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叶应澜匆匆看完了信,他就翻来覆去写的都是相思之言,也没有实质性的东西,她却心跳加快,脸上像是着火。
叶应澜折叠好了信,塞进信封里,调整了情绪,进了余老太爷的书房,她打招呼:“阿公、爸、二叔、嘉鹏。”
“应澜,坐。”叶应澜走进去坐下。
“今天日本人到你车行闹事了?”老太爷问。
叶应澜把今天的情形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按照现在日本在中国攻城略地,他们还不至于要染指南洋,所以这个人应该不可能是怀着这种目的来挑事的吧?”
日本在中国每一次发起战争,要么是士兵失踪,要么是以日侨被打等借口。
叶应澜的分析是日本长期会南进,但是现在他们还不至于要惹英国。
余修礼给她一盏茶,说:“兴许是要给支持国内的富商一个警告呢?你这样处理非常好。他们本来想要的结果可能是打伤你的伙计之后,你的伙计忍受不住打伤或者打死这个日本人。日本通过外交,迫使海峡殖民地政府,约束本地华侨。”
“但是,你用印度巡捕来把这个人抓进了巡捕房,然后找律师跟这个打官司。你在当前的形势下不卖汽车给日本人,有了争议交给法庭解决。而且你还通知报社开始报道这件事,报纸上都是在国内,日本军队突破防线往后推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本来华侨的怒火就无处发泄。现在,中国人车行因为不肯售卖货品给日本人,店员被日本人打,定然会激起民愤。”余老太爷说。
“现在这个日本人,在明面上的身份是一个下南洋十来年,在星洲开个商行,刚刚有了点起色的小商人。”余修礼看着她,“你的要求很高明,只是要他在各大报纸登报道歉。但是现在的形势下,这个日本人怎么可能为了一家车行拒绝卖车给他,打了一个中国人而道歉?甚至为了他们所谓的骄傲,连逃跑的机会都不会给他。最终的结局……”
叶应澜看着余修礼:“自杀?”
“是,没有完成任务,跑了影响士气,唯有自杀,保存他们所谓的颜面。”余修礼笑,“这件事,你办得恰到好处。”
刚才余嘉鹏已经听了阿公和大伯分析,叶应澜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有这样的急智,实在难得。
她一直有这样的急智。当初自己闹上门,她把生日礼物给他做备用,不仅没有小女儿那种只是把车子给未婚夫用,而是索性推出了备用车。自己却眼瞎心盲。
余修礼拿出了几张照片,给叶应澜,这张照片就是自己那张照片里余嘉鸿站的背景。江上是密密麻麻的船,下一张是胡乱堆放的物品。
“这是嘉鸿寄回来的照片,汉口港口堆积,到了武汉的那些厂,因为搬迁途中损失巨大,别说现在很难找到船往重庆走,就是找到了,他们都不知道到重庆还剩下多少。”
这些照片告诉他们,国内运输情况远比他们想象得更加严重,而余嘉鸿的信里说,因为国内战乱,所以道道有关卡,想要走运输,还有道道手续。
他们车行的第一批车已经装运,第一批只有十辆,这已经是他们这里抢出来的。所以她这几天一定要把车行完全理顺,把权力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让现在已经有设备的三家车行,最大限度地供应车辆。
跟长辈探讨完,叶应澜手里拿着余嘉鸿的信,跟在余修礼身后往东楼走。
上二楼,蔡月娥大约是听见了声音,站在门口,叶应澜叫:“妈。”
“应澜,我跟你……”
余修礼揽住老婆:“说什么说?让应澜回去看信,纸短情长。”
“应澜快回吧!”蔡月娥说,“我跟你爸也进去了。”
叶应澜红着脸上了三楼,拉开门。
小梅已经给她整理好了皮箱:“小姐,要不你再看看还缺什么?”
“好。”
见小梅出去,叶应澜关上门,再拿出信来细细地读,他说想她一颦一笑,说想她带着嗔怪的娇声,说……
叶应澜细细读了两遍,又拿出他的照片看了又看,想他现在立刻回来,又知道这不可能,想要给他也寄信去,他在旅途中,她又能寄到哪里呢?
洗了澡出来,她想要集中精神拿机械书来看,手却控制不住想要摸那封信,本来经过这么多日子,她晚上最多夜半伸手摸过去空荡荡地,会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被他这一句孤枕难眠,她还真的就睡不着了。
叶应澜怨不得老公给自己写情书,只能熬到大半夜才将将睡着,大早上起床,搭了余修礼的车去码头,她下车的时候,身后两个穿着中式褂子的男人远远跟着,余修礼说:“给你安排了两个保镖,你既然被盯上了,自然要当心些。”
“谢谢爸!”
“去吧!”
叶应澜先乘船直接去槟城,在码头跟吴叔和郑安顺汇合后,他们一起上了船,果然船舱里的宣传画已经完全没有了。
从星洲到槟城乘船要一天一夜,倒也让她好好补了一个觉。
小梅还是懂她的,给她行李箱里放了衬衫和长裤,她换上衣服,化了妆把头发盘了起来,等着船靠岸。
码头上车行来了两辆车,一个魁梧的身形站在那里,这位就是槟城车行的顾经理。
顾经理也是叶老太爷一手培养起来的管事,早年是鸿安百货的柜台经理,叶家开车行之后,跟吴经理同时进入车行,各自管一个车行。
从资历上来说,两人其实一样,从各自凭着本事吃饭说,当初顾经理管星洲车行的时候,业绩也不错,毕竟星洲聚集了更多的华人富商,星洲比槟城好也正常。所以只能说不相伯仲。
两人之间本来相安无事,矛盾是从爷爷决定把三家车行给她做嫁妆开始的。
马六甲的罗经理肯定不在选择之列,爷爷选吴叔的缘故是,吴叔脾气好,而且跟她比较熟悉。这就引起了顾经理的不满,叶应澜知道吴经理来槟城看情况,顾叔几乎没给过他面子。
叶应澜脸上挂了笑容,往前走去,走到顾经理面前,笑着叫一声:“顾叔。”
“大小姐。”顾经理点头,他略微对后面的两人点了点头,说,“上车吧!”
叶应澜转头跟郑安顺和吴经理说:“安顺、吴叔,你们坐后面的车子,我跟顾叔一辆车。”
听她这么说,顾经理脸上露出了些微笑容。
叶应澜上车,顾经理上车之后就没什么话了,叶应澜说:“顾叔,我刚刚从香港回来,香港那里我找了合伙人也开了一家车行。”
顾经理点头:“听说了。”
叶应澜把前因后果很详细地跟顾经理说,就像家里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在跟长辈说一些她最近在学校得了什么奖项。
听她说到是为了卖给国内便宜的卡车,顾经理说:“想法是很好,来问的人也多,我也是按照老吴的说法,尽可能收进来了,但是等下你去停车场看看,那些汽车真能用吗?”
“我们不是有修理车间吗?没有在修吗?”
“这不是我们自己经销的牌子,有些车厂子都倒闭了,你打算怎么修?”顾经理叹了一口气,“大小姐,说句不该我说的话,我真不是说贪老吴这个三家车行管事的头衔,所谓忠言逆耳,他这个人啊!就喜欢捡好的说,捡好的让你听。你一个姑娘家,才十八岁,能懂什么?有什么能做,有什么不能做,要个人帮你拦着。”
原来他对这件事的看法是这样的?她问:“那么顾叔,认为这个旧车抵新车业务不能做?”
“我倒是收了这么多辆车子回来,扣掉这些旧车子的钱,新车子卖一辆亏好几百甚至上千叻币。你嫁妆丰厚,余家财大气粗,那也不能这么折腾,好好卖新车,你也轻松。”顾经理摇头,“大小姐,你在余家又遇到了那么一摊子的事,从二房转成大房,还是长房长媳,大家嫂难做,你若是在这个生意上亏太多,只怕是你在家也艰难。还有,你这次给星洲和我们都是双薪,独独不给马六甲车行。你有没有想过,罗经理敢这么做,刚好他是你长辈,所以可以不用听你的话。实际上他是在给你省钱。”
叶应澜来之前,想的是,他和吴叔不合,而且还刚愎自用,所以想要杀鸡给猴看,现在?叶应澜发现他跟自己的想法完全相左,甚至他说这话的意思,已经跟罗阿福沟通过了。两人都觉得她疯了才想出这种主意?这是串通起来要一起反对她?看来挑事儿这个角色,安顺不适合做了,得自己来。
叶应澜脸一寒,问:“顾叔,怎么就没想过,并不是这个生意不能做,而是你没本事?”
第72章
这位顾经理人高马大,还额头冒火的样子,叶应澜有点懊悔,没把两个保镖叫上车。
“大小姐,你年纪小,我不想跟你计较。但是你应该知道就是老爷过来,也从来没跟我说过这样的话。”顾经理强忍着怒气。
“如果是我爷爷过来,估计他还会加上一声:‘娘希匹’。”叶应澜镇定心神对着他,“我爷爷能创下这么大的家业,难道靠得都是礼贤下士?就算礼贤下士,也得下面的人能各安其分地把事情做下去。要是敷衍了事,他老人家能不发火?如果你不记得什么时候被我爷爷骂过,那只能说你老了,我爷爷可真算不得好脾气。”
叶应澜的话,让顾经理回忆起被老太爷骂得狗血淋头的日子,他的气焰下去了些:“大小姐,您不要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只是提醒您!”
叶应澜见自己的话奏效,她继续以老板身份质问:“按照你的说法,你是一开始就觉得这件事不可行,既然觉得不可行,你作为一家车行的总经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提出?槟城到星洲,飞机三个小时就到了,坐船也就一天一夜,去一趟星洲,很为难?”
说起这个,顾经理的火就有了出口:“我和吴根生说过。他让我做下去,说必须得做。”
“然后呢?你根据你的经验,知道这件事有难处,也不跟吴叔沟通?你只管赌气做下去?”
叶应澜猜想,他们应该是遇到了星洲车行同样的问题。星洲车行不是第一辆车都没办法修吗?幸亏后来找了谢德元才找出了症结所在。
“他让我做下去,他是兴裕行的总经理,我能不做吗?”顾经理问叶应澜,“什么叫我赌气做下去?没做下去的老罗,双月薪水没有,我这里做下去了,你现在来了,我跟你说了,你又怪我照做了。”
他们说话之间,车子已经到了车行,叶应澜说:“顾叔,先下车。”
两人从车上下来,叶应澜已经脸上已经带着浅笑,吴经理和顾经理,一左一右陪着她进了车行,上一次她来还是跟在一年多前,那时候她跟在爷爷身边,能做的就是安安静静地听。
这一次她是走在中间,等着他说,店堂里依旧是老样子,叶应澜认为这没有任何问题,毕竟星洲改变也不过是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
这里店堂墙壁也都已经贴上了促销广告,而且店员正在卖力地推销他们的车子,从这个看来,槟城车行是在踏实做事。
“大小姐,我们一起去看看收进来的车子吧?我叫修理车间春盛过来。”顾经理这个心里是憋着一口气,转头让人去请那个修理间的师傅过来。
“顾哥、大小姐、吴经理。”修理间的老师傅走过来。
“走,一起去我办公室说话。”顾经理带着他们进办公室。
“我想你们知道春盛师傅是咱们车行开业的时候就请来的老师傅,之前都是在洋行做的,他的人品,他的技术,都不用怀疑吧?”顾经理说,“让他来解释一下目前的状况。”
“大小姐,回收旧车这个生意难度太大了……”这位霍春盛开始讲困难,叶应澜就知道后面是什么。
星洲车行面临的问题是一模一样,只是他们运气很好,余嘉鸿找到了谢先生,她离开去香港这段时间,基本上张叔只有一有问题都是找了谢先生过来,谢先生一点都不嫌烦,就在他们车行跟张叔他们找问题,有他这个机械专业的人,加上张叔这个老师傅,大多数问题都解决了。
如果没有谢先生,星洲车行到现在也可能是这个样子。
叶应澜静静地听完霍春盛的问题,她说:“霍叔,我们一起去看看收回来的车子?”
顾经理点头,霍春盛和叶应澜并排走,叶应澜边走边问,细问里面的问题,又跟他说星洲也是遇到了这些问题。
而吴经理和顾经理跟在后面,两人几乎不说话。
叶应澜看着收回来的车子,霍师傅说:“到现在也就修好了三辆,还有十二辆停在这里,每天新的车子都在签下去,旧车子都在进来,您说这可怎么办?”
“霍叔,这事也是我的不是,刚刚把事情布置下去后,我就去了香港,香港回来又忙着接待客人,到今天才过来看。你们能修出三辆已经不错了。”她走到一辆跟他们星洲收进来第一辆车同型号的车问,“这辆车的问题是?”
“这家公司倒闭也是活该,连齿轮箱都没搞好,就拉出来卖了。不仅仅是这一辆,这家客人一共买了三辆,都是同一个问题,这次有新换旧,就全换给我们了。”霍春盛跟叶应澜解释,“我知道问题在齿轮箱,但是一直没找出来,大小姐不是我不找,这种疑难杂症,实在太耗费时间了,这种生意真不划算啊!”
叶应澜认真地听完,说:“霍叔,叫人拉一辆进修理间,我跟您一起来拆车子。”
“啊?”霍春盛以为自己听错了。
叶应澜笑:“我是张叔的亲传弟子,让您看看我的手艺。”
“大小姐在星洲,就一直在修理车间的,寿康一直说大小姐比他那些徒弟可能干多了。”吴经理说,“要不,老爷怎么会把车行给大小姐呢?就是因为大小姐是真懂车。”
叶应澜看着顾经理说:“顾叔?”
“拉修理车间去。”顾经理说。
叶应澜跟着一起过去,霍春盛不知道这位大小姐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只是叫了人过来,开始一起拆齿轮箱。
为了这个齿轮箱叶应澜几夜没睡好,她拆起来自然是熟门熟路,这个齿轮箱里面的情况比他们那辆车还糟糕,叶应澜问:“新的齿轮换过吗?”
“换过,还是不行。那没必要把新齿轮片给换上去吧?”一个修理工说。
“是的,这辆车的问题,不在齿轮片上。”叶应澜说。
叶应澜拆到那根轴:“说就是它了,霍叔,你跟张叔比,就差我这么一个,怎么也要找出问题的徒弟。我跟张叔拆这个车子的时候,也是从一件件看,我们弄了好几天,搞不明白。我家嘉鸿看我茶饭不思,就想搞明白车子的问题。被他瞎猫逮到了死耗子,拉来了一位在英国留学读了硕士的先生,帮我们一起分析,找出了问题。”
已经被机油染黑的手,拿出了那根轴说:“我们那里找出来的问题,是这根轴同心度造成跳动……”
叶应澜跟霍春盛细细解释,这位霍春盛确实是一个老师傅,听她这么说,他点头:“我也怀疑过是这根轴的问题,但是不知道是这么个缘故。”
“我们换一根轴试试,我之前让偕昌记的少头家做过几个轴,就是为了防止修不好,可以直接换的。”叶应澜转头跟吴经理说,“吴叔,你打电话找张叔,让他拿根备用轴,送到码头,给兴泰轮船公司,让他们安排来槟城的最早一班船带过来。”
“就说要那根轴他就知道?”吴经理问。
“他忘记𝔀.𝓵什么都不会忘记这根轴。”叶应澜想了一下,她说,“算了,你还是,让他搭明天的飞机带着那根轴飞过来。就说我在他那里学的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会被霍叔给问住,我只能找师傅来帮忙了。”
吴经理转身进办公室,幸亏海峡殖民地的三个主要城市之间已经开通了电话,也方便联系。
叶应澜转头跟霍春盛讲星洲遇到的问题:“霍叔,在星洲我就解决了这根轴,然后就去香港了。我在香港的这些日子,张叔碰到了很多问题,都跟偕昌记的谢先生商量了解决,所以星洲那里已经修复了十辆车,前两天已经发往香港了。还有十几辆,因为零件要制作,所以还在等,不过问题已经找到,基本上没问题了,有一辆……”
霍春盛刚才看她拆车子,不说这种活对一个富家女来说又脏又累,就她那个架势,看上去就不是第一次做了。
不说她懂到什么样的程度,就是这个专研劲头,就比他们车行的那些小子还强些。他说:“原来是这样。”
“星洲车行也是有高人相助?”叶应澜笑,“要不然光靠张叔,我当时都怀疑这个生意能不能做下去了。所以我说,这事怨我,张叔是一心钻修车里,您也是一样的,可我是老板,我应该想到星洲车行遇到这种事,马六甲和槟城肯定会遇到同样的问题,如果我早些来问,您这里事情不都解决了?不过现在也不算晚,才刚刚开始吗?”
大小姐全然没有怪怨,还跟他一起拆车子,还给他找回面子,说星洲也不是张寿康一个人的功劳,这位霍春盛心里舒服,说:“大小姐说哪里话,您那么忙怎么可能事事都记得?”
顾经理走过来说:“大小姐,到饭点了,我安排了午饭?您看。”
“好。”叶应澜说,“霍叔,一起去。”
叫上了霍春盛,叶应澜去洗手,她洗着手听吴经理跟她说已经安排好了,让张师傅明天一早的飞机带着那根轴过来,他说:“他问我几辆车,我说三辆同类型的,跟他说飞机可能只能带一根,其他两根让他交给轮船公司去。”
叶应澜笑:“吴叔,你老糊涂了,那还不如让轮船公司带三根过来?你让张叔还要拎过来,多累?”
“真糊涂了。我再给他打电话去。”吴经理笑着转身过去。
叶应澜拿出手帕擦干了手,走到顾经理面前:“顾叔,咱俩还一辆车,我还有些话要跟你说。”
第73章
叶应澜再次跟顾经理一辆车。
“您认为收购旧车,以旧抵新是吴叔哄我这个不懂生意的小丫头,以您这么多年的经验看就是胡来?”叶应澜冷笑一声,“吴叔呢?他知道自己跟您说不清楚,他索性不跟您说前因后果?”
叶应澜叹了口气:“你们一只独狼一只狐狸争斗,让我一个十几岁的小媳妇夹在中间,是什么道理?”
顾经理抬头看她,叶应澜无奈笑:“顾叔,您没发现您输给吴叔并不冤枉?”
“既然您落败,既然您不服,那您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能上这个位子?”
被叶应澜盯着,顾经理侧头不响。
“您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他会溜须拍马,他会媚上欺下,他刚好这几年在经营星洲车行,所以有了这个机会可以爬上这个位子。可您想过没有,选他的人,是我爷爷。您店铺经营得不错,修理车间的霍叔也是有本事的人,您认为您经营得比星洲车行还强,就是槟城现在不如星洲,所以赶不上星洲的销量。你认为吴叔经营还不如你?可他有个好处,我跟他说一个想法,比如我想要收购旧车,他立刻跟我说了旧车市场目前的状况,说旧卡车市场是有的,告诉我为什么旧小车可以做得不错,但是旧卡车那些牙子不愿意卖。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做旧车会遇到什么问题。你呢?就算你之前没机会跟我说话,今天我上来就给你机会了,你一上来就倚老卖老,说这件事不能做。我爷爷给我选的是一个下属,而不是给我选个爷。”叶应澜寒着脸说,“您自己想象是不是这样?”
“大小姐,您这样说,我担当不起。”顾经理低头说。
“你担当不起,你可厉害着呢!你还能跟阿福爷爷串通,他是谁?他是躺在江太婆婆功劳簿上吃老本的人。您是个兢兢业业干活的人,你们压根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您为什么要跟他串通在一起?”叶应澜想着爷爷训人的表情,沉着脸质问。
“我……”顾经理说不出话。
罗阿福看到了老吴发过来的要求,当场就开骂了,说这个油嘴滑舌的东西,就知道哄着小姑娘。以前,他不屑与罗阿福为伍,他认为自己是个踏实干事的,人家是老板的奶弟弟,各走各的路。
这次说要以旧抵新,他明知道不行,也试着去做了,霍春盛拆了好几辆车,遇到困难重重,跟他预估的一样,这个生意就是那个油嘴滑舌的王八羔子打着为国内扩充运力旗号说大小姐要收购旧车,修理后卖给国内,这不是哄小姑娘的鬼话吗?
然而,就在刚才,他跟在大小姐身边,看她巡视店铺,看她跟霍春盛说话,明显比自己还懂,甚至拆车子还熟门熟路,最后跟霍春盛说了星洲车行遇到的问题。他恍然,这件事真的是大小姐在做,而且还在一步步推进。
叶应澜叹气:“如果我不是自己认真在车行里做事,如果不是我能看得出来槟城其实管得不错,如果我心气高,受不起一点点气,我今天就诱你当场说这些车子修不了,然后我跟您打个赌,悄悄让张叔拿了零件过来,明天当中把零件换上,再开车给你看,经过那般羞辱,别说你还有没有脸管下面的人,就是下面的人,也不服你。更冤枉的是槟城车行这么多伙计,他们都在勤勤恳恳做事,却连一丝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尤其是出霍叔,他那么有本事的老师傅。”
“大小姐,我错了。”顾经理终于认了。
叶应澜摇头:“还有我呢?在又开巴达维亚车行,又开香港车行,还在收购旧车,本来有本事的人就远远不够的时候,痛失一员大将,也会寒整个槟城卖力干活的那些伙计的心,尤其是霍叔。”
车子已经到了酒楼门口,司机说:“经理、大小姐,已经到了。”
大小姐不说下车,顾经理也不敢说下车。
“为了不让伤霍叔的心,也为了你的面子,刚才我一直在把责任往自己头上揽,也说了星洲能做下去是因为找到谢先生。顾叔,低头做事没错,也抬头看看。”
“谢大小姐教诲。”
“我一个十八岁的小媳妇,哪有本事教诲您?不过揣测一下你们的心思,将心比心而已。”叶应澜笑了下,“走了,下去吃饭了。”
叶应澜推开车门下去,走到霍春盛边上:“霍叔,刚才你说进油管那里,怎么改能……”
大小姐又不可能以后做修车工,又不会让他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霍春盛跟她解释,叶应澜跟他说的时候,不忘跟顾经理说,“顾叔,我记得上次跟爷爷来的时候,也是吃这里,我要吃这家的黑胡椒炒蟹。”
刚才在车上训他,说得他无可辩驳,现在又露出小姑娘的娇俏,顾经理笑:“其实这里的咖喱炒蟹也很好吃,怎么办?”
“给她两个都上,一个咖喱,一个黑胡椒。”吴经理笑着说。
“好。”顾经理走了出去。
他们一桌子人都在等他,这菜都上来两个了,顾经理怎么还没上来?
霍师傅站起身,要出去找,却见顾经理端了一个碗过来,放在叶应澜面前:“大小姐,隔壁铺子的煎蕊,我女儿很喜欢。”
“怎么回事?只有大小姐有,我们没有?”吴经理开玩笑。
顾经理哼了一声:“大小姐是姑娘,你也是?”
“我也可以的啊!顾哥哥……”吴经理用尖细的声音叫起来。
叶应澜猝不及防,刚吃进嘴里的甜品,差点喷出来,连忙用手帕捂住嘴,猛咳。
她咳完说:“吴叔,您能不能别在我吃东西的时候这样,我会被您呛死。”
“我等下会察言观色。”吴经理说。
在众人欢笑声中,叶应澜举起茶杯:“这一桌除了安顺,其他都是我的长辈,我以茶代酒,感谢各位叔叔能耐心教我!”
喝了酒,叶应澜正在吃酱烧花螺,顾经理站起来:“大小姐,心胸宽阔,有容人雅量,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我向您赔罪。”
“顾叔,这一碗煎蕊就够了,你再说这些可就多余了。”叶应澜站起来跟他喝了一杯茶。
“是。”
咖喱蟹先上来,顾经理伸手:“大小姐试试,这个咖喱蟹,怎么样?”
叶应澜夹了一块,这个咖喱浓郁又柔和,真的很好吃,她点头:“好吃,真的好吃。”
“应澜姐,肯定在想要带姐夫来吃吧?”郑安顺说。
被郑安顺说出心头所想,叶应澜指着白灼章鱼:“吃章鱼。”
“顾哥没见过咱们家姑爷吧?”吴经理问。
“肯定没见过。”
“那是真的一表人才啊!而且,疼大小姐,疼到骨子里。大小姐会开车,他还每天早晚接送……”吴经理说着余嘉鸿的那些举动。
“吴叔。”叶应澜被他说得都不好意思了。
“上哪儿去找我们大小姐这样聪明漂亮又有肚量的姑娘?无论哪个男人娶了大小姐这样姑娘,都会疼到骨子里吧?”
两人这会儿看上去倒真像是多年老友了。
“姑爷去内地有半个多月了吧?”吴经理问叶应澜。
“嗯。快二十天了。昨天收到了他的第一封信,他说起了货物在汉口堆积比他原来预想的还严重。他这次回去就是……”
叶应澜把他们在香港看到的情况,然后余嘉鸿想要怎么能尽可能地帮忙疏散物资,能让物资更多地进入中国。
说到这些哪个华人不愤慨,叶应澜最后说:“我也不说什么空话了,尽我们所能吧!”
吃过午饭,叶应澜找了个机会,让安顺等下就听着,没必要挑事了。
再回车行,顾经理十分客气地陪着她,给她细致地介绍槟城车行现在的情况,很多东西不是一本账本就能看得完全明白的,他解释地细致耐心,叶应澜听得也用心。
他这里管得确实更加细致,相比较而言,星洲车行的管理就粗放很多,这些细节管理能更好地节约成本。
走了一圈,连郑安顺都在叶应澜身边说:“应澜姐,槟城这里真的事事都有规矩,比咱们那里可强多了。我能不能留下来学几天?”
叶应澜转头问顾经理:“顾叔,这是吴叔亲自带的安顺,想跟您学几天,不知道您收不收?”
“大小姐说了,我能不收吗?”
被郑安顺这么一说,叶应澜想起来说:“刚好嘉鸿不在,要不我去了马六甲再回来也待些日子,也跟霍叔学两天?”
吴经理笑着跟顾经理说:“他们俩这是变相在说我管得不行。”
“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吴叔的本事够我们学很久呢!”叶应澜说。
郑安顺也跟着狗腿:“可不是?我恨不能天天跟在吴叔屁股后边。”
“顾哥,这小子嘴最甜,你千万别被他给骗了。”
把车行转完,叶应澜跟顾经理和吴经理一起讨论下个月实行的工时制,顾经理的意思:“明天不是陈师傅过来吗?我们先让他和霍师傅再讨论一下,另外,这个工时,一个月修正一次,初期肯定不太准,也需要比较看看……”
电话铃声响起,顾经理接电话:“你现在出发?明天早上到?老爷跟你一起到?好啊!我安排人去接你们。”
顾经理挂了电话,脸色有点僵硬:“老爷现在在马六甲和罗经理明天上午来,一起参加我们车行的庆贺。”
叶应澜笑:“爷爷这是为我撑腰来了?”
第74章
吃过晚饭,叶应澜和吴经理郑安顺一起进鸿安酒店。
“大小姐,我们去咖啡厅单独谈谈。”吴经理跟她说。
“好啊!二十分钟后,我洗个手。”叶应澜说。
酒店侍应生带叶应澜进了房间,叶应澜稍作休息,出门去咖啡厅,吴叔已经在了,叶应澜过去坐下。
“大小姐,今日临场应变的本事,实在厉害。”吴经理说。
叶应澜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也没把握,刚好路对了而已。”
“大小姐,并非我不愿意去找他敞开心扉地谈,他从来就没好好地跟我说过话。”吴经理说道。
“吴叔,你我之间这些话就多余了。”叶应澜拿着咖啡杯,喝了一口。
吴经理说:“我是这样想的,旧车修理和买卖这块按照我们原来的想法是要独立的。”
“是,只是最近事情一直很多。”叶应澜点头。
“大小姐,你觉得把车行全部给顾俊仁管,怎么样?”
这倒是跟叶应澜不谋而合,她下午在跟顾俊仁参观的时候,就冒出这个想法,只是因为涉及到眼前的吴叔,她心里不知道吴叔什么想法,还想等回去之后再跟吴叔商量商量。
“旧车要建修理厂,我来进这一块,这一块我占了不少的股份,我也是为自己做生意,能尽快把事情做起来。顾俊仁本来就对没拿到三家车行的管事耿耿于怀,现在把五家车行的管事之职给他。让他把车行完全管起来,我想把张寿康抽调去做修理厂的厂长,我想你说你要在这里跟霍春盛学,也是想再仔细探探他的底,车行的修理车间也要能力强的老师傅,他要是能行,就让他还是在槟城,但是作为五家车行的修理车间执事,他一直跟顾俊仁搭班,让他抽调人手去巴达维亚和香港。”吴经理给叶应澜建议。
自己不过是想了一个头,吴叔给想全了,叶应澜点头:“还是吴叔想得周全。”
这样的话两块都有人管起来了。
力压顾俊仁这个比自己大了二十多岁的管事很费脑,还是说真的拿起扳手拆齿轮箱很费力,叶应澜进了房间洗了澡,上床,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从手提包里把他的信和照片拿出来,再看了一遍,放在枕边,闭眼睡觉。
睡着睡着,眼前的场景不再是椰树、海岛和沙滩,又是崇山峻岭,又是峡谷深渊,自己下车找了个半人高的草丛,先用一根竹棍打了两下,确认没事之后,再解开裤子,小解。
小解完,走出去,余嘉鸿等在路边,看着前面:“小溪被人逮住了,我去帮他。”
“啊?”叶应澜看着远处,几个包着头的本地阿奶嬢嬢,揪住了一个少年。
余嘉鸿已经走了过去,叶应澜到溪流边洗手,等她洗了手,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手里举着一支桃花跑了过来:“应澜姐,给!”
看着少年灿烂的笑容,叶应澜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子可真是的,她伸手接过桃花。
她往远处看去,只见余嘉鸿正在跟那群阿奶嬢嬢挥手,她拿着桃花,进了车里,车里架子上的玻璃瓶取了下来,这个放置玻璃瓶的小架子也是小溪给她做的,这小子要跟她学修车,对她可巴结了。
她把玻璃瓶里已经开败的山间野花给扔了,换上水,把这一支桃花插入瓶中。
她拿着花过来,见他回来,问:“没事吧?”
“没事,一个老阿奶还拿了剪刀出来要给我剪更多,我没要。”余嘉鸿说,“休息好了,我们继续?”
“好。”
她上了车子,小溪爬上了副驾驶。他们一起开车上路。
春天的云南很美,一路上,映山红、辛夷花,小溪总是会给她送上不同的花,小溪才十六岁,就是个半大孩子,有时候太贪玩。
她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还不拿机械书过来,趁现在有空我给你解答。”
小溪听见垮了一张脸,回了车上。
回程的时候,余嘉鸿特地带了从昆明买的冠生园糖果,到了他们摘桃花的那里,十来天过去,那家人门前的桃花已经凋谢,只剩下残红。
余嘉鸿带着小溪一起过去,没过多久,小溪跑过来上车拿了米面,说:“应澜姐、少呈哥、李叔,快过来。我们一起去吃饭!”
他们一队人过去,到那家农家,只见余嘉鸿已经在和几个农妇在切菜,他过来接过小溪手里的一袋大米,给了其中一个大姐。
余嘉鸿让叶应澜去调面疙瘩,叶应澜听一起在切菜的农妇说,这里家里只要是年满十六的男丁早就被抓了出去了,留下的都是老弱妇孺在耕种,种出来的粮食,也大部分被征走了。家里粮食再紧着吃,也就能管几个月,这个时候青黄不接,最是难熬。
余嘉鸿跟她说,要不他们这里出灶台,出菜蔬,他们出一点米粮,大家交换。
那个农妇欣然,余嘉鸿说他回去汇报一下。
运输路上,基本上有空做一顿,吃上两顿,凑合一下就好,这一顿饭只是当地菜蔬,但是热汤热饭,吃得肚皮舒服了不少。
临走前,他看农妇家的土墙已经破了,兄弟几个帮忙挑了土,一起加固了一下。
那一家子千恩万谢,拿了一堆蔬菜和腌菜给他们。
等下次路过的时候,他带来了一张价目表,上头写了青菜一斤兑换半斤米面,还有让农妇做一个菜给多少报酬之类的信息,另外一张是南洋机工农家吃饭守则,上头写了这里是机工定点的灶台,不可扰民,不能吃酒之类的规则,张贴在了农妇家的土墙上。
以后他们经过这里就有顿热汤热饭吃,到七月下旬,农妇见他们来,专门采了一篮子桃子送给他们。
黄少呈说:“别给小溪吃,小溪的桃子已经被他采桃花采掉了。”
“不是啊!是嘉鸿哥说,桃花好漂亮,应澜姐会喜欢的,我才去采的。”小溪叫了出来。
自己把一个桃塞在小溪手里:“快吃。”
塞了桃子在小溪手里,她微微侧头看正在啃桃子的余嘉鸿,余嘉鸿抬头对她笑了笑:“好吃,很甜。”
叶应澜总觉得不对劲,说不上的不对劲,她睁开眼,刚才又做梦了,伸手摸到枕边的照片和信。
梦里的余嘉鸿在做什么呢?明明他们是夫妻,怎么还要借小溪的手送花?
但是这个梦里的人倒是和上一个梦境重合,尤其是这个叫小溪的活泼少年。
原本以为上一个梦是个预示的梦,现在配上这个梦,好似跟预示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和余嘉鸿在同一个车队,他们之间那么情浓,怎么可能是这样克制的相处方式?就算是在外,夫妻总归是夫妻,何至于避嫌至此?
叶应澜没有了睡意,看一眼床头的小钟,快六点半了,大约是家里总是六点半陪阿公嫲嫲吃早餐,所以她自然醒了吧?
推开窗,酒店庭院里一棵遮阴蔽日大树掩映下,泳池清澈,有酒店住客在沙滩上漫步。
槟城的鸿安不是所有鸿安酒店里设施最好的,但是风景一定是最美的。
叶应澜关上窗,洗漱后她了换衣服,今天车行要办庆典,她穿了一件菱形花纹的锦缎旗袍,南洋一年四季天气热,当然也就是现在这个季节,气温略微低一下,她拿了一件披肩搭在身上,走下楼去,进园子逛逛。
花园中花草繁茂,一步一景,叶应澜一路走走逛逛,远处海浪拍打着沙滩,自有海里蛟龙在逐浪,她倒是想要去海滩,只是脚上是高跟鞋,身上是曳地旗袍,弄脏了就不好了,只能站在椰树底下,听着波涛声,她脑子里全是梦境。
尤其是梦里余嘉鸿的一举一动,荒野之中她要小解,他会自动在边上替她守着,吃饭他会给她打饭,当然他也会照顾小溪,车子里要加水,他会提,她修车,他会在边上递东西。
他们之间有那种感觉,却又保持了距离,不像夫妻。
叶应澜想得出神,听见一声:“小姐,能请教芳名吗?”
叶应澜回神,只见眼前一个光着上身的男子,把她吓了一跳,她瞬间变脸:“不能。”
叶应澜转身就走,那人在她身后低沉地笑了起来,叶应澜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在自家的酒店被冒犯到。
算了!在香港的时候,说起大舅舅,余嘉鸿跟她说过,世间什么人都有,像他这种富家子总归有女子会献媚,别人怎么样,他不知道,但是他只知道自己是叶应澜的丈夫,只属于叶应澜一人,会跟人保持距离。他也说,在很多男人眼里,容貌家世好的少妇更有吸引力,遇到这种她也不必惊慌,不要理睬就行。
没想到,还真碰上这种人了?
叶应澜进了店堂,走进餐厅,餐厅此刻已经营业了,要了一份西式早餐。
叶应澜把半生的溏心蛋捣碎成糊糊,砂糖和黄油烤过的面包掰开放在蛋糊糊里,蘸蛋糊糊吃。
时间还早,她边吃边想等下是要先跟顾经理说一下自己的安排呢?还是等爷爷来了之后,处理完了罗阿福再说。
她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面包,慢慢地喝着咖啡。
她对过的位子,一个穿着三件套西装,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坐了下来:“你刚才怎么跑了?”
第75章
这话让叶应澜莫名其妙,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在等我吗?”这位老神在在地说。
叶应澜举手:“侍应生。”
侍应生过来弯腰:“小姐。”
“埋单。”叶应澜说。
“记在我的账上。”对过的这位说。
“好的,富经理。”侍应生说。
富经理?这么看来这是他们酒店的某一块的经理?那不可能啊?也有可能认为她嫁人了,就算来了,也不会涉及回去汇报的,所以就不通知各层级了吧?
叶应澜觉得有趣,也不强行埋单了,问:“原来富经理是酒店的管事?”
见她不埋单,这位整理了一下西装,伸手摸了一下,那苍蝇站上去都要跌倒的大背头,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郑小姐,这一招欲擒故纵用得不错,不过咱们都是聪明人,明人不说暗话,我承认,我被你惊艳了。”
这是什么跟什么?
叶应澜还没反应过来,他说:“我们舞厅确实需要一个台柱?你确实有这个潜质。”
“舞厅?台柱?”叶应澜明白了,这时鸿安歌舞厅的经理。
就在这时,一位高挑曼妙,穿着橙色曳地旗袍的女子,走进了餐厅,一双媚眼看向边上的侍应生,那个侍应生将这位女子带到他们面前:“富经理,这位小姐找您。”
叶应澜笑:“你等的郑小姐来了。”
她跟侍应生说:“富先生搞错了,埋单!”
“好的。”侍应生正要转身拿账单。
“小姐,既然是缘分,难道我还不能请小姐吃一顿早餐?”这位站起来跟那位美人说,“郑小姐,能在边上等一会儿吗?我还有几句话要跟这位小姐说。”
叶应澜眼见这位郑小姐脸色变得不太好。
她站起来,拢了拢披肩,要出去签单,就是自家酒店,不用付账,但是单子还是得签,这些费用得打在其他费用里。
叶应澜要去柜台,被他追上来:“小姐,我是鸿安歌舞厅的总经理,我们谈谈。”
“你要跟我谈?你从哪个角度看出来,我的职业是一个舞女?”叶应澜有些哭笑不得,她一个从小到大进舞厅屈指可数的人,在自家的酒店里居然被认为是舞女。
“小姐当然不是舞女,而且我可以肯定小姐以前的家境肯定很优越,但是现在落魄了。”
“落魄?”叶应澜觉得这个歌舞厅总经理真不能用了,不光眼睛而且脑子还有问题。
“你看,你容色倾城,雍容大方,可以看得出身很好,可惜身上一件像样的珠宝都没有。”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那里郑小姐,郑小姐手上脖子里,乃至头发上都有珠宝点缀。
只怪她起床吃早饭没戴珠宝,让人看走眼了。
“小姐这样的人,合该做富贵人家的太太。我这里有位年纪不过三十多岁,风度翩翩的先生,他太太去世多年,至今未娶,想要找一位俏丽貌美的解语花做太太,小姐不知道有没有兴趣?”
叶应澜脸寒了下来:“我竟不知道鸿安歌舞厅的总经理,还是兼职做媒婆,就算兼职做冰人,也该是找合适的人选,随便拉个人就能做?”
“小姐,这泼天的富贵你不想要?”他笑了一声,“这位先生家有百货公司和酒店,正房太太只给他留下一个女儿,女儿刚刚出嫁,膝下空虚……”
叶应澜越听越不对劲,这……这……好像她亲爹,前几天她回娘家吃饭,还听奶奶说她爸来电报说要回家了。
从欧洲回来,无论是坐船还是搭飞机,都会在槟城停靠,叶应澜也知道鸿安的歌舞厅能那么红火有她爸的很大一份功劳。
老板要回来,要在槟城过夜,这位要给老板准备好女人?然后打主意打到她身上了?这真是什么事?
她笑容绽放:“富经理,我姓余,现在我还有事,下午三点,我们在咖啡厅见面,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看她态度大转变,这位高兴地大笑:“余小姐,那太好了,不见不散。”
叶应澜这下不想通过房间号暴露自己的身份,她伸手:“谢谢你请的早餐。”
这人开心地握住她的手:“是我的荣幸。”
叶应澜收回了手,转身离去。
这人看着她婀娜却不妖媚的姿态,再回头看那位郑小姐,就有点……珠玉在前之感了。
叶应澜走上楼去,进了房间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是二姨太接的电话,叶应澜问:“二姨,你知道爸爸要回来了吧?”
“嗯,我算算,明天晚上到槟城,他说要在槟城住两晚,看看百货公司和酒店,然后再搭飞机回来。”二姨太说。
叶应澜一听,果然!她说:“我在想啊!爸爸这次这么辛苦,作为儿女,我想给他一个惊喜,刚好我刚才听说他要在槟城逗留一晚,我想在槟城欢迎他,让应章、应漪和应舟一起过来,我们一起为迎接爸爸回家。”
“应澜,你这是?”二姨太口气里有点不太相信。
“二姨,爸爸以前的态度你是知道的呀!他现在能跟爷爷一个想法,全力支持抗日,我们做儿女的也要让他感受一下,他做对的事之后,孩子们对他的仰慕,你说呢?你去问问奶奶,要不要这么做?反正我在余家这些天,发现余家父母和子女之间,感情很好的。”叶应澜跟她说了自己房间的电话号,她挂断了电话。
从首饰盒里拿出了一条卡地亚出品的,以红蓝宝石祖母绿和钻石镶嵌的手链,戴在手腕上,因为要配一对同系列的耳坠,这个系列颜色反复,设计豪华,就不戴项链了。
她戴了一只耳环,就听见电话响,叶应澜接电话,二姨说奶奶也认为要让孩子们跟爸爸多亲近,要给爸爸多点惊喜,还夸叶应澜到底是家里的老大,想事情就是这么周全,自己想孝顺爸爸,也不忘记带上弟弟妹妹。
叶应澜挂了电话,她拿起另外一个耳环戴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不确定,他们这么大的孝心,不知道爸爸会不会喜欢?
叶应澜穿戴齐整,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拿了包下楼去,这时两个保镖在她身后跟着了,这个排场要是让富经理看到了?
真是的,心里藏了点事,就有点忐忑。
到时候富经理跑了,没办法孝顺爸爸了,可怎么办?
看见顾经理亲自过来,叶应澜赶紧迎上去,跟顾经理草草说了两句,就钻车上了。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大小姐在看什么?”顾经理问她。
叶应澜连忙回头,对着顾经理笑:“没什么?”
“真没什么?”顾经理有些狐疑。
叶应澜一想,现在也是机会:“顾叔,跟您说件事。”
顾经理看着她:“什么事?”
“想让您做兴裕行的总经理,管理兴裕行完全独资的三家车行,和两家合伙车行,您……”
顾经理打断了她的话:“大小姐,您这是要我把心掏出来?我昨夜回去辗转反侧,想了这么多年,对比了我和根生之间的差别。我现在觉得我输得心服口服,您没必要试探我。”
“我往回看,是刚才在酒店遇到了点有趣的事。让你做兴裕行的总经理却是出来之前就想好了的,是这样,吴叔不能沉于细节,适合开拓,以旧抵新,只是为了收购旧车开个头,以后我会开始旧车买卖,这一块吴叔已经做了,他去做是最好不过。你呢!细节做得好,这样对服务小车的客人比较好……”叶应澜跟他分析,说清楚她的想法,“对吧?我和吴叔在家就商量好了,有你们俩各管一块,做我的左膀右臂,我才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也有时间可以学更多,我毕竟还小。”
“您早就考虑好,根生他也没有芥蒂地推荐我,我居然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联合罗阿福,背着你们请老爷过来……”顾经理哽咽了。
叶应澜笑:“哎呀!你请了我爷爷,其实也没什么用。这是我的嫁妆,要是出嫁女都没办法处置自己的嫁妆,那还叫什么嫁妆?对吧?”
“是。我糊涂啊!老爷来了又怎么样?只能把事情闹得更僵,幸亏小姐聪明又有耐心,方才点醒了我。”顾经理笑,“我白白长了大小姐这么多岁。”
“哪有?我现在真的顾头不能顾尾,还得仰赖两位叔叔。”叶应澜一副小女儿耍赖的样子,“反正我现在已经任命你是车行的总经理了,阿福爷爷的事,交给您了,他是您的下属了。”
不说她让自己当兴裕行的总经理,他也准备,自己惹出的事,自己解决,拿了罗阿福做投名状。
车子到了车行,车行门口两头雄狮已经就位,叶应澜下车,悄悄问:“顾叔,谁去接我爷爷和阿福爷爷?”
顾经理也悄悄跟她说:“罗经理说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所以我让一个店员去接他和老爷,让您没防备。”
“哦?我等下瞪大眼睛,惊喜还是惊讶?”叶应澜虚心求教。
顾经理看向她:“要不?您看着办?”
“也行。”
“张叔你派人去接了吗?”
“码头的零件也到了,春盛先去码头拿零件,再去接张师傅。”
叶应澜这下放心了。
吉时已到,叶应澜不上场,顾经理请了吴经理给狮子点睛。
锣鼓敲起来,狮子舞起来,现场一片热闹声中一辆汽车过来,车停了下来,圆滚滚的罗阿福先下车,叶老太爷下车,他走过去:“进生哥,不信你就问俊仁。”
第76章
叶应澜看向两人,她快步走过去:“爷爷、阿福爷爷,你们怎么来了?”
罗阿福慈爱又有些无奈地看着叶应澜,跟叶老太爷说:“进生啊?你也不要怪应澜,说到底应澜就是个女孩子,姑娘家家的头发长见识短,耳朵根子又软,考虑事情又不周全,怎么说呢?应澜不懂事,吴根生总归该懂事的,对吧?全是他出的歪主意,挑唆了应澜。”
叶应澜静静地听完罗阿福的话,她问:“阿福爷爷,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就听不懂呢?”
“星洲和槟城车行双薪,没给马六甲车行双薪,这不是说是你的命令吗?你怎么会不知道?”罗阿福问她。
“这事我知道啊!星洲和槟城过去的一个月销售都翻倍以上了,马六甲车行什么都没变,我为什么要给双薪?”叶应澜问他。
“你给就给了,为什么要三家车行都举行庆功仪式?”
“庆功仪式是整个兴裕行的,现在大家都忙,我总不能把所有人聚在一起搞庆功,当然是让每一个兴裕行的人都能感受车行发展壮大带来的喜悦。”叶应澜说。
在咚咚锵的声音中,他们要互相听清楚,还真不容易,叶老太爷说:“先等庆功仪式结束后再说。”
舞狮结束,吴根生上台,对着大家一拱手,上次在星洲他还用稿子,这次稿子都没用,他说:“诸位,过去的一个月辛苦了。我知道,车行新的变化太多太大,这里离开星洲又远,星洲那里想要做的,传达过来,也可能出现了偏差。但是即便是这样,槟城这一个月,也实现了销量翻倍,还有我要跟修理车间的兄弟说一声:‘辛苦了。’再难,你们也拆了,也试了,试过不行,只能说你们尽力了。我由衷地感谢!谢谢大家的努力!下个月公司将开始实施工时制,修理车间的同仁除了能拿到底薪之外,还有以工时为基础的奖金,具体办法,第一版试行草案今日即将公布。当然初期工时可能不太准确,需要进行调整,大家还请多多包涵。”
这个话出来下面议论纷纷,有人问:“是不是如果修不好,工时就不算?”
吴根生说:“具体措施等公布之后,再行讨论。”
“上个月那样,我们又拆又装,真的做了很多无用功。”
吴根生说:“所以给大家双薪,要是我们不知道大家辛苦,会给双薪吗?”
“如果修不好,不算工时,那我们还不如像现在拿双薪。”
很明显大家拿了双薪,也并不买账。
罗阿福摇头:“进生哥,你听听,你听听,工人们都是在白忙活,我跟你说,我实际上就是叶家人,我怎么舍得自家的钱往水里砸?知道这事行不通,所以不干?几家车行里办事最牢靠的,就是俊仁老弟了,他这里听话收了车子进来,现在都砸在手里了,他那个发愁啊!”
一辆车停了下来,霍春盛从车上下来,他拍了拍两个徒弟的肩:“过来帮忙卸货。”
一个木箱从车上搬了下来。
叶应澜看见张寿康下车,她走过去:“张叔,来了。”
张叔脸苍白:“大小姐,我回去不坐飞机了,飞了一路,我吐了一路。”
“行,回去坐船。”叶应澜说。
吴根生听着嘈杂的声音,他回答了几个问题,又看向叶应澜:“大小姐,那个好消息,我是不是可以公布了?”
叶应澜点头,吴根生说:“这些问题,我想请兴裕行的新任总经理顾俊仁先生回答。顾先生将接替我成为兴裕行的总经理,他将总管由叶应澜女士独资的星洲、马六甲和槟城车行,另外也将管理由叶应澜女士控股的巴达维亚车行,还有协助管理由叶应澜女士参股的香港车行。”
这下场下哗然,罗阿福看着缓步走上台的顾俊仁,他又看叶应澜,再看叶老太爷,叶老太爷说:“我也不知道。”
顾俊仁走上台,看着下面的所有人:“各位,如同吴经理说的,在过去的一个月我们都很辛苦,很努力,但是我要说星洲车行拿双薪是实至名归,我们拿双薪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让修理车间忙活了,没有结果的错,在我!我刚愎自用,作为车行总经理没有及时跟星洲沟通,以至于不知道星洲车行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并且解决了大部分。所以大家刚才的核心问题,第一,未来大部分的车都能修,小部分的车无法修,工时肯定照给。第二,但是修理旧卡车不是长期的,未来卡车维修会转入即将成立的兴隆行,所以大家也有选择,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试试,是想要待在跟以前一样拿一份还算不错的薪水,还是说想要拼命干活,凭着自己的劳力拿优厚的薪水。兴裕行以后负责车子销售和车子售后的保养和维修,兴隆行才是做旧卡车维修。大家努力一下,体会一下。”
他看向一个小伙子:“比如你,现在工钱是五十块,比外头拿二十多的人,过得要好。这个月能拿一百,下个月你做得多能拿一百五,但是你发现一百五太累了,你还是希望像以前一样,拿五十你也无所谓,那以后就选择留在车行,继续拿五十,可能成了老师傅可以拿一百到一百五,那时候是五六年以后的事了。大家要考虑的,真的是未来想留哪里的问题。总之,只要有本事,车行都有饭吃。”
罗阿福那张大肥脸上嵌着的一对绿豆眼,瞪得很大,看着上头的顾俊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顾俊仁笑着说:“星洲车行的张师傅到了,昨天大小姐拆的那个齿轮箱还在现场,我们一起去看张师傅和霍师傅一起修车,修完车,就该吃席了。”
叶应澜见他要下来,她立马走上去:“诸位,我必须说一句,星洲车行能修好车,不是张师傅本事大,我是跟在张师傅身边,一起修车的,当时都以为要放弃了,只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找到了一位英国回来的专业人才,才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有时候,我们要看结果,有时候,我们要分析过程,槟城和星洲两家车行都在努力做事,但是一家缺了一点点的运气,这个时候我们要对努力一视同仁。现在,我们一起去看星洲和槟城两位大师傅,把车子齿轮箱装起来,这代表什么呢?代表了未来兴裕行下属车行会进行更多探讨和交流。”
车行后院已经摆了六张桌子,槟城车行最近没有大规模招工,所以还是二十几个伙计,加上今天的来宾和舞狮和请的大厨队伍也就四十多号人。
张师傅看向叶应澜:“大小姐亲自来装?”
叶应澜低头看自己:“我穿成这样,不太好动手。您来!”
“春盛,咱们老哥俩来。”张师傅说,“大小姐,你来解释原因,老头子笨口笨舌,谢先生的话,我也学不像。”
“好。”
叶应澜看着他们装配解释这个车型频繁发生这样问题的原因。
顾俊仁走到老太爷边上:“老爷,我跟您请罪。”
叶老太爷看他:“为什么跟我请罪?”
“我不听上司的命令,我行我素,明明自己没把事情做好,还联合罗经理将您找来,要当面指责大小姐?大小姐拆穿我的企图,反而没有动怒,还委以重任,我实在惭愧。”顾俊仁说。
“俊仁……你……”罗阿福短胖手指戳着顾俊仁说不出话。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跟我请罪?你到现在还没清楚,谁是老板?”叶老太爷淡淡地笑。
“当然知道,大小姐是老板。只是,我们都是跟在您身边起来的管事,我……”
“这是你和你老板之间的事,车行已经到应澜手里了,这是她的嫁妆,我做不了主,就是真的她做错了,你们叫我过来,也是白搭,今天我来本来就是想跟你们俩说清楚这件事的。”叶老太爷看着,低头跟修理工们细细解说的孙女,“更何况,应澜是我诸多孙子孙女中最出色的。你们谁想拆她的台,就是跟我过不去。”
“进生哥……”罗阿福叫一声。
叶老太爷伸手拍了拍他凸出的肚皮:“一肚子肥油,脑子就没转过好念头,让你养老,你还要给我搞出事来?”
“进生哥。”
叶老太爷脸上依旧带着笑,说话口气也是如沐春风:“你今天就跟应澜和俊仁请辞。”
“哥……我……”
“这是我念的最后一点奶兄弟的情分。以前容你,是因为车行赚钱容易,原本是给应澜嫁人后的傍身,你在那里颟顸一些也无妨。现在应澜要用车行做大事,你这种人就不能放在这种位子上了,好在年纪也到颐养天年的时候了,退了吧?”
“哥,我妈可是……”
叶老太爷目光转冷:“就是念在江妈的情面上,你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否则,你吃进去多少,我能让你全给我吐出来,你想试试?”
罗阿福跟了叶老太爷这么多年也知道叶家能开酒店开歌舞厅,刚开始那也是遇到了重重困难,还不是跟各个地方上势力有了关系,才能摆平?而其中出力不少的,正是余家。
他看着正在解说的叶应澜,这是余家的大少奶奶。
找到问题,又了合适的配件,装了起来,其实并不难,车子装好,张师傅看着院子里都摆了桌子说:“要不等吃过饭,我们再跑?”
“行,吃饭了。”
叶应澜走到叶老爷身边:“爷爷、阿福爷爷,入席了。”
“阿福,我们老哥俩吃小丫头的酒。”叶老太爷带着自家奶兄弟坐下。
宴席开始,叶应澜在顾俊仁的带领下,认识了一圈槟城车行的伙计,以茶代酒敬了大家。
再回到主桌,叶老太爷使了个眼色给罗阿福。
罗阿福笑着说:“应澜啊!”
“阿福爷爷。”
“老头子老了,脑子不好用了。你给马六甲车行也找个能人来,我回家带孩子去?”罗阿福说。
叶应澜看向爷爷,爷爷对她淡笑,叶应澜笑着举杯:“阿福爷爷辛苦了一辈子,我敬您!”
罗阿福一杯饮下,叶应澜对顾俊仁说:“顾叔,您大后天跟我一起马六甲,去了解一下马六甲车行的情况,然后看马六甲交给谁合适,然后一起去星洲,跟吴叔交接?”
“好。”
罗阿福看向顾俊仁,他倒是升官发财,自己只能回家吃饭,当初可是说好同进共退,现在人家临阵倒戈了。
第77章
罗阿福吃过饭,就说家里还有事,让人送他去码头,要立马回马六甲,自然没有人留他。
吃过饭,后院的饭桌收走,霍春盛叫了几个修理工一起上车,把卡车开了出来。
几个修理工认真地听着声音,有一个说:“师傅,真的没有咔哒咔哒的声音了。”
“其实不用试,我也知道。我之前也说应该是在轴上,但是我不知道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霍春盛说,“人家确实有本事,对吧?”
一圈开了回来,霍春盛下车,跟张寿康说:“老张,帮我再看看其他几辆车。”
叶应澜在车行,让郑安顺给顾俊仁介绍,最近车行店堂的改变,包括卖车给印度人和洋人的事。
不再赌气,不再带有偏见,顾俊仁听得头头是道,想要马上着手。
叶应澜看向叶老太爷:“爷爷,您一路过来累了吧?我陪您早点进酒店休息一会儿?晚上等吴叔他们忙完再一起吃饭?”
叶老太爷见孙女眨了眨眼,这是有话对他说,他说:“好啊!”
顾俊仁送了祖孙俩上车。
叶应澜上车就用宁波话跟叶老太爷说:“爷爷,爸爸明天到槟城,您知道不?”
叶老太爷看着她,叶应澜说:“这里鸿安歌舞厅的经理在为爸爸猎艳。”
“你怎么知道?”
叶应澜翻了个白眼:“他猎艳猎到我头上……”
听孙女说了前因后果,叶老太爷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荒唐!”
“爷爷,找到我头上,只能说是意外,毕竟我来槟城次数很少,但是能在鸿安酒店里揣测女宾客是舞女吗?”叶应澜问。
叶老太爷哪里不知道孙女的意思?他说:“立刻叫他滚。”
“爷爷,让他滚,还得让爸爸来。”她靠着爷爷说,“我早上打电话回去了,让二姨带着应漪、应章和应舟一起过来,我们姐弟四个,给爸爸一个惊喜……”
叶老太爷听完孙女的计划,他一直觉得自家孙女聪明稳重能干,但是……这么奸诈的主意,有点孙女婿的味道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叶老太爷伸手点了点孙女的鼻子:“你都安排好了,我还能说什么?”
叶应澜陪着爷爷进了鸿安,大老板到了,鸿安酒店的总经理亲自来接,要把老板安排进鸿安最好的客房。
叶应澜说:“那间房间留给明天爸爸来住,给我爷爷另外安排就好。”
“不要跟永昌说我们几个在,孩子们打算给他一个惊喜。”叶老太爷跟他说。
“是。”这位总经理有些不确定,就先生那个习惯?这应该不算是惊喜吧?
虽然叶老太爷也不一定能管住这个风流成性的儿子,不过在星洲,叶永昌总归收敛一些,到了离开星洲有点距离的槟城,他就像脱缰的野马,压根就收不住。
尤其是这里的鸿安歌舞厅的富经理跟他臭味相投,两人玩起来,完全没个分寸。
反正老板的事,总经理看不上却也管不了,大老板在当然听大老板的,那瞒着小老板也是应该的。
他给大老板安排了另外一间房,其实跟所谓最好的房间,格局都差不多,只是露台景致略有差别而已。
叶应澜陪着爷爷进了房,叶应澜见时间差不多了,跟总经理说:“刘叔,麻烦您去咖啡厅,把歌舞厅的富经理去请到这里来,就说是我爷爷要见见他。其他不要说!”
“嗯?”总经理有些意外,大小姐怎么知道富经理在咖啡厅?
叶应澜笑:“麻烦了。”
这位总经理带着狐疑下楼去,直接往咖啡厅去,见那个西装革履,头发用了半斤发蜡的富经理真的在。
咖啡厅的侍应生见总经理进来,有些紧张。富经理看见刘总经理过来,他站了起来,歌舞厅和大戏院都是酒店的附属设施,他们实际上还是归酒店总经理管。
“刘先生。”富经理叫。
“少安,你怎么在这里?”刘总经理问。
“我在等一个朋友。”富经理一直看着门口。
“我正要找你呢?老爷来了,他想见见你,你不在歌舞厅,没想到在这里。快去吧!”
“我……”他总不能说为了等一个大美人,所以不去见大老板吧?
“那我现在就去。”
刘总经理跟他说了叶老太爷的房间号,他转身要走,见富经理不动,他转头说:“快去啊!”
富经理走到柜台,跟柜台上的侍应生说:“等下见到一位非常漂亮的余小姐,让她等等,就说我马上会到。”
“好的。”
嘱咐好了,他上楼去,走到房间门口敲门,等了一会儿,门被打开,给他开门的是……他出声:“余小姐。”
而此刻,眼前的这位余小姐穿的还是早上的曳地旗袍,但是耳朵上手上是让豪门千金和富太太趋之若鹜的豪华珠宝。
这是鸿安百货大老板的房间,房间里有这样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子?他居然想把大老板的姨太太送给小老板?
想到这里,这位富经理吓出一身冷汗。他牙齿打架说:“太……太……我没……没想到……”
叶应澜反应过来,真的被这个富经理满脑子的那些东西给弄得无话可说了,她只能表明身份:“你又想错了,你应该叫我‘大小姐’。”
“大小姐”三个字入脑,这位富经理吓出了第二身冷汗,难怪她说姓余,叶家大小姐嫁进余家,成了余家的大少奶奶。
“大小姐,早上冒犯,您大人大量,我……”
“你现在害怕已经来不及了,进来!我爷爷等你问话呢!”叶应澜让开,“快进来,难道还要让我爷爷等你?”
富经理那个表情恨不能撞墙,腿脚软,也只能往里走,看见客厅沙发上大老板正坐着,他腿肚子打颤地进去:“老爷。”
叶应澜把门关上,去爷爷身边坐下。
叶老太爷就这么淡淡地看着这个人,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家那个不成器的东西,还真是跟这种人是一路货色。
这位被老太爷盯得头上汗珠滑落到脸上,再到下巴,滴落下来。
“你在酒店里,给女住客拉皮条?”叶老太爷开口。
听见这种话,这位扑通跪了下来:“老爷,我今天只是误会了,我以前没干过。也不知道这是大小姐。”
叶老太爷看着脚边的人等他回答,这人抬头:“先生来电报,说要在槟城停留两天,让我给他找个好的,还要新鲜的,不要翻来覆去就这么几个。我就托人物色,终于找到一个从广州城里过来的歌舞厅头牌,今天早上约了在咖啡厅见面。谁想一大早,大小姐在园子里,椰树下站着。大小姐风姿卓绝,让人一见难忘。我就上前搭讪,大小姐没理睬我,等我进咖啡厅的时候,大小姐在那里喝咖啡。我就误以为……主要是这年头,大家闺秀沦落的也不是没有,所以对着大小姐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所以,你早上说的那位先生就是我爸爸?”叶应澜问他。
把大小姐推荐给小老板,他自己想想都……他伸手抽自己嘴巴子,连抽几下后:“大小姐,实在是我有眼无珠,求您原谅。”
“哦!”叶应澜低头看着他,“要我原谅也不是不可以,我爸几点到?”
“下午两点多到机场,原本是这么想的,先生先进酒店休息一会儿,到时候您……”之前他想得很美,一想到这是父女,他就说不下去了。
“你就不要说人,就单单说怎么安排。”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晚上七点跳舞,跳舞之后就带回房了,就没我的事了。”富经理一口气把话给说完了。
叶应澜低头:“你起来吧!”
富经理那里敢起来:“大小姐,我真不知道您是大小姐。”
“只要你帮我办成一件事,这件事,一笔勾销,如何?”叶应澜问他。
有这么好的事?富经理仰头:“大小姐,您说,只要我能办到,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
“那倒不用。早上那个大美人,你谈下来了吗?”叶应澜问他。
“谈了,原来打算做备选。”
叶应澜做手势:“起来吧!我这样跟你说话也累。”
这个富经理站起来,弯腰。
“跳舞照旧。就是我爸回房的时候,告诉他,你要给他一个惊喜,房间里有个优雅、娇俏、懂事、可爱……”
“高贵。”叶老太爷摸着胡子打断自己孙女的话。
叶应澜看着爷爷,她笑:“对,这样的绝世大美人在等着他,让他一个人回房。”
大小姐这是要干什么?总归不是给她爸准备大美人吧?刚刚还指天誓日要上刀山下火海的富经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大小姐,到时候先生非宰了我不可。”
叶老太爷抬眸看他:“哦?”
这是大老板,这是大老板!富经理心里默念,闭上眼:“愿听大小姐差遣!”
第78章
叶永昌这次欧洲走了好几个国家,通过关系拜访各家药厂,费尽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拿了一大堆的资料,声泪俱下地跟人讲述中国人目前的遭遇。
终于让他拿到了足以令他骄傲的成绩。这下老头子回去不会成天叨叨,说他挣钱之外,一点都没有母国情结。
对自己的成绩十分满意,他也不吝啬犒劳自己,不过就像西洋餐吃多了,也想念家乡美食,蒙马特活色生香固然好,却少了点含蓄。
英国现在开通了到澳洲的航线,不过一站一站飞,时间上是省了,飞机上的美人是多,只能看不能动,这么过来七八天下来,心痒难当,却也无奈,不知道富少安那个东西给他准备好了没有,到了槟城也能放松两天,恢复了精神,回去跟老头子邀功。
飞机落地,叶永昌套上西装外套,拎上皮箱,走下飞机。
蓝天白云椰树,南洋的空气中都有种说不出的香甜,他放下手提箱,拿出一支雪茄,叼在嘴里,划开火柴点燃,狠狠地抽了一口。
他一路走出去,边上是一对暹罗母女,在飞机上他觉得母女俩长得一般,懒得多看两眼,现在落地了,他心情好了,感觉母亲风姿犹存,女儿清秀,他手指夹雪茄跟两人说了一句:“拉拱!”
那对母女被一位绅士突如其来道再见,略带惊喜,带着暹罗特有的软糯口音:“拉拱!”
叶永昌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了出去,他最得力的手下富少安已经等着了,见他出来,伸手接过他的随身行李,说:“老板。”
“怎么样?”叶永昌挑眉问。
不是他不想帮老板,实在是老板可以让他在鸿安混不下去,但是大小姐可以让他在马来亚混不下去,因为她是余家的大少奶奶。
“我找了一位广州城百花舞厅的台柱郑曼云小姐。”
叶永昌挑了挑眉:“百花舞厅台柱?我记得姓徐。”
富少安一愣,立刻说:“老板到底是花丛老手。”
叶永昌挑了挑眉:“广州歌舞厅的台柱就算是跑出来,香港就够她吃饭了,何苦跑来南洋,还来槟城这种地方?
“这个只是给老板开胃,还找了一位大家闺秀。”富少安说,他又不是什么有道德的人,本来说话就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这会儿把这位大家闺秀形容得运气不佳,从内地来投亲,以为找到了亲人,没想到槟城的亲眷长了一副恶毒心肠,想要把她给一个五十多岁的富商做妾。这位小姐逃了出来,被他给发现了,一下子惊为天人。
他跟这位小姐说了,像她这样的天仙容貌,要是没有人护着,只怕是命运多舛,其实给富商做妾也未必不是一条路。
这个小姐只说自己也是有身份的人家出来的,给人做妾,那是辱没了门庭。他就告诉她现在连家没了,哪儿来的门庭?
“我给她看了您的照片,跟她说,您可不是那种五十多岁大腹便便的男人。您青春正健,风度翩翩……”
在富少安的形容下,叶永昌想起亡妻来,亡妻就是豪门败落后的孤女,那时青春年少的自己对她一见钟情,执意娶她为妻。
叶永昌说:“有她的照片吗?拿来看看。”
“没有,没来得及拍,再说了,要是先看了照片到时候,还能有什么趣味?”富少安问他,“老板,您这是对我鉴赏美人的能力有怀疑?”
富少安是鸿安旗下几家歌舞厅的总经理中,最最能揣摩他的心思,要不然他也不会着急上火,先落脚槟城。
“那还是个十七岁的姑娘。都没有过……我好不容易说服她了,您到时候要怜香惜玉一些?”富少安看着他,“我是这么安排的,您先进酒店稍作休息,等下去歌舞厅郑小姐跳个舞,我呢!八点左右把那个姑娘送过来。”
“为什么要八点左右?为什么不能现在就送来?”叶永昌看着他,“你是不是还没说服她?”
富少安低头,叶永昌被他吊起胃口了:“直接带我过去,让我看看,要是真合我胃口,我亲自去说服她,要是不行,也就算了。”
“老板,她本就犹犹豫豫,您这般急色,就……就把人吓跑了。”富少安停顿了一下,“老板,要不这样,您先跟郑小姐去跳舞,我什么时候把她带来,什么时候去舞厅跟您说,您再来看?”
叶永昌闷声不响,这个说法他是不够满意的。
“老板,好饭不怕晚,强扭的瓜不甜,对美人要有耐心。这姑娘,不仅漂亮,而且优雅高贵,笑起来两个酒窝,特别娇俏可爱,又懂事得让人心疼,说实话,我这辈子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姑娘,要不是这样到了极致的美人,我肯定没那么多耐心。”
被他这么一说,这么多年富少安经营不算很有能力,但是最得他的心。
而且想想亡妻那个性子,看似温柔娴雅,固执起来,根本劝不动,她一个孤女,已经做了叶家的大少奶奶,也算不得委屈她了吧?他找几个小的,都跟他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她索性带着女儿别居起来。
自己对她不满归不满,这么多年下来,也未曾再遇见过像亡妻那样的女子,这还真勾起了他的兴趣。
他说:“那行,你赶紧去劝。”
“要是劝不来,您就那个郑曼云先解解乏?”富少安说。
叶永昌看着他:“要是劝不来,我要你何用?我人都到了,你人都没弄好,就已经是没用的东西了。”
到了鸿安门口,酒店的总经理已经站在门口迎候,替叶永昌拉开了门:“叶先生,辛苦!”
叶永昌整了整西装,恢复了富家公子的气势,酒店总经理和隔壁百货的总经理都会直接给老头子汇报,在𝔀.𝓵他们面前,他得端着架子,他说:“确实疲累。”
“已经为先生准备好了房间,我陪您去。”总经理说。
叶永昌跟着他要往里,转头又看富少安,给富少安使了个眼色,富少安连连点头。
刘总经理将两人的表情看在眼里,他要竭力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等下可怎么收场哦!
他往前引着叶永昌上楼,后头侍应生提着行李。
这位叶家大爷不算隔三差五,至少一两个月要来槟城跑一趟,这里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他就是每次都喜欢自己陪在左右,亲自带他上楼。
总经理亲自给叶永昌开门,里面穿着浅蓝色工作服,带着白色围裙的女佣,走了出来,总经理问:“浴室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水还在放。”女佣说。
“那行吧!我先洗个澡。”
总经理跟他说:“那您慢用。”
总经理拉开门出去,房间里就留了叶永昌一个人,他脱了衣服进了浴室,走进了浴池。
浴池边的茶几上,红酒、雪茄、几片水果和一小碟糕点,他点了雪茄,抽着雪茄,看着墙上的镜子,他的那些好友都说,鸿安酒店高级客房的浴室是一个特色,尤其是里面的浴池或是双人浴缸,还有墙上的这面镜子,绝对是神来之笔。
他转头看向红酒,美人微醺才是最美的模样,现在并不需要,希望富少安不要让他失望。
叶永昌洗了澡,披上了睡袍,打了电话预约了送餐,躺床上睡觉。
直到听见敲门声,他拉开了门,侍应生送上了餐点,叶永昌用了餐。再去卫生间洗漱,回来拉开房间衣柜,酒店早已让隔壁的百货公司给他准备了衣服。
叶永昌穿好衣服,从行李中拿出袖钉扣上,在梳子上喷上香水,对着镜子梳头,男人留香就要隐约淡雅,若有似无。
这才拉开门,往歌舞厅去,在歌舞厅门口没有见到富少安,是富少安的下属将他接进去,陪着他去了位子上。
这个人又替他带来一个穿着旗袍的妩媚妖娆的女人,虽然是新面孔,但是这样细眉红唇的女子,他见太多了,不能说全然没有兴趣吧?只能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那就聊胜于无吧!
叶永昌搂着这个女人在舞池中跳了起来,叶永昌舞技高超,这位又是广州歌舞厅里的舞女,两人是棋逢对手,在舞池中翩翩起舞,让人纷纷停下看他们俩跳舞。
一曲结束,叶永昌没了多少兴致,他去坐下,这个女子在他身边坐下,给他倒了一杯酒:“叶老板。”
他接过酒,略微敷衍一两句,眼睛时不时地往外看,等了会儿,人还没来。
他在这里,自家歌舞厅的几个老相识总归也要跳一曲,他又和自家歌舞厅的三个姑娘跳了一曲,甚至又和这个新来的女子跳了,还没见富少安过来,他抬腕看,已经八点过十二分了。这个富少安是怎么回事?这点事情都搞不定。
正在他心里猫爪狗挠的时候,他看见富少安急匆匆地过来:“叶先生,人已经送到您房间了,我让她在您房间里等,她害羞,还是第一次,您怜香惜玉些。”
叶永昌拍了拍富少安的肩,看着舞池里正在跟人跳舞的郑曼云,说:“以后少给我找这种庸脂俗粉,我家里那年老色衰的老二,都比她有看头。”
说着叶永昌往外走去,富少安看着叶永昌消失在舞厅门口,他颓废地坐下,以后?他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了。
第79章
叶永昌脚步轻快地穿过酒店花园,进入酒店主楼,上楼时酒店侍应生弯腰:“叶先生好!”
“好!”他春风满面地回。
当年大房无论自己怎么哄都哄不好,自己终于也没了兴致,男人终究是男人,他已经低声下气了,她还那样执拗,他的耐心也就耗尽了。
后来在番娼馆遇见了与大房有五分相似的夏子,他就想要一个既有她的优雅高贵又能顺从的女人,他送夏子去读书,还让她学日本女人的那套恭顺,最后学出来的夏子,也挺不错,就是跟自己预想中的差异太大。
自己倒也不是非要元配那样的不可,毕竟她脾气那样拧也难搞。人啊!总归会恋旧,要是有毓敏那样的女子,让自己也能回忆年少时光,倒也……
到了门口,他停下整了整西装,摸了摸鬓角,钥匙戳进锁孔,推开了门。
嚯!富少安真是有情趣。
客厅里灯暗着,餐桌上放着烛台,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朵鲜花,桌上摆放了各色糕点和水果,一红一白两支酒放在冰桶里。
进了房间身上热意就来了,他脱了西装外套,外套脱了还不够,他又松开了领带,将领带解下,扔在沙发上,最后取下了袖口上的两颗袖钉,袖钉这玩意儿容易刮伤美人。
他这才推开了房间门,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壁灯,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棉布旗袍的姑娘,背对着他低头坐着。
这个背影怎么有一点点似曾相识,叶永昌又不记得哪里见过,不过这个身段,这个坐姿就已经是美人了。
叶永昌低头轻咳一声,这个姑娘居然也不转头看他?
害羞,是真害羞。所谓“低头羞见人,双手结裙带。”也就是这样的年轻姑娘才有的。
自己要克制,休要惊了佳人,他走过去,伸手搭在女子的肩上,万千温柔:“抬头看看我?”
叶永昌不想错过佳人抬头的瞬间,然而佳人抬头的一瞬间,他的眼睛瞪大到像是一个铜铃,这……这……不是他那已经年老色衰的老二吗?
“怎么是你?”叶永昌叫出声。
就在这时,卫生间的灯光亮起,八岁的应舟捧着一束鲜花,跑了出来:“爸爸!”
叶永昌这个时候头大如鼓,但是卫生间里又出来一个,穿着洋装的半大姑娘应漪:“爸爸!”
然后,他的长子叶应章也走了出来,站在弟妹身边:“爸爸!”
夏子被赶走后,应舟也被父母给带到了老宅,说是他妈带,实际上是老二在带,黑着脸看着打扮得不伦不类的老二:“文娟,你在搞什么?”
这时叶应澜从卫生间出来:“爸爸!”
看见长女,他心头一凛,女儿在,难道是他那个女婿?沉着脸快步往前,走到卫生间门口,差点跟他爹撞了个满怀,他开口叫:“爸!”
叶老太爷,刚才透过卫生间的百叶窗,看到儿子那个急色样,还特地捂住了应舟的眼,免得孩子学坏了。
外头四个子女排排站,叶老太爷站在应澜和应漪中间,叶永昌不知道这算是什么?
叶老太爷摸了一下应漪的头,几个孩子齐声道:“爸爸辛苦了,欢迎爸爸回家!”
应章拍了拍应舟的脑袋,应舟捧着花走到叶永昌面前:“爸爸,给!”
看着一大捧的鲜花,叶永昌不知道要不要接,他的心到现在还在砰砰砰跳,恨不能跳到嗓子眼,他们这是在欢迎他吗?这是要吓死他。
儿子把花往他手里塞,他接过。
只见应舟退了回去,大女儿笑着说:“我优雅。”
他爸一脸看不上他的表情:“我高贵。”
他的三姑娘说:“我娇俏。”
大儿子:“我懂事。”
三儿子双手托腮:“我可爱。”
想起富少安形容那个姑娘的词,他不知是气的还是丢人丢的,他的脸涨到通红,这个损到极致的主意是谁出的,应该不至于是他这个满脑子小心思的老二,再说老二也鼓动不了老头子,他看着大女儿问:“应澜,嘉鸿呢?来都来了,让他也过来。”
“嘉鸿这两天应该在昆明呢!”她看着他,“这是我给爸爸精心准备的欢迎仪式,爸爸喜欢吗?”
看着女儿眼里的挑衅,叶永昌也不知道他的大姑娘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又来这么一出?她嫁入余家,余家拼命援助国内,现在他们叶家也跟余家绑在一起了,绑一起就绑一起了,他都照做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这么捉弄他?
叶应澜走过来从他手里接过花:“爸爸,我们去客厅了。”
孩子们跟在长姐身后出去,叶应澜打开了客厅的灯,把花插进花瓶里。
孩子们都出去了,叶老太爷看了一眼儿子:“荒唐!”
他老人家也往外走,房间里留下叶永昌和二姨太,打扮成小姑娘样子的二姨太,走到叶永昌面前:“不能怪我,老爷和应澜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滚。”
二姨太一路小跑出去,叶永昌听见大女儿在跟老二说:“二姨,你吃块蛋糕。”
又是大女儿的声音:“爸,你一个人待在里面干嘛?这么多日子没见到我们,就不想我们吗?出来吗?”
叶永昌捶了一下床头,就是想不通,自己的行程是怎么被家里人知道的,富少安又为什么会帮着家里人来摆他这么一道?
他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叶应章把弟弟拉过去一点:“爸爸坐。”
叶永昌坐下,叶应澜看着他:“爸爸想吃点什么?还是给您开一支酒?”
谁他妈的想跟他们喝酒?他说:“不用。”
这时他手里被塞了一个碟子,碟子里是一块糕饼,女儿跟他说:“吃块甜点。”
他怎么吃得下甜点?
大女儿拉了椅子在他边上坐下:“爸爸,这次应章去了香港,让应章跟你说一下,我们在香港打算开展什么业务?”
应章脸上带着羞涩的笑:“爸爸,爷爷会在香港开一家平价百货商场……”
叶永昌听着这话,开始细问了,叶应章知道自己是二姨太生的,后面还有好几个弟弟,现在爷爷想要培养他,大姐和姐夫全力帮他,他自己要争气,所以学得很认真,一口一个“爷爷说、姐夫说、大姐说”把这个生意给说得清清楚楚。
“应章在琢磨之后,他觉得星洲也可以开一家这样的平价日用百货商场,我打算让应章从头参与其中。”叶老太爷说道。
这么大的一个生意,让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孩子参与其中?
叶永昌不知道老头子怎么想的?他正抬头看,却见站在边上的老二,满脸得意地在笑。
“还有,爸爸,我请人把三姨和应涟带到了香港。现在安置在酒店里。你回去之后,再去一趟香港,看看三姨和六姨怎么办?”
叶永昌说:“那是最好了。”
老太爷看着应舟吃了一块蛋糕,脑袋往下垂了,他转头跟二姨太说:“文娟,你先带孩子们去睡。”
“应漪、应舟,来,我们睡觉去了。”二姨太过来牵着应舟的手。
二姨太和两个孩子走了,老太爷开始问药品采购的细节,叶应章有些听不懂的地方,会时不时打断提问,叶永昌烦了:“你能等我说完再问吗?”
“不能,这是我跟应章说的,想要学得快,自己家里不要畏畏缩缩,一定要不懂就问。你是他爸,难道你还没耐心回答他的问题?”老太爷说完儿子,又转头跟孙子说,“应章,有什么就问。”
“知道。”
老太爷跟叶永昌说:“你可以继续了。”
叶永昌只能继续,被儿子打断,他也回答,等他说完,老太爷笑着说:“这次的事办得确实很好。”
办得好?这声赞,在这个情境下,叶永昌哪有什么感觉?
老太爷跟大孙女和大孙子说:“应澜、应章,你们也回去睡吧!我跟你爸爸私下说两句。”
“好的。”叶应章说,“爷爷、爸爸,晚安。”
叶应澜也说:“晚安。”
姐弟俩一走,老太爷看着眼前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知道今天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出?”
叶永昌抬头,他也疑惑呢!老太爷没好气地说:“应澜来这里车行办事,住在酒店里,被歌舞厅的经理给搭讪了,你知道他要干什么吗?”
经过提醒,叶永昌眼睛瞪大,老太爷:“叶大公子,你可本事真大,让你手下找女人,找到什么人头上了?荒唐,无耻!”
老太爷说完拉开门往外去,叶永昌想到这里,他也拉开门,跑了出去,到底楼楼梯口,酒店的刘总经理居然在大堂,迎了上来:“叶先生,您这是?”
他黑着脸往花园去,穿过花园,上到二楼歌舞厅,此刻歌舞厅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台上歌女《夜来香》唱得缠绵悱恻,他在五光十色里寻找富少安,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正搂着女人的富少安。
富少安看着气势汹汹的老板,他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老板……”
“跟我过来!”叶永昌不知道这个王八羔子怎么还喝得下酒?
他进办公室,富少安跟着他进来,叶永昌拳头砸到富少安脸上:“你给我干的好事!”
第80章
富少安任由叶永昌拳打脚踢,打到后面索性跪在地上,任打任骂。
叶永昌打累了,富少安跪在叶永昌面前:“我也没办法,一个是大老板,一个是余家大少奶奶。我只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我打你是因为这个吗?你居然……”连叶永昌自己都说不出来,这种事,真他妈的丢人。
富少安认为自己赌对了,叶永昌发泄完了,自己就没事了。他没跑,他跑了去哪儿?他靠着鸿安混起来的,根基都在槟城,他们这一行,到别的地方去,就等于要从要饭重新开始了。
富少安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自己浑身疼痛,给叶永昌端水点烟:“老板,这不是证明我眼光确实好吗?大小姐到底是老板的亲生女儿,那不是漂亮,还有那股子味道。”
一想这个王八蛋居然把主意打到自己女儿身上,叶永昌恼羞成怒,一脚踹过去:“那是我女儿,你也敢用色眯眯的眼神看?”
富少安弯腰:“那是,那是,大小姐的芳容哪里是我这等能直视的?是我眼拙,其实仔细看,大小姐不有您的卓然风姿吗?”
说女儿像他,叶永昌心里舒服些了。
看着眼前的人,一脸青紫还谄媚样,这是他这么多年最忠实的狗腿,虽然这事办得实在是……
“老板,咱们出去喝口酒,您消消气?”
他站起来,走出办公室,又到了纸醉金迷的世界,富少安立马狗腿地请他坐下,叫上菲菲、盈盈、曼云来他身边。
那个菲菲一直往他身上靠,最近他在欧洲,这种主动往男人腿上坐的女人已经腻了,要不然也不会听了富少安说的话,他就心痒难当。
一想到富少安拉皮条拉到自己女儿头上,他就连想都觉得难受,叶永昌推开了女人,放下杯子:“不早了,我回房了。”
冲过来打了富少安一顿,又回来,好像做了什么,好像什么都没做。
回到房间,看着桌上已经收拾了,那一束花还放着,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荒唐事,叶永昌拿起这束花想要扔了,转念想起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儿女送自己花。
虽然这花送得……算了!眼不见心为净,他走进了卧室,进卫生间,放了洗澡水,泡进去。
叶永昌在热水包围下,闭上眼,脑子里居然是刚才进房间的时候,看见的窈窕身段。
他想起初见文娟的情形,那时文娟在台上,身姿如灵蛇,水袖翻飞,他一眼惊艳,日日捧场,才将她金屋藏娇,以后水袖只为他舞。
其实自己说得没错,他的女人哪个不比舞厅那些庸脂俗粉强?只是这些年他觉得文娟掉进了钱眼里,他就嫌烦了,再说他里里外外女人很多,他也就基本不去她房里了,实在是她缠久了,就勉为其难去过一夜。
想到这里,叶永昌从浴池里爬出来,走到客厅里,拿起电话问前台:“二姨太住哪间房?”
已经是下半夜了,前台已经在打瞌睡了,这个时候一个激灵,今天大老板、小老板和公子小姐全住酒店啊!
立马给小老板报了二姨太住的房间号。
叶永昌一看跟自己一个楼层,他拿了钥匙拉开房门,找到房间号,敲门。
半夜三更,敲门声特别清晰。
隔壁房间拉开了门:“先生,现在凌晨两点。”
叶永昌无所谓:“等下给你免了今天的房费。”
“有病。”那人把门给关上了。
这边二姨太拉开了门,见到穿着睡袍的叶永昌站在门口,本来睡眼惺忪的她顿时清醒,连忙解释:“今天的事,不能怪我,是应澜打电话给我说,说余家父子之间关系很亲密,说你辛苦了,让孩子们来这里迎接你,我到了才知道,是要做这种事,老爷点头的,我不得不做。”
叶永昌看着女人,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她已经老了呢?她明明是三十出头的少妇,最有风韵的时候,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去我房里睡。”
“啊?”本来已经被吓清醒的二姨太,这是第二次受到惊吓了,“你说什么?”
“陪我睡觉去。”叶永昌说。
二姨太连忙转头看里面:“我和应漪睡一起。孩子醒了,会找我的。”
“应漪都快十三了,大姑娘了,家里也是有自己的房间。有什么问题?”叶永昌对她笑,“快,跟我走。”
“都已经下半夜了,就别换地方了。您也回去早点睡。”二姨太说,“我进去睡了。”
“你不想跟我睡?”叶永昌皱眉。
她搬到大宅之前,为了能和他睡一晚,做的那些事,他看了又是对她嫌烦,又是觉得她可怜,所以偶尔会陪她一两晚,每次她都兴致高昂,老说还要给他生个儿子。
“我年纪放在这里了。你不去找年轻漂亮的姑娘,找我这么个半老徐娘做什么?”
叶永昌已经确定了,她压根就不想和他睡,他问:“你不是最想跟我睡?”
站在大门口讨论睡不睡的,不好!二姨太纠结了好一会儿,拉开了门:“进来说。”
让他进门,她把门关上,进里间看了一眼女儿。
她把卧室门给带上,她伸手:“坐。”
叶永昌坐下,见她离他八丈远地坐下。
她幽幽地说:“谁也不是天生下贱。可我小时候家里穷,我爸把我卖给了戏班,成了个戏子,我看了那些前辈什么的下场,我就开始给自己谋划未来的路,你是南洋富商家的公子,能给你做小,已经是我这样的人,最好的出路了。大少奶奶傲气,嫌弃你脏,不给你碰。我不行,我知道我得有儿子,幸亏老天保佑我生了一儿一女,生了儿女,我得为孩子们着想,我不能像小三、小五、小六那样离你远远的,只要离你远了,你连自己的孩子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所以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大少奶奶去了,你那些女人里,我跟你的年数也算是最长了,可那又怎么样,我是姨太太,如果你都不进我房了,就你那个日本妖精,第一个能把我给撕烂了,那我的孩子们怎么办?”
二姨太低头:“所以我贱,哪怕是你施舍,我也拉着你进房。我明知道你刚刚跟外头不干不净的女人刚刚睡过,我也忍着恶心伺候你,还装出离不开你的样子。就算那个日本女人在家说不二不三的话,我也忍。可我演过穆桂英,我演过梁红玉,终于我忍无可忍,情愿讨饭,也不跟你和那个日本女人在一个屋檐下了。刚好这些话被老爷听见了。这真是峰回路转,老爷要亲自教养应章,将我和应漪一起接到老宅。如今,老爷对应章寄予厚望,应章也争气好学,还有应澜小夫妻俩帮衬着,我的应章肯定成才,只要应章成才,应漪也不会差。我现在就想等应章成婚,给我生孙子孙女,我给他带孩子。”
叶永昌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你嫌我脏?”
“打个比方,你愿意和别人共用一双筷子吃饭吗?那双筷子往她嘴里塞了东西,又往你嘴里塞,其中有陌生人,还有你极度讨厌的人。”二姨太看着叶永昌问,“以前不用这双筷子吃饭,我会饿死,那我只能忍。现在我知道饿不死了,我还犯得着用那么多人咬过的筷头吗?”
咬筷头的比喻太过于形象,以至于叶永昌脑子里冒出来自己找阿姆斯特丹橱窗女的画面,他羞恼:“陆文娟,你……”
“我跟儿子说,如今他是正儿八经的叶家长孙,不是当初那个为了要在家里争一席之地的小娘养的东西了。要学长姐照顾弟妹,要学小姑父和姐夫,男儿不可负心薄幸,一心一意,夫妻和睦,儿女和顺。我替他要了余家的家训,让他熟读,他爷爷也希望叶家能成为有规矩,家风正的人家,那就从应章开始吧!”她去拉开门:“天快亮了,你回去睡一会儿吧!”
叶永昌被自己的二姨太给赶了出来,浑浑噩噩地进了自己的房间,躺到了床上。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女人,除了元配是大家族的孤女有傲气,不是看上他的钱,其他几个都是因为钱而跟他,尤其是老二简直就是钻进钱眼了。
他翻过身,妈的!不就是老头子给她给得更多吗?现在她就跑去抱老头大腿了。可真应了戏子无情这句话。
十来天没睡女人了,叶永昌一下子睡不着,他都想不到自己会有一天沦落到自我解决,但是解决的时候脑子居然是老二穿着大姑娘衣服抬头的样子,就她一把年纪装大姑娘,还嫌他脏?妈的!兴致全败干净了!
叶永昌草草闭眼睡了,谁想才将将睡着,电话铃就响了,老头子问他,要不要陪着孩子们一起回?
回!怎么不回?在槟城对着那群庸脂俗粉胃口全无,回星洲好歹还有小七、小八两个小娇娇在家。
叶永昌和家人一起上了船,他要进船舱补觉,听见大儿子叫:“大姐,你放好东西,我们去露天餐厅好不好?你再帮我想想,平价商店该怎么选地方?”
“好,我放了东西就去。”叶应澜跟弟弟说。
叶永昌想要继续睡,却怎么都睡不着了,拉开舱门,往前面走去,只见在甲板上,姐弟俩头凑在一起。
他在他们一桌坐下,听儿子在说:“大姐,我懂了,就是把特别日常的货品放到平价商店,薄利多销,看似吃掉的是咱们百货公司的份额,实际上吃得更多的是小商铺的份额。”
“也不是,有些会改变人的习惯,比如牙膏,薄利多销的结果是原来用盐搓牙的人,也会尝试买,不是吗?”
“原来是这样。”叶应章点头。
“好好学,爷爷说明年送你去英国读书,英国有很多有特点的百货公司,像塞尔福里奇、哈罗德这些都很有特色,你学习之余,要好好去了解。”
“我会的。”
百货是叶家主业中的主业,应章还是读书的年纪居然要开始学做生意了,还是做这么大的生意?
叶永昌以为老头子当时说要培养儿子,是为了给他压力,儿子才这个年纪,要起来也要很长的时间,他只要好好听老头子的,别像以前那样我行我素,老头子不至于真要跳过他,把家业交给儿子。
现在?听女儿和儿子的谈论,叶永昌发现儿子成长比自己想象中的快得多,别人都是兄弟之间竞争,自己要面对的是跟儿子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