“鲁布衣,天地有秤,祸福自招。你三十丧妻,四十长子亡,还觉得誓言无用吗?”
鲁布衣本想与贺小乐说话拖延,再借机会偷袭他,却没想到反而是自己被李布衣的话乱了心神。
他忙问李布衣道:“这些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布衣道:“你的面相虽做了掩饰,你的掌纹却骗不了人。”
鲁布衣通相术,他掩饰了面相,也向来注意不让人看到他的掌纹,却没想到,因为他准备偷袭贺小乐,让掌纹暴露在了李布衣的眼前,也让自己痛苦的过往被李布衣发觉。
李布衣道:“若非你想偷袭他人,又怎会暴露了自己的过去?鲁布衣,你现在还不信多行不义必自毙吗?”
鲁布衣冷笑道:“李布衣,你别以为三言两语就能说服我。”
他看向贺小乐道:“我若不发誓呢?你准备怎么不放过我?我是个没有双腿的残废,你杀了我也只能算是替我解脱。”他在故意用言语叫贺小乐不忍。
邹辞连忙提醒道:“别忘了他杀了三十一个相士。他杀人的时候,恐怕就是利用了他们的不忍。”
贺小乐没有说话,他的确心生不忍,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不忍,所以他的剑并没有动。
忽然,银光一闪,却是自鲁布衣的一双废腿顶端冒出了两道极尖锐的锋刃,刃上泛着幽幽的蓝光,分明是淬了毒。
李布衣叫道:“小心!”
贺小乐毫不慌乱,手中长剑向下一挑,只听“铿”地一声,鲁布衣双腿装的锋刃便被齐齐断去。
鲁布衣也怕这一招无用,他同时按动机关,自轮椅把手发出暗器,准备攻贺小乐一个左支右绌。
却不想,飞出的暗器正好撞上了一段被剑挑飞的锋刃,两兵相接,锋刃被反弹回来,恰好划破了鲁布衣自己的胳膊。而暗器也落到了地上,并没有伤到贺小乐分毫。
鲁布衣捂着喉咙痛苦地叫道:“刃上有毒!我没有解药!求求你们,快救救我!”
这样的巧合,谁都没有料到。
贺小乐本意挑飞锋刃而不伤人,却没想到锋刃会被暗器推回反伤了鲁布衣自己。
李布衣喃喃道:“善恶到头终有报。鲁布衣,你还不悔悟吗?”
生死面前,鲁布衣怎敢不悔,他嘶声叫道:“我后悔了,求求你们,救救我吧!”
贺小乐犹豫着走上前去,邹辞叫住了他:“贺公子,我不知你医术究竟如何,但我希望你不要救他。”
贺小乐怔住,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请求。
邹辞痛苦地说道:“为了我的家人,我不能让鲁布衣他们活着。”他说的“他们”还包括鲁布衣的徒弟。
今日他虽然未动手,却一直站在贺小乐这边,他怕鲁布衣不是真的悔悟,等到毒解了,又会去找他家人的麻烦。
谁又能说邹辞为了自己的家人有错?何况杀人偿命,鲁布衣杀了那么多人,他本就该死。
李布衣没有开口,他虽然愿意给悔过的人机会,却不敢拿邹辞的家人冒险。
贺小乐攥紧了衣袖,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为了好人的性命他不该救鲁布衣,可鲁布衣若是真心悔改呢?
况且,杀人者本该交由法理来断,而不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但在这方世界,却有一群宦官,凌驾于法理之上,随心所欲,滥杀无辜。致使正义得不到伸张,以暴制暴成了唯一的出路。
贺小乐陷入一种茫然的境地,他想不通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却在这时,鲁布衣发出了一声惨叫。
贺小乐猛然回神,向前看去,却见一把匕首从鲁布衣的胸口穿出,而匕首的把手,紧紧地握在鲁布衣徒弟的手里。
所有人都呆住了。
傅晚飞不解地问:“他不是你师父吗?你为什么要杀他?”
徒弟看向邹辞道:“如今我亲手杀了鲁布衣,自然不可能去告你的密,你可不可以不杀我?”
贺小乐瞪大双眼,看着鲁布衣的徒弟,怔然不语。
他不知该说什么,他不知能说什么。这个世界的恶,简直让他大开眼界,就连之前恶人谷所谓的“十大恶人”都没法比。
傅晚飞叫道:“可他是你的师父!”
鲁布衣的徒弟道:“他本就快死了,我这么做,既省了你们为难,又帮他解脱了痛苦,我难道不是做了件好事?”
李布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鲁布衣的徒弟道:“姚到。”
李布衣点点头道:“你可以离开了。”
邹辞一惊,张了张口想问些什么,却见李布衣向他摇了摇头。
姚到慢条斯理地自鲁布衣轮椅后取了包袱,对着四人点点头,这才慢悠悠地离开。
他一走,邹辞便问:“此等心性的少年,如何能留?”
李布衣道:“他还没杀过人,罪不至死。何况,他站的位置正好在离绳索不远,一旦我们不让他走,他一定会砍断绳索,让我们给他师父陪葬。”
邹辞怔住。
贺小乐也怔住了,他想,姚到看起来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却有如此心智,若是用在正途该有多好?
可惜,很多事都不遂人愿。
贺小乐叹息了一声,强打起精神,走到了李布衣的身前,说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傅晚飞一脸希冀地看着他:“贺公子,大哥说你是不世的神医,他的伤你能治好吗?”
贺小乐单指搭在李布衣的脉门上,说道:“能治。”
傅晚飞惊喜道:“那太好啦,我们本来还准备到天祥去找赖神医,这下不用急了。”
贺小乐一愣,问道:“你说的赖神医可是医神医赖药儿?”
李布衣说道:“不错,你似乎有事要找他?”
作为相士,李布衣自然很会察言观色,何况贺小乐什么都写在脸上,要知他所想并不困难。
贺小乐道:“我的确有事找他,不过在此之前,还是治好你的伤要紧。”
桥上不是治伤的地方,一行人移到了桥头,至于鲁布衣的尸身,则由邹辞葬在了梅树下边。
贺小乐自怀中拿出了一把银色小刀,他对李布衣道:“你想治快些还是慢些?”
李布衣还未答话,傅晚飞抢着问道:“这医治还有快慢可选吗?”
贺小乐道:“慢的自是以药物温养,而快的……”
他顿了顿说道:“则是划开伤口,重新接脉。”
李布衣注视着他道:“快的。”
叶梦色四人明日就要去闯天欲宫“五遁阵”,他必须尽快好起来。
【作者有话说】
1.沈星南:飞鱼塘掌门,武功极高,智谋也不差。认为他的妻子米纤是因为李布衣跑的,一直仇视李布衣,但也肯定李布衣的为人和他在江湖中的地位。是傅晚飞的师父,因为傅晚飞被李布衣救了,就把傅晚飞逐出了师门,之后傅晚飞便一直跟着李布衣。
2.生命线虽早早断开,却被四方纹牢牢框住:参考原著李布衣给别人批命。
3.你三十丧妻,四十长子亡:出自原著。
4.叶梦色四人明日就要去闯天欲宫“五遁阵”,原著剧情主线,实际提前了一天,这个时候叶梦色等人已经出发了。
158 不存在的世界(三)
◎医神医◎
在贺小乐动手之前, 傅晚飞对他说的重新接脉还没有任何认识。直到贺小乐重新划开了李布衣的伤,又用手指在伤口里拨弄,傅晚飞才猛然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
傅晚飞吓得捂紧了自己的嘴, 就连邹辞看向贺小乐的目光也变得复杂。只有李布衣, 他虽喝下了贺小乐喂的药,却仍不肯闭上眼睛。他似乎对贺小乐充满了兴趣, 总是注视着他的脸。
贺小乐专心地给李布衣治伤,对他的目光一无所觉。
小半个时辰,贺小乐将李布衣四肢的伤全部处理完毕, 说道:“好了。”
傅晚飞自觉地蹲在李布衣身前。在他看来, 就算伤治好了,也还要将养,李布衣应该没有那么快恢复。
却见李布衣自己站了起来, 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起来吧,我已可以自己走了。我们快点去天祥和叶梦色他们汇合。”
傅晚飞和邹辞看向贺小乐的目光满是不可思议。
碧光一闪, 贺小乐手上沾的血便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傅晚飞喃喃道:“的确不是鬼来的,但大概也不是人。”
贺小乐奇怪地看着他。
傅晚飞清咳了两声, 有些心虚地说道:“走吧。”
天祥和外面仿佛两个世界,这里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嬉闹的孩童、阡陌中忙碌劳作的男男女女,还有互相搀扶着的年迈夫妻……一路行来, 贺小乐一直惶然的心, 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他不禁感叹道:“这里真好啊。”
一个农家女听到他的话笑道:“这里确实好, 小公子要不要留下来啊?”
贺小乐对着她回以一笑, 说道:“做客可以, 留下来却不行, 我还急着回家呢。”
农家女好奇道:“你家在哪里呢?”
贺小乐回忆着说道:“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那里的风景很美,人也很好。”
这样的形容,让邹辞根本想不到对应的地方。
世道崩坏,像天祥这样的乐土又能有几处?
农家女不疑有他,她没有去过天祥外边的世界,只道外面也跟天祥一样和乐美好,她道:“有机会我也想出去看看呢。”
李布衣笑道:“那就要看你家爹爹同不同意了。”
农家女惊喜道:“你认识我们爹爹?对了,你这一身血的,是来找爹爹治伤的么?”
李布衣道:“不是,我是来看望朋友的。”
农家女“哦”了一声,笑着道:“我还挺喜欢你们,想跟你们多说说话来着。不过,既然你们是来看望朋友的,那就快些去吧。”
李布衣道了声谢。
一行人继续往里走去。
贺小乐好奇道:“李兄,你方才提到的爹爹就是赖神医么?他很大年纪吗?”
李布衣卖了个关子,笑道:“等见到他你就知道了。”
他们一路来到了小院门口,一对年迈的夫妻拦住了他们。
老婆婆道:“你们是谁呀,来找爹爹做什么的?”
贺小乐怔住,他没想到,这样年迈的老人居然也叫赖神医爹爹。
老爷爷道:“爹爹可不给江湖人看病,你们如果是来看病,就请回吧。”
贺小乐觉得赖神医的这项规矩有些奇怪。
李布衣笑道:“我是李布衣啊,二位不认识我了么?而且我们不是来看病的,是来看朋友的。”
老婆婆笑了起来,亲切地对李布衣说道:“原来是你呀,那快进去吧。”
老爷爷也笑道:“看朋友好呀,朋友就是要多走动,等老了就走不动啦……”
贺小乐被他们的笑容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应道:“爷爷说得对。”
小院,竹篱,池塘,鲜花,鲜花里站着一位个子很高的蓝衣人,他的模样清俊,笑容浅浅,只是头上的发全白了。
只一眼,贺小乐便认出,他就是医神医赖药儿。
在他的身上,贺小乐看到了医者的仁人之心。
贺小乐看赖药儿的时候,赖药儿的目光却全落在李布衣身上,他道:“你看起来受过很重的伤,但似乎已被人治好。可听你那几位朋友说,昨日你还是好好的。这说明伤是这两天受的,却也是这两天好的。如此高明的医术……”
顿了一下,他问道:“治你的医者是谁?”
李布衣指着贺小乐道:“人就在你面前,感兴趣的话,你们可以聊聊,正好他也想找你。”
赖药儿问道:“那你呢?”
李布衣道:“我当然是要先去探探朋友。”
赖药儿道:“叶楚甚还在,但与天欲宫的决斗提前到了今天,其他人已经出发了。”
李布衣变了脸色,他向赖药儿道:“借匹快马。”
赖药儿笑道:“马早已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你会因伤耽搁。”
贺小乐不解道:“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李布衣快速地解释了前因后果。
原来这方世界有正邪两道,正邪之间以金印大战定输赢减少伤亡。但今年正道的五位人选全部被人所杀,为更换全部人选,正道就必须闯过邪道布下的五遁阵。而这一次的六人也在前一天遭遇追杀,如今只剩下四人闯阵。
李布衣本答应过要帮他们一起闯阵,却没想到会遭遇六人中的一人偷袭,以致身受重伤。
听他说完,邹辞和贺小乐异口同声道:“我也去!”
至于傅晚飞,他早已牵了一匹马,准备与李布衣同行。
李布衣笑望着他们道:“多谢你们好意,但天欲宫不会允许这么多人进阵帮忙的。”
就算是他,恐怕也要费一番功夫。而他之所以一直不肯换掉血衣,便也有这个原因在。
邹辞道:“就算在外围接应也好,我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不可能不去。”
李布衣没有再劝,倒是贺小乐被赖药儿拉住,赖药儿道:“你留下,帮我个忙,我们晚些再出发。”
贺小乐不明所以,见李布衣向他点了点头,便答应了下来。
李布衣三人出发,院子里便只剩下赖药儿和贺小乐两人。
赖药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贺小乐道:“贺小乐。”
赖药儿道:“我刚看了李布衣的伤口,你治伤的手法很特别,对于人体,你似乎了解得很透。”
贺小乐不疑有他,说道:“这些都是师父教的。”
赖药儿用他那双淡蓝色的眼注视着贺小乐,淡淡说道:“要了解到这样的程度,应该杀了不少人吧?”
贺小乐怔住。平一指为什么叫杀人名医,他那时年少,并没有想到背后更深的东西,如今,却被赖药儿一针见血。
赖药儿收回目光,说道:“不过,李布衣既然相信你,说明你不是个坏人。他说你找我有事,说吧,什么事?”
贺小乐长长呼了一口气,说道:“我想拜你为师,学习医术。”
这一次换赖药儿怔住了,他道:“你愿意拜我为师?可你医术这么高……”
对于收徒一事,别人也许敝帚自珍,赖药儿却绝不会。他患有早衰之症,不知哪一天就会死去,他一直想找个衣钵传人,却苦于整个天祥没人对学医有兴趣,如今却来了个医术高明的贺小乐。
贺小乐道:“我想拜你为师,不止是你,我还想拜鬼医诸葛半里和活菩萨为师。”
赖药儿反应了一会“活菩萨”是谁,然后有些激动地问道:“活菩萨?你说的是黄泉路塌、奈河桥断、十皇殿前传金牌——‘死人复活’吕凤子吕前辈?”
贺小乐尴尬道:“我不知她名号,只是问别人当世三大神医是谁,别人告诉我叫活菩萨。”
赖药儿道:“是她,你难道知道她的下落?”
贺小乐摇头道:“不知道,听说她已销声匿迹二十年了,但我必须找到她。”
赖药儿问道:“为什么?”
贺小乐看着赖药儿道:“一来是想拜她为师,二来是想救她,不过也许我要救的人不是她而是你。在三大神医之中,有两人将面临死劫。”
赖药儿见他神色认真不似说笑,试探道:“你难道跟李布衣一样会看相算命?可你应该没有见过吕凤子才对。”
贺小乐道:“我并不会看相,至于我说的这些,你就当作是一种预言吧。”
预言之说,比看相算命还要虚无缥缈。
赖药儿挑起自己的一缕发,苦笑道:“若三人中有两人要死的话,其中一位的确很可能是我。”
贺小乐打量了他一会,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这可是早衰之症?”
赖药儿惊讶道:“你知道?”
此病鲜见于世,一般医者甚至听都没有听过。
贺小乐暗道一声“果然”,他遗憾地说道:“我知有一门武功或许可以治疗此病,可惜我没有学过。”
移花宫的明玉功练到极致,可使人青春永驻,虽不至于长生不死,那种生生不息的内力却应该可以延缓早衰症的病症。
赖药儿笑了笑道:“至少知道有这门武功存在,也许有一天能够遇到也说不定。”
贺小乐欣赏他的乐观,虽然明玉功是另一个世界的武功,可谁又能说这个世界就没有像明玉功一样的武功呢?
他道:“对了,我有一门功夫,是我一位大哥传给我的,这门功夫虽不像明玉功生生不息,却能稳固根本,不过此功有许多限制,我这就把秘籍给你。”
赖药儿好奇地看着他道:“你这样费心,是为了让我收你为徒?”
贺小乐摇了摇头道:“我一定会让你收下我,但我想要治好你却与这件事无关。”
赖药儿笑了起来,说道:“好,不管你能不能治好我,我都一定要收你为徒。”
【作者有话说】
1.天祥人因为感激赖药儿,所以都叫他爹爹。
2.和两位老人家交流有部分参考原著,赖药儿外貌也是。
3.原来这方世界有正邪两道……以致身受重伤,因剧情需要概括了一下原著剧情。
4.黄泉路塌、奈河桥断、十皇殿前传金牌——’死人复活’吕凤子:出自原著。
5.明玉功和嫁衣神功出自绝代双骄
159 不存在的世界(四)
◎地动◎
三分之一的任务就这样完成了, 但贺小乐忧心赖药儿的身体,是以并不算太开心。
赖药儿却很开心,他拉着贺小乐来到药庐, 说道:“好徒弟快来, 跟我一起给李布衣做制胜法宝。”
贺小乐被他的用词逗笑,见赖药儿有些少年心性, 忍不住问道:“师父啊,你到底多大年纪啊?”
赖药儿道:“二十四啦。”
贺小乐没想到他竟然比自己还小,看向他的目光柔和下来, 他认真地说道:“师父,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赖药儿道:“现在别操心这个啦,快跟我一起拣药,你那边有干姜、制草乌, 拿来给我。”
贺小乐见赖药儿将十四种草药碾成汁涂在一件草衣上,不知他要做什么。
赖药儿观他迷茫神色,得意道:“秘密。”
草衣制好, 二人骑上快马,欲追上李布衣。
但快马怎么比得过轻功?眼见一路上都看不到李布衣的身影, 贺小乐对赖药儿道:“师父,我带你吧?”
赖药儿还没反应过来贺小乐要怎么带,便感觉到有人揽住他, 如飞鸟一般从空中掠过。
他赞道:“好快的轻功!”
贺小乐展颜一笑。
二人正好赶在了李布衣入阵前, 来到了决斗的地方。
李布衣看着二人自空中落地, 怔了一怔。
赖药儿忙走上前, 将草衣递给李布衣:“喏, 穿上。”
李布衣和他对视一眼, 道了声“好”。
李布衣虽然猜不出草衣的用途, 却看见了赖药儿眼中的神色,他似乎对这件草衣寄予很高的期望。
李布衣向着等候的众人点了点头,走入了阵中。
自到达这个地方开始,贺小乐的眉头便一直皱着。
赖药儿走到他的身边,问道:“怎么了?眉头皱成这样。”
贺小乐道:“我有一位师父,教过我一些望气探脉。”
赖药儿对贺小乐提起师父这件事习以为常,他估摸了一下,贺小乐的师父至少不下五位。
傅晚飞好奇地凑了过来,只听贺小乐继续道:“此处地脉不稳,我怀疑快要地动了。”
贺小乐有些懊恼,自己没能赶在李布衣入阵前作出判断。
听到他的话,赖药儿心下一沉,问道:“可有把握?”
贺小乐道:“没什么把握,师父说我在望气探脉上天赋太差。但我以为,地动是要命的大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贺小乐方才的一手轻功,让很多人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天欲宫派出的公证人名叫俞振兰,他嗤笑一声道:“你不要危言耸听,这样的手段对天欲宫无用。”
另一名公证人樊大先生出身绿林,与天欲宫沆瀣一气,他道:“就算真地动了,李布衣等人也必须先闯过关,否则就得再约再比,只怕到时候的五遁阵就不是今日可比了。”
这话却是在威胁贺小乐不要打别的主意。
贺小乐分明是一番好心,想要提醒大家小心地动,却不想反被他们说成是使用手段。
他急道:“择日再战,总好过葬身地动之中。”
少林惊梦大师张开了一双似浑浊又似清明的眼睛,凝视着贺小乐道:“若无地动,责任谁担?”他是正道方面的公证人。
贺小乐和赖药儿同时开口:“我来担。”
江南刀柄会作为白道总监,自然也派了人来作为公证,此人正是张雪眠。
只听他道:“你们可知,若无地动,天欲宫便可借题发挥,再增难度,届时白道若是闯关不过,整个武林将会魔长道消,这样的责任,你们要怎么担?”
贺小乐咬了咬牙道:“再难的关,只要人活着总能闯过。若无人能闯,我来闯。”
赖药儿不满道:“我才是师父吧?徒弟闯祸当然是师父来兜,闯关的事加我一个。”
傅晚飞和邹辞齐声道:“也加我一个。”
俞振兰冷笑道:“且不说你们是不是飞鱼塘的人,就算是,也没有一直增加闯阵人数的道理。”
樊大先生道:“就是,若这样加来加去,那还要不要出结果了?”
贺小乐急道:“可是若真地动,大家的性命就不管了吗?”
惊梦大师只说了一个字:“管。”
贺小乐一怔,便听惊梦大师扬声道:“各位武林施主,此地恐有地动,大家逃命去吧。”
他的声音传得很远,竟是用上了少林的狮吼功。
有人谨慎惜命,听他说完便转身离去。有人还想观望,却还有些人,别人让他走,他就偏偏不走。
是以到了最后,还是留下了一小半人。
五位公证人,正道方的惊梦大师、天激上人、张雪眠,邪道方的俞振兰、樊大先生,他们都没有动。
贺小乐问惊梦大师:“大师,你们不走吗?还有阵中的人……”
惊梦大师道:“我们不会走,这一战必须进行下去,我想,这也是阵中人的选择。不过,若是真的发生地动,施主可愿与贫僧一同救人?”
原来,他之所以用上狮吼功就是要让阵中人也能听到他的示警。只是过了这许久,却没有一个人出来,他便明白,这是阵中人的选择。
贺小乐点点道:“好。”
惊梦大师重新闭上了眼睛,垂首坐于蒲团之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贺小乐紧张地攥紧了衣袖,他希望自己真的判断出错,但那种关于地动的预感却越发强烈。
就在这时,山峦之上的一块巨石忽然落下,地动了!
贺小乐急忙运起轻功,救下了站在山体附近的两个人,他道:“快走!”
那两人似乎吓傻了,等发现自己安全后,对贺小乐道了声谢,连忙离开了。
犹豫要不要离开的,号称不怕死的,在天灾面前,都已失去了勇气,所有人都在向外奔逃。
五位公证人有四人没有离开,他们都在帮着救人。只有一位樊大先生,借口绿林事务繁多,就此溜走了。
贺小乐扬声道:“不知阵中情况如何?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俞振兰没有再反对,他也同样担心天欲宫之人,只是五遁阵入口已塌,就连他也不敢冒进。
张雪眠道:“谢公子高义,可五遁阵正是此次地动中心,我不能看你为了大家枉送性命。”
惊梦大师道:“阿弥陀佛,我与施主同去。”
张雪眠急道:“惊梦大师!”
惊梦大师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说着便以无上掌法在前方开路,而贺小乐则用碧波掌法将落石扫到一边。
傅晚飞本想跟去,却被赖药儿拉住。
赖药儿道:“别去帮倒忙,过来,帮我一起救人。”
虽有贺小乐等人奔忙,现场却仍有不少伤亡。
为了救人,赖药儿忘记了自己定下的规矩。
在天灾面前,江湖人也都是普通人。
当看到许多人在地上痛苦挣扎,身为医者,赖药儿做不到见死不救。
傅晚飞担忧地看了贺小乐那边一眼,他很担心李布衣和叶梦色他们,也很担心这时入阵的贺小乐,但就像赖药儿所说,以他的武功,去了恐怕只是帮倒忙。
他叹了一声,蹲到了赖药儿身边。至少他还有能做到的事可以做。
贺小乐和惊梦大师深入阵中,一路遇见落木、火海、瀑布、泥沼……种种奇特景象。
贺小乐道:“这一片山谷地貌好奇特,难怪能布出五遁阵。”
一道声音自石壁那头传了过来,那人道:“这阵中还有其他人吗?我怎么好像听见了人声?”
李布衣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好像是贺小乐的声音。”
贺小乐心下一喜,叫道:“李兄,你们没事太好了。”
李布衣惊喜道:“果然是小乐,你一个人进来的吗?”
贺小乐道:“还有惊梦大师。”
李布衣连忙对惊梦大师道了声谢。
惊梦大师道:“我们会将石壁打破,你们注意躲避。”
石壁另一侧的人尽皆应好,贺小乐大概听到了四道声音。
“轰隆”一声,石壁中间破开了一个大洞。
透过烟尘,贺小乐看见,李布衣身上还是那件血衣,赖药儿给的草衣已不知所踪。他的怀里依偎着一位姑娘,大概就是他们提起过的叶梦色。
至于他身后跟着的一位和尚一位道人则分别是飞鸟和尚与枯木道人。
正道的五个人,还差一个白青衣。
惊梦大师问:“白青衣呢?”
李布衣几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飞鸟和尚道:“他在水阵里失踪了。”
贺小乐道:“我去看看。惊梦大师,麻烦您带他们先出去。”
他虽然不认识白青衣,但只要有人还有活着的希望,他就一定要去看看。
惊梦大师深深看了他一眼,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李布衣将脱力的叶梦色托付给飞鸟和尚,而后道:“我和小乐去看看,你们先出去。”
飞鸟和尚点点头道:“万事小心。”
地动还在继续,贺小乐和李布衣一边躲避着地缝和落石,一边向着水阵而去。
李布衣道:“阵中之水有毒,一会千万小心。”
贺小乐笑道:“我是大夫,一般的毒难不倒我的。”
他们来到一座山谷,谷中飞瀑深涧,正是之前天欲宫人操纵的水阵。
然而地动却将这里的地形改变了,水自裂缝中落下,四处漫延开来,又被地下的岩浆蒸腾出缕缕热气。
李布衣叹了一声道:“再精妙的阵法,在自然面前也是不值一提。”
贺小乐给李布衣递过去避毒丹药,说道:“水中之毒已到了雾气之中,别着了道。”
李布衣道了声谢,却在此时,他看到水边平台有一道白色的人影——白青衣。
二人疾速掠了过去。
贺小乐低声道:“他死了。”
【作者有话说】
1.十四种草药碾成汁涂在一件草衣上:参考原著
2.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谚语
3.本次决战五位公证人:少林派惊梦大师,武当派天激上人,刀柄会张雪眠,天欲宫俞振兰,绿林领袖樊大先生。前三个是正道,后两个是邪道。文中人物使用参考原著。
4.飞鱼塘:正道中流砥柱,叶梦色等人就来自飞鱼塘。
5.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出自《地藏菩萨本愿经》
6.五遁阵的情况有参考原著。
160 不存在的世界(五)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平台之上, 贺小乐和李布衣默然不语。
任谁看见有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心里都不会好过。
李布衣叹息一声道:“看来是这地动,将白青衣的尸体从水中推上来了。”
贺小乐检查过尸身后说道:“他是被人砍断双腿后, 落入水中窒息而死的。”
这样的死法当然很痛苦。
贺小乐不明白, 为何这个世界的人总是死得这样轻易。
李布衣背起白青衣的尸身,对贺小乐道:“走吧。”
死者已矣, 生者还在外面等他们。
贺小乐应了声“好”。
地动渐渐止息,二人在山谷中穿梭。
贺小乐忽然问道:“世道多艰,人命轻贱, 难道就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一切?”
李布衣脚步一顿, 他想起了贺小乐面对鲁布衣之死时候的迷茫。
彼时迷茫未解,只是被暂时压下。
李布衣道:“所以才会有金印大战,只要正道胜利, 便可维持一段时间的道长魔消。”
贺小乐却不明白,他道:“治病需治根。金印大战看似减少了伤亡,可前后倾轧却并未减少。何况, 世道崩殂的根源真的是天欲宫吗?”
天欲宫当然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真正的根源,是日益腐朽的朝廷。
李布衣怎么也没想到, 贺小乐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这样的人。
李布衣道:“朝中还有李东阳、杨一清等好官在奋力奔走,总有一日会让陛下认清刘瑾的真面目,届时天下定将清明。”
贺小乐没想到, 连李布衣都会将希望寄托于皇权。这个世界, 似乎就没有像方腊那样的人。
他试探地问道:“难道就没有人想过, 皇帝不好便换掉皇帝?”
李布衣道:“这几年确实爆发过好几次农民起义, 只是都失败了。”
他解释道:“皇帝虽然贪财好色, 却并非昏庸无能之辈。他虽宠幸刘瑾等人, 可权力却还牢牢握在自己手上。”
所以李布衣才会寄望于皇帝, 因为只有他才能杀得了刘瑾。
贺小乐怔住,他一时想不到,昏庸无道的赵佶和有能力却不用在正途的朱厚照,这两人到底谁的危害更大。
他道:“难道就只能等待吗?”
李布衣道:“天命如此。”
话虽如此,李布衣却没有坐以待毙,他总是四处奔走,杀阉党,救忠良,是以才会被内厂盯上。
只他目光都在江湖,不在朝堂。
而贺小乐的目光则放在那位至高无上的皇帝身上。
他想,叶开能以王老志之名让赵佶改变,他难道不能让朱厚照改变?
贺小乐没有把握,但他想要试一试。
李布衣不知贺小乐所想,二人自阵中走出,便看见大家都在等他们。
飞鸟和尚看向李布衣身后背着的白青衣,叹了一声道:“原来还是死了啊。”
他们一路同行,虽无同修之情,却有同志之谊。
叶梦色看了李布衣一眼道:“将他安葬了吧。”
就在李布衣、叶梦色安葬白青衣的间隙,贺小乐被人围了起来。
张雪眠问贺小乐要不要加入刀柄会,俞振兰则想要他加入天欲宫。
天欲宫行事比刀柄会霸道得多,俞振兰道:“要么加入天欲宫,要么做好被天欲宫追杀的准备。”
张雪眠道:“只要你加入刀柄会,我敢保证,天欲宫绝不敢随便动你。”
贺小乐不明白这些人怎么盯上了自己,他刚待拒绝,赖药儿便搂住了他的肩膀,对张俞二人说道:“抱歉,我徒弟什么会什么宫都不加入,他要跟我行医当大夫。”
俞振兰道:“赖药儿,别忘了,你自己也将麻烦临身了。”
今日赖药儿破了自己不救江湖人的规矩,天欲宫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至于什么情理不情理,不在俞振兰的考虑范围。
他道:“如此正好,师父去给我们少宫主治病,徒弟嘛,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张雪眠冷哼了一声道:“俞振兰,别忘了此次闯关可是正道获胜。你公然在此威胁赖神医和贺公子,可是不将武林正道放在眼里?”
俞振兰冷笑道:“没想到你们自诩正道,也喜欢以多欺少。”
话虽如此,俞振兰却也服了软,对赖药儿和贺小乐留下一句“择日拜会”便离开了。
张雪眠对赖药儿和贺小乐道:“天欲宫不会善罢甘休,还请二位早做决断。”
赖药儿对他道了声谢,却始终没有松口。
喧嚣过后,众人各奔东西。
惊梦大师走之前对贺小乐说了一番奇怪的话:“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贺施主,有些事莫要强求。”
贺小乐不明其意,想要再问,却见惊梦大师不知何时已然走远。
李布衣等人走了过来,飞鸟和尚道:“这些和尚,就爱打哑谜。”
这个时候,他好像忘记了自己也是和尚中的一员。
枯木道人淡淡道:“人家是高僧,你听不懂就不要在这瞎凑热闹。”
贺小乐道:“这次多亏有惊梦大师帮忙,大家才肯相信我说的话。可他看我的眼神……”
他总觉得惊梦大师像是看出了什么。
李布衣安慰道:“别想了,惊梦大师既然没有解释,就说明等你该明白的时候,自然会明白。”
贺小乐点点头,和赖药儿、李布衣等人一起返回天祥。
金印大战,将在一个月后举行。
飞鱼塘方面原本的六人只剩下叶梦色、枯木道人、飞鸟和尚和顶替藏剑老人的李布衣四人。天欲宫方面同样也是损兵折将。
李布衣道:“何道里已死,等到金印大战,天欲宫的军师艾千略恐怕要亲自下场。”那是个比何道里要强得多的人物。
飞鸟和尚浑不在意道:“飞鱼塘叫来替补的肯定不会比天欲宫差,安心啦。”
赖药儿将人带入天祥以后说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贺小乐与我同行,你们其他人自便。”
李布衣笑道:“把傅晚飞带上吧,他是福星。”
既然要带福星,便说明他们此行恐遇劫难。赖药儿看了李布衣一眼,将他拉出门去。
至于叶梦色等人的伤势处理,则被他扔给了贺小乐。
小院中的牵牛花架旁边,李布衣对着赖药儿长揖道谢:“多谢赖兄的过关衣,让我们出奇制胜,赢过了何道里。”
原来,何道里身患“飞尸症”,病在肺腑,而草衣上的药材,皆是诱发此症的火性之物。
何道里每一道打在李布衣身上的掌力,都等同于在催他自己的命。
赖药儿摆摆手道:“他若不伤你,自己也不会受伤,这也算惊梦大师说的因果吧。不过,我找你出来可不是要你谢我的。”
顿了顿,赖药儿问李布衣道:“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李布衣怔住。赖药儿是他的朋友,越亲近的朋友,有些事反而越说不出口。
赖药儿打量了一会李布衣的神色,而后喃喃道:“看来他说的三人中要死的两个人里,果然有一个是我。”
李布衣反问道:“他是谁?还有要死的两个人又是谁?”
赖药儿将贺小乐对他说过的话转告给了李布衣。
李布衣低首沉思。贺小乐能说出的那些话,真的很让李布衣吃惊。
贺小乐为什么要拜三人为师?他又怎么知道三人中有两人面临死劫?还有吕凤子,她已销声匿迹二十载,贺小乐从哪里知道她的消息?
贺小乐身上的谜团太多了。
他的面相,他从何而来,这些都让李布衣疑惑不解。
李布衣道:“此行我与你同去。”
赖药儿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他想活着,他还有很多事情想做,还有很多人想要守护。
赖药儿和李布衣回屋的时候,贺小乐和傅晚飞正在讨论赖药儿桌上的牌位。
傅晚飞道:“这刘谨、哥舒天、萧君雨……都是十恶不赦之人,赖神医怎么供着他们的牌位?”
贺小乐道:“又没放供品,应该不是供奉吧?”
赖药儿接话道:“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会有不救江湖人的规矩?”
贺小乐点了点头。
赖药儿指着木牌道:“这些,就是缘由。”
原来,这些木牌上写的,都是赖家救下的不该救的人。
他的父亲救了刘谨,换来的却是赖家满门抄斩。而他自己救了哥舒天等人,却给无辜之人带来了灾祸。这些事让赖药儿痛苦至极,于是,他便立下了不救江湖人的规矩。
对此,贺小乐却有不同看法,他道:“我有一位师父,他曾经对我说,一个人看到坏人痛苦的时候心里难过,是很好的慈悲同情之心。你因慈悲心而救人,是你的好。他们为恶,是他们的错。何况,你救他们的时候,难道知道他们会继续为恶吗?”
赖药儿喃喃道:“不知道。”
贺小乐道:“既然如此,便不能怪你。当然,你若有能力,可以将他们绳之以法,免得他们继续害人。何况……”
贺小乐想起自己初来这个世界遇到的事,他道:“何况,江湖人也不都是恶人,普通人却也并非都是好人。”
飞鸟目瞪口呆地看着贺小乐,对枯木道人道:“他居然能说出如此有道理的话。”
枯木道人赞赏地看了贺小乐一眼道:“可世间有许多人,却不明白他说的这些道理。”
赖药儿看着贺小乐笑了,可笑着笑着,他却又哭了。他道:“亏你还要拜我为师,该是我拜你为师才对,如此简单的道理,我却一直都不明白。”
他也并非完全不明白,像李布衣送来的叶楚甚等人之所以得救,岂非他的网开一面?
只他的规矩摆着,却也挡下了许多求医的好人。
赖药儿想,他是真的错了。
【作者有话说】
1.朱厚照:明武宗,明朝第十位皇帝,起初,他宠信以刘瑾为首的宦官马永成、丘聚、谷大用、张永、罗祥、魏彬、高凤八人,时称之为“八虎”。说能力他真的有能力,无论是宁王、刘谨等人造反还是民间起义,他都能平息,他还御驾亲征打过外敌。但就是太贪图享乐了,重用刘谨,横征暴敛,使用重刑,致使民不聊生。另外,豹房就是他弄出来的。
2.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出自《三世因果经》
3.何道里身患“飞尸症”,病在肺腑,而草衣上的药材,皆是诱发此症的火性之物。参考原著
4.赖药儿供着牌位及他不治江湖人的原因,参考原著。
5.为了天祥平静,赖药儿不治江湖人并没有什么错,这里是以他自己的角度觉得错了
——————————————
看书时候一直不明白,金印大战有啥用?杀的人也不见少,何况这个时期的黑暗也不止是天欲宫助纣为虐,更多原因应该是明武宗自己和宦官集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