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玉猛地打了个喷嚏。
她正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李星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有点诧异。
卫玉微怔,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赶忙起身向太子殿下请罪。
太子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觉着冷, 风这样大又下了雪,你就连一件斗篷都不肯带”说着回头吩咐崔公公“拿一件厚些的来。”
卫玉才要拦阻,崔公公已经去了,不多时捧着一件玄狐斗篷回来“殿下,这个可以么”
李星渊嘉许地点头“这个小卫穿要长些,不过总比没有强, 你就穿着吧,以后不许再寒酸孤孑的了。”
崔公公已经赶紧给她披上,卫玉顿时遍体温暖,苦笑道“多谢殿下,我哪里是冷呢,就是忽然大概是有人念叨我。”她举手揉了揉耳朵, 也许是因为披了狐裘的缘故,耳朵渐渐
李星渊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问道“是什么人念叨小卫”
卫玉想也不想, 道“那可多了去了,比如范太保, 比如那不知所踪的范赐, 兴许还有靖王殿下”
太子笑道“说的都是你的对头,就没有好人么”
“当然也”卫玉本能地回了这句,忽然一顿。
李星渊起身, 负手下了台阶。
卫玉会意跟上,跟太子来到殿门口。李星渊抬头看向外间,雪花飘零,比卫玉回来之时更大了些,地上已经一片粉白,连门口的廊下都洒了些许落雪。
崔公公正欲让小太监们来打扫,却见太子一摆手。
李星渊回头看向卫玉,道“你一向喜欢下雨下雪的,就叫他们先不必清扫,你觉着如何”
卫玉道“殿下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
李星渊一笑,目光从她面上转到那纷纷夜雪,忽然道“从小了那许多书,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喜欢哪一句有关于雪的”
卫玉垂首“殿下跟前,我可不敢班门弄斧。”
李星渊哼了声“快说。”
卫玉笑道“那臣就先抛砖引玉了。”
她稍微思忖,道“古来写雪的诗词数不胜数,臣知道的不多,只想韩愈的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云横秦岭家何
李星渊听她侃侃而谈,起初只笑微微的,可听着听着,不由眉峰微蹙“古怪的很,是谁让你去打仗了”
卫玉哑然止住,仓促笑笑“是了,我想起来,最印象深刻的,自然是刘长卿的那首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太子念道“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卫玉接口道“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他挑唇道“为何单爱这个。”
卫玉垂眸“当初
她看向李星渊,目光闪烁,忽然打住了。
太子殿下正也望着卫玉,他已经知道了卫玉要说的是什么。
确实,就算是金枝玉叶,身为王爷,李星渊也并不是一番坦途,甚至有一段时间过的很是艰难。
卫玉说的就是
太子的眼神变得极其温柔“那些事,你还记得”
卫玉低头一笑,笑容里隐约浮现些许苦涩“我怎么也无法忘记。”
当时卫玉饿着肚子,裹着被子抗寒,整个人还冷的牙齿格格作响。
就
房间的门被打开,披着斗篷的李星渊出现
崔公公提着一盏灯笼,把站
他背后是绵绵不断飘落的雪,他的身上帽冠上,也落了鹅毛般的雪花,李星渊只抬手抖了抖,眉眼灿灿,温柔地向着卫玉一笑。
他走到床边上,摸摸她的头“还没睡正好,我带了好东西来给你。”
卫玉已经闻到了一股带着暖意的香气,下一刻,李星渊从怀中摸出了一个油纸包,他捧到卫玉跟前,微笑道“还是热的,快趁热吃几口。”
那是一包切好了的卤肉。
又香又甜,卫玉觉着自己从未吃过那样好吃的卤肉。
她一边吃着肉,一边看向李星渊,当时太子的鬓
那真是记忆中挥之不去的最美好之一。
卫玉不愿意让自己更沉溺于这种回忆,毕竟回忆只是过去。人总不能停留于过往。
而对卫玉而言,跟那些最好的记忆同
于是她假装自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她不是爱这一首诗,而只是喜欢这一首诗里的温暖人情。
就算处境再艰窘,至少还有“夜归人”为你而回。
可
李星渊凝视着卫玉,他原本负手而立,此刻似乎动容,略略俯身,握住了卫玉的肩“玉儿”
虽然早跟太子
于是她避开太子的凝视,假装看身旁的雪“我已经说了我最喜欢的,那不知殿下喜欢的是哪一个”
李星渊轻叹了声,放开手“本来,孤最喜欢的,是柳子厚的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卫玉诧异,但又有点情理之中。
“这首诗的意境未免太过清寂独绝了”但是却正跟太子殿下那种高高
李星渊笑看她一眼,并没有回答,而只是仰头看着寒夜雪飞,轻声念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自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这是一首摸鱼儿,乃是元好问路见殉情大雁,所以才做了这首“雁丘词”,后来被世人以千古情诗绝唱而广为传颂。
卫玉疑惑地望着太子殿下,从“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清冷孤绝,到“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的缠绵缱绻,太子殿下的这转变可真的令人吃惊。
“殿下为什么”卫玉只憋出了三个字。
李星渊问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从江雪到雁丘词”
太子莞尔一笑“怎么了不行么”
“臣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着”卫玉抓抓脸“不像是殿下的风格。”
李星渊哼了声,半真半假地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看你整天没心没肺”
卫玉越听越有点莫名心惊,突然
她突然觉着口干舌燥,急忙抬手拉了拉斗篷领子。
太子忙问“冷么”
卫玉假意咳嗽了两声“是有些。”
“是孤忘了,虽披了斗篷,到底是
太子的掌心暖暖地,盖
卫玉一惊,本能地往后一抽。
太子并没有想到她会如此,所以并没有很用力攥着,竟被她一下子把手撤了回去。
此刻他正一步迈进殿内,手中落空,顿时回头看向卫玉。
卫玉对上李星渊的双眼,竟有些窒息,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毕竟太子不晓得她的身份,而且从小到大,他也不知握过多少次她的手,本来不算什么。
可那只是她的本能反应而已。
千钧一
李星渊本来正三分诧异地拧眉看她,听了这句,面色稍缓“是么那”他本来想让她进来,可见卫玉站
卫玉趁着太子这一停顿,忙道“殿下,我还是先回去,时候也不早了,您也早些歇息,我明儿再来请安。”
李星渊彻底没了话,只一点头。
卫玉不敢再逗留,行了礼,退后两步,赶紧转头急下台阶。
李星渊看她匆匆忙忙逃也似的,又见满地白雪,急忙喝道“慢些小心”
话音未落,卫玉脚下一滑,果真几乎滑倒,幸亏崔公公从旁及时扶住,又赶紧把外间等候的阿芒叫进来,让阿芒陪着卫玉回去了。
是夜,卫玉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衣袍。
阿芒正
卫玉本不想吃,只是洗过的头
那肘子颇香,卫玉上前掀了一块儿皮,又见阿芒吃的香甜,便笑道“还好现
阿芒道“只要能跟着玉哥儿和殿下,吃面饼也是极好的。”
卫玉叹道“你这个人,说的我都自惭形秽了。”
“什么行贿吃面饼算不上行贿吧”阿芒呆呆地问。
卫玉一笑,咬着肘子皮吃了口,还是温热的,有些许弹牙,口感正好。
她走到门口,看了眼外间的雪,想到先前跟李星渊相处,心里总觉着怪怪的。
冷不防阿芒
卫玉正
她赶忙把肉皮咽下去,回头问道“你说什么要定太子妃了吗,是真的”
阿芒道“小安子是跟着崔公公的,自然是没有错。”
卫玉皱眉想了半晌,豁然开朗道“怪不得今晚上跟我说什么天南地北双飞客,念这些情诗,难不成是因为要定太子妃了或者这太子妃是他心目中的人,难道就是那位”
之前李星渊是纪王的时候,
不过,纪王殿下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些事,而因为他从来不受皇家待见,倒也没有人来催他这些。
后来虽然进宫,成了太子殿下,更加炙手可热起来。
关于太子妃的人选,一度传出好些传闻,比如英国公之女,李太尉府的四小姐,甚至一度还有萧亦茹。
可说起来,最后李星渊定了太子妃,却是
她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难过,可一旦想起,心里就好像被什么冰冷的针刺着一样。
卫玉只能安抚自己,罢了,横竖不管他是为了谁念那首雁丘词,或者是娶谁当太子妃,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不想再吃肘子皮,把剩下的塞给阿芒,自己回屋睡去了。
大概是因为头
拾妥当出来,正要去给太子请安,却得知太子天不亮就上早朝去了。
卫玉乐得如此,当即带了阿芒回御史台。
人走到半路,却见兵马司一队人从前方急急奔过,卫玉正打量,一转头,又见御史台监察所的张检校策马而来。
两下相见,张检校急忙行礼“卫巡检,正好遇上。”
卫玉才要问他何事,张检校道“先前有人来报,说是
张检校带路,到前方路口拐弯。
行了半刻钟,见许多百姓被拦
卫玉跟张检校下马走上前“什么事”
步兵衙门的人见是他们,忙放行,又道“卫巡检,您看了就知道了。”
卫玉莫名,拐进一处小胡同,却见眼前有两个兵马司的人立
卫玉心惊,微微眯起双眼,逐渐走近,先看见那人的手指死死扣着地面,留下几个鲜红的手指印。
她稍微俯身歪头,看到了一张狰狞扭曲血迹狼藉的脸,那原本极阴鸷的两只眼睛骇然大睁,死不瞑目。
卫玉站直身子“范赐”
张检校也赶上前,仔细看了一番“卫巡检,这确实是范二公子。”他问步兵衙门的人“怎么回事”
那差役答道“是个路人把这儿经过,还以为是喝醉了,仔细一看才知道是死了方才简略看过,身上许多刀伤应该是伤重流血而死。”
他指了指范二公子身后,却见一道醒目的血迹,足有一丈开外,显然是范赐重伤之后,想要爬出来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