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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林总好, 我们都是小宜的朋友。”

    余音先反应过来,指望她醉酒闺蜜是不可能了,她率先跟林晋慎打招呼。

    “是是是, 都是大学时候一起英国留学朋友,好见不见, 今天聚一聚。”

    “我吴思栋,小宜他们都叫我猜猜。”

    “我是余音, 小宜的闺蜜……”

    个个下意识自报家门,六张面孔,一言一语, 还挺热闹的。

    他进来之前,应该更热闹。

    林晋慎逐个看过,听完后点头,说:“你们好。”

    他换鞋进来, 扫过一眼桌面,有酒, 陆宜红着脸,神色也明显是喝醉的状态,如果正常,刚才那句话她说不出来。

    陆宜头晕, 站不太稳, 一手撑着桌面, 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工作结束住酒店吗?”

    有一点烦。

    他回来就不好玩了。

    “临时改主意。”林晋慎走过来, 目光凝视着她红扑扑的脸, 问:“你喝多了?”

    “不多。”陆宜否认,不自然地抿下唇。

    余音解释:“我们刚在玩游戏, 小宜,小宜运气比较差,输的次数比较多。”

    她对林晋慎的观感是真不好,之前一直想劝陆宜选择另一个,但突然见到人,有一种花天酒地被长辈抓住的感觉,她紧张得不行,同行的比她还靠不住,只能站出来。

    不然林晋慎还真以为他们欺负他老婆呢。

    醉酒的眩晕感是一阵一阵的,陆宜缓了缓,说:“大家,我们今天就到这里。”

    说完,还特意关照刚回国的吴思栋,歪头笑笑:“猜猜,我们下次再聚。”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这句话就有歧义,就好像,是他们两个单独要再聚。

    他冤啊!

    吴思栋察觉到一道冰冷视线看过来,他收起公子哥式笑容,板起脸,比谁都严肃,是位正直好青年,他说:“不是,因为我是刚从国外回来,今天刚到,小宜的意思是,让我们大家以后再聚。”

    可不是他特殊,需要被单独提出来。

    “你的行李?”林晋慎注意到的,是门边堆的行李箱跟旅行包,男式的。

    “是……”

    “要留宿?”

    “不不不,不是哥,我是刚下飞机,还没来得及回家,行李就一块拎来了,我跟他们都是要走的。”吴思栋一紧张,开始乱叫人。

    早知道,他就让家里司机来接,先把行李给送回去。

    “刚下飞机就见面,你们感情很好?”林晋慎问,语调不变。

    陆宜猛不丁地插话,点头:“是的,很好。”

    数道目光唰地看过来。

    陆宜困惑,的确是很好啊,她没说错。

    吴思栋捂着眼睛不敢直视林晋慎的目光,那一刻已经想好遗嘱,其余人既紧张之余,更多是在忍笑,看热闹不嫌事大。

    刚才他们一屋子人都可能是罪人,但吴思栋的罪名一定更重。

    余音偏着脸,咬着牙齿,将这辈子最难过的事想过一遍。

    林晋慎皱着眉头,问:“她这是喝了多少。”

    “好几杯,她酒量一般,这是真醉了。”余音说:“不过小宜喝完酒不闹事,顶多是话多点,其余时候都很乖,一个人待着。”

    “厨房有阿姨做得醒酒汤,可以让小宜先喝点。”

    “你们需要吗?”林晋慎问。

    “不用,我们还好,没喝多少。”

    “好。”

    陆宜恬静笑着:“下次等我老公不在家还可以来玩。”

    “……”

    余音都想捂住她的嘴,不然等她清醒,回想起今晚说过的话可能会自闭。

    “她喝醉就爱胡说,林总您别往心里去。”

    “没事。”

    林晋慎转去中岛台盛汤。

    众人对视数眼,准备走,走之前顺带着将桌上一摊子收掉,都是外卖盒,丢进外卖袋子里,几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大小姐,贡献出最快的速度,收拾完,甚至拿湿巾擦遍桌面。

    六个人,其中两个人拎着堆垃圾,吴思栋推着他行李,礼貌跟林晋慎打招呼离开。

    林晋慎在重新热汤,闻声颔首,并提醒:“不要酒驾,别开快车,注意安全。”

    “不敢不敢。”

    “……”

    出门,进电梯。

    众人回过神,推着其中一个人说:“好像去你家的时候,你爸妈对我们的叮嘱。”

    朋友笑:“我说怎么那么熟悉呢?”

    “我们把小宜一个人丢在这可以吗?”吴思栋问,他们都清楚,陆宜喝醉就爱说真话,惊世骇俗,语出惊人。

    “应该没什么事,林总看着还挺照顾人的?”还主动去盛醒酒汤,甚至还加热,对他们也是,虽然那关怀,更像是长辈对晚辈。

    “猜猜你去,反正你行李都带着,留宿一晚又如何。”

    吴思栋气笑到飙英语骂人,撸起T恤的袖子,扬起胳膊说:“刚才冒的鸡皮疙瘩,现在都没消,一点不夸张,林总看过来,我以为我今天得交代在这儿。”

    众人笑作一团。

    —

    醒酒汤沸腾,林晋慎关火,拿着汤勺,盛进白瓷碗中。

    他一个病人,眼下还需要照顾一只酒鬼。

    他端去用餐区时,桌面上已被收拾干净,只剩下还没来得及散去的火锅味。

    陆宜不在餐桌边,她在落地窗边,坐在地板上,屈膝,抱着泡芙看夜景,一人一猫,场面和谐温馨。

    就像余音说的,她喝醉时,话会变多,也会一个人待着。

    “陆宜,过来喝醒酒汤。”

    陆宜没动静。

    林晋慎按捺住性子走过去,泡芙感觉到他的靠近就开始紧张,不安分地往陆宜怀里钻,但它太胖,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将自己好好藏起来。

    躲藏失败,它缩着脖子,睁圆眼睛与他对视。

    “没事的,别怕。”陆宜搂着泡芙,低声安抚它,扭头,跟林晋慎漆黑目光对视。

    林晋慎说第二遍:“过来喝醒酒汤。”

    “可以不喝吗?”陆宜轻声问,她现在不想动,清醒时,她会照顾其他人情绪,能做的都会做,现在,她遵从内心。

    “不可以。”林晋慎语气冰冷,对上她的目光,看起来冷酷又不近人情。

    “可是我不想起来。”她在这坐得好好的。

    夜景好漂亮,夜色里缀满的城市灯光,像是永远不会熄灭的烟花。

    林晋慎皱紧的眉头放下,妥协地说:“我拿过来给你喝。”

    “可以吗?”

    “谢谢。”

    陆宜扬唇淡笑,温柔柔软,直击心脏一处。

    醒酒汤端来,已经放温,方便入口,她慢慢饮,林晋慎便等着,等她喝完,再将碗放回桌边,但汤的味道怪怪的,她喝不太下去。

    “好难喝。”陆宜叹气,抱着碗不肯再喝。

    “酒好喝?”

    陆宜认真地比较,点头,好喝啊,她喜欢微醺的感觉,□□与灵魂脱离,他们聚会的气氛很好,像是英国连绵多日的阴雨天,他们酩酊大醉,睡到午夜醒来。

    可惜,有人回来。

    她将醒酒汤搁置在身边地板上,问:“你怎么回来了呢?”

    听语气,更像是埋怨——“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林晋慎斜靠着落地窗,偏头,居高临下望着她,问:“陆宜,你希望我别回来?”

    “是。”陆宜给肯定答案,没有任何矫饰,因为事实本就如此。

    林晋慎眸底如墨,他问:“如果是,为什么要发消息给我?”

    “什么消息?”

    “问我今晚回不回家。”

    陆宜纳闷地皱起好看的眉,不明白:“我需要确定你回不回,你说过,你不回来,我可以带朋友到家里玩。”

    就好像再说,今晚的事,不是她的问题。

    是他的。

    他出尔反尔,说过不回来,却又在中途突然出现。

    她喝醉后,所有的情绪,都是明晃晃的,是那种近乎直白的纯真。

    林晋慎提过西裤侧边,蹲下身,跟她的视线在同一个水平面齐平,他问:“所以陆宜,你不想我回家?”

    不是问过一遍,又问?

    陆宜没回答,她像是被摄入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海,水面过于沉静而显得更骇人。

    “没有我在,你会更开心自在?”

    “你可以跟朋友待一起,跟你的猫在一起,只要不跟我在一起,都会令你感到更舒服?”

    “……”

    “陆宜,你讨厌我?”

    林晋慎语调平静地说出事实。

    他的新婚妻子,其实讨厌跟他相处。

    意识到这一点,林晋慎原以为他会比想象中更冷静漠然,他们是联姻,利益首位,情感最无足轻重,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足轻重,只要他们商业合作关系在,他们的婚姻关系就会持续。

    如果他妻子对他没感情,甚至是讨厌,那么他也该往后退一步,尊重她的意愿,彼此至少能相敬如宾。

    但现在的感觉不是,他生出比失望更强烈的情绪。

    陆宜感受到林晋慎情绪变化,他好像在生气,她也在思考答案,答案挺有意思,是,也不是。

    她不讨厌林晋慎,如果是,她就不会选择跟他结婚。

    陆宜摇头,想说没有,但不确定他会不会信,她睁着眼,在他抛出一连串的问题时,她身体往前探,手掌抵着地板,撞上他的唇。

    的确是撞,她错误判断距离跟力度,鼻尖抵着鼻尖,在这莽撞的吻中变形。

    唇有一点疼,疼过后是如微弱电流击中的麻,她退回一点,呼吸乱糟糟地问:“现在还觉得讨厌吗?”

    剩下的尾音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吞入腹中。

    泡芙被惊得喵一声,从陆宜的身上跳出去。

    林晋慎精准衔住她的唇,像伺机已久的猎豹在瞬间发动进攻,咬住猎物,他往前探,手臂圈住她的腰,他一点点往前压,在呼吸紊乱间,陆宜被转换方向,背部抵上落地窗。

    他的手掌贴上她的潮湿手心,手指探入,与她的手指纠缠,在接吻中,贴上落地窗。

    林晋慎烧到大脑混混沌沌,他早就想吻她,抱住她的时候就已经在想。

    他尝到酒精的味道,那么淡,混合着果香,他却感觉也像是喝醉。

    陆宜揪住林晋慎的衣领,贴上来的温度,让她快化掉,唇齿被撬开,舌根被吮吸发麻,连吻也是烫的。

    衣服在接吻时弄乱,她外套早滑到手腕,吊带的肩带滑向侧边。

    已经分不清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谁都没有抗拒肢体的接触。

    林晋慎的指尖似火又似冰,从她尾椎骨,沿着脊柱线滑动,最后扣上她后脖颈,摁着她,往他的方向压。

    快吻得喘不过气来。

    片刻后他又放开,几乎是一两秒喘息时间,他再次吻上来。

    吻不够。

    像是要将这一个月空白期全都吻回来。

    一天五分钟,一个月该多久?两个半小时。

    陆宜不知道他们吻多久,她第一次接吻全身是黏稠的汗,她怀疑自己也患了场重感冒。

    虽然他们楼层很高,但贴着玻璃,总感觉会被人看见。

    看见他们混乱不堪的样子。

    他们抵着额头,像长跑结束般呼吸,陆宜唇又肿又麻,她低声问:“你还生气吗?”

    就好像,他们刚才的吻,只是为了让他不生气。

    林晋慎目光幽暗,哑声问:“你以前也这么哄人?”

    “没有。”陆宜道。

    停顿后又补充:“我前男友不会生气,就你会生气。”

    “……”

    林晋慎往前探,堵住她的嘴巴,不是吻,而是不轻不重地咬,放在唇齿间,惩罚性地厮磨。

    又在她吃痛前放开。

    陆宜怕他再咬上来,只好伸手挡住他的唇,手指指腹点在他的唇角,慢慢移动到他的唇上,她目光被他好看唇形吸引,长翘的眼睫垂下又抬起,目光是醉酒后的懵懂跟迷离。

    她说:“林晋慎你知道吗?你说话很硬,但是嘴巴很软。”

    第22章

    忘记是谁先开始让这个吻变味道。

    他们吻得过久, 至少一个小时,两个人头脑都不甚清醒,一个因为酒精神志不清, 一个烧得头晕目眩,就好像同时退化成单细胞生物, 不知疲倦只做一件事。

    陆宜自称他学得很好,融会贯通, 举一反三。

    “当然老师教得也很好。”她自我肯定地点头,没有好老师,就不会有他这位好学生。

    她唇又红又肿, 为此次教学牺牲不是一星半点。

    林晋慎呢喃:“陆老师。”

    双方的目光对上,隔着段距离,可彼此的眼神都并不清白,就好像, 他们在这短短交汇里,已经吻过上百次。

    如磁铁的正负极, 不受控制地相互吸引,在一个临界点里,磁极相撞。

    嘴唇相贴,呼吸都难分, 挂在手臂上的, 摇摇欲坠的外套, 在那时候脱落,同时与之掉落的, 还有更多。

    林晋慎的领带, 西服外套……

    身前是滚滚热源,身后是冰冷玻璃, 灵魂被拉扯着,在下坠,在失控。

    意识快要缴械的前一秒,她突然想到泡芙还在,单手搂着林晋慎的脖颈,另一只手抵着他的胸口,混乱地说:“等等。”

    她看到泡芙,在它的小窝趴着,睁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泡芙在!”

    “?”

    “不能教坏小朋友。”陆宜趴在他的肩膀,呼吸频率全乱掉,她头发系着的发簪不知道丢哪去,乌黑发丝一束束垂下来,半遮半掩光洁的肩头。

    她抱着他,像落水的人,抓着水面那根浮木。

    林晋慎坚实手臂横亘在她的后背,滚烫手掌握着她细腰,他抱她如此轻松,好似她抱泡芙似的,他声音极度晦涩,问:“你确定要现在叫停?”

    陆宜也不想停。

    她快要溺毙在他的气息里,他的温度跟力道,都让她战栗,她太清楚这种感觉,是她被欲念裹挟,让她隐隐期待,又无法抑制地害怕。

    她望着他,眸光里像是能溢出水来。

    林晋慎目光深谙,线条分明的脸如雕刻师手下艺术品,下一刻,一只手臂抄过她腿下,打横从地上抱起来,步伐强有力,大步往楼上走去。

    力道大得不像是重病感冒。

    陆宜在身体失衡瞬间,怕掉下去,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推开房间门,她被抛掷柔软的大床,尚未反应时,林晋慎撑着手臂,低身与她接吻,一个深吻,攫取她的津液与氧气。

    他像是不讲道理的霸道进犯者,刺探她的底线,再夺走她拥有的一切。

    陆宜是彻底昏头,害怕被酒精麻痹掉,现在脑子里占据主位的,是兴奋是期待,她要诚实,要遵从身体的本能,而不是心虚地矫饰。

    正视自己的欲望并不羞耻。

    林晋慎跪坐着,扯去衬衣扣子,白色给他一种禁欲的假象,等衬衣被摒除,他流畅的肌肉线条,蕴藏着蓬勃力量感,是独属他的生命力,性感得要命。

    林晋慎从抽屉取出套,没什么耐心地往下掉,个个扑簌地落在床上,堆成一小片。

    不用细数,这些用完,她明天也不用下床。

    “我们有一个月没做,除去你的一周生理期,一周三次的量来算,我还欠你九次。”林晋慎这时候还不忘跟她算账,清清楚楚,表面他没有忘记,也没有徇私。

    知道除去生理期,但是会累计次数。

    陆宜看着他倒套的架势,睁着的眼里满是困惑:“今晚都要用掉?”

    “不知道,能多少次就多少次。”

    “还不完怎么办?”

    “分期,下次继续。”

    “……”

    陆宜模模糊糊反应过来,心想他真能用完一样,但林晋慎像是有读心术,轻易看出她在想什么,因此堵住她的唇,比起说话,现在更适合用来接吻。

    “行不行,今天我们有一个晚上时间印证。”

    “唔。”

    她睁着眼,眼角溢出生理性眼泪。

    在沉静温凉的夜色,林晋慎沉入水底,一圈圈的涟漪荡去岸边。

    那一刻,两人既像是感冒发烧,也像是醉酒,就像是共用一具身体,所有不适的症状在加重,他们意识混乱不清,一起沉入水底,被淹没,被剥夺呼吸,胸腔在濒临窒息时,又哗啦冒出水面,贪婪地吸入新鲜空气。

    中间,陆宜不甘于只被摆弄,也要做上位者。

    她握着林晋慎的肩膀,将他推倒,翻过身,坐上去,神情倨傲,是赢得这场战斗的初步胜利。

    林晋慎望着她,陷入一场为他量身定制的绞杀。

    他心甘情愿,甘之如饴,成为她的裙下臣。

    那个不为人知的夜晚,疯狂到底,不知道用掉几个,陆宜只知道到最后,林晋慎单手用嘴撕掉包装,他们汗涔涔地贴着,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陆宜被那股热度炙烤到心脏,她模模糊糊地说:“好烫,他好像更烫。”

    而林晋慎撑着手臂,目光犹如夜色,卧室的窗户还保持着白日被打开的状态,外面的风吹起白色的窗帘内衬,他借着透进来的朦胧月光,唇边是潋滟水意,嗓音低哑说:“哭什么,陆老师很漂亮,真的。”

    “……”

    后半夜,陆宜全身被抽掉力气,惫懒地挂在林晋慎身上。

    后来几个片段断断续续,她在浴室,被水汽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他抿着唇,下颌线紧绷,斯文英俊。

    忘记是怎么回床上,余光懒懒地掀起时,瞥到卧室的垃圾桶被堆满白色纸巾团。

    她闭上眼睛,睡着前,是林晋慎长且黑的睫毛。

    ……

    陆宜一直在反复做梦,梦里仍然是喘过气的热,她攀着林晋慎的肩膀,他手臂肌肉在用力时,在绷紧后又放开,是两种不一样的状态。

    她快烧干,焦渴到声音都嘶哑。

    林晋慎吻上她,一遍遍抚过她干枯的唇。

    她觉得自己快死了。

    在热浪中,被彻底吞噬,连骨头都被吞得干干净净。

    ……

    直到天光大亮,窗帘内衬并不避光,照亮卧室里的每一寸空间,同时裹挟着热度,提醒此刻正是夏日酷暑。

    陆宜忽地睁开眼。

    第一眼清醒,只是意识尚未回笼,她慢慢地眨眼睛,眼睛后知后觉地变得酸涩,她揉着眼睛缓解,手上动作在数秒后停滞。

    她慢慢想到昨天发生的事了。

    因为昨天林晋慎说不会回来,陆宜请朋友来家里聚餐,她游戏输得很惨,喝多了酒,然后画面一转,她看见林晋慎,面色沉冷,平静地看着屋内的众人。

    然后……

    她说了好多实话。

    她问他为什么要回来。

    邀请朋友下次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再来。

    说那条消息,只是确定他不会回来。

    ……

    陆宜做个吞咽动作,喉咙却有丝丝痛意,脑子里又闪回许多个片段。

    她主动吻上他的唇。

    他们在落地窗前接吻,她说他嘴巴软。

    她去扯他的领带,吻他脖颈的喉结。

    他冷白色的皮肤,因为发烧而泛红,红的不只是脸。

    ……

    身体也在这一刻有实感,她全身酸痛,四肢被拆掉后重新组装的僵硬跟不适感,被子下,什么都没穿。

    她下意识紧抱住被子。

    他们昨晚做了,还不止一次。

    不仅是这样,陆宜记起在过程中她说过的话,大胆到令人面红耳赤,她错愕到,仿佛那是另一个人,她只是多出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重新闭眼,咬着唇,好想死。

    在这时候,脖颈下的手臂抽动,陆宜才意识到另一个人的存在,她一整晚都枕着林晋慎手臂睡的。

    旁边一侧有细微动作。

    陆宜希望他能像往常一样,起床,去浴室,洗漱完,穿上衣服,去公司。

    那样两人不用面对面,不用直面尴尬,她就当是酒后荒唐。

    但林晋慎没有如她的心意,细微的动作很快停止,然后悄无声息,就好像重新睡了过去。

    “……”

    可以理解,毕竟已经过二十五,体力已经在同龄人算最好的?他们睡下的时候,天色已经灰蒙蒙,五点,还是六点?

    现在几点她不清楚,不敢动作太大,只是明晃晃的日光判断出来,不早了。

    硬生生熬十来分钟,陆宜装不下去,她咬牙,准备做先一个走掉的人。

    鼓足勇气,抱着被子坐起来。

    然而跟她同时动作的,还有林晋慎。

    肩并着肩的,动作整齐划一。

    两个人不得不对视,尴尬跟沉默写在彼此的脸上,昨天的疯状都历历在目,那是清醒的他们,绝对做不出来的事。

    “早。”林晋慎率先生硬开口,目光触及到她锁骨上的吻痕,又紧紧闭上嘴。

    陆宜:“……早。”

    再一次想死。

    彼此间,释放出虽然从一张床醒来,但是睁开眼看到对方的脸,都有种不熟的陌生感,彼此什么都没穿,抱着被子,还要礼貌性地说句早上好。

    尴尬。

    前所未有的尴尬。

    林晋慎轻咳一声,目光环视地面,有他们的衣服,但是零零散散,并不成套,陆宜也发现这个问题,她的bra挂在床头柜上,底裤却不知道去哪。

    她不可能就这样去衣帽间重新找一条。

    然而脑子里又多出点信息,陆宜闭眼快自闭,她艰难地转过去,声音细若蚊蝇:“我的内裤……”

    林晋慎眉头打结,先是困惑,不清楚为什么找他要,他的都不知道在哪里。

    后来某些不知名片段闪过,他抱着被子侧转过身,背部转过来,布着红色的抓痕,很像是某人杰作,他从枕头下,扯出白色的小蕾丝花边。

    一点点扯出来,一侧已经变形被扯坏。

    是他脱的。

    也是他塞在枕头下的。

    “…………”

    第23章(营养液加更)

    林晋慎牙关紧闭, 手指像被火燎过,艰难地递给陆宜,目光有意避开她的。

    陆宜沉默地接过来, 从耳根到面颊,红到滴血。

    这件牺牲品完全是林晋慎的原因, 他亲着她的唇不放,三两下没扯掉, 手上的劲没收住……至于为什么在枕头下,是他扣住她的手往上推,想必就是那时候塞进去的。

    坏的总比没有好。

    正如此刻, 林晋慎发现他的,在门口两步的距离。

    陆宜躲在被子里,慢吞吞地穿着,庆幸的是吊带裙在她这侧床底, 不幸的是吊带一边也被扯掉,她套上裙子, 为防止掉下来,一只手提着胸口位置。

    “我先去洗。”

    陆宜从衣帽间拿过衣服,走路的姿势古怪,过去时瞥到黑色男式内裤, 蓦地收回视线, 目不斜视一直到浴室关上门。

    她放下衣服, 一手撑在洗手台,一手捂着脸, 头疼, 既是物理意味上,还有精神层面上。

    昨天宿醉跟疯得彻底, 陆宜像是熬一整夜。

    好的是昨天因为要喝酒,她就提前请掉周一的事假,她今天不用上班,不然已经到中午十二点,她还要向上司解释。

    后悔够久,陆宜脱掉吊带裙先刷牙,抬眼就能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身上的痕迹触目惊心,如果不是知道昨晚发生什么,说是家暴都不为过,甚至腰上,都留有不浅不深的指痕,从红转青。

    不是林晋慎故意掐的。

    是她把人推倒后,没什么力气后,他托着她的腰,浮浮沉沉。

    “……”

    她好想删掉昨晚的记忆。

    陆宜在浴室里磨磨蹭蹭弄完,出去时,林晋慎已经穿好衣服,衬衣规整地束进西裤里,斯文冷峻,昨天晚上的仿佛另有其人。

    没敢多看,她先下楼。

    方姨已经来上班,来时没见到人,按照平时先做卫生,到点给泡芙做猫饭,泡芙是只小猪咪,什么都爱吃,吃饭乖乖的,不会护食,方姨就看它吃,伸手摸她的脑袋。

    听见楼上的动静后抬头,看见陆宜有些惊诧:“早上没看着人,我还以为你早上班去了。”

    “没有,身体不太舒服就请一天假。”

    “喝多了难受是不是?我待会给你煮点清粥,缓一缓。”方姨又说:“我今天特意早点过来收拾,才发现都已经收过,下次放那就成,我来收就成。”

    方姨也不是只干这一家,二十多年工龄,什么人都见过,也就在这里待得最轻松,没有无缘无故地克扣工资,活少钱多,她乐意多干。

    “没事,就是丢丢垃圾,他们走的时候顺手的事。”

    陆宜去给自己倒水喝,连喝两杯,喉咙的干咳才有所缓解,最后一杯,慢慢地喝。

    方姨站起身,说:“我进来的时候,看到林总的衣服,林总也回来了吗?”

    “……是。”她差点忘记,他们昨晚是从楼下开始的。

    “我看衣服领带什么的都丢在地上,还以为出什么事的,吓我一跳,都给收拾好,我待会送去洗。”

    陆宜心虚,不知道怎么接话,她喝口水后镇定地道:“是泡芙,它把衣服从楼上叼下来的。”

    听到自己名字的泡芙停下干饭,回头,望向陆宜:“喵喵?”

    陆宜更加心虚,暗自盘算,待会给它加一块冻干鸡胸肉。

    方姨看下泡芙,诧异:“哟,那可奇怪了,泡芙一向是不爱往楼上跑的。”

    因为楼上有林晋慎的味道。

    “可能是昨天人太多,它害怕就跑楼上去,然后贪玩地叼衣服玩。”陆宜手指焦灼地点着玻璃杯壁,又表面镇定扯开话题地问:“今天中午吃什么?”

    “看你想吃什么,菜都是今天刚买的,新鲜着。”

    说话间,楼上的卧室门又被打开。

    林晋慎从楼上下来。

    陆宜捧着杯子急忙地转过去,眼不见心静,装作若无其事地喝水。

    “林总。”方姨笑眯眯地打招呼。

    林晋慎颔首,叫人:“方姨。”

    “太太跟我正在讨论吃什么,林总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不用管我,我去公司解决。”林晋慎三两步走下来,扣上西服的扣子,往玄关的位置走去,低身换鞋。

    方姨左看右看,感觉气氛怪怪的,两个人一个眼神都没有,更别提有一句话,联想到昨晚的衣服,是不是林总回来,误会什么,然后两个人吵架?

    可能性很大,至少比泡芙上楼叼衣服靠谱。

    “林总,您感冒好了吗?”方姨声音提高,故意说给陆宜听的,想着或许能心软,“可要注意好身体。”

    林晋慎语气平平:“已经好了。”

    方姨快急死,这感冒什么时候不好,偏偏这时候好,她只好道:“但是也要注意身体,刚好身体虚着呢,应该多休息休息。”

    另一边背影纹丝不动,对他们的对话恍若未闻。

    “好,您先忙。”林晋慎换过鞋,直起身,转身时瞥过中岛台的背影,挺得比谁都直,他沉默地推开门。

    门哐当一声被关上。

    方姨忧心忡忡,直觉是真吵架,而且还吵得挺严重的。

    陆宜杯子早空掉,林晋慎再不走,她捧着个空杯不知道要多久,她轻轻呼出口气,她过来抱上吃完饭的泡芙,亲昵地蹭蹭。

    方姨想了又想,试探性地问:“小宜,你们是吵架了吗?”

    “没有啊。”

    陆宜拿鸡胸冻干,给泡芙加餐。

    刚才气氛太怪,方姨不信,安慰地道:“吵架也没什么的,这夫妻之间有点摩擦是正常的,何况你们这才刚结婚,需要摩擦的地方还有很多。”

    陆宜意识到方姨是认真的。

    她心想,是没吵架,是打架,打得太厉害,把彼此脸都丢没了。昨晚,对他们两人而言,都是黑历史!

    陆宜只能顺着点头,再莞尔笑笑,说没事的。

    以为他们吵架的不止方姨一个,还有昨天聚餐的朋友,余音尤其,群里问过,又单独发消息。

    余音:【你俩没事吧?】

    早上八点。

    【林总昨天没被气死吧?】

    【你昨天那嘴,我都没来得及捂上。】

    【怎么喝点酒,那心里话就憋不出呢?】

    【……】

    早上十点。

    【这个点还没醒,战况激烈?】

    【林晋慎不当人?】

    【……】

    早上十一点。

    【你再不回消息,我要报警了!】

    【还要叫医生!】

    “……”

    陆宜拿手机回消息,说没事,她既不需要警察也不需要医生。

    余音:【那需要律师吗?】

    一步到位,直接离婚,喜大普奔,她要去放烟花!

    陆宜是真想到过离婚这个词。

    但是,只听过夫妻之间性生活不和谐离婚,太和谐离婚的没听过。

    余音听完她的讲述,笑得难以自控,吐槽道:“你们俩怎么像是酒后乱/性一夜情?醒来后,还得思考要不要给点钱,犒劳昨晚对方的辛勤付出。”

    “……”

    陆宜大脑短暂短路,问:“我没给钱。”

    余音快笑昏,问:“你如果给了,我要是林晋慎,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下不了床。”

    陆宜噎住。

    头被笑声吵得更疼了。

    陆宜在家待得无聊,一无聊就容易胡思乱想,她收拾过后下午去公司上班,他们组刚结束一个项目,目前没其他任务派遣,进入清闲状态,请假制度宽松。

    像她这样请假半天还来公司的少见。

    陆宜敲响上司办公室的门,她上司李薇是公司发展到现在元老级人物,她近四十岁,离过婚独自抚养一个孩子,现在谈的男友一个比一个小。

    整个人状态松弛年轻。

    “你不是请假吗,来公司做什么?”李薇放下手头的工作,笑着问。

    陆宜进来,说:“李总,我想出差,公司最近有什么需要在外面的业务吗?我目前没什么事,随时能入手。”

    李薇不理解地轻笑:“我工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主动要出差的。”

    “可以吗?”

    “你刚结束两个站不累吗?而且现在没什么新项目,其他组该做的都做了,我上哪去给你安排出差?”

    李薇抱着手臂,意有所指地问:“你这是要躲债吗?情债还是钱债?”

    陆宜呼吸一滞。

    李薇一眼瞧出来:“前者?”

    “如果是情债那我只能跟你说,不用躲,躲不了的,该面对的少不了。”

    陆宜从李薇办公室出去,出差没可能,如果休假旅行会不会太明显,她在万分纠结间,林晋慎那边传来好消息,他当晚没回来。

    江询说林晋慎工作是工作忙,需要处理生病堆积的工作。

    第二天晚上同样。

    第三天也没有。

    接连一周,林晋慎都住在酒店。

    陆宜忍着开心,语气尽可能平静惋惜地说:“好,没事,工作重要,让你们林总注意身体。”

    “太太您也是,注意心理跟身体健康。”

    江询汇报后,再次安排老板的饮食起居,老板这几天一直在工作,工作结束回酒店休息睡下,跟婚前的状态一样。

    但这就是问题。

    前段时间,老板还会抽出时间回去一次,这次,根本没有提起。

    江询合理推测是夫妻二人感情出现问题,所以导致老板不愿意回家,他对陆宜表过忠心,自然得多为她着想,因此将信息透露给秦女士,希望她能出面规劝,老板能多回家。

    秦女士当天就到酒店。

    进套房后先看过里面情形,确定没有其他人住过的痕迹,她回过神,将带来的退烧药放在餐桌上,问她感冒怎么样。

    林晋慎语调平平:“您再来早一点,这些药可能还能用上。”

    秦女士没他能沉住气,对上他古井无波的目光,说出她这次来的目的。

    “你有家不回,一直住酒店合适吗?”

    “还是你们闹矛盾了?”

    “小宜哭了?”

    林晋慎:“……”

    面无表情的脸开始有裂痕,骨节分明的手指曲起,不耐地扣下梨花木桌面。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的确是哭了,还不止一次。

    秦女士从他闷着不回答得到确定答案,气得声音发抖:“你现在就去跟小宜道歉!”

    “……她不一定接受。”

    “她不接受就是你做得不够,这不是你不道歉的理由,女孩子不是这么哄的,小宜她多好的女孩子,你怎么那么混蛋做出伤害她的事?”

    “……”

    林晋慎穿着深色纹路的睡衣,坐在灯光下,一声不吭时如同一座山。

    秦女士气得伸手摁着自己的太阳穴,说她也要去,她没教育好自己的儿子,她也有错。

    最后恶狠狠瞪向林晋慎:“你能不能保证以后别再弄哭小宜?”

    林晋慎:“……”

    他沉默片刻,嗓音低沉地回答:“不能保证。”

    第24章

    “林晋慎!”

    秦女士连名带姓地叫, 是真被气得不轻:“你怎么回事,早知道你是这个态度,当时就不该去祸害小宜。”

    “妈, 我的事我有分寸。”林晋慎揉着眉心。

    “你有分寸你把酒店当第二个家?你没结婚就算了,结婚怎么还是这个样子?”秦女士皱眉:“我怎么跟小宜爸妈交代, 人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姑娘,让你这样糟蹋。”

    “……”

    秦女士在车上时就已经提前想出一堆的话, 就是怕几句话就被林晋慎给堵回去。

    她这儿子,他们从小就没操什么心,他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 责任心强,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没出过偏差,跟小女儿简直是两个面。

    从另一方面讲, 他们也管束不了他。

    “妈,您喝水。”

    林晋慎中途给秦女士倒水润喉。

    “你别来这套, 我还没说完。”

    “您继续。”

    “……”

    林晋慎说:“我知道您的顾虑,我现在住这里,只是因为工作,明天最终敲定之后, 我就会搬回去住。”

    “那你跟小宜?”

    “我们没有闹矛盾。”

    “那你说不能保证以后都不弄哭小宜。”

    “未来的不确定因素很多, 我无法确保我能做到, 所以无法向您保证。”林晋慎说。

    也是。

    其他人可能在感情冲昏头脑时,许诺永远什么的, 她这位儿子不会, 因为认死理。

    秦女士半信半疑,说:“小宜真的是很好的姑娘, 你能娶到她是三生有幸,你们既然已经结婚,就要珍惜这段婚姻。”

    “我明白。”

    林晋慎送秦女士出去。

    走之前,秦女士仍然在强调:“早点搬回去,夫妻分居总不是什么好事。”

    “嗯,我知道。”

    这一周发生不少事,KS的收购案,由他签下最终名字,法律开始生效,林晋慎与KS总裁握手,那些质疑声与阴谋论在这一刻短暂消散,之后,KS必定绑定在华域的旗下。

    针对KS的发展的最新规划,也会按照计划实施。

    这是林晋慎入主华域集团后,做过最重大的一次决策。

    收购坦诚,华域宴请美方代表团,晚宴结束,又移步唐宫会所。

    林晋慎给整个团队放长假,年终奖翻数倍,这一个多月的攻坚战他们打下来,理应得到嘉奖。

    掌声雷动,没什么比摘得胜利果实这刻更令人激动。

    林晋慎举杯,与团队庆贺,室内的光影打在他的脸上,深邃眼窝里的眸光,平静深沉。

    如今快到而立之年,十几岁时就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十几年,他对资金数额早已经麻痹,这场收购背后带来的巨大盈利,是衡量他目前所做事情价值的标准之一。

    启程去唐宫前,林晋慎叫来江询,交代一句后,上车离开。

    江询眼前亮起,第一时间向陆宜报备。

    “太太,林总说今晚回去住,让我去收拾酒店的东西,明天给送回去。”

    陆宜噎住:“?”

    林晋慎回去住,他语气这么激动是?她应当没给他另开一份工资。

    早晚得有这天。

    陆宜看到新闻,KS收购案一成,铺天盖地地宣传,在哪里都是头版,林晋慎一贯低调,照片里看没露正脸,只有握手照。

    她轻易认出他的手,强有力的,骨节分明的。

    但她还没准备好。

    陆宜略带遗憾地道:“今晚吗?那不太凑巧,我今晚跟朋友说好,住她家。”

    江询有点不明白老板娘,这种事不是很好推吗?有什么比夫妻团聚重要。

    “但是老板,已经有几天没回家。”

    “我跟朋友也很久没见,姐妹间聊天。”

    “好的,那我跟林总说一声。”

    “辛苦。”

    “应该做的。”

    “……”

    电话挂掉后,陆宜反扣在化妆台上,她也不完全是假话,今天晚上有聚会,等聚会结束,她可以在附近酒店订房间度过今晚。

    妆化得差不多,她拿包出门。

    聚会地在唐宫,算是京市数一数二的会所,建造风格从里到外是仿唐,夜里灯火通明,有如春江花月夜,进去消费的人非富即贵,没些家底连入场券都拿不到。

    名利场就如此,明明是金钱堆起来的,偏偏不能露骨,要风雅要高贵,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未免显得俗气。

    陆宜过去时,朋友基本到半。

    吴思栋已经在点酒,他今天坐庄,回国前跟家里闹一阵,被停掉卡,现在又恢复他的卡,今天洋洋洒洒地摆起阔气。

    “痛快,你们都知道我被停掉卡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就靠退掉给我那前女友订的几个包过活。”

    “怎么就变成前女友了呢?”

    “包没了,我也不好继续跟人处,免得耽误人家。”

    吴思栋并不是典型的渣男,别人躲躲藏藏,他是明明白白,且一次只谈一个。

    回国几天,余音骂他的词汇都告罄,不耐烦地丢过一个眼神,让他回国后消停点。

    陆宜往往是最安静的那个,喝一点酒,听他们插科打诨,偶尔笑笑。

    “我是真已经从良,”吴思栋举手,作投降状:“刚回来就已经被家里催婚,照片都看过一堆,没几天就要跟什么白小姐宋小姐见面。”

    联姻,这在他们圈子里太常见,几乎是一半人的归宿,运气好点,能碰上喜欢的,运气不好的,也得被绑定着,大不了私底下各玩各的。

    “还是系花结婚太早,不然我们还能凑合凑合。”

    余音拿过手上的东西砸过去,嫌弃地道:“就你,你就别献丑了。”

    “我不比林晋慎好?温柔体贴,随叫随到。”

    “你也就这点比人好,你没看新闻,这次KS收购,到处都在传,我听得都能背下来。”朋友话音一转,看向陆宜:“那天晚上,你们真的没事吧?”

    朋友都或多或少听过林晋慎的传闻,古板不近人情,在商界搅弄风云,却无心风月。

    他们刚结婚,没什么感情,别因此生出隔阂。

    那天晚上忽然又被提到,陆宜明显不大自然,说没事。

    “等等,那是林总吧?”朋友抬起头眯着眼,在极力辨认。

    他们人在一楼,往上二三楼,规格更高,对身份要求也越多,他们这些二代小辈们,能在一楼就已经是家世不错。

    林晋慎在二楼走廊,往上,是要去顶楼。

    他身边乌泱泱一群人,众星捧月般,他着中式西服,在一堆金发碧眼外国人身边,显得儒雅内敛,举手投足,张弛有度。

    陆宜随朋友的目光下意识望过去。

    只看到林晋慎小半张侧脸,他们有几天未见,但那晚的事就像在昨天,他最擅长端着张禁欲的脸做最重欲的事。

    最最最道貌岸然。

    陆宜不自然地跷起腿,高跟细带绕着莹白如玉的脚踝,她心浮气躁地呼吸,想起出现在新闻里那只手,曾握住她的脚踝,往前压,然后撞得一次比一次厉害。

    她轻咳声掩饰,放下左腿,又翘起右腿,小腿匀称细白。

    楼上与楼下似乎隔出两个世界。

    陆宜看他需要仰头,而他未必知道她在楼下。

    出神间,朋友又掐着嗓子小声地说:“他看下来了!”

    陆宜没来得及多看,神色一慌,收回视线,随手拿过余音的包,故作镇定地问:“你这包挺好看的,什么时候买的?”

    余音皮笑肉不笑,问:“眼熟吗?”

    “有一点。”

    “你买的。”

    “……我说呢。”

    余音恨铁不成钢地说:“他刚才分明就看到你了,但是没跟你打招呼,冷淡的还以为是陌生人呢。”

    而她的朋友像鸵鸟似地躲着,她积怨已久,不吐不快。

    这婚结的,她都生气,结什么结,结了也被当透明人。

    “你连看他都不敢。”

    “我真的不知道他当初给你灌什么迷魂汤!”

    “你就这么死心塌地地选择他!”

    “……”

    吴思栋咳嗽一声,想提醒余音说得过头了。

    陆宜清楚余音是为自己鸣不平,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之情况太复杂,从一开始就是利益关系,没道理既要又要。

    何况,她也不想。

    朋友叹气,劝不动,但他们多少也有点赞同余音的看法,林晋慎恐怕不是最佳选择。

    “陆宜。”

    身后响起一声熟悉男音。

    说话声戛然而止,众人循声看过去。

    是林晋慎,不止他一个人,那乌泱泱一群人都在,他先走过来,一手揽过她的后腰,掌心滚烫,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至皮肤,他偏头跟她低语:“抱歉,我事先不知道你在这里。”

    靠得太近,好像在温声耳语。

    为他的疏忽道歉。

    林晋慎继续道:“先跟你介绍一下,他们是这次KS团队。”

    说完抬头,介绍陆宜,发音标准:“My wife.”

    第25章

    陆宜错愕半秒, 反应过来后跟对方一一礼节性地握手。

    其中一个称赞她漂亮,他们夫妻二人看起来很登对,还说林晋慎提过她, 说他们夫妻是截然相反的人,她跟他不同, 是做艺术类工作。

    他提过她吗?

    陆宜偏头看他,更多是意外好奇。

    林晋慎面色平静, 解释:“家庭和谐,意味着低风险,更加稳固。”

    “哦。”

    意识是工作需要。

    林晋慎再次介绍陆宜是策展人, 负责的两个展主题都很有意思,主题都比较有意思,他在这方面并不懂,全靠陆宜讲解。

    语速不急不缓, 张弛有度,明明说的都是实话, 没有掺假的成分,偏偏从他口中,听出他点夫妻恩爱的味道。

    双方谈笑几句,预备上去。

    林晋慎知道陆宜是跟朋友来的, 也不会喜欢商务活动, 他让下属先带人走, 他则留下跟陆宜的朋友打招呼。

    他不是什么热情的人,但陆宜的面子要给。

    “我太太就麻烦给你们。”

    “林总客气, 我们都是多年好朋友, 一定将小宜全须全尾给您送回去。”

    “谢谢。”

    林晋慎目光偏斜,与在旁边的吴思栋对上视线, 冰冷漠然,上一晚的事历历在目,吴思栋此刻倒生出些许男小三的心虚感,笑容僵硬。

    老天爷作证,他跟陆宜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

    “你们玩,账记在我名字上。”林晋慎收回目光,对陆宜说:“我先走了。”

    “好。”陆宜点头。

    林晋慎抬过前脚,意识到什么,低声道:“少喝酒。”

    只是淡淡的一句,听者有心,陆宜却觉得他是提醒那天晚上,她喝多酒乱性,她轻咬着贝齿,脸色悄然红几分。

    唔。

    朋友集体愣住。

    刚才还因为林晋慎的无视为陆宜抱不平,没想到他是直接下来,并且带着一堆人过来打招呼,不是无视,称得上重视。

    余音对林晋慎一直有意见,诸如他的性格,他们第一次在酒店展览见面,领证是工作日时抽空拿的……桩桩件件的事堆在一起,都在表明他对这桩婚事的态度。

    但现在,好像有点改观?

    因为林晋慎不仅介绍陆宜的身份,同时介绍她的职业,自然地提起策展人身份,简短地提及她负责的两个展览,另外一个展,他知道得比自己都清楚,应该到过现场。

    林晋慎跟余音想象不太一样。

    他好像是真的有在尊重陆宜,尊重这段婚姻。

    等林晋慎离开,朋友重新坐回位置,吴思栋抱着抱枕,说:“林总这眼神跟看犯人似的,他一眼扫过来,我就像刚被屈打成招完,还真挺想认罪。”

    “你要认什么罪?”

    “长得太帅,不然林总为什么对我醋劲那么大?”

    “滚滚滚。”

    “臭不要脸。”

    “……”

    陆宜还没从刚才突发状况中出来,腰间还留着残余温度,更让人胡思乱想了。

    余音看见陆宜出神,伸手戳一下,仰着头不自然地道:“我收回刚才的话,你既然能选择他,说明他还是有过人之处的。”

    “我以后少说他坏话,你们刚才,其实挺配的。”

    是真的般配。

    林晋慎身形高大,气质成熟内敛,陆宜温柔,清清冷冷的,从颜值到气质,都挺顺眼的。

    陆宜回过神,听笑:“就刚才一下就叛变了?”

    “我这叫先怀疑再肯定,我要是偏听偏信,那不显得我有问题吗?”

    “你有问题你才知道?”吴思栋嬉笑地接过话。

    也是这时候,服务生端着餐盘过来,蹲下身,在茶几上放下几杯果汁。

    “是不是上错桌,我们没点。”吴思栋抬抬下巴,单是他点的,全是酒,没饮料。

    服务生笑说:“没错的,先生,是林总特意点的。”

    “稍等片刻,有一些还在制作中。”

    余音拧眉:“还有?”

    “是的,林总将不含酒精的饮品都点了一遍。”服务生给一个标准笑容,起身,继续往吧台去。

    陆宜:“……”

    她就算不喝酒,也喝不完这么多吧?

    “哟,全都点一遍,这是要干什么?买单不够,还要请我们吃狗粮?”

    余音忍笑抿唇,认真建议地道:“小宜,要不然你去坐小孩那桌,我怕这老些不太能放得下。”

    “结婚就是好哦,还有人关心不让喝酒。”

    陆宜扶额,抬手打住他们的话题,从手边挑一杯橙汁,说:“聊点其他的。”

    “不如聊聊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让林总今天特意叮嘱你别喝酒?”

    吴思栋戏瘾上身,双手交迭放在腹部,学着陆宜的腔调说:“下次等我老公不在家还可以来玩。”

    “猜猜,我们下次单独再聚。”

    “……”

    朋友笑不可遏。

    只有陆宜是真的清楚,他们现在说的,完全是那天晚上最不值一提的,她掩饰性地喝着橙汁,喝完皱眉,认真去看眼杯里的液体,怀疑橙汁里面掺酒。

    服务生来回送三趟,才将林晋慎点的送完。

    满满的一桌,周围目光打趣地看过来,还以为他们是玩一种新型游戏。

    陆宜没眼看,拍照后发给林晋慎,让他知道他随口一句有多夸张。

    她说:【这么多都要浪费掉了。】

    几分钟后,林晋慎:【如果能让你不喝酒,就不算浪费。】

    陆宜:【……】

    她又不是什么酒鬼。

    林晋慎回:【。】

    代表话题结束。

    陆宜看着句号,皱眉闭眼,怀疑林晋慎是故意的。

    快九点,陆宜看过时间,提出想先走,她从林晋慎进来就开始注意时间,她该提前走,避免等他结束,又为她今晚安排横生出枝节。

    “这么早就回?”

    “现在都在一个城市有的是时间,不在这一天两天。”陆宜主意已定,拿包走人,“下次再见。”

    “行,路上注意安全,到了记得打电话。”

    陆宜从会所出去,夜风里还裹挟着白天的燥热,身体也随着天气,像是有股躁意发不出去。

    她车停在不远处,步行两分钟。

    九点的街道,昏暗,清冷,在唐宫灯火通明的映衬下,像是褪色的画卷边角。

    陆宜在自己车停的位置前,看到熟悉的车牌,是自家的,她心想应该没那么巧时,林晋慎从车里下来。

    她本能地转身要走,这车就放在这,什么时候来提都可以。

    没迈步,林晋慎先叫住她。

    陆宜表面平静甚至有些意外地走过去,攥紧包带,尽可能自然地问:“你那边也结束了吗?”

    她根本没看见他下楼。

    “没有。”林晋慎关上车门,周身笼罩在浓黑夜色下,轮廓更加立体。

    “那你是?”陆宜不理解。

    “因为我想再晚一点,有人就要跑了。”林晋慎说话平铺直叙的,他听到江询的转达时就知道,陆宜在躲他,所以连不回家的理由都编得蹩脚。

    然后在唐宫遇见,她刻意回避的目光,更加确定他的猜想。

    陆宜听懂他说什么,但不想面对的不止她一个人,她说:“你不也在酒店住一星期吗?”

    “第一天是,但之后的几天的确是工作原因,这一点,我没必要骗你。”林晋慎实话实说,刚开始或许不适应,但他们是夫妻,那天晚上不算过火。

    陆宜面皮薄,不知是天气原因,还是别的,有那么点红。

    林晋慎继续道:“所以我认为我们需要聊聊。”

    的确要聊,总不能别扭一辈子。

    “车钥匙。”

    “我的?”陆宜从包里拿出来递过去。

    司机拿过钥匙,绕过宾利,去开前面的mini。

    林晋慎打开宾利副驾驶的车门,做一个请的手势,“今晚,我给你当司机。”

    他气质沉稳,没有半点孟浪,是正人君子。

    陆宜深呼吸下,往前走,林晋慎等她上车后,关上车门,自己则绕过车头坐上主驾。

    车没开走,车里冷气适中,她靠着座椅,先发制人地道:“这样吧,我们把那天晚上的事情都忘掉,就像没发生过。”

    她语气僵硬发直,像是在念一项条款。

    林晋慎搭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在陆宜说这句话之后,他脑中闪过许多零碎片段。

    陆宜继续在说:“那天晚上我们都很不正常,我喝多酒,你发烧,都处在不清醒的状态,所以做出一些非常规的事情,还有说一些……不好的话。”

    “从现在开始,统统忘掉,保持以前的状态。”

    片刻后,林晋慎望向她,问:“你确定能忘吗?”

    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彼此心照不宣粉饰太平。

    “我尽量。”陆宜说。

    “抱歉,我做不到,”林晋慎语气平稳地道:“我虽然年长你两岁,但距离老年痴呆还有些时间。”

    第26章

    倒也没有需要到老年痴呆的程度, 陆宜清楚,这么说不过是自欺欺人,短时间里他们都不可能忘记。

    她更多是想两人达成共识, 对那晚的事闭口不提。

    林晋慎垂下眼睫,说:“我想说的是, 我们既然是夫妻,就没必要觉得羞耻, 毕竟夫妻是最亲密的关系。”

    “也就意味着,一些被荷尔蒙激素支配,所产生的需求, 生理性/反应,甚至荤话,在另一半面前,都是正常的。”

    “……”

    好像在上生物课。

    被科普雌性生物与雄性生物之间的“恋爱”。

    陆宜手抵着额头, 在想林晋慎这番言论,究竟是思想通透, 还是两性关系用公式化简单处理的结果,她更倾向后者。

    但他的确为那晚找到一个合理解释。

    “你说得对。”她点头,“我没问题了。”

    “确定?”

    “确定。”

    林晋慎偏着头,支着眼皮看她。

    陆宜以为他不信, 对着他的视线, 还有些自我怀疑, 好像被透过她表面,看出她里面其实还是有些芥蒂的。

    她抿下唇, 数秒后正想开口, 他突然靠过来,眼前暗下来。

    陆宜像是被提溜起来, 背脊绷直,往座椅挤压,双手无措到不知道放在哪,她屏住呼吸,但属于林晋慎的木质冷香还是无孔不入。

    心脏怦然跳起,他的脸在眼前放大,高耸眉骨下,长睫如鸦羽般,黑且长。

    林晋慎长臂伸过去,她往后挪,更像是被他禁锢在拥挤空间,她往前一点,就能亲到他的侧脸。

    手臂一直绕到座椅的右边位置,抽出安全带,咔嗒一声,系在她的左侧,他退回自己的位置,没了遮挡,空气仿佛同时涌来。

    “你没系安全带。”嗓音沉冷。

    他们上车,聊一会,陆宜早将安全带给忘了,她生硬地道谢,同时为自己解释:“我一般都会系。”

    “嗯,是好习惯。”林晋慎沉闷地回答。

    他长辈式的语气,让陆宜感觉自己像是做点了不得事就想要被夸奖的小朋友,她慢慢地滑下去,感觉怪怪的。

    车开回澄西园。

    方姨已经下班,知道他们都有应酬不会回家吃饭,因此也没多煮什么东西,泡芙开始适应林晋慎的存在,虽然没过来,但远远地,敢轻轻喵两声,证明自己的存在。

    陆宜放下包,先将泡芙抱起,确定它吃完,猫砂都已经被处理干净,它也没捣乱碰倒东西,便揉揉它的脑袋:“今天这么乖。”

    林晋慎看她暂时不会上去,便说:“我先去洗澡。”

    “好。”

    她转过身,目光触及到落地窗一角,微乎其微地皱眉,适应需要时间,她现在还做不到收放自如。

    方姨最近发给她的视频里,泡芙现在会开门,跳起来,压下门把手,防盗门太重,开不了,但可以开一楼洗手间的门。

    最近好几次,方姨都从洗手间找到它。

    方姨惊喜得不行,说:“我第一眼看这孩子,就知道它聪明。”

    陆宜没现场看过,现在撺掇泡芙去把门打开。

    泡芙刚开始矜持,在被放下来时,撒娇地绕着她蹭,想要抱抱,陆宜就指着门,说:“给妈妈表演一个。”

    “喵?”

    “你可以的。”陆宜拍下它小脑袋。

    泡芙终于明白,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去,然后轻松起跳,踩上门柄,第一下没弄开,试过几次后,门打开一条缝,她伸出爪子勾下,门被打开。

    她回头,冲陆宜喵喵叫两声。

    “哇。”

    陆宜惊喜地抱过泡芙,亲了又亲:“我们小泡芙是不是可以送去上大学了?”

    “喵喵?”

    林晋慎洗完澡,出来就听到陆宜跟猫的对话,好像猫能听懂,他预备往书房方向,在此刻调转角度。

    发出声音的方向在猫窝附近,猫窝处,有地毯,又猫抓板猫爬架,以及许多他不知道什么用处的小物件,与他印象中的样子相比,多出不少东西,如童话一隅。

    陆宜身处其中,没有违和感,曲着腿,她双手握着猫前腿,将它抱在怀里,一人一猫面对面,脸上神情温柔生动。

    林晋慎走下楼,拿着水杯。

    陆宜是听到脚步声,才意识到他的存在,抬眼看去。

    林晋慎一直习惯性穿深色,今天这套睡衣是杏白色,这种浅色中和他过于冷硬的气质,刚洗过的头发吹得半干,湿着,垂在额间,显得更黑,

    碎发下,是难以忽视的高挺鼻梁,他抿着薄唇,握着杯子的手骨节分明。

    泡芙感觉到他的存在,趴在陆宜怀里,不肯起来。

    林晋慎踩着拖鞋走过去,高大的身形,给低处的人跟猫些许压迫感,直到他到中岛台,才有所缓解。

    他摁过按键,水流声响起,灌入杯内。

    陆宜低头,去捏泡芙的脸,睁着圆眼睛,可爱到让人心都化掉。

    林晋慎的声音忽然响起,问:“它叫什么?”

    “什么?”陆宜没听清。

    “它叫什么?”林晋慎略抬下颌,重复第二遍。

    好似幻听,他竟然对泡芙感兴趣,陆宜将泡芙抱起来,介绍说:“它叫泡芙,因为它背部大部分是黄色,肚皮这是雪白的,就像是夹心泡芙。”

    泡芙,一种甜品。林晋慎第一次才将这只猫跟它名字对上。

    它现在被抱起来,还被当众露出柔软肚皮,它呆呆地睁着眼,乖巧又可爱。

    难得林晋慎对泡芙感兴趣,陆宜把握住机会,试探性地问:“你要不要摸摸它,它很乖的,不会咬人。”

    林晋慎撩起眼皮。

    陆宜弯唇,眼里是熠亮的光,有着希冀的意味。

    她希望他们以后能友好相处,这样泡芙不会每次像老鼠见猫躲起来,也许,还能上二楼,扩大它的活动半径。

    停顿片刻,林晋慎说:“……我不喜欢猫。”

    “可以先试试,它脾气很好的,而且毛很软。”陆宜听出他语气里并不如以往坚定。

    水接满,林晋慎摁暂停键,迟疑几秒,他将水杯搁置在餐桌,抬腿走来。

    他一靠近,泡芙就缩回陆宜怀里,立着耳朵,警惕地望向他。

    陆宜说:“泡芙有点怕你,你可以拿猫条诱惑它,它是个吃货,只要你手上有吃的,会主动靠近你。”

    林晋慎居高临下,对上泡芙的眼睛,在考虑有无这个必要。

    思考间,手指被握住,轻扯了下。

    就好像心脏被牵扯下。

    陆宜好奇,轻声说:“试试看,它会不会吃。”

    她也想知道,泡芙这么害怕林晋慎,会不会为了吃做出牺牲。

    如果放在以前,林晋慎不会理会,他没必要为一只猫做到这份,它吃不吃不重要,但现在,拒绝的话到嘴边,他没说,反而接过陆宜递来的猫条,从缺口撕开,声音响起,有只猫的耳朵也跟着竖起。

    目不转睛盯着他的眼睛,转到他手上。

    泡芙没底气地喵了声。

    想吃,也害怕。

    林晋慎挤压猫条,膏体被挤出来,鱼虾的味道随之溢出来。

    “喵~”发音越来越短,也越来越夹。

    陆宜轻笑,她已经放开泡芙,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顺着它的毛,小家伙是真的没什么意志力,诱惑在前,什么都不管不顾。

    林晋慎手懒散地支在膝盖,没力气似的垂下,泡芙焦急地叫一声,他不紧不慢抬起,泡芙圆眼珠跟着上下。

    泡芙连着叫好几声,终于忍不住,试探性地伸出爪子,踩在陆宜的膝盖,脑袋往前伸,探到猫条的附近,又绷着,有点风吹草动就能跑掉。

    细细地闻着,眯着眼。

    嗷呜,想吃。

    “它快忍不住了。”陆宜笑。

    林晋慎抬眼,跟她视线对上,两个人近在咫尺,近到可以看见她笑时卧蚕下两道浅痕。

    眼下,也没想象中无聊。

    泡芙终于忍不住,伸长脖子舔舐起来,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一小块掉下,它勾起爪子,吃得格外珍惜。

    “因为泡芙现在超过猫咪正常体重,需要减肥,所以一直没怎么给它吃小零食,它现在可馋了,”陆宜解释,又说:“现在,你可以摸下它。”

    为了吃的,出卖色相不丢猫。

    林晋慎抬手,他手指修长,展开后能罩住泡芙半个身体,他动作生硬地放下手,泡芙先被吓到往后缩,又扛不住猫条的香味凑回来,林晋慎的摸更像是轻拍。

    是柔软的,毛发滑顺,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升腾。

    好像并没有多反感。

    吃着吃着,泡芙胆子大起来,伸出一只前腿,踩在林晋慎的腿上。

    “它开始信任你了。”陆宜道,肢体接触就是友好相处的开端,这次的接触很成功,猫跟人都不排斥。

    林晋慎高耸眉骨轻皱,没说话,但像是在说,他需要一只猫的信任?

    陆宜扯唇,问:“你要不要抱抱它?”

    林晋慎目光骤变,拒绝得干脆果断:“不要。”

    “想都别想。”

    “这辈子都没有可能。”

    “哦。”

    陆宜轻声应答,眼里还带着笑意,如果林晋慎说这话时,将泡芙放在他腿上的爪子移开或许更有说服力。

    林晋慎问:“你这周末有时间吗?”

    “有什么事吗?”陆宜问。

    “妈让我们抽半天时间回去吃顿饭,她有事要跟我们商量。”

    陆宜眨下眼睫,问:“什么事?”

    “拍婚纱照。”

    林晋慎平淡地答完,没再挤剩下的半支猫条,对泡芙的撒娇攻势视而不见,伸手捏着它的后脖颈,从自己腿上移开,放开时食指不轻不重地点下它的脑袋。

    胖成什么样还吃?

    陆宜愣下,她以为他们这样,婚纱照随便拍拍应付过去就好,怎么还需要商量?

    “需要商量些什么?”她眼神迷茫。

    林晋慎说:“拍多少套,什么风格,去哪拍。”

    “……不是一套就够吗?”

    “一套?”林晋慎扯过唇线,告诉她残忍现实:“你有二十套的备选方案。”

    “?”

    —

    两位妈妈对婚纱照的事格外上心,认为这是婚姻美好记忆的开端。

    风格由她们就挑二十套,什么都好看,想象着换成陆宜跟林晋慎的脸,就没有不好看的,因此,洋洋洒洒全选下来。

    二十套的确夸张,妈妈们的意思,是先拍个十套,具体选哪十套,需要他们决定,最重要的是陆宜的选择。

    十套拍下来,怎么也要四五天?

    陆宜先夸妈妈们选的都很好看,好难抉择,话音一转,问:“就是十套是不是有点太多,担心前面拍太累,后面状态不好,拍出来没那么好看。”

    秦女士觉得有道理,说:“那小宜你觉得多少套合适?”

    “五套?”陆宜一下子打个对折,她其实想说三套,但怕砍得太狠,秦女士受不了。

    她身边有朋友结婚,提到拍婚纱照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当天累得够呛,拍下来也是积灰。

    五套虽然少,但秦女士尚能接受,点头,说以她的意见为主。

    被忽视的林晋慎说在瞥见陆宜的表情时,淡淡地说:“三套就够了。”

    “林晋慎!”

    秦女士听着气晕,连名带姓叫他,又得在儿媳妇面前维持形象,咬着牙说:“你闭嘴,这件事上你只要配合就行。”

    “就五套吧,可能需要三天时间。”陆宜看向林晋慎,问:“你能抽出时间吗?”

    林晋慎点头。

    “项目都结束,他时间多着,你们这次去玩个四五天都没关系,公司里有老林,还有他姑姑,他在不在都一样。”

    秦女士又说:“你们就当是度假,去放松,去玩。”

    陆宜想不到跟林晋慎度假的样子,四五天绑定在一起,她宁愿回公司加班。

    秦女士继续跟陆宜商讨选定婚纱照的风格。

    “一定要在海边,清晨日出,午后落日,海平面,随便拍拍就是电影质感。”秦女士传达着两位妈妈的意见。

    摄影师团队已经找好。

    等陆宜选定好风格,就能迅速搭配好服装配饰,剩下的事,就无需她再操心。

    拍摄的地点选在热带海岛。

    秦女士说:“下周怎么样?小宜你记得请好假,我也得跟教练说好,推掉几节课。”

    林晋慎问:“您推掉课做什么?”

    “陪你们一起去啊,不仅我,还有小宜妈妈,我们一起去,给你拍好看的照片。”记录他们甜蜜瞬间。

    “如果您二老想要度假,我让人去单独安排。”

    “什么意思?你不想要我们去?”

    林晋慎语气笃定,说:“是,拍摄的行程紧张,加上那边气温太热,没必要跟过去受罪。”

    陆宜虽然也想要两位妈妈同去,但话都说到这份上,她要是持反对意见,那就是不孝顺,便只能附和地说:“是啊妈,有照片我发给您,跟过去是一样的。”

    秦女士被说动,只是可惜,一些他们日常照拍不了,点头:“那你们两个也要照顾好自己身体。”

    “多拍照片,当度假啊,享受旅行!”

    “好。”

    —

    陆宜向公司请三天假期,加上周末,有五天。

    上司薇姐还以为她是躲情债,调侃两句,陆宜便说是自己是去拍婚纱照。

    薇姐略停顿,听到婚纱二字时神情古怪,从自己情绪抽离出来就给陆宜批假,说:“好好享受。”

    “谢谢薇姐。”

    从公司离开,陆宜开始着手收拾行李。

    安全起见,她多带几套衣服,裙子,吊带短裤,以及泳衣睡衣,防晒是必须的,然后是整包化妆,一堆瓶瓶罐罐,鞋子装袋,有数双……足足装满两个行李箱。

    手机在放歌,她跟着调子哼唱。

    路过穿衣镜时,瞥到镜子里自己唇线上扬,没有不高兴,相反,她还挺期待这场旅行的。

    一定是很久没旅行导致的,她这段时间,心思都在工作。

    陆宜捏住脸,将上扬的弧度拉下来。

    林晋慎行李不多,装不满一个行李箱,陆宜认为这是一种浪费,反正他们届时住一个房间,她又多拿几套她舍不得放下衣服,放进他的行李箱里。

    男士行李箱里,他的黑白色调里,混进着彩虹颜色。

    从国内到海岛没有直飞,林晋慎安排私人飞机,航线已经提前申请下来,他们两人,加上摄影团队足够。

    私人飞机常见,但林晋慎两年前购置的这款应当算是顶配,其中豪华套房里,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房间设备齐全,应有尽有。

    陆宜看过浴室,清理干净,放着小苍兰香的扩香石,味道清淡好闻。

    洗手台面上的柜子,放着一整套她常用品牌护肤品,浴巾以及浴袍都是她在用的品牌。

    她从浴室出来,林晋慎正进来,问:“还喜欢吗?”

    陆宜点头,好像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她预备放下包,坐在床上,软硬适度,双手撑在身体两边,放松状态地往后仰,无意间瞥到床头放着的银色盒子,有些眼熟,她还以为是什么香水,随手拿过来时,看清楚上面的字以及图案,难以置信看向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

    她没想到林晋慎连飞机上都有准备套。

    林晋慎在看过后,表情没有半点波澜,平静地说:“不是我准备的。”

    “这么说,是我误会了?”那就是机组人员准备的。

    的确,跟他们平常用的不一样,什么超薄冰感螺纹,他们用的中规中矩,没这么多花样,好像,尺寸也不对。

    陆宜懊恼咬唇。

    “的确不是我。”

    在林晋慎漆黑,没有一点邪念眸光注视下,陆宜莫名心虚,耳根被烫下,好像她才是不正经的那个。

    也不能怪她,这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毕竟,按照他的标准,他们这个月还没做够次数。

    抱歉还没说出口,听林晋慎不紧不慢地说:“我准备的在行李箱里。”

    第27章

    “小了, 用不上。”

    林晋慎随意瞟一眼,目光挑剔,对这盒多出来的东西作出评价后, 从陆宜手里拿过,随手放置在柜台上。

    果然, 刻板印象不是轻易会被打破的。

    陆宜不知道怎么评价他这种出来拍婚纱照还准备套的行为,白天累得够呛, 晚上哪还有力气。

    转念一想,林晋慎这种精力充沛的工作狂还可能真有。她希望他能做个人。

    陆宜要卸妆换衣服,林晋慎出去, 将房间留给她,她简单冲洗过后,换上居家服,敷面膜时躺在柔软大床上, 公务机平稳起飞,从舷窗看到如水洗过的湛蓝天空。

    她闻着小苍兰香, 打过呵欠,睡了个午觉。

    醒来时,已经是夜里,她打开房间门, 与外面坐着的林晋慎对视上, 桌上放着打开的笔记本, 他目光看过来,问:“醒了?”

    陆宜尚不太清醒, 坐下来后点头。

    她随手将长发往身后撩, 手捂着额头,在缓解那份倦意, 缓过劲儿后,从指缝里瞥见林晋慎端正的坐姿,看样子从登机后就开始处理公务,他好像都不会困。

    一两分钟后,空姐过来询问她要吃什么,林晋慎已经吃过,陆宜便拿着菜单给自己点几份,一杯气泡酒,她握着刀叉,在寂静环境里,连咀嚼都下意识放慢放轻。

    白天收拾行李的兴奋感已经过去,她现在已然能冷静,能预感这趟旅程能有多无聊。

    她没带泡芙,也不知道它现在是不是在睡觉。

    吃过饭,陆宜不好再去睡,随手拿着手边杂志看起来。

    摄影团队跟他们不在一个舱内,在这里,除去机组成员,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林晋慎在工作,陆宜看杂志,除去音乐声,偶尔有键盘,以及书页翻动的声音,两个人互不打扰,各成一个世界。

    陆宜看的是时尚类,封面是当红男星,如今当红顶流,在纸媒萧条的如今,销量一般都是粉丝冲出来的。

    她兴致寥寥地翻阅着,最后停在一页上,是男星的专访页,侧面给她一种熟悉感,她深想下,确认没见过,出神间,杂志往下压,她抬着眼睫,确定这份熟悉感出自哪里。

    他眉眼跟林晋慎有几分相似。

    客观评价的话,陆宜认为林晋慎要更英挺,轮廓更坚毅,有着成熟男人的魄力。

    他散着两颗衬衣扣子,衬衫袖子卷起,露出分明的腕骨骨节,支着长腿,长时间保持着同一个动作,只是间歇地垂眼抬眼,过分专注。

    这样的人,能说出“一天三次”“我准备的套放在行李箱”,只是想想都觉得割裂,但在林晋慎身上,就是有种奇异和谐。

    即便这样,还是会认为,他身上是沉稳禁欲的气质。

    等他拽下领带,扯开衬衣扣子,又是另一副样子。

    陆宜反手抱着杂志,下巴抵着手指,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出神,直到对面投来的视线,才反应过来,她盯着他看很久。

    “在想什么?”林晋慎只看出她是朝着他的方向发呆。

    “在想明天拍婚纱照。”陆宜表情镇定地抛出问题:“像你这样,是不是很讨厌拍照?”

    几乎不用问就该知道答案,像林晋慎这样的性格,应该是家里最反感拍照的存在,在不得不拍的家庭合照里,也永远是酷酷拽拽的表情,不茍言笑,甚至是臭脸。

    陆宜就在秦女士的展示中看过一张,十几岁时林晋慎就已经展现超越同龄人的老成,面无表情,对于一定要参加这种家庭活动无语。

    林晋慎说:“是不怎么喜欢。”

    他合上电脑,目光笔直望着她:“但你放心,明天的婚纱照我会尽量配合。 ”

    陆宜其实不在意,只是随口扯出的话题,也对他没抱多少希望,只希望两个人拍出来不至于多恩爱,至少不是离婚现场。

    她想想,还是给足情绪价值,说:“我相信你。”

    飞机在清晨落地,天刚亮,海风翻涌,吹起陆宜的裙子,她戴着顶宽檐帽,手拉着檐边才没被吹走。

    摄影组已经先下飞机,搭乘酒店安排的车回酒店。

    “这边。”林晋慎示意,经过她时,自然地牵握住她的手。

    陆宜怔愣下,恰好海风涌来,她想压下去,帽子要被吹走时,一只大手压过来,扣住她的发顶。

    她被迫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如亲密无间依偎的恋人。

    两人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到上车。

    “林总,太太。”

    酒店经理过来打招呼,他坐上副驾,侧着身,热情介绍着海岛的风景跟游玩项目。

    他们入住的是岛上最大的别墅群度假区。

    夏威夷风格,木质与石砌莫名和谐,别墅周围栽种棕榈树与其他不知名的阔叶树,盆栽里植物与户外植被一样疯长,从盆沿长出,匍匐落地。

    别墅院子外,是无边泳池,深蓝色池底,在日光照耀下,水光熠熠。

    摄影组住在他们后面的别墅。

    到地方后有一个小时休整时间,然后化妆组会过来给他们化妆,还能赶在午后落日拍第一组。

    陆宜三个行李箱被送到卧室,一并到的,还有林晋慎的那只,她先打开自己的,将衣服拿出来,挂进衣柜里。

    林晋慎跟酒店工作人员交涉完到卧室,陆宜已经清完一只行李箱,他拿过自己的那只打开,触目是明艳色彩,他第一反应是先将她的衣服清出来,随便拿起一件,眉头就紧跟着皱起,清凉稀少的布料不知道能遮住什么,细带缠缠绕绕,他甚至不明白衣服到底是什么构造。

    还有裙子也是,后背一整块没布料,只有几根交叉细带,领口是深v,几乎开到肚脐眼的位置。

    平心而论,他跟陆宜相处时间不多。

    大多时候,因为是工作日的缘故,她穿着更偏向职场打扮,其他几次见面,场合正式,也是端庄大方。

    陆宜将瓶瓶罐罐放进浴室,转头看见林晋慎手里拿着的是自己的衣服,眉头紧皱像是受到某种新事物的冲击。

    “是有什么问题吗?”她不明所以地问。

    林晋慎抬眼:“这些都是外穿的吗?”

    “是啊。”陆宜不明所以说:“不然还能怎么穿,家里穿?”

    穿给你看?

    她没说出来,但那点意思呼之欲出。

    林晋慎绷着脸,喉结滚动下,他将她的衣服全都清出来,布料不多,一只手就能全部拿下,他放在床头,示意她可以拿去挂上。

    像是多拿一秒,就要烧起来,迫不及待地丢开。

    陆宜:“……”

    她没想到自己几件衣服给他这么大的冲击,如果她当着他的面穿上,他会不会拿块布给自己罩起来?

    陆宜更意外的是,林晋慎的耳朵泛红,他低头整理行李箱,抿着唇,仍然是那副卫道士的模样,结果在不好意思?

    在床上坦诚相见都没见他没不好意思,现在因为她的衣服,他脸红?

    陆宜忍笑,将自己的衣服一一挂起,就这些衣服就让他这么大反应,看见她的泳衣还不得捏着眉骨,不忍直视地指责她有失检点?

    一个小时后,化妆组过来。

    林晋慎已经提前给摄影组说过他的要求,在规定的时间完成该做的事,他不希望浪费时间,无论是他的,还是团队的。

    他严格冷淡的语气,也是在给摄影组打预防针,这次只是拍婚纱照,不是悠闲度假。

    任务完成,收工走人。

    陆宜已经提前洗过脸,湿敷一遍方便上妆。这次负责她妆容的化妆师深受明星团队青睐,前后助理有数位,平时架子大,咖位小的轻易请不动。

    眼下,也要宝贝长宝贝短叫得亲热,半点谱都不敢摆。

    名利场一向拜高踩低,彼此都习以为常。

    陆宜这边光是化妆做头发,都要五六个小时,林晋慎则相对省事,简单弄过头发后就完成妆造,等她这边结束,已是午后四点,再晚一点,他们要追逐落日。

    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往海边。

    位置选得无可挑剔,海浪翻涌,海平面与天边相接,落日已有西斜的势头,金色的光倾洒在海面。

    拍摄开始并不顺利。

    陆宜穿着婚纱,裙摆略长,行走间,需要将裙子抱起来,行动笨重迟缓。林晋慎西装笔挺,头发一侧往后梳,露出额头,更突出英挺眉眼,他停下来,牵住她的手,在她踩到裙摆时,低身替她撩起裙摆。

    牵引着她,到拍摄的指定位置。

    拍摄开始。

    两个人始终都进入不了状态,互相握着手臂对视时,没有含情脉脉,只有不熟的尴尬,只是在镜头前硬抗,等摄影师喊一声好,就能立即错开视线的那种。

    肢体更加僵硬,好似两根内置钢板的木头,笔直得没有半点邪念。

    摄影师经验丰富,拍过的新人不计其数,见过在镜头前不自然的,没见过夫妻两个拥抱对视不自然的,连着拍数张,始终不满意。

    而落日的时间稍纵即逝,今天错过,就只能等明天。

    焦急间,摄影师叫自己的助理:“你们去给林总跟太太演示一下动作。”

    “哦。”

    “好的,师傅。”

    助理是两位男生,做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大咧咧地走到中央,等自己师傅一声令下,立刻开始摆起姿势。

    两人相拥,一个揽住另一个的腰,一个低头,一个抬头,两人浅笑,眼里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距离近到几乎要吻上去。

    “……”

    “就像这样,就照着他们这个样,林总,太太,你们试试。”

    “好。”

    陆宜慢慢侧过身,与林晋慎一比一复刻助理们的姿势,她想下,轻声说:“就假装我们现在是要接吻。”

    将吻未吻的状态。

    喉结重重碾过,林晋慎低沉应答说好,视线落在她的唇上,饱满红润,涂着的口红,有淡淡的果香味,如同引诱待品尝的成熟浆果。

    他低头,近到呼出的气息难分,近到几乎吻上她的唇。

    陆宜紧紧攥着他的衣服,紧张到做一个细微的吞咽动作。

    “好好好!就是这个感觉!”

    摄影师激动大喊,说换下一个动作。

    助理立刻换动作,面对着落日,彼此都微微侧身,一个吻上另一个额头。

    有现场教学,两位在学生时代都是学霸,学起来自然也不太难,依葫芦画瓢,学着他们的动作,但又感觉不太一样。

    陆宜的手被握住,他手宽大,轻易就能将她的包裹起来。

    她手心里,悄然溢出薄汗。

    后续两人越自然,不再需要助理的动作演示。

    在落日即将消失前,他们拍完整组照片。

    “好。”

    “辛苦辛苦。”摄影师看着镜头,满意地点头。

    陆宜轻轻地呼出口气,提着裙摆想从礁石下去时,林晋慎先一步踩下去,她下意识要放开他的手,避免拖累他,也是方便自己抱住裙子,也是在同一刻,林晋慎放开她的手,打横将她从礁石上抱下来。

    来不及抱住的裙摆,如花瓣扑簌坠落。

    他一手托着她的腿,另一只手横亘在她腰间,手臂坚实有力,被抱住时只觉得安稳,知道不会摔下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陆宜忍不住面热,红着脸去捞起裙摆。

    “这张是今天的全场最佳!”摄影师庆幸自己没有关掉摄影机,成功捕捉到这一幕,比前面的都要自然。

    毕竟前面有演的成分在,而现在是真情流露。

    林晋慎抬腿,三两步后,将陆宜放在安全的位置。

    “谢谢。”陆宜低声道。

    林晋慎回:“不客气。”

    靠得近的工作人员刚好听到这句对话,彼此眼神微妙交换一个眼神,什么情况,他们俩的感觉好像并不比他们跟同事之间亲密。

    另一个同事投递一个“正常啦”的目光。

    豪门联姻,利益为主,婚前没见过面的都有,像他们这样,已经算是模范。

    拍摄结束,摄影组收拾设备回酒店。

    陆宜换下赘余的婚纱,是一套挂脖波西米亚长裙,长至脚踝,露出漂亮光洁的背,腰间紧致,她两肩瘦削,身材高挑,穿出出挑的气质。

    林晋慎在看过她的裙子后,没有如老古板指责说不能这么穿,在穿衣方面,他虽然不理解,但是尊重对方的自由。

    他们搭乘同一辆车,车上,除去他们,只有一位本地的司机。

    回酒店需要半个小时。

    陆宜将车窗打开,风意外的清凉,她在飞机上就没睡好,下飞机又早,之后就是做造型,一直没时间补觉,到这会儿折腾得困乏,风一吹,惬意地闭上眼,摇摇晃晃中睡过去。

    林晋慎注意到,让司机开慢点。

    中途,遇见迎面开来的车,司机及时地错开,车身还是跟着摇晃,因为惯性,车内的人随着晃动。

    嗒的一声,陆宜歪着头,不轻不重地撞上他的肩,要不稳地往前甩去时,他及时摁住她的肩膀,迟疑片刻,手指抵着她的额头,调整姿势,让她靠稳。

    一路上,林晋慎保持着动作。

    胸腔生出点奇怪的感觉,心脏像是淋过一场毛毛细雨,在光下,上千万附着的细小水珠会发光。

    他觉得没什么。

    这也是做丈夫的职责,是他该做的罢了,换成另一对夫妻,丈夫也会为妻子这么做。

    没什么奇怪的。

    对,很正常。

    林晋慎平稳地呼吸,看向窗外,天色渐黑,路灯缓缓亮起,照亮来时的路。

    车开到酒店,停在他们入住的别墅前。

    林晋慎让司机先下去,车钥匙留着。他不是不想叫醒陆宜,在车上睡不如回床上去睡,但低头看到的是她卷翘长睫,在车内光线里,她白皙的脸像是镀层柔光,口红变得斑驳,露出自然唇色,没口红反常的光泽,脆弱又柔软。

    胸腔在塌陷。

    林晋慎忘记叫醒她,他静默,发现她鼻翼上的淡褐色小痣,并不明显,他以前都没发觉。

    不知道多久,陆宜睫毛颤动,是要醒来的迹象,时间太短,没给任何反应时间,她睁开眼,意识到是靠在一个人肩膀,倏地抬头,与林晋慎对视。

    她眨眼,睫毛像是扑簌的蝴蝶,快要起飞。

    “你……”她困惑。

    林晋慎神色镇定,垂过眼睫,反应半秒后,抬手,拇指指腹按过她眼尾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擦一下,连带着她的眼皮牵扯下,嗓音低沉地道:“有脏东西。”

    “是吗?”声音还是刚醒的哑。

    陆宜坐起身,从包里去拿镜子,照了又照。

    林晋慎推门下车,碾过指腹的位置,还残留刚才的温度。

    陆宜看到被擦过的眼角,眉一皱,放下镜子,用还算客气的语气冲外面道:“林总,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是我的眼线?”

    第28章

    陆宜下车, 忍住想要给林晋慎科普什么是眼线的冲动。

    他这种直男加古板男,对于女性在眼皮上划道线就能放大双眼的效果,只怕不能理解。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别墅。

    别墅内灯火通明, 后厨已经准备好餐食,工作人员询问过后, 先摆盘上餐,等他们洗漱后, 晚餐已经备好,长桌上,烛台上的蜡烛被点燃, 小簇花束……是精心营造的氛围感。

    陆宜胃口不佳。

    她只觉得天气炎热口渴,用餐时喝过两杯起泡酒。

    林晋慎晚餐也吃得简单,不碰碳水,吃块牛排, 一些蔬菜,慢条斯理的, 他吃饭就像只是维持生命体征。

    用过晚饭,才八点。

    陆宜虽累,也是计划提前十点睡觉,她没什么事做, 她记得抵达时看见的别墅泳池, 水质看着干净, 她想了下,去卧室换泳衣。

    林晋慎还有工作, 他搬到一楼餐桌处理。

    陆宜上楼下楼, 都需要经过他,他瞥过她穿梭, 露出的背白得晃眼,他移开余光,再几分钟过后,她下楼,那条挂脖长裙换下,穿的是件明黄色连体泳衣,勾勒出纤秾合度的身形,露出一双笔直长腿,匀称手臂,健康漂亮的体态。

    她已经盘起头发,边走边戴泳帽。

    林晋慎垂眼,尽可能忽视掉从自己眼前走过的身影。

    他今天反常的地方已经太多。

    陆宜路过时将耳边的碎发别进泳帽里,余光里,林晋慎盯着屏幕目不斜视,是平常认真工作的样子,不得不佩服,他随时随地都能进入工作状态。

    只怕连她上下楼都不知道。

    泳池与室内只隔着透明落地窗,从室内看过去,空间无限延展,泳池边,又栽种着一圈剪裁齐整的灌木,有着不错的私密性。

    陆宜站在池边,先拉伸热身,热身完毕,戴上泳镜,一个轻巧的姿势入水,探到水底,待胸腔里氧气耗尽,再划水换气。

    池子不到二十五米的规格,陆宜可以一口气来回游几圈。

    就她一个人,比白天前呼后拥放松。

    室内,林晋慎感觉不太好,国内跟这里有时差,他戴上耳机参加远程会议,注意力会分散,被外面的画面所吸引。

    没有任何反常的举动,陆宜只是在正常的热身,跃入水中,连溅起的水花都并不引人注意,她会几种泳姿,会换着游,累了,就仰躺着慢慢漂动。

    看不清脸,能看到她伸展的四肢。

    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甚至到无聊的程度。

    他的目光,就是没办法不去看她。

    耳机里,传来下属汇报的声音,林晋慎少见地没听进去一个字,他不在状态,底下人也如临大敌,生怕是自己哪里出错,他提前结束掉这场会议。

    恰逢工作人员从后厨端出果盘,以及鲜榨的果汁,一份送到他桌边,另一份要送去给陆宜。

    “都放着吧,我去送。”

    “那麻烦林总了。”工作人员将两份放下。

    林晋慎端过其中一份往外走,这个点外面的温度陆续降下来,目光触及到荡漾水面,反倒没那么躁。

    他放在休息躺椅的桌边。

    陆宜刚好游完一圈,趴在岸边休息,仰着头,连睫毛沾着水。

    林晋慎示意:“先喝点水。”

    “谢谢。”

    陆宜从水里起身,水珠从手臂滑过,像是剔透珍珠,泡过水后的皮肤更白,到晃眼的程度的,他移开视线,陆宜则低身捞起浴袍披上,在一处的躺椅坐下,捧着鲜榨橙汁在喝。

    “你要游吗?下水不热,游几圈很凉爽,比待在空调房里舒服。”

    “我不游,你好好玩。”林晋慎这样说,人也没急着走,冷不丁地道:“你游得挺好的。”

    陆宜叉起一小块水果递进嘴里。

    她泳帽将头发全包下去,一张脸小而白,大而水灵的眼睛,不难看,反倒有种旺盛的生命力,鲜活自由。

    也许是运动产生的内啡肽起作用,陆宜笑笑,不像平时那般拘谨少言,她点头,说:“我也觉得我游得不错。”

    声音轻快,是对自己的认可。

    说完,垂眸轻笑,也知道自己在臭屁。

    林晋慎看着她柔和侧脸,扯动下唇线。

    陆宜抬头,又说:“你知道吗?我以前其实进过游泳队,教练认为我有天赋,招我入队,我也很喜欢游泳,坚持训练,成绩在队内不错。可惜的是,在训练时腰部拉伤,不能再继续练下去,还挺可惜的。”

    “我不知道,爸妈没提过。”林晋慎眉心微蹙。

    “是吧,没什么人知道,”陆宜轻叹:“你是第二个人。”

    “……”

    “?”

    陆宜从林晋慎脸上看到认识以来最丰富的表情变化,意识到自己被骗后,冷淡目光里,多几分审视。

    “你不会真信了吧?”陆宜撑着手臂,笑问。

    “……无聊。”

    林晋慎收回视线,让她早点吃掉水果,室外温度高容易变味。

    陆宜没忍着笑,回味着他刚才的表情,很遗憾没有相机拍下来,就是拿回去给秦女士看也好。

    林晋慎还没进去,身后,又响起入水的声音,他回头,陆宜已经重新入水中,纤细灵活的身体像是一尾鱼。

    旺盛的生命力,如同热带气候下的茂密植被。

    他回头,唇线弧度在上扬。

    —

    晚上陆宜游过一个小时后,冲洗过后,在十点前就先上床睡觉。

    床比家里的更软,她躺下去时整个人如同陷进云团,她迭两个枕头,以为自己一时半会睡不着,拿着平板,找部电影看。

    电影才播个开头,她已经闭着眼,模模糊糊要睡过去。

    林晋慎进房间,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平板里电影还在继续播放,她闭着眼,脑袋歪倒在一侧睡得沉。

    他先摁过暂停键,从她手里抽走平板时,她有所察觉,迷蒙地睁开眼,下意识说:“我还在看。”

    “是吗,那电影讲的什么?”林晋慎问。

    “……”

    她不知道。

    陆宜放开手,意识到她刚才是睡着了。

    平板被放在床头柜,林晋慎掀开被子上床,被子里被陆宜的体温烘过,他往她的那边靠近几分,然后关掉灯。

    陆宜打着呵欠,眼里冒出氤氲水汽。

    黑暗里,她的肩膀碰触到林晋慎的,分不清是谁先越界,她含糊不清地说:“床垫太软,人往中间靠。”

    本意是解释,不是她要靠那么近的。

    陆宜想要往边上去一些时,林晋慎握住她的手臂,说:“就这样吧。”

    “白天拍的时候就不自然那,我想是我们都不习惯亲密接触,我们可以尝试从现在开始,尝试多接触点。”

    是这样吗?

    陆宜困得头重脚轻,对他说的话并没有深想的精力,只大概听着没问题,认为可行,说好。

    昏昏欲睡间,林晋慎的手臂枕在她脖颈下,太硬,其实没枕头舒服。

    她感觉还在下陷。

    短时间内,陆宜的睡姿已经从右侧变成左侧,贴着林晋慎坚实的胸膛,那就像是下陷的终点,她半趴在他的身上,安稳,又熟悉。

    林晋慎扣着她的手腕,滚烫的温度。

    靠近他的那一刻,身体就像是没骨头似的,软下去。

    头顶呼吸重几分,像是躲在暗处未现身的兽,还未反应过来,林晋慎侧身低头吻上来,就像是一触即燃的干柴堆,一粒火星就足以烧起蓬勃大火。

    林晋慎一手贴着她的下颌,牵引着她仰头,碾过她的唇瓣,撬开贝齿。

    那天晚上的记忆又闪回。

    她当老师,耐心教着怎么亲。

    林晋慎学艺精湛,碾着她,勾着她,吮吸着她……将学到的全都用在此刻。

    陆宜缺氧到快昏厥,他渡来一口气,数秒后放开她,她抓着他衣服,没什么力气地揪着,像被抛掷上岸的鱼,焦渴地呼吸。

    他鼻尖碰触她的,低头,再次探吻上来。

    林晋慎孜孜不倦地吻过的唇,唇角,咬过她的唇珠,往上,吻下她的鼻尖,贴着她的眼皮,温柔湿润,完全没有刚才的凶悍劲。

    陆宜全身汗涔涔,其实在他吻上来时,身体就很诚实地做出反应,黏黏糊糊的,不太舒服。

    林晋慎也没好到哪去,他圈着她的手臂在加重力道。

    陆宜能感觉到,不敢动一点,一张小脸烧得通红,但她真的累到没力气。

    “林晋慎。”不得已,她叫他名字。

    林晋慎的脸埋在她的脖颈,温热的呼吸打在皮肤上,他既克制又躁动,呼吸间,嗅闻着属于她皮肤的味道。

    一寸一寸地细闻,仿佛上瘾。

    他听到声音,抬头,黑暗里,他的眸底显得又黑又亮。

    陆宜撑着手肘,仰起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小声说:“能不能就亲,做不动了。”

    真的没力气。

    她好累,又困,继续睡眠。

    亲亲还行,真做什么时候能结束?

    几乎半秒,林晋慎低头反吻上来,比刚才的吻势还要狠,舌根被吮吸发麻,就像是吞咽下一块烧红炭火,水声沸腾。

    陆宜揪着他的衣服,连名带姓,叫他名字:“林晋慎!”

    声音又软又轻,没什么威胁力度。

    林晋慎放开她,唇擦过她的面颊,滑到耳边,声音又哑又躁:“你再这样说话,我做不了保证。”

    “……”她怎么说话?

    说话时气流吹到耳朵里,声音仿佛在鼓膜边般炸起,酥麻电流涌动,陆宜呜咽一声,伸手想握住,但手早被抓住动弹不得,只能按捺不住地呜咽一声。

    从身到心都好难受。

    林晋慎怔愣半秒,问:“是这里?”

    陆宜几乎秒懂他在说什么,咬过唇,低低地叱一声:“你,闭嘴。”

    第29章

    “宝贝昨晚没睡好吗?”

    化妆师铺底妆时已经第三次见到陆宜为打呵欠抱歉, 她轻轻压眼睑的淡青色,说:“这晚上风是挺大,有些吵, 好几个同事都反映没怎么睡好。”

    “是有点。”陆宜心虚应答。

    “不过影响不大,宝贝皮肤还是很好的, 都不用遮瑕。”陆宜底子好,她化起妆来也省事, 因为镜头吃妆,她得往浓妆化,从淡颜到浓颜, 都是无可挑剔的漂亮。

    助理过来给她戴耳饰,刚碰到她左边耳垂时呀一声,说:“是不是过敏,有点红肿。”

    “我看看。”化妆师神色紧张, 低头检查,“哟, 好像真是,对银饰过敏吗?不过不严重,轻微的,疼吗宝贝?”

    化妆师轻捏一下。

    “……”

    陆宜表情快绷不住, 说:“不疼, 没感觉。”

    “应该是我昨天感觉到痒, 不舒服揉的,影响今天的拍摄吗?”

    “不影响, 面积不大, 戴上就挡住了。”

    “好。”

    她咬牙,心里怨念又增加一分。

    等陆宜睁着眼刷睫毛时, 林晋慎换完衣服下楼,面容清隽,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扣的位置。

    脑子里赫然冒出两个词。

    道貌岸然,斯文败类。

    林晋慎收到投递来的愤懑目光,精力充沛地,打招呼:“早。”

    陆宜喉咙里哼哼,不怎么愿意搭理。

    化妆师及其他工作人员给出回应:“林总,早上好。”

    “吃过早餐了吗?”林晋慎往陆宜的方向走来,随口问道。

    “都已经吃过,酒店安排的早餐都不错的。”化妆师接过话,又问:“林总吃过了吗?”

    林晋慎点头,说让后厨安排咖啡跟水果甜点,语气平和,不至于让人如沐春风,但跟他平时有差别,工作人员互相看眼,明显感觉到他今天心情不错。

    他拿一杯咖啡在喝,在距离陆宜不远的位置坐下。

    从化妆镜里,双方目光对上。

    陆宜抿着唇,仍然是怨怼的样子。

    “喝吗?”林晋慎问,好像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们不过是抱着睡了一个觉。

    陆宜语气冷硬:“不喝。”

    林晋慎不以为意,对她的态度照单全收,甚至还挺乐在其中。

    今日上午的拍摄在室内,法式风格,陆宜今日份是抹胸缎面婚纱,内里有裙撑,裙摆如花苞似被撑起,白手套,薄纱宽边小圆帽,盘着长发露出修长脖颈,耳边缀着一粒珍珠耳饰,林晋慎相对简单,黑色西服,系着黑色领结,干净英挺。

    有过第一次拍摄经验,这一次拍摄效果要好得多。

    只是镜头内外,陆宜表现不一,拍的时候微笑恬静,不拍的时候,一个眼神都不想多给。

    拍摄间歇,陆宜因为裙子的缘故不好活动,基本是待在原地不动,前一组拍摄她靠坐在小圆桌木椅边,林晋慎背过身手抵着圆桌,偏头低声问:“还在生气?”

    “我生什么气?”陆宜明知故问。

    无非是昨天晚上,有些人答应她只是亲,结果出尔反尔,而且,她没想到他那么变态!

    他竟然吻她耳朵,一遍又一遍,咬着她的耳垂,不轻不重地放在齿间研磨,呼吸声被放大数倍,她快煎熬死,反应强烈地蜷缩起身体,又被他打开,掰直。

    明明关着灯,陆宜却觉得自己置身在明晃晃太阳底下,她那点秘密昭然若揭。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她的死穴,被林晋慎掌握了。

    昨晚的确是没做到底,她困,他不需要她动半点,她抓握住他的手臂,感觉到他肌肉偾张,咬紧唇齿,脸烧红欲滴,他唇贴着她的耳边,低沉磁性地喊她名字。

    模模糊糊间,他没声音,以为要结束时,他再次出声。

    “宜宜?”

    不是老婆,也不是太太,更不是宝宝,已经是古板男能想到的最亲昵的称呼。

    陆宜呜咽一声,像强电流击中,颅内茫然,她抵着他的胸膛,攥紧他的手臂,颤栗许久,她低着的脑袋这辈子都不想抬起头。

    现在突然想起,不确定当时有没有抓伤他。不过,就算抓伤他也不无辜。

    林晋慎望着她的眼睛,这会儿衣冠楚楚地说:“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看起来态度诚恳,是不是真认错就不一定了。

    “好咯,林总太太,我们补个妆可以继续。”助理过来,在查看陆宜妆有没有花掉。

    拍摄继续。

    陆宜要起身,两位助理拉开她的裙摆,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前,林晋慎握住她的手,拉着她站起来。

    接下来的拍摄更顺利。

    两个人的肢体没昨天僵硬,牵手拥抱都更为自然,眼神有戏,摄影师一帧帧全拍下来,想来昨天只是没适应镜头,这才是新婚的状态嘛。

    上午的拍摄结束。

    陆宜跟林晋慎向工作人员道谢:“大家辛苦了。”

    “不辛苦,都是应该的。”摄影组井然有序地收拾装备。

    陆宜准备换衣服时,秦女士打来视频电话,想必是不放心询问情况,昨晚徐女士就已经问过一遍,她找位置坐下,选择接听。

    电话接听,屏幕里,是秦女士弯着眉眼的笑脸,看见陆宜妆造后,问:“小宜,你们是正在拍吗,要是在拍我等会儿打过来。”

    “刚拍完。妈,您在家吗?”陆宜问。

    秦女士将手机扬起,展现更多背景,她在家里客厅,镜头拉回来,又问:“你今天好漂亮,可惜我跟你妈妈没有在现场。”

    陆宜转换镜头,给秦女士看现场,户外的天气。

    秦女士问:“那你们有没有出去玩?”

    “有的。”陆宜点头。

    秦女士不相信,她太清楚自己儿子的秉性,问:“晋慎呢?”

    陆宜只得抬头,找到林晋慎后,用口型无声说句妈妈后,他看懂,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手机,秦女士见到林晋慎那张脸后,收起笑脸,态度急转直下,问他什么安排。

    林晋慎沉闷反问:“拍婚纱照,还能有什么安排?”

    “带小宜度假出去玩?来都来了,只拍个照有什么意思?”秦女士就猜到是这种结果,不带她们,就是嫌她们碍事。

    秦女士絮絮叨叨,表达都是一个意思——别死板地只当完成任务打卡就结束,应当享受生活,把握当下。

    林晋慎表情不变,耐心地听完秦女士说完,只是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他将电话挂掉,递回给陆宜。

    陆宜竖起手,像是打保证一般,说:“我可没打小报告。”

    林晋慎神色柔和一点:“没说你打小报告。”

    又问:“要不要改成拍三套?”

    “三套?”

    “嗯,一天拍一套,时间宽松,你也没那么累。”他倒还好,换衣服,吹下头发就好,她每天要起大早化妆做头发。

    陆宜自然愿意只拍三套的,只是秦女士那边,她想过后说:“那妈她们可能会不高兴。”

    “妈那边我会说,是我工作忙。”

    “好。”

    陆宜想,黑锅全给他一个人背有些过意不去,随即补充:“如果妈妈们太生气,你可以说,是我们两个人的决定。”

    黑锅均摊,伤害也分摊。

    林晋慎做考虑状说好,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这跟陆宜设想得不一样,至少得先说不用,她说没关系,而不是像现在,她客气一下,他就当真了。

    一天只拍摄一套,钱还不少拿,摄影组这边更开心。

    来之前听林晋慎那番话,还以为接下来要面临紧凑严格的时间行程,一天拍三套都有可能,两位新人是累,他们更不轻松,拎着数斤重的设备,忙前忙后,衣服都能拧出水来。当时叫苦不迭,但为钱忍一忍也是可以的。

    现在更好,上午拍完,之后的时间完全自由支配,岛上的消费全包,像是来度假,顺便工作。

    林晋慎有工作,拍摄结束后待别墅。

    陆宜就跟摄影组工作人员一块玩,在岛上逛集市做spa,天气太热,她会待在岛上酒吧看海,跟本地人聊天。

    也会遇到搭讪的人,她亮出自己的婚戒,示意自己已婚。

    比任何拒绝的言语都要有用,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陆宜进入度假状态,逛集市给亲友买小礼物,摄影师随手抓拍都很好看,她挑九张,少见地发了朋友圈。

    文案标注:今日御用摄影师,感谢jpg.

    她朋友像住在朋友圈,没几分钟,全冒出来。

    林予墨:【嫂子你真的……我哥何德何能。】

    余音:【啊啊啊我宝终于营业,美死我得了!】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我宝竟然还会发朋友圈,泪目。】

    【香香软软,我使劲地亲!】

    吴思栋:【楼上有变态出没,保护仙女是我等使命。】

    【顺便问一句是林总拍的吗?】

    【你可是蠢?这一看就是专业的,林直男他能吗?】

    于倩:【哇好看,上班人还在当牛作马,羡慕说倦了!】

    ……

    陆宜回复摄影师的疑问,@出本人,说是他,有需求可以找他。间接性打波广告,摄影师连声道谢,算是交下朋友。

    吃过一小块甜品后,再看手机,朋友圈消息提醒里,多出一个冰川头像。

    是点赞,以及回复林予墨那条评论:【?】

    —

    林晋慎之所以能看到陆宜新发的朋友圈,是秦女士看到后,认为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还说他照片拍得不错,将陆宜拍得好看,这婚结得还是有进步。

    他看得莫名其妙,打开置顶备注“太太”朋友圈,看到她最新的动态。

    九张照片,林晋慎眯起眼,从第一张点开,停顿数秒后滑向下一张,陆宜着一袭烟蓝色长裙,长发柔顺地披散,耳边是扇形吊坠,无论是弯下身在市集摊位里挑纪念品,或者只是简单背影,都风姿绰约。

    照片看完,就看到林予墨的评论。

    他何德何能?

    “……”

    几分钟后,他问陆宜在哪。

    几乎半个小时陆宜回信息:【在玩,可能晚上回去,不用等我吃饭。】

    “…………”

    —

    陆宜准备去岛上一家有名沙滩酒吧。

    沙滩上是懒人沙发跟座椅,会有乐队演唱,会跳舞,火焰表演,面对着海边日落,喝着冰啤酒跟鸡尾酒,气氛嗨到爆。

    工作人员提前做攻略,本以为拍摄赶进度不一定能去,现在时间充裕,自然没道理错过。

    一行人提前过去,预定位置。

    到地点,酒吧已经放起音乐,有些年轻男女随音乐在律动跳舞,举着啤酒瓶,在无人认识的地方,完全放松。

    “我就说嗨吧。”

    “听说也是绝佳的艳遇地点,在酒精与音乐的发酵下,浪漫又激情。”

    “你小子是来工作的,还是找女朋友?”

    “……”

    化妆师抱着手臂,说:“宝贝,你别听他们的,说得比谁都激动,实际比谁都怂。”

    陆宜笑笑:“我懂的,没关系,大家放松玩。”

    她找位置坐下,准备欣赏一场落日。

    同行的坐不住,跑去点单,去跳舞,享受当下生活。

    眼前挡过一片视线,一位金发碧眼的年轻小哥问她是一个人吗,她熟悉这种搭讪开场,于是习惯性亮出自己的婚戒。

    小哥比她更开放,举起手,亮出自己的。

    “……”

    "It''ok."小哥笑容阳光,背心沙滩短裤,露出健身过的肌肉,他说没关系,只是交个朋友,他看她一个人很孤独,如果放任她一个人,很不绅士。

    陆宜只好说自己跟朋友来,回身,没找到一个熟悉的人。

    小哥笑意更深,露出洁白牙齿,说他只坐一会,等她朋友到,他自然会离开。

    陆宜开始头疼,没想到对方这么难缠,她拿出手机,只好跟摄影师他们发消息,随便来一个人就好。

    消息还没发出去,听到熟悉的声音。

    一道低沉男音,英文发音标准:“她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林晋慎穿着休闲,浅色的衬衫跟到膝短裤,黑色墨镜下的脸,冷峻紧绷。

    小哥惊诧,问他是谁。

    ''''Her husband.''''

    陆宜托着脸,莫名地觉得好笑,也许是他很少穿成这样子,也许是他自报身份的话,他之前介绍过她,现在轮到他自己,他是真的很喜欢亮明身份。

    小哥道歉后走了。

    林晋慎摘下墨镜,深邃眼廓里的目光沉静内敛。

    “戆头戆脑。”陆宜托腮与他对视,浅笑,脑子里蹦出这句,她也就说出来了。

    林晋慎自然听不懂,问:“什么?”

    陆宜轻描淡写:“没什么,你坐下来,落日开始了。”

    那场落日有着无与伦比的漂亮,像灼目熔金倾倒入海里,连带着海面被染红。

    不太尽兴的是,落日过后没多久,开始下雨。

    这雨没有毫无征兆,大滴砸下来,大部分游客开始往酒店的方向跑。

    陆宜跟林晋慎也在其中。

    雨势越来越大,演变成一场暴雨,他们只好先找地方躲雨,一个棕榈叶做顶的小亭子,并不挡雨,外面大雨,里面小雨。

    陆宜身上全淋湿,烟蓝色成为更深的蓝色,贴在皮肤上,林晋慎也没好到哪去。

    互相对望,生出奇妙的磁场,视线仿佛变成可触摸的实质性东西。好像雨天总能激发出点什么。

    雨声掩盖住紊乱的心跳声。

    世界安静又嘈杂,诡异的矛盾感。

    他们被迫挤一块,先是指尖的触碰,他手掌覆盖上她的手背,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手指抚上她唇角。

    眼睫是湿漉漉的,低垂着,看不见眸底的情绪,他声音混合着杂乱的雨声。

    “先生亲吻自己的太太,是很正常的事。”

    在他捧着她的脸吻下来的那刻,她听得清清楚楚。

    第30章

    整张脸被冰凉雨水浸湿, 陆宜紧闭着眼,只依赖着听觉与视觉,唇上是滚烫的, 呼吸声全乱的。

    他抓着她手,托着她的腰, 天地间,好似就只剩他们。

    林晋慎自下而上, 加深着这个吻。

    他越吻越熟练,控制着呼吸,吻过后放开她唇, 喉咙里吞咽的声性感到昏头,他又会再次衔上来,先是冰凉的湿漉,然后是难耐的滚烫。

    吻到深处, 他放开她手,握着她脆弱纤细的脖颈, 拇指安抚地摩擦她下颌,她看不见,只凭想象,他冷白的手背上冒出的筋骨, 有着无处宣泄的暴戾。

    他扣紧她的腰, 紧贴着他, 手臂收紧,他们在这场雨中融化。

    陆宜没什么力气地趴在林晋慎胸膛上, 脸上的烫意是雨水都消退不了的, 她看着这雨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要不然回去吧, 在这也是淋雨。”

    “好。”

    走回去时,已经没那么着急,秉持着反正都已经湿透,破罐子破摔的心理,走几百米,到度假村后就安排观光车回别墅。

    陆宜身上滴着水,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趴在观光车车窗,看暴雨击打着路边的棕榈叶,嗒嗒嗒的声音,心情莫名不错。

    她偏头,林晋慎将额前的碎发全捋向后方,露出高耸眉骨,是很周正醒目的俊美,他靠着椅背,坐姿端正,斜乜着她,目光悄然对上。

    谁也没说什么。

    车开到别墅,工作人员已经提前在浴缸里放好热水,用来驱赶寒意,陆宜打开衣柜,去拿干净的衣服,兜头盖过干燥洁净的毛巾。

    感觉到一只手摁住毛巾,胡乱擦两下她的头后,林晋慎说:“先擦干。”

    “哦。”

    陆宜拿完衣服,转过身,林晋慎擦过前面的碎发,看得出来没什么经验,僵硬得很,又忘记陆宜自己也能擦,擦完头发,看到她身上湿着,下意识擦过。

    她裙子是深V,从他的角度,是雪山山底。

    林晋慎也没好多少,打湿的衣料贴着肌肉线条,描摹出胸膛的肌肉块垒。

    眼神瞬时幽暗,越擦呼吸越重,两个人都不自然,一个手忙脚乱地丢毛巾,一个慌张接过,大脑混沌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干嘛,等回过神是要洗澡,又是同步往浴室走,堵在浴室门口。

    “你用,我去楼下。”

    “不不不不用。”

    “……”

    陆宜抱着衣服就要往楼下走,没走两步被扣住手腕,那份烫意让她呼吸收紧,接下来的发展是始料未及。

    好像也必要刻意忍着,接吻的时候就已经在想,不如大家诚实些忠于内心。

    主卧的浴室已经够大,尤其是中央的双人浴缸。

    不过他们没准备用,根本来不及,从进浴室前就开始吻住,湿衣服不好脱,像是黏在皮肤上,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林晋慎少见的没耐心,裙子向上迭起,她被那股冷意冰地抖一下,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被抱上洗手台。

    她的手仓皇间抵着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红。

    窗外的暴雨不歇,里面也一样。

    陆宜其实是比较懒的,她更喜欢躺在床上,如林晋慎而言,出力都是他,她是享受的那个,但眼下,她只能去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不得不竭力控制着平衡。

    林晋慎出去一次,再进来时,多了一盒东西。

    陆宜:“……”

    人无语到极点是真的会笑出来,他在飞机上说的放在行李箱的套,是真的有,更离谱的是,他准备了,现在还真派上用场。

    她咬一口肩膀泄气。

    自觉不痛,但林晋慎喉咙里溢出声轻哼,他的手探上她的脖颈,往上,手指压住她的唇边,撬开她牙齿。

    他目光幽暗,问:“小狗么?”

    陆宜闹个红脸,往后退,唇间还有异物残留的感觉。

    到底是谁小狗啊,怎么会有人倒打一耙,她以前的账没跟他算过。

    林晋慎凑过来吻她的唇,问什么是戆头戆脑,他发音不确定,学她学个七分像。

    他竟然还记得。

    陆宜咬紧唇,趴在他肩上,像湿漉漉小狗。

    她忍了又忍,而林晋慎是存心“拷问”,鼻腔里哼哼两声,带着哭腔说是骂人的,笨蛋的意思。

    林晋慎大概猜到,又一定要从她口中说出来,说出来也没放过她,堵住她的唇,比刚才更狠。

    晚上洗了两个澡,浴缸里的水早已经冷掉。

    陆宜回到床上就将自己裹起来,闭着眼睛,调整着呼吸,有点太疯了,跟那晚不一样的是,今天是清醒的。

    有人敲门,是准备好驱寒的红糖姜水。

    林晋慎裹着浴袍,系上腰带后去取,道谢后关上门,他端到床边,空气里多了生姜的气息。

    陆宜记得刚住一起时,他曾说过讨厌在床上吃东西,她准备下床,他已经端给她一碗,那意思就是不用下床,直接喝就行。

    洁癖或许有点,但也没那么严重,她默默地修正自己的看法。

    比起陆宜慢吞吞喝着,林晋慎当药一样,三两口喝完,他就立在床边,像监督似的,盯着陆宜喝完,再将餐盘放在茶几处。

    雨还没停,从房间里看出去,能看见如闪烁银光的雨点,

    今夜的雨打乱她的游玩计划,有点可惜,又觉得这样也挺好。

    林晋慎上床关灯,他躺下去的同时,习惯性地伸出胳膊,陆宜后知后觉抬头,枕着他的手臂,躺进他的怀里。

    开着灯可能有些尴尬,关灯免去一些心理斗争。

    夫妻抱着睡觉很正常。

    陆宜被他体温烘烤着,四肢懒散不大愿意动,睡意阑珊,她还在想,她好像越来越习惯林晋慎的存在。

    他们生活还算和谐,身体各方面很适配,他或许没什么情调,但也不会乱搞,洁身自好,他尊重她的意见,好像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他是她的丈夫,她可以信任的人。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度过往后余生。

    陆宜打个呵欠,闭眼睡过去。

    按照计划,拍完最后一组婚纱照后,便可以收拾行李启程回京市,林晋慎在时间安排上一向严谨,什么时间该做什么,都准确如同运行的精密仪器。

    晚上飞机落地,他们没直接回澄西园,先去林家老宅。

    秦女士在得知他们只拍三套后有些赌气,说既然林晋慎主意这么大,那婚礼往后的其他安排也不需要她插手,全都交给他自己拿决定得了。

    陆宜知道秦女士也不是真生气,但多少会不舒服,得哄一下,最好当天,以免气久伤身。

    车开到林宅,家里阿姨听到声音打开门。

    陆宜提前透露消息说会过来,秦女士跟林政都没睡,让厨房炖汤跟几个小菜,等他们回来吃。

    秦女士跟自己丈夫感叹:“也就是结婚才有这个待遇,没有小宜,你信不信他今晚都见不到他人。”

    “你儿子你还不清楚?”林政回。

    “什么我儿子,你儿子,这个家只有女儿像我。”秦女士那点怨怼,在见到陆宜时一扫而空,亲热叫小宜,招呼着在自己身边坐下。

    陆宜心里有愧,毕竟拍三套是他们共同决定,是对妈妈们心意的浪费,她说:“对不起啊妈,您别生气。”

    “我不生气,”秦女士又纠正,“我不生你的气。”

    一旁的林晋慎不动声色地喝水,说:“是我的问题。”

    秦女士还想多说,被陆宜及时打断,问要不要看他们在岛上拍的照片,摄影师已经发给她,只是一些成片还需要经过后期处理。

    “看看。”

    照片虽然只有三套,但胜在效果不错,而且张数不少,两个人颜值高,不用怎么处理已经可以洗出来挂上。

    秦女士跟林政在看照片。

    陆宜跟林晋慎则吃着晚餐,都吃得不多,喝一碗汤,以及清淡的时蔬。

    秦女士看完照片放下平板,说:“婚期我们双方长辈大概拟定几个日子你们看看,找人算过,是好日子。”

    日期是在两个月后,中旬到下旬的期间。

    陆宜希望越晚越好,抬眼望向林晋慎,投递一个眼神信号,他以往都会懂的,他接过眼神暗示,再看向秦女士给出的时间,半秒后,选择最快的日期。

    “?”

    她就不该奢望他们有默契。

    “小宜觉得呢?”秦女士转头问陆宜。

    陆宜笑笑,违背本心地也选择最早的日期。

    “好好好,我们都想快快把婚礼办下来。”秦女士已经忘记婚纱照的事,心情大好,说明天要约徐女士再好好谈婚礼细节的事。

    “时间已经不早,今天就在家里睡下?晋慎的房间一直有打扫,没动他的,床单也是新换的,日用品什么的都不缺。”

    婚后,他们一直没住过老宅。

    陆宜没怎么迟疑,说好,时间确实不早,没有必要非赶回去。

    林晋慎更没什么意见,陆宜愿意,他住在哪里都一样。

    秦女士笑逐颜开,拉着陆宜聊起海岛更多的细节,说林晋慎从小不爱拍照,这次婚纱照倒是没有臭脸,甚至还有笑脸,如果那上扬的弧度,勉强算笑的话。

    林晋慎的房间单独在一楼,父母以及林予墨住二楼,这本身就有些奇怪,放在他身上显得正常。

    他们行李箱已经送进房间。

    在秦女士上楼后,陆宜跟着林晋慎去他的房间,是他从小到大的卧室,感觉奇妙,虽然想到跟澄西园的风格差不多,但总该会有那么些不一样的吧。

    林晋慎握住门柄,往下压,没彻底打开前听到陆宜问:“林总,进去之前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他回身,她补充说:“有什么不可以碰的吗?”

    门在同时打开,没开灯,里面暗黑一片,但就像是拆开一个盲盒,不知道等待的是什么。

    林晋慎望着她,目光晦暗,问:“你想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