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年过得真快, 聂萱隔三差五闹腾, 时间久了,江铎逐渐找到应对她的方法,纾解了被打扰的烦闷,相处也变得顺利许多。
大三这年冬天,何展扬邀江铎去d市过年, 聂萱得知以后自然也要一同前往。
“我朋友好像没有邀请你吧,”江铎毫不客气地说“你别去给人家添麻烦行吗”
聂萱不满“我自己想到d市玩不行吗要你管。”
话虽如此, 出
从南往北,两个小时的飞行, 落地时细雨霏霏,北方寒风冷冽。一出舱门,走
江铎最讨厌她这种蛮横无理的举动, 奈何此刻周遭环境陌生, 人群涌动,他只好暂时忍下这口气, 随她一起去拿行李。
何展扬
说着大步迎上前,拍拍好友的肩,又扫了眼旁边的聂萱,调侃道“咦,你这个拖油瓶怎么也跟来了”
聂萱瞪过去“他眼睛看不见,出门不方便,有人跟着应该谢天谢地好吗”
何展扬顺手帮江铎拿过行李箱,然后亲昵地搭着肩膀,笑说“这边可比家里冷多了,你衣服带够了没不够就穿我的。”
江铎很久没见他,心情很是欢愉,笑答“衣服带够了,你管饭就行。”
聂萱插嘴“喂,别忘了还有我。”
何展扬扫她一眼,忽然询问江铎“对了,你去年不是向d市培训基地申领导盲犬吗怎么样,他们回复了没”
江铎笑说“基地看过我的资料,说我现
何展扬笑说“没关系啊,有聂萱
被叫到名字的人愣怔两秒,回过神,当即大步上前,作势要揍他。何展扬忙躲开了去,一边躲一边笑“哎哟,江铎,你家导盲犬怎么那么凶,干脆送人得了。”
江铎觉得他们闹着好笑,嘴角莞尔,摇头轻叹“别闹了。”
正
“你看什么呢”
“我,”他迟疑地开口“我怎么好像看见”
聂萱随着他的视线远眺“什么呀看见熟人了”
何展扬转头瞥了眼江铎,迟疑片刻,张张嘴“没有,可能看错了吧。”
三人拖着行李往出口走,何展扬忍不住回头搜寻刚才闯入眼帘的侧影,仓促一瞥,轮廓很像某个不能随意提起的故人,但对方裹着围巾,又是短
他最终摇摇头,回视线,与江铎和聂萱有说有笑地离开机场。
“明年春节再见,到时候我们自己开车出去玩儿。”何展扬这么提议着,转而撇了聂萱一眼,笑说“可以带上导盲犬。”
聂萱
回到平奚,沈老太忙不迭找江铎谈话,问他这些天和聂萱相处的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成了。
“外婆,”江铎轻叹“我才二十四岁,真的不着急的。”
这次沈老太倒没有咄咄逼人,反而十分平静地告诉他说“可我已经七十了,还能活多久你妈又那个样子,家里没人能照顾你一辈子的。”
江铎默了一会儿“我不是废人,不需要照顾,更不想拖累别人。”
沈老太叹气“萱萱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被拖累呢你也不要讲这种置气的话,年纪不小了,该懂事了。”
江铎听得心里微叹,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缓缓压下,让他有些呼吸不顺。
“你放心,我自己知道。”他最后这样说。
三月初聂萱生日,组织聚会,江铎和法学院不少人都被怂恿了去。
寿星今晚喝得很高兴,包厢里男男女女拼酒摇骰,群魔乱舞,不知玩了什么缺德游戏,两个男生被迫当众亲嘴,周围这些坏蛋举着手机录像,聂萱兴奋极了,起哄大叫,江铎也觉得好笑,又怕他们待会儿拿奇奇怪怪的招儿整他,于是挪到角落去。
没过一会儿聂萱一屁股坐到他身旁,胳膊搭
“没有。”
“切,”她眉目娇媚,声音更腻“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我都和室友闹翻了都是因为你。”说着话,手指轻轻刮过他的下颚“大四下期没课,我马上就要实习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每天出现
江铎推开她的手“赶紧实习去吧,我求之不得。”
说着摸到啤酒,往嘴里送了几口。
其实他不喜欢这么吵的环境,瞎子嘛,本来就看不见,听觉再受扰会很麻烦,但他并不排斥让自己去习惯和适应,毕竟比起那些
“他们
“真心话大冒险,”聂萱说“要不要一起”
“不用。”
“那我们唱歌吧,”她抓住他的胳膊“我刚刚点了一首男女合唱的,就当你送我生日礼物了。”
“什么歌”
“纤夫的爱。”
“”江铎哭笑不得“神经病。”
正
聂萱晃他的手“快点回来,听到没有”
江铎推门走出喧闹的包厢,手机语音报出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接通放
“你好,是江铎吗”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他觉得有些耳熟,但一时没有想到答案,只说“是的,请问您哪位”
那边稍待片刻“我是许永龄。”
江铎恍然愣怔,背靠着五光十色的墙壁,一时间心跳与呼吸消失不见,仿佛掉入一个虚幻空间。
他说他是谁
“我找你舅舅要的电话号码,”对方很客气,平淡道“希望不会太唐突。”
江铎缓缓深吸一口气,一时没有吭声。
那边又静了会儿“是这样,你明天有空吗,亦欢她想见你。”
听到这话,他喉结滚动,终于干涩地
许永龄听他语气抗拒,以为他不愿意,便说“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江铎用力忍了一会儿,克制着开口“方便的,我这几天都有空。”
许永龄应道“行,听说你
江铎弓着背,用耳朵紧贴手机,问“许亦欢现
“清安。”
“她不是
“今年春节,她回来过年。”许永龄稍作停顿“明天见面再说吧。”
江铎胸膛起伏,屏住呼吸“好。”
电话就这么挂了,嘈杂的歌声隐约透过墙壁传出来,他像被拉入现实,仿佛刚才是场幻觉。
妈的。
是不是有人
刚才怎么没有多聊几句,问个清楚
妈的、妈的
江铎扬起胳膊往墙上一砸,无数情绪涌到胸口翻江倒海,他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如此愤怒。
包厢门被推开,聂萱奇怪地看着他,拍拍肩“喂,你站
江铎说“许亦欢回来了。”
“啊”
“她要见我,”江铎心不
聂萱愣愣站
江铎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早早起床洗漱,换好衣裳,面无表情地坐
九点钟,许永龄准时到了。
江铎
“没问题,我已经习惯了。”
原本许永龄以为他失明以后的人生多半已经毁了,万万没想到他竟能考上这么好的学校,瞧着样子也很干净体面,倒真是超出想象。
车子平稳行驶,江铎喉结微动,问“我们现
“南山区。”
“许亦欢
“对。”许永龄迟疑“她生病了,最近
说完打开车窗点了根烟,不知怎么继续开口的样子。江铎薄唇紧抿,线条紧绷,心里烦闷地想生病了,生的什么病那个男的呢和她同居的男的呢
江铎紧攥着盲杖,心跳一下一下撞得很沉。
约莫四十分钟过去,车子缓缓停驻,他听见许永龄说“到了”,于是背脊僵直,摸到把手推门下车。
早春清风阴凉,扑
他想到什么,心脏猛地揪紧,呼吸滞住。
这里是城郊。
整个清安只有一所医院设
南山神病院。
江铎脑子轰地一炸,天旋地转,再忍不住,问“许亦欢到底怎么了”
许永龄又点了根烟“医生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就是五年前那件事给闹的,当时
江铎顿
许永龄又说“我们还以为她
江铎简直心肺俱颤,就那么定
探视的地方
“你们聊吧。”
医生率先离开会客室,许永龄也紧随其后,这时又听她叫了声“舅舅”,似乎问对方拿了点儿东西,接着门带上,只剩下江铎和她两个人。
没过一会儿,她直直走到面前,一道微弱的阴影像秋日浮光般投照
天色愈
许亦欢端详他的脸,打起神,问“眼睛怎么回事”
他攥紧盲杖,随口答“瞎了。”
“怎么弄的”
“车祸。”
跟着又没了动静。江铎
“啪嗒”一响,许亦欢点了根烟,拉开凳子坐下,房间里只剩绵长的呼吸,还有从她嘴里吐出的袅袅薄雾,无声无息随冷空气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