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擅掌兵,于日常琐事甚少在意,相当不拘小节。这不代表她是个蠢货,连建帝频频对儿媳表露的意思都看不出来。
贵妃生辰当日,他越过李秉真去向刚嫁进国公府的清蕴提问,本就不合时宜,后来又因清蕴对答得当而放声大笑,把问题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当时大长公主内心就有不适,只怕是自己多想,便没有拿此做文章,也有意忽略。
今天建帝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提出让清蕴在宫中陪伴贵妃的建议,让大长公主顿时警铃大作,终于明白之前不是自己的误会。
建帝,她的好侄儿,是当真对弟媳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不管这心思是他为惹怒她而故意表现,还是内心真这么想,于大长公主而言都是绝对的冒犯。
方才她甚至想狠狠甩建帝一耳光,碍于二人在这之前闹过太多矛盾,女儿又刚刚有孕,才勉强按捺下冲动。
早在一年前,大长公主就听过一件关于建帝的风流韵事,道他宫中嫔妃甚少,乃是因好人()妻。原先的太仆寺丞,如今的工部侍郎,正是因献上家中美妻,才得以连提六七级,短短两年就从从六品擢升至如今的正三品。
传闻入耳时,大长公主一笑置之,认为乃无稽之谈,是那些不得志的文人编排帝王的低俗艳情事。她看着侄儿长大,建帝刚登基时又是那般英明睿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荒唐行为。入宫和李贵妃交谈时,还曾玩笑着说了出来,李贵妃当场怒斥这是谣言,扬言要找出始作俑者重罚。
女儿的话大长公主当然信,如今看来,她深觉女儿都可能被建帝欺骗。
也对,这种事毕竟见不得光,建帝自然要隐瞒。
越想,大长公主越觉得以往疑惑之处都有了解释。怪不得女儿说建帝对临幸后宫兴趣平平,所以这些年宫中有孕者极少。
一个正值壮年,身体无任何疾病的帝王,怎会对男女之事毫无热情,不急着开枝散叶、绵延皇嗣呢?如果他兴趣较常人来说很不一样,就说得通了。
假如他背地里和哪位臣子的家眷有私情,大长公主其实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不可能真正管住一个皇帝,这种事对女儿的地位又不会有任何影响,大不了装傻充愣。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把这主意打到国公府的人身上。
压着火气,大长公主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她心中明白此事和儿媳没什么关系,可难免有些许迁怒。
“母亲,母亲?”身侧呼唤惊回她心神,撩过去一眼,“怎么了?”
清蕴轻声,“我方才说,看母亲嘴角起了燎泡,想来是近日心火太盛,准备给您换一味安神香。”
“……好。”
大长公主静默了会儿,余光看着儿媳明丽秀雅的容貌,以及满含关怀的眼眸,那股无名怒火忽然就消了大半。
生得好看并非她的错。大长公主想,何况,皇帝如果真起了那种心思,多半也是因她嫁入了李家,而非只因这张脸。
她在此事上,全然无辜。
各种思绪交杂,大长公主忽然道:“刚才我交代那句话,是因宫廷行走忌讳太多,你甚少接触这些,恐怕不方便,并无其他意思。”
“母亲关怀,我省得的。”
“也不必特意和少思提,进宫时和他一道就行。”
“好。”
说完这些话,抵达国公府后,大长公主摆摆手,就让清蕴自行去了。
此次皇宫之行匆匆来回,二人归家的时候,齐国公和李秉真都还在当值,连李琪瑛都在外游玩尚未回来。
偌大国公府,此时格外肃然冷清。
清蕴经过花圃时,见风惊一树红梅,落了满地艳色,这才感受到些许生气。
她在原地静赏了会儿,再回月舍。
换上常服,第一件事是拿起彭掌柜留下的账册。
这是每月必做的事,不因嫁到国公府而有所松懈。
清蕴其实不擅长经商,一件东西卖出去很简单,但怎么卖,如何留住新客、引来回头客,这就是需要天赋的生财之道。她对自己的能力心知肚明,甚少在经营上指手画脚,只管人,以及每月的进项。
因官府仍在查案,茶楼最近受到影响,利润不多,只能算勉强持平。
她前阵子请一位相熟的友人和断这门官司的衙门打了招呼,那位严管家想必知道轻重,不会再故意为难,茶楼生意很快就能恢复。
且因私产增加,如今几个铺子或多或少都有扩大,还新买下一栋酒楼,正在重修招人。
建朝行商获利很高,但并非有钱就能把生意做下去,尤其在这官员多如牛毛的京城。原先在王家,清蕴拿到铺子后,基本都是靠个人在经营,各处都需小心谨慎,逢年过节必得去打通人情关系。
李秉真知晓后,做主让家中管生意的管家和彭掌柜联络,如此不仅可以借势,双方在一些营生上还能共谋互利,和以前自然大有不同。
在没有结这门亲前,清蕴就听说过国公府财富之巨,初步了解李家产业后,方知他们的富有比传闻更甚。
约摸半个时辰,清蕴合上账册,起身走至妆奁,从底下暗格中取出一把匕首。
匕首被打造得极其小巧,薄如蝉翼,又锋利无比,转动间有森森寒光闪耀,是早两年她给自己特制的。
静静看了会儿,她又将其放回,让白兰去唤陈危来。
“陈危今日随世子出门了。”白兰道,“世子说要见识见识他的功夫,准备下值后带人去武场。”
这事他先前提过,清蕴沉吟片刻,“那就唤藉香来,说我有事请教。”
藉香为李秉真贴身护卫,不跟随出门时,他要做的就是练武,以及守月舍。
清蕴从李秉真口中得知他是市井出身,曾在赌场钱庄等地谋生,有些事肯定不陌生,所以一见到人就直接道:“能否找到可以随身携带的迷药,易隐藏,发作快。”
藉香足足愣了好几息,疑心自己听错,不知怎么会从世子夫人口中听到这话,“夫人这……”
“我自有用意,不必问。”
藉香犹豫片刻,“能,有一种药丸可以藏在珠钗中,捏碎后涂在肌肤上,二三十个数就能起效。”
“使用之人如何确保自身不受影响?”
“捏碎时尽量只沾在指腹,不要碰触到手臂脸颊等位置即可。”
清蕴问得细,从持续时间到后续症状都要一一了解清楚。藉香越发意识到,这定是夫人自己用,而非帮他人询问。
所以在回答过诸多问题后,他坦诚道:“夫人,我若去买此药,必要报给世子。”
他是李秉真的人,这种事不可能瞒他。
“无事,本来也不必瞒他。”清蕴点头,“还麻烦你尽快帮我带来,需要多少银子和白芷说,让她直接给你。”
虽不知以她的身份为何会需要这种药,但无需隐瞒李秉真,藉香就没了二话,爽快答应下来。
看着他快步离去,清蕴续在位上坐了会儿。
突然生出这个想法,主要当然是因为建帝。
虽然不知道他的对自己的兴趣从何而来,但如果真发生意外,肯定不能只指望他人。
她习惯做两手准备,李秉真那儿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多问。
这样想着,她在李秉真回家后主动提起,他果然就是简单应了声,没有追究用意。
对陈危考校的结果更让他惊讶些,对她道:“父亲其实也是天生巨力,战场所用的龙鳞刀就重达二十斤,他的力气比父亲还要更胜一筹,在我认识的人中,恐怕只有李审言可以与之相比。”
李审言的力道身手不必说,他爆发起来能够把虎头一劈为二,由此一战成名。如今进了十二卫,日日有人挑战,皆被他打得头破血流,武力之悍勇,为人之冷酷都展现得淋漓尽致。建帝听后,不仅不罚,反而对他越发器重。
这些事,李秉真在翰林院都有所听闻。
“在我看来,他若得伯乐,将来定为建朝第一勇士。”
李秉真这么欣赏陈危,让清蕴都有意外,“那我就先替他谢过世子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