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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很爱很爱你。

    又来。周衍东头疼, 刚想说她庸人自扰,又想起了母亲嘱咐过的话,到了嘴边的埋怨,变成了甜言蜜语。

    “小脑瓜成天胡思乱想。咱俩怎么可能分开?天王老子来也没法让我离开你。倒是你, 万一你想离开我呢?”

    程溪飞快摇头:“我才不会!”

    周衍东笑:“那不就得了。你先休息会儿, 躺好睡一觉, 别再想东想西的。”

    程溪应了一声,躺下休息, 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清早,周衍东和司机送程溪去机场, 司机离开时,周衍东仍留在程溪身边, 程溪催他回去,他笑了笑,拿出身份证在她眼前晃。

    “回去干嘛?我也要飞广城。”

    程溪一愣, 瞪大眼睛:“你也回去?”

    周衍东没说话,笑着去取票, 很快取完回到她身边, 拿机票当扇子,在她耳边扇了扇。

    程溪正发着呆, 没注意他已经回来, 耳边感受到一阵风, 才回过神, 扭头看向身旁男人。

    “你怎么也回去?”问这话时,程溪语气欣喜,脸上笑意藏不住。

    周衍东:“你一个孕妇飞来飞去的,我能放心么?”

    程溪弯着眉眼, 笑脸盈盈看着他,钻进他怀里。

    “周衍东,你对我还是很好的嘛……”

    “废话。”

    “嘿嘿,开心!”

    “程溪,我爱不爱你?”

    “嗯!”

    “我是不是很爱很爱你?”

    “嗯嗯!”

    “那,以后不许再怀疑我对你的爱,怀疑咱俩的感情了,听到没有?”

    “嗯嗯嗯!”

    “傻子。”周衍东在她脸上狠狠亲一口。

    中午十二点半,飞机准时落地广城。

    两人都没带什么行李,周衍东只背了个休闲包,拖着程溪那个几乎空着的箱子。程溪带箱子回来,是为了装公寓里那些舍不得扔掉的东西。

    回公寓途中,周衍东没忍住,问了一嘴:“我就搞不明白了,这儿还有什么值得让你千里迢迢带回去。”

    程溪欲言又止。

    见她动了动唇,周衍东追问:“你想说什么说什么,别憋着。刚才是不是想骂我来着?”

    程溪摇头:“不是,是想告诉你,这次我想带回去什么东西,不过又觉得说了你也未必能理解,所以我还是闭嘴吧。”

    周衍东察觉到她的失望和不悦,赶忙握着她小手哄道:“别别别,你说,我想听。其实我问这个就是因为好奇,纯好奇而已,你别多想。”

    程溪才不信他只是好奇。她知道,这人就是觉得来回拖个箱子没必要,嫌麻烦,也嫌她穷酸,这也舍不得,那也放不下。

    她懒得戳破他,更懒得跟他吵,看着他淡淡说道:“我想回去把你送我的那些衣服裙子带回来。”

    周衍东剑眉微扬:“昨儿不是给你买了一堆衣服么?带那些回去干什么,你之前还嫌难看呢。”

    程溪:“难看归难看,可那些都是你送我的,再难看我也喜欢。”

    周衍东笑问:“昨儿买的那些就不是我送你的了?怎么感觉你没那么喜欢呢?”

    程溪:“意义不一样……”

    话说到这份儿上,周衍东还是没明白。

    “怎么就意义不一样了?”

    程溪静静看着他,眼里的光逐渐黯淡,面上也没了表情,终究是什么也没说,笑着摇了摇头。

    她不愿意回答,周衍东也没逼问。他在程溪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她的疲惫。

    这种疲惫他感同身受,毕竟这两天频繁的争吵和冷战,让他的心也疲惫不堪。

    四十分钟后,他们回到那个共同居住没多少日子的小公寓,程溪默默收拾东西,他想帮忙,被程溪撵开,让他别打乱她的步骤,少帮倒忙。

    他憋着一股火,强压下去没发作。

    “你是不是嫌我在这儿碍眼啊?”他在一旁挤出一个看上去并不怎么开心的笑来,试图缓和气氛。

    程溪正在叠衣服,头也不抬:“嗯。”

    周衍东:“那我去找印磊吧,请他吃顿饭,算是道别。”

    程溪依然爱答不理:“嗯。”

    周衍东腆着脸凑近她,提议:“要不你也一起去?”

    程溪:“不去。”

    讨了个没趣,周衍东心里不痛快,可又拿她没办法,灰溜溜离开。

    小货车还停在老地方,周衍东开着它来到印磊所在的修车店。

    印磊正忙活着,见他来了,比了个手势让他先等等。

    周衍东在一旁等了会儿,印磊从车底钻出来,说道:“我去换身衣服。”

    周衍东跟着印磊走向他在修车店附近的宿舍。

    房子是套临街的老破小,印磊进门时介绍:“这儿个本来是个门面,我老板他奶奶以前在这儿卖点心,后来老太太没了,老板家没人继承太太做点心的手艺,只能用这个门面干别的,做了几样生意,没一样成功,主要是这条街越来越萧条了,客源太少。所以后来这铺子就不用来做买卖了,一直闲置,放杂物。老板对我挺好的,见我没什么钱,把这地儿腾出来给我住,算是个小宿舍了看,这地儿破归破,但人家不收钱,挺好的。”

    周衍东看着四周环境,心里不是滋味,却点头附和:“嗯,是挺好。”

    印磊迅速洗了个澡,头发拿毛巾随便擦了擦,没吹干,换上干净的衣服便领着周衍东往外走。

    他发丝还在滴水,周衍东说道:“吹吹头发呗。”

    印磊摇头,砰地关上门。

    周衍东笑起来:“这么着急走,饿了啊?”

    印磊走在前面,听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主要是怕你在里边儿待着难受。”

    周衍东摇头:“没觉得多难受。”

    印磊:“得了吧,你心里肯定难受死了。”

    周衍东沉默,思索片刻,说:“我跟程溪准备回京州,之前租的那套公寓,提前退租得扣钱,不然你上那儿住吧。”

    印磊愣了愣,眉心微皱:“你们打算回去?”

    周衍东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告诉他。

    印磊听完,好一会儿没作声。

    周衍东自嘲地笑了笑:“磊子,你是不是觉着我特没出息,特现实,当初那个信誓旦旦告诉你他会靠自己白手起家的人,竟然这么快就跟周庆显妥协了,你现在一定特瞧不起我,对吧?”

    印磊默不作声看他半晌,摇头说道:

    他停顿了几乎二十秒,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没有说完最后那句话。

    周衍东好奇追问:“只是什么?”

    印磊摇摇头:“没什么,嗐,我就是想着你这一走,咱俩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上。”

    周衍东笑了:“这年头,有钱还愁见不着面?随时欢迎你回京看哥们儿,机票哥们儿给你包。”

    印磊也笑起来,藏起了目光中那份担忧。

    周衍东想了想,忽然提议:“磊子,你回京州吧。等我开了公司,给你安排个职位,住的地儿也不用担心,我那么多套房子,你选一套暂时住着。”

    印磊拒绝得毫不犹豫:“不回。”

    周衍东无法理解:“为什么?”

    印磊:“因为不想。”

    他态度强硬得令周衍东不适。

    周衍东叹气:“为什么不想?回去帮帮我,回到自己的家乡,回去过更幸福的生活,难道不好么?”

    印磊咧嘴一笑,神色凄凉:“京州的确是我的家乡,可我在那里,已经没有家了。那些亲戚,一个个比狗都势力,恨人有笑人无,我家富裕时,都盼着我家倒,我家落魄了,都盼着我家再也起不来。现在我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姐妹,东子,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这番话听得周衍东既感动又心酸,唯有长叹。

    沉默良久,他满脸不解看着印磊:“我还是想不明白,不喜欢那些亲戚,不跟他们来往就行了,为什么要因为那些人而远离京州,耽误自己追寻更好的人生?”

    印磊:“因为咱俩情况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对,咱俩性格上很多地方相像,可我比你更倔,我自尊心太强了,我接受不了自己一无所有时回到那里,除非有一天,我在广城飞黄腾达,那时候我才能挺胸抬头回京州。可是东子,我已经不想飞黄腾达了,我也不想回去了,我只想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活着。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因为你回京州而瞧不起你么?因为你依然是个理想主义,依然会为了理想而奋斗,而我,早已经没有理想了。其实我们早就已经,不是一路人了。不过还是谢谢你,谢谢你没有忘记我这个老朋友,谢谢你还愿意跟我做朋友。”

    印磊扬了扬下巴,目光看向不远处自己那个小破宿舍。

    “东子,刚才你在那里边儿站着,我觉得特违和。”

    周衍东皱眉:“违和?怎么说?”

    印磊:“像你这种天之骄子,不应该出现在那种地方。你跟我说,程溪第一眼见你,就觉着你特贵气,她说得没错,无论你在哪里,周围环境都没法掩盖住你身上的贵气。东子,你不属于这里,你属于京州,属于贵族,属于上流社会。”

    印磊顿了顿,别过脸望着路边飞驰而过的车流:“有句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我还是得说。”

    “嗯?”周衍东微微侧头,等他开口。

    印磊转回脸来,看着他,语重深长:“你和我不是一路人,和程溪也不是。”

    这话周衍东确实不爱听,低头沉默片刻,他淡着脸催道:“走吧,吃饭去,我饿了。”

    第32章  我只信你。

    这顿离别饭吃得并不怎么开心。

    周衍东想请印磊吃顿西餐, 印磊不愿意,说更喜欢火锅,于是两人去吃了顿川味火锅。

    周衍东没想到印磊现在这么能吃辣,问他怎么练出不怕辣的功力, 他告诉周衍东, 其实小时候自己就挺喜欢辣口, 但是那会儿觉得吃辣味道重,不优雅, 所以强制自己吃些口味清淡的食物。

    周衍东听完笑道:“真没想到你还挺能装,我一直以为你就爱清淡呢。”

    印磊抬起手掌, 掌心冲下,手掌往下降:“从高处落下的好处之一就是, 不用再端着。人吧,到了高处,就会被很多无形的东西给架起来, 然后不得不端着。端久了多累啊,所以我想, 老天爷让我掉下来, 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我活得轻松点儿——虽然还债那些年活得不轻松,现在债还完了, 每天都感觉特自由。”

    他们没点鸳鸯锅, 周衍东吃不了太辣, 倒了碗清水, 捞起肉片放清水里涮了涮:“这事儿也看人的个性,你以前吧,偶像包袱太重,所以爱端着。我就比较随意, 通常都是想干嘛干嘛,没那么在乎别人的眼光。”

    印磊:“因为你不需要。”

    周衍东没太明白,微微歪着头看他。

    印磊打开一罐冰可乐:“你不需要在乎别人的眼光,别人的眼光也会自动跑你身上。东子,你太耀眼了。”

    周衍东刚进嘴里的柠檬水差点喷出来。

    “哎哎,哥们儿,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我呢,突然给我一顿夸。”他咧嘴乐道。

    印磊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抱着胳膊:“没骗你,真的,有些人天生就是王者,打胜仗对他们而言,就跟呼吸一样简单,他们格调永远在高处,所以根本不需要端着,你就是这种人。”

    周衍东摆摆手:“别,别,我没啥格调,我也是吃过泡面和快餐的人,我还摆过地摊儿呢。”

    印磊:“这些事儿,都是跟程溪在一起之后才做的吧?”

    周衍东点点头,又摇头:“有些是,有些不是,当时离家出走,刚来广城那阵儿,手上钱不够,也天天吃快餐来着,住的也是很次的宾馆。泡面是遇见程溪之后吃的,还是她给我泡的呢。”

    印磊问:“喜欢吃泡面么?”

    周衍东飞快摇头:“难吃死了。就吃过那一次,哎哟我去,味精味儿可重了,齁得慌。”

    想起这段经历,他笑起来:“那天过生日,程溪知道以后,非要泡给我吃,说这是长寿面,眨着大眼睛问我好不好吃喜不喜欢,我能怎么说?再难吃也得憋着,我就说,好吃,特香,傻姑娘龇着牙冲我傻乐。”

    印磊也笑了:“程溪确实很可爱。看吧,你都穷得快流落街头了,也有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把你捡回家,或许这就是天生赢家的魅力吧。”

    周衍东:“快拉倒,其实我俩就是有缘分,那天晚上缘分到了,就遇见了。”

    印磊目光好奇,问道:“人生中头一次遇上程溪这种姑娘,感觉特新鲜,对吗?”

    周衍东想了想,笑着点点头:“是。新鲜,好玩儿。”

    印磊瞧他片刻,扬眉:“确定不是图一时新鲜?”

    “最开始确实有那么点儿这个意思,也不是说只是玩玩,就——”周衍东歪着脑袋思考片刻,“就是没想跟她走长远。后来有了孩子,事情就复杂了,需要考虑的地方也就多了。”

    印磊点了点头:“行吧,祝你俩天长地久。”

    周衍东轻笑,一眼将他看透:“你压根就没觉着我俩能长久。”

    印磊倒也不遮掩,直接坦率承认:“是,因为我知道你俩不是一路人。当初以为你会一时冲动结婚,现在接受了你爸的条件,没法跟她结婚,没有婚姻把两个人拴住,会散得很快。不过想必你也不想听我说这些,所以倒不如祝福。”

    周衍东皱起眉头:“不是,印磊,你丫是不是喜欢程溪啊?”

    印磊呛一口可乐,一边咳嗽一边拍胸脯,过了会儿缓过来,眉头比他皱得更深。

    “瞎说什么呢你!我可没有喜欢兄弟媳妇的癖好。我就是觉着,这姑娘挺好,也挺不容易的,应该被好好对待,可惜遇上的是你。”

    周衍东脸沉得飞快:“什么叫可惜遇上的是我?遇上我还不好?遇上别人,能给她这么优渥的生活?哥们儿我相貌才华能力背景,哪样不是一等一的,遇上我怎么就可惜了?”

    周衍东真急了,拧着眉一脸不悦:“你特么说实话,到底是不是喜欢程溪,觉得程溪跟着我可惜,跟着你才好?”

    印磊半张着嘴,既惊讶又无语,沉默片刻摇了摇头,笑得无奈:“你特么有病啊周衍东!老子意思是,你样样都是个顶个的好,你俩差距太大,分手几率大,一旦分了手,程溪可能很难走出来,就算走出来了,可能也要花很长时间。懂了吗,周少爷?”

    周衍东听得一愣一愣,总算明白他什么意思了,心知自己误会了他,想道歉,又有点儿抹不开面子,面无表情浅浅点了点头:“哦,这个意思啊。”

    印磊冷笑:“还能有别的意思?你可真有意思。”

    周衍东往他碗里夹一块肥牛:“吃肉吃肉,我和程溪的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我会好好对她。”

    印磊:“我算看出来了,你确实是真的爱她。”

    周衍东:“这不废话?”

    印磊笑笑:“挺好的,只是——”

    犹豫几秒钟,他到底讲出了先前欲言又止的那半句话。

    “只是,注意你爸。”

    周衍东点头应道:“嗯,懂你意思,我爸这人手段多,而且狠。”

    印磊:“说句不好听的,你爸阴着呢。”

    “嗐,没什么不好听,这是实话。我会防着他的。对了,”周衍东忽然想起个事儿,“我们租的那套小公寓明年才到期,现在退租会扣钱,你愿意住么?愿意的话,房租我给你出。”

    印磊想都没想便摇头:“不用,我那宿舍破是破了点儿,也小,但是住习惯了,不想换了。而且你那儿离店里远,我懒得来回折腾。”

    他不愿意,周衍东没强求。

    吃完这顿火锅,印磊接了个电话,说店里来活了,差人手,跟周衍东抱了一下便匆匆离开。

    周衍东回到公寓,没看见程溪,给她打电话也没接,他又打了几个电话过去,依然没人接。半小时后,周衍东放心不下,准备出去找找,打开门便看见程溪站在门口。

    “上哪去了?”他皱着眉问。

    程溪低头换鞋:“去了趟公司。”

    周衍东:“办离职?这么快?”

    程溪:“嗯,我昨天把辞职报告发宋总邮箱了。”

    周衍东:“他批了?”

    程溪:“不批我能办离职么?”

    周衍东:“这么干脆?”

    还以为这人会纠缠她一番。

    程溪冷着脸:“不然呢?你想看人家死活不放我走的狗血戏码?”

    周衍东笑笑:“确实想过这种可能性,毕竟宋言这厮不怎么好对付。”

    程溪:“人家没你说得这么不堪,还祝福咱俩呢!”

    周衍东收起笑容,满脸醋意:“你俩又聊上了?打电话还是发短信?”

    程溪:“邮件!周衍东,我是不是还得让你检查检查邮箱?”

    见她来了火气,周衍东识趣地摆摆手:“那倒不用,我相信你。”

    程溪不轻不重往他胸膛拍一掌:“相信个屁!”

    这人腆着脸将她拦腰抱住,薄唇在她颈窝蹭了蹭:“我不信屁,只信你。”

    程溪被逗乐,转过身来打他嘴巴:“说的什么屁话!”

    两人哈哈大笑,抱作一团腻歪起来。

    第二天中午,周衍东带着程溪坐上了回京州的飞机。

    家里派了司机来接他们,周衍东让司机直接将车开回那套程溪看中的公寓。

    “少爷,先生和太太等着您们回家吃晚饭。”司机面色为难。

    周衍东打电话给母亲,那边一接通,他便开口:“妈,我俩回公寓了,改天再一起吃吧。”

    说完,立马挂断,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程溪劝道:“干嘛躲着他们呀?人家好心好意等咱俩一起吃饭,你还这样,太没礼数了。”

    周衍东不解释,也不跟她争,只是笑笑:“就想跟你多腻歪一会儿。”

    他将脸贴过去索吻,被她一掌推开。

    这人脸皮厚,没亲着朱唇,便噘着嘴亲了亲她掌心,亲完嘿嘿一笑:“亲这儿也一样。”

    程溪佯装嫌弃,甩了甩手,撇嘴:“老实点儿!”

    这套公寓比广城租的那套大很多,装修更漂亮更上档次,东西也更齐全,周衍东回去便洗了个澡,换上居家服往大床上躺去,长舒一口气。

    “还得是京州!自己房子住着真舒服。”

    过了会儿程溪洗完澡出来,被他抱到床上,按着要亲,程溪手掌抵住他胸膛,蹙眉摇头:“你悠着点儿,别像那回一样,时间又长花样又多,很危险的!”

    程溪说着,臊得脸颊通红。

    周衍东嘴上应了,行动上可没变,收了几分力,却总舍不得停,折腾个没完没了,好不容易结束,程溪累得闭眼就睡着。

    两个人晚饭都没吃,一觉睡到天亮。

    周衍东醒时,程溪还在睡,他悄声起床,洗漱时看见父亲半小时前发来短信,让他早上九点去趟自家公司。

    周衍东知道,父亲要开始支持他搞事业了。

    一想到这,他无声地笑了笑,血液在身体里奔腾涌窜。

    第33章  祖宗啊,您可真舍得。……

    上午九点, 周衍东准时走进了父亲的办公室。

    父亲的办公室换过几次,随着公司总部换址,董事长办公室也一起更换,在周衍东的记忆里, 父亲办公的地方不断升级, 空间越来越大, 装修越来越奢华。

    这间办公室是父亲在三年前换的,尽管周衍东是第一次来, 但一踏进这里,他便生出一种熟悉感——还是那股子高端豪华味儿。

    父亲狂了一辈子, 什么都要享受最好的,这点倒是从来没变过, 周衍东心想。

    “爸,叫我过来干嘛?”看着办公桌后靠椅而坐的父亲,周衍东明知故问。

    周庆显下巴冲沙发那扬了扬, 示意他过去,自己也起身往那边走。

    他打开黑金色陶瓷茶罐, 对儿子笑道:“最近爱喝龙井, 你喝么?”

    周衍东也笑了:“哟,您现在真是民主不少。”

    搁以前, 都是父亲给什么他拿什么, 哪有他来选择的权力。

    周庆显指着檀木茶几上另外几个罐子:“普洱, 白茶, 大红袍,青柑普洱……我现在没事儿就猫办公室里品茶。”

    周衍东调侃:“那些个名酒都藏起来了,怕我跟您抢呗?”

    周庆显挥挥手:“嗐,甭提了, 年纪大了喝不动了。”

    周衍东:“少喝点儿好,身体最重要。”

    父子俩吵惯了,忽然父慈子善,都有些不自在,一个摸摸鼻子,一个挠挠脑袋。

    周庆显顺着他这话切入正题:“是啊,身体才是最大的本钱。你现在别仗着年轻就瞎折腾,等事业开展起来,按部就班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做就是了,千万别学我以前,总熬夜。对了,你打算做互联网哪个领域,有方向了么?”

    周衍东点点头:“这些天一直在想呢。我在广城体验过卖货,您还别说,就算是小本买卖,利润也是很大的。”

    周庆显笑了:“当然。还想卖货吗,卖什么?”

    周衍东:“之前本来打算留在那儿,开个网店,现在不是有了您的资金支持么,就想往大了干。爸,我想做个互联网购物平台。互联网是趋势,线上购物目前虽然还没有广泛流行,但这两件事在不远的将来必然会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发展起来。”

    周庆显微微扬眉,侧了侧头,一副洗耳恭听状。

    周衍东继续说道:“您想想看,无论是手机还是电脑,近几年更新迭代都特别快,电子设备越来越智能,大家上网越来越方便,如果能让网络使生活更加便利,何乐而不为?如果能让越来越多的人在网络平台上购物,这件事所拉动的经济,盘活的企业,创造的就业机会,会大到无可估量。”

    周庆显颔首点头:

    周衍东反问:“您当年搞房地产,国内国外,只有一家房地产公司吗?”

    周庆显愣了愣,会心一笑。

    周衍东:“网购这个领域,发展前景非常好,市场也非常大,蛋糕不是只有一块,蛋糕随处可见,就看自己有没有眼光,能不能看见。再者说,如果非要比,非要争,非要抢,您儿子什么时候输过?”

    周庆显忍不住鼓掌,连说了三个“好”,看向儿子的目光充满赞许:“不愧是周家的孩子。”

    他拍拍儿子肩膀:“想法已经有了,什么时候开始干,具体怎么干,你自己做主,钱的问题交给爸爸。”

    周衍东郑重点头,斗志昂扬:“爸,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周庆显望着面前这个踌躇满志的孩子,竖起大拇指。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向窗外,仿佛看到了一只在广阔天空中翱翔的雄鹰。

    考虑得再周全,总有遗漏的关键地方;准备得再充分,总有考虑不周的方面……但好在,虽然不是一帆风顺,可这个刚成立的公司,也在周衍东和手下几个核心人马的努力下,稳步向前发展。

    周衍东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

    这段日子,比在广城奔波摆摊那阵子更忙,更辛苦,然而跟那时候不一样的是,回京后的周衍东,身体上越疲惫,精神上就越欢愉。

    公司就像他的孩子,他亲手一点一点喂养,亲眼看着它一点一点长大,这种幸福和成就感,无法与任何人言说——即便是他最亲爱的程溪。

    清晨五点半,周衍东同往常一样,被生物钟叫醒。程溪还在他怀里安睡。

    怀孕后,尤其是搬来京州以后,她便每天过着清闲的生活,饮食起居有人伺候,什么也不用操心,唯一让她担心的是,不断上涨的体重。

    周衍东亲了亲她那圆了一圈的脸,屋里黑漆漆,不用看他也记得这张脸有多可爱。

    自打胖了起来,程溪时常鼓着腮帮子唉声叹气,觉得自己丑了许多。

    有次周衍东听见她自怨自艾,轻轻掐一掐这张圆润小脸,笑着说:“哪里丑?明明很可爱,可爱死了。”

    程溪反驳说:“男人只有觉得一个女人既不漂亮,又找不到其他地方好夸的,才会夸她可爱!”

    周衍东搂她入怀:“你既可爱,又漂亮,除了外貌上的优点,内在也有很多很多值得夸奖的地方,但是,宝宝,我想让你知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一直爱你。”

    程溪睫毛上挂着泪珠,眨了眨眼:“我要是胖到两百斤呢?”

    周衍东毫不犹豫:“也爱。”

    程溪又问:“我要是黑成煤球呢?”

    周衍东重重点头:“我就爱煤球。”

    程溪噗嗤笑出声,戳着他脸颊骂他虚伪。

    清晨醒来,想起这段回忆,周衍东扬起的唇角就没下来过,忍不住又亲了亲她,亲得有些用力,程溪被他弄醒了,嘤咛一声,脑袋在他怀里拱了拱,打着哈欠问现在几点。

    周衍东心里估摸一下:“五点三十五吧。还早,你继续睡。”

    他起身去洗澡,从浴室出来后,拉开窗帘往外看,发现下雪了。

    “程溪。”他轻轻唤一声,本以为床上的人已经又沉入梦乡,没想到听见她应了一声。

    “嗯?”程溪拖着嗓音懒懒回应。

    周衍东将窗帘拉开更大,扭头看向她:“下雪了!”

    程溪一骨碌爬起来,下床跑到他身边。

    “哎哟你慢点儿!”周衍东吓得不轻,“这都怀孕四个月了,悠着点儿成么,祖宗?”

    程溪就跟没听见似的,望着窗外,眼睛都亮了。

    “灰蒙蒙的世界,铺上一层洁白的雪,好美,好像在童话里哦!”她笑起来,双手握拳捧在胸口,脸上幸福洋溢。

    之前周衍东就老听她念叨说喜欢下雪天,喜欢白雪皑皑的景象,所以看见下雪,立马叫她。

    见她这个反应,周衍东觉得夸张又可爱,笑着从背后抱住她。

    “你老家冬天不也下雪么?你这反应,就跟没见过雪似的。”

    程溪眼也不眨盯着看:“南方跟北方不一样嘛。”

    周衍东:“都是雪,没什么区别。”

    程溪:“反正我头一次见北方的雪,就是感觉好新奇!周衍东,我想去故宫,下雪天的故宫,天呐,想想都美!”

    周衍东亲亲她颈窝:“行,抽空带你去看。”

    程溪撇嘴,不高兴:“抽空抽空抽空,每次你都说抽空,就没有一次真的抽出空来!”

    周衍东笑着解释:“之前太忙了不是。”

    程溪:“之前忙,现在就不忙?以后就不忙?永远都忙忙忙!你数数,这个月在办公室睡了多少天,回来陪我几天?”

    周衍东:“那还是好些天都回来睡的,别冤枉我啊。”

    程溪:“回来倒是回来了,可你陪我了吗?”

    周衍东:“不是我不想陪,主要回来得太晚,你都睡着了,怎么好叫醒你?”

    程溪:“那不就得了!总归是没陪上,还好意思说……”

    周衍东:“我的错我的错,工作太忙没时间陪媳妇儿,都怪我。不过我这么拼命,也是想早点儿让公司走上正轨,给媳妇儿和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啊。”

    程溪转过脸来啐他一口:“呸,谁是你媳妇儿。”

    这人脸皮厚,成天媳妇儿媳妇儿叫着。听他这么叫,程溪不由得想起自己和他没法领证,心里舒坦不起来。

    周衍东扳过她身子,捧起她的脸,认认真真看着她:“除了你还能是谁?”

    程溪垂眸,脸上满是失落:“谁知道会是谁呢?反正不是我这个没名没分的……”

    周衍东抱住她,耐着性子哄:“你怎么没名没分?在我心里,你是唯一,你的地位和重要性,不需要那张纸来证明。”

    程溪默不作声将脸贴上他胸膛。

    见她不说话,周衍东暗自松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将程溪哄好,只觉得程溪不再说那些叫他闹心的话,便安然无事了。

    就这么默默互相抱了一小会儿,周衍东听见怀里女人开口。

    “明天带我去故宫好不好?”程溪问道。

    周衍东想了想,摇头:“明儿不行,明儿——”

    程溪仰着脸跺脚:“不要不要不要!就明天去!”

    周衍东:“宝宝啊,明儿真不行,咱互相理解一下成么?改天我抽空——”

    程溪气得声都颤了:“又是改天!又是抽空!谁知道你又要推到什么时候?没准儿雪都化了你也没抽出空来带我逛故宫!”

    周衍东指天发誓:“绝对不可能。”

    程溪瞧着他冷笑:“怎么不可能?咱们刚搬回京州,你就开始忙事业,说好要带我吃正宗的铜锅涮羊肉,带我逛深秋的故宫,带我逛护城河……说得好好的,带我干这带我干那,哪一次兑现了?铜锅涮羊肉是方姨带我去吃的,深秋的故宫和护城河是方姨带我去逛的……每天陪我最多的是方姨,我干脆嫁给方姨得了!”

    方姨以前在国外给周衍东做保姆,这次他们回京后,周衍东特意又将方姨请回来照顾程溪。

    周衍东被她埋怨得自责,听到最后一句,又忍不住发笑。

    程溪心里本来就难受,自己说了这么一通,希望他理解理解,没想到这人竟然还笑得出来,气得她抓起他胳膊,扒开袖子狠狠咬上手臂。

    渗血的牙印。

    “我去,祖宗啊,您可真舍得!”他盯着血印,眉头皱得死紧。

    程溪抹抹唇上的血,别过脸不看他:“你都舍得冷落我,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周衍东沉默,好一番心里挣扎,终是长长叹一口气:“行,明儿带你逛故宫,陪你感受一下落雪的深宫。”

    程溪伸出小指:“说好了哦,不许反悔,拉钩!”

    周衍东笑得宠溺:“不反悔,拉钩。”

    他将程溪抱回床上,亲了又亲,总也亲不够,最后吃干抹净才算完事。

    忙完一整天,下班后周衍东有个应酬。他原本不抽烟不喝酒,创业以后,应酬时也学会了这两样,程溪跟他生气,说他不顾宝宝和她的健康,他说自己都是应酬时抽烟喝酒,回家后即便抽烟也是避开她抽,程溪嫌他身上烟酒味儿难闻,他觉得程溪矫情,怕她不高兴,只能顺着她,一回到家立马洗澡刷牙,把自己里里外外弄得干干净净。

    今晚酒桌上应酬完,几个老板要去会所,周衍东想提前回去陪程溪,又不好驳了其中那位张总的面儿。张总在京圈是个人物,他爸都得礼让三分,他深知此人不能得罪,到底还是跟着去了会所。

    第34章  灌酒。

    活了二十二年, 周衍东来会所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对财富地位和权力有着出自于本能的追求,然而对于这些东西所带来的灯红酒绿的奢靡享受,却并不痴迷,甚至多少有些抗拒——尤其是美色方面。

    圈子里男男女女爱玩儿的人很多, 玩儿得野玩儿得乱的人也不少, 周衍东在这个圈子, 实在算得上一股清流。

    学生时代,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 他都活得简单且干净,出入酒吧、KTV、会所这类地方的次数少之又少, 要不是别人组局催得紧,实在推不掉, 他绝不会主动去。

    这事儿说给程溪听时,程溪半信半疑,他还生气, 怨程溪没有对他彻底信任,程溪说, 不是她不想相信, 只是这种情况,在他这个圈子, 太罕见了, 自己很难完全相信他的话, 很难不怀疑他就是为了让她放心而哄她。

    她不肯信, 周衍东也懒得再解释,总之,自己什么样儿,自己清楚就行, 他认为在洁身自好方面,自己绝对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程溪。

    上次来会所,还是两年前暑假时期,国内一个朋友过生日,点名非要让他来,不来就绝交,周衍东从不吃威胁这一套,但因为知道朋友只是开玩笑,再不情愿也还是来了。

    那次大家吃吃喝喝唱唱歌,有人带了姑娘,有人在会所点了卖酒女销售,周衍东不唱歌不喝酒,身边也没姑娘陪,默不作声坐着,像是发呆,又像在沉思,由于过于安静,在这群“疯子”中更为特别了,那天晚上,好几个姑娘偷摸来找他要联系方式。

    他自然是一概不理。

    两年后,周衍东再次来到这家高档会所,发现这里布局和装潢又有了些变化,总体来说,变得更加高端奢华了,打从走进大堂那一刻起,空气中便充斥着那股纸醉金迷的味儿。

    周衍东本能地排斥这种感觉,但为了工作,不得不跟着这几位前辈一步步往里走。

    “张叔,我来订房。”见张维明正要跟前台开口,周衍东加快脚步赶紧拦住。

    哪有让长辈掏钱的道理。

    张维明没跟他争,笑了笑,退到一边。

    前台请周衍东出示贵宾卡,或者报手机号也行,周衍东说自己没卡,前台有些诧异。

    她从没见过周衍东,但张维明和另外几个老板是这的常客,她瞧着周衍东这身行头价格不菲,整个人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也都绝非普通人,又跟这些个非富即贵的老板一起来的,心知这位必定也是背景深厚的主儿。

    “先生,要不要办张VVIP金卡,全年订房都有优惠哦,不限日期不限次数,还有很多额外福利可以享用。”前台冲周衍东露出从业以来最甜美最灿烂的笑容。

    她长得不赖,清秀可人,有点儿小漂亮,身材在职业套装的包裹下显得凹凸有致,但周衍东注意力完全不在她身上,他脑子里想,以后应酬免不了要来这儿,办张金卡也无妨。

    办完卡,会所经理毕恭毕敬领着这些老板来到包厢。

    周衍东订了间大房,他不常来这种地方,对包厢大小没概念,进了包厢才知道大房有多大,愣愣看着自己身旁的四个人,傻了眼。

    其中一位老板笑问:“东子没怎么来过会所吧?”

    周衍东点头:“是,王叔,以前很少来。”

    张维明笑着对王老板说:“这孩子打小就正,老周管得严。”

    王老板点了点头:“老周自个儿也正。”

    旁边另一位吴老板听到这话乐了:“老周也正?得了吧,就他最邪!”

    大家都笑起来,周衍东淡淡咧了咧嘴,没什么反应。

    张维明拍拍他肩膀:“我们这是开玩笑,东子,别当真。”

    周衍东摇头:“知道,张叔,我心眼儿没那么小。”

    刚离开不久的会所经理又回到包厢,还带来了一群年轻姑娘。

    姑娘们一个个都水灵灵的,面若桃花,盘靓条顺,单拎出谁来,都不输娱乐圈的女明星。

    周衍东立马明白怎么回事儿,皱起眉心。

    经理谄媚笑着,问大家需不需要女销售推销酒水,四位年长的老板每人都点了一个女销售,周衍东没点,旁人知他性子,也没劝。

    让周衍东惊讶的是,印象中张维明从来都是个正人君子,今晚才知道,原来他跟圈儿里很多男人没什么两样,若非亲眼所见,周衍东还不信。

    张维明身旁的姑娘,看上去至少比他年轻三十岁,很可能比他女儿年纪还小,周衍东瞧着他跟这姑娘搂搂抱抱亲密无间,打心底里看不上这种行为,直犯恶心,偏偏既不能直接走人,又不能指责什么,只能强忍着。

    灌了怀里姑娘几杯酒,张维明转过身来,笑眯眯问周衍东:“听老周说,最近处对象了?”

    这事儿在圈子里早就传开,周衍东不怕人知道,点了点头:“我爸没少跟您骂我吧?”

    张维明笑道:“这倒没有,你爸在外边儿都是夸你呢。”

    周衍东不信:“夸我?没把我贬到地底下我谢谢他。”

    周衍东给张维明续酒,端起自己杯子敬他。

    俩人碰了碰杯,张维明喝一口,摇摇头:“你爸还真没怎么在外人跟前骂你。他这人其实特好面儿,有回我们一块儿喝酒,他说,我儿子只有我能骂,别人骂可不行。我说也没怎么听你跟我骂过东子,你猜他怎么说来着?”

    周衍东被吊起胃口:“怎么说?”

    张维明:“你爸告诉我,甭管在家怎么收拾你,在他心里,你永远是他最自豪的杰作,他怕夸你让你骄傲,只能在外边儿跟别人夸夸你。”

    周衍东笑了:“哟,听您这么说,我爸还挺铁汉柔情的。”

    张维明点点头:“可不嘛。”

    他看看怀里的姑娘,转脸问周衍东:“对象哪儿的人?”

    周衍东扬唇,直言不讳:“我爸早跟您说了吧?张叔,您有什么想知道的,这回直接问我得了,甭跟我客气。”

    被他戳破,张维明也不觉得尴尬,点着头笑道:“行,我还挺好奇的。以前我跟你爸还想撮合你跟宁宁呢,宁宁倒是觉着你不错,可你对她没意思,我们也不好勉强。没想到啊,你这回南下收获不小,带回个女朋友不说,连孩子都快有了。”

    程溪怀孕这事儿,在圈里也早已不是秘密。周衍东觉得这个圈子乌七八糟,不想让她接触,把她保护得很好,但事情已经传开,他也不打算再瞒着,压根没管那些关于自己和程溪的传闻。

    京州圈子里的地位。

    作为晚辈,周衍东不好怼回去,况且以后想要混出头,有些地方还得仰仗这位重要人物,所以他只是淡淡一笑,谦虚道:“宁宁这么优秀,未必瞧得上我,以后她肯定给您放回来一个方方面面都比我强的女婿。”

    张维明笑着举起酒杯跟他碰了碰:“你小子可真会说话。来,借你吉言,咱爷俩干了。”

    说是干了,张维明其实只浅浅喝了一点,周衍东倒是实在,一口气将杯中酒全喝完。

    “张叔,我提的那个项目,您那边儿——”

    周衍东话说一半,张维明又跟他碰了碰杯。

    “有你张叔在,那事儿还不好办?放心吧,货源少不了,那项目你撒丫子干就成。来,喝了。”说着,张维明依然抿一小口酒。

    周衍东不是个傻的,看出来这人有意灌他,只当是考验他的诚意,便装作不知道,端起杯子又是一口干。

    来来回回好几次,周衍东酒量不算大,再加上喝得急喝得猛,很快就上头了,感觉天旋地转,后背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缓了缓。

    张维明刚消停,王老板又凑过来,拉着他聊项目。

    周衍东强撑着聊了会儿,王老板端着酒杯要敬他,他立马绷直脊背,压低杯子抢先跟王老板碰了碰:“王叔,这杯我敬您,哪有长辈给晚辈敬酒的道理。”

    王老板竖起大拇指:“要不怎么说老周会教育孩子呢,你们瞧瞧,东子多懂礼数,比我家那个王八羔子强多了。”

    张维明起了灌他酒的头,王老板紧随其后,另外两位也跟着凑热闹,围过来给周衍东一顿猛夸,顺便一顿猛灌,周衍东一边稀里糊涂喝着,一边在心里暗骂这几个老东西。

    没多久周衍东就吃不消了,仰头倒在沙发上,直接断片儿。

    见他醉得不省人事,张维明转身跟自己点的女销售说了几句悄悄话,这姑娘听完,又跟在场其他同事使眼色,然后和其中一个姑娘一左一右扶着周衍东往外走,另外俩姑娘起身跟了出去。

    他们一走,张维明立马掏出手机,拨通周庆显的号码。

    那边很快接通。

    “老周,你交代的事儿办妥了。”张维明说道。

    第35章  流产。

    中午, 强烈的阳光和白色的雪中世界让光线变得更加刺眼。周衍东眯着眼睁开一条缝,看见透过薄纱帘照进来的金色强光,很快又闭上眼睛。

    他头痛欲裂,口干舌燥, 喉咙也极干, 沙哑着嗓子叫道:“程溪, 给我水……”

    无人回应。

    “程溪?”他又叫了一声。

    依然没有动静。

    周衍东睁开眼,正要开口, 眼前完全陌生的环境让他蓦地愣住。

    他皱着眉环顾四周,发现目前自己所处的地方明明很陌生, 却又莫名有种熟悉感。

    大脑宕机几秒后,他反应过来, 这个房间的布置、装潢,跟酒店没多大区别。

    可是,一觉醒来, 自己怎么会出现在酒店?周衍东大脑又开始宕机,目光在周围茫然地搜寻着信息。

    床头柜上摆放的深棕色木质装饰立牌上, 刻着一个亮金logo, 看见这个logo的瞬间,周衍东找回了一部分丢失的记忆。

    他想起来, 昨晚在饭店应酬完, 自己随几位长辈又来了会所, 被他们轮流灌酒, 然后应该是喝断片儿了,被送到会所内置酒店房间休息。

    立牌上的logo正是会所名字。

    周衍东揉着太阳穴下床。房间安装了智能感温空调,温度适合得恰到好处,再加上身体极不舒服, 他并未发现自己光着上半身,没穿衬衫和外套。

    直到进了浴室,拧开盥洗池上的水龙头,周衍东目光不经意扫过镜子,低头准备洗脸清醒一下,蓦地冷住,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自己上半身未着寸缕。

    周衍东愣愣看着镜中的自己,震惊得张开薄唇。

    在他脸上,脖子上,胸膛上,都有着好些口红印。

    他抬手搓了搓脸颊,一个口红印被抹花。

    看着手掌染上的红色,周衍东陷入困惑,眉心紧锁。

    手机铃声将他纷杂的思绪打断,他走出浴室,在床上找到手机。

    秘书打电话来问他,本该上午开的会议,要不要推到下午。

    周衍东看看表,已经快一点了。

    上午的会议很重要,而他却在会所睡得跟个死人似的,周衍东懊悔得攥紧拳头,开着免提回到浴室,一边用纸巾擦掉脸和身上所有口红印,一边吩咐秘书,让他助理立刻来会所这边。

    错过的会议被周衍东定在下午两点半重开。

    从这里回公司,不堵车的情况下至少需要四十分钟,他的办公室里配了休息室,赶回去后他得先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处理那些本该上午处理的重要事务,紧接着就得开会。

    好在一路畅通无阻,没有堵车。周衍东回办公室立即洗澡,将昨天穿那身衣服里里外外全都扔掉。

    秘书敲门时,他正从休息室出来,应了一声,秘书推门而进,手里捧着一叠厚厚的资料。

    “放那吧,对了,给我弄被蜂蜜水,或者其他能醒酒的东西。”周衍东说道。

    秘书刚走,周衍东接到了助理打来的电话。

    “周总,监控会所这边给我看过了,您昨晚喝醉后,十点十五分被两个女销售从包厢扶去了楼上房间,还有两个女销售也跟着去了。十点二十分进房间,三分钟后,这四个女人都从房间里出来,之后再没进过您的房间。”

    周衍东听完,皱着眉吩咐:“监控视频截一下,发我邮箱。”

    挂断电话,周衍东陷入沉思。

    很明显,这四个女人昨晚并没有跟他发生什么实质性关系,毕竟她们只在房间里待了三分钟就出来。周衍东算了算,这三分钟里,给醉汉脱衣服,在醉汉身上印口红,最后给醉汉拍照,做完这套操作,大概就是三分钟。

    尽管周衍东并没有看到关于自己的“风流艳照”,但不用想他也知道,“艳照”要不了多久就会出现。

    否则那几个老东西,干嘛给他灌酒,设这个套?

    周衍东瞬间反应过来,这事儿其实不是冲他而来,是冲程溪来的。

    大把男人风流浪荡,圈子里玩得花的大有人在,就算昨晚那事传出去,那些陷害他的,所谓的“艳照”传出去,并没有谁会当回事,更不会对他的事业造成任何影响。

    真正能影响到的人只有一个。

    只有程溪。

    一想到这,周衍东感觉自己被钉在了椅子上无法动弹,面无血色,毛孔里不断渗出冷汗。

    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不可能是那几个老东西。

    张维明虽然不满他没跟宁宁在一起,但这点芝麻大的私仇,绝不会成为他参与设套的动机。

    另外几个更不会了。

    他们若是想在事业上整垮他,这种陷阱未免太小儿科。

    况且,他们又有什么理由来整垮他呢?

    他们这么做,只是想整垮程溪。

    谁最想整垮程溪,谁最期盼他和程溪彻底分开?

    答案不言而喻。

    冰冷的血液在周衍东身体里奔涌,流过的每一处,都寒得他战栗。

    他用那只已经没什么感觉,仿佛不属于自己的手,拿起手机,点开通话记录寻找父亲的号码。

    屏幕滑动时,有个通话记录引起了周衍东的注意。

    昨晚十点二十一分,程溪打来电话,这通电话被接通了,通话过程只有十秒。

    周衍东完全不记得昨晚有接到过程溪的电话。

    如果他在喝断片儿的情况下接了,可能随口说了几句胡话,程溪发现他喝醉,懒得理他,直接挂断,这是最好的一种可能性。

    然而,周衍东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性——电话被那四个女人接了,并且胡诌了会刺激到程溪的话。

    不过很快,周衍东又在心里推翻了这种可能性。

    但昨晚程溪打完那通电话后,再没联系过他。

    这么一想,周衍东觉得还是第一种可能性更大。

    他拨通父亲的号码。

    本以为父亲不会接电话,没想到接得还挺快。

    “东子,怎么了?”父亲问,语气稀松平常。

    “周庆显,”周衍东攥紧手机,顾不得孝道礼数,直呼父亲大名,“这事儿别让程溪知道,照片别给程溪看。”

    周庆显似乎没听懂:“啊?什么事儿,什么照片?”

    周衍东狠狠一拳捶在办公桌上:“你干的好事,别特么装不知道!”

    被儿子如此顶撞,周庆显不怒反笑:“东子,二十来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到底什么事儿,慢慢说。”

    周衍东铁青着脸:“你让张维明那几个老东西带我去会所,灌我酒,安排几个女的扒我衣服跟我拍照,就为了拿照片刺激程溪对么?周庆显,你特么下作到没边儿了!”

    周庆显“啧”一声,严肃道:“你这孩子,怎么跟爸爸说话的?”

    他越是这样,周衍东越是恨,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压着嗓子怒吼:“你根本没有把我当儿子,更从来没有爱过我!什么‘你是我最自豪的杰作’,什么‘爸爸老了,还是想跟你重归于好’,都是屁话!都是缓兵之计!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为达目的,连自己儿子都算计!你有我妈这个傀儡还不够,还想把我也变成傀儡是么?”

    周庆显风浪里打滚大半辈子,什么事儿没见过,被儿子骂成这样,心里还是不舒服,却忍着脾气,轻笑提醒:“不许这么说你妈妈,她只是比较听话,比较爱我而已。”

    “你这个——”周衍东咬牙切齿,咽下后半句差点骂的话,沉默片刻,长叹一声,转为哀求语气,“爸,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父子情分,您别让程溪看到照片行么?算我求您了……”

    他仰起头,闭了闭眼,声音微微发颤:“程溪怀着孕,不能受刺激,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也是周家孩子?不也流淌着您的血脉?爸,我求您了,我求您!”

    周庆显不作声。

    周衍东攥着手机的那只手止不住颤抖。

    “爸,您想让我做什么?除了跟程溪分手,除了放弃现在的事业,我都答应!”

    他红着眼妥协。

    过了一小会儿,那头传来一声叹息。

    “东子,我得处理个事儿,你也先忙吧,晚上回家一趟,到时候咱们再说。”周庆显挂断电话。

    周衍东无力地瘫靠在椅子上,虚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不管怎么说,只要程溪没看到照片,那边就算是暂时稳住了。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鼓起勇气,拨下程溪号码。

    不知道为什么,程溪没接电话,他又打给方姨。

    方姨接通后,他问程溪在不在家,在干嘛,方姨说程小姐在卧室睡觉。

    周衍东又问她今天有没有什么异常,方姨说看着跟往常没什么两样,只是睡得比较久,不怎么出房间,午饭都是她送进卧室给程小姐吃的。

    周衍东没多想,暗自松一口气。

    下午两点半,会议准时开始,周衍东不得不抛开烦乱思绪,逼着自己集中注意力开会。

    会议途中,程溪给他回过电话,那会儿一位主管正在发言,他不想打断,便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没多久程溪又打来一个,周衍东已经起身走到投影前准备分析项目,还是没接。

    两个小时后,会议终于结束,周衍东走出会议室,正要打给程溪,却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一接通,他便听到母亲焦急的声音。

    “东子,快来和睦医院,程溪流产了!”

    第36章  她哭了。

    周衍东被灌酒那晚, 尹岚去书房给丈夫送莲子羹,进门时他正打着电话,见她来了,说了两句便把电话挂了。

    尹岚将碗放在书桌上, 酸溜溜开口:“哎哟, 我一来就挂电话, 做贼心虚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跟哪个小狐狸精聊着呢。”

    周庆显挥了挥手:“张维明的醋你也吃啊?”

    听到这话, 尹岚那点醋意立马消散,问:“跟张维明说什么呢?”

    周庆显:“东子今晚和他, 还有老王那几个应酬,我嘱咐他照顾照顾东子。”

    尹岚笑道:“是得照顾着点儿, 程溪跟我说,东子创业以后,学会了抽烟喝酒, 我说男人嘛,出去应酬, 这是免不了的, 程溪说有时候喝得多抽得凶,回来一身烟酒味儿。我一想, 太过量了可不行, 多伤身体啊, 你以前就是仗着年轻瞎折腾, 年纪大了才知道厉害!”

    周庆显点点头:“那你找个机会说说他。对了,你跟程溪经常联系?”

    尹岚:“反正时不时会打个电话,主要是关心一下她身体,问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人家肚子里怀着孩子,我就算拿她当外人,也不能拿我自个儿孙子孙女当外人吧?”

    周庆显冷哼:“我看你压根没拿她当外人。”

    尹岚倒是没否认,叹一口气,说道:“庆显,我跟你说句心里话,程溪这姑娘吧,嫁给咱家东子,确实不够格,可人家也是个挺不错的姑娘,实心眼儿一个,肚子里揣个崽儿还心甘情愿没名没分跟着东子,人都做到这份上了,我可狠不下心冷淡人家。”

    周庆显把玩着手里那支名贵钢笔:“要不怎么说你妇人之仁呢?跟着东子,咱们周家哪里亏待她,哪里短着她了?吃穿用度,衣食住行,哪样不是最好的?这都直接跨越阶级了,过着人上人的生活,她有什么资格不满意?”

    尹岚皱着眉反驳:“这我可得替程溪说句公道话,她其实挺知足挺懂感恩的,你看她对咱俩,多乖顺,多有礼貌呀!东子抽烟喝酒,她跟我告状,只是怕他过量了伤身体,再说了,让孕妇闻着烟酒味儿,对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好。”

    周庆显也皱起了眉:“就她矫情。总之,你以后少跟她联系。”

    尹岚:“那可不行,我得随时了解她身体什么情况,我生过孩子,是过来人,很多事儿我得亲自教她。”

    周庆显:“你干脆给她当妈得了!”

    尹岚拍了拍腿:“说到‘妈’我就来气,她妈什么样儿你也看见了,像什么话呀,哪有这么做妈妈的?”

    周庆显歪起脑袋,沉着脸问:“不是,尹岚,你到底是那边儿的?你现在立场出了严重问题!”

    尹岚实话实说:“老周,本来吧,我跟你肯定是一边儿的,可跟程溪这孩子长期接触下来,我还真是挺喜欢她,也挺心疼她。所以啊,我现在哪边儿都不站,我的立场只有一个——希望孙子或者孙女平平安安生下来。”

    见丈夫仍板着一张臭脸,尹岚叹着气摇头,沉默一会儿,劝道:“其实东子和程溪这种情况,在圈儿里也常见。就那老王,今晚东子跟着应酬那个,他不也有外室么,还不止一个!说起来,程溪也算是外室,这事儿怎么看咱家东子都不亏,程溪不是个贪慕虚荣的,跟着东子图的是人,是心,不是钱,这还不好呀?这么实诚的姑娘上哪找去?”

    周庆显被她念叨得心烦,大手一挥:“打住,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甭来劝我。”

    “不爱听拉倒,我还不乐意说呢!”尹岚转身就走,离开时砰地关上书房门,又回头看了看紧闭的门,一个劲摇头叹气。

    这天夜里,尹岚总也睡不踏实,频繁醒来,还总做噩梦,索性老早起床,百无聊赖待到早上九点,估摸着程溪已经醒了,便给她打电话。

    电话通是通了,程溪没接,打了好几个过去都如此。

    以前程溪接她电话总是很快,今天这么反常,尹岚想起昨晚做的噩梦,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吊着,隐隐生出一丝不祥预感,立马打电话给方姨。

    方姨电话接得快,告诉她程溪还在卧室,没醒呢。尹岚这才松了口气,可还是没法放下心来,想了想,决定过去那边一趟。

    方姨见她来了,笑着说道:“程小姐已经醒了,刚吃完早饭。”

    尹岚看看客厅,又看看饭厅,没找着程溪身影,问:“她上去了?”

    方姨:“今天醒了也没下来。我看她总不下来,有些担心,就上去瞧了瞧,见她躺床上睁着眼发呆,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说没什么不舒服,就是感觉有些乏力,只想躺着,所以我把早饭端上去,让程小姐在卧室里吃了。”

    尹岚点点头,往楼上走:“我去陪陪她吧。”

    来到二楼主卧门口,尹岚抬手叩了叩门,听见里面应了一声。

    程溪应得有气无力,尹岚听着不对劲,皱着眉推门进去,程溪也扭头朝这边望过来。

    见她来了,程溪赶紧起身要下床,尹岚疾步走过去,按住她肩膀:“方姨说你今天身子乏,那就别起来了,多睡睡。”

    程溪感激她体谅,摇了摇头:“谢谢阿姨,其实我睡挺久了,现在睡不着。”

    离近了尹岚才发现,她眼圈淡淡乌黑,眼眶也泛着微红,并不像睡饱了的样子,反倒像是没睡好还哭过。

    她不确定,怕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凑近程溪那张脸,盯着她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十分肯定自己没看错,不禁皱起眉头。

    “昨晚是不是熬夜了,还哭了?”

    程溪别过脸,摇了摇头。

    尹岚见她明显心虚,问道:“跟东子吵架了?”

    程溪仍是摇头。

    尹岚追问:“东子惹你生气了?”

    程溪小声开口:“没……”

    尹岚着急起来:“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倒是给我一个理由,什么事儿值得你大晚上不睡,哭红了眼?”

    程溪嘴一撇,眼里泛起泪花,楚楚可怜看着她:“阿姨,您别问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尹岚哪里放心得下,左问右问,偏偏这姑娘倔得很,什么也问不出来,尹岚怕把她逼急了伤着孩子,只得离开卧室,叹着气下楼。

    方姨给她泡了壶茶,尹岚捧着茶杯问道:“程溪和东子吵架了?”

    方姨摇头:“没呀,俩人感情好着呢!就是少爷工作太忙,陪程小姐的时间少,有时候程小姐会跟他抱怨两句,她抱怨两句,少爷就哄两句,哎呀,也算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嘛。”

    尹岚心想,这就怪了,既然一切正常,怎么程溪会眼泪汪汪看着自己?

    “他俩真没吵架?”尹岚还是不信。

    方姨笑起来:“真没吵,您还信不过我吗?真要是吵了,我没必要瞒着呀,少爷现在拼事业,我也希望他跟程小姐好好的,这样才能安心做事。”

    尹岚沉思一会儿,叹气:“嗐,没准儿就是孕期心思敏感,情绪不稳定,没事儿也瞎想瞎难受,我怀东子那会儿也有过这种情况。”

    她想起什么来,低声叮嘱方姨:“对了,你别跟东子说我来过。东子不信任我,老觉着我跟他爸是一伙儿的,成天琢磨着拆散他俩。”

    方姨点头应下。

    尹岚本想直接回家,又觉得就这么走了,心里还是不踏实。程溪那模样,摆明了有苦难言,再想想刚才自己那番话,不过是心理安慰罢了,她怕自己如果走了,真要出什么问题,那可追悔莫及。

    “回家也没什么事儿,我先在这待一会吧。”尹岚在沙发上坐下,拿起茶几上的一本书随意翻看。

    直到中午程溪也没下来,尹岚越发觉得不对劲,上楼去看她。

    “睡着啦?”走到床边,见程溪闭着眼,尹岚轻声问。

    程溪没吱声,睫毛轻轻颤了颤,尹岚看出她在装睡,抚了抚她脸颊。

    “行了,睡不着就睁眼吧,装得怪累的。”

    这话一说完,程溪便缓缓睁开双眼。

    尹岚见她眼睛比早上还红,倏地皱眉:“怎么又哭了?”

    程溪再也绷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尹岚俯身抱了抱她,哄孩子似的,语气温柔:“有什么事儿跟阿姨说,千万别憋在心里,憋坏了可不值当!”

    “周衍东他……”程溪泣不成声,泪如雨下,“他昨晚没回家……昨晚我打电话给他,是——是个女人接的,那女人说,周总已经睡着了,旁边还有其他女人在笑,不止一个,好几个!”

    尹岚愣住,想问这是不是真的,又觉得程溪怎么可能编这种事骗她,愣了片刻,双手轻按住程溪肩膀,劝道:“你先别慌,也别太难受,等东子回来,我来问他。”

    她忍住立刻打电话给儿子的冲动,心里想,这么大个事儿,电话里扯不清楚,等他回来再好好审问。

    程溪坐起来,扑进尹岚怀里,嚎啕大哭。

    尹岚劝了又劝,总也劝不好。自己儿子做出这种让人寒心的事儿,是他们家理亏,尹岚自知不能怪程溪什么,始终温柔地抱着她,慈母般耐心哄着。

    程溪哭了许久,哭累了,疲倦地靠在尹岚怀里。

    “累了就睡会儿吧,养足精神,等东子回来,不管真相如何,到时候也有力气打他不是?”尹岚柔声说。

    程溪听话地点点头,躺下闭上眼睛。

    尹岚退出卧室,默默在客厅坐着,唉声又叹气,方姨问她怎么了,她摇着头不作声,心里乱糟糟的。

    就这么呆坐着,过了几个小时,尹岚抬头看看时钟,起身上楼。

    走到门口便听到程溪的哭声。

    这回程溪哭得尤其伤心,尹岚心里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赶紧推门进去,见程溪正抱着腿,脸埋在膝上,哭得撕心裂肺。

    她走过去,正要开口问话,低头看到床上程溪放在脚边的手机。

    手机还亮着,屏幕上,是一张不堪入目的照片。

    第37章  分手吧。

    和睦是家私人医院, 距离周衍东公司大概半小时路程,周衍东这回只用了二十分钟便赶到那。

    程溪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

    他愣愣站在手术室门前,扭头看向身旁的母亲。

    “妈,她——”

    啪!

    尹岚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抖着胳膊指着他, 满脸恨铁不成钢:“别叫我妈, 我没有你这种儿子!”

    周衍东一头雾水,摸了摸被母亲狠狠扇过的半边脸。

    尹岚用的力很大, 可他现在满心满脑子都想着程溪的安危,身体的疼痛失去了存在感。

    他摸着那半边脸, 只觉得脸是麻的,手摸上去, 无论是手还是脸,触感都如此不真实。

    他期待这是一场梦。

    然而母亲从包里掏出一部手机,将手机怼到他眼前。

    周衍东很熟悉这部手机, 这是程溪陪他回京州以后,自己送给她的礼物。

    手机屏幕上的照片, 彻底击碎他关于“这只是一场梦”的幻想。

    他看着屏幕中闭着眼躺在床上, 赤着上半身左拥右抱,脸和身上印了许多红唇印的自己, 恶从胆边生。

    他一秒都不想多看这张令人恶心的照片, 但目光还是在上面停留了半分钟。

    “妈, 您愿意听我解释么?”周衍东红着眼问。

    尹岚也红了眼眶, 点了点头,不作声。

    周衍东将母亲带到四下无人的楼梯拐角。

    “昨儿有个应酬,吃完晚饭,张叔他们拉着我去百利, 您一直都知道,我不喜欢这种地方,可张叔他们非要去,还非要带上我,我一小辈哪敢得罪他们几个,就跟着去了。

    “到那以后他们变着法子灌我酒,没多久我就喝断片儿了,再清醒时,发现自己光着膀子躺会所房间里,脸上身上好些口红印……

    “我让助理去会所查监控,查出来昨晚张叔他们点的几个女销售把喝断片儿的我弄去了楼上房间,但她们几分钟后就出来了。

    “我发誓我绝对没跟会所那些女人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都醉成那样了,怎么可能发生什么?这点儿常识您还是有的吧?您要是不信,回头我给您看监控。”

    尹岚认真听完,皱紧眉头:“这么说,是张维明他们陷害你了,可是——”

    不等她说完,周衍东冷笑着打断:“您是想说,可是他们有什么理由用这种方式陷害我,对么?他们的确没有理由,但周庆显有。”

    周衍东再也没法叫出那声“爸”,他恨不得立刻就跟周庆显断绝父子关系,划清界限,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任何瓜葛。

    尹岚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便反应过来了。

    以她对丈夫的了解,他完全做得出这种事,甚至可以说,他会做出这种事,太正常了,毕竟这就是他在商界摸爬滚打的做事风格。

    坏得坦坦荡荡,阴得狠毒奸诈。

    “你在医院守着,等程溪出来,好好跟她解释,好好照顾她。”说完,尹岚转身就走。

    周衍东冲着她背影喊:“您去哪儿?”

    尹岚头也不回:“我去打死那个老王八蛋!”

    他的内心陷入极度矛盾中,既希望程溪尽快醒来,好跟她解释清楚一切,跟她道歉,跟她保证这种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又希望程溪先别醒,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不管他如何解释,那张照片是真实的。

    即便那会儿他毫无意识,不可能跟那些女人发生什么,可那张照片,已经存在了,不仅真实,而且清晰。

    所以,无论他解释得多么清楚,无论他拿出多少证据证明自己清清白白,无论程溪最后到底相不相信他,那张照片都会刻在程溪脑子里,更会在程溪心里凿出一道裂缝,在他和她之间,凿出一条这辈子再难跨越的鸿沟。

    他太了解程溪了。

    她了他最单纯、最浓烈,也最纯洁的感情,所以她容不得这段感情有瑕疵,容不得它有半点沙子。

    周衍东被矛盾、焦虑和深深的恐惧折磨得泄气,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垂眸愣神许久,再抬眼时,发现程溪醒了。

    力气重新灌注进身体,他猛地倾身,握住程溪的手。

    她的手好冰,又冷又无力,任由他握着,眼里透出的神情,分明是不情愿的。

    可她现在连将手抽出来的力气都没有。

    “程溪……”周衍东想道歉,想解释,千言万语涌上心头,说出口的,却只有她的名字。

    “程溪……”他将握住的那只手抬起来,撑开手掌,让她的掌心贴在自己脸上。

    掌心冰凉,而他的脸很烫。

    “不是这样的,”他摇摇头,泪水从眼眶中滚出,流过脸颊,碰到了她的手,“不是照片那样,不是你想的那样!”

    手沾上他的泪,程溪如同被火灼了一下,痛得终于有力气收回手。

    她将头转向窗户那边,面色惨白如纸,半睁着眼,发呆似的什么也不说,过了一小会儿,眨了眨眼,泪珠滚落。

    周衍东绕到窗户那一面,抓起她胳膊:“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痛快就打我骂我,狠狠地打,狠狠地骂,千万别憋着!”

    他握住程溪的手往自己脸上拍,可她再次将手抽了出来。

    周衍东也不放弃,又一次握住那只冰凉的小手,这次用了些力气,攥在手里死活不肯放开。

    “别这样,”他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程溪……你别这样……”

    以前他打心眼儿里烦程溪跟他作闹,然而现在,这事儿变成了奢求,他多希望程溪作一作,闹一闹,指着鼻子骂他就是一挨千刀的混蛋。

    可程溪沉静得离谱。

    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这么躺着,脸冲着有窗户的那面墙,任凭眼泪不断往下淌。

    这是一种心如死灰、万念俱焚的沉静。

    周衍东比谁都明白,此时此刻,这种沉静意味着什么。

    他很想再说点儿什么打破这份沉静,可喉咙堵得厉害,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流着泪冲程溪摇头。

    许久,他终于恢复了些气力,缓过劲儿来,深呼吸调整情绪,开始给程溪讲述那张照片的来龙去脉。

    程溪始终一动不动,默不作声,不知道听进去了,还是在走神。

    周衍东解释完,程溪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他又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泪湿的脸庞上,长叹一声,发起了毒誓:“我没有骗你,骗你我立马暴毙。”

    程溪还是没动静。

    他哽咽着问:“身子难受么?”

    回应他的,仍是沉默。

    他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快被逼疯,泪水再次决堤,哑着嗓子哀求:“理理我成么?别不理我……”

    护士进来查房,看见他这样,提醒道:“先生,病人现在不能激动,要不您让她独自休息一下吧。”

    周衍东连忙起身,手却依然攥着她的手,忘了放开,医生走进来,准备给程溪做检查,上下打量着他,他这才想起撒手,退到一边。

    医生知道程溪是被气流产的,扭头对周衍东说:“请先出去吧,病人需要平稳情绪。”

    周衍东只得离开,走出病房外,依依不舍望着里面,不得不把门关上。

    手机在兜里震,母亲打来电话,周衍东不想接,可她一遍一遍打,周衍东没办法,到底还是接了。

    “东子,程溪醒了吗?”尹岚关切问道。

    “嗯。”

    “你跟她解释清楚了吧?”

    “嗯。”

    “监控视频给她看了吗?”

    “还没。”

    “怎么不给她看呀,赶紧给她看!她那么爱你,会相信你也会给你机会的。”

    周衍东听出母亲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问:“跟周庆显吵完了?”

    尹岚提高分贝骂道:“没吵,他还有脸跟我吵?都是我单方面在骂他!气死人了,干的这叫什么下作事儿!”

    周衍东冷笑:“他对您其实挺不错,还能由着您骂。”

    尹岚:“毕竟没干什么人事儿,心虚呗!”

    周衍东沉默片刻,又是一声轻笑:“妈,您就甭跟我装了,您跟周庆显是一伙儿的,程溪流产,你俩肯定高兴坏了,刚才一块儿庆祝是吧?开没开香槟啊?”

    平日里尹岚知道儿子不信任自己,可没想到现在这个时候,他竟把自己想得如此之恶毒,气得声音都颤了:“周衍东你别不知好歹!我一门心思为你好,为程溪好,为我未出世的——”

    说到这,尹岚心里疼得抽抽一下,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哽咽着说下去:“总而言之,以后别再把我跟你爸看成一伙儿的了,程溪流产,妈妈心里不比你好受……”

    听着那头传来的啜泣声,周衍东默默叹了口气,过了会儿轻声开口:“知道了,妈,我先挂了。”

    医生和护士从病房里出来,走到周衍东身旁,跟他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后才才离开。

    周衍东回到病床前,看着程溪那张惨白面孔,和她脸上失望透顶的漠然神情,攥紧拳头,恨不得狠狠揍一顿自己。

    “还难受么?要不要——”

    “周衍东,”程溪终于抬起眼眸,空洞的目光看向他,淡淡开口,“我们分手吧。”

    第38章  闹够没有?

    程溪说这话时, 语气平淡如水,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然而那双眸子里,空洞眼神的背后,是藏不住的绝望。失望到麻木的绝望。

    她看着周衍东, 平日里神采奕奕的眼睛里, 已经没有了光。

    这眼神将周衍东刺痛, 他也看着她,眉心紧皱, 明明听得很清楚,仍是质疑:“你说什么?”

    程溪眨了眨眼, 重复一遍:

    他一个字也没听错。

    愣愣看着程溪许久, 周衍东走到床边,坐回椅子上,握住她的手。

    这只手还是这么凉, 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寒凉仿佛能穿透毛衣, 让他心口那片地方也凉得发颤。

    他眨眼便落泪, 摇了摇头:“我不同意。”

    程溪也哭了,仍是那句话:“我们分手吧……”

    “我不同意!”周衍东几乎在吼, 手不自觉加紧力道。

    程溪轻哼一声, 痛苦地蹙眉:“疼……”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将她纤细的手腕攥得发白, 松了松力, 却不肯完全放手。

    程溪拧着腕子,挣不开他,眼泪扑潄漱往下掉。

    “周衍东……”她颤声哀求,“我们不该在一起的, 真的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什么才叫合适?你告诉我,程溪,你告诉我,什么才叫合适?家世相当,背景相同,相貌身材能力相似?这样才叫合适,对么?”

    他俊脸逼近,话也一句句逼问出来,程溪不敢直视这双愤怒得发红的眼睛,别过脸,垂下眸子,点着头小声应道:“对,这样才合适,这样才般配。周衍东,我配不上你。”

    他冷哼一声,怒到极致反而笑了:“管你配不配得上,我只知道,我爱你,你也爱我,在我跟你的世界里,我们彼此相爱,这就够了,至于外面的世界,别人怎么说怎么做,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在属于我们的世界里幸福快乐,还有什么不满足?”

    程溪痛苦地闭了闭眼,转过头来,鼓起勇气直视他,一开口,眼泪又不争气地滚落出来。

    “你觉得我快乐吗?周衍东,你看着我,睁大眼睛看清楚,别撒谎,别自欺欺人,告诉我,你觉得现在的我,这副样子的我,快乐吗?”

    周衍东心痛难忍,深吸一口气,拧着眉,用那双含泪的眼眸目不转睛望着她:“照片是个坑,是圈套,我被我爸和那些老东西陷害了,我爸有陷害我的动机,我有没做出个事儿的证据,这个误会已经完全解释清楚了,我不知道——”

    他摇摇头,顿了顿,一副难以理解的神情。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还是这么难受,为什么你还是不肯相信我,不肯相信我没有欺骗你背叛你,不肯相信只要勇敢坚定地选择我,我就一定能带给你幸福?程溪,信我一次好不好?”

    程溪勾起唇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

    “不,”她轻轻摇头,“你只说对一半。关于那张照片,我信你解释的所有话——我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相信你没有欺骗我,没有背叛我。

    “但你说得没错,我不相信你能带给我幸福。我曾经……曾经以为,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会很幸福很幸福,遇上你的那一刻,对你一见钟情的那一刻,我就是这么想的。

    “事实证明,我太天真,太幼稚,太愚蠢了……周衍东,我明白你想给我幸福的决心,也感激你为之而努力的行动,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我们相爱和努力,就能解决的。你和我,有着云泥之别,就算我们拼尽全力,也没办法跨越这种差距。

    “周衍东,我们两个,能够相遇,相爱,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缘分。我没有勇气也没有精力,再陪你走下去了……”

    说道最后,程溪几乎没了声音。她早已闭上眼,泪水不断滑落。

    周衍东许久没有说话,默默听完她说的,默默看着她,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似乎不怒了,也似乎不在意了。

    大脑空白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失焦的目光变得坚定,落在程溪没有血色的脸上。

    “程溪,我再说一遍,我不同意。”

    程溪猛地回头,睁开眼,只看见走向门口的背影。

    “周衍东!”她用尽力气大叫,发出的声音却依然小。

    周衍东听见了,硬着心肠没回头,走出门外将门关上。

    “周衍东!”里面传来她的喊声。

    刚才查房的护士路过走廊,听见声音,皱了皱眉推门进去,很快又出来,问周衍东:“你们吵架了?”

    周衍东不作声。

    护士叹了口气,严肃道:“她刚流产,不能受刺激的,千万别再让她情绪激动,更不能大喊大叫,牵扯到伤口后果很严重。”

    周衍东点点头。

    护士走后,周衍东给程溪找了个看起来经验颇丰的中年女护工,又打电话给方姨,让她跟护工一起照顾程溪。

    和睦是家私人医院,程溪住的是单人病房套间,空间不小,设备齐全,三个人住里面完全没问题。

    方姨从公寓赶来,周衍东交代了她几句注意事项后,便准备离开。

    “少爷,您——”方姨看着他,欲言又止。

    周衍东:“嗯?”

    方姨心知有些话不该说,可就是没忍住:“您不留下来多陪陪程小姐吗?”

    周衍东垂眸,沉默片刻,说:“公司还有事儿。”

    方姨不知道程溪流产的导火索是那张照片,还以为这是个意外。她看着周衍东叹了口气,替程溪挽留他:“流产对女人来说不是小事儿,很伤身体的,您这么快就走了,我想,程小姐会很伤心……要不您再进去陪她一会儿?”

    周衍东摇摇头,唇角扯出一抹苦笑。

    “不了,她看见我更伤心。”

    方姨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看着他背影走远,除了叹气,什么也做不了。

    回到公司,周衍东刚进办公室,母亲电话就带过来了。

    他将手机塞回兜里,不想理会,又怕错过什么关于程溪的重要消息,还是掏出手机接了电话。

    电话一通,那头便传来母亲带着怒意的训斥:“方姨说你回公司去了,东子,这种时候你怎么能走呢!”

    “程溪要跟我分手。”原本周衍东不想说这事儿,可母亲的话让他心烦更甚,思考片刻,还是说了出来。

    尹岚愣了愣,语气带着疑惑:“她提分手?为什么?”

    周衍东:“说我俩不适合,跟我在一起没法幸福。”

    “这姑娘……”尹岚长长叹息,“现在这个情况,她要跟你分手,八成是心寒透了……可你不都解释清楚了吗?她态度坚决吗?”

    “很坚决。我是解释清楚了,她也相信了,即便这样,还是坚决要跟我分开。”

    “她怎么也这么犟!那你现在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我不分。”

    “东子,谈恋爱和结婚可不一样。结了婚,一方单方面提离婚,没有用,必须得走流程才能彻底断干净。你俩只是恋爱关系,她处着不开心,想分就分,想走就走,你不愿意分也没用。”

    周衍东听得烦躁:“妈,您净说些废话。总之我不想分,她单方面就分不了。”

    尹岚:“哎你这人!妈妈是在跟你讲道理,哪一句是废话?你可千万别给我整什么囚禁这一套啊,现在是法治社会,可不兴——”

    周衍东:“您要没什么事儿,就替我去医院看看程溪,或者再去揍周庆显一顿,别来叨叨我了。”

    说完,他直接挂断电话,手机往桌面上一扔,仰头靠着椅背,面无表情看着天花板,目光呆滞而茫然。

    另一边,尹岚话还没说完,被儿子打断不说,电话也被挂了,她气得想骂人,再打过去,儿子压根不接。

    尹岚已经回了家,吩咐厨房煮了清淡营养的粥,她将粥打包好,让司机载自己又去一趟和睦医院。

    天已经黑透。

    尹岚走进病房,方姨和护工守在程溪床边,听见门口动静,齐刷刷看过去,见她来了,方姨食指放在唇边,又指了指程溪,用口型无声告诉尹岚,程溪正在睡觉。

    尹岚点了点头,下巴冲门口一扬,示意方姨出来。

    来到病房外,方姨轻轻关上门,听见尹岚问道:“睡多久了?”

    方姨答道:“没多久,十来分钟吧,之前一直哭,怎么劝都劝不好。”

    尹岚眉心紧皱:“一直哭?唉,怎么不早跟我说,早知道我赶紧过来了。”

    坏。

    “左劝右劝,她还是闷不吭声,默默流泪。夫人,咱们上了年纪,都知道这种不吵不闹的,才伤得最深,要是能骂出来,哪怕大闹一通,也是好的,可程小姐她——唉!我现在是没招儿了……”

    尹岚也跟着唉声叹气:“可不嘛,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东子走之前跟你说什么了吗?”

    方姨:“就交代了一些照顾程小姐的注意事项。”

    尹岚:“然后就走了?”

    方姨点点头:“是,我还劝他再陪陪程小姐,他不肯,说程小姐看见他会更伤心。”

    尹岚:“程溪坚决要分手,他不同意,估计是怕俩人待一起又吵架。”

    方姨不知道这事儿,听她说起来,愣了愣,随即长叹一声,说道:“难怪呢……等她醒了,我好好劝劝她。”

    尹岚摇了摇头:“别,这关头别劝这个,要劝就劝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越是劝她别跟东子分,她就越叛逆,越不听劝,越想分。且先让他俩冷着吧,没准儿过阵子就好了。”

    方姨担忧道:“先冷着……就怕冷着冷着,程小姐的心就彻底冷了,以后再也捂不热了。这关头她正是需要陪伴关心的时候,少爷要是对她冷淡,她嘴上不说,心里得多难受?”

    尹岚蹙着眉摇头:“理是这么个理,可他俩一见面准又得吵,除了先冷着,还能怎么办?”

    话音刚落,病房门从里面打开,护工在门口看着她俩,说道:“程小姐醒了。”

    尹岚走进去,对方姨和护工说:“你们出去转转,我和她说会儿话。”

    尹岚拎着保温饭盒来到病床前,程溪见她来了,想坐起来,被她连声阻止。

    “哎别别别,别自个儿动,”尹岚将饭盒放到柜子上,弯腰去扶程溪,扶着她坐起来,“后背舒服么?要不要垫个枕头?”

    程溪摇摇头,嗓音沙哑,有气无力:“谢谢阿姨关心……”

    尹岚眉心微蹙:“我关心你那是应该的,什么谢不谢的,多外道!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阿姨一定想办法满足你。”

    程溪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低头盯着雪白的被子。

    尹岚不知道她是在发呆,还是心有所思,柔声问道:“饿不饿?”

    她摇摇头。

    尹岚又问:“冷不冷?”

    程溪仍是摇头。

    尹岚想了想,问:“有什么话想跟阿姨说吗?”

    程溪抬头看一眼她,又垂下眼眸,摇了摇头。

    尹岚叹气,没瞒着她:“你要分手的事儿,东子跟我说了。”

    程溪终于开口:“他同意了?”

    尹岚歪着头瞧她,失笑:“当然没有,我骂也骂过,劝也劝过,他这倔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哪里肯听!嗐,不说他,提起他我就生气。”

    尹岚握住程溪的手,一愣:“哎哟,怎么这么凉?还说不冷!我把空调温度调高些。”

    程溪紧忙摇头:“不用了,只是手冷,身子很暖的。”

    尹岚默默瞧了她一会儿,几不可闻叹了一声,指着自己心脏位置:“手冷,是因为这里冷,对么?”

    程溪又不作声了。

    尹岚看着她,目光坦诚:“其实刚知道你俩在一起那会儿,我特希望你俩赶紧分开,无论以什么方式,什么理由,只要你俩能分开,那就最好。你要问我现在还想不想你俩分开,我只能说——不知道。

    “你说得对,你和东子,确实不适合,分来对你们来说,未必是件坏事,所以我不会劝你别分,一定要跟东子在一起,但我得劝你,甭管分还是不分,都要想清楚再做决定。

    “真决定分手,那就分得干干净净,以后绝不藕断丝连,这样对你对东子都好;如果还想跟他继续走下去,那么关于那张照片,关于那个误会,彻底翻篇,以后绝口不提,如果你俩吵成什么样,谁都不准翻这个旧账。

    “程溪,你答应阿姨,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想清楚再做决定,你答应我!”

    她越说越激动,不自觉握紧程溪的手,见她倒抽一口凉气,才发现自己用力太大,赶紧松手,笑着问道:“对不起啊,阿姨有点儿没控制住,疼不疼?”

    程溪摇摇头,眉心却仍蹙着,尹岚脸一沉,佯装生气:“又骗人,你啊,就是太懂事了,疼就是疼,疼就说出来。”

    程溪扯着嘴角,挤出一个笑:“是有些疼,不过我不怪您。”

    尹岚也笑了:“那就好,来,阿姨喂你喝点儿粥。”

    她打开饭盒,拿出里面盛粥的碗,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

    “这饭盒保温效果很好,我特意让厨房给粥降了温,这会儿吃着刚刚好,不然肯定滚烫,快尝尝。”

    程溪咬着嘴唇看尹岚,轻轻摇头,小声道歉:“阿姨,我一点儿都不饿,吃不下……”

    尹岚:“知道你吃不下,换做是我,生气难过的时候也是丁点儿东西都吃不下,可你现在不吃不行,没什么事情比身体更重要,吃饱睡足才能健健康康活下去,一切才有希望,不是吗?你别跟我客气,把我当成妈妈吧,来,妈妈喂乖女儿喝粥。”

    最后这句话让程溪彻底绷不住了,眼泪扑潄漱往下淌。

    尹岚见不得她这样,放下碗,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

    “你啊,别觉着阿姨在演戏,假装多喜欢你多心疼你似的,阿姨是真喜欢你,心疼你。阿姨知道你以前过得苦,也没从亲人那里得到什么爱,人心都是肉长的,理智让阿姨和你保持距离,可情感上,阿姨就是忍不住想对你好,想弥补你没得到过的爱……”

    说着,尹岚也不禁落泪。

    程溪泪流不止,紧紧抱住尹岚,两人就这么抱着哭了一会儿,尹岚一手握住她胳膊,一手轻轻替她拭泪,破涕为笑:“咱俩这是干嘛呢,倒像是母女认亲!”

    程溪被这话逗乐,也笑了。

    尹岚端起碗来:“笑了就代表心情好一点儿了,这下该喝得下粥了吧?”

    程溪乖巧地张开嘴,吃完一口,笑了笑:“谢谢妈妈……”

    尹岚愣住,噗嗤笑出声,放下勺子,轻轻捏了捏她脸颊:“不客气,乖女儿!”

    在医院陪了程溪好几个小时,也渐渐深了,尹岚怕耽误她休息,逼着她赶紧睡觉,她也听话,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

    等程溪睡熟,呼吸匀净了,尹岚才从医院离开。

    走出医院大门,上车后,尹岚没让司机开车。她给周衍东打电话,打了好几次那边才接,她问周衍东在哪,周衍东说在公司,她说要来公司找他,一听她要来,周衍东立马拒绝。

    尹岚忍不住发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拿工作当逃避的借口!可你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吗?有些问题,逃避是永远解决不了的,而且越逃避,问题就会越严重,比如你和程溪的事儿。”

    周衍东语气里尽是不耐烦:“除了逃避,我还能怎么着?去医院看程溪?又吵起来,把她身子气坏了怎么办?回公寓,一回去我就想起程溪,想起她我就难受,到底还是留在公司加班最舒坦。”

    见他急了,尹岚倒是冷静下来,解释道:“妈不是逼着你去见程溪,我跟你想法一样,你俩暂时先别见面,都冷静冷静。可是有些事儿你得知道,这段日子你得想清楚,不能稀里糊涂逃避过去,等程溪身子好些了,出院了,得让她看到你的长进,具体该怎么做,妈妈教你。你今晚要是不回公寓,我就去公司找你。”

    周衍东沉默一会儿,叹气:“您去公寓吧,我马上回去。”

    周衍东回公寓时,母亲已经在那了,正坐在沙发上抱着胳膊等他。

    他走到母亲跟前,歪着脑袋,垮着肩膀,双手揣兜,垂眸看着地板:“您说吧。”

    尹岚见他这副样子就来气:“你这什么态度?”

    周衍东:“糟糕的态度,行了么?公司一堆事儿,家里一堆事儿,内忧外患的,换做是您,您能有好心情?”

    尹岚:

    周衍东冷笑:“想啊,怎么不想?是她不想跟我过下去了。”

    尹岚:“我觉着她其实是想的,只是被伤怕了。”

    周衍东:“该解释的我都解释了,我为她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她要还不满意,我也没招,总之,除了分手,她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尹岚默默看了他一会儿,问:“你现在是不是不想再听妈妈多说一个字儿?”

    周衍东毫不犹豫:“是。”

    尹岚叹了口气,起身:“行,你俩的事儿,妈妈不参与了,你也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周衍东径直上楼,头都没回:“您慢走。”

    程溪在医院住了一周,出院后,护工跟着一起回来,继续照顾她一阵子。

    程溪回来那天,周衍东正好有个应酬,凌晨才回来,半醉不醉的,进房间开灯看见床上有人,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想起白天母亲给他发过消息,说程溪今天出院,那会儿正忙着,没来得及回复,忙完这事忙那事,很快就把这茬给忘了。

    程溪背对着门侧躺,他绕过床尾,走到她跟前,发现她没睡着,面无表情半睁着眼。

    周衍东俯身,腆着脸笑道:“宝宝回来了?”

    程溪闭上眼睛,没搭理。

    他蹲下来,凑过去与她贴脸,她闭着眼也感应到他在凑近,迅速扭头躲开。

    “周衍东。”程溪轻声开口。

    他当她是在闹小脾气,笑着应道:“嗯?”

    程溪睁开眼,坐起来,转脸看向他:“分手那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周衍东愣了愣,冷笑:“那事儿啊?我压根就没考虑。”

    程溪:“可是我已经考虑好了,我要跟你分手,而且绝不回头。”

    周衍东看着她,好半天没说话,脸色越来越暗。

    他忽然狠狠踹一脚贵妃榻前的小圆几,地板摩擦出尖锐刺耳的响声,程溪吓得缩脖子。

    “程溪,”他转脸看向她,面上浮现强忍的怒意,“你他妈闹够没有?”

    第39章  谁要跟你生孩子?

    在一起以来, 他们不是没有吵过架,但周衍东还是头一次这样凶。

    程溪被他骂懵了,侧着头,难以置信看着他。

    他冷着脸, 既不像从前那样, 凶过以后迅速道歉, 也没有放低姿态去哄她,就这么站着, 低着头,垂着眸, 好半天不作声。

    程溪坐起来,背靠床头沉默许久, 冷不丁淡淡开口:“我没闹。”

    周衍东依然不作声,也不看她。

    她又说道:“我是真的想分手。”

    这话让周衍东轻笑。

    他终于扭过头,看着她, 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

    程溪直视他冰冷的目光,满脸倔强:“不需要你同意, 明天我就从这儿搬走。”

    周衍东倏地皱眉, 疾步来到床前,一改刚才的冷漠, 语气着急而关切:“你上哪去?刚流产身子还没养好, 别瞎折腾了成么?”

    程溪:“我上哪去你管不着。”

    周衍东:“我怎么管不着?我是你——”

    他忽然顿住, 再开口时, 气势弱了几分:“我是你男朋友。”

    程溪冷笑:“男朋友单方面不同意分手,我照样可以走。除非是婚姻关系,没法说离就离。刚才那架势,我还以为你是我丈夫呢!”

    最后那句话, 摆明了是在讽刺,周衍东自然听得出。

    他没法给予程溪她渴望的婚姻,又害她流了产,明明心中对她有愧,可偏又服不了一个软,摆不出一个好脸色,沉着脸,眉心紧锁,看着她的目光只剩冷漠。

    他勾了勾唇角,双手揣兜迈开步子往外走,被程溪叫住。

    “你去哪?”程溪问。

    他定住脚步,但没回头:“你睡吧,别管。”

    程溪长长叹了口气,仰起脸,无助地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别走好么?我想跟你聊聊。”她语气里带着哀求。

    周衍东这才扭头,淡着脸看向她:“如果还是聊分手,那我只能说一句‘抱歉’,关于这件事儿,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程溪叫他一声:“周衍东。”

    他应道:“嗯?”

    她看着他,眼里含泪,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周衍东眉头微皱:“你有话就直说。”

    她侧了侧头,又看了他一小会儿,才轻声开口:“周衍东,你希望我快乐吗?”

    周衍东想都没想,点头:“当然。”

    他当然希望她快乐,他曾经发誓要给她许多许多快乐。

    程溪眨眨眼,两行清泪滚落:“可是我现在,一点都不快乐……”

    他明白她要说什么,转身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停住脚步。

    “早点睡,休息好了,身体健康了,自然就会快乐。”他避重就轻叮嘱道,走出卧室,轻轻将门关上。

    周衍东原本半醉不醉,现在彻底清醒了,去楼下客厅坐着抽烟,一根接一根。

    凌晨两点,他掏出手机,给印磊发了条短信,问他睡了么。

    很快,印磊打来电话:“这么晚还不睡?”

    “你不也没睡么?”周衍东反问。

    “店里刚完事儿,正往宿舍赶呢,困死了,回去洗个澡就睡。”印磊打了个哈欠,最后半句说得含糊不清。

    周衍东“嗯”一声。

    印磊:“找哥们儿干嘛?”

    周衍东:“没干嘛。”

    印磊:“真没事儿?”

    周衍东:“真没事儿。”

    印磊笑了:“得了吧,没事儿你大半夜不睡觉联系我?要不是知道你性取向,我都怀疑你暗恋我。”

    周衍东:“滚你丫的。”

    印磊:“有事儿直说,大老爷们磨磨唧唧不像话。”

    周衍东沉默片刻,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

    “那什么,磊子,你——”他停下来,又咳一声,“你谈过恋爱吗?”

    印磊愣了几秒,笑道:“废话,老子二十多岁的人,很早辍学,还能没谈过恋爱?”

    周衍东:“那你谈得多吗?

    印磊:“不多,拢共就两次。”

    周衍东:“都是怎么分的啊?”

    印磊刚要回答,忽地顿住,皱了皱眉:“哎不是,周衍东,你查户口呢?”

    周衍东怕他生气,只好解释道:“程溪跟我闹分手呢,我想着你应该谈过恋爱,比我有经验,就想跟你取取经。”

    印磊又是一愣:“啊?干嘛跟你闹分手?”

    周衍东叹气,把自己被陷害怕“艳照”的事儿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印磊听完,许久没作声。

    “还在么?”周衍东以为他把手机放一边,忙别的事儿去了。

    “在。”

    “对于这事儿,你有什么看法?”

    印磊长叹一声,沉默片刻,说道:“我的看法不重要,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的看法能让程溪改变主意么?能填补你俩之间的裂痕么?唉,不是跟你再三强调过,千万得防着你爸么!”

    周衍东头疼:“不是没防,是压根防不住,周庆显太阴了。”

    印磊:“事已至此,你要实在不愿意分手,只能放低姿态,好好哄哄程溪。”

    周衍东:“怎么没哄,压根哄不好!”

    印磊:“这事儿才发生多少天,你哄了多久?怎么也得哄俩月吧。”

    俩月?周衍东头都要炸了。

    印磊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一语点破:“是不是觉着特憋屈,特不服气?堂堂周大少爷,居然要腆着脸低姿态哄一姑娘俩月,也太伤自尊了,对吧?”

    周衍东心思被说破,陷入沉默。

    印磊:“其实我觉得吧,程溪这个决定,是对的。”

    周衍东不爱听这话,眉头紧皱:“合着你也盼我俩分手呗?”

    印磊:

    周衍东:“你就觉着我拉不下脸来一直哄她呗?”

    印磊:“就是这个意思。你扪心自问,能拉下脸吗?一次两次不算,至少得俩月。”

    周衍东默默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与印磊所想的一致。

    印磊估摸着他已经有了答案,问道:“我猜得没错,不能是吧?”

    周衍东没好气:“那我也不分,凭什么当初她能死皮赖脸缠着我,我现在就不能死皮赖脸缠着她?”

    印磊:“不是,大哥,人当初缠着你那会儿,你穷得都快睡大街了,是人家把你捡回家,你生日人还给你煮了长寿面呢——虽然是泡面,但这也是份心意!你现在,让人家身体受伤不说,心还伤透了,咋有脸这么理直气壮呢?”

    周衍东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少爷脾气上来,压都压不住,心浮气躁反驳道:“感情这事儿哪有这么多道理可讲。”

    印磊无奈失笑:“是没那么多道理可讲,但你也不能一点儿道理都不讲啊!”

    周衍东被怼得哑口无言,沉默一小会儿,想起自己联系他的主要目的,拐回正题:“别扯这些没用的,你教教我怎么哄呗?”

    印磊“啧”一声,陷入沉默,好半天没吱声。

    周衍东心急催促:“怎么着啊,不想倾囊相授?”

    印磊支支吾吾一会儿,叹了口气,坦白道:“实不相瞒,哥们儿要是会哄女孩子,之前那两段恋情,也不会无疾而终了。”

    周衍东:“……”

    他气得发笑:“艹,合着你刚才都是跟我纸上谈兵,压根一点儿实战经验也没有!”

    印磊:“主要是那俩姑娘我也不是特喜欢,所以懒得哄,你这么爱程溪,就克服一下少爷脾气,好好哄哄呗。”

    周衍东:“净说些屁话,我要克服得了,还能凌晨两点找你支招?”

    他挂断电话,烦躁地揉了揉脑袋,又点燃一根烟。

    这天晚上,周衍东是在沙发上睡的。

    第二天一早,生物钟照常将他叫醒。他想上楼看看程溪,怕自己一身烟味儿熏着她,到底没去,早餐也没吃,直接开车回公司,在休息室洗了个澡,打电话让助理带一包全麦吐司过来。

    方姨起床从房间出来,闻着客厅满是烟味儿,赶紧把客厅窗户都打开,做早餐的空挡,给尹岚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少爷昨晚估计在客厅待了一宿,烟灰缸里好些烟头。

    尹岚听她这么说,不用想也知道,那俩小年轻又闹上了。

    跟方姨通完电话,尹岚立马打给周衍东,那头也不知道是在忙,还是故意躲着她,压根不接电话。

    尹岚没工夫管他,赶忙上楼去看程溪。

    陪了程溪一整个白天,天黑下来,尹岚才回去。

    周衍东今晚没应酬,加班到八点半回到公寓,听方姨说母亲来过,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直接去楼上主卧。

    推开门,周衍东见程溪坐在梳妆镜前,往脸上拍爽肤水。

    他走过去,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笑道:“有心思护肤,心情好多了是吧?”

    他没事儿人似的热脸贴过来,程溪竟没给他冷脸,虽算不上多热情,但至少不像前阵子那般冷漠,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见她态度有所缓和,周衍东高兴极了:“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程溪低头,拧开面霜盖子:“闲聊了一会儿。”

    周衍东:“她可真厉害,把你给劝明白了,我就不行,我只会跟你吵架。”

    程溪嘴角撇了撇,冷笑:“自己知道就好。”

    周衍东俯身,从背后抱住她,薄唇凑到她耳边,柔声开口:“等你养好身子,咱们再试试,肯定能怀上。”

    程溪不作声,动了动肩膀,挣开他,冷着脸起身:“谁要跟你生孩子?这么喜欢孩子,找别人生去。”

    第40章  我不生。

    这话周衍东挺着不舒服, 但也没当真,只当她气还没消全,还在耍性子,想起印磊的忠告——耐心哄人, 见她上了床, 又往床上凑, 想趁她没那么冷漠时好好哄一哄。

    周衍东刚要上床,程溪一把将他推开:“你干嘛?没洗澡不许上来!”

    虽然遭到拒绝, 周衍东心情还是很好。今晚之前,程溪很少理他, 即便跟他说话,也是在提分手, 现在愿意责怪他,而且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娇嗔,说明她已经不再铁了心要分手了。

    不知是母亲白天的劝说起了效果, 还是程溪自己想开了,总之, 周衍东觉得, 这是个好兆头,这意味着, 他和程溪之间, 即将找回往常——尤其是在广城时的那份平淡而温暖的幸福。

    他乐呵呵去洗澡, 怕程溪嫌自己敷衍, 每一根头发丝都吹干,还用手弄了个看起来不错的发型,浅笑着从浴室出来,本以为可以上床了, 又被程溪伸手拦住。

    “去客房睡。”程溪依然没个好脸色。

    他不解,低头看了看自己:“都洗过澡了,头发也吹干了,干嘛不让我睡这儿。”

    程溪撇撇嘴:“不想跟你睡。”

    周衍东笑了,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拍:“知道你还生气,来,扇我撒撒气。”

    程溪抽出手来,转身背对着他:“谁要扇你。”

    周衍东不轻不重拍两下自己脸颊,笑道:“不劳您辛苦,我替您扇行了吧?”

    他俯身凑过去,下巴贴在她颈窝,亲了亲她耳垂,低沉的嗓音柔情似水:“宝宝,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程溪扭动肩膀,想挣开他,却被他一把抱住。

    “走开!你去客房睡……”程溪声音里带着哭腔。

    周衍东死皮赖脸挤上床,将她身子扳过来,面对自己,见她红着眼眶,捧着她脸庞亲了又亲。

    “你的失望,难受,恐惧,担忧……我都知道,以前是我做得不够好,我会改的,相信我,我会改。”

    他郑重发誓,程溪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流泪。

    他用薄唇亲吻她的泪痕,尝到了眼泪的咸,看着她的脸,感觉脸上的神情在告诉他:她依然心如死灰。

    难道刚才他看到的希望,是幻觉吗?

    周衍东陷入困惑,没心思往深里想,将她搂进怀里,按住她后脑勺,让她把脸埋进自己胸膛。

    “程溪,你哭吧,大声哭出来。想哭就哭,想骂就骂,想打就打。我只要你好好的,也只想跟你好好的。咱们回到从前,像在广城那会儿一样,等你身体恢复了,再要个孩子,很快咱们就是一家三口了。”

    周衍东说着说着,自己倒是被调动起了情绪,心怀希望地眺望未来,面上浮现满足的笑。

    可程溪笑不出来,埋在他胸膛流泪,泪水浸湿他睡衣胸口处。

    周衍东抬起她的脸,用手背抹了抹脸上泪痕,看她的眼神充满无奈。

    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哄,也不想生气发火,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又抱紧她,闭上眼睛之前,吻了吻她散发着果香的头发。

    “睡吧,好好睡一觉,明天开开心心的,晚安。”他深吸一口气,嗅那令他极度舒适的洗发水香气。

    昨晚睡得少,白天又忙得没时间补觉,这会儿周衍东闭眼就睡着。

    自从程溪流产那天起,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这晚终于又能抱着她入睡,周衍东睡得很沉也很踏实,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程溪还在睡,他轻轻吻了她一下,起身准备下床时,程溪忽然嘤咛一身,软绵无力的手抓住他胳膊。

    “周衍东……”她没睁眼,梦呓似的开口。

    “怎么了宝宝?”周衍东转身,俯下去凑在她耳边,柔声问。

    他不确定程溪是醒了还是在说梦话。

    “你答应过我的。”程溪还是没睁眼,声音也仍是懒懒的,有些含糊不清。

    :“答应过会给你幸福,就一定会给。我得起床了,早点去公司准备一下,上午有个重要会议,还要去见新项目投资人。”

    程溪没了动静,他当她刚才只是说梦话,声音软软糯糯的,觉着可爱,换衣服时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拉开卧室门正要出去,身后忽然传来程溪的声音。

    “周衍东你个大骗子!说话不算话!”

    他一愣,转身疾步走回床边,目不转睛盯着程溪,盯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她睁眼。

    “程溪,”他微微皱眉,又叫一声,“程溪?”

    回应他的,只有匀净的呼吸。

    周衍东笑了,看来刚才那句还是梦话。这女人梦里都在骂他。

    他发现自个儿挺贱的,被骂了还这么高兴。

    程溪愿意骂他,就说明愿意跟他继续过下去。要是哪天连骂都懒得骂了,就代表她厌倦了,他们之间的心理距离,永远也拉不近了。

    周衍东就这样高高兴兴去了公司。

    后来很多个早晨,他都是这样高高兴兴离开公寓,开着车,车上放着歌,一路迎着阳光,雨水,风雪,去往公司。

    这条路有时会堵车,但堵车并不影响他的心情,因为程溪再也没跟他闹过脾气了。

    他们甚至没再吵过架。

    他在电话里告诉印磊,经过那件事后,程溪变得更温柔,更沉静,也更成熟,几乎没耍过什么小性子。

    印磊提醒他,不吵架不代表关系没有裂痕,有时候女人变乖了,安静了,不吵不闹,也有可能是看开了,对这段关系不抱什么期望了。

    周衍东不以为然。

    尽管他有时能察觉出程溪乖顺得跟原来的她完全不同,这份乖顺里,做小伏低的意味太明显,他觉得有些不合理,转念又想,兴许程溪也是怕的,怕跟他分手,怕离开他以后,再也找不到各方面条件这么好,又这么爱她的男人了。

    如果程溪真能这么想,说明她彻底成熟了。

    周衍东十分享受这样乖顺的程溪。

    有过冷战和被她作闹得头疼心烦的经历,他觉得女人还是温顺听话时最招人喜欢。

    以前那个有小脾气的程溪确实可爱,但他工作越来越忙,事业越干越大,她的小脾气对他来说已经不能算是促进感情升温的小情趣,而是负担,是麻烦。

    令周衍东感到庆幸的事,程溪变化非常大,思想成熟得非常快,性格也沉稳许多。

    在一起的第二年,纪念日那天夜里,他在床上抱着程溪,程溪脑袋贴在他怀里,嗲嗲地撒娇。

    他受不了,一次又一次要,最后套子没了,程溪累极,又很怕怀孕,不肯再让他碰。

    他不高兴,拉着脸问:“就这么不想给我周衍东生孩子?”

    程溪被他折腾得没了力气,闭着眼娇嗔:“什么叫给你生孩子?孩子从我肚子里出来,要生也是给我自己生。最烦你们男人说这话。我们女人,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

    周衍东握着她的手,亲了亲手背,笑道:“那你为什么不想生?”

    程溪不说话。

    他追着问:“为什么啊?”

    程溪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他不死心,撑起半边身子,抬手推了推她:“为什么?说说呗。”

    兴许是被他问得烦了,程溪语气里几分不耐:“不想生就是不想生。”

    周衍东愣了愣,忽然想起,已经很久没被她这样冷言冷语怼过了。

    往日程溪事事顺着他,对他柔情似水,惯得他大男子主义越发严重,这回忽地反抗一下,让他心里很不舒坦。

    “不生拉倒。”他翻身平躺,胳膊枕着后脑勺,盯着天花板沉默一会儿,又翻身起来,扳过她身子,直接压了上去。

    “哎你——”程溪来不及推开他,便被堵住了唇。

    他吻得很凶,很迅猛,没一会儿,程溪大脑已经完全空白,被他吻得七荤八素。

    他凑到她耳边,用最温柔的声音哄道:“宝宝,我想弄里边儿。”

    程溪没法说不行,因为周衍东又吻了上来,一边吻,一边强制动作着。

    不知是不做措施太舒服,还是程溪的挣扎反抗激发了他的斗志,狠狠弄完一次,周衍东仍不知餍足,缓了一会儿又按着人胡来。

    结束时,程溪几乎晕了过去,大脑一片混沌,耳边传来周衍东低沉的声音。

    “宝宝,你要是怕怀孕,明天就吃药。”

    程溪含糊应了一声,刚闭上眼就昏昏沉沉睡过去。

    尝过不做措施的滋味,周衍东便有些食髓知味,时常哄着求着程溪给他这个甜头。

    不戴套就很有可能怀孕,程溪不相信什么所谓的体外和安全期,吃药又伤身体,所以她自然是不肯的。

    偶尔周衍东软磨硬泡外加用强,总能得逞个那么一两回,事后程溪都会吃药,生怕怀上孩子,他身体舒坦了,可程溪这样,又叫他心里不舒坦。

    程溪第三次准备吃药时,周衍东正好在场,他走过来,一把抢走她手中的药,皱着眉满脸不悦看着她,薄唇紧抿。

    “你干嘛呀?”程溪知道他不高兴,小声嗔怪。

    周衍东冷着脸问:“当初不是说好了再要一个么?”

    程溪低下头,咬着唇不作声。

    僵持好一会儿,她不说话,也不妥协,周衍东冷笑一声,点点头:“是,咱俩这关系,确实不适合要孩子,你没名没分的,往后咱俩分了,私生子跟着谁都不好。”

    程溪仍是沉默,唇咬得越发的紧,咬破了似乎都没察觉。

    周衍东看着她唇间渗出血来,心里忽地抽疼一下,却没哄她,而是转身头也不回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