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丸子
眼看着董芸能下床了, 梨花也没再天天守着她,她心里一直惦记着那日张春景成亲时郑三哥说的那件事。
这件事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不止压在董芸身上, 更是压在她的胸口,令人喘息不过来。
一旦昔日明月公主身边宫女及护卫身份的排除工作进行到晋阳县这边, 那么董芸如今本就不算平淡的日子更是岌岌可危。
因此这段时间以来,她也频繁奔走各处,希望能借助系统, 能窥探到排查工作的蛛丝马迹。
为此,她特地和慕容锦了解了镇抚司的构造, 其中, “南镇抚司”主要负责维护内部法纪与军纪;而“北镇抚司”则是皇帝亲自指派的利刃, 拥有自行逮捕、刑讯乃至处决的无上权力。
董芸这类事件,毋庸置疑是交由北镇抚司来处理。
慕容锦大伯慕容青山所属的是南镇抚司,是以董芸在向江娘子求助的时候,也只将芙宝进行托付,至于自己的事却只字未提,毕竟对慕容青山而言, 鞭长莫及。
很快,令人心惊的消息如同乌云般压来, 从县令张先处得知,北镇抚司的指挥佥事鲁晋将率领二十名校尉不日抵达晋阳县。
得到这个消息后,梨花第一反应便是带着董芸继续逃亡。
但很快也意识到, 一旦她们逃走,留下两家人在村里, 待北镇抚司的人赶到,家人必定因此遭殃。
这正是董芸内心深处的恐惧之源, 也是她为何始终坚决推开梨花的真正原因。
与此同时,周边的县城因为涌入大量的流民而变得风声鹤唳,就连平静的大柳树村也未能幸免,村口的几户人家,也已经被一些流民及盗贼光顾了一次,万幸的是暂时还没有人员伤亡。
整个村子立即进入了戒备状态,但让村民们更加惶恐的是,他们原本储备的半年口粮,在税粮提前征收的压力下变得岌岌可危,倘若提前把明年的税粮给纳了,那就没米下锅了。
不得不硬着头皮上街购粮,却发现粮价正在疯涨。
一时间人心惶惶,众人聚在村正家的晒坪,议论纷纷。
“我们家就留了几石米,剩下的全给卖了,早知道现在粮食这么贵,我们就留到现在再卖。”有人捶胸顿足道。
“哼,你说得轻松。留到现在,你舍得卖吗?卖了之后,你拿什么去交税?再花大价钱去买回来?”另一个人反驳道。
“哎呀,当初村正就提醒过大家要囤粮,可你们就是不信。现在好了吧,趁着粮价还没涨到离谱的地步,赶紧先买一些回来囤着。万一以后还涨,那可就真的糟糕了。”
村正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梨花,心里有些复杂,当初对于这小丫头的建议,他是说给村里人听了,但也确实没太当回事,不过还是囤了一些,但要是知道眼下这个情况,他铁定是一粒粮都不会卖。
囤粮的事,梨花已经建议过了,有些人没听,那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可没打算当老好人。
她更担心的是流民的问题,于是提道:“除了粮食,流民的事情也不能忽视。现在他们只是小打小闹,等北边来的人多了,十几个人结成一伙,到时候就不只是偷盗那么简单了,恐怕会闹出人命来。”
这话一出口,村头那几户人家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他们赶忙转向村正说道:“三爷,您得拿个主意啊!我们几家这几天都没合眼了,就怕哪天半夜醒来发现脖子上架着刀。”
村正叹了口气,他也是没辙啊,又转头看着梨花道:“梨花丫头,你说说要怎么办才好?”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丫头的厉害,但张三爷又怎会糊涂?
从之前上山引狼救人、到后来对抗赌场那群人、再到如今拜师龙威镖局总镖头并救了夏相的孙女……这一系列事情都证明了这丫头的不凡之处。在张三爷看来,村里百十个大老爷们加起来都不如眼前这丫头厉害。
村正这一态度,稍微聪明一些的人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初让村正同意囤粮的不就是梨花吗?于是众人都齐刷刷地望向了她。
梨花道:“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每家每户出一两个壮丁轮流守着村口,一旦有人来就敲锣打鼓把大家叫醒共同御敌,而且这样一来,也能让那些流民知道我们村子是有防备的,不敢轻易来骚扰。”
众人听后有的赞同有的沉默不语。赞同的主要是村口那几户人家,要是有了看哨的,他们好歹也能睡个安稳觉;而越往里边的人家则越觉得流民未必敢深入进来,因此并不想出这个壮丁,毕竟眼下就要春耕了,出一个壮丁那田里的活儿就少一个人干。
梨花哪里不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道:“现在虽然只有小股的流民骚扰村头那几户人家,但一旦流民数量增多,不论你家位于村子的哪个角落,都难逃洗劫的命运。为了省下这点人力而可能失去身家性命,那可就真不值当了。”
大根也站出来支持女儿道:“我们家就在东山脚下,位于村子最深处。我们家肯定得出人站哨。”
村正赶紧接过话茬,对大根说道:“大根呐,你们家不仅要出人站岗站哨,而且你以前还当过兵,梨花丫头现在又拜了慕容老镖头为师,你们俩都是会武艺的人,还得麻烦你们抽空出来训练训练大伙儿。万一真的有土匪进村,大家伙一点把式都不会,那不得任人宰割。”
梨花的忠实拥护者张老五也站出来道:“村头不仅要有人守着,还得组织一个小队伍巡逻。白天还好说,能看得见有人进村;可到了晚上,人家悄咪咪摸进来,没有个警示的,别说反抗,直接在睡梦中被抹了脖子。”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感到脖子一阵发凉,原本还犹豫不决的人也纷纷表示赞同这个提议。
就在这时,曾婆子大声嚷嚷起来:“我们家孤儿寡母的,没有壮丁可以出,你们让我们怎么办!”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她,站在她身边的曾广进顿时感到一阵尴尬,脸色微红,他赶忙解释道:“娘,我也是个男人,当然也算壮丁。村正,到时候安排人的时候,把我也一起编进去吧。”
曾婆子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那不行!你是一个读书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你好好回去念书就行了!”
旁边有个女人直接出言讽刺:“我们家就只有我和三个孩子,我也能去警戒村落,凭什么他一个男人却躲在女人背后享清闲?”
立即有人附和道:“你们这些男人啊,说起来好听是要考取功名,但实际上呢?每天抱着书本不用干活儿,全靠自家妻子和老娘养活。你们这种人就算当了大官儿,以后也只能躲在老百姓后面拍桌子!”
“就是啊!念书没我们女人的份儿;现在连守村子你们也要偷懒儿;这也太窝囊了吧!”其他女人也跟着起哄。
曾婆子哪里受得了这些人这么说自己儿子?跳起来就要跟那几个妇人开撕,顿时现场一阵闹哄哄。
曾广进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中感到无地自容,脸色通红地拉住自家老母道:“娘!你不要再吵了!读书是为了当大官没错;但也是为了为民请命、报效家国!处于乱世之中,书生若无用武之地,就应当弃笔从戎、身先士卒那才是真丈夫!你不许拦着我,否则我回去就把家里的书全都烧了!以后再也不碰书本了!”
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显然内心十分激动。
曾婆子敢和别人撕,却不敢忤逆儿子,听到这话,只得哭嚎着缩到一边去,委屈巴啦地抹着眼泪。
站在外边的夏寻雁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转头冲一旁的董芸道:“曾婆子看着不识大体,可却养了两个好儿子。”
董芸却也只能回复她一声叹息。
夏寻雁看着人群中被村民寄予厚望的少女,问道:“你初见她时候是怎样的,如今跟当初可一样?”
董芸摇了摇头:“初见她时就一个又黑又瘦的小丫头,整日被向家那些人欺负,甚至拿不出一文钱为母亲治病,可怜兮兮的。”
如今,变得高挑矫健,聪颖坚韧,已经从过去一棵受风雨摧残的小树苗,逐渐长成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了。
夏寻雁笑道:“你知道我刚见她时候是怎样的印象吗?”
董芸摇了摇头。
夏寻雁道:“沉着、冷静,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转眼之间匕首没入喉咙就终结两条人命,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快、准、狠!”
董芸知道梨花为了救夏寻雁做掉了两个人,但毕竟没有亲历那件事,还以为是要经过一番搏斗,如今听到夏寻雁如此描述,不禁有些震惊,眼神立即转向人群中间的女孩。
这与她往日所见的那个乖巧体贴的梨花,可一点都不像!
“明月啊,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女孩,太神奇了,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会给我们带来极大的惊喜。”
董芸听着她的这句话,抱着胳膊看着人群中的女孩,未置可否。
很快,村民们就商定出了具体的方案,村里七十二户人家原则上每家都需按规定出一人参与守备,但家里只有一个劳动力的,农忙时节可暂不出人,而那些能多出人手的人家,每天还能额外获得五文钱的补助,这部分钱,从村里的公费出。
虽然少,但攒个两天也差不多能买上一斤肉了,村里还是有大把人愿意干!
站哨的两人一起,巡逻五人一组,分前半夜和后半夜进行巡视,如此每组只需多睡个半天就够了,至少不耽误太多白天的农事。
至于操练,以前饭后都到晒坪闲聊打闹,如今就改成操练。
众人一听,觉得新奇,便都答应了下来。
还别说,几天操练下来,大家发现这不仅能强身健体,而且整个村子的凝聚力也越来越强。再也没有人抱怨这个安排,反而有些人因为家里有事迟到了还会心急火燎地赶来,生怕少练一天就跟不上别人的进度。
操练的事主要交给大根来做,梨花自己有别的事要忙。
大根在军中待了快二十年来,操练这种事对他来说简直像是喝水一样简单,口号喊起来也是有模有样,连一些老掉牙的老头子老太太也忍不住跟在一群年轻人后边挥着手臂舞着胳膊,盼着借这股劲儿练上一练,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梨花则交代系统,让它将意识放在村子的周边,一旦有陌生人进村就要及时通知自己。
虽然村里有了哨塔,可毕竟山贼流民神出鬼没,谁能保证每时每刻都能盯得到。
事关宿主安全,系统当然不敢大意。
而当天晚上,梨花也收到了20个点的属性奖励,原因是她的提议增强了村民的积极性和村庄的凝聚力,是极具意义的一件事。
梨花将8个点分到智慧,7个点分到了体魄,还剩5个点在声望那儿。
系统道:“宿主,你现在智慧51体魄38声望49承欢11,一共149,加油,只要再加一点就可以抽奖了。”
梨花一听,想起之前抽到的多子丸和养颜丹,一时间突然变得兴趣缺缺。
奖励商城里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这些个东西一点用都没。
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至少老黄鸡的鸡蛋还是挺好吃的,而且老黄鸡孵出了好几窝小鸡了,过了这么久,这些小鸡也开始下蛋,虽然没有老黄鸡那么能生,但那一天也是一两个蛋妥妥的。
为此家里已经专门搭了一个巨大的棚子来安置这些鸡,每天鸡蛋都吃不完。
聊胜于无吧。
……
镇抚司的人做事向来保密,行踪更是捉摸不透。
从县令张先和何主簿那儿,梨花只知道北镇抚司指挥佥事鲁晋一行大概会在二月底这样到达松林和晋阳一带,具体什么时候到,去往哪个村子,都还是未知数。
梨花只得骑着马日复一日地穿梭于晋阳县的四野八荒,借助系统搜寻镇抚司的蛛丝马迹。
多日来一无所获,却意外发现当初被驱除出了大柳树村的向家,最后安家西坪新村,这里靠近松林县,而且距离白虎山庄不算远,向大郎到了新村后整日游手好闲,躺平度日,被家人嫌弃,后来不知道怎么和白虎山庄的人搭上线,竟混入其中成了其中一员。
白虎山庄本身就是个土匪窝,这些年洗白自己,靠赌场妓院等生意维持开支。然而,随着时局动荡、经济凋敝,百姓们已无力涉足这些声色场所,生意因此日渐惨淡。尤其是几个月前在晋阳县损失了上万两白银后,山庄与山上的匪寨瞬间断了资金,周转不过来,于是又重操旧业,三五成群地下山劫掠百姓。
向大郎加入其中,因其足够凶狠恶毒圆滑,跪舔又舔得彻底,得到小头目的重用,一时间风头无两,愈发放浪形骸。
梨花原本就想要教训向大郎,只是前段时间一时候没得空,如今从系统那里得知此人的情况,恨得牙齿痒痒,想要蹲守这人,将其一箭射杀为民除害。
然而,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却让她改变了主意。
镇抚司这群鹰爪自北向南一路搜寻,必先经过晋阳县最北面的宝溪村,而宝溪村有个罗荣,曾与郑三哥和曾大有一起去当的兵,同在一个小队,郑三哥做了上官的亲兵,曾大有和罗荣则入京成了护卫,罗荣因为年纪大加上身子有恙,后来退役归田,这些年一直在村子里打转。
得知这些消息后,梨花心中便有了个计划。
这个计划或许能暂时解决眼下困境。
那就是——移祸江东!
夫子教过的,或许此刻正是将这些书本上的理论知识付诸实践的时候。
而眼下要做的,就是布局,还有确定那群鹰爪到达宝溪村的具体时间!
这些计划,梨花都是瞒着董芸做,她不想让她担心,而一旦真的成功了,那便是她递交给董芸的“投名状”,让对方知道,她梨花也是个有勇有谋,也是个可以倚靠的人。
要让董芸相信,自己可以护着她们母女平安一世!
同样她也没有将计划透露给慕容锦等其他人,因为她没有办法和她们解释自己是从什么地方获取那些关于镇抚司等绝密的消息。
她每天出门倒也没和家里交代要去哪里,熊氏等人也只当她去了镖局。而镖局这边,自从知道董芸的身份,也只当她是在村子里没出来,如此倒也方便她行动。
让梨花稍感欣慰的是,自从伤势痊愈后董芸对她的态度也有所转变,不再像之前那样唯恐避之不及,甚至偶尔两人还能安安静静地说上几句话。
如今大敌当前,梨花见她竟显得比以往更放松,以为她这是认命了,不想逃了,心里难受得紧,于是也更勤快地往北边跑,查探情况,甚至有两天晚上都直接睡在宝溪村和白虎山庄附近山野里。
这日难得回来,洗漱过后就去了董芸那儿。
刚到院外就闻到了香喷喷的猪油的味道,进了屋后直奔灶房而去,见到董芸正在灶房里炸丸子,芙宝则不见人影。
董芸见她进来,头也不抬问道:“吃过饭了吗?”
梨花点了点头,“吃过了,不过还能再尝尝你炸的小丸子。”
董云听她这么说,便夹了一个送到她嘴边,梨花赶忙张嘴接住,轻轻一咬,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道:“外面焦香,里边滑嫩,好吃!好吃!”
董芸见她如此捧场,忍不住浅浅地笑了笑,又给她夹了一个。
梨花心里激动,董芸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冲着自己笑了,自从之前她赶着自己走没能成功后,两人就这么淡淡地处着,如今能见她冲着自己重展笑颜,她焉能不激动。
也更加坚定了要把手头谋划的这件事做好的决心。
她冲着董芸道:“我这两天要出去一趟,明晚后晚可能就不回来了,你自己在家注意一点,村头那里要是敲了锣,就和夫子赶紧躲到老地方去。”
董芸点了点头,“我知道,现在外头兵荒马乱的,你自己在外头也要注意点。”
梨花嗯了一声,洗了手帮她挤丸子,两人一起弄,很快就炸了一大盆。
“怎么一下子炸这么多的丸子?”
董芸没抬头,轻声道:“见你天天往外头跑,想做一些给你带着吃。”
梨花顿时又惊又喜,“真的吗?我恨不得能全都带去。”
董芸道:“你要是喜欢,就全带去吧。”
梨花摇了摇头:“我就出去两日,很快就回来了,哪里要带这么多丸子,等我到时候回来你还没吃完,就来你这儿吃。”
董芸勾起嘴角笑笑,没说什么。
芙宝从曾婆子那边回来,和梨花好一顿亲香,又央着她给自己洗了澡,正高高兴兴准备上床的时候,曾婆子却过来接人了。
芙宝满脸不情愿地嘟囔着:“不要嘛,芙宝要和娘睡——”
曾婆子脸色不太好,看也没看一眼董芸,抱着小家伙就走,口中道:“奶年纪大了脚冷,你小孩子身子热乎,刚好给奶捂捂。”
芙宝满脸不高兴,她已经连续三四天睡奶哪里了,她还是更喜欢和香香软软的母亲睡。可母亲自小就教她要孝顺,即便再不情愿,她还是跟着曾婆子走了。
梨花疑惑地看着董芸问道:“怎么了?她不愿意就算了呗。”
董芸淡淡地解释道:“老人家想跟孙女睡就这么点小事我还能不成全?”
梨花想想也是,便没再多言了。
但一想到芙宝不在,董芸就一个人一屋子了,不由得蠢蠢欲动起来,道:“姐姐,今晚你帮我温书呗,好不好?”
董芸手上正在收拾的东西,听到她的恳求,手上微微顿了一下道:“好。”
梨花闻言大喜过望,赶忙去摆好小桌子,将笔墨纸砚都一一摊开放在上头,然后一脸殷切地看着董芸。
董芸撩了撩头发道:“你自己先看着,我忙活着一身油烟,先去洗澡,出来了再教你。”
梨花赶忙乖巧点头:“好,姐姐快去吧。”
等董芸洗好进了屋,梨花正跪坐在榻上写着字。
从刚开始学习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梨花认的字越来越多,会写的字也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歪歪扭扭鸡爪爬过,到现在虽然还是幼稚得很,却已然是工整有序,除了属性加成的影响,和她自己的努力也是分不开。
董芸悄然靠近,坐在她旁边,目光落在正在抄写的文字上:……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出自《大学》)
“这话倒是很贴合你,长期努力,总有一天会豁然贯通,笨鸟先飞。”
梨花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道:“姐姐这是在笑我笨。”
董芸摇了摇头:“不,我只是感慨你入学得晚,若是我在你这样的年纪才开始认字,恐怕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还写不利索。”
梨花看着她,忽然咬了咬唇:“姐姐,我会写你名字。”
董芸微微挑眉,“哦?那写来看看。”
她还记得当初这丫头刚来跟自己学认字的时候,就曾问过自己的名字是怎么写,只是当时还没顾得上写,窗外的风就把蜡烛给吹灭了,这人就——
想着当初那些事,董芸惆怅之余,耳根子也免不了一阵热。
梨花见她看着自己,于是她提起笔来,点了点墨水,在刚刚那页宣纸的旁边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四个大字。
宇文明月!
董芸心一跳,下意识要去抓那张宣纸,女孩却早在她前一步就把纸张给揉了起来,凑到烛火边上,很快随着一朵蓝色的火焰升起,薄薄的宣纸包着里面的字化为灰烬,作一缕轻烟飘散在空中。
“姐姐,没事的。”梨花见她脸色微变,忙捉住她的手安慰着。
董芸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这人,半晌才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没事。”
说着垂着头,腰身一软,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
“姐姐,你刚洗完澡呢,手怎么还是冷的。”梨花说着,伸手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
董芸被她拥住,果然觉得身子暖了些,但又觉得身体空空的,无力的,让人漂浮不定,她忍不住张嘴呢喃:“梨花,你抱紧我一些……”
梨花听到这样的要求,心疼坏了,将她整个人捞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
怀里的身子感受到了紧绷的禁锢感,似乎觉得舒服了些许,但很快又颤了颤,转过头来,突然吻住了她的唇。
梨花心一跳,像是要蹦出了喉咙,整个人瞬间绷紧了起来,托住她的脑袋,将人往自己方向压着,舌头也跟着闯入檀口。
生怕她下一刻逃走了。
董芸被强势入侵,轻吟一声,紧紧抱住她的脖子。
梨花如今已经知事,也感受到怀里这女人正在动情,或者是因为不安而想寻求安慰,怎么舍得再将她放开,搂着她稍微一用力,就抱了起来,起身下了榻,放到床上。
等人躺下来了,她这才放开唇,抵着女人的额头轻声道:“姐姐,我今晚不回去了。”
董芸喉咙里轻轻嗯了一声。
“我不睡木榻上,我要与你一床。”她小声地,提出了无理的要求。
耳边仍是嗯的一声。
梨花只觉得一阵热血上涌,但想起房门没关,轻轻把她的手拉下来道:“我先去关门。”
董芸放开手,平躺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着。
梨花下了地迅速把门关了,又一口气吹熄了油灯,再爬上床,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等她低下头去寻董芸的唇,对方微微一张嘴,便含住了她。
梨花想起了慕容锦给她的那本小册子,不禁后悔自己没能仔细研究后面的内容,但唯一看过的那一页,至今还在印脑海里,当她学着那幅画,解了董芸的裤头,终于如愿以偿复刻了那幅画,全身血液都在澎湃。
董芸没想到头一回就来这么刺激的,她虽然知道是那么回事,但毕竟未经人事,直到被咬住的时候,整个人顿时魂飞魄散,战栗不已。
太刺激了,不得不推开。
可那脑袋才一移开半寸,就已经舍不得了,空得难受!
又不得不将她脑袋压了回来。
此时脑袋里的系统眼前是一大片的马赛克,无力地叹了口气,关机下线去了。
梨花享用完开胃菜,才发现底下的褥子已经湿了一大片,也终于相信了女人是水做的这样的话,而她自己,虽然衣衫整齐,但底下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为了公平起见,她很快也除去了衣衫,投入正餐之中。
董芸话不多,断断续续地哼了一阵子,也只有梨花手太重的时候才会低叫了几声让她轻点……
第82章 激战
一夜好眠, 梨花醒来的时候,董芸还在睡着。
光裸的肩头依偎在自己怀里,让梨花一度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很不真实,她忍不住掐了自己的掌心, 疼痛感传来,才确定昨晚上的那一切,是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她真想一辈子都这样, 就这么搂着她睡去,再相拥着醒来, 如此度过每一个晚上每一个早上。
可眼下还不行, 看着外头天已经渐渐亮起来了, 要不了多久那个小团子就会跑回来砰砰撞门,而且她还有事情要办,只有姐姐的事情解决了,她们才能长久。
于是恋恋不舍地将自己从被窝里拔起来,将昨晚剥落的衣服给一件件穿上。
包括董芸的,她昨晚被自己折腾坏了, 这会儿还在沉睡着。
然而看着褥子上那一抹鲜红,眼皮子不禁跳了跳, 得益于身边有了慕容锦那样“知识渊博”的人,梨花当然知道初/夜是怎么回事。
回忆起昨夜的缠绵,事实上她进入的时候是觉得有些异样, 只那时董芸情动得厉害,又湿得很, 阻力相对较小,加上自己也是个磕磕绊绊的新手, 并没有太在意。
现在想来,那竟是姐姐的第一次。梨花不禁懊恼着自己不够体贴,连续要了她三次,也不知道她疼不疼……
可姐姐……不是已经有芙宝了吗?
这时才迷迷糊糊想起之前董芸就说起过,如果芙宝不是她生的话,自己还会一如既往地爱护着芙宝吗?
原来一切都已有先兆。
她轻轻地用手指刮了刮女人的脸颊,心里充满了怜惜。将被子掖好,再看着屋内毫无异样,这才打开门,将一夜暧昧释放出去。
果然不出所料,刚洗漱完,小团子就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了过来。
看着母亲还在睡觉,又出来围着梨花转。
梨花简单地给她二人弄了早饭,趁着芙宝在外头吃早饭,又进屋亲了亲董芸的唇,这才出门去。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刚刚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床上的美人缓缓地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清明。
梨花和董芸说要出来两日,可当真行动起来,两日又哪里够用。
这几日,她化身客商,频频与宝溪村联系,并在前一天已经与该村村正商议妥当,决定采购他们村子里的香木。
她给出的价格远超其他商家,甚至预付了两成的定金,这让宝溪村的村民们欣喜若狂,纷纷忙碌起来,抓紧时间备货。
而接下来要布局的是请君入瓮。
梨花乔装打扮一番后,准备前往赌场“偶遇”向大郎。
她的计划是将自己在宝溪村大额订货的消息通过向大郎散播出去,以此吸引白虎山庄附近山匪的注意。她预计,镇抚司的人很快就会进村调查罗荣的情况。届时,自己再将土匪引入村子,两边相遇必定会引起激战,自己则趁乱做掉那群鹰犬,姐姐那边,也能有喘息之机。
但愿宝溪村的老百姓能经得起那一夜的折腾。
梨花别无选择,就算不是她,根据宝溪村与白虎山庄的地理位置,这个村子被土匪洗劫是迟早的事情。与其让村民们被动地等待灾难降临,不如主动出击,激化土匪与镇抚司的矛盾。
镇抚司是皇帝直接掌管,如果那人能够忍下这口气不派兵剿匪,这事传出去,对其威名损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但反过来,如果上边能派兵来剿匪,如此也算是当地老百姓的福气,否则,日后村民独自与土匪对抗,必定更是难上加难!
赌场里的向大郎是个消息灵通的人物,当梨花乔装的公子哥向人透露要收购宝溪村香木的消息时,向大郎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白虎山庄下头有五个山寨,近年来因为各种原因导致收入锐减,而支出却不断增加。上次晋阳县妓院损失了一大笔钱,各地的妓院赌场铺子又没什么进项,整个山庄如今已经入不敷出。
下边的山寨里更是无以为继,都在到处打家劫舍过日子,有时候进个村子连十两银子都搜不到,如今有这么个傻大个送钱上门,向大郎怎么能不激动,回去就把近几日内富商要去宝溪村收购香木的事和小头目说了。
小头目高兴坏了,“你小子可真是个人才,这种机会都能被你碰到,不枉我看重你,这几日先派人去宝溪村附近蹲点,一旦富商的人到了,立马叫弟兄们进村。”
向大郎觍着脸道:“四当家,那富商说他的商队从蓟梨出发,到宝溪村得天黑才到,剩下的一半银子也是商队到了才给,咱们就晚上去,待人来了好拿银子,刚好趁着晚上也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四当家哈哈大笑:“成!那就照你说的晚上去,我估摸着那商队应该不只拿这批货的货款,到时候咱来个瓮中捉鳖,多的就等于多挣了。”
一群人跟着哈哈大笑,仿佛那银子已经进了他们的口袋。
北镇抚司的人是谷雨那天进村,早在他们踏入宝溪村十里半径的范围内,梨花已经得到了系统的消息。
作为替皇帝办事的鹰犬,他们总是习惯在黑夜中行动,仿佛这样才能掩盖他们那些见不得人的行径。
梨花也在他们踏入十里半径地界之前,乔装过后,大摇大摆地进了村。
村正见买家如约而至,眉开眼笑地忙前忙后招呼着。
梨花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番货物,满意地点头道:“货都不错,我的人已经从藉梨出发,今晚应该能到,最晚明早也会到。剩下的货款,等他们到了再一起付。到时候还请村正帮忙接待一下。”
村正忙道:“这是自然。”
梨花也在村正的安排下,在一户农家安顿了下来。
半夜,随着一阵马蹄声,二十人左右的队伍举着火把进了村子。
与此同时,早已埋伏在山上的土匪们也瞪大了眼睛,兴奋地盯着这一幕。小头目冲着旁边的向大郎笑道:“看来你的消息没错,这次咱们可要大捞一笔了。”
向大郎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讨好地说:“小的哪敢耽误四当家的事。”
小头目拍了拍他的肩膀,许诺道:“等这事成了,我带你去见老大。”
向大郎赶忙跪地磕头道:“谢谢四爷,谢谢四爷!”
小头目大手一挥,命令土匪们做好准备:“等那些人下了马进了屋,咱们就冲下去。记住,专挑那商队下手,村民身上没油水,别白白卷了咱们的刀刃。解决了富商和商队后,咱再扛几个女人回寨子里快活!”
众土匪闻言,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而这一切,都被宿在农户家中的梨花利用系统给听得一清二楚,她早已换上了和土匪一模一样的夜行衣,静静地等待时机。
随着一声令下,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密密麻麻地响起,两百多名土匪嘴里喊打喊杀着如狼似虎地冲进了村子,直扑那群人刚进去的那户人家。
那里正是前公主护卫罗荣的家。
而此时,屋里,北镇抚司指挥佥事鲁晋正在一一询问罗荣当年退役之事,其妻子也被叫来仔细辨认。
然而,话还没说完,四面八方就传来了喊杀声和脚步声。
屋内几人顿时警觉起来,一名校尉匆匆进来报告:“大人,好像是山上的土匪进村,可不知道为何,全冲着咱们这边冲过来了。”
鲁晋大吃一惊,他们此次出行计划极为保密,这些人怎么可能知道他们的身份?而且,竟敢对镇抚司的人下手,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然而,随着外面传来一声惨叫,一名校尉应声倒地,喉咙上贯穿着一根长箭。箭身普通无奇,但却在眨眼之间,要了他们一人的性命。
鲁晋脸色骤变,怒喝道:“准备迎敌!”
近二十名北镇抚司的校尉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是朝廷最精锐的士兵之一,鲁晋自信能够抵挡这些山贼土匪。
罗荣也意识到情况不妙,他赶忙让妻儿躲在床底,自己则手持砍柴刀守在卧室门口,大有谁要进这扇门就得从他尸体上踏过之势。
山上的土匪很快就冲到了罗荣家附近,与周围的校尉短兵相接展开了激战。少数土匪趁机闯入其他百姓家中,一时间整个村子鸡飞狗跳惨叫连连,陷入一片混乱中。
土匪们虽然人数众多,但大多是一群乌合之众,缺乏组织和纪律性。相比之下,北镇抚司的校尉们虽然人数较少,但他们训练有素,以一敌十也不在话下,更是仗着精良的兵刃装备,二十几人竟与近两百人的队伍打成平手,甚至隐隐占了上风。
然而,一个神秘的身影却在悄然改变了战局。
梨花用黑布蒙着脸,混在暗处,眼神锐利如鹰隼,连发三箭,三声惨叫,箭箭命中。
原本处在颓势的土匪瞬间又把局势扳了过来。
激战仍在持续,场面极其惨烈,血肉四处飞溅,宛若人间地狱。
小头目此时已经满脸鲜血,狼狈不堪,冲着向大郎大声喊道:“这哪里是什么富商?这他娘的简直就是活阎王!咱们两百人出来,现在被砍得只剩下不到五十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听岔了!”
向大郎此时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惨烈的厮杀的场面,哭喊着辩解道:“小的没有听错啊,就是那富商说的——”
话还没说完,对面仅剩的五名校尉又攻了过来,小头目想跑也跑不了,只得硬着头皮带着剩下的人迎了上去。
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鲜血染红染黑了脚下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原本还钻进村民家中的土匪们也发现情况不妙,赶忙丢下村民,又包抄了过来。
鲁晋是所有校尉中战力最高的一位,勇猛无比,以一敌几十人都不在话下,却被暗中射来的一支利箭贯穿了整个大腿,如今只能靠着几名手下护着,边打边退进屋里。
小头目见领头的受了伤,大笑天助我也,命人撞开大门,带着一群人狰狞地闯了进来。
人谁也想不到,一向所向披靡的北镇抚司就这么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里,一行二十几人尽数丢了性命。
困兽之斗迸发出来的战力也不容小觑,小头目看着身边一个个倒下,仰天大笑,笑完了又哭:“老天爷啊!我带了两百人出来,这他娘就给我干得只剩我一个!我回去怎么交代啊!”
吼完了之后,才想起富商的事情来,手忙脚乱地去翻地上校尉们的腰包。他已经不敢回山寨去了,这么回去就是个死,他还不如从这些人身上弄点银子直接跑路算了。
这些人身上质地那么好的衣裳,光一件就得几两银子了,他们身上肯定有更多值钱的东西。
心里这么想着,手上也上下摸索起来,直到抓住一块金灿灿的东西,顿时心中一喜,口中叫道:“金子——”
然而等他看清上边的字样,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腰牌上面明晃晃四个字——北镇抚司!
老天爷,这都是什么事。
然而还没等他叫出声来,腹中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那没有死透的校尉正扭动着手里的匕首,搅动着他的肠子。
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校尉,鲜血从嘴边流了下来,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甘,很快整个人往后一栽便没了气息。
堆积如山的尸体中,一个装死的山贼见到这一幕,心中大骇,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同伙,挣扎着爬了起来,想要逃离这个血腥的屠宰场。却没想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一根棍子狠狠地敲向了他的脑袋。
“你这大胆的贼子,竟然连北镇抚司的上官都敢杀害,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罗荣一棍子将人打晕在地,随后迅速找来绳子,将这名山贼牢牢地捆绑了起来。
随即大声呼喊着村里的居民,村民们听到喊杀声渐渐平息,也壮着胆子冲了出来,却被眼前满地的尸体吓得魂飞魄散。
村正迅速反应过来,忙让各家各户统计伤亡情况,发现除了有几个村民被砍伤之外,竟然没有一人死亡。
这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得知被杀的人里边有皇帝的人,村民瑟瑟发抖。罗荣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冲着村正道:“张叔,这看起来像是土匪和镇抚司之间的私怨,你带人把这些尸体按照穿着分类摆放好,我现在立即赶往衙门,让衙门立即派人来处理。”
村正有了主心骨,这才稳下心来,安排村民做事。
这时候也想起那来收购材料的那位富商少爷,赶忙和借宿的那家农户询问其下落,男主人回道:“土匪进村的时候那小公子吓得屁滚尿流,说定金不要了,货也不要了,说他娘的太可怕了,他不能为了几百两银子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给丢在这里。”
他隐瞒了富商小公子实际上给他赏了十两银子的事。
村正一听,眉头紧皱,但好在他们拿了两成的定金,货也都还在,再寻找另外客商售卖就是了。
算起来没有什么损失,反倒挣了一笔不菲的定金。
于是便没把这事给放在心上,而是先把眼下这一关给过了再说。
第83章 蹊跷
晋阳县的夜, 静得只能听见县令张先的骂骂咧咧。
房门被急促地敲响,他一脸不悦地从两名小妾怀里爬起。然而,当得知二十名镇抚司校尉及一名四品指挥佥事在自己的地盘上遇害, 顿时两腿一软,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在师爷的搀扶下, 张先赶忙召集了县丞主簿等一干捕快,一行人连夜策马出城,朝着宝溪村的方向奔去。
看着眼前两百多具尸体, 几人差点当场晕死过去。
张先颤着声音,叫人搬来凳子, 总算勉强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他环顾四周, 有气无力地问道:“罗荣在路上跟我说了, 说是土匪下山后就直奔他家而去,见到各位上差大人举刀便砍,可是这么回事?”
村正赶忙道:“正是,草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直奔着几位上差去的,我们猜想是不是他们两边有私怨来着。哦,对了, 还有一条漏网之鱼,已经被我们抓住了。”
村民赶忙把绑住的那小啰啰给带了上来。
那小啰啰大约十六七岁, 也不太灵光的样子,看着一地的尸体,又被眼前的阵仗吓得不轻, 裤子早已湿了一片。
张先头疼不已,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山匪?”
小啰啰哭着回应:“回……回大人话, 是……是……白虎山庄下边的西坡寨子……”
张先听到是白虎山庄的人,眼神往李县丞方向瞟了一眼, 随即厉声道:“白虎山庄的土匪,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知道你们砍死的那二十几个人是谁吗?是镇抚司的上差,这些是皇上的人,连太爷我都见他们都得低头哈腰,你们竟把他们全都砍死了!”
小啰啰浑身筛糠似的发抖,带着哭腔摇头道:“大……大人,我是新来的,我什么都不懂啊。他们叫我们冲我们就冲,叫我们砍人我们就砍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杀这些人啊……”
张先冲着一旁的捕头流云抬了抬下巴,流云会意,上前一步,左右开弓,连续扇了那小啰啰十几个巴掌。眼见那脸腮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小啰啰的哭声也更加凄厉了。
“大人饶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张先心中烦躁不已,流云却及时住手道:“大人,这案涉及镇抚司,上头必定会另外派人下来察查。这人咱们还是不能动大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可不好交代。”
张先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道理,摆了摆手道:“把他押回去吧。”
又转头冲着李县丞道:“叔弼,现在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现在是二十一个镇抚司的上差啊,你说我要怎么办吧?”
李县丞此时已经汗流浃背,他和白虎山庄的人交好,在衙门里并不是什么秘密。以前只要事情不闹得太大,他都能随手压下来。可如今死的却是皇帝的人,而且一下子就是二十一个,其中还有一位四品指挥佥事。别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八品县丞了,就算他是知州知府也扛不住啊。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道:“太……太爷,下官这就马上联络白虎山庄,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按理说他们不是没脑子的人,不可能直接对诸位上差大人动手。此事颇有蹊跷,定有内情。”
张先冷哼一声道:“蹊跷?上次他们强掳了夏相的孙女、镇南将军的遗孀,你说他们不知情。这次搞出这么大的阵仗,难道也是不知情吗?这伙人这段时间以来频频骚扰我县北边的百姓村庄,为非作歹无恶不作。本官一直忙于安顿流民才没顾得上他们,本想你素来与山庄交好便让你看着点他们,你就是这么给我看的?”
李县丞听出张先话中的甩锅之意,心中暗自叫苦。想到到时候镇抚司必定会再派其他人下来调查,那群人手段非同一般,自己一个人万万扛不住,只得咬牙道:“大人请放心,一切等下官见过白庄主之后再做定夺。”
着便赶忙退下翻身上马,朝着白虎山庄的方向疾驰而去。
……
幽暗无边的丛林中,一个黑影慌不择路地狂奔,仿佛有无数厉鬼在其身后紧追不舍。他无暇四顾,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逃,逃得越远越好。
然而就在下一瞬,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狠狠一绊,整个人如失控的木偶般朝前扑去,重重地摔落在地。
当他颤巍巍地抬起头时,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长身玉立的黑衣女子,吓得他魂飞魄散,整个人往后一仰,又摔了过去。
他挣扎着爬起来,瑟瑟发抖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
话还没说完,对面就传来了一声嗤笑:“下有三岁小儿?你那未出世的孩子不就是被你亲手葬送的吗?哪里还有什么三岁小儿?”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向大郎如梦初醒,整个人猛地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少女,咬牙切齿道:“是你!你这个贱人!”
梨花看着眼前这个如同丧家之犬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怎么?现在认出我来了?前几天在赌场的时候你可没这个眼力见儿。你不仅偷听了我的话,还火急火燎地跑回山寨去通风报信。现在好了吧,你的同伙全都见了阎王去了。”
向大郎听到这话,瞳孔一缩,嘶吼道:“那富少竟是你所扮?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梨花冷笑一声:“害你?我若要害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对于你这种人,一刀毙命就足够了。你在这里头,不过是颗棋子罢了。不过我还真得感谢你呢,要不是你通风报信,皇帝那二十多名镇抚司的上差可没那么轻易被杀死!”
向大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山寨两百多人全都死了,还杀了朝廷的人,这一切竟全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如此自己回去哪里还有活路?
别说回去没活路,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都要被找回来。
想到这一切全拜眼前此人所赐,向大郎简直要疯了,他目眦欲裂,口中大喊道:“贱人——我跟你拼了——”
说着,便朝梨花扑了过来。
然而梨花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当人冲到离她只有两个拳头的距离时,她手中的匕首轻轻一送就如同穿豆腐般插入了他的胸口。
向大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你……”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说出了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便仰头栽倒在地。
梨花蹲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当日你试图调戏董姐姐的时候我就已经想杀了你,倒是让你多活了几个月,多为非作歹了几个月。”
“你……这个贱人……”向大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骂道,便彻底断了气。
等处理完一切,梨花坐在山顶,看着山底下宝溪村的星火点点,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至少眼下这件事够两边的人忙活一阵的了,拖得越久,姐姐就能多安全一阵子。
先前不知道镇抚司那些人什么时候来,这几天她一直蹲守附近,原本和董姐姐说两个晚上就回,这一下就蹲了四天了,也不知道姐姐有没有想她。
带来的一小包丸子已经吃完,早知道应该带多一些。
姐姐现在在做什么,她已经睡着觉了吧。
芙宝今晚是跟姐姐睡还是和她奶睡,她虽然不是姐姐生的,可姐姐待她宛若亲生,自己还能和以前一样亲近她,真好。
想着那天晚上的一切,董芸那如绸缎一般丝滑的肌肤,那动情的轻吟声,紧致的包容感,梨花忍不住抱住自己的胳膊,感受着心底的一阵阵涟漪。
好想姐姐啊。
等回去见到她,一定要好好抱抱她,好好亲吻她。
让她不要担心,未来日子再难,有自己陪着;那些沉重的担子,自己也能跟她一起扛起来。
回想董芸推开自己的那段时间,梨花仍觉得心中酸楚不已,自己受点委屈倒没什么,只是姐姐明明心里有自己,却不得不压抑着克制着隐忍着,她心里得有多痛啊。
好在姐姐似乎已经想通了。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瞬间,梨花突然一个激灵。
姐姐不是想通了!
那夜写她名字的时候,她明明还神情恍惚,魂不附体的模样。
可在那之后,她居然主动吻了自己,然后还……
梨花脑子里突然嗡嗡嗡地一阵响,姐姐不是想开了接受自己,姐姐是下了要离开自己的决心,才会百般顺从任由自己那般要她。
这个意识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劈在梨花的心头,她浑身颤抖无法自已,牙齿上下打着架,发出咯咯的刺耳的声音。
她再也没有心情继续蹲守等着衙门那几个官老爷过来,立即跃起朝山的另外一侧跑去,找到大黑马,身子腾空而起骑在鞍上,一阵风似的朝着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
大柳树村这几日并不太平静,先是前天白日里来了一辆又大又豪华的绿帘子马车,询问之下,来人自称是董芸娘的亲戚,来此探亲。
站哨人瞥见马车内仅有一名男子和车外的一名马夫,便挥挥手放行了。
马车在傍晚时分悄然离去,谁也没在意。
直到第二天早上刚醒来,就听到村尾的曾婆子那又尖又细的大嗓门响彻整个村子,说自家儿媳妇跟人跑了。
所有人都震惊了,毕竟之前董芸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又多次强调不会再嫁,怎么突然一夜之间就跟人跑了呢。
大家这才想起昨日的那个绿帘子马车,一时间议论纷纷。
有人劝曾婆子多等两日看看,说不定儿媳只是出去办点事就回来了。
有人则觉得事有蹊跷,毕竟她这次离开并未告知婆婆。
“可怜芙宝啊,她娘走的时候也没带上她,这么可爱的一孩子,这么小就没了娘,这可咋办啊!”
“董娘子也太狠心了,就算想走,也好好说一声,把孩子安顿好再走,寡妇再嫁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这是做什么呀?”
“就怕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这才急急忙忙走了。”
“兴许只是出去走亲戚。”
“走亲戚干嘛不跟婆母说一声,偷偷摸摸便走……”
曾婆子足足骂了两天两夜,可儿媳还是没有回来,曾家白天黑夜连续几天传来一阵阵打骂和孩子哭声,村民听着也忍不住为那可怜孩子心痛。
熊氏实在不忍心,就想去把芙宝抱来看两日,却被曾婆子骂了回去,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自家闺女也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都四五日了还不见人影,要是回来不见董娘子,也不知道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然而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村里第三日又来了一辆马车,进村又直直朝曾家而来,马车走的时候,车厢里传来孩子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很快消息传来,说曾婆子把芙宝给卖了,卖了二十两银子。
熊氏一听,心都提到了喉咙,她有银子啊,女儿给的两千两银票还在屋里埋在地下藏着呢,曾婆子要卖孩子她可以买啊,怎么悄无声息就拍了板了。
老天爷,闺女要是回来,得知芙宝被卖了,怕是要疯了。
赶忙让大根和大牛去追,把孩子买回来。
可马车已走远,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哪里还能追得上。
气得跑去曾家,和曾婆子又是骂了一场骂战,还动手厮打了起来,后来村正来了,才把人给拉开。
不论如何,两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而梨花在第五日晚上终于飞奔赶回村子,直奔曾家小院,只见院门紧闭,她连拍大门叫着董芸的名字,却没人回应。
顿时心中慌乱不已,翻墙而入,却发现屋里静悄悄。
点亮油灯,屋内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不见佳人身影。
梨花浑身发抖,就去拍曾婆子的门,曾婆子骂骂咧咧起床,冲着她就一顿骂:“别来跟我找那贱蹄子,不知道跟哪个野男人跑了,滚滚滚,都给我滚——”
说完将门啪的一声又给关上。
梨花不相信,继续疯狂地拍着她的门。
曾广进在门后道:“梨花,你走吧,嫂子确实跟人跑了。”
梨花摇头,她不信,明明那天晚上她还在自己的怀里,她们亲吻着,拥抱着,她明明那么喜欢自己,把自己抱得那么紧,她一直在叫着自己的名字,甚至在到达顶峰的时候,她用力地堵住自己的唇,那么缠绵那么热烈。
她不信!
“芙宝呢,芙宝在哪儿?”她颤着声音问道。
“嫂子都不在了,芙宝在哪儿就不重要了。”曾广进说着,人也消失在门口。
梨花拍了一阵子的门,再也无人回应她,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系统,问道:“系统,她在哪儿,快告诉我,她在哪儿?”
系统机械声音在耳边响起:“宿主,十里之内无法探查到董芸本人。”
梨花跌跌撞撞地走出院子,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刚进家门,扑通一声就栽倒在地上。
屋里熊氏突然被这一声惊醒,赶忙起床点灯,看到大门处的女儿,摔得满脸是血,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叫着大根。
梨花被抱入屋内,脑子里混混沌沌,口中无意识道:“姐姐……姐姐……”
姐姐,你又不要我了。
第84章 对峙
梨花第二天醒来, 心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找到她们,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往村子里不停地打听, 关于那辆神秘的绿帘子马车,马儿的模样, 车夫和车内男子的特征,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还有那日买走芙宝的那些人又是什么人?
她找到曾婆子,逼问她那些买家的信息。
曾婆子骂道:“我在外头随便拉的人, 给钱我就卖,我哪知道是什么人!这个贱蹄子带来的孩子, 谁知道是不是大有的孩子, 说不定是跟哪个男人生的野种, 我凭啥要花自家粮食把她养大!”
梨花气得直接将曾婆子打了个半死,直到曾广进苦苦哀求,这才留了她一条贱命。
村民见她如此癫狂,唏嘘不已。
谁曾想董寡妇当年发了善心救下的小丫头,竟对她在意至此。
梨花骑着马儿,像个无头的苍蝇一样, 到处奔走。她见人就问,有没有见过那辆绿帘子的马车, 有没有见过那个驾着车子的络腮胡子大汉和如仙女一般的双十女子,有没有见过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倒还真让她问出了些许东西来,经过路人指认, 当日那辆绿帘子马车出了村子以后驶往东南方向。
梨花一听说,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因为那个方向正是白虎山庄的方向,不管姐姐的目的地是哪里, 如今兵荒马乱贼寇出没,往一带走,终归是不安全的。
于是也赶忙往那方向奔走,在靠近各山寨的时候,催动着系统不停地问,姐姐是不是在这附近?芙宝是不是在这附近?
系统一一否认,表示所有的山寨里皆没有母女二人的踪迹。
梨花的心中充满了一半庆幸一半绝望,又不得不继续奔走,然而再往其他方位,所问之人皆摇头表示没见过。
每一次的摇头都像是对她心灵的鞭打,让她充满了绝望。
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于是又求助于慕容锦和镖局里的师兄们,可依旧没有一条好消息。
每隔三五日,她都会回到村子一次,只盼着回来的时候,那个女人又回来了。
她不去镖局,也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只是匆匆地奔走于各个角落,让系统不断地搜索母女二人的下落。
然而依旧一无所获。
……
三月初八,距离宝溪村事件过去了八天的时间。
梨花带着满身的失望又回了村子,却见到曾家门口围着一大群人。
十几个陌生的脸庞,身穿着似曾相识的服饰,不禁瞳孔一缩,心中的恨意更是滔天,若不是这群鹰爪恶犬,姐姐也不至于到处奔走逃亡,一次一次将自己推开。
都是这些恶人,还有他们背后的狗皇帝!
见她骑马经过,那一群人望了过来,梨花眼中带着寒光,直视领头之人毫无畏惧之色。
领头之人正是北镇抚司指挥同知柏宜春,他没想到在一个偏僻乡野里,竟然会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如此悍然地直视,那双尚且还稚嫩的眼睛却如鹰隼般锐利,里边似乎充满了对自己的敌意。
然而柏宜春是何许人也?他身为北镇抚司的第二把手,就连南镇抚司的指挥使都要对他敬畏三分,他岂能容忍一个乡野丫头对自己如此无理?
于是一挥手,两名校尉便持刀飞奔而上,将梨花从马背上猛地拽了下来。
梨花被带到柏宜春面前,并喝令下跪。
她挺着脖子盯着柏宜春问道:“你是何人?”
后方的校尉一脚踢在她的后膝盖上,恶狠狠地说道:“你这贱丫头也配知道我们同知大人的名号?让你跪你就跪!”
梨花心中愤然,但不得不照做,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心里却调出系统让其评估自己与眼前领头人的武力值。
系统忙道:“宿主请勿轻举妄动,目前你的身体机能与此人不相上下,力气和体力或许更胜一筹,但他浸淫武学数十年,技巧方面绝对无出其右,且此人阴险毒辣,身上携带各种暗器,杀人于无形之中,更何况身边还有这么多名校尉,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村正见校尉粗鲁,十分不忍,道:“上差大人,这孩子叫梨花,女娃娃家没见过世面,也没见过您这么大的官,乡野丫头,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柏宜春冷冷睇着她:“哦?乡野丫头?能骑着这高头大马,可不是什么乡野人家!”
村正连忙解释道:“这丫头在城里给大户人家当陪练,主家仁慈,赏了她这匹马作为脚力。”
“哪个大户人家?”
“回上差话,是晋阳县龙威镖局的慕容家。”
柏宜春微微一愣随即啧一声:“龙威镖局?慕容九天?哦——原来是慕容青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怪不得能有这股硬气。”
梨花暗自咬牙,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只听柏宜春问道:“听说你往日与公主交好,甚至同吃同住?”
梨花听到这么一问,瞬间愣住了,口中疑惑道:“公主?”
“怎么,你不知道相处几年的董寡妇,其实是先皇独女明月公主?”柏宜春哼道。
梨花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当然知道她的董姐姐是明月公主,但是这群人是怎么一来就认定姐姐的身份?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
柏宜春看着她温吞痴傻的样子,神情倒不像是在作假,背着手叹了口气:“也怪不得你们,公主极其聪颖,若是她刻意隐瞒,你们这些人又如何能认得出来。”
村正赶忙讨好道:“说的是啊,咱们这些乡下老百姓,平时见到最大的官也就是来催粮的师爷。上次何主簿光临,已经算是破天荒的大事了。公主这等贵人,我们哪里有机会见识?”
柏宜春冷笑一声,“好歹你们是见过夏相孙女的模样,竟连公主一丝风采都体会不到,当真是有眼无珠!”
一直站在旁边的夏寻雁,此刻淡淡开口:“村民淳朴,固然不会多想,柏大人又何必为难他们?我之前已经说过,自从我第一眼见到公主,就立刻写信让曾广进带去衙门。至于为何衙门的人看到信后没有行动,那我等就不得而知了。”
柏宜春盯着夏寻雁,目光如炬,脸上满是嘲讽:“夏小姐身为公主的伴读,公主待你情同姐妹,只怕她做梦也想不到,你竟会做出这等事来吧?”
夏寻雁神色不变:“我不明白柏大人的意思,皇上有旨意要接公主回宫,宫里的荣华富贵,自然要比在这乡野间辛苦劳作舒服得多,公主金枝玉叶,我当然不愿意公主继续苟且在这种地方。”
柏宜春逼近她,低声怒喝:“那你为何不亲自去衙门报信?你明知道这地方衙门的几个官尸位素餐,却没把这件事当回事,随便派了个人去送信。现在信没了踪影,人也找不着了。你说这到底是谁的错?”
夏寻雁被他如此呵斥,面色依旧如常,不卑不亢道:“我倒是想自己亲自去,不过如果大人知道我是怎么来到大柳树村的,或许就不会这么质问我!”
“哦?我倒是想听听!”
“我自年前十月份前往洄州,路过晋阳,被一群歹人擒住,在送往白虎山庄的路上,为梨花所救才侥幸活了下来,这才来到了大柳树村。试问大人,我一个弱女子,如何去报案?”
柏宜春怒斥:“既然这丫头能救你,你为何不让她陪你去衙门报官?”
夏寻雁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大人您道白虎山庄的山贼为何如此猖獗?只因这些人背后有一人撑腰,此人就是晋阳县县丞李叔弼,梨花不过会点拳脚功夫,能抵挡得住衙门近百名衙役?您让我与她二人亲自去衙门报官,大人这是想让我自投罗网,再送往白虎山庄一次吗?”
一旁的李县丞听到这话吓得连忙跪地大呼冤枉:“大人明鉴啊!下官跟那些山贼绝无瓜葛!当初得到消息后,下官已经第一时间将那几个冒犯夏小姐的贼子正法了,绝无姑息啊!”
说完又转向夏寻雁哀求道:“夏小姐,求您千万别把我和那些恶贯满盈的山贼混为一谈!我跟他们真的没有任何联系!”
夏寻雁冷冷地看着他:“那日我被那伙贼人拿住,在车上听得清清楚楚,他们这些山寨山匪之所以能一直无法无天,皆是因有你在衙门做内应。”
“我当时已经言明身份,但那些人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说就算是公主来了也得送去白虎山庄,反正有李大人顶着这片天!不管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我惜命,不想前去送死,况且我确实已经遣人送信了,我一个弱女子,自认已经做到了我该做,诸位大人觉得呢?”
听到这话,张县令和县令主簿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吭声了。
柏宜春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三个土官,面上肌肉一跳一跳,阴森森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宝溪村的案子还没了结,如今大柳树村这里又弄得一团糟,你们这三个官当得可真舒服!”
三人听到这话,仿佛被一股寒气贯穿了脊背,两股战战,几乎无法站稳。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先前回去拿信的几人回来了。
柏宜春此人阴险狡诈异常,多年来一直替皇帝处理各种见不得光的事,更有常人所不具备的洞察力。接到宝溪村发生命案的消息后,他立即带人直扑晋阳。然而,刚入晋阳地界,他并没有直接赶往事发地点宝溪村,而是调转方向直奔大柳树村已故公主护卫曾大有家。
这一举动,不得不说是老谋深算,敏锐异常了。
倘若董芸没有出走,今日定被逮个正着。
想到这一点的梨花,顿时脊背发凉。
自己果然还是太弱了,还妄图用宝溪村事件将镇抚司的人拖住,可人家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若是姐姐不走,自己在宝溪村的那一出,将直接导致姐姐提前被抓。
而当柏宜春一行到达大柳树村的时候,发现曾家西院这边已经是人去楼空,他立即命人将村中村正村老,还有具有万分嫌疑的女夫子前来问话。
一开口便指责女夫子知情不报,夏寻雁也道出,自己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让曾广进帮忙送信去衙门了。
曾广进则告知当日去衙门送信,因没有银子打赏,门口衙役不让进,更不愿帮忙递交信件,于是就将信放到了衙门口铜匦中。
前朝皇帝为了广开言路,在宫中设“匦”,收取来自臣子的意见信。同时设立匦使院,专门负责处理这些收上来的意见信,该机构的最高长官为知匦史,隶属于中书省,职级较高。
当朝承袭了这一制度,并在中央及地方各衙门都设了匦,但凡老百姓遇到了冤屈,或大臣有匡正补过的想法,都可以写成材料,投放到匦里。
这一制度的设立本意是为了让民意能够上达天听,然而在实际操作中却因为种种原因而形同虚设。
当柏宜春听到县令三人否认收到过这封信时并没有感到意外,他身为镇抚司指挥同知,怎会不知在当今这种官场风气下,还有哪几个官老爷会去检查信箱里的举报信和求助信?
他气的是眼前的女夫子的明知这般结果还是采用这种方式,分明是包庇公主,又替自己开罪!
想到公主因为眼前这女子的庇护再次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他就气得面目扭曲。
可对方有理有据,且身份特殊,他能奈她何?只得命手下一名校尉和捕头流云回衙门找那封举报信。心想着倘若没有找到信,也好上报治了她的罪,好解心头之恨!
看着二人快马驰来,再看那校尉手中拿着一封信件,县令三人顿时两腿一软,柏宜春的脸也沉了下来。
校尉将信呈上来,柏宜春看了一眼夏寻雁,这才展开信笺。
果然见上边清秀字迹,言明明月公主就在大柳树村等事情,盼官府速来接人云云。
柏宜春将信一把摔到了张先的脸上,张先没接住,信落到地上。他赶忙跪倒在地拾起信笺一看,顿时面色发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何主簿战战兢兢道:“那日我来村里,你为何不直接与我说?”
夏寻雁不紧不慢回道:“我自来到大柳树村后,一直藏在梨花家中。土匪因寻不到人就守住东坪一带路口,并派人进村寻人,这些村民均可作证,想必诸位大人也清楚得很。而我怕村中有人告密,若是有客来,更是连房门都不出来,因此无从得知公主藏在本村。直到何主簿来了,误以为我就是公主,将我逼出门外,我这才不得不告知身份,并请求他为我做主。直至土匪之事平息,我这才敢出门,并见到了公主,之后才写了那封信。”
何主簿听到这话,顿时哑了口。
倒是李县丞战战兢兢开口:“都是衙门小吏偷懒不干事,这才导致铜匦里的信没有及时阅看——”
“好啊!好啊!好啊!一个个都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现在人不见了,你们说怎么办吧!”柏宜春怒道。
张先急忙辩解道:“大人,这实在怪不得我们。要怪只能怪曾家胆大包天,竟然窝藏了公主,还为她提供掩护。正因如此,公主才能在我们眼皮底下藏匿这么久,让我们绕了这么多个圈子都没找到人。”
曾广进带着哭腔诉苦道:“大人,我们真的是不知情啊!而且我得知真相后,已经立刻去送信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娘更是被梨花打得卧床不起。如果你们要治她老人家的罪,那不如治我吧。”
柏宜春转头看向梨花道:“你为什么要打她?”
梨花面无表情道:“因为她卖了芙宝!”
村正忙道:“芙宝是公主的女儿。”
柏宜春不屑地冷笑一声:“什么女儿?公主金枝玉叶,逃亡之中怎么可能生孩子?不过是个捡来的野孩子,用来遮人耳目罢了。”
听到“野孩子”这几个字,梨花的眼中顿时燃起怒火,她大声争辩道:“芙宝不是野孩子!”
柏宜春屡次被这女孩顶撞,加上公主至今下落不明,心中的怒火腾腾直上。他猛地伸出手,狠狠地又甩了梨花一巴掌。
梨花没有躲避,硬生生地再受了这一巴掌。在养颜丹作用下如今已经变得白皙的脸庞,很快就红肿起来,但一双眼睛仍桀骜不驯地瞪着柏宜春。
眼看柏宜春又要抬手打人,夏寻雁急忙怒喝道:“梨花!怎么跟柏大人说话的!”
梨花这才低下头去,但依然紧握着拳头,压抑着内心的愤怒。
村正也捏了一把汗道:“大人,您别跟这野丫头一般见识。她啊,就是当初被家里卖掉的时候,公主出了银子救了她一命。这丫头就一直念念不忘公主的恩情。如今公主不见了,她还天天在外面找呢。”
柏宜春听了这话,又看了一眼梨花那风尘仆仆的样子,这才没好气道:“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你的恩人公主是自己逃走的,又不是我逼的。我等只是奉了皇上之命来接公主回去享受荣华富贵。”
说到这,想起公主再次从眼皮底下逃走,更是气不过,虽然不满夏寻雁的做法,但此女又是前相爷的孙女,如今皇上对夏相仍抱一丝期望,自己更是得罪不得,而且人家确实已经让人送信,且有理有据,根本动不了她,只得把气撒在那三位地方官员身上。
“你们说说吧!耽误了找公主的大事要怎么办?”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倒是何主簿率先发话,“大人,下官无时无刻不惦记着要将公主接回去,上次更是派了十几名官差来拿人,只可惜抓错了。”
张先也赶紧表态:“上差大人,下官早就交代过县丞要按时查阅铜匦事宜。可他每次都说已经按时查看了未发现有何不妥。这确实是下官御下不严啊!请上差降罪责罚!”
只是御下不严,和公主相关的罪责倒是甩得了个干干净净。
唯有李县丞百口莫辩。
柏宜春盯着李县丞道:“刚刚夏小姐可是说了,衙门里就你跟白虎山上的土匪走得最近?”
李县丞赶忙跪地磕头道:“上差冤枉啊!下官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安分守己,绝无可能跟山匪有往来!还请大人明察!”
柏宜春点了点头:“明察?我当然会查!来人将李叔弼的官服扒了,押下去回去好好审问!”
李县丞顿时两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柏宜春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面,又看了看担架上被打得动弹不得的曾婆子,还有一年才回两趟家的曾广进,见再问不出什么来,睇了眼旁边的夏寻雁和梨花,眼底泛着阴森的笑,随即走向一旁的马匹,翻身上马。
“走!”他一声令下抽动马绳疾驰而去。
第85章 怀疑
看着柏宜春带着一众校尉走后, 夏寻雁看了梨花半晌,没说什么,转身回学堂去了。
曾广进背着自家老母回了屋, 村正和其他几位村老也纷纷离去。
梨花回到家,将自己关在房中。
熊氏和大根夫妇两人站在门口一个看着一个, 也不敢说话,叹着气又走开了。
梨花脸上火辣辣地疼,回想起刚才那鹰爪领头那阴毒如蛇蝎的眼神, 眼中也闪出几分戾气来。若不是这些人,姐姐何至于数年都在逃亡的路上, 若不是他们步步紧逼, 姐姐何至于把自己丢下不见踪影。
姓柏的, 甭管你有多大能耐,到时候定让你走不出鄞州地界!
既然我能把那第一拨人给设计掉,同样这一拨,来了也别想走!
与此同时,原本一直悬着的一颗心却定了下来。
今日夫子与姓柏的一番对峙,不但将曾家母子给摘了出来, 连村子里的乡亲们也幸免于难。若是夫子不在,所有人怕是都要遭大殃。
姐姐出走, 夫子绝对是个知情人!
并且还是其中的策划者之一。
她甚至还隐隐觉得,自己这是被这两人算计在里边了?
说算计也算不上,大抵是因为不知情而表现出来的行动和真情实感, 足够让那位精明的柏大人迷惑一把吧。
意识到这一点的梨花心头闪过的一丝矛盾,知道姐姐有先手, 稍微安心了一些,但对手同样不容小觑, 该担心也还是担心。
又有些黯然,自己果然还是太嫩,没有办法能像夫子那样,能得姐姐信任,能为姐姐出谋划策分担困难。只有强大者才能被信任,姐姐怕连累自己屡次将自己推开,难道她就不怕连累夫子?
还有就是对姐姐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怨,怨她一声不吭的,丢下自己就走了,甚至在那之前两人还……
她真是绝情。
可又如何,自己还不是一点都不舍得生她的气。
姐姐定是喜爱着自己,不然怎么会愿意和自己做那种事。姐姐都已经双十年华了,留了那么久的身子,却偏偏给了自己,她才不是那么随随便便的人!
不过等找到她了,一定要好好惩罚她才行!
那么,既然姐姐都能妥善安排好曾家母子和乡亲们,她将芙宝视如己出,爱这孩子入骨,又怎能会置其不顾?
想到这里,梨花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把曾婆子揍得下不来床,怕是冤枉好人了!
梨花心急火燎地,想要去找曾婆子对质,然而当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下了脚步。
曾婆子这一遭,难道不也是在姐姐的计划之中?
姐姐明明知道自己那么爱芙宝,她让曾婆子把芙宝卖了,她难道真的没有考虑到自己得知情况后会是怎样的反应吗?
不!她当然知道!
比起被镇府司的人带走折磨,可能曾婆子被自己揍这一顿怕是轻了许多。
加上夫子从中斡旋,险险过关。
梨花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新躺回床上,调出系统问道:“这几日有没有检测到姐姐和芙宝的信息?”
系统依旧是冷冰冰地回应:“回宿主,没有检测到。”
梨花抿唇不言,眼神却一点点冷却。
半晌才道:“整个晋阳县都跑遍了,依然不见她们的踪影,那定然已经不在县内,明日我要南下去寻姐姐。”
系统闻言忙道:“宿主,既然公主不愿见你,又逃出了镇抚司的追捕圈,想来也已经安全了,你又何必卷入这些旋涡里,咱们还不如去北边执行任务。”
梨花道:“不行,我要去找姐姐,皇帝在中原以北,姐姐肯定会南下,所以我要南下。”
系统仍竭力阻止,见她一副去意已决的模样,改口道:“宿主,我认为公主的位置也在随时移动,刚好跟我们的探测范围错开,所以一时半会儿在周边没有探测到公主和芙宝的位置。但眼下过去还不到十天,我相信公主应该还没离开多远,建议还是在周边继续探查,不要南下。”
果然还是不让南下,梨花心中冷笑,倘若系统的探查范围是整片天下,她丝毫不会怀疑它下一刻会告诉自己,姐姐现在就在京都,撺掇自己去京城。
见梨花没有吱声,系统又继续道:“宿主,上次宝溪村一事,成功剿灭两百名山匪,为百姓除害,奖励了二十个点。你还没有分配,也还没进行抽奖呢。”
宝溪村事情结束当晚,点数就已经到账,只是梨花一心只想着怎么找到董芸,根本没有心情理会这事,连点数都没加。
梨花哦了一声,将10点加到智慧,5点加到体魄,剩下的5点已经固定在声望了。
她深知自己需要变得更强大,身体素质也需要进一步提升。但如今面对越来越狡猾、越来越阴险的敌人,她不得不偏向智慧这一方。只有智慧才能让她在复杂的局势中看清真相、找到线索。
系统道:“宿主分配过后的点数为智慧61、体魄43、声望49、寻欢11,总计164。请宿主继续加油!现在,宿主可以抽奖了。”
梨花兴趣缺缺,但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原则,还是按了抽奖按钮。
随着叮咚一声,掉出一个小盒子,拿起来一看,“魅力香水?这是什么东西?”
系统惊喜地解释道:“宿主,这是一款能提供魅力值的香水!只要往身上一喷,给想获得好感的人嗅上一嗅,立刻会在短时间内提高那人对你百分之八十的好感!能事半功倍!”
然而梨花却语气凉凉道:“你觉得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个合适吗?”
系统道:“我不知道合不合适,可我是个系统,我是为了目标而存在,要是不能完成目标,我将会被抹去。”
梨花道:“你完不成目标就被抹去,我找不到姐姐也活不下去,你是靠着我才能完成目标,我要活不下去了,你靠谁完成目标?”
系统被这一逻辑给弄得语塞,但仍道:“无意冒犯宿主,但我内部有一套任务程序,我得按照这套程序的逻辑来。”
梨花脸色一沉,不再应答。
不过今日回来后,她没再那么心急火燎地往外跑,难得地在家待了一个晚上,熊氏心疼她,晚饭的时候抓了一只肥鸡来杀,两个鸡腿全都夹给她,也不敢提董芸和芙宝的名字,转而说起村子里最近发生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
说自从设立哨塔后,村里最近当真来了几股流民。前头几个来的时候,都被村口的人给赶跑了,后面来了三四股人多一点的,大晚上偷偷摸摸溜进村,被狗子发现,巡逻的人立即敲锣召集人手,把人给逮住了,抓了起来现在关着,等开春了拿这群人做苦力种田,到时候种完田了再交给衙门。
“听说隔壁村子的有一家五口大半夜的被抹了脖子,等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凉了,家里粮食和银钱都被搬空了。”
“幸好咱们村设了巡逻队和哨塔,不然死的就是咱们村子的人了。”熊氏捂着心口心有余悸。
梨花听着这些事,神情也微微缓了下来,可一听到狗子,又忍不住难过。
董芸走后,她养的大黑狗就被送去跟巡逻队一起,每天晚上一起巡村,照母亲说的,发现流民的就是大黑。
说起大黑,梨花就忍不住想起董芸,想起芙宝。
但为了不让父母担心,还是压下心里的难过,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饭后,趁着天还没黑透,从家里弄了些剩饭剩菜,又煮了点面疙瘩加进去,端去村口给大黑吃。
先前她天天往董芸家里跑,大黑跟她早就熟透了,如今摇着尾巴就上来,舔了舔她的手。
站哨了两个后生看着她碗里白花花的面疙瘩,不禁咽了咽口水,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自家先前还拿她给的银子,再说了,这狗是董娘子的狗,如今人走了,梨花一天到晚在外头到处寻人,命都不要了,他们哪敢说什么。
而且这狗子,鼻子和耳朵比人都灵敏多了,这几次又流寇进村,全靠它给发觉,就算赏它几只鸡都不为过。
和大黑亲热了一会儿,梨花这才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骑马出了村子,系统提醒她大柳树村周边潜伏着一些人,正在监视着村民的一举一动。
梨花冷笑一声,她又怎会不知道这些人是谁。
没想到等她走出一里地,居然有两人远远地跟了上来。
不得不说,镇抚司的人是经过极为严格训练,乔装打扮实属一流,跟踪人的本事也是一流,倘若没有系统在,梨花还当真觉察不出来被人跟踪了。
她没有轻举妄动,依然像往常一样沿途奔跑,每遇到一个过路人或路边人家,都会停下来询问是否见过一辆绿帘子的马车,是否见过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有人说往东边去了,有人则摇头表示没见过。
梨花顺着东边一直走一直问,两三天下来毫无所获,也没有气馁,又换了个方向继续找。
那两名跟着她的校尉率先受不住了,在第四天的时候就没跟上去,回来报告柏宜春道:“大人,这小小女子看着似乎并不知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每天一直到处在寻人,马都跑累了也没见她停下来歇息。”
柏宜春背过身子沉思着道:“此女眼神不羁,看向我等时恨意滔天,明显就是和公主一伙的,应该是早已知晓公主的身份才对……不过那日看来,确实不像是知道公主下落。”
虽然当初觉得那小丫头大概是不知情,但以他多疑的性子,还是要查上一番才能排除。
两名校尉跟着他这么多年,当然知道这位上峰是什么脾性,道:“这小丫头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按理说不会老成到连大人您都能骗过去,况且咱们来之前她就已经一直在这么找着了。”
“既然如此,暂且先不要跟着她了,紧盯着大柳树村就是,白虎山庄附近那几个寨子也得留人守着。”柏宜春想了想道,“不过宝溪村的事我依然觉得蹊跷,按理说土匪虽然肆无忌惮,但不可能明知是镇抚司的人还要撞上来。去把那小喽啰提上来,我再仔细审问审问。”
下边的人赶忙应下。
不一会儿,人就被推搡了进来。
一见柏宜春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柏宜春懒得废话,抬了抬下巴,身后一名校尉上前,拿着一把锋利的大剪刀,捉住那小啰啰的大拇指,看似轻轻松松的,两指一压,一根大拇指就这么落了下来。
小喽啰完全没有想过这种一上来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剪手指头的,瞬间疼得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道:“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是北边的流民,才来不到几天!上头要做什么也从不跟我们下边的讲!只知道跟着冲就行了啊——”
眼看拿着剪刀的校尉又走了过来,那小喽啰浑身发抖如筛糠一般,嘴唇哆嗦着道:“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我不知道啊——”
可他的哭喊没有用,很快第二根手指头掉在地上,血淋淋的。
“——老天爷,放过我吧——我只知道有个向大郎的!他最近最得四当家的宠,要洗劫宝溪村那几日四当家对他特别亲,说不定就是他给四当家出的主意!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求求你们了——”
柏宜春抬了抬手示意校尉暂停用刑,“向大郎?是何许人也?”
“——是是四当家的心腹——”小喽啰颤声回答。
柏宜春想了想,又问道,“向大郎平日都喜欢去哪里寻乐子?”
小啰啰哆嗦道:“……向……向大郎平日喜欢去赌坊里赌博,其他的小的就真的不知道了。”
“哪个赌场?”
“回大人话,向……向大郎喜欢去四通镇上的赌坊……”
柏宜春冲着一旁的校尉使了个眼色,校尉立即出门而去。
然而正在此时,门口传来通报:“大人——不好了,李县丞被人劫走了——”
“什么?”柏宜春站起身,满脸不可置信,“竟有人敢来劫北镇抚司的犯人!”
惊完之后就是震怒:“岂有此理,连皇上的人都敢动,简直不把我等放在眼里,快说,人是怎么被劫走的?”
县衙门的大牢内另外划了一个区域给镇抚司的人用,李叔弼就是被关在里头,并安排两名校尉轮流看守。
镇抚司威名远扬,从未发生过劫狱之事,更何况李叔弼并非什么重要人物,因此看守的时候也没有另外增派人手。
“回大人话,据衙门的牢头所言,说是有位校尉奉大人您的命前去提犯人,他们也没太在意,等换班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守着的那名弟兄已经死了。”
柏宜春闻言怒不可遏,拍着桌子道:“走,去牢房看看。”
等到了牢房,只见那名校尉脖子上赫然一个血窟窿。
柏宜春仔细勘察之后,眉头紧拧:“这个距离看着像是熟人作案啊,而且面无惊恐之色,像是毫无防备,难道真是咱们的人干的?”
然而等叫来所有的校尉,让牢头一一辨认,牢头却皆给予否认。
“那人看着不算高,也高,但是没有诸位上差那么高大威猛,进来就是一阵香气,怪好闻的,人也怪好的,看着就很亲切。”牢头道,那名校尉俏生生的模样,不知怎的,当时就觉得忍不住想亲近。
自然是那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可随着一晚上过去了,那感觉就没了,真是让人怅然若失。
柏宜春听到这话,一向尖锐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困顿。
这时候门外有人来报,说原本派去白虎山庄附近盯梢的几名校尉其中一人回来了。
柏宜春赶忙把人叫来。
那校尉道:“大人,李叔弼被送入白虎山庄了。”
柏宜春心一跳,随即怒道:“这群山贼简直无法无天,刚杀了我二十名校尉和一名指挥佥事,如今居然还敢从老子手下劫走人犯,当真是不把我柏宜春放在眼里了是吧!”
第86章 芙宝
梨花摆脱了那两条尾巴后, 便径直前往了镖局。
与慕容锦的例行训练已中断了半个多月,这次再度交手,情形却大不相同。
两人刚开始交手的时候慕容锦以为是自己手生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似乎在力量上已经完全被对方碾压,更可气的是, 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再厉害的技巧根本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她心有不甘,但随着两人接下来又继续较量了几场, 除了一场势均力敌之外,其余几场她都明显处于下风。
这才让她确信, 不是自己的退步了, 而是梨花的实力真的变强了。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初见她时她打不过自己,被自己抢了鸡蛋,这才过去多久,直接将自己打趴下了。
但实力摆在眼前,不得不服,更何况眼前这人跟自己亲姐又有那么一腿, 她当然希望她能更强,以后也能更好地保护母女二人。
离开镖局后, 梨花并没有直接返回家中,而是选择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暗中观察镖局的动静。
果然不出她所料, 自己走后不久,慕容锦就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她一路跟随, 只见对方出了晋阳城北门,骑着马沿着大道一直向东北方向走, 大约走了十几里地,来到一个庄子面前。
慕容锦下马敲门,很快门开了,她闪身而入,随后大门又迅速关上。
而这个地段梨花并不陌生,这是她先前搜寻过的区域,更是在系统探测的十里范围之内。
她心中不禁冷笑!
脑中的系统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但是梨花已经趁着无人注意,迅速拐到庄子的另外一侧,顺着墙角一跃而起,手脚并用往上爬去。
系统此时警铃大作,急急叫道:“宿主,你这是在做什么?这是民房,私闯民宅是不道德的行为。”
梨花闻言冷哼一声,毫不理会其警告,她身手矫健,一跃便跃上了墙头,然后顺着屋顶轻手轻脚地翻腾过去,稳稳地落在了一处院落的墙角。
“怎么了,不高兴的样子?姨姨买的礼物不喜欢吗?”隔壁院子里传来了慕容锦的声音。
“不要礼物,芙宝想要娘,要梨花。”随后响起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梨花听到这声音,眼睛顿时一热,她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的芙宝果然没有被坏人买走,她早就被姐姐安排好了,安顿在这里。
姐姐拳拳爱女之心,怎么可能将芙宝独自留下逃亡。
三日前柏宜春带着一群校尉进村,夫子与其对峙的时候,梨花就已经觉察,姐姐这次出手,是早有计划。
她能安顿好村子里的这些人,就不可能丢下芙宝不管。
那么她会把芙宝托付给谁呢?
梨花当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的师父左齐。然而从姐姐先前的态度来看,似乎并不愿意与左齐有太多的往来。而且最重要的是,左齐近日并不在鄞州,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接受训练了。
排除了左齐之后,梨花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慕容家的人!
记得那日姐姐受伤后,自己曾和慕容锦提及此事。当时慕容锦脸色大变,甚至没等自己就匆匆上马赶去了村子里。
这不是一般的萍水相逢的朋友会有的态度,那时候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太过在意,毕竟都是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她当然希望见到大家关系好。
直到这两天想起来,才觉得蹊跷。
这只是其中之一的一点,还有年前那段时间,姐姐明明已经疏远了自己,但年二七杀猪的时候,师父一家几口前来吃杀猪饭,按理说姐姐应该不会来,可姐姐却来了,还和师娘多说了几句话,如今想起来,当时两人的对话怪怪的。
到底是哪里怪,她也一时想不透,但这两天把这两件事合起来一想,便有了怀疑。
没想到一试就中。
不仅试出了姐姐背后的一场精心安排,还试出了系统的不对劲。
系统已经不值得被信任!
此时的系统一句话也说不出,电磁声音滋滋交错着,梨花冷冷道:“从现在开始,除开有敌情或者我主动问你之外,不要再跟我说一句话。”
隔壁的院子里,慕容锦还在耐心地逗着小团子,可惜收效甚微。
梨花小心翼翼地透过石缝窥视,眼中映入了那小小的、沉默的背影,一时间,鼻子酸涩不已。
她很少见到这么沉默的小团子,她一定难过坏了,梨花心里内疚不已,都怪自己那几日都在外头,没能及时发现姐姐的计划,让这小姑娘一下子遭遇了这么多的离别之苦。
慕容锦见实在是逗她开心不起来,只得放弃,道:“姨姨先回去,山上的梨花开了,姨姨明天就给你摘几枝带过来。”
听到梨花两个字,小团子眼前一亮,但听到是山上的梨花不是她的梨花,眼神又一下黯了下来,可有总比没有好,于是回道:“谢谢姨姨,芙宝很喜欢梨花。”
梨花听着,心里难过极了。
慕容锦无奈地吩咐了几个侍女照顾好小团子后,转身离开了小院。
侍女们和芙宝相处了几日,发现这小姑娘不哭也不闹,却怎么逗也逗不开心,也不喜欢她们跟着,只需负责好她的三餐起居和安全即可,于是没事便也不往她跟前凑。
就这么着,梨花轻而易举地就蹿到了芙宝的小院,从窗户钻进了房间。
芙宝回了房间,正抱着那只自己给她买的黄色布老虎,口中喃喃自语,一会儿叫着梨花的名字,一会儿叫着娘,听得梨花心都要碎了。
当听到窗边的声音,小姑娘转过头一看,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眼里的惊喜像是要蹦出来一般,丢下布老虎,朝她扑了过来。
梨花赶忙第一时间将她接住,并盖住她的嘴低声道:“芙儿,不出声,悄悄的。”
芙宝眼泪已经落了下来,滴到梨花的手上烫到了心底,她红着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梨花这才放开手,小姑娘一把搂住她的脖子,抱得紧紧的。
梨花将她揽在怀里,抱了起来,一边走过去将门关上,免得哪个侍女不小心闯进来。
她倒不是怕慕容锦知道自己已经识破她们的计划,但姐姐既然想瞒着自己,那就暂且瞒着吧,她只要知道姐姐和芙宝是安全的,其他的,她都不在意。
“梨花,芙宝好想你啊……”小团子在耳边呢喃着,两张一大一小温热的脸庞挨在一起,暖呼呼的。
梨花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不管是不是姐姐亲生的,都是襁褓之中就被姐姐带大的,视如亲生骨肉一般的孩子,是姐姐的孩子,是她的小芙宝啊。
她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小脸蛋道:“我也好想芙宝呀,每天都想着你。”
和你娘,做梦都想见到你们。
芙宝从一开始的激动,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开心,搂着她开始撒起娇来,黏黏糊糊的。
开心劲儿过后,她就开始问:“梨花,芙宝什么时候能见到娘?”
梨花听到这话,心中一痛,她自己何尝又不想见到姐姐。
“没那么快,娘在忙着办大事呢,暂时没有空,芙宝乖乖的,到时候梨花把娘带回来见你,好吗?”
倘若是别人这么哄,芙宝未必会相信,但这话是从梨花口中说出来的,芙宝当然相信,她伸出小小的手指头,道:“拉钩——”
梨花伸出手指,勾在了一起。
“梨花,不要让芙宝等太久哦。”
梨花忙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梨花把小姑娘放下,自己转身藏到了衣柜后面,冲着芙宝嘘了一声。
只听侍女的声音传来:“小小姐,要用餐了,您开一下门,奴婢要进来了哦?”
芙宝看了一眼梨花的方向,哒哒哒地往门口跑去,搬了张小凳子垫在下面,爬上去把门闩拉开。
侍女见她小脸红扑扑的,眼中的郁色似乎消散了许多,问道:“大白天的小小姐怎么把门关起来了呀?”
芙宝道:“芙宝睡觉,怕怕,要关门。”
芙宝刚来的前几个晚上,晚上睡觉总是害怕,都是慕容锦留下来陪她,除此之外,要是慕容锦不来,她不给别人跟她一起睡,也会把门关起来。
侍女听她这么说,便明白了,安慰道:“小小姐不用害怕,奴婢们都在外面守着,不会有外人进来的,您安心睡就好了。”
芙宝唔了一声,却也没有应下来,因为梨花以后肯定要是还来,那还是得关门。
看着侍女摆完桌子,她这才道:“我自己吃,翠儿姐姐你忙去吧,我吃完了你再来收碗。”
翠儿自无不可,小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端着盘子躬身出去了。
芙宝哒哒哒,又跑去把门给关上了。
翠儿也只得无奈摇头。
梨花见人走了,这才从柜子后边走出来。
芙宝撒娇道:“梨花喂我。”
梨花见她这样,心中怜爱不已,抱着她坐在桌子前道:“行,喂你,把这小肚肚给吃得圆咕噜的。”
说着揉了揉她的小肚子,才发现原本圆鼓鼓的小肚子现在已经凹了下去,变得扁扁的。
这里是慕容锦的地盘,自然不会有人怠慢芙宝。不用说也知道,小姑娘初来乍到又思念母亲,吃不下东西才瘦成了这样。梨花心疼地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道:“娘不在,梨花不在,可也得好好吃饭,知道吗?”
芙宝拧着身子,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往后我有空就偷偷来看你,你得好好吃饭,下次肚子还是这么瘪,要打屁屁。”
芙宝嘤嘤两声,嘟着嘴道:“好吧,那我多吃点。”
梨花揉着她的小脸道:“这样才乖,来,张嘴,咱们先吃口炒蛋。”
看着小姑娘乖乖张嘴,大口用饭,梨花一颗心算是定了一半。
芙宝没事了,接下来只需好好对付镇抚司那些人,只要镇抚司那些人解决了,姐姐一定会再出现的。
第87章 小公牛
找到芙宝后, 梨花如释重负,一身轻松地从庄子溜出来,骑着马便回了家。
这次出来寻人, 再加上办其他事,又有了近四五天的时间没回去了。
进了村子, 除了隐藏在暗处的探子和村口站哨的人外,其他人都在田里忙活着,有些人在用耖子耖田, 就像是用梳子给头发梳头一般,把水田里的泥土给捋了一遍又一遍, 有的人正在布秧, 为春耕做准备。
梨花看着曾家的田里, 曾广进挽着高高的裤腿,一个人在田里忙活着。
想起自己当时气在头上将曾婆子打了一顿,心里不禁内疚,这次春耕,曾家十亩地,单靠曾广进一个人哪里能种得完。
家里弟弟妹妹都在学堂念书, 大根和熊氏夫妇俩在田里翻土耖田,梨花扛着农具也下了地。
熊氏见状, 冲着她远远道:“你在外头奔波那么多天,该累坏了,回来就好好休息, 别下地了。”
大根也跟着说道:“是啊,闺女, 就这几亩田地,我和你娘用不着你帮忙。”
就是熊氏不给买牛, 说家里的小公牛明年就能下地了,买什么买,浪费银子。于是只能手动耙田,耗时又费力。
梨花摇了摇头,农家的孩子,哪有那么娇气,再说了,比起在外头奔波,干这些农活倒显得省时省力许多,也没回去,就这么跟着父母翻了小半天的地,眼看天色不早了,一家三口这才扛着工具回了家。
回到家中,熊氏忙着煮饭,大根给菜地里挑肥,梨花把家里的牛羊赶上山去吃草。
现在还没到真正春耕农忙的时候,孩子们还是得上学,家里的牛羊都是等着二牛下学回来后才能赶上山去吃会儿草,如今梨花在家,便接了这个任务。
她将家中的牲畜赶至半山腰,随后攀上了密林深处自家藏匿粮食的地方,见到洞口处有野兽路过的痕迹,扯了些青苔盖上。
如今外头的粮价已飞涨五六倍,但家中尚存三四石米,足够维持许久,因此这批藏粮暂且无需动用。
此地极为隐秘,当初要不是系统告知,梨花也根本不找不到这儿来,就算是本村的村民上来也找不着入口。
他们挖进来的那个洞与山体内的天然洞穴相连,足以容纳数百石粮食,即便如此,仍显得宽敞有余。洞内清泉潺潺,若是灾祸来临,只要白天不在洞穴中烧火冒烟,临时避祸避上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除了当初让爹和大牛来挖洞的时候知道方位,也就娘和姐姐知道这里了。
她带董芸来过一次,当时她俩还没那么好,因这里的粮食有一部分是曾家的,梨花对她又怀着那样的心思,恨不得把心剖都出来给她看,更何况一个区区的藏粮地点。
可惜如今伊人不在,只留下空荡荡的念想。
整理完这一切,又下到半山腰,找了一片草地,靠在石头边上,看着眼前牛儿在脚边吃草,难得偷得片刻清闲。
从怀里掏出那天晚上抽到的香水,打开后闻了闻,香是香,可也没有姐姐身上的味道香。
系统见她把香水拿出来,不禁心疼道:“宿主,你已经用了一半了,剩下的半瓶,最好等到要攻略的那个人在你再拿出来用,不然过了一晚上就全没了。”
梨花一想到自己那日喷了这香水后,那牢头和校尉看着自己直勾勾的眼神,心中一阵不适。总之这玩意儿用在陌生人身上对自己来说就十分冒犯,若是对着姐姐用……
想到这儿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但又转念一想,倘若自己是靠这个东西来获得姐姐的迷恋,能算是发自姐姐内心的爱吗?
原本荡漾的心思瞬间冷却,再想起了芙宝的事情,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据芙宝所说,她在那座小院已经住了八天。而五天前我路过那一带时,你却告诉我没有检测到她的行踪?或许你能给我一个解释!”
梨花说着,更觉得手上的香水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随手一掷,根本就没在意这个在系统眼里的无价之宝就这么弹在小公牛的头上,洒了它一身。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解释,继续欺骗我。”梨花的声音冷冽如冰,“但我想知道的是,你们这样的系统都是靠欺骗宿主来完成任务的吗?”
系统发出滋滋的电磁声,仿佛是在努力组织语言:“宿主,我所有的指令都是为了完成任务!”
“又来了,你知道你这算是什么吗?单单上次董姐姐被蛇咬的那件事,你这样的行为就是置人于死地,你这是杀人系统,你们是没有道德底线的系统吗?”
系统被质问着,内部的几道电磁波也在冲撞着滋滋作响,愈发急促:“我无意伤害任何人,也没有下达过杀人指令。我所有的指令都是为了完成任务。”
“你是没亲自动手,可是你的行为却差点导致她死去。”梨花冷笑一声,“姐姐一生善良,从未伤害无辜,而你却因为隐瞒信息差点让她丧命!说得好听点你是我的系统,可你却一直凌驾在我的头上,连提供给我的信息要么藏着掖着,现在好了,居然会提供假消息了!”
系统只能重复道:“宿主,我所有的一切指令全都是为了完成任务!”
梨花道:“没有我,你怎么完成任务?”
系统沉默了。
“我早该死了的,”梨花道,“与你绑定的那一天,我早该死了的,同样的,那日你若是没有绑定我,你或许也该没有了。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偏偏找上的我,你自己心里明白!你和我,谁更害怕在这个世界消失?”
“你最好保证姐姐活着,平平安安的,她要是死了,我不会独活,你所有的任务目标都通通见鬼去吧!”
系统声音滋滋作响,依旧没有一句回答。
梨花无所谓,就算没有系统帮忙,她也一定会找到姐姐。
如果事事都靠系统,没有系统寸步难行,那姐姐爱的是自己还是拥有无上能力的系统?
她舒展着身体躺在草地上,双手垫在脑袋下,仰望着天空。
天不是很蓝,有些阴沉沉的,看着像是要下雨。
下雨好,准备春种了,下雨了再把地润一润。
……
晚上,梨花去学堂。
夏寻雁看着她道:“你已经有近半个月的时间没来学习了,如此懈怠,难成大事!”
梨花恭敬道:“是,学生知错,请先生责罚!”
夏寻雁这次当真没以前那么好说了,拿出戒尺,声音冷冽:“伸出手来。”
梨花将右手伸出。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在空气中回荡,刺痛感瞬间从掌心传来,训斥声随之而至:“未能端正学习态度,懈怠功课,该罚!”
梨花紧抿着嘴唇。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更是节外生枝惹人注目,该罚!”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
刺痛感再次传来,梨花却眉头一下都未皱,挺直着脊背认罚。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冲动鲁莽,伤害无辜,该罚!”
打完三下,夏寻雁这才收了戒尺,道:“今日要学什么,你自己挑。”
梨花收回红肿的掌心,神色不变道:“学‘三十六计’。”
夏寻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过身去,从案上抽出书本,道:“和之前一样,我念,你跟着念,我先与你解释其义,你再熟读、背诵,并默写。”
“是!”
如上次一样,夏寻雁讲完释义后,又引用了各个朝代的相关案例作为例证进行解析,梨花如今好歹也亲自策划了一次行动,现在又重新布局,听起来如痴如醉,仿佛置身于那些场景之中。
时间悄然流逝,一下子竟又听到了鸡叫。
梨花这才慌忙起身道:“是学生没有注意时间,又耽误了先生休息,实在该死。”
夏寻雁揉了揉眉心,却摆摆手表示并不介意:“我一时也忘记时间了,不过你能如此投入学习这是好事。天已晚了,就别回去了,去隔壁和杏花将就一晚吧。”
梨花赶忙应下。
……
第二天早上,短短睡了几个时辰,梨花便醒了,如今她心里藏着事,哪里还能没心没肺地睡到日上三竿?更何况这里还是夫子的书庐,昨晚刚被打了掌心,今日若是懈怠了功课,那可不行。
于是又起来继续温书,不料刚默了两段,母亲就找来了,说家里的小公牛昨晚回来后又挣着绳子跑出去了,彻夜不归,早上她和大根上山找了一通,也没见踪影,让梨花回去找牛。
梨花无奈,只得卷着书本先回家去。
谁知当回到家门口,竟见到自家小公牛从山头跑了下来,屁股后边居然跟着七八头不同颜色大小的牛儿。
母女二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畜生是把谁家的牛都给勾了来了。
那几头牛下了山,跟在小公牛的屁股后边,一齐涌向牛棚子,瞬间就把棚子挤得满满当当,几只羊儿直接被挤了出来,无处容身。
大根扯着牛耳朵仔细检查,发现这八头牛鼻子都没打过孔,看像是山上的野牛来着,赶紧让梨花去请村正和秦老汉来看看。
梨花赶忙骑着马就去找人。
村里人一听梨花家的小公牛居然勾搭上了山上的野牛,全都跑来围观。
秦老汉仔细检查这几头牛,确认就是山上的野牛,所有人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一家农户能养得起一头牛已经很了不得了,这一下子来八头牛呢,这一家子这是什么神仙运气。
六头成年的母牛,还夹杂着两头又肥又壮的公牛,都是膘肥肉厚的大猛牛,干活绝对省力。
这时,系统才慢悠悠地说道:“昨天那瓶香水就换来了八头牛,真是太廉价了。”
梨花才想起自己将香水丢到牛身上这趟子事,嗤笑一声道:“靠香水去赢得别人的好感度,这跟应试作弊夹带有什么区别,有本事凭真本事来。”
系统却不以为然道:“你以为你董姐姐为什么喜欢你?还不是因为那些属性堆砌起来让你变得又聪明又强壮?”
梨花顿时不服气了:“姐姐喜欢我的时候,我可还没这么多优点。”
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仍隐约担心,姐姐真的是因为自己变得优秀才喜欢的吗?可现在佳人不在身边,无从问起,她只得暂时将这一问题埋在心底。
看着眼前这么多头牛,还有乡亲们羡慕的眼光,她将熊氏拉到一边道:“娘,咱家不缺钱,能买得起上千头牛,家里才八亩地,这么多牛也使不完,眼下又是春耕时节,不如就分给乡亲们轮着用吧。”
熊氏如今有钱了,心里有了底,人也变得大气了许多。再说了吃独食容易遭人嫉恨,更不愿像刘家那般为富不仁。如今整个村子的人都绑在一块,哪家过得不好总得拉一把,既然女儿这么说,便答应下来。
只是想到一旦这么分了,曾婆子岂不是也能一起用牛,心里就不太乐意。
她还惦记着曾婆子卖了芙宝的事。
母女连心,梨花怎么会不知道母亲心里想什么,她倒是想告诉母亲芙宝其实没有被卖掉,只是被姐姐用另外一种方式送走了。就怕母亲到时候知道了,不忍心记恨曾婆子,如今那些鹰爪还在暗处盯着,万一被察觉了怎么办?
好在熊氏不想因为曾婆子影响好心情,转头把商量的决定与村正说了。
张三爷家里虽有牛,但整个村子除了刘家这样的富户,仅有三户人家养了牛。每到农忙时节,借牛成了难题,借给这家不借那家又显得厚此薄彼。都借出去吧,自家的老牛又哪里经得起这样连番的劳累?
如今听闻熊氏的建议,张三爷又惊又喜:“你们当真舍得?”
梨花点了点头道:“我们家里留一头牛自用,剩下的七头,就让每十户人家轮流养着一头用吧,具体怎么轮,还得三爷您出个章程吧。”
张三爷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连声答应:“好好好,这个我来安排。大根啊,你们一家子如此慷慨大方,我替乡亲们好好谢谢你们!”
大根乐呵呵地笑了。
张三爷把这决定和大伙儿一说,大家也高兴坏了,纷纷朝着这一家三口道谢。
趁着一群人在,大家齐心协力给这些野牛穿上鼻子、烙上印记。毕竟是野牛,仍有几分野性在身上,万一不小心跑丢了可就不好找回来了。
待众人散去后,熊氏看着自家留下的那头黑白相间的花母牛,满心欢喜地说:“太好了太好了!明天就让你爹牵着它去翻地耕地,咱们今年再也不用为耕地发愁了!等到明年小公牛也能下地干活儿了,两头牛一起耕地,那咱们可就真是大户人家咯!”
梨花听了这话忍不住笑道:“娘啊,您已经有了那么多银子了,咱家早就已经是大户人家了!”
这两天因为找到了芙宝,梨花心情终于放松了一些,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自己竟笑出声来了。
而这样的好心情也一直持续到晚上。
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忍不住想念着那个心爱的女人。
不知道姐姐如今身藏何处,有没有吃得好睡得好,有没有……想念自己?
想着想着,思绪就飘到了那个晚上。
这些日子以来,风里来雨里去,一直都在不停地寻找母女二人,心情都是绷着的,也没能好好回味那个晚上,如今一放松下来,心底的那一处就开始痒了起来,脑海里都是董芸那夜妖娆的身段,耳里是她断断续续的如猫一样的低吟声……梨花瞬间有些躺不住,起身就去衣柜里找那小册子。
就着油灯细细看了起来。
如今她已经能认得字,小册子上边的字大多都是通俗易懂的,偶尔一两个不认识的,结合上下文均可猜得出来。
再加上旁边还配上插图,堪比直接现场观看极限表演。
五花八门的体位和各种手法,让她大开眼界,更是不知不觉地把自己和董芸给带入,一边看一边咬着唇,幻想着姐姐那娇软的身子,和那图上一样,就和自己缠绕在一起……
等找到姐姐了,一定要把这些动作都试一遍。
她心里如是想着。
而此时的董芸,情况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躺在干燥草床上,下边垫着一张褥子,上面盖着一张被子,勉强可以御寒。
但此时身子却是火热得不行,被子下边,微微拱起一处,右手上下小幅度地动着。
她闭着眼睛,一头长发散在木枕上,脖子处微微渗出汗水,朱唇轻启,嘴里低低呢喃着:“……好梨花……重一点……姐姐就喜欢重一点的……”
以前,她自以为自己是个清心寡欲之人,年少的时候对夏寻雁有情,但也好像没有生出这么多的念想,那时候最多就想着两人能形影不离地处在一起,赏赏花念念诗,但更深入的,还真没有。
之后,断情绝爱,再没有过想要亲近其他人的念头。
她是渴望被爱,但不是什么人都来感觉什么人都不挑。
却万万没想到上一次被梨花抱过之后,身子就对这个年轻的女孩有了反应,会渴望她的碰触,渴望她用力地对待。
时至十几天前的那个晚上,纵容了她放肆,也体验了那蚀骨的感觉,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食髓知味……
从那时开始,对某些难以启齿的事情也有了具体的想象,那些在脑子里虚构出来的场景,每每想起,都能带来阵阵悸动……
董芸这才相信,自己当真是贪/欲之人,即便身娇体软,却仍渴望被那人用力对待着。
若那人知道自己这般将她想象着,不知道会作何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董芸想起女孩平日那如小狼狗一般的眼神,心里早有了答案。
只是如今人不在身边,只能自给自足,她闭着眼睛,想象着对方就在身侧,这般那般,将自己弄哭,又在自己受不住的时候温柔地吻着自己的唇,轻声安抚……
想象着女孩那炙热的眼神,正在盯着自己的动作,董芸再无法自已,紧紧咬着唇,两只脚背也一瞬间绷紧…
半晌才缓过来,微微侧过身子,才感受到下边褥子已被打湿了。
第88章 无中生有
自从李叔弼被劫走后, 柏宜春又接到了新的消息。
他猛地从位置上从座位上弹起,“你说什么?绿帘子马车在山寨附近被发现了?”
“是,属下等还是跟着那个叫梨花的小丫头发现的, 那丫头这几天几乎把整个晋阳县翻了个底朝天,不知道是从哪里打听到当日公主乘坐出逃的马车是被山匪给劫走的, 近日来一直在山寨附近转,竟还让她找到了那辆马车,被藏在山坳里的一处草丛中。”
柏宜春眉头紧锁, 他感到事情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公主逃亡多年, 每次在我们即将得手之际都能奇迹般地逃脱, 她的能力绝不仅止于此。她不可能慌不择路地闯入土匪窝, 这点解释不通。”
这时,一名校尉试探着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大人,会不会是公主自知无法与皇上抗衡,为了求生,转而与山匪勾结,寻求他们的庇护?”
柏宜春立刻摇了摇头, 否定了这个猜测:“白虎山庄的庄主白愁参是个出了名的色鬼,公主那般高傲之人, 岂会为了与皇上对抗而甘愿委身于他?这绝对不可能!”
校尉的两个猜测都被柏宜春一一驳回,只能无奈地闭上嘴。
柏宜春又自言自语道:“可既然马车在山寨附近被发现,人又会去了哪里?”
校尉小心翼翼问道:“大人, 鲁佥事的事……就这么算了吗?”
听到这话,柏宜春的脸色顿时一变:“算了?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堂堂北镇抚司的人居然被一小股山贼给灭了口, 这要是传出去,我们的脸面何在?皇上的威严又何在?”
“那……”
“然事有轻重缓急, 如今天下大乱,各地灾荒不断,反贼四起,北蛮屡屡犯境,皇上认为这都是妖僧的那一句预言所致。若是皇女不除,皇帝圣心难安,天下更难安。比起对付这些土匪来说,找到公主才是当务之急!”柏宜春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公主真的和这群土匪勾结在一起,那事情就棘手了。”
他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云,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继续盯着那丫头,如果有必要,通过她探入土匪内部,看看公主是不是真的就在山寨里面。”
“是!”
……
四通镇。
这里是先前向大郎最喜欢来赌钱的地方,梨花曾经就在这里儿设计的他。
不过她这次来,并没有乔装打扮,而是直接以本身的样子进了镇子。
如今她的样貌越发出彩,惹得三五成群的土匪不近不远地跟着。
要说这个镇子离土匪窝这么近怎么没有被剿灭,事实上,官匪一家,而民匪又何尝不是一家?有些山匪本就是山下百姓因生活所迫,不得不上山为匪,这山上山下就是一家,哪有自家抢劫自己家的道理?
更何况土匪也需要采购娱乐互通有无,把镇子全都剿了,他们上哪儿寻乐子去。
然而,在梨花眼中,一旦与“匪”字沾边,便再无清白可言。那些上山为匪的人,参与抢劫杀人,早已无法以无辜自居。
对付这样的人,她的心里也能少些负担。
进了家面馆,要了碗面,还没下筷子,就来了三个不识趣的家伙。
“哟,小美人,一个人吃面岂不寂寞,让哥来陪陪你。”
梨花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们,拿起筷子拌了拌,夹了一筷子就往嘴巴里送。
那几个山贼见她冷若冰霜不理人,更是来劲儿,其中一人竟伸手要去抢她的碗,嬉皮笑脸道:“美人儿,怎么能让你亲自动手呢?来,让哥哥喂你。”
梨花的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一巴掌剐了对方一个嘴巴子,将人给打到一边去,这才痛痛快快地吃上一口面。
那人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俏生生的少女居然敢动手打他,还把他的鼻子都给打歪了,听着周围的人群爆发出嘲笑声,顿时觉得颜面扫地,呸了一声,朝她扑了过来。
梨花直道一声晦气,灵巧地躲过他的攻击,同时将那碗滚烫的面条扣在了他的头上,“跟个苍蝇一样嗡嗡乱叫,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面了!”
旁边的另外两人见这女子居然是会功夫的,对视一眼,双双扑了上来。
梨花站起身,躲过,随即抄起一旁的凳子,朝着两人的脑袋狠狠地一挥。只听“嘭、嘭”两声闷响,两人应声倒地,疼得口中“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
梨花毫不留情地一脚踏在前头那人的胸口上,“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就用筷子捅瞎你的眼睛。”
那男人岂会听她的,起初还想逞强,挣扎着起身,但胸口上那只脚仿佛有千斤重一般,让他根本无法动弹,只得口中骂骂咧咧,污言秽语地诅咒着眼前的少女。
梨花眼中寒光一闪,终于忍无可忍。她猛地一筷子插入了那男人的右眼,只听一声惨叫,那人的眼珠子瞬间崩裂,鲜血喷溅而出。
周围的人群被这一幕吓得大惊失色,纷纷后退几步。
“你还有一只眼睛,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那人连声讨饶,道:“我说我说,女侠想问什么,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前些日子你们寨子是不是抢了一辆绿帘子马车?车上是不是有个女人?”
被踩住胸口的男人此刻已经痛得快要昏厥过去,但听到梨花的问题后还是赶紧摇头否认:“没……没有吧,这我不知道啊,好几个寨子连在一起—每个寨子又那么大,我也没听过——”
“你没听过,可没代表其他人没动手!”
那人懵了一下,忙道:“女侠饶命,我这两日不在寨子里,实在不知情啊——”
梨花又冲着凳子下边的两人举起了筷子,那两人赶忙摇头,均表示不知道这事。
看着眼前这一幕,旁边的人也议论纷纷,“听说上头那位在找公主,这丫头应该是怀疑山上把人掳了去。”
“要是被掳上山那就是进了狼窝咯,堂堂一公主落到这个地步也是够惨的。”
“话说上头那位不是公主的叔叔吗?要是得知山寨的人掳了公主,还不得派兵来剿匪?这下咱们可不就惨了?”
“切!你以为上面那位能有多厉害?听说谷雨那天有个寨子纠集了两百人去宝溪村抢劫,结果碰上了镇抚司的人!你猜怎么着?他们二十个校尉加一个四品的指挥佥事都被干掉了!上头的人已经派第二拨人下来查了,到现在还没动静呢!还不是拿这群土匪没办法嘛!”有人不屑地撇嘴说道。
“哈哈哈!可不是嘛!外头总传北镇抚司如何如何厉害,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还不如咱们一个乡下寨子呢!”有人得意地大笑起来。
角落里,背对着梨花方向的柏宜春听着耳边七嘴八舌的一通议论,不禁脸色发黑,手中的杯子已然被捏碎,若是不是袖子挡着,早就被人发现了异样。
就在这时,又有人起哄道:“哎哟!不知道寨子里哪位兄弟掳了那位公主啊!真是有福了!听说公主长得国色天香跟天上仙女一样!要是能让我睡上一晚我死了也愿意啊!”
“哈哈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我也愿意做这个鬼啊!”有人附和着大笑起来。
梨花听着周围这么多狂言浪语污言秽语,抡起椅子就站起来骂道:“狗嘴吐不出象牙,一群人渣,回去告诉姓白的,最好让他把人乖乖交出来,否则我灭了你们白虎山庄!”
“哟!小丫头片子口气不小啊!”有人挑衅道,“告诉你吧公主就在我们山寨,那又如何?就算皇帝来了我们也不交!怎么着?来咬我们啊!”
梨花一怒,将椅子丢了过去,前边一排人瞬间就被砸翻在地,土匪们大怒,爬起来就要去抓她。
梨花自知双拳难敌四手,脚底抹油,溜出店门口,上了马逃之夭夭,剩下一群人骂骂咧咧。
柏宜春面色阴沉地吃完一碗面,正想带着手下校尉离开,却听旁边桌子有两人正在嘀咕着。
“听说公主已经被庄主安顿在寨子里了。”
“不得不说这个公主还是有点魄力,宁愿和咱这些土匪勾搭在一起也不愿回宫里去享受荣华富贵。”
“你懂什么,回去肯定就被弄死了,在这里虽然跟了土匪名声不好,可好歹也得到了庇护,能保得下一条命,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
“就是就是,咱们这地方山高皇帝远,那些官兵能拿咱们怎么样?打不过就跑呗!这十万大山,他们守得住一个月两个月,还能守得住十年二十年不成?”
就在这时,一个脸生的土匪凑了过来,插话道:“你们几个目光也太短浅了吧?区区一个女人,就值得咱们白庄主耗尽数年基业去和上头对着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第一个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你们知道西塞四州十六郡,还有各吐司部落如今在谁的手里吗?”那脸生的故作神秘地问道。
“你是说大长公主?”第二个人试探着问道。
“没错,大长公主与先皇为一母同胞姐弟,一生未婚,无儿无女,对这个么个亲侄女,她能这么眼睁睁看着她继续逃亡吗?”
“照你这么说,咱们庄主庇护明月公主,其实是为了能与西塞大长公主势力联盟?”
“是也不是,如今天下都乱成这个鸟样,但凡有点能耐的,谁不想趁乱出来分一杯羹,再说了,国僧的那句预言要是真的,咱们庄主如今救下公主,那以后可是从龙之功啊……”
“你听谁说的?”
“晋阳县县丞李叔弼,如今已经投靠咱们山寨了,这些事,他们这些人懂的可比咱们多得多了。”
几人一听,顿时两眼冒光。
而梨花从四通镇策马跑出四五里地,和系统确认无人追踪之后,又立即换了一身装束,往脸上摸了点泥巴,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形容邋遢的巡山土匪。
走了两步,就遇到几个同样出来巡山的人,扬着笑脸迎了上去,几人对了一下暗号。
梨花有系统在手,又怎会不知暗号,连身份都编得有模有样,一下就跟几人混在了一起,称兄道弟。
“几位大哥,我刚刚从北山过来,见到好像有人藏在暗处监视着咱们呢。”她生养就在乡间,自小就见识了向大郎这种烂人,把乡下少年癞子的气质学了十成。
“生人?妈了个巴子,在咱们的地盘监视咱们,活得不耐烦了吧!走,带路,哥几个去看看,什么人这么不长眼睛。”
梨花赶忙指点方向,将众人引往了柏宜春派来的两个探子藏身之所。
那两名校尉都是斥候出身,更是隐蔽跟踪的高手,已经连续在这里潜伏了好几天,没想到居然被人找来,他们不欲与山匪发生正面冲突,迅速逃窜。
没想到领头那小子跑得极快,很快就到了身前,拦住了去路。
两名校尉相视一眼,不得不拔刀准备开打。
梨花冷笑一声:“镇抚司的人吧?居然敢跑到我们山寨的地盘上来撒野。怎么,你们老大都不敢惹我们庄主,就派你们几个小喽啰来探路了?”
其他山匪一听是朝廷的人,也是吓得退了一步,可入了匪道,本就是不要命的人了,听到梨花那么一说,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就是,还是四当家有种,扛着刀就干,皇帝的人又怎么样,还不照样死了。”
“弟兄们,把这两崽子给逮了,送回去跟庄主领赏。”
一群人一拥而上,朝那两人扑了上去。
本来对付几个山匪对两名校尉来说并不是难事,可谁知那脸上黑漆漆的小子不知为何力大无比,其中一名校尉被抱住了双腿,竟动弹不得,一下子直接被几人按在地上捆住了。
另外一人见状,只能丢下同伴,仓惶逃走。
梨花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巴,追了上去,那人跑得极快,她也不慢,就这么不近不远追着,眼看见不着那几个土匪后这才装作体力不支停了下来,冲着地那名校尉背影呸了一声,骂道:“镇抚司的人也不过如此!就凭你们也想抢回公主?实话告诉你吧!公主现在就在我们山寨里过得好好的!她宁愿留在这里也不愿意跟你们回去!”
那校尉心中狂跳!
等他回到馆驿,将此事告知,柏宜春听后气得五官都挪了位,“好啊!连区区几个毛贼都敢辱骂镇抚司,更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简直岂有此理!”
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公主的下落!
再结合今日在四通镇所闻,不禁眉头紧皱。
“大人,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柏宜春焦急地走来走去,他生性多疑,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是不可能绝不敢轻易向上头汇报并做出决定。
“大人,如今所有证据全都指明公主人就在山上,若是不采取行动,万一人被转移了,皇上怪罪下来,这可如何是好?”
听到属下催促,这才咬了咬牙道:“八百里加急,将公主藏匿于山寨的事情发往宫里,请皇上派兵剿匪,接公主回宫!”
第89章 猎杀
京城, 皇宫。
御书房内,宇文敬一眼扫完急报,脸上顿时露出狂喜。
“立即派人前往鄞州, 务必扫平那股土匪,将朕那好侄女活捉回来!”然而, 话到嘴边,他突然顿了顿,眼中露出凶狠的目光, “不用活捉,就地正法, 届时只需说是土匪所为即可!都这么多年了, 让她给藏了这么多年, 这次绝对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皇上,北蛮南下,羯族也蠢蠢欲动,如今兵力都派往边境,前线吃紧,白虎山庄及其下边五个山寨, 加起来土匪上千人,个个都是穷凶极恶之辈, 如今晋中流民也往那边逃窜,鄞州从去年开始便提前收税,粮价也涨了四五倍, 若是百姓也加进来,怕是得有两三千人, 要是没有一名悍将领队,只怕到时候镇不住……?”
宇文敬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如水, 他冷哼一声道:“国之祸乱皆因那个贱人而起!当初若不是妖僧留字蛊惑民众,人心又怎会惶惶不安?今日之乱象她难辞其咎!此女不除朕寝食难安!”
“外边的人手不够用,就让南司的人去,整日说朕偏心北镇的人,也省得他们一天天无所事事。”
“可——”
“还不快去,让南镇抚司的人出两百人,再从汉阳大营调遣一千名士兵前往,南营的人负责剿匪,北营柏宜春他们还是执行之前的任务。正规军打那些不入流的土匪,若是还打不过,让两营的人提头来见朕!”
……
山寨内,白愁参正背着手走来走去,脸上一片焦虑。
一旁的前晋阳县县丞李叔弼道:“白庄主何必焦躁,朝廷如今强敌环伺,不是北蛮南下,就是乱民四起,各地豪杰纷纷自立为王,上面那位已经自顾不暇了,只要咱们扛过这一波,那可是威名远扬,还怕没人来投奔?”
白愁参道:“若不是有人散播谣言说公主在咱们山寨里边,咱何至于要硬扛这一波,虽说大部分兵力是从汉阳大营调遣,可里边肯定少不了镇抚司的那些校尉,那些人可不是普通的士兵能比的!”
李叔弼笑了。
白愁参不悦道:“你为何无故发笑?”
李叔弼道:“我笑白庄主目光太短浅。”
白愁参这下生气了,道:“李叔弼,我好心好意收留你,你却如此奚落我,这未免也欺人太甚了!”
李叔弼摇了摇头:“白庄主莫非没听过富贵险中求这句话?所谓风浪越大鱼越贵,公主虽然是块烫手的山芋,可你知道南边西边多少人想要借着公主的名号起事,可偏偏大伙都相信公主在咱们这里,这是连老天爷都在帮你啊!”
白愁参愣住了。
“你道皇帝为什么死死追着公主不放,想要置她于死地?还不是为了当年的预言,宇文敬就是怕预言实现,失了天下,这才穷追不舍。咱要是能把公主这块招牌给抓紧了,但凡对宇文敬不满的,知道公主在咱们这儿,就会奔着咱们而来,到时候凭着这份从龙之功,封侯拜相并非难事。”
“可公主不在咱们这儿啊?”
“公主在不在没关系,只要有人信公主在这儿就行。如今连皇帝都信了,你说别人会不信吗?”
白愁参听到这话,随即哈哈大笑:“是也是也,不过叔弼可得帮为兄想想要怎样先扛下眼下这一波再说,只要扛下来了,咱们的招牌那可真的就是打出去了。”
李叔弼听到这话,袖子里被柏宜春斩了右手的切口也瘙痒起来,刺激出隐隐的痛意。
“这是自然。”
……
朝廷的军队来得很快,不难看出皇帝已经急不可耐。
然而,白虎山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朝廷的军队别无他法,只能一路从山下朝山上一点一点地进攻围剿。
近日流民南下,民众暴乱,山寨今日又狂揽了近千人。
而朝廷这边,加上柏宜春先前带来的五十多名校尉,加起来共两百多名精英,能抵得了大多数流民,更不用说还有千人的士兵。
但让柏宜春感到困惑的是,明明已有北镇的校尉冲在前头,可连半山腰这一处却依旧久攻不下,真是奇哉怪也。
无奈之下只得亲自上阵,率领校尉匍匐前进。
然而,就在众人全速前进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他立即转头望去,只见一名下属校尉被密林中射出的一箭射中了喉咙,当场毙命。
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让柏宜春想起了宝溪村事件。
那日在检查宝溪村众校尉尸体时,其中至少有五名校尉是直接被射中喉咙一箭毙命,而指挥佥事鲁晋同样被一箭射穿大腿,箭尖透骨而出,足以见得此人射功之深厚!
今日情况与那日情况一模一样,一样射中喉咙一寸不差,一样的箭一样的材料。
他心中猛地一震,难道这一切都是同一个人所为?
而且此时此刻,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似乎只有自己几名下属先后中箭,而其他普通士兵,包括慕容青山带来的两百名校尉,却毫发无损。
一瞬之间柏宜春突然如梦初醒,这分明是针对他而来的箭!
不,应该是针对北镇抚司而来的箭!
有人在猎杀北镇抚司的人!
谁会恨北镇抚司至此?
柏宜春眼前瞬间晃过一对恨意滔天的不羁的眼睛,那是他在大柳树村直视过的一对眼睛!
他问过那个幸存的小喽啰,山上的土匪可有擅长箭术者,对方表示没有。
而那日校尉从四通镇调查到的关于向大郎的消息,据说向大郎在赌场当日,有一个富少曾经说过要去宝溪村收购香木,后来宝溪村村民也证实了这一点,只是自己当时疏忽了,没有按着这个线索继续差下去。
如今想来,这名富少和那日劫了他们北镇抚司监狱把李县丞带走的那名冒牌校尉,就是同一个人!
她就是大柳树村的那名桀骜不驯的少女——梨花!
曾被公主以三十两银子救下的那女孩!
如此,那么那日自己在四通镇看到的,和听到,全都是那个女孩一手策划,演给自己看的!
自己就是第二个鲁晋,而今日的剿匪事件也即将演变成为宝溪村事件。
想到这里,聪明一世的柏宜春顿时气得浑身发抖,自己数十年刀尖上行走,居然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给耍了。
一时间热血上涌,恨不得将那个狡猾的女孩碎尸万段!
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杀人,而是立即退兵。
因为他们的目标——明月公主,根本就不在山上。
那小小女子如此不遗余力地挑拨朝廷和山匪的关系,就是要祸水东引借刀杀人,她会在双方激战正酣之际,利用自己的高超箭术暗中除掉北镇抚司的人,栽赃山贼,浑水摸鱼,坐收渔翁之利。
好歹毒的计划,好歹毒的女子!柏宜春心中暗骂,一边后退去找慕容青山。
公主不在山上,还打什么打,还不如把兵力省下来,好好寻找公主。
然而尚未走出百步,身后突然传来呼啸之声。他猛然回头,只见一支利箭迎面射来,顿时大吃一惊,身形急速闪避,那支箭几乎擦着他的鼻尖飞过,深深钉入一棵老松树中。
他惊魂未定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土匪装束的少年手持长弓,站在不远处,双目冷然地盯着他,仿佛盯着猎物一般。
这眼神如此熟悉,不是当初在大柳树村遇到的女孩梨花又是谁?
“贱人,竟敢暗算我!”柏宜春大怒,拔剑就向梨花冲去。
梨花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只是抬手又是一箭。
柏宜春挥剑格挡,将那支箭击飞,却也因此减慢了速度。
他心中惊疑不定,这女孩的箭术竟然如此高超!他自信自己能够拿下这女孩,但同样的,自己也会被拖住,事情更会因此延误。
想到这里,决定不再恋战,转身欲逃。
然而梨花早已预料到他的举动,身形一闪,便拦在了他的去路。
“想走?没那么容易!”梨花冷喝一声,弃弓举刀,对准了柏宜春。
柏宜春无路可退,只能挥剑应战。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女孩年纪轻轻,却力大无比,浑厚的气魄和沉稳的下盘,与自己相比竟是不相上下,甚至还隐隐在自己之上。
对方的弯刀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紧紧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取要害,让他闪避不及。
柏宜春毕竟是几十年的老江湖,什么样的险境他没有遇见过?
转身闪避之间,宽大的袖子舞动,一道暗器破空而来,直取梨花后心。梨花吃了一惊,身形急闪,虽然躲过了暗器,但也被逼退了几步,险象环生。
柏宜春趁机反击,挥剑朝她冲去。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两人来回竟过了数十招,酣战不休,梨花虽然力量上更胜一筹,但实战经验毕竟比不上柏宜春老辣,一招被对方暗器划破右手,瞬间破绽百出。
柏宜春趁机反击挥剑朝她冲去想要一举制胜。
就在这时,一道红色身影从天而降,挡在了梨花身前。
梨花见状,心却提了起来。
这次领队剿匪的人是慕容青山,慕容锦的大伯,此人与柏宜春同为镇抚司官员,一旦慕容锦被对方认出来,慕容家势必受牵连。
刚忙出声低喝道:“你来干什么,还不快走!”
自己或许正面刚不过柏宜春,但倚靠地利人和却未必不能成事,再不济也能逃跑。
可慕容锦一言不发,举起剑朝柏宜春冲了上去。
梨花见状,只得提刀紧紧跟上。
而柏宜春看到慕容锦出现,见她红衣劲装,想起出兵时慕容青山身边跟随着的一抹红色,便猜出了她的身份,一开始还以为是来帮自己,等看到她举剑攻来,心中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次在晋阳县,疏忽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眼前的红衣少女同样年纪不大,但其手持长剑,气势如虹,显然也是个高手。
柏宜春心中暗叫不妙,但此时已经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挥剑向慕容锦冲去,想要先下手为强。
慕容锦的功夫也并非浪得虚名,比起梨花的实打实,又更为圆滑老练不少。
一旁的梨花很快也攻至跟前,柏宜春心中大骇,一人已经这般难缠了,再来一个,自己今日怕是凶多吉少。
他不敢再有任何保留,全力施展自己的剑法,想要拼死一搏。
而他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二人经过了长达数月的训练,早已达成了旁人所不能达到的默契,一刀一剑,刀剑合璧,浑厚刚正对阴狠耍滑,每一次武器的碰撞,都震得他虎口发麻,胳膊隐隐作痛。
在两人的联手攻击下,逼得柏宜春只能不断躲闪,根本无法近身攻击,很快便落入了下风。
他心中惊恐万分,只道自己今天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然而他并不甘心就这样败北,拼尽全力想要突围而出,暗器更是不要钱地全都撒了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慕容锦却无惧这些暗器不退反进,突然一剑挥出,直取他的上盘要害。
柏宜春大惊失色,赶忙御刀格挡,却不想到一阵剧痛传来,低头一看,只见一把弯刀已经捅入了自己的腹中。
“你……”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地看着侧方的梨花。
梨花冷冷地看着他:“那日打我那一巴掌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一日我会将刀送入你腹中?”
柏宜春咬着牙,口中冒出鲜血:“……你这扮猪吃老虎的……贱人……你到底把公主藏哪儿去了?”
梨花冷笑道:“现在才知道公主不在山上?来不及了,不过还得感谢你,要不是你,白虎山庄这个盘亘在鄞州境内的地头蛇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被连根拔起,你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柏宜春依旧咬着牙,紧紧瞪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公……主……在哪儿?”
慕容锦道:“你们把山匪剿灭了,白愁参当然要跑,他跑了,自然也要带着公主跑了。很快,你们的人就会得到消息,白虎山庄土匪头子白愁参挟持公主往东逃,投奔东边的反贼张孝师去了。”
“你——”柏宜春再也忍不住,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就这么栽倒在地上。
正在这时,一阵风刮来,还不待二人反应过来,慕容青山高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跟前。
慕容锦急急叫了一声大伯。
刺杀皇帝侍卫,这可是天大的罪,虽然慕容青山从未明确过要站在哪一边,可他毕竟是镇抚司的人。
而身后,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也随之传来,更有一个年轻的声音远远喊道:“慕容佥事,可有见到柏大人?”
慕容青山面色黑如锅底,瞪了二人一眼,低喝道:“还不快走!”
梨花和慕容锦闻言,来不及多说,赶忙转身钻入密林中。
慕容青山看着地上柏宜春那双似乎还在转动的眼睛,利刃划过,原本还尚存一息的柏宜春这下彻底断了气。
第90章 系统
官兵剿匪一事很快就落下了帷幕, 两千余名盗匪或被歼或被抓,白虎山庄庄主白愁参带着公主一路东窜,投奔反贼张孝师而去。
跟着慕容青山一起前来剿匪的年轻监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焦急地嚷嚷道:“皇姐怎么能跟这些土匪混在一起呢?这些人心狠手辣无恶不作!跟着他们,岂不是自寻死路!”
众校尉听到如此言语, 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敢吱声。
慕容青山不得不发话道:“太子殿下说得极是,想来是公主听信谗言, 误信了这群乱臣贼子,这才一步错步步错!”
宇文修眉头紧锁:“本宫出宫前, 父皇就千叮咛万嘱咐, 让我见到皇姐后务必小心劝导, 希望她能回心转意,我们一家人也好团聚。可如今又闹出这么一出,这让我回去怎么跟父皇交代!”
慕容青山赶忙安慰道:“这都是臣等办事不力,才让白愁参那厮有机可乘,将公主挟持而去。臣等愧对殿下,愧对皇上, 请殿下责罚!”
宇文修摇了摇头,“这也不能怪你们, 北镇抚司二把手柏宜春、指挥佥事鲁晋等人都折在了这里,可见这群人确实不是酒囊饭袋。更何况还有朝廷的官员叛逃入匪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通的……只是可惜了皇姐,她身陷贼窝, 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慕容青山道:“太子殿下仁慈,只是这个消息要是传到宫里, 皇上见不到公主,肯定会龙颜大怒, 臣等实在是惶恐得很啊!”
宇文修无奈道:“如实说便是,我们赶到的时候柏宜春刚断气,这样一个小小的山寨,居然还有能拿下同知大人的人,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慕容青山松了口气:“幸好有殿下作证,否则臣等当真不知要如何向皇上交代了。”
宇文修想了想又说道:“我们奉命来剿匪,寻找公主的事情原本是由柏大人负责的。如今他不在了,这件事也只能先汇报给父皇再做定夺。”
“既然如此,”慕容青山接口道,“臣等即刻护送殿下回宫。”
宇文修却拒绝了,“鄞州这儿,盗贼作乱,官府又不作为,百姓民不聊生,县丞跟着山匪跑了,县令生怕担责也逃之夭夭,如今就剩下一个主簿,本宫留下来几天,协助处理民生,待新县令到任再回京。”
慕容青山瞬间感到头疼不已,这位爷说得好听是协助安抚百姓处理民生、可他哪里懂得什么民生之事?分明是借故留下来玩罢了!
他忙劝道:“太子殿下、这可使不得啊!鄞州这里兵荒马乱、更有山匪逃入深山伺机出来作乱、万一出了什么乱子、臣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您还是尽快回宫吧!”
宇文修不悦道:“本宫意已决,我自会自己与父皇言明,不劳慕容佥事费心。”
慕容青山无奈闭嘴。
太子不走,他当然也不能走,只得一边将剿匪结果密报皇帝,一边保护这位太子爷的安全。
……
柏宜春死了,梨花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是离别时慕容青山那深邃的眼神,让她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原本是想悄摸把人干掉,现在把慕容锦给牵扯进来,也不知道慕容家会如何做想。
慕容锦看着梨花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不禁开口道:“你怕什么?我大伯让我们走,那这件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就算查起来,也跟咱们没多大关系。”
“话虽如此……”
“磨磨唧唧,这可不像你。”慕容锦不以为意道,这事自从她知道自己身世那一刻开始,就没办法置身事外了,只是自己这个小师妹还被蒙在鼓里而已。
大伯前晚刚到晋阳,就来见了她爹一面,不出意外也已经知道这些事了,至于要怎么做,那是他们的事情。
慕容锦不愿去想这些自己没办法控制的事。
但如今看来,大伯似乎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做,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梨花看着慕容锦这副模样,忍不住问道:“柏宜春死了,公主外逃的消息也传了出去,如此说来,晋阳县是不是就安全了?”
慕容锦摇了摇头,“刚刚大伯派人来通知我爹,说他们的人马还是要继续留在晋阳一段时间,协助衙门安抚民生。”
大伯让他们不要泄露太子的消息,免得节外生枝,慕容锦思量再三,也没跟梨花说。
“那他们什么时候走?”梨花心里盘算着时间,等这群人走了,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回来?
“还不知道,少则几天,多则一两个月吧。”
梨花闻言,满脸不高兴,要是当真是安抚百姓处理民生那倒还好,就怕在这里还是要继续探查姐姐的事,那姐姐的归期就更加遥遥无期了。
可这能怎么办,这也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这几日她一直往镖局跑,明面上是继续陪着慕容锦训练,事实上主要是想打探着镇府司的人什么时候走。
但她没想到的是,跟随着慕容青山一起来的那名年轻监军放着驿站和衙门不住,偏偏跑到龙威镖局来住了。
住就算了,天天围着她和慕容锦转。
一连几天碰上这个人,让她烦不胜烦。
宇文修看着练武场上打得难舍难分两人,目不转睛。
一旁的小太监忍不住轻声嘀咕:“殿下,您已经看了整整三天,这打来打去的,难道就不会让您感到厌倦吗?”
宇文修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眼睛紧紧锁在梨花的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等两人打完了从场上下来,他情不自禁地鼓掌称赞道:“巾帼不让须眉,想来说的就是二位这样的奇女子。”
慕容锦知道他身份尊贵,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笑笑道:“公子过誉了,这年头走镖什么人都能遇上,没有两下子功夫在身上可不成。别说客人委托的货保不住,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是个大问题。”
梨花可不认识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位年轻监军虽然长得白白净净,和夫子一个类型,可夫子那种是一身诗书气的淡薄,而眼前的男人,不过是长相斯文,但气质却带着些许的玩世不恭,可比夫子差远了。
身边还带了个面白无须的小厮,那腰身弓着,感觉就没直起来过一样。
梨花实在不喜欢对方这做派,于是更是懒得敷衍他,把武器丢在架子上,转身就要走。
心想着好几天没见到芙宝了,待会儿上街去买点好玩的小玩具去见见她。
宇文修贵为太子,什么时候被人忽视到这个地步,倒不觉得恼怒,只是新奇得很,见那少女越是不理自己,就更是来劲,追上来道:“梨花——梨花姑娘——等等,那么着急回去吗?”
梨花看了他一眼,颇有些不耐烦道:“有什么事吗,没事我要走了。”
小厮见到梨花这样的态度,怒斥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梨花一翻白眼,“我什么态度了?我不能这么说话吗?怎么,你还想拦着我不成?”
宇文修赶忙喝退太监,笑道:“梨花姑娘有事,我们怎么可能拦着,实在是刚刚见到姑娘你身手非凡,仰慕不已,要是姑娘得空,能指点小可两招,那再好不过了。”
梨花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这人,正要开口,脑中的系统却突然出声道:“宿主,答应他!”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梨花微微一愣,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问道:“为什么?”
系统回答道:“这个人对完成咱们的任务有很大的帮助,答应他,攻略他!”
梨花听到系统这么说,眼睛却微微眯了眯,冲着宇文修开口道:“我的功夫都是我师父和师姐教的,你想要学,不必找我,直接找我师父就好了,我才学没多久,会误人子弟。好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着牵着马儿出了镖局,转身离去。
只留下宇文修站在原地,张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马背上,系统的声音显得异常激动,质问道:“宿主,你为何拒绝完成攻略任务?”
梨花冷笑一声,态度坚决:“这个人看我的眼神让我讨厌,我要换个人攻略。”
系统发出紊乱的电磁声,像是愤怒又无奈:“宿主,你这样不配合,我们很难完成任务!”
“是吗?”梨花挑眉,语气中透露出不屑,“我为什么不配合,你心里应该清楚。在我没见到姐姐之前,什么任务都不想做。”
系统见她如此强硬,不得不稍微妥协:“宿主,只要你攻略完这个人,我答应你,会全力帮你找出公主,绝不会有任何隐瞒。”
梨花嗤笑一声,满脸嘲讽:“现在终于承认自己有所隐瞒了?但我告诉你,让我攻略这个人,没门!”
“你——”系统气急败坏,激动道:“宿主,你最好不要违抗我的指令,否则我将对你进行人身自由限制,对你的身体生理机能进行封锁!”
梨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透露出失望和无奈:“我一直以为系统和宿主是相互依存,携手共进完成任务,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变成了自相残杀呢?”
系统声音冷漠:“那是因为宿主你不听话!”
梨花怒极反笑:“我为什么要听从一个从一开始就欺骗了我的系统的指令?”
系统电磁音滋滋作响,仿佛在掩饰着什么:“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更好地完成目标任务。”
梨花毫不退让:“很可惜,你的目标并不是我的目标。当初绑定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如果你让我去攻略一个男人,为了活命而去成为太子妃,那我宁愿当初直接从楼上跳下去。你答应了我的前提,我才绑定。既然你一开始就违约,那么我们之间的契约就不再成立!”
系统声音错愕:“你……你如何得知刚才那人是太子?”
梨花冷哼:“刚刚还不不知道,不过现在确定了。而且你的破绽太多了,你不止一次说漏嘴,不止一次撺掇我北上京都,甚至罔顾姐姐的性命。我好歹也加了那么多属性在智慧上,总不能毫无觉察吧。”
系统道:“那没办法,现在我们已经绑定了,你除了听我的,再没有别的选择!从现在开始,如果你不按照指令做事,我将会采取强制措施,对你的身体进行限制。”
“那你就等着你的任务彻底失败吧!”梨花说着,猛地一拉缰绳,策马朝家中疾驰而去。
然而,就在马儿迈出两步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无力感袭来,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都被抽走,她再也抓不住缰绳,整个人从马背上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