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季微棠当时笑着, 眼底却都是愤怒跟苦涩,她跟苏一翎查了很久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以他们现在的能力跟人脉都查不出来, 背后必然有猫腻, 可他们更想不明白,苏云到底招惹了什么人。
从六年前苏云被苏一翎跟季微棠救回来为止,她的记忆始终停在那条巷子里,她恍惚记得自己要去派出所办理申请, 以方便去医院找亲生父母。
流程这种事众说纷纭,每个城市的规则都不太一样, 有的人说只要去派出所写好了申请,医院那边就可以查看档案, 然后找自己当年的出生记录, 说不定有父母的信息, 就算当时的父母用的假名,也有医生护士可以继续调查。
而另外一部分城市则说, 医院死抠门,警察不到场就不给看档案, 说是什么病人隐私,他们要是随便给了, 日后人家父母不想要孩子,过来告他们泄露隐私怎么办?
苏云知道当年自己出生的地方,但她的出生证其实是苏芸的出生证, 而关于她的出生证, 苏家并没有, 他们也始终没告诉苏云她的亲生父母在哪里、到底是谁。
二十岁那年,苏云知道了苏芸的事, 因为苏家在商量怎么接苏芸回来,苏云就这件事问过苏家的人,他们并不知道。
被苏云喊了二十年妈妈的女人这么说:“我们不关心到底是谁生了你,我们只关心你是不是出生在最好的那个时辰,你应该感谢我们不是吗?我们让你过上了最好的生活,你是滨城人尽皆知的小公主,难道你在亲生父母那能得到这样的生活条件?”
“为什么不能?他们能跟你在同一家私人医院生孩子,证明他们的经济情况不差,你们怎么会觉得我在自己家会生活得不好啊?”苏云被苏家这番话给震惊到了,甚至庆幸还好自己不是亲生的,他们这智商,果然只生得出苏芸那样的女儿。
苏家确实拿不出更多的线索来,苏云只好自己想办法找,她就不信医院里没有来访记录,能滨城最好的私人医院生孩子的人家就那么多,就算她父母是好面子花了全部身家进去的,她跟苏芸在同一天出生,足以找到父母是谁。
然而苏云无论怎么想,都只能回忆起自己走进派出所的巷子,她甚至没看到派出所的门口,就直接失去了意识——对在梦中,她才明确记起这一点,她是直接失去的意识,不是被打晕或者吸入了药物。
如果是打晕或者药物,她在昏迷前至少应该有什么不舒服,忽然失去全部意识,以她现在的认知来说,与其说是被普通人劫走了,不如说是有修士出手抓了她。
苏云在梦境里一次次地重复走进那条无人的巷子,试图找到自己失踪的原因,或者找到什么线索都好,比如说影子或者别的东西。
可惜的是,重复了十几次的苏云,再一次站在巷子口,她依旧不知道到底是谁什么人突然到来抓走了她。
此时她停在巷子口,忽然想起季微棠当做睡前故事一样讲给她听的故事,苏一翎跟季微棠是一直跟着苏云的,从她小时候跟到大,除了不能相认,他们尽力给了苏云最好的保护。
不过这种保护并不是二十四小时,他们也要工作,遇上单子的时候就必须离开,想着苏云在苏家的保护之下,至少不会出事。
形影不离地保护是苏云从苏家搬出来之后了,他们说的很多细节苏云还有印象,确定那是只有自己知道的细节,苏一翎跟季微棠肯定打听不来,必须是亲眼见到才能说得这么准确。
在对他们还有防备心的时期里,季微棠就用这种一点点的小故事,慢慢证明他们是苏云的亲生父母,只有亲生父母会做到这个程度,让苏云放下了心防。
而当季微棠说到苏云的毕业典礼之后,语气稍微有点变化,她说:“我跟你父亲呢,看出来你想来找我们,我们很激动,就回了一趟殡仪馆,想打扮得稍微精神一点,我们估摸着你会去那家私人医院,而我们只要跟在你后面,晚一点到就可以了。”
苏一翎跟季微棠真的很紧张,他们看着苏云从讨厌父母的存在到想要看看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子,等了两年,他们知道这是唯一一次苏云会诚心接纳他们的机会,无法不紧张。
本来苏一翎跟季微棠想让烧火师傅他们送衣服来就算了,看对照着视频看了半天,感觉什么都不满意。
他们希望在苏云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光鲜亮丽、衣着得体、精神饱满……所有可以放在父母身上夸奖的词,最好都能用上。
于是在凌晨的时候,苏一翎跟季微棠直接开车回了殡仪馆,连夜找出他们觉得最得体的衣服、首饰,还是被艳鬼提醒了,才想起来,他们得带证件。
此时他们才想起来,证件锁在了银行保险柜里,跟他们额外存放给苏云的财产一起,那是他们可以用来证明苏云身份的东西,当然要好好保存。
没办法,苏一翎跟季微棠子只能又去了一趟银行,以高级VIP客户的身份在插队预约,早上行长直接来给他们开保险柜,以为他们要提钱呢,结果他们盛装打扮进去,就带了一个文件袋出来。
那个文件袋里是早早就为苏云准备好的身份证明,只要她愿意回来,苏一翎跟季微棠立马就可以给她一个全新的身份,甚至给她一笔不输于苏家的遗产跟人脉。
可偏偏就是因为要去拿这份档案,他们跟苏云错过了。
苏一翎跟季微棠紧赶慢赶,没想到苏云也提早去了派出所,等他们回到苏云的出租屋这边,苏云的家里没人,派出所没人,他们又带着档案袋赶去医院,发现医院这边也没人。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恐慌,好像又回到了二十二年前,他们的孩子被宣布死亡的时候,真的好像一下子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随后他们互相安慰自己,万一是苏云有事去做别的事了呢?于是他们开始寻找,按照苏云的命格、生辰八字去找,找了好几天,才在滨城一座废弃码头里找到了已经死亡的苏云。
在他们赶到之前,苏云的命盘还是活的,在他们赶到前三个小时,苏云忽然就是死了,命盘彻底熄灭,一个时辰后,也就是两个小时后,属于苏云的命盘忽然在另外一个方位亮起——苏家。
季微棠跟苏一翎不至于这时候以为苏云在苏家,而是另外一个更让人无奈又痛苦的可能。
苏云跟苏芸的命格,终究是换了过来,那个本该在二十岁应验的、苏家大小姐的劫数应在了苏云身上,活下来的那个,就可以继承苏云的命格。
那天苏一翎跟季微棠疯了一样冲去码头,只在肮脏的角落里找到不成人形的苏云,她浑身没有一处好的皮肉,眼皮跟眼睛都被挖掉了,但是嘴角挂着很微妙的笑容,身体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形状,内脏全部消失。
这样的尸体,连最好的入殓师都不知道应该怎么修复,而苏云甚至是笑着死去的。
听季微棠说的时候,苏云浑身都是纱布,她很疑惑:“我是笑着的吗?我怎么会笑着呢?听起来那么疼,我应该……咬紧牙关才对。”
“宝宝,一个人死的时候微笑,有太多原因了,我跟你爸爸来不及研究,我们只知道,鬼差没来,你就还能活。”季微棠悲伤却坚定地说。
那个情况下,苏一翎跟季微棠甚至来不及查找线索和凶手,直接带走了苏云,他们的一身本事,还没传给苏云,没想到竟然用在了这个地方,他们不至于像苏家那样找个人来给苏云以命换命,那是最愚蠢又最恶心的做法。
季微棠跟苏一翎是用了无数的天材地宝,填了不少老本进去才重新给苏云做了一个新的身体出来,还给她去阎王爷那买了新的命格跟属于活人的身份,她现在的身份是被天地承认的活人。
可是那种灵魂困在一具破烂不堪身体里慢慢被修复的痛苦,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
一开始新接上的眼睛,苏云每天无论睡不睡,眼睛它就是像针扎一样痛,却流不出泪来,因为还没装泪腺,后来是心脏,她需要一颗人类的心脏,让她全身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
身体缝缝补补,每一次安装新的零件,都是一场漫长的折磨。
苏云疼得已经没有力气的时候,就跟季微棠开玩笑说:“别人一场癌症会感受到的痛苦,我一口气感受了好几场。”
其实苏云也知道,癌症后期并发症出现,全身器官都受到影响,大概就跟她的情况差不多,然而她必须开玩笑,不然迟早会坚持不下去的。
后来她逐渐恢复,难免要说到报仇,苏云反而很疑惑,她问父母:“你们救我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因为这句话,让苏一翎跟季微棠都愣住了,他们以为苏云是应激了一时不愿意回忆,结果现在人都快好了,她竟然还是没想起来。
他们后来还去找了心理医生做催眠,但一无所获,好像苏云的人生直接从失去意识穿越到了被亲生父母就下的时间,中间发生的事情跟她无关,她也不曾经历过,所以才出现了空档。
苏一翎跟季微棠有两个猜测 ,其一是苏云因为受到了巨大的伤害,身体跟大脑自动遗忘了这部分的记忆,这种事情并不少见,许多身体受到残缺性伤害的人都会出现这种情况,不遗忘的就会出现PTSD,还不如遗忘。
其二就是,这个苏云不是他们的女儿苏云,是另外一个衍生品,所以苏云没有最重要的死亡记忆。
前一个猜测无法确定是不是真的,后一个猜测在苏一翎跟季微棠做了各种检查后,确定不可能,因为他们去得足够早,鬼差即将到达的时候将苏云的魂魄给拦了下来,人可以假装,十殿阎罗那的记录总不能是假的。
而在苏云恢复健康开始正式学习道术后,苏一翎跟季微棠一块同她学习,温习一些基础知识,有一条知识点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记忆、灵魂跟人体都可以切割,最强的切割术,可以做到切其中一部分而不死。
顿时他们就想到了苏云身上,苏云现在的情况不就跟书里一模一样吗?
苏云的尸体微笑着,同时少了死亡的记忆,这说明她是死前被人用了切割术,对方切割了她的器官,因为有切割了部分躯体不死的效果,苏云感受不到疼痛了,当时可能还看到了什么东西,所以露出微笑。
懂这种道术的人想要把记忆一块切掉简直不要太容易,苏云如果是被这么分开的,那她现在记不得就很正常。
苏云在梦中想起这个可能,顿时心跳一轻,鬼使神差得再一次走进了那条巷子,这次她没有想着要去注意自己失去意识前后的线索,而是顺从地让自己昏沉过去,她记得,下一段记忆,是一片在地上出现的、黑色的小花,那是僵尸才有的怨气种子。
梦境中苏云也好像失去了一段意识,过了不知道多久,苏云眼前似乎有了点光亮,耳边出现一个声音。
“她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想怎么弄就弄吧。”
“……”
“拜托,你们没给我这份钱,凭什么让我干这份活?”
“……”
“我不管,这种事做多了有损阴德,花钱消灾,当我什么都不懂,任你们骗呢?”
“……钱……可以……”
“早这么爽快不就行了?得,老板大气,您坐好,看小的给您表演。“
话音落下,苏云恍惚看见了那一片地上的霉菌,一朵朵层层叠叠地绽放,仿佛在肮脏泥地里盛开的花,生命力如此旺盛又繁茂。
随后,苏云腹部猛地一痛,似乎呕出了一口血来——
苏云倒吸一口气,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她脸上全是汗水跟眼泪,双眼布满血丝,她颤抖着抚摸上自己的肚子,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种被人一脚踢断了肋骨的痛处,疼痛袭来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的内脏全部都像西瓜一样被踹了个稀巴烂。
天还没亮,苏云缓缓坐起来,她打量着自己的房间,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做梦,观察自己的房间有助于帮她确认,自己是在一个安全的环境里。
她已经不是那个躺在废弃码头里无能为力的女孩儿,她现在有能力拧断任何一个蠢货的狗头。
苏云环顾自己的房间,视线最终落在自己枕头旁的白玉骨黑面的折扇上,黑白环龙玉佩像是在呼吸一样交错闪烁着微弱的光,她伸出手拿起折扇贴在自己脖颈处的动脉上,感受着自己依旧存活的象征。
后半夜苏云都没睡,她拿出了罗盘看里面在跑来跑去的人影,她甚至没去确认来的到底是余酩还是赵涂胡,现在她什么都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躺在那个废弃码头里的时候,有人花了钱,让绑架她的人,动手虐杀她为乐。
从前没有记忆,苏云对复仇与寻找凶手的事并不热衷,那她来说,是一件完全跟自己无关的事,她为什么要为一件无关的事去拼死拼活?
可是现在不一样,即使醒来后她给自己冲了个热水袋捂着肚子,依旧没能缓解梦境中被踢后的疼痛,其实所谓的疼痛只是幻痛,那是她的记忆带来的虚假感受,却让她很生气。
对她这个人有意见可以当面提,用这种方式整死她,理由也不给一个,她不打回去就不叫苏云。
天亮后,苏云收起了罗盘,换上日常穿的衣服,像是没事人一样走出房间,笑着来到院子里,今天她起得最早,乌家兄弟还没起,昨晚锁了他们的房间,没有打扰自然睡得香。
现在殡仪馆已经在给乌家老爷子准备葬礼,这是迟早要办的事,以乌家老爷子的身份,不可能像乌姑姑和路家那个孙子一样低调,盛大的葬礼意味着很多人来,礼厅更要准备得富丽堂皇。
纵然不太合适,却不能低了身份去,至少所有的花都必须是活的、当天采下来的。
艳鬼这几天都在花房里忙活,争取那些花能在老爷子葬礼那天顺利开放,而且数量只能多,不能少。
由于早早就出来照顾花朵,路过院子时艳鬼看到了苏云,她赶紧走过来:“馆长,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怎么这么问?”苏云奇怪地看她一眼。
“唔……你看起来并不开心,是不是下面那个让你不开心了?要不我去教训他一顿?”艳鬼心疼地看着苏云说,其实苏云开不开心很明显,她的眼神掩盖不住杀气就是不开心了。
苏云弯起眼睛笑了笑:“我没有特别不开心,就当是找乐子吧,下面那个不用管他,关他几天,反正又不会死。”
既然苏云不承认,艳鬼就不问了,她轻声跟苏云说今天大师傅准备了什么好吃,等会儿就送来了,如果苏云还有什么想吃的,她现在就可以去通知。
看得出艳鬼很想哄自己开心,苏云想了想,说:“我忽然想吃槐花粉了,这天气好热,能喝到一杯冰的槐花粉,感觉人都轻快了。”
艳鬼一听,立马说:“好,我这就同时大师傅,你等着!做这个很快的!”
烧饭师傅那边一听说苏云今天似乎心情不好,想喝槐花粉,立马就找了新鲜槐花出来,当即给苏云做。
在槐花粉来之前,是快递先来了,鬼新娘要布置礼厅,所以她听到了快递小哥的吆喝,出去一看,居然是邮政小包,还有特别大一个箱子的东西。
东西是车绪鸣寄给苏云的,鬼新娘想起来这个是什么东西,赶紧扛去院子给苏云看。
“馆长馆长,邮政小包到了!车大师给你寄的面条!”鬼新娘小小一只,扛着那么大一个箱子还跑得恁快,一下子就到了苏云旁边。
“啊?车大师给我的东西?”苏云疑惑地看过去,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好多天前车绪鸣给她寄的合同跟面条,“真不愧是邮政小包,名不虚传……”
鬼新娘已经找了小刀跟剪刀出来,只要苏云一声令下,她就可以立马拆开:“馆长,别管是不是名不虚传了,只要到了就是好快递!我们看看里面有多少吃的!”
苏云好笑地摆摆手:“行行行,你拆吧,喜欢就让大师傅给你做,还有,刚才阿艳已经去找大师傅说做槐花粉了,你看着挑能搭配的面条吃。”
能不能搭配在鬼新娘这都不成立,食物在她这里只有想吃的和不想吃的,搭配不是问题。
巷子拆开后,最上面的是一份合同,跟之前的一样,已经签好字了,一式三份,下面附赠一张字条,上面写:劳烦苏馆长签完后将其中两份寄回。
寄回去的两份,其中一份留在静灵门,另外一份会拿去公证。
苏云检查过合同,确定没有问题后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顺便盖上私章,这件事本就是商量好的事情,只要合同没问题,当事人不在也可以签。
在苏云签合同的时候,鬼新娘已经将箱子里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她眼睛亮得跟灯泡似的,看得出每样都想吃。
“这么开心啊?让我看看都有什么好吃的。”苏云将合同压在茶几上,凑过跟鬼新娘一起看。
数了才发现,车大师的广西师兄是真的实诚啊,说给他们送好吃的面条,就真的每样都送,而且是真空封好的干活包,附赠一份菜谱,说明送来的都是干活,鲜货可以去菜市场购买,然后按照制作方法来做,基本就可以做个大差不差的味道出来。
苏云看着心情都好了,她拍拍鬼新娘的肩膀说:“你把这些交给大师傅,让他看着做,后面给我们当早餐做也行,反正都是干货。”
鬼新娘开心地猛点头:“嘿嘿嘿,好!”
然后鬼新娘就扛着箱子跑了,估计去通知完烧饭师傅,还会在那蹭吃蹭喝一顿才出来。
这一天依旧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苏云早上喝到了烧饭师傅做的槐花粉,人吃到好吃的,心情就好,心情好了,思路都清晰许多。
首先是把静灵门的合同给寄回去,这次没用邮政小包,而是最快的顺丰——因为不远处就有个顺丰大件快递站,那个是寄大件的,但因为近,每次殡仪馆都过去寄东西。
关于殡仪馆里来了个不速之客的事,苏云谁都没告诉,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乌瑾沉得住气,他在等待意外到来,做好了各种准备,只是担心苏云的人身安全,至于乌瑜,他担心归担心,可不知道是不是对苏云的信任,倒也没有太害怕。
到了晚上,大家正常喝完了晚茶回去睡觉,苏云梳洗过后,换下了睡衣,带着罗盘去往殡仪馆下层。
殡仪馆地下那一层更像是投影,本质上并不存在,这种情况就像皮影戏,真实的一侧依靠光投影到了另外一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端看操控人的心意。
苏云来到殡仪馆中与那个人对应的位置上,在对方的视角中,好像自己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猛地举起长剑一戳,却发现长剑穿透过去,苏云却一点血都没流出来,看起来甚至没有受到伤害。
“影子?”男人缓缓收回剑,沉声问。
“没错,我记得,你叫余酩?或者,应该叫你余复岸?啊,你应该还有一个名字,叫楚飞独?”苏云慢吞吞列举了那些被余酩顶替的身份。
余酩脸色沉了下来,死死盯着苏云的影子:“你到底是谁?贫道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来杀贫道儿子?现在还将贫道困住在此处?”
看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苏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人呢。
苏云轻笑一声:“对啊,我跟你无怨无仇,我为什么要针对你?你不如想想,我叫什么?西城殡仪馆现在的老板叫什么?”
闻言,余酩陷入了沉思,似乎真的在思考,西城殡仪馆的老板叫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你是季微棠?不对,我见过季微棠,她不是你这样的。”
看脸的话,苏云跟苏一翎以及季微棠都很像,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是亲生女儿的相似,可身形到姿态,苏云与他们并不怎么相似,因为苏一翎跟季微棠都是温和开朗的人,而苏云从小没在他们身边长大,到底没变得开朗温和,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时,那种蔑视与高高在上,倒是与苏家人像了十成十。
环境确实会改变人的状态与习惯,苏云从小在苏家长大,尽管努力当个正常人了,也难免沾染了几分不太好的习惯。
苏云轻笑了下,说:“我确实不是季微棠,因为她是我母亲,我叫苏云,不知道余先生对这个名字,有没有印象?”
“苏云?”余酩愣了一下,“苏家那个假千金?”
从苏云的角度,可以看到余酩脸上的疑惑,他是真的有一瞬间的怔愣,并不是作假的。
苏云不动声色地说:“是我,怎么?我是季微棠女儿这件事,很诧异吗?”
余酩脸色古怪地看着苏云的虚影,沉默良久,他缓缓说:“我更诧异于,你居然还活着,而且你关着我的目的,就是想赵涂胡过来不是吗?”
想了一天想不明白的事,在知道苏云的身份后,余酩顿时想明白了,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没办法活着离开了。
苏云稍稍向前一步:“不愧是敢在静灵门门主面前截胡的人,你确实有点脑子,不过你也不用这么悲观,你是可以活着离开的。”
“不,不可能了,”余酩十分笃定地说,“我开了口,他们不会让我活着,我不开口,你不会让我活着,左右都是死,你让我怎么选?”
“堂堂静灵门叛徒余酩,你这些年什么都做了,还怕死?”苏云好笑地反问,觉得这余酩年纪大了,胆气也没了。
余酩轻轻摇头:“不一样,我敢跟门主对打,是因为我知道他什么实力,现在让我去跟他对打,我照样不敢,遇见你和你仇家也是,不是一个等级的,碰面就知道自己毫无胜算了。”
苏云语气平静地反问:“所以,你要因为我的仇家,而拒绝我?”
话音落下后,余酩沉默了很久,他在斟酌自己最后要怎么选,过了不知道多久,他艰难开口:“是,你顶多要我的命,但关于你的仇家,我会是第二个你。”
说到这个,苏云就想起来了季微棠对她死亡惨状的描述,还有自己的梦境,完全就是惨不忍睹,对方杀她,或许有什么目的,杀的过程却是以虐杀为乐。
苏云轻轻摇了下折扇:“行,我是好人,倒也不为难你,我只有一个问题,当时是不是……加钱,然后活生生把我的内脏剖了出来?为什么?”
“……其实这种事,你仔细想想就知道了,带上你从前的、现在却属于另外一个‘苏云’的命格。”余酩轻声解释。
在道家中,有一个很有趣的说法,认为人的器官与五行八卦相关,所以将五脏六腑划分了五行,道家认为,人的身体行气是要经过五脏六腑的,而五脏的属性在经过气的时候,自然有一定的规律。
而无论是正统道家还是分出去的邪门歪道,都有以人为阵的道术,生挖五脏做阵眼的不在少数,古时候有些人认为,这样的做法甚至可以交换命格。
苏云想到了这个可能,却觉得不是,因为她现在的命格在苏芸身上,而那个命格,苏家告诉她,是谁当了苏家大小姐,谁就会遇上那个必死的劫数,只有她这么强的命格才能顶住。
思来想去,苏云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苏家截胡了我的命格。”
余酩眼神一闪,他警惕地盯着苏云的虚影,轻轻摇头:“别开口,苏云,别开口!”
苏云静静看着他:“为什么?我听说了你当年的事迹,你不像这么没胆子的人啊,难道你因为实力修炼不上去,害怕了?”
听罢,余酩却没有生气,他只是静静看着苏云,良久,他说:“你这样好命的人永远不会明白,我这样修炼能力差、没有天赋的人,当年得到了母僵,意气风发,以为能翻云覆雨,结果出来了处处碰壁的憋屈,我今年六十多岁了,却比不过你父母修炼二十年的修为,我怎么可能不怕?”
曾经的嚣张是知道自己不会死,注定会死的局,余酩可以做到跪得比任何人都快,虽然,他知道自己大概逃不过这一劫了。
苏云听着他的话,露出一丝怜悯:“其实,不是你不行,知道为什么静灵门收的弟子都平平无奇甚至命格很差吗?因为修炼静灵门的功法,一定要是三弊五缺的命,越到后期越需要这样的命格来让道侣弥补,以达成天残地缺的互补之道,可惜,你跟赵涂胡都嫌弃静灵门的人变态,不肯这么做而已。”
“你说什么?”余酩一直冷静的表情猛然龟裂,他可以接受自己的死亡,甚至是为了死亡低头,只求死得好看一点,可他接受不了他曾经以为绝对不会错的选择居然是错的!
余酩目眦欲裂,他恶狠狠地瞪着苏云,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我警告你,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骗我,你懂什么?我才是静灵门的弟子!难道我不懂,你懂吗?”
苏云没有被他威胁到,甚至露出笑容来:“是啊,你才是静灵门的弟子,可你怎么学了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是不是,这本来是应该在你找到僵尸道侣的时候告诉你的秘密,而你因为私自抢走了子母僵,甚至叛出师门,以至于没人告诉你啊?”
这件事其实只要细一想就能猜到了,静灵门那么多门主,每一个都是当辈最强的,而他们这些最强的门主都有一个特点——成为门主之前就与自己的双修对象情投意合此生不渝,甚至是在当上门主之前就确认对方是道侣,无论对方是人是鬼是妖魔。
但凡细心一点,愿意去查看每个门主的上任时间节点,都能发现,他们的修为并不是一开始就很强的,是确认了道侣后随着与道侣相爱的时间越长、修炼速度就越快。
余酩捏紧拳头,一剑剑砍在苏云的虚影上:“不!你骗我!我不信!我不会相信的!你只是想报复我!哈哈哈哈……你随便说,我不会信的,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是谁杀了你,你下半辈子就活在惶恐不安里吧!”
“随便你怎么想,不过我还是要说,你嫉妒静灵门的前门主只带着一个弱小的山精就能坐上门主之位,他们弱小到你觉得一巴掌就能拍死,那个山景每天除了撒撒花唱唱歌,什么都不用做,就是静灵门里人人必须尊敬的门主夫人,你嫉妒啊,嫉妒到恨不得想办法坑死门主,我说的对吗?”苏云笑眯眯地继续问。
“呵,是又怎么样?你现在可以随便戳我痛楚,可我一样不会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一个字都不会说,嘲讽也不会,你这么聪明,慢慢猜吧。”余酩不上当,甚至直接做坐了下来。
苏云静静看着他,说:“我没有必要猜,知道我从前那个命格是什么吗?只要是我想要的,老天会直接送到我面前来,甚至不需要我开口。”
余酩冷笑:“是啊,你也说了,是以前。”
面对余酩的油盐不进,苏云缓缓打开自己的折扇:“是啊,是以前,所以现在,我想要的,它不给,我就掐着它脖子要,我命格这么差都能做到,你做不到,那就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了,建议你反思一下。”
第三十二章
“黄毛丫头口气还挺大, 你能跟老天抢什么?你现在就该庆幸自己的命格没用,不然迟早也是同样的下场!”余酩冷笑地看着苏云,苍老的眼神中满是蔑视与嘲讽。
苏云轻轻摇着折扇, 开口道:“我想要的东西, 很简单,冤有头债有主,欠了我的,当然要还给我, 虽然,我的命格, 应该是被苏家换走了吧?”
刚才余酩就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现在更是, 直接沉默着不说话, 只要提到苏云曾经的命格, 他就一副咬死不开口的模样。
然而苏云并不在意,余酩的反应已经足够了, 如果他想误导自己,那他应该想办法开口, 一句话都不敢说、连假话都不愿意说半个字,只能证明他是真的害怕, 甚至比静灵门更害怕。
现在如果告诉余酩,他辱骂静灵门前门主可以活下来,那他说不定能骂七天七夜不重样的。
苏云在余酩面前蹲下:“余先生, 我有个猜测, 我的命格或许真的很好, 所以苏家就算杀了当年同时出生的、三个女婴里的一个,都要换我出来, 但他们除了让苏芸活下来之外,还想要我这个命格旺苏家吧?”
从前苏云一直以为,苏家偷她回去顶替苏芸的存在,就是想要让她把苏芸的劫数给顶了,曾经苏家给她的解释为“谁是苏家大小姐谁就会在二十岁那年死去”,所以为了渡过劫数,苏家特地找了个命格好到不行的女婴来替代。
选择苏云的原因,一个是为了让苏芸能够活下来,毕竟曾经苏家的夫妻伉俪情深,可是当他们是之间没了爱情后,依旧选择让苏云留在苏家,而不是让苏芸回来,应该觉得曾经的情分在,都忍了这么多年了,当然要忍下去。
不过,以苏芸后来各种暗搓搓凑到苏云身边的情况看,他们还是没忍住去见过自家的女儿。
第二个原因,大概是苏云的命格旺家族,回头去看那几年苏家的发展,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扶摇而上,生意越铺越大,苏云能成为滨城最中心的小公主,也有苏家发展势头迅猛的原因。
苏云命格带来的运势让苏家无法不心动,所以他们或许很早,就开始动苏云这个命格的歪脑筋。
刚开始可能就是想着让女儿活下来,随着生意的蒸蒸日上,他们就会想,这样的命格没了多可惜啊?要是能让这个命格永远待在苏家就好了。
在明确知道苏云会死甚至不用苏家动手并且想要苏云命格的前提下,苏家很轻易就会想到另外一个办法——既然苏云本身就要代替苏芸去死了,那他们为什么不趁苏云死的时候,将她们两个的命格偷偷换过来呢?
反正苏云要死了,苏家这么做也不算有损阴德,有便宜不捡王八蛋,苏云死了,她的命格就是无主之物,苏家不过是趁别人下手前偷偷拿过来而已。
这样一想,当年苏云明明已经过了二十岁、离开苏家,还是没有死亡,并且拖了两年就能解释得通了——苏家那两年或许请了道行高深的大师拖了两年,将苏云跟苏芸的命格绑在一起,只要苏云一死,她们的命格立马互换过来。
如果这个命格没有被拿走,苏一翎跟季微棠当时就不会迟了三个小时,赶上这三小时,苏云就不会死,算是帮苏芸挺过了二十岁的必死大劫。
然而命数就是这样的东西,当年算出来批文“谁当了苏家二十年大小姐就会在二十岁的时候死去”,终究一语成谶,并没有因为苏云的命格而得到改变。
余酩没有回答苏云的任何问题,在这件事情上,他绝对不会开口。
苏云倒也没有让他一定回答的意思,继续问:“可是,既然命格已经被替换了,我的命格在苏芸身上,那就是说,幕后主使即使拿到了我的五脏六腑和眼睛,依旧没能将命格为自己所用,可他们为什么不继续追杀苏芸呢?”
从苏云死亡到现在,已经过去快四年了,苏芸凭借那个命格在苏家混得如鱼得水,如果幕后主使有心,完全可以再绑架一次,将苏芸的五脏六腑也拿过来用,但是他们没有,看余酩的反应,他们应该是试图再找到一个像苏云命格那么好的人。
“他们是不能用已经被换过的命格,还是我的命格……不能用了?”不等余酩回答,苏云又继续问。
余酩抬了抬眼皮,还是什么都没说,假装自己是个哑巴。
苏云轻轻笑了下:“你也不用跟我摆脸色,我说了,我跟你无怨无仇,你儿子被杀,因为他是半僵,如果他是被送到好人家收养,我肯定不会动手,而且那张符也不至于要他的命,问题是你们没养好,符起效用了,我有什么办法?”
现在余酩的儿子才几岁,按照保护母婴的规则,黄符对他们的作用没有那么大,苏云特地选了针对尸气与怨气的符文,但凡那个孩子恶意不那么重,都能抢救回来。
听到自己孩子死亡的原因,余酩终于不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握着剑的手青筋凸起,咬牙切齿道:“你活该被人剖心挖肺,你活该死无全尸,你迟早会不得好死的,像我儿子一样!”
“我已经不得好死一次了,我还怕死第二次吗?说难听点,我这叫恶鬼索命,左右都是披着人皮来吃人,谁比谁高贵啊?”苏云冷笑一声,直接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余酩,“我也不想跟你多说废话了,谢谢你给我的消息,以后有人找上门了,我会记得感谢你的。”
说完,苏云的虚影消失在余酩眼前,过了会儿,她的声音又从四面八方传来:“哦对了,我不会杀你的,但是呢,你徒弟赵涂胡什么时候过来,你什么时候能活着出去,祈祷你徒弟与你真的有师徒情谊吧,不然你就得被关在这几百年了。”
——
第二天一早,烧饭师傅给大家做了几样不能放的粉,比如说猪脚粉跟叉烧粉,这些都是车绪鸣的广西师兄专门研究的包装,能多放几天,属于干货,可滨城比较潮湿,如果不尽快吃掉,还是会坏,速冻的话,口感就会差很多。
幸运的是,烧饭师傅已经知道配料跟做法了,吃完这一顿还可以复刻出来。
吃到叉烧粉跟猪脚粉最高兴的是乌瑜,他啃着卤猪脚,吃得满嘴油:“就是这个味道,我之前去广西旅游,他们的猪脚跟叉烧就是这样的,别的地方做得都不地道。”
广西的叉烧跟卤猪脚主要是会放糖,却并不是江浙地区的甜口,是独属于两广地区的咸甜味,大料下得也不重,尽量在配料之外还能吃到食材本身的味道。
烧饭师傅直接说:“其实最大的问题是人家选的猪不吃饲料,现在的农场里,想要买到这种品质的猪,价格都是翻倍的,当然味道差一点,而滨城想要买这个口感的猪肉,得去山里,如果不是特地换供货渠道的话,为了猪肉健康,多少还是会喂一点。”
像乌瑜这种大少爷,嘴刁,从小吃的就是最好的,哪怕猪吃过一顿饲料味不对了、放的糖多了两颗,他都能尝出来,在家中想不起来吃,到了外头想吃了,买来的味道自然不一样。
乌瑾也吃得出来,他扫了眼乌瑜:“你斯文点,好像家里没给你肉吃似的。”
“不是啊大哥,我自己出去住没带厨子,我忍那个米其林三星厨师很久了,没见我老去找你蹭饭吃吗?”乌瑜抱怨地说。
米其林三星厨师里只有中餐是最少的,其中获得了证明的中餐厨师本身做的也不是纯中餐,那叫西式中餐,改良后获得了米其林评委的喜欢,所以才能得到称号,这种厨师你不能说他手艺不好,他只是用西式的思维去讨好了评委让自己获得更大的平台。
但这种厨师请来必然是以为你奔着他的名头去的,做的东西当然不如本土的国家级厨师做得好。
然而乌瑜当时好面子请了,现在再辞退他又不好意思,就这么憋着。
乌家老爷子是个传统的人,家中厨师是御厨世家的后人,对方的父亲是参与国宴制作的,从小乌瑜在这样的水平生活下长大,当然吃不惯国外所谓的米其林三星主厨的西式口味。
见乌瑜这么说,乌瑾叹了口气:“就说你自己跑出去照顾不好自己吧,况且,你请别的师傅也没有人家大师傅这手艺,你以为几十年老师傅的手艺是白练的?”
说到底,乌瑜去旅游也会选最好的吃,他当然觉得好吃,而烧饭师傅的手艺那更是一绝,绝对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才让乌瑜吃到差不多的味道,他回去自己找个厨师就不一定能有大师傅这水准了。
乌瑜顿时深情地看着烧饭师傅:“大师傅,你跟我回去吧?我给你开十倍工资!”
苏云一听,挑了挑眉:“你知道大师傅一个月工资是多少吗?”
“你说的,三千,”乌瑜甚至十分不赞同地看着苏云,“苏云,你也别太抠门了,大师傅这手艺,还一个人管整个殡仪馆的饭,上到满汉全席下到糕点零嘴,就没有他不会的,三十万都值啊!”
“折算一下,确实一个月三十万左右,乌先生,你确定翻十倍请我吗?”烧饭师傅忽然出声。
乌瑜愣住了,他就是随口一说,目瞪口呆地对上苏云戏谑的视线:“不是……你不是说就三千吗?”
苏云倒也没瞒着:“是基础工资三千,他们的大头工资算在福利里,因为这个行业大家的工资都是两千以上八千以下,我这一看就穷得要死,开太高的话,税务局一个月就得来查一次账,况且很扎眼啊。”
主要还是扎眼,滨城并不止他们一家殡仪馆,苏云要是按照真实价格开,被别人家知道了算怎么回事?还不得举报她洗黑钱啊?
乌瑜被震惊到无以复加,嘴里的卤猪蹄都不香了,因为他自己都赚不到一个月三十万。
已经平静吃完了早饭的乌瑾在心里给苏云算了笔账,他沉默一会儿:“苏云,这么看的话,你每个月光给员工们支出的工资就高达百万,我相信其他的员工工资也不会少到哪里去,可是你们好像不赚钱啊。”
尤其是最近,乌瑾住在殡仪馆里,发现苏云什么东西都用最好的,生活水平相比当年在苏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很怀疑这么开销下去,苏云还能不能给她爸妈留下点养老钱来。
一般滨城的名门望族都是几代积累,这样才有余钱给孩子所谓上流社会的生活,但据他所知,苏云现在的父母,曾经就是普通人,他们最大的资产是脚下这块盖了殡仪馆的地皮。
苏云思索一会儿,说:“你可以理解为,我爸妈是古董商,没钱了我就出去卖一件古董,没钱了我就卖一件,我爸妈给我留下的,就算我一个月卖一件,到我死那天估计也卖不完。”
“怎么可能啊?你要是活到了一百二十六岁,你知道要多少个月吗?一千二啊!这么多古董,你搞批发呢?”乌瑜不信。
“嗯,主要是我爸妈当年做生意的时候不挑,曾经没火的古董他们也留着,二十年前价值几千块的东西,现在倒手一包装,你猜猜后面要多几个零?”苏云轻声反问。
此时乌瑾想起了苏云各种奇奇怪怪的价目单,那真是什么东西都有、什么东西都卖,只能说,有些人能赚钱是应该的,他们真的努力到极致了,任何能抠钱的地方都不放过。
乌瑾轻咳一声:“苏先生跟季阿姨有这样的远见,那我就放心。”至少不用担心苏云坐吃山空,她爸妈肯定会努力赚钱养女儿。
说到底,当年苏云被抱错,他们肯定很难受,还是被抱到了滨城有名的富贵之家,他们既然爱苏云,自然会希望同样能给苏云最好的,担心女儿生活会有落差,虽说苏云自己可能并不在意这件事,但能享受生活,谁又想为了五斗米折腰呢?
本来他们以为这是最普通的一天,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大家吃完了早饭该干嘛干嘛去,苏云照旧躺在躺椅上准备睡回笼觉,结果在早上十点过的时候,乌父打来电话,说老爷子又进手术室了,问乌瑾跟乌瑜能不能过来,以及……带上苏云的团队。
前面那些话已经让乌瑾跟乌瑜的心提了起来,后面让苏云也带上团队过去,意思就很明显了——老爷子第二次进手术室,就是不行了。
乌瑾匆忙告知了乌瑜,两人换上了黑色的西装后去叫院子里睡觉的苏云,现在他们还不知道余酩就在殡仪馆里,想让苏云跟他们一起行动,等会儿带团队去医院,殡仪馆里也别留人看着了。
苏云一看他们的衣服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脸色严肃起来,不再挂着平时常见的笑容,而是像当初给乌姑姑送行一样,她点点头:“我明白了,等我十分钟。”
随后苏云去了自己的小楼换衣服,拿出洗好的麻布绑到胳膊上,他们不是家属,古时候给死者送行讲究披麻戴孝,去帮忙的人为了跟家属区分,会在身上穿戴麻布,证明是送行的就可以了。
现代殡仪馆没有那么多规矩,苏一翎跟季微棠就简洁成了在手臂上绑一条麻布,而客人们随着时间推移,从穿着麻衣到黑色衣服,现在基本没有什么讲究了,最多在胳膊上留块黑色的布条。
而苏一翎跟季微棠选择留下麻布绑在胳膊上,也是为了做出区分,让人一看就知道,哦,他们没有戴黑袖章但戴了麻布,所以是殡仪馆的送行团队。
十分钟后,苏云跟殡仪馆里仅剩的四个员工都到了,提着之前乌瑾跟乌瑜都见过的箱子,他们见过里面掏出什么东西来,没想到这么快,又要看见一次。
检查过把东西都带齐了之后,六人当即出发,坐的改装中客车,后面可以放得下一具尸体,这次依旧是烧饭师傅开车,回城就轮到烧火师傅换手,避免长时间驾驶会疲劳。
一路上大家都很严肃,没有人说话,就连苏云都收起了自己的折扇,重要事情上,她从不掏自己的折扇出来。
快到医院的时候,乌父又发了一次信息,说刚签了病危通知书,医生的建议是,尽量抢救,但家属可以选择不抢救,那他们就看看能不能让老爷子回光返照一下。
所谓的回光返照,就是让老爷子撑着出来跟家里人说句遗言,到底能不能醒来,却也不能百分百肯定,只是说尽量。
他们碰上了午高峰,好在烧饭师傅技术过硬,直接抄了进路过去,紧赶慢赶地在老爷子出手术室之前赶到了医院去,乌瑾跟乌瑜在前面跑得飞快,苏云在他们后面郑重地走着。
电梯无法一下子进这么多人,乌瑾跟乌瑜在电梯按键上迟疑了一下,思考怎么让人都进去。
结果苏云摆摆手:“你们先上去,我们现在并不合适出现,明白我的意思吧?”
乌瑾点了点头,关上了电梯门。
对手术室里的乌家老爷子来说,苏云这一行人,就是来勾魂的黑白无常,他们穿着整齐的黑色衣服,手臂上是同样的麻布,手里提着巨大的箱子,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做什么事情的。
医院的医护们看到这个情况倒是有些好奇,在等电梯的时候,医护们在护士站嘀嘀咕咕,其中一个年轻医生相当好奇:“这念头,殡仪馆都这种水准了吗?之前来的那几个人还各种不耐烦呢,一点都没有对死者的尊重,看着就讨厌。”
年轻护士跟着猛点头:“就是就是,我还带他们过去抬尸体,告诉他们是车祸、车祸,不能乱动,结果还是把尸体给弄散了一些,他们还浑不在意,说后面会有入殓师处理,入殓师多倒霉啊?碰上这种同事。”
“刚才我好像看到乌家大少爷跟二少爷了,你们说,这会不会是他们专门请的人啊?一看就很贵,肯定是给有钱人服务的,难怪态度这么专业呢。”另外一个小护士星星眼。
此时有中年医生路过,听到他们说的话,一人奖励一个爆栗:“都在胡说八道什么?你们啊,是太年轻,这家殡仪馆,倒是很久没见过出来了,没想到还在呢。”
电梯重新打开,这次里面的人鱼贯而出,苏云带着人走了进去,这次他们抢到了好位置,至少五人是全都塞进电梯里了,不过其他人看了烧饭师傅跟烧火师傅的个头,还提了箱子,看起来跟□□似的,就不愿意进去。
等人走了,护士站的中年医生才继续说:“这是西城殡仪馆的人,他们对于死者的态度真的非常尊重,以前滨城两家殡仪馆,现在经常来的那家管滨城东边的死者,西城殡仪馆就管西边的,但是偶尔会被家属请过来。”
“那我们怎么都没听过呢?是不是经营不善倒闭了?”年轻医生好奇地问。
“似乎是吧,慢慢就不见了,现在的人都更喜欢快节奏生活,但是你们看西城殡仪馆员工穿的制服,他们连一身衣服都要遵守各种规矩,更别说葬礼了,客人觉得麻烦,不就不找他们了吗?不过,他们都这么多年没出现了,没想到居然还在,看来是没倒闭。”中年医生感慨地说。
医者仁心,哪怕他们最终没能将病人救回来,依旧希望这些真正送病人最后一程的人,可以好好对待病人的尸体。
当年中年医生还是个实习生,他见过几次西城殡仪馆的员工来接人,他们很讲究的,如果是女病人跟小孩儿,就由漂亮的女馆长来接,身后是两个壮汉、一个瘦高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姑娘,如果是男病人,就由男馆长来接,身后的员工不变。
很多人都问过关于谁是馆长的问题,有人按照男女固定的思维,一直觉得苏一翎是馆长,季微棠是副馆长或者老板娘,每次都喊错,而苏一翎跟季微棠每次都不厌其烦地重复,殡仪馆是他们共同出资留给女儿的,一人出了一半的钱,两人都是馆长。
员工们开玩笑可以喊馆长夫人,可不代表别人也可以这么喊,季微棠就算是女性,她也是馆长之一。
在那个女性意识不算完全觉醒的时候,有的人已经从行为上做到了,大概就是尊重每个人,所以才能几十年如一日地尊重死者吧。
中年医生心下感慨,却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这么多年过去了,领头的女孩子明显是苏一翎跟季微棠当年提到的女儿,可身后的员工,怎么没有变老呢?
事情有些不对,不过中年医生没多想,他晃了晃脑子,觉得自己肯定是值班太累看花眼了,隔着那么远,说不定是人家精神好,看着年轻。
另外一边,苏云等人乘坐电梯上到乌家老爷子做手术的楼层,这一片是VIP区域,除了苏家人跟保镖,没人会过来。
保镖看到了苏云等人,顿时紧张地过来围住,其中一个看起来是保镖领导的壮汉沉声问:“几位是?”
“我们是殡仪馆的,乌瑾应该跟你们交代过了。”苏云领着人走出电梯,平静地回答。
“殡仪馆?”保镖领导奇怪地打量苏云等人,心里不太愿意相信,因为他们见过滨城殡仪馆办事的情景,去抬尸体的都是些糙汉子,甚至不会觉得有什么死者为大的想法,而苏云却带了两个女人。
乌瑜远远看到了苏云,直接跑过来,说:“他们是殡仪馆的,苏云,跟我过来吧。”
既然主家二少爷都这么说了,保镖自是没有继续拦着的道理,让苏云等人过去。
现在手术室的灯还亮着,具体要等多久他们也不知道,最迟也就今天晚上。
长长的走廊十分安静,如果没有他们的脚步声,仿佛呼吸都能听见,快走到手术室门外的时候,乌瑜忽然问:“等等,我跟我哥都没告诉你爷爷在哪层楼,你怎么知道的?”
“我算了下时间跟地点,希望你不要介意。”苏云没有隐瞒,如实说。
从乌瑾通知的时候,苏云就推算了一下,如果不是今天,她不会这么隆重地过来,反而会尽量安乌家人的心,既然算出来了,那肯定是要准备好一切的。
乌瑜听了,脚步一顿,他张了张嘴:“那……算了,就这样吧。”
随后沉默地带着苏云走到等候区,乌父乌母跟乌瑾都在那坐着,还有吴叔,他精神不太好,看起来就是强撑着坚持在这等结果的。
其实结果大家都知道的,甚至请来了苏云等人,但依旧希望有什么奇迹出现。
他们没有心力跟苏云打招呼,苏云也不在意,只是带着员工们走到角落里,不仔细看的话,都不会发现昏暗的角落里还有这几个黑衣服在。
苏云看着乌家的人坐在一块脸色麻木地等候,其实刚才乌瑜开口,她知道乌瑜想问什么,他想问老爷子去世的具体时间,好有个心理准备,不过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大概他也明白,在这个时候,问这种话并不应该。
即使医生一次次下了病危通知书,在手术室外问到底几点几分死,是对爷爷的不尊重,纵然之前因为乌姑姑的事,乌瑜心里对爷爷有些膈应,到底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在,不至于在这种时候非要计较。
乌家人脸上的脸色苏云曾经在一些死者家属脸上看到过,出现这种麻木表情的家属才是真的跟亲人有感情的。
有人说,家属在死者葬礼上哭得越厉害的,往往不是跟死者关系多好的,亲人啊,都担心自己太难过,是不是让死者不好走,或者没反应过来呢。
苏云陪着季微棠办过很多关于女性、孩子的葬礼,在那些葬礼上,真正为女性难过的,只有父母、爱人和闺蜜,但可惜的时候,死上百个女性,都不一定碰上一个爱人。
而一些老人家死亡,孩子们也不是难过,叫得比唢呐声还响,有些不满意殡仪馆的安排,甚至偷偷放DJ音乐,觉得这样很酷。
哪怕是苏云接手殡仪馆,办的第一个葬礼,亲属也只在乎钱,根本不在乎死的老人什么样的
现在乌家人的脸色反而能看出,他们算有感情的一家子,中间隔着乌姑姑一层,他们依旧是家人。
在等候途中,保镖和另外的管家送来了午饭,乌父乌母吃不下,乌瑾跟乌瑜吃了一点,又去劝吴叔,受了老爷子最长时间的吴叔沉默地把自己的饭菜吃完,他要好好吃饭睡觉,才能更好地送完老爷子,即使这时候他其实也吃不下多少东西。
乌瑾取了管家的保温盒,送去给苏云:“苏云,让大家吃点吧,可能还要等到下午。”
苏云摇摇头:“不用,我们出单是尽量不进食的,放心吧,我们不饿。”
“那……要不要坐下休息会儿?”乌瑾担忧地问,之前去接乌姑姑的时候,他也发现了,除非是中断了,不然他们不会坐下休息,也不会吃东西,似乎是尽量跟死者保持一个状态。
“不用了,没关系的,其实等的时间不算长。”果然,苏云也拒绝了坐下休息。
其实这条规矩只是让师傅们保持状态,因为吃了饭、休息了,就容易犯困,并且力气一时间没那么足,容易把尸体给摔了,保持稍微的饥饿和精神头,不松气的话,才能一口气扛着尸体回去——古时候的刚才也是要抗,除了上架前吃的饭,后面棺材不能落地,自然不能再吃也不能休息。
种种规矩到如今已经简化很多了,苏云并不觉得这很累,再者说了,员工们不是人,她自己能坚持,就不需要了。
下午三点刚过,医生推开了手术室的门出来,一脸疲惫地通知乌家,他们尽力了,老爷子等会儿麻药过了应该能醒来一会儿,没必要再给他上IUC,直接在病房里,家属有什么的,可以趁那会儿功夫赶紧说。
老爷子出来得晚一点,后面大概又躺了五个小时,终于幽幽转醒,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乌家人跟吴叔守在病床旁,苏云就带着人站在外头。
醒过来的老爷子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他的双眼看起来好像还跟从前一样炯炯有神,可其实大家都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看过一圈人,老爷子似乎有些不太明白:“囡囡呢?她怎么没回家?”
因为手术,老爷子的记忆有些混乱,他忘记了乌姑姑已经先他一步去世了,甚至到最后,他都梗着没去见乌姑姑一面。
乌父擦了擦眼泪,轻声说:“爸,妹妹她……”一时间,倒也不知道应该找什么理由。
当初老爷子没去看一眼,乌姑姑的魂魄来说,她也不会原谅老爷子,如今乌父说什么都不对。
过了会儿,老爷子眼里的光下去一些:“哦,囡囡走了,我想起来了,她大概……很恨我吧?恨我非要让她嫁人,恨我这么多年没去救她回来,可是……跟自己父亲低一下头,又能怎么样呢?”
父母与孩子之间,大概永远是这样的关系,谁都觉得自己没有错,不过是彼此之间的角度、想要的利益不同而已。
老爷子那个年代的人,女性就是在家相夫教子,到了年龄应该结婚生子,女人要讲究三从四德和三纲五常,但凡不这么做,是要被别人戳脊梁骨的。
时代在变化,老爷子跟乌姑姑就是两个时代的碰撞,乌姑姑倒霉,输得一败涂地。
病床边的乌瑜想说,他一向耿直,却被乌瑾拦住了,乌瑾冲他微微摇头,让他在这个时候少说两句,无论老爷子说什么,将死之人,这个时候吵赢了他又有什么用呢?
于是乌瑜闭上了嘴巴,低着头不说话。
老爷子这时把视线转向了乌父:“老大和老大媳妇儿,你们以后……照顾好乌瑾跟乌瑜,他们还小,很多事情不懂,不过……别跟我一样,逼得他们不回家。”
“诶,我知道的爸,他们有主意,也长大了,小妹也说多听听他们自己的意愿,只要不是作奸犯科,我不会拦着的。”乌父哽咽地说。
“好……好……还有老吴,你跟我几十年了,退休了也没让你好好休息,这次,你可以放个长假了……”老爷子说话开始出现停顿,似乎说得很艰难,不知道是无法发出声音,还是思维跟不上了。
医院早就撤了机器,乌家人看不出来,老爷子到底哪里不舒服,心脏是否还在跳动,但肉眼可见地,老爷子逐渐失去了他的生命体征。
在完全不能开口前,老爷子将家里的事情都提到了,包括乌瑾跟乌瑜的工作和人生大事,自从出了乌姑姑的事,他跟两个孙子也亲近不起来,加上为人严肃,孩子都怕他,更不愿意跟他待在一块。
如今能提几句,已经可以证明他对孩子还是上心的。
或许是说完了自己在乎的事情,老爷子的声音一点点沉了下去,眼睛失去光彩、紧闭,等到完全没声音的时候,同时没了呼吸。
晚上二十一点零四分,乌家老爷子走了,病房里传来沉闷的哭声。
门里是老爷子的死亡,门外是等候了多年依旧没等到道歉的乌姑姑鬼魂,她穿着鬼差的制服,静静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
第三十三章
老爷子的死亡是可以预见的, 女儿的离心与消失,自己始终不肯低下的头颅,还有余酩的报复, 或许自从女儿离开后他就老了, 无法再像一头雄狮一样维护自己的领地,被人入侵也无法察觉。
现在的死亡与其说是他年纪到了,不如说是各种原因结合造成的结果,但凡他当年没有逼迫乌姑姑使得父女离心, 如今说不定还不会死亡,毕竟作为一个有钱老头子, 他才六七十,没病没灾, 不可能会忽然死亡。
乌姑姑是在老爷子醒后半个小时到的, 身边还有另外一个鬼差, 出于对生前父女缘分的尊重,在到了之后与乌姑姑一起来的鬼差跟苏云等人打过招呼后就去了别的楼层, 将空间留给他们。
保镖们站得稍微远一些,没注意到苏云的视线逐渐偏移了位置。
病房不会完全隔音, 避免病人在里面发生意外护士不知道,是以, 里面的声音只要稍微大一些,外面都是能听见的。
乌姑姑来了后就沉默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底是想来送老爷子一程、还是来看他有多悲惨、甚至是想看看能不能等到一句道歉, 苏云不得而知, 她觉得,可能都有。
作为父亲, 老爷子并不合格;作为仇人,他又是与自己拥有血缘关系,于情于理,乌姑姑都会来送这一程。
等到病房里传出哭声,乌姑姑依旧没说话,苏云也沉默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苏云提醒她:“姑姑,该进去了。”
鬼差到来,是送鬼魂走一遍黄泉路,走完,就不能回头了,头七的时候呢,鬼差会再放一次鬼魂回来与亲人见一面,见完就要去地府评定此生功德,好的喝了孟婆汤,来生或许会有个非常好的命格,如果功德是负的,就得在地府里接受惩罚,直到功德变成正的,才能开始人间的惩罚。
从前苏云在殡仪馆里,会听到好人没好报、恶人没恶报的事,她就总跟后土娘娘抱怨,被季微棠听见了,她笑着说:“宝宝,当人不代表是好事哦,人可以享受最好的生活,可人也有最痛苦、最残忍的生活,地府那些皮肉之苦,对人间炼狱来说,实在是小儿科。”
所以当神仙才有到人间历劫的说法,人的苦,有时候吃一次就不想吃了,说不定在地府那都是享福呢。
乌姑姑轻轻吐了口气:“再等等吧,我怕等会儿进去 ,我会忍不住动手。”
“明知道不会有什么自己想要的结果,何苦来这一遭?”苏云叹了口气,觉得乌姑姑没必要来。
“我的命苦,到了地府呢,判官问我,下辈子给你一个很好的、富家小姐的命格,这次你会真正顺风顺水一辈子,跟心爱的人相守一生,好不好呀?好不好,也不过是人的生死爱恨,我觉得不好,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想看着他们死,他们当初断送我的人生,我也想断送他们的人生。”乌姑姑平静地说。
一样的结果,乌姑姑甚至可以让这些人,一直到喝下孟婆汤前,都惶惶不可终日。
权力结构是个很残酷的东西,曾经乌姑姑无法反抗的,等他们成了鬼,乌姑姑是鬼差,就轮到他们无法反抗乌姑姑了。
苏云看了她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合适,或许这一刻,她确实说什么都不对,干脆继续沉默着,当一个倾听者。
过了会儿,乌姑姑自己继续说:“ 我跟判官说,我想当鬼差,需要什么手续吗?判官说,当鬼差很辛苦的,我们可能全年无休,死的人那么多,我们迎死送生,却没有人会感激我们,就像……地上那些一辈子都在工作的蚂蚁。”
但乌姑姑还是想当鬼差,她咽不下那口气,哪怕后面老爷子跟胖父子那一家轮回一次又一次,或者在地府里接受惩罚,不管他们是否还记得自己,她一定要亲眼看着,直到自己散了这股怨气为止。
执念已生,乌姑姑不会选择放弃,所以今天她来了,看似是接父亲,其实就是想听听,给了自己生命又让自己不幸的人,最后会怎么说。
“云云,我很失望,但是又觉得预料之中,那个人,不会低头、不可一世,从我死亡到他死亡,都没等到一句道歉,他或许至今都不知道,我死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就算知道,估计也会怪我当初不听话咎由自取吧。”乌姑姑说着,轻笑一声。
老爷子要面子、要自尊,他非得等乌姑姑先低头,从前是觉得乌姑姑不去向他求助,等到乌姑姑回来,又生气为什么乌姑姑不去找他,而是找了乌父,可能乌父乌母都有心解释,奈何他这样自负的人,一句都听不进去。
病房里乌瑜同样想开口,被乌瑾拦着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作为孙子,乌瑾想让爷爷走得安心一点,只是他没想到,乌姑姑成了鬼差,就在外头坐着。
乌姑姑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已经知道老爷子的选择与答案了,等到乌家人打开门,准备收拾后事才进去,老爷子的魂魄刚离体,还没反应过来,十分茫然地飘在病床边,看着乌姑姑走到他旁边。
根据流程,乌姑姑取了乌老爷子的生辰八字和死亡绘像,像老爷子确认身份,之后取出了锁魂链,准备送老爷子去黄泉路。
锁魂链绑上后,老爷子忽然说:“囡囡,你来接爸爸吗?”
听到这个小时候的称呼,乌姑姑手一顿:“你认错了,乌先生,赶紧走吧,你命好,趁早喝孟婆汤,趁早排号转世投胎。”
近些年全世界的出生率都在下降,等候投胎的人多,功德必须特别多的人,才能插队,不然都是在等。
站在病房门口的苏云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总觉得这大概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状态了吧,作为父亲和女儿,天然无法真的把事情做绝,尤其人已经死了。
人一死,万事皆空,回头孟婆汤一喝,好像难受的就只剩自己了。
听不到的对不起没必要再执着,这个时候说出来的道歉,怕是也不太真心,不如不知道。
与阴界的平静不同,人的这一边,并不安宁,吴叔守在病床旁,久久不能回神,作为老爷子唯一的心腹,他也有老爷子留下的一部分遗产,可以好好养老,这么多年感情,他说不定比其他乌家人都伤心。
中国式家庭出来的孩子跟父母都不亲,乌父跟乌母已经经历过母亲的死亡,当时还是癌症,实在突然,母亲那么亲近的人离开难过是难的,但轮到关系不是很好的父亲身上,难过肯定有,却无法像母亲离世时那么崩溃。
乌父红着眼眶,通知了律师团队,一个企业领头人的死亡,并不是只有跟家庭相关,甚至要给很多人交代。
一通又一通的电话发出去,还有新闻的通告,等等事宜都堆在乌父身上,他跟苏云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葬礼的事就交给她了。
死人方面的事交给苏云,活人的事则交给乌母跟乌瑾,乌母承办活人的葬礼跟宴席,这次的席不能像之前乌姑姑那样,自家人随便吃个饭就可以了,葬礼上的事讲究,要请什么人、按照什么规格来请。
普通人的葬礼宴席都是一场人情往来,更别说乌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光是乌家老爷子的朋友、乌家老爷子夫人那边的关系、乌父这边的、乌母那边的、乌瑾跟乌瑜的……一个圈子里的人,但凡有关系,请帖总得送过去。
人家来不来是一回事,你有没有请是另外一回事,不给请帖就是看不起人家,人家不来,以后可以斟酌是否要继续联系。
红白喜事最能看清楚关系,也最考验人性,若不是有乌母跟乌父顶着,乌瑾跟乌瑜这两个小年轻,怕是已经焦头烂额。
乌家的意思很明确,葬礼的硬件交给苏云了,杂事交给乌瑾跟乌瑜,人情往来交给乌父跟乌母,他们有经验,分工合作,互相都不用累得跟死狗一样,至于遗产分配,随便听律师宣布一下就可以了,具体有什么问题,可以等到后面再说。
结婚的时候可以提前安排,葬礼没办法预知,所以再多准备最后都是一场兵荒马乱。
医生那边在等着乌家人去办死亡证明,办完手续就能将尸体带走,不用存到停尸间去,而苏云这边跟乌瑜合作给老爷子简单做了下清理,换上老爷子自己的衣服,但是更仔细的收拾,得等回到殡仪馆才能做。
艳鬼尽力把尸体弄得整齐一点,毕竟人家家里人就在旁边看着,不管后面入殓的时候,作为一具尸体有多难看,至少在活人面前,都尽量保持得完好一些。
一片乱糟糟中,老爷子总算上了担架,乌瑾直接说:“苏云,你现在带爷爷过去吧,我们这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肯定不上爷爷,我会安排保镖跟着你们,今晚肯定有记者去蹲守殡仪馆,带上保镖的话,你们就不用跟他们动手了。”
不是担心记者打扰到殡仪馆,是担心记者们的人身安全,毕竟这一个殡仪馆都不是吃素的。
苏云没意见,反正殡仪馆多的是房间,来多少人都可以住得下。
结果就拖这一会儿,楼下已经全记者跟狗仔了,他们在抢第一手新闻,哪怕知道后面乌家肯定会发通告,甚至开发布会,也要来抢,这就是他们的工作。
保镖们严防死守地护送苏云等人抬着担架去地下停车场,本来烧饭师傅将车子停在那就是想着有电梯直达,结果记者连地下停车场都蹲,也不怕碰上大型车碾压死亡。
好在保镖们有经验,终于在一众拦路虎中让担架和苏云等人安全上了客车,保镖们有自己的车,他们会在后面跟着。
那些记者直接拿着长qiang短pao对准车窗就是各种拍摄,连车牌号都没放过,甚至追着拍到了医院门口外面,要不是车多还有交警,估计他们能追到路上。
回程开车的是烧火师傅,他沉着冷静地将车子拐进了小路,没敢走大马路,谁知道后面有没有更疯的蹲守他们?
万一碰上不要命想别车的,按照烧火师傅的脾气,大概直接就创上去了,可车上有尸体跟苏云,尤其是苏云,伤到哪里就不好了,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发脾气,最好是别遇上。
车子开出去两公里了才逐渐放慢车速,大家才缓缓回神,不过他们还在送尸体当中,不好在车上就说玩笑话跟吐槽,所以继续沉默着。
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苏云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俩员工在外面呢,刚才在医院并没有见到他们,于是苏云直接在手机上询问。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你怎么不在叔叔阿姨身边?】
这消息同时发给了林琅跟鬼差阿休,现在兰姐已经回去了,余酩又在殡仪馆地下关着,他们应该守着乌父乌母才对。
鬼差阿休先回了消息,他说:我在追踪兰姐的时候,发现了另外一个僵尸的踪迹,在蹲守中,或许对方是赵涂胡。
跟兰姐有关的僵尸不是余酩就是赵涂胡,鬼差阿休猜得倒也没错。
苏云想了想,觉得赵涂胡那边一样重要,现在余酩又被关起来,那乌家人暂时就是安全的,只有林琅跟着就可以了,不用再两个人守着。
过了会儿,林琅那边也回了消息。
【林琅:馆长,我在医院附近的,没直接过去,我觉得我出现在那,不太合适。】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为什么觉得不合适呢?】
【林琅:我没有跟着你们出现,也不是他们专门请的保镖,在生离死别的时刻,他们可能更需要我消失。】
即使乌家人可能并不在意这个事情,林琅依旧不会选择留下,对他而言,大家都能相处得更轻松,就没必要挑一个大家都能接受但会有微妙不舒服的临界点来膈应彼此。
苏云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身份与关系都不太熟悉,加上又是保镖的角色,留在那大概谁都不舒服,反正凭借林琅的能力,远一点他也能保护好对方,也没必要出现。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行,那你继续在那守着,回头将他们送到殡仪馆来就算完成任务了。】
对话到这里结束,苏云收起了手机准备休息一会儿,没想过了一阵,林琅居然又发来消息。
【林琅:馆长,我不在,棺材谁做?】
看到林琅的问题,苏云也愣了一下,虽说之前医院一直在让乌家人做好心理准备,然而他们还是稍微抵触,就像乌姑姑那时候一样,很多细节都是苏云提前算好了才准备上,不然等乌家人自己临时商量,尸体都臭了。
苏云想了好一会儿,无奈地回林琅说不知道。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暂时不确定,老爷子不是乌姑姑,他的身份注定了不能随便处理,还是等乌家人那边空出手了再决定吧,棺材应该也不是在我们这做,我们做不了他们需要的那种棺木。】
【林琅:明白了。】
有钱人的棺木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好不好另说,反正一定贵。
由于老爷子去世后已经很晚了,等苏云回到殡仪馆已经是后半夜,凌晨三点多,保镖们跟着来到鬼气森森的殡仪馆都怵得慌,完全不想在外头,而且他们发现,记者们并没有追到这边来。
苏云让两位师傅将老爷子送到了停尸间,他不是枉死的,勉强算寿终正寝,所以不用停尸三日散怨气,可以直接送到停尸间去,明天艳鬼就可以给他上防腐药水和清洗身体,以及尸体做一定的修整。
两位师傅送尸体,艳鬼跟鬼新娘就招呼保镖们去客房住下,他们想留下人手巡逻,问苏云这边有没有值班室,老爷子去世,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他们过来是一来保护老爷子的尸体,二来要保护是苏云等人的安全。
有些记者是真的不要命,还得警惕老爷子的仇家,要是伤到苏云这些无辜的员工就不好了。
苏云思索了会儿后跟他们说:“值班室倒是有,但是我觉得用不上,不如你们今晚好好休息,过后几天再到值班室睡也不迟。”
“为什么?”保镖不明白。
“因为很多人都不知道这边还有一家殡仪馆啊,他们肯定去蹲守滨城殡仪馆了,那边是滨城大家都知道的殡仪馆,肯定觉得老爷子会在那边办,蹲守不到才会找到我这边来,不过大概只要一天,他们就会找过来了,所以不如今天晚上先养精蓄锐。”苏云简单解释了一下。
保镖们觉得苏云说得有道理,这殡仪馆他们确实没听说过,来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直接去了墓园呢,没想到还有这么大一座殡仪馆,跟半夜鬼屋似的。
他们都不知道的地方,更别说其他人,最快肯定也得一天才能找到,既然如此,不如就跟苏云说的,今晚先休息。
这一晚苏云没能睡上两个小时,她安排好人已经四点了,躺下简单眯了会儿又到了早上六点,生物钟逼她起床。
保镖们倒是轮流休息,有两个精神头好的同样睡了两个小时就起来了,他们对殡仪馆不熟悉,所以跟艳鬼打听了他们可以走动的地方,确认后只在固定的路线巡逻。
跟苏云说得一样,第一天真的没什么人能找到这边,相当风平浪静。
葬礼流程依旧,只是礼厅要布置得更富丽堂皇一点,苏云相信鬼新娘的手艺,说好了要体现“贵”这个字,她肯定能做到最好。
除此之外,乌母那边在早上十点过后给苏云打了电话,说他们可能会让人过去帮忙,问苏云是否愿意。
苏云说不好是否乐意,只是问:“为什么要多加人手呢?我这边其实早就开始准备了,并不缺人手啊。”
“不一样,云云,不是你做得好就可以了,你要有人,人数不一定体现了你安排得多好,但一定盛大,说直白点,就是面子。”乌母无奈地说。
盛大的葬礼才能配得上老爷子的身份,首先就是人手要够多,抬棺材的人不能少,容貌也要上乘,最好做出许多人浩浩荡荡送行的声势来。
苏云从前在苏家的时候年纪小,并不会被带着去参与葬礼,那种场合,如果不是本家的孩子,并不会带孩子过去,多多少少有些避讳。
接着乌母还说了摆宴席的事,本来呢,按照别人家的流程,应该是回头在老宅那宴请一顿,就当是缅怀 ,也可以说是互相攀关系,纵然家里人可能不太喜欢,但得有。
而现在乌父乌母考虑到余酩跟赵涂胡的存在,加上殡仪馆确实足够大,所以决定在殡仪馆举办,到时候由苏云这边把另外的礼厅空出来,用来办宴会。
加上宴请那么多宾客的话,苏云这边的人手是一定不够的,除非鬼员工们直接用分身术,可在葬礼上用分身术,大概会把别人给吓死。
苏云听着那一长串的要求头昏眼花,她第一次承办这么大的葬礼,从前都是非常简单的,苏一翎跟季微棠倒是接过有钱人的葬礼,但那时候他们是带着各种纸人过去的,那年代对身份管理还不算特别严格,没有身份证也能勉强混一混。
现在处处都要身份证了,纸人在自己家随便弄一下可以,拿出去见人实在不行,万一被人发现了,就是给自己惹麻烦。
最好的办法就是乌母这边出听话一点的人手,然后由苏云指挥,做得好了,乌母那边再联合路家、易纺槿推荐一下,日后苏云不愁没生意。
既然要宴请宾客,那食物跟礼厅的装扮就不能少,乌母告诉苏云,不能完全按她那一套黑黑白白的来,得做点让人看着高兴的颜色,回头来参加葬礼的不止老爷子同阶层的朋友,还会有政界的朋友,总之,办起来不能太封建迷信,况且老爷子年纪不小了,算喜丧,就算他们自己知道不算,也得喜。
“这样好吗?感觉对死者不是很尊重的样子,我继承殡仪馆后第一单就稍微弄得喜庆一点,被人挑刺还退了一半钱回去。”苏云感觉这并不合适,老爷子是本质上是郁结于心加上摔跤死的,说寿终正寝也行,说不是也行。
直接就给老爷子算喜丧了,怎么看都很……哄堂大孝。
乌母的声音疲惫中透露着一丝无奈:“这种事无法避免,人死如灯灭,我们都知道这个安排可能不太好,可老爷子的余威可能就这一两年,趁感情还在,你叔叔跟乌瑾都需要靠这场葬礼来向所有人宣布,以后乌家是他们做主了。”
与亲情、与脸面无关,是活的人需要这样一场葬礼,可以说是给老人家一个体面,也可以让小辈沾光,何乐而不为呢?
苏云听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只好答应下来,乌母那边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跟她提,也可以跟艳鬼跟鬼新娘对接,因为本质上,她只是一个殡仪馆吉祥物。
随后苏云推了艳鬼、鬼新娘和烧饭师傅的微信号跟电话号码给乌母,还分别告诉她,这三个员工是做什么的。
乌母对他们都有印象,还问林琅现在保护她跟乌父的话,棺材怎么办。
关于棺材的选定,肯定不能像乌姑姑那样,以镇压怨气为主,苏云跟乌母商量,是不是在别的地方做比较好,因为她这边没有款式特别好的图纸,建议还是去出名的棺材铺定制。
既然苏云都这么说了,乌母就赶忙去找了人定制,况且为了配得上葬礼规格,肯定也需要一个更好的、更花里胡哨的棺材。
请帖雪花一样散出去,很快在圈子里引起轩然大波,大家都还在猜老爷子的生死跟入院隐情呢,忽然就收到了请帖,地址还是他们偶尔会讨论的西城殡仪馆。
二代圈八卦群里又有了新的讨论方向,考虑到乌家刚出事,没提老爷子的相关内容,主要是说苏云算不算傍上了乌家,以及没想到连老爷子的葬礼都在苏云这办。
【滨城一号:苏云这命还挺好啊,一回来就有乌家、路家送生意。】
【飞飞公主:确实,以前是被抱错当了苏家的千金,被亲生爸妈找回去,消失了四年回来居然还能继续在圈子里混。】
【有人在柜子:而且她一回来苏芸就出国了,很难不想到一些特殊手段。】
【老子最帅:话说,苏云这么努力,不会还是想回苏家吧?不过也难怪,她在苏家的时候多嚣张啊。】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你确定我嚣张是因为在苏家?】
原本讨论得热火朝天的群,再一次因为苏云冒头冷场了,之前几次都是苏云一出来群里就得冷上好久,群里的二代都以为这几天苏云忙活乌家老爷子葬礼的事没空看群才讨论,结果还是被逮到了。
过了十来分钟,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苏云其实应该给乌家准备葬礼,就不怕她了。
【老子最帅:苏云你不是在给乌家准备葬礼吗?你这么不上心他们知道吗?@乌瑾 @乌鱼子。】
【乌鱼子:苏云在殡仪馆里本来就什么都不用干啊,准备葬礼是殡仪馆的事,苏云为什么要去准备?】
【乌瑾:我们都知道,不用在群里挑拨离间,很难看。】
有乌家兄弟出来以身说法,群里人只觉得苏云实在离谱,居然不工作也能让对方帮自己说话。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你们是不是傻?我是老板啊,老板为什么要干活?还有,我没想过回苏家,我自己家可以让我作天作地不会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传言就送我出国,你们说我觊觎苏家之前,怎么不看看前车之鉴?】
其实这个所谓的前车之鉴跟苏凛都在群里,但他们平时都不冒头,顶多潜水看一下有没有人说自己,如果谣言传得太离谱才会出来解释一下。
至于苏芸当时的传闻,他们真的只是随便一说,谁都没想到,苏芸居然当天就被送出国了,苏家的人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有苏芸做对比,苏云真的相当嚣张,且跟是不是苏家大小姐没关系,她现在不是苏家大小姐了照样怼天怼地,根本不管对面是谁。
就在群里重新评估苏云是不是又准备发疯了的时候,群里忽然刷出来一条新消息。
【苏芸:苏云,所以你不高兴了就用这种办法逼我出国吗?报复我可以留在家里,而你不能?可那本来就是我的家!现在因为你,我有家不能回!】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你要这么算的话,你应该怪这个里群的其他人,是他们先说我跟苏凛日久生情的,那我当然要拉你一起。】
【苏芸:你是不是有病!他们说你你骂回去啊!你不是特别会骂人吗?你骂他们啊!你扯我做什么!】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散播了我的多少谣言,他们能那样说,背后少不了你的推波助澜,今天我话就放这了,从今往后,这群里但凡有我一句谣言,我都让那谣言变成你的,说到做到。】
这话一出,整个群再次安静下来,群里每个被苏云整过的人都忍不住回想起曾经苏云每一次“说到做到”,她开口说出来的话,从来没食言过。
这次群里沉默了更久,就在几个性格开朗的人准备把这个事情揭过去的时候,没想到从来都是潜水的苏凛说话了。
【苏凛:苏云你真的别欺人太甚,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苏家忍你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你别一直不识好歹。】
【乌瑾:是苏家别欺人太甚吧?不如苏凛你先让你妹妹利用苏云从我弟弟这骗走的钱还回来?】
两个家族的继承人短短一句话的交锋,已经让人看到了无数个瓜,大家仿佛瓜田里的猹,一下子都不知道先从哪里下口好,只觉得无论哪一个都非常好吃。
不过因为苏凛跟乌瑾的身份在这,二代圈八卦群里又是纨绔多,所以大家都不说话,等着这俩人继续吵,看看能不能爆更多的消息出来。
然而群里的猹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两人继续开麦,这才意识到,他们可能是是私聊去了,乌瑾出声是为了给苏云说话,不管苏云跟苏芸的争端是什么,苏云占上风的时候乌瑾就不出来,如果苏凛决定用身份压人,乌瑾就开口挡下。
只能说,两边都有自己的好哥哥,然而苏芸自己打不过苏云,有苏凛撑腰结果还不占理,看起来怪窝囊的。
苏云看后面没有其他人出来说话就换到了乌瑜那边,刚才群里一聊这个事情来,乌瑜就通知她了,所以才能及时出现帮腔。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多谢你和乌瑾大哥帮忙,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发完请帖了吗?】
按照老爷子的命格跟生辰八字算出来的良辰吉日,苏云建议在老爷子去世第三天下午四点下葬,至于办葬礼还有其他事情,没有更好的时间,苏云就全部交给乌母了,看他们想怎么选,反正都差不多。
从某种程度来上说,老爷子的命不错,只要下葬时间对,其他任何时间里发生什么时候,对他本人以及家中后代都不会有任何影响,好的时辰下葬不过是为了保佑后辈而已。
【乌鱼子:快发完了,我们在核对名单跟时间,确认到底有多少人能来,还有准备应急方案。】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人那么多,确实要准备,对了,这次大概能来多少人?超过一千人的话应该算大型聚会了,需要去报备,报备的话,是你们去跟警方报备还是我这边报备?】
一般来说超过1000人的活动就算大型活动,需要跟警方报备。
【乌鱼子:没这么多人的,加上员工都没这么多,我哥有提醒别带太多人跟保镖,毕竟是送爷爷一程,不是送我们进局子。】
事情是乌瑾操办的,苏云就放下来,就怕乌瑜这死脑子看到没过一千就不通知警方了,万一有几个歹毒的加了人,他们到时候被一举报,不说出事,但肯定影响老爷子的葬礼。
况且还要把浮动的人数给加进去,比如说来蹲守的记者、各家的随行家属、安保人员、司机、助理、秘书等等,这些人未必会跟着走完葬礼全程,可一定会来给老爷子上柱香、鞠个躬。
事情交给乌瑾值得放心,苏云没说太多就让乌瑜给乌瑾帮忙去,别帮倒忙就行。
葬礼还没开始,整个圈子就热闹得不行,老一辈的人顶多在背后说一下乌家的八卦,比如老爷子那一辈子都不服输的性格、消失后到死都没见老爷子一面的女儿还有老爷子这蹊跷的死亡。
除了老爷子,舆论的另外一个中心就是苏云,二代圈八卦群大群实在太多人了 ,有苏凛跟乌瑾这种家族继承人在,他们到底没敢说得太过分,私底下就不一定了,反正是苏云当天吃午饭的时候就收到了不知道转了几手才到自己这里的聊天记录,还不止是一个人发她的。
【易纺槿:苏云,他们说你是不是要嫁进乌家了(图片.jpg)】
【路安柠:气死我了,苏云他们说你是乌家私生女!】
【乌鱼子:苏云,最近别看朋友圈,是恶评!】
苏云:“……”很好,一个没落下,全看见了。
第三十四章
人类本质爱吃瓜, 吃一半还会造谣,以苏云多年混迹八卦群的经验来说,这群人就是只会脑补男女关系那点事。
反正就往黄里造谣, 不是在本人身上造谣就是在上一辈那造, 满脑子的黄色废料,除了造黄谣就不会说点别的话了。
乌瑜提醒苏云别看朋友圈,但其实那些人精得很,都屏蔽苏云跟乌家人了, 有些人连路家跟易纺槿一块屏蔽,之所以还能传到苏云这里, 纯粹是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谓最好的朋友,转上十几手到苏云这的。
苏云对这些消息其实不是很感兴趣, 况且也不是八卦群里出来的, 单纯是大家通过苏凛跟乌瑾的对话互相脑补出来的假设与猜测。
这种事很难澄清, 因为乌家跟苏云现在就是关系好,走得还特别近, 不然乌家老爷子那么大的事,哪里能让苏云名下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殡仪馆来承办啊?
一看就知道是苏云跟乌家之间有特别的联系, 一个已经脱离出滨城上层社会圈子的女生,她就算有再多钱, 她都是脱离了,现在乌家跟她走得这么近,按照常见的逻辑 , 就是联姻或者亲生孩子啊。
这种谣言其实很难制止, 后面就算苏云没嫁入乌家、没回归乌家, 只要他们关系好,依旧免不了这种污蔑, 除非现在乌家宣布跟苏云没关系。
可如果乌家这么做,就直接毁了苏云积累下来的名声,而且很容易让苏云这段时间的行为变成对乌家的倒贴,还赔了夫人又折兵。
苏云向路安柠和易纺槿表示感谢后再一次点开乌瑜的聊天框,她刚才都没恢复。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这事我已经知道了,路安柠跟易纺槿给我发了截图,老爷子葬礼在即,这事传出去不好听,他们造谣肯定有苏芸在背后推波助澜,你们想怎么处理?】
事情虽说不是从二代圈八卦群出来的,但正如之前苏云对乌瑾说的,苏芸现在那个命格是只要她想、老天就会立马给她把事情给办好,绝对不带一丝犹豫,甚至可能还会多做一些让命格持有人开心。
谣言传播得这么快,肯定少不了苏芸在背后嘀咕,她现在的命格,就是说多少就会应验多少。
别人或许对于这件事有其他猜测,比如正常一点的“苏云帮了乌家所以乌家感激”之类的理由,都不会出现以及传播出来,因为苏芸想要的是苏云身败名裂,那她就只会往大家都讨厌的地方上想。
乌瑜看到苏云这个回复惊呆了,随后想起自己被骗的那些钱,震惊之余还很担忧。
【乌鱼子:怎么这样?如果是苏芸的话,我们不管怎么处理都会失败的吧?你不是说她那个命格别人只能绝对遵从吗?】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是这样没错,但你看她有赢我的时候吗?】
看到苏云这么自负的回答,乌瑜仔细回想了一遍,确信自己这回的记忆没问题,在苏云和苏芸的对比中,苏云对苏芸那都不叫争斗,叫苏云单方面的碾压,怎么看都像是苏芸无往不利的命格在苏云面前只能当病猫。
【乌鱼子:好像是这么回事,苏云,是因为你的命格比她的更好吗?】
自从知道苏芸有个很特殊的命格后乌瑜就想问这个问题,但是总忘记,能一直压着苏芸打,命格肯定比苏芸更好才对。
苏云看着这条回复沉默了很久,好半晌才想起来应该回消息。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不是,我的命格很差,如果不是我爸妈愿意用各种东西吊着我的命,我的命格差到连普通人都比不上。】
【乌鱼子:……你在开玩笑吗?如果你的命格这么差,为什么苏芸拿你没办法?】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因为命格只是一种优势,但不是全部,我修道,她不修,她能做到的就是影响不修道和修为低的道士,但命格是可以用修为来碾压的。】
这不是假话,不然世界上也没有换命格的事情发生了,修为高的人命格各异,主要还是看心境与际遇,道家讲究有教无类,只要愿意潜心修道,没有不成的,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但天赋与好命格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同样做一件事,命格好、天赋好的人随随便便就做到了,甚至不需要努力,而没有好命格、好天赋的人,想要达到同样的程度至少要花几十倍上百倍的时间。
就像静灵门的诸多弟子,其实他们都知道只要等一等,自己努力修炼再跟自己的道侣好好携手走上百来年,迟早修为精进,可是同样的时间里,别人都遥遥领先了,就自己还在某个阶段,心态很难维持平衡,哪怕道家修的就是心,也无法做到。
时间一长,就会成为余酩或者赵涂胡,他们的欲望滋生,本来可以通过静灵门的功法逆天改命,偏偏没修完就觉得邪门歪道更好、更快,就临时换了道,结果换了才发现,另外的道也是讲究天赋命格的,再努力也依旧比不过。
人生来不公平,一次次转世投胎,看的是命也不是命,所以有个成语叫“人定胜天”,从古至今,神话寓言里说的都是人与天斗,尤其华夏故事,从来不像西方神话故事一样依靠天神,而是选择自己努力解决问题。
苏云与苏芸之间的就像是这样的关系,苏云有极好的命格,所以她人生前二十二年顺风顺水,这是她与生俱来的礼物,后来这份礼物有人觊觎,中途却被苏芸偷去了,到现在,苏芸代表了所谓的天意,苏云是那个要靠自己与天斗的人。
乌瑜不懂修士与道家的那些知识,他只知道,苏云既然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这几乎都成他们这一辈的潜意识了。
【乌鱼子:我相信你,我刚才问我哥了,苏家大哥那边说会把苏芸从我这里骗走的钱跟东西都还给我,折现还,还有关于我们两家的谣言,能处理就处理,不能处理我哥那边可以敲打一下几个跳得高的。】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那就双管齐下吧,葬礼举办在即,最好不要留到葬礼上。】
乌瑜当即转达给乌瑾,说他们会在去殡仪馆前把事情都处理好。
而苏云这边,等到了晚上开始在自己的小楼里摆坛做法。
之前在青云山庄见过苏芸,苏云左看右看,都觉得那是自己的命格,但是又总有种违和感。
这种描述起来就像是,苏云曾经有一条漂亮的裙子,后来这条裙子被苏芸给偷去穿了,穿上后倒也不能说不好看,只是有些不伦不类,总有种不合身的感觉。
苏云现在的命格差归差,可也有自己的好处——永远不会受影响,没有人会想跟她换这样的命格,可不换命格,别人用命格啊、阵法啊什么的来压她,又完全不起效用。
借用苏一翎曾经的话来说就是这命格就像乌龟壳,谁来都没用,虽然破烂但顶级防御,不能被利用就是纯纯气死人用的。
目前苏芸的命格影响不到苏云自己,可跟苏云相关的人就倒霉了,乌家现在是被牵连,同样的命格之下,没人敢说的是乌瑾,毕竟苏芸那不是自己的命格,用起来未必打得过乌瑾的,偏偏乌家有个巨大的破绽——乌瑜。
每次苏芸制造的谣言也是从乌瑜这边下手的,上一次乌瑜想给苏云澄清,最后却需要乌瑾出来压场,因为乌瑜的命格跟性格都是漏的。
现在苏芸远在国外,距离远了,效果却还在,造黄谣依旧是造苏云跟乌瑜的,反正大家都不怕乌瑜,回头被发现了也可以说是开玩笑,乌瑜又不会生气。
苏云在自己的房间里画了个暂时破命的阵法,这个阵法其实很经典,用处也非常广。
多数人其实命中有劫,甚至劫数不小,如果找到有道行的天师,问题不大的话就会用这种阵法包对应符文以及当事人的某些物件来驱动,到时候就可以起到破命的作用。
所谓破命,就是一个人的命宫会形成某种格局,看官和杀,那种倒霉到伤官七杀一辈子破财还断子绝孙克所有亲缘朋友的命格,就需要这样的破命的阵法,主要是把命格给破了,之后生成什么样的命格看自己造化,天师也不能太过分直接给弄个好的命格,那是有损功德的事。
苏芸的命格并不是牢不可破,甚至曾经在苏云这个当事人身上,都可以被破坏,只是她们两个人可以破坏命格的方式不太一样。
由于苏云是原生的命格主人,所以想要破她这个幸运到爆炸的命格必须对她的身体动手,就像当初她被莫名其妙绑架,现在苏云甚至怀疑,幕后凶手为了绑她,说不定找了同等命格的人提前做了阵法,她的命格压不住了才能打晕她。
所以破苏云身上的命格需要动手把她本人给弄死,这是唯一的办法,命格在她身上,她是主导,命格是次要的,为她本人服务的,因为她自己的性格压得住命。
至于苏芸,她压不住命,加上命格又不是自己的,属于苏芸的那个命格已经死掉了,当年苏云死亡的瞬间命格互换,苏云的命格换到苏芸身上,属于苏芸本来的命格就随着苏云死亡而消散了。
苏云看着阵法,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白玉瓶子,里面装着她曾经那具身体的骨灰。
第三十五章
苏芸现在那个命格唯一的破绽就是不原生, 命格不是她自己的,完全跟她不匹配,用倒是能用, 不过当苏云出现的时候, 命格会出现判断误差——会以为苏云跟苏芸是一个人。
这其中固然有两人之间性格与身体差异导致苏芸压不住命格的原因,但苏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当初苏家给她跟苏芸做换命格准备的时候,尽量让苏芸的气息逐渐与她本人靠近, 以欺骗命格,以为苏云死了后, 跑去找了苏芸。
命格这东西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有些非常强的命格甚至可以说是会自动认主, 比如说皇帝命格, 历史上有诸多好像看起来并不能夺得皇帝之位的人最后却成了皇帝, 不管这皇帝位置坐得久不久,至少能得到, 这就是命格选皇帝。
有时候选错了还会换一个,就导致有些皇帝好像只存在了几十天、几天, 看起来跟笑话一样,但确有其事。
不少皇帝在坐上皇帝位置之前看起来人是好苗子, 等成了皇帝就暴力残虐,这样的人撑不住一统天下的命格,更担负不起百姓的期望, 自然会被人拉下皇位, 人皇命格就转到其他人身上。
苏云的命格也差不多, 在她身上的时候是人压住了命格,所以一路顺风顺水, 而苏家请来的人肯定有点真本事,知道苏芸肯定拿捏不了这个命格,为了不让这个命格废掉,要么保苏云的命格,要么让苏芸成为一个假苏云,让命格以为苏云还没死,就继续跟着。
人的气息是独立且不会重复的东西,就像有的时候就算没看见,也能感受到某个熟悉的人靠近,并做出反应。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出生在差不多的时辰还在同一家医院,就好像两人始终无法完全分开,总有一个是另外一个的背面。
苏云看着手中的白玉瓶子,里面装着她曾经那具身体的骨灰。
如果还有什么能影响苏芸现在的命格,就是她曾经的身体了,普通阵法跟手段怕是无法对她那个绝佳的命格产生影响,说不定还会反噬,更强硬的手段苏云又不想用,总觉得不太合适。
不修道的时候嚣张跋扈,修道了心静得很,好像世界上的东西都对她没什么吸引力,甚至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因果循环,看世间万物一律平等,慈悲与嫉恶如仇有,却也少了点活气。
若不是苏芸每次搞事都会影响到别人身上,苏云是真不想管她,一个人做什么事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她现在吃命格的庇护,可一个命格而已,又能庇护偌大的苏家多久?
曾经这个命格只庇护苏云一个人,多余的才给苏家捡漏,现在苏芸知道这个命格首先庇护的其实是苏家吗?其次才是她。
当命格有一天无法再拖着偌大的苏家行走时,苏芸又该如何自处呢?
也可能,以苏芸的性格来说,有一天富贵生活没了,她还是会怪苏云吧。
苏云打开瓶子,用一个比挖耳勺还小的勺子往里取出一点点骨灰,点在阵法的阵眼上,她骨灰可不多,得省着点用。
四年前苏一翎跟季微棠带她回来时身体已经浑身是伤,身体内脏还没了,两人为了救苏云回来,本来想的办法是用各种奇珍异宝填补苏云身体的空缺,拼合后大概会是半妖或者直接变成妖魔鬼怪中的一种,主要看个人选择与体质。
在道家传说里,有类似的道术,比如说心脏没了,就用别的东西放进去,代替心脏跳动,但当事人不能意识到这件事,一旦意识到,法术就会失败。
《聊斋》里还有类似换头的故事,茅山道术确实有类似的,可真实情况可能并不如人意,因为人是由很多东西组成的,现代换心手术后都可能出现排斥反应或者记忆影响,更别说替换其他的东西。
道术并不能完全免除这种排异反应,所以苏一翎跟季微棠才在研究一段时间后放弃了这个方法,决定先用这样的办法延续苏云的生命,并且一点点替换掉苏云整具身体,再从阎王爷那换来一个全新的命格与人间身份,她就可以重新做人。
但是这具身体跟命格可以说完全只属于苏云,她以这具身体行走在人间,本质上没有任何父母亲戚,她只是从灵魂上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苏一翎和季微棠,血缘上无法测出来。
曾经的尸体被这么替换下来后,苏云并不想还留着,就让烧火师傅烧掉了,大骨头另放了骨灰盒里没动,剩下的灰烬装了一瓶子,一直带着当吉祥物呢,现在居然就用上了。
有了这些骨灰当阵眼,可以暂时把苏芸的命格移到这一点骨灰上,直到阵法效用结束,造成的后果大概就是苏芸会倒霉三个月,时间不长,不过她在国外,这三个月应该相对来说很难熬。
阵法随着苏云的驱动逐渐亮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消失在黄纸上,只留下一点骨灰,说明阵法开始运转,现在担负命格的成了黄纸上那一点点骨灰。
苏云小心翼翼地将骨灰放到柜子里锁起来,三个月后阵法跟骨灰都会消失,到时候苏芸的命格会恢复正常。
在苏云启动阵法不到一个小时,朋友圈大部分谣言都被删掉了,有乌瑾去一家家提醒的原因,也是苏芸命格对大家影响减弱,现在只是减弱影响,朋友圈删除,各自聊天倾向会有变化,等过了老爷子葬礼,众人再提到苏芸,态度就会变得很差。
这段时间苏芸出国了也没有人太奚落她就是命格在撑着,不然早嘲笑她当不起这个苏家大小姐的身份,还会嘲笑回来那几年做的蠢事。
看八卦的人永远这样,笑完苏云不要脸想鸠占鹊巢,回头就能笑苏芸是穷家庭养出来的孩子蠢钝如猪。
苏云一贯看不上这种事,对她来说,每个人做什么事都是自己的选择,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后悔就行了,无论从前还是现在,这个想法都没变过,所以别人只要不惹到她跟前来她都当看不见。
少了苏芸在海洋对岸煽风点火,滨城这头总算是有点悼念的味道,比起之前的谣言乱飞,现在至少大家关注的是老爷子去世这件事会对重工行业造成的影响。
即使老爷子因为女儿的事早早退休,可不得不说,许多人脉与关系,看的是老爷子的面子,乌父想要到老爷子这个地位,还得继续熬资历,能不能撑得起这个担子,要看他自己的本事,或者看乌瑾的本事。
乌母找来的人帮鬼新娘跟艳鬼布置了好几个礼厅,根据宾客名单一再扩大了范围,进展还算顺利,至于老爷子的尸体,艳鬼已经处理过了。
之前说要利用老爷子身上的尸气追踪一下,结果先从兰姐这边找到了余酩的消息,现在余酩就关在殡仪馆地下,苏云谁都没说,不过他来那天,鬼员工们都看见了,甚至就在余酩身后。
不过艳鬼在给老爷子处理尸身的时候还是追踪了一遍老爷子身体里被感染的尸气,最终指向除了地下的余酩,还有另外一个方向,具体是谁,只能等老爷子下葬后再去查,现在殡仪馆是分|身乏术了。
艳鬼将这个事情报告给苏云,怀疑另外一个方向就是赵涂胡,问苏云要不要去追。
从方向上来看,赵涂胡现在的位置在滨城市中心那个方位,说明他一直在城里,不知道他是否知道他的师父已经被抓住了。
苏云沉吟半晌,说先不管,赵涂胡的本事不如余酩,现在余酩都自己送上门来关着了,抓赵涂胡并不困难,余酩躲了这么多年有经验,所以难抓,要不是他自己送上门来,一直更换命格的话,基本不可能再找到人。
至于赵涂胡,他年纪还小,估计没学到余酩多少分本事,最重要的本事余酩肯定不会教给他,那想抓他就容易得多。
像余酩这种人,亲儿子都不一定信得过,更别说只是自己的徒弟,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余酩跟赵涂胡是一样的人,为了避免自己走上静灵门的老路,余酩必然不会把所有本事都一口气教给赵涂胡。
说实话,苏云还是想看看,赵涂胡到底会不会来殡仪馆,如果他最后还是来救余酩,那苏云可以考虑给他一个体面,比如把他活着还给静灵门什么的,要是赵涂胡一直没来,反而需要苏云去找他的话,那他就很需要一个抓捕意外。
在老爷子葬礼前一晚,乌父乌母和乌瑾乌瑜都到了殡仪馆,他们提前过来住一晚,除了他们,还有吴叔,算是老爷子的家属,其他宾客以及亲戚会等到明天再来。
来住一晚的事他们跟苏云说过了,苏云早早就给他们安排好了客房,在房间里挂上了黑白色的绸布。
按照其他大户人家的做法,本来应该请殡仪馆的团队去老宅处理的,然而老爷子这背后还有其他的事,所以经过商量,为了安全,还是决定在殡仪馆办。
由于地址太远,有些跟乌家关系不算特别近的人家颇有微词,觉得乌家就是在折腾人。
事情太多,乌家人来得晚,晚上十点多才到的,晚上都没赶上吃,匆匆过来后每个人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疲态,精神面貌都比较差,衣服看起来也有些发皱,好在带的人不少,还给他们准备了第二天葬礼要的所有东西。
苏云自己一个人在门口迎接他们,看到人过来,忙走过去:“叔叔阿姨,辛苦了,里面还在进行最后的布置,所以今晚只有我一个人来迎接你们。”
“辛苦你了,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来,哪里用这么隆重。”乌母拉着苏云的手道。
殡仪馆大门外是挺长的一段阶梯,大家往上走的时候乌父趁空问苏云:“云云,我们今晚可以去看一下老爷子吗?这大概是我们一家子看的最后一眼了。”
苏云忙说:“当然可以,老爷子这没那么多规矩,这次送来得及时,那些尸气没太影响到老爷子,而且……老爷子过世那天,乌姑姑来接他了,没有魂魄在,没那么容易尸变。”
听苏云这么说,乌家人脚步猛地停下,好几双眼睛震惊地看着苏云,一下子连话都不会说了。
看他们这副被吓到了的模样,苏云一拍脑袋:“怪我,事情太多忘记说了,之前事赶事的,都没找到空,是这样,乌姑姑吧……想等老爷子给她道歉,就没选择投胎,而是去当了鬼差,老爷子走那天,她就在病房外面坐着呢。”
言下之意,老爷子在病房里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苏云说乌姑姑是来等道歉的,那就说明苏云跟乌姑姑已经聊过一回了,奈何乌姑姑就坐在病房门外啊,老爷子梗到了最后一刻都不开口道歉,这让乌姑姑怎么想?
乌父张了张嘴,许多话,最后只化成一声叹息,父女俩的恩怨隔阂从二十年前到死亡,居然没有一点解开的余地,明明只要老爷子承认自己当时做错了就可以了。
事到如今,两个当事人都已经死亡,胖父子俩被乌家控制着不能死,说什么都是马后炮。
苏云带他们去了停尸房,里面基本保持在零上三到四度的保鲜温度,尸体加上防腐药水最多能撑九天,不然想要保存尸体,得放到零下三十度的冰柜里速冻,跟日常吃的肉保存方式一样。
进入殡仪馆后路过礼厅,里面还在进行最后一轮装扮,这一晚估计大家都要通宵,因为他们还要在葬礼开始前给礼厅放上鲜花,为了鲜花能保持一天不枯萎以及新鲜,必须是葬礼前再放上去。
要不是殡仪馆有自己的花房,光是鲜切花就是一大笔开销。
乌母顺便检查了一下礼厅,确定每一个细节都准备得很好才放心,这葬礼不仅仅是葬礼,更是乌家跟苏云的脸面,绝对不能出错。
来到停尸房后,苏云打开了门,提前说:“里面温度很低,大概是冰箱保鲜层的温度,不要在里面太久了,对身体不好。”
随后苏云就在外面等着,没跟着进去,就像当时在医院那样。
其实乌家人对着老爷子的尸体也没有太多话说,作为中国式家长,老爷子在家好像比起是“父亲、爷爷”这两个身份,更像是领导,员工对着领导能有多少话说呢?
更多是对于死亡与离别的别扭以及舍不得,只要心理没问题,人类都会对死亡感到恐惧与悲痛,因为死亡等于永别与未知。
老爷子的身体已经被艳鬼处理好了,他现在很平静地躺在推车上,身上穿的是白大褂,还没换上乌家人给他准备的衣服,现在不兴穿花花绿绿的寿衣了,都是什么体面穿什么,除非老人家自己要求穿寿衣。
艳鬼收拾过的面容看起来十分健康,好像老爷子只是在这睡觉,睡好了,还能醒来,继续老当益壮地活着。
终究乌家人就是这么沉默地看了老爷子许久,站了半小时就被冻出来了。
现在已经很晚了,按照殡仪馆往日的作息,现在晚茶都喝完了,应该回去睡觉,不过考虑到乌家人这段时间都没怎么休息过,烧饭师傅还是提前准备了点吃的,让大家垫垫肚子再回去休息,明天还有一整天的人和事要应付。
乌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还有苏云陪同,自然免不了提到乌姑姑,乌瑜这个社牛直接问乌姑姑对老爷子的话是什么反应。
苏云想了想,说:“没什么反应,大概是有所期望但意料之内,知道老爷子这种固执的人肯定不会随便低头,到了最后,好像父女俩也没什么话要说。”
而任何感情,一旦出现了没话说的状态,就意味着真的要断了。
乌瑜欲言又止:“怎么没话说呢?质问一下也好啊,爷爷说不定就是……”
“不管有多少说不定,已经发生的事情就等于一定,乌姑姑想要的就是道歉,而老爷子想要的是孩子的低头,他认为孩子就要听他的话,不听话的孩子应该吃教训,只要痛苦了就会回来了,但孩子是这样教育的吗?”苏云直接打断了乌瑜的话。
不管是乌瑾还是乌瑜,他们接受的教育都是非常科学的,一个是父母恩爱,感情好自然就想给孩子最好的,另外一个是乌姑姑这个前车之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乌姑姑的事情让乌父警醒,他不想跟父亲一样与自己的孩子离心,所以他尽量去当一个好父亲,这才养出了乌瑾跟乌瑜这么好的性格,虽说乌瑜稍微被养得天真了点。
乌瑜不说话了,他当时在医院就想反驳爷爷的话,想说乌姑姑有多不容易,完全就是老爷子应该先去道歉,结果被乌瑾拦住了,如果他们知道乌姑姑就在外面,可能就直接说出来了。
这样的事总会发生,很多父母到死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好像承认自己做错就输给孩子、矮孩子一头一样,看起来那么可悲,作为父母,面子居然比孩子重要得多。
吃过晚茶,乌家人疲惫地去休息了,他们没心情再去管老爷子死亡背后的阴谋,没问苏云有什么进展。
等乌家人都回到客房后,苏云去找了回来的林琅跟鬼差阿休,问他们这几天在市中心,有没有碰上什么事或者人,比如说赵涂胡。
林琅直接摇头:“我一直在医院,但没发现过什么人过来的气息,连僵尸的气息都没有。”
鬼差阿休也这么说:“我在盯兰姐那边,但是自从孩子死了之后,兰姐的精神就不太正常了,虽说我能感觉到有另外一个僵尸的气息残留在兰姐家,不过始终没见到。”
“说起来,兰姐的婆婆是什么人啊?那应该不是余酩的母亲才对,他母亲估计都过世了。”苏云疑惑地问。
“那不是兰姐的婆婆,跟余酩和赵涂胡也没关系,是兰姐请来的保姆,余酩给那个老太太下了咒,只要老太太在家,就会以为自己是兰姐的婆婆,然后照顾兰姐跟那个小僵尸。”鬼差阿休简单解释,这几天他已经把情况摸得很清楚了。
苏云若有所思:“这么说,赵涂胡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对此,林琅跟鬼差阿休同时点头,两个人都是闷葫芦,能不说话就坚决不开口。
随后苏云又问:“你们俩,谁擅长审问一点?我有点事想问余酩,但他不开口,我不能做这些事,你们想想办法?”
林琅直接说:“不需要擅长审问,只要让他开口就行,馆长,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我从前是怎么死的。”苏云平静回答。
“……”林琅蓦地睁大眼睛,他完全看不出来,苏云死过一次,按照苏云现在的命格和面相来说,她应该是个普通出生、普通长大的普通人,命中唯一的幸运就是遇上了苏一翎和季微棠。
可是,苏云现在说自己从前死过,死过一次的人,为什么还能保存记忆留在人间,像……另外一个人一样活着?
看林琅的表情太过震惊,鬼差阿休悄无声息地护到苏云身前,只要林琅有什么动作,他会立刻挡住,像林琅这种死脑筋的道士,很容易觉得人死就应该尘归尘土归土,不管什么理由,反正人死了不去地府就觉得人是鬼、是妖、是怪物,只想替天行道。
苏云招了林琅回来,还定他当保镖,这种事迟早会被他发现,现在是个可以开口的时机。
过了好一会儿,林琅看着苏云问:“馆长,你是人吗?”
“我是,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是人,你没必要怀疑自己的修为跟能力,你看到的,都是真的。”苏云平静回答。
“好。”林琅应了一声,将一张黄符递给苏云,等苏云接过去后就点点头回去休息了。
鬼差阿休回头看苏云:“他是要辞职的意思吗?”
苏云看了眼林琅的背影,笑了笑:“他是准备等我愿意说了再听的意思,他能把这个给我,就是相信我了。”
说完,苏云晃了晃手中的黄符,这是个吐真符,朱砂兑墨水画出来的符文上泛着浅浅的紫金光芒,一看就是林琅自己画的,效果要比苏云画的强上百倍,再嘴硬的人只要吃下这张符,都得乖乖听话。
鬼差阿休不理解:“可是馆长你开口了,就是想告诉他真相,为什么他不想听,你也不说了?”
苏云瞥他一眼:“因为我本来就不想说,跟卖惨换黄符似的,他不想看我卖惨,所以干脆直接给东西了事。”
第三十六章
鬼差阿休不明白, 不过馆长没有生气的样子,他就不说什么了,反正有时候人活着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拿着林琅给的黄符, 苏云来到殡仪馆底下, 找到余酩,他并没有放弃逃离,一直试图在地下找到出口,如果这是普通的地下室, 大概早让他逃出去了。
余酩待的位置跟上一次不一样,苏云依旧能一下子找到他。
“你一直监视我, 也不可能得到任何回答的。”余酩冷笑着说。
“我没有一直监视你,这个地方你可以理解为专门为我做的乐园, 我知道你在哪里, 很稀奇吗?”苏云平静地看着他, 跟上一次来没什么区别,让人看不出她到底想知道什么。
这几天一直没找到办法出去, 余酩在心中多少有点猜测,他阴沉地瞪着苏云, 如果不是实在碰不到苏云的实体,他大概会拿着剑捅上几千剑。
苏云不在乎余酩的敌视, 比起她自己的事情,现在看到余酩,反而难免更好奇另外一件事:“我是来跟你说, 明天到老爷子的葬礼, 如你所愿, 老爷子还是死了,不过让你失望的地方大概在于, 老爷子的尸体送到了我这里来,所以他不会变成僵尸了。”
余酩没想到苏云竟然还特地来通知自己,他直接大笑一声:“痛快,这目中无人的老东西终于死了,病死的吧?死之前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亏心事。”
当年余酩跟乌家之间的恩怨,在苏云看来根本算不上,不说阶层问题,光是政府两次撞上截胡了余酩的预约,他才应该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总会被政府截胡。
苏云等他笑完,开口道:“我其实很好奇,从我在乌家这听到的消息,不管怎么说,都不能理解你为什么针对乌家老爷子,甚至去找了乌姑姑回来,仅仅因为老爷子没见你,就这么恨吗?”
“你懂什么?我一次次想办法去找那老东西,结果无论如何都不见我,我通过他儿子约了好几次,最后还放我鸽子,我余酩是他能耍的吗?”余酩双目圆瞪,呲牙发狠地咒骂了两句,仿佛跟乌家老爷子是多大的深仇大恨。
“可说句不好听的,你当时就是倒霉每次预约都被政府截胡,你觉得你算什么东西跟政府比呢?老爷子无论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政府吧?正别说你那点体量的生意,对老爷子来说怎么算得罪呢?”苏云不太能理解地反问。
余酩当即冷笑一声,十分理所当然地说:“政府的饭局一个月吃十几次,他推掉几次怎么了?言而无信的老东西难道就值得政府信任?一丘之貉有什么好说的?而且我不信此次都能是政府从中截胡,他就是想整我而已!”
面对余酩自己找的歪理,苏云脸皮抽了抽:“你要是值得老爷子动手整,你就不见着他了吗?而且,你自己什么命格不知道啊?你这命格能有今天的修为得感谢静灵门的栽培,跟你自己关系不大,不然你想想,这些年,你有什么事情是做成功的吗?”
这句话直接戳中余酩最大的痛点,他隐姓埋名三十年,换了好几次命格,无论换上多好的命,就是一事无成,哪怕是借了楚飞独的身份,也没有做到任何成功的事情,最可怕的是,后来他的修为再也没精进过。
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余酩都觉得静灵门的修炼方式有病,但他也知道自己资质不行,如果按照正常的方式来修炼,怕是七老八十都才刚入门。
可静灵门不一样,因为静灵门独特的双修方式,余酩可以借用僵尸的修为来让自己的修为快速增进,只要他找的僵尸足够强大,迟早能比门主修炼得更快。
结果,他自从叛逃后修炼速度越来越低,一开始他还因为暴涨的修为可以跟静灵门打得有来有回,可渐渐地,他已经无法再跟静灵门同辈的弟子打了,就连当初他最看不起的人,也成为了新的门主,而他只是个躲躲藏藏的叛徒。
在这样的压力下,余酩愈发恨老天不公,然而却什么都无法改变。
苏云看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忍俊不禁地说:“这么看来,老爷子当时得亏没见你,要是见了你,估计就是第二个楚飞独了,不过还是挺感谢你能将乌姑姑救出来的,至少没让她死在那样肮脏的地方,让我能给她一个体面的葬礼。”
余酩气得无法反驳,他当时借靠楚飞独的关系,在滨城的诸多世家当中游走,试图给自己找条出路,结果处处碰壁,不是一家独大的古董商就是对古董没兴趣,就算有心想投资的,又不肯给他独一无二的投资。
走动许久,居然就只剩乌家依旧在买各种古董,说是老爷子喜欢,想多攒一点,将来可以送给自己的两个孙子还有女儿。
对于这样人傻钱多的客户,余酩必然不可能放过,而已他从乌家老爷子照片的面相上看,知道这是个有福的人,一辈子可以说是顺风顺水,这样的命格如何让他不心动?
结果老爷子藏得比他还好,无论怎么找就是没找到,他甚至想过查到老爷子的行程然后去拦截,最好是像楚飞独那样,弄出个意外来,让老爷子成为他的傀儡之一。
但不知道是不是老爷子的命过于好了,余酩所有的计划都无疾而终,后来他快被静灵门给找到了,才不得已找了个同样姓余的远房亲戚金蝉脱壳。
“我来告诉你这些,是想问你,怎么就这么恨老爷子啊?居然从那么远就开始安排 ,从兰姐到乌姑姑走后剩余在家里的胎发,还有后来找到乌姑姑的尸体,你有这个力气,对修炼或者做生意上点心,做什么不成功了?”苏云直接将自己最好奇的事问出来。
从头到尾查了那么多线索,苏云最奇怪的就是这个,余酩对乌家实在是太“长情”了,但凡他把这脑子跟努力放在别的事情上呢?
余酩却说:“早吗?我还觉得自己晚了,你又知道我只对乌家下手了?这些年看不起我的人,我一个都没放过,那些安排我早就布置下去了,你以为这么关着我就可以了?那些人该死,我活得这么不好,他们凭什么过得那么舒坦?”
如果针对滨城那些富贵人家的事情早就存在,那乌姑姑早年在付家看到霉菌花样就不奇怪了,因为余酩始终按照自己的喜怒偷偷报复曾经不愿意跟他合作的人家是。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苏云倒是没太听说过谁家特别倒霉,反正从她的角度来看是看不出问题的,加上从前年纪小,许多事都不明白。
“你就是做了这么多亏心事才会越来越倒霉,你以为一直换命格老天就不知道了吗?”苏云嗤笑一声说。
“那又如何?老天本来就亏待我!那我报复那些它喜欢的人有什么不对?”余酩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他只恨自己能力还是不够,没办法杀更多所谓的天之骄子,不然他要杀穿那些敢看不起自己的人。
苏云看他一会儿,长出一口气:“那老爷子,也是你推下楼梯的?”
说到这个,余酩微妙地笑起来:“你知道吗?我从来不亲手做这种事,老天就算在这里,它都不能说人是我杀的,是我的好徒弟动的手哈哈哈哈……他跟我是一样的人,我防备着,他防备着我,你啊,是永远不可能等到他来的,死了这条心吧!”
在余酩大笑的时候,苏云直接将折好的黄符扔飞镖一样扔进了余酩的嘴里,顿时余酩的笑声就像被突然掐住了脖子一样停住。
余酩伸手去扣自己的喉咙,随后想起来自己应该点穴位让自己吐出来,结果无论他怎么折腾,就是吐不出来。
苏云走到他前面:“别费力气了,我专门找人借的黄符,我没自己写,就是不想在这个事情上跟你拉扯,直接让你吐不出来,比什么都强。”
“咳咳咳……到底是什么东西?”余酩扣自己喉咙已经折腾得满脸生理泪水,可那个符好像消失在自己喉咙里了一样,死活没找到。
“是吐真符,吃下它,我问你什么,你都得回答了,你也是修道的,怎么这么天真?想要你开口,有很多办法。”苏云微笑着与他对视。
余酩快被气死了,双眼几乎要瞪出来:“贱人!”
一般的吐真符其实苏云也会画,她非得问林琅要,就是想占他命格与先天之气的光,只要是林琅画的符,就没有不成功的,比起苏云画了符之后还要想办法给余酩吃下去、担心他能反抗说出假消息来,直接找林琅要简单得多。
就是要担心林琅想知道前因后果,以及知道苏云要黄符的目的后不可能给。
当时苏云都准备卖惨了,也不算卖吧,本来她就是惨死的,尽量把自己描述得可怜一点,不怕林琅不动恻隐之心。
吐真符的效果立竿见影,余酩现在不管再怎么不愿意,只要苏云开口问他问题,他绝对抗拒不了会把答案说出来。
而余酩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调动全身修为都无法反抗吐真符效果的时候,终于慌了:“苏云!苏、苏小姐,你别、你别开口!这个事情……我们可以商量啊!真的!你听我说,你先别开口!”
苏云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好啊,我听你说,你要说什么呢?”
“我、我……”余酩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巴,他其实忍不住回答,但是他要挑能说的,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可就真的把自己搭进去了,“我、我说,这个事情其实赵涂胡更清楚,对对对,你可以问我徒弟赵涂胡!”
“赵涂胡啊,但你不是说他不会来救你吗?他都不会来救你了,我上哪儿问他去啊?”苏云似笑非笑地问。
余酩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直接报出一个地址:“……是这个地方,他最近一直在那等我消息,我交代过他了,我要让老爷子死,他去想办法把老爷子弄进医院,后面他就在那等半个月,如果听说了老爷子死亡的消息,就成功了,我放他假,回头我会传授给他更换命格的办法,到时候他就可以远走高飞。”
在自己的生死面前,余酩不留一点余地地出卖自己的徒弟,哪怕这个徒弟可以为自己杀人,他依旧出卖得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苏云轻笑了下:“呵呵,听你这意思,干完老爷子这一票,你还打算跟赵涂胡分道扬镳啊?你们不是师徒吗?”
余酩听着苏云的揶揄,一咬牙将他跟赵涂胡的事说了出来。
跟苏云猜测得不太一样,余酩跟赵涂胡确实是塑料师徒,他们能混到一起,完全是因为静灵门,他们自己之间是没什么感情的,不如说,从一开始就是交易。
之前余酩跟苏云提到过,他自从出了静灵门后修炼的速度就一落千丈,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刚逃离的时候,速度明明很快。
至于原因,苏云也告诉他了,不管他信不信,总之静灵门的功法基本等于双修,他要是聪明点,就知道自己应该趁早找到个心爱的妖魔鬼怪,然后只要真心相爱并且开始双修,修炼速度会越来越快。
不过余酩要是听得进去,就不会发生叛逃出静灵门的事了。
事情得从余酩进入静灵门之前开始说起,从他自己的第一视角来看整个故事,充斥着另外一个气息——恨铁不成钢。
别人到底不知道余酩从前是什么情况,车绪鸣又是隔了一辈的弟子,他师父当然不好把什么都说明白,余酩自己就没什么不好开口的了,并且,他现在吃了吐真符,自然什么都是真的。
就像许多话本里说的故事一样,余酩其实出生在一个非常贫穷的家庭,贫穷到家里甚至没办法让他上完小学。
在余酩出生的那个年代,义务教育是逐渐普及的,一线城市一开始就有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根本不需要政策扶贫,真正需要的是乡村、落后的城镇。
余酩说,那个年代,就算是普通的小城镇想要读义务教育也是很不容易的,那是有钱人家跟官宦子弟才能去读的东西,普通人如果想要读完初中高中甚至大学等分配,就需要集合全家的力量。
这个所谓全家的力量,就是家里无论有多少孩子,从爷爷奶奶那一辈到自己的子侄这一辈,全部人出去工作、种田、进厂,只供一个孩子,还要想办法躲开举报 ,不然人家要是举报一下,说你资本主义,全家都完了。
真正可以从贫穷人家供出大学生的家庭,其实应该从七零年代后算起,而在七零年代之前,有个高中文化就不错了。
苏云对这个年代的事情不清楚,她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去世了,父母呢又还年轻,年轻到四五十岁还可以浪漫地去度蜜月,顺便行侠仗义,他们是活在浪漫一代的人。
所以余酩的故事对苏云来说,特别有趣,干脆坐下来,听得津津有味:“所以,你是那个被全家供出来的高中生?那你怎么当道士去了?”
余酩扭曲着脸扫她一眼:“舔着,你以为谁都这么幸运吗?我是那个被迫供某个叔叔上学的子侄!”
“啊?”苏云愣住了,她难以想象,以余酩这个性格为人,居然愿意供一个所谓的叔叔去上学而不是自己上?
在余酩的语气中,苏云听出来了他对家庭与那个时代的不满,从前说这样的话要去关牛栏的,现在倒是可以随便说了。
因为余酩出生的年代不好,他差不多等于是一出生就被剥夺了念书的权力,人人都宣传念书等于资本主义的时代,想要念书改变命运,简直等于谋反,那是不要命的。
而某个被全家供养的叔叔,因为提前念到了高中,所以可以读到毕业,并且下乡去了,不管当初的下乡青年是个什么样的待遇与命运,至少在余酩当时的家里,那就是全家的神、皇帝。
余酩五岁起就要跟家里其他的孩子一样起早贪黑干活,他们家人口多,孩子也多,为了能吃上饭,每天都是拼死拼活赚公分,小孩子能做的事情本来就少,一天赚个几厘饭票甚至换不到一碟咸菜,唯一能做的就是收拾家里。
那时候好像每个人都这么活,乡下地方,没有说是应该送小孩子先去读个小学,至少识几个字会算数的想法,觉得一辈子就这么背脊朝天干一辈子农活也没什么不对,反正他们已经供出来一个有文化的学生了呀!干嘛还要供第二个呢?
在这样的环境下,其实多数人都认命了,余酩本来也是。
如果故事就这么平静地发展下去,大概余酩这被子就是个普通的农民,等到十几岁了,家里给说个老婆,将来生一堆孩子,然后又从一堆孩子里供一个大学生,就差不多了。
结果在余酩八岁那年,他们村要修厂子了。
七十年代初之后,生产队有了相应的规模,大大小小的生产队开始不满足每天只做那些杂七杂八还不赚什么钱的活。
人啊,吃饱穿暖就开始想经济,这是避免不了,即使在最难的那十几年,经济发展依旧没有停下来,生产队建厂、分田到户就是那个特殊的历史年代下能做到的经济发展。
说句不好听的,乌家现在能被人称赞一句“重工龙头老大”,也少不得这个时期打下的基础。
就像北方的煤老板和工业时代,那是特殊年代下经济发展的产物,余酩记事后,父母每天在说的就是务农、公分、厂子员工、铁饭碗。
余酩家乡的生产队要赶时髦办厂子赚大钱,大家都同意 ,甚至每个人都想着,如果能到厂子里干活,是多风光的一件事啊?
那时候讲究劳动工人最光荣,没有太多文化的百姓们以为厂子能样他们一辈子,并且让自己的孩子、孙子也进入厂子,觉得这是铁饭碗,旱涝保收,出身根正苗红,甚至比所谓的老板更有面子。
生产队要办厂了,需要选址、定位置、奠基……不管喊了多少年的禁止封建迷信,在这种事情上,无论是谁都会顶着风头算一算,有的事情它不信不行,没有大师算过的房子,就是容易出事。
尤其办厂子这么大的事,肯定要仔仔细细、非常慎重地算,而且就算有人举报,那也有得说,这不叫封建迷信,这叫建筑学!
于是,生产队就找了个听说很有道行的大师给算。
村里小孩儿多,他们都没见过道士和尚呢,就听父母胡咧咧过,那时候的电影又怕出事,封了不少鬼怪电影,所以不管是大人小孩儿,对这种神秘的人都觉得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余酩那时候也不干活了,就跟着其他小伙伴过去,盯着那个穿道袍的老头看,对方看起来温和,但是有股说不上来的劲儿,用现在余酩的词语储备来描述,就是“仙风道骨”,看着真跟神仙下凡似的,不知道生产队队长哪里找来的人。
那个老道士拿着罗盘算了半天,最后确定下来,也没要多少钱,块八毛的,看着很是清贫。
生产队的队长还想请他吃饭,被老道士拒绝了,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到了小孩儿堆里的余酩,于是顿了下,让准备送他的人稍等,就走到了余酩面前。
过了这么多年,余酩居然还记得所有细节,以及老道士身上那种香烛纸钱熏出来的味道,并不难闻,纵然后来他在各个道士门派里也染上了这一身味道,依旧觉得比不上老道士的仙风道骨。
老道士手里拿着拂尘,缓缓在余酩面前蹲下来,细细打量了一番他的面相,竟是叹了口气:“小小年纪眉目带煞,是个狠心狠情的命,可惜啊……”
可惜什么呢,总不能可惜这命不好吧?
余酩当时想冲慈眉善目的老道士脸上吐唾沫,觉得这老头子说话贼不好听,人模狗样的说不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应该送去关牛栏里。
然而老道士打量他好半晌后问他说:“小孩儿,你要不要去念书识字?”
生产队的司机不干了,赶紧过来说:“大师你问个小破孩儿做什么?这些小孩儿啊成天在村子里混,没个正经的,家里父母管不上他们,大字不识一个,力气也没有,你咋还问念书识字的事啊?”
“我看他命生得奇,想试试改改,这年头念书是不容易,但是道观里日子过得其实一直都清贫,如果他愿意,我就带他回去,算是给口饭吃,怎么样?”老道士跟司机商量。
“啊这……”司机挠挠头,黝黑的脸上生出几分尴尬来,“大师,这问我没用,得问人家爸妈呀。”
老道士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是不急着走了,让司机带路去了余酩家里,他爸妈不在,还在队上干活呢,老道士看天色,觉得这事不好拖,又转去了余酩父母干活的地方。
那阵子是什么时节其实余酩记不清了,对他而言,那是改变命运的转折点,难免在记忆中加上各种滤镜,就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时间了。
跟老道士干净的道袍一比 ,村子里的人都显得脏兮兮的,难免有些拘谨无措,余酩的父母就是如此,他们死活没听明白老道士的意思,经过司机各种方言的解释,勉强理解为“牛鼻子老道想让他们儿子出家当道士”。
老道士听不懂方言,但是看人家父母的脸色就知道这翻译错了,他赶紧跟司机又解释了一遍,说可以先去道观念书,回头等余酩年纪过了十五岁,他想回来念书高考还是留下当道士都行。
为了跟余酩父母说明白这件事,司机废了老大力气,前前后后不知道换了多少种描述,才让他们理解,不是当道士,不是走了不回来,道士跟和尚不一样,不会跟家里断绝关系,更不会一辈子不结婚生孩子,甚至能吃肉喝酒。
种种解释下,余酩父母恍惚觉得,这是好事啊!
不用他们出钱出力,好心的牛鼻子老道直接帮他们养孩子,将来孩子还会继续认他们当父母,并且回来给他们养老送终,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了!
就这样,余酩被父母送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老道士,而这也是余酩入道门修炼的开始。
老道士带余酩去了个特别破的道观,在哪里,什么都需要自己做,从前余酩在家里,好歹家里院子就是水井,到了道观,反而每天要早起去挑水,一个道观加上老道士跟余酩也才五个人,过的日子清贫,比余酩家还不如。
如果说有什么比余酩在家强的,大概就是老道士真的会教余酩看书识字,他似乎努力想教育余酩成为一个善良正直的人,而余酩看着那些书本,想的只有这些字能换成多少钱、将来他能靠这些知识混到什么地位。
山中不知日月长,一晃就是一九七八年,改革开放了,余酩的父母捎人寄来了口信,说下乡结束了,余酩那个叔叔考上了大学,直接就被分配了工作,将来或许能什么局里当大官,还给家里带了不少好东西。
好几年没见过的父母突然出现,好像陌生得仿佛是上辈子认识的人。
之前父母没想到余酩,从来没给他送过一点口粮、问过他在道观里好不好,现在能高考了,孩子们都能念书,父母就想起了这个去当道士的儿子,知道他现在应该识字,希望他别当道士了,回来读初中、高中,将来考大学,跟叔叔一样当大官、赚大钱。
余酩无法控制对父母的怨怼,因为山中生活真的很清贫艰苦,哪怕是到现代社会,也没几个正经当道士有钱的,像苏云父母那种,那不叫当道士,那就是学了本事当强盗去的。
之后老道士知道了这件事,问余酩想不想回家,他如果想,就可以送余酩回家,以余酩现在的知识水平来说,直接上高中没问题。
然而余酩忍不住心中怨怼,表面上跟老道士说先回家看看父母是不是真的想,回到家却并没有直接去问父母,而是偷偷打听他们怎么在背后说自己的,等收集到了消息后再统一进行审判——审判父母够不够资格让他回来念书将来考大学赡养他们。
苏云听着只觉得他有病:“你疯了吧?就算父母对你再不怎么样了,也有抚养了你八年的恩情吧?”
“你懂什么?如果没有他们当时点头!我至于去山上吃这么多年苦头吗?你是滨城人尽皆知的大小姐,你知道那是什么生活吗?没有水、没有电、没有食物,甚至天气稍微变化就一点就要担心会不会死掉,是你的话,这日子你过半天就受不了了!”余酩恨得咬牙切齿,他疯疯癫癫地咒骂自己的父母,好像当初父母只要没把他送给老道士,他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没什么过不了,我又不是没经历过,我跟你说得很明白了,同样差的命格,我能做到的事情你做不到,那你该反思自己了。”苏云冷笑着说。
余酩听了苏云的话,脸皮抽了抽,他就是想拖延时间找找苏云的弱点,毕竟是个女人,难免正义过头还心软愚蠢,可苏云从头到尾除了像在听故事,甚至掏出了瓜子之外,一点都不着急,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人看着就想撕了她的脸。
苏云嗑了两口瓜子,见他不出声,便伸脚踢了踢余酩的腿:“继续说呀,你后来怎么了?被送到静灵门了?”
看着苏云云淡风轻的脸色,余酩纵然想不开口,却只能继续往下说:“我回家看了父母,发现他们在背后嘲笑我,觉得我就是个牛鼻子道士,太难听我就不复述了,总之,我是不可能养他们的,走之前,我还把他们屋顶砸了哈哈哈哈……”
脑子有病的人果然做什么都很离谱,砸了家里屋顶后余酩回到了身上,本想跟老道士哭诉说家里人对他如何不好,结果还没来得及,就听说老道士病危了,准备送到另外一个更大的道观修养,那边有个大夫是国医圣手,听说祖上是某个神医,因为同为道门,所以特地接老道士过去。
余酩一听这就是个机会,所以跟着老道士去了另外一个道观,那个道观叫“杏济观”,取“杏林春暖、悬壶济世”之意,以医入道,针灸、药物、毒物等中医科目,几乎是其中每个道士都会的,并且不少都是难得一遇的神医,医院专家至少还能挂号呢,这种老中医怕是只能在学校里见见。
老道士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但他跟杏济观的一位师叔关系好,少时曾一起修炼,后来选择了不同的方向,分别入了不同的道观,这才只剩书信联系。
跟着老道士来杏济观,余酩才知道什么叫另外一种生活,杏济观的道士悬壶济世,可他们看起来并不贫穷,经过余酩的小心探查,发现是那些珍惜药物。
许多弟子天南地北走动,基本能找到各种稀奇古怪但非常珍贵、有价无市的药物,有些东西流出去的话,随便一样就够普通人吃一辈子了。
余酩暗暗心动,他觉得跟着老道士没前途,就想留在杏济观学医,最好是混个关门弟子当当,这样他说不定光是收见面礼就能成为富翁。
结果杏济观的师叔看了眼余酩的面相就说:“这孩子命不好,还是送静灵门去吧,他们喜欢这样歪瓜裂枣的。”
医生嘛,说话最直白了,这个“歪瓜裂枣”不是在骂人,单纯说余酩的命格就是歪瓜裂枣,任何一个会算命格的人看到余酩,都会说他满身煞气恶念不断心术不正自作孽不可活,说歪瓜裂枣都是给面子了。
然而那时候年轻气盛的余酩听不得这个,他气得半死,却装作委屈又难过的样子去找老道士哭诉,骂都骂了,不能白骂,他就是要补偿。
老道士凝视他良久,说:“世界上命格不是唯一且固定的东西,一个人活成什么样,只跟他的本心与行为有关,老天往往都是论迹不论心的,徒儿,你若实在不喜这命格,就去静灵门吧,那里有改变你命运的功法。”
余酩满脸扭曲地笑着:“你知道我当时听到这句话有多高兴吗?我以为我能逆天改命了!我以为是静灵门有办法改变我的命运,我可以当一个人上人、当大官、赚大钱,从此没人敢看不起我!”
苏云微微眯起眼睛:“嗯……怎么不算呢?静灵门的功法确实可以改变命运,所以他们专门收你跟你徒弟这样的命格,因为只有你们这样命格才能顶住跟妖魔鬼怪双修形成的影响啊。”
只能说静灵门开山师祖简直是神人,开创了这等功法,主打一个以毒攻毒,至邪至恶的命格刚好能克制妖魔鬼怪随身而动的怨气,谁都不吃亏。
“不,如果只是功法就能将命格扭转,你又为什么死呢?”余酩说这句话的时候,牙齿都咬出血来了,他不想说的,可是林琅画的吐真符太强了,硬生生掰开他的嘴,就算他现在舌头断了都得开口。
“你先暂停一下,我劝你想好,确定自己说的是真话啊。”苏云抬手制止了余酩的话,随后从乾坤袋里掏出了备用平板打着什么字。
余酩快被她气吐血了:“你不是要听吗?你又在干什么!”
苏云打完字后过了会儿直接将平板转过来对准余酩,对面是一群睡眼迷离的大汉,坐在中间的是抱着自己铃兰老婆的车绪鸣。
见余酩好像不能理解,苏云好心解释:“我怕你识人不清被骗了,避免我同时被骗,所以先请专业的来,如果你不信,他们可以还把自己的师父一并摇来,保证我们现在互通的消息,一定全是真的!”
平板那头的车绪鸣迷瞪着眼打量余酩,点着脑袋诚恳地说:“苏馆长说得没错,而且,通知余酩师叔您一件事,我师父刚才已经画传送阵过去了,您有什么趁现在赶紧说,等会儿我们就不能打扰你们师兄弟叙旧了。”
余酩:“……”妈的全都有病。
第三十七章
吐真符的效果是当事人说出来的话对他本人而言是真的, 却并不能保证对方认知里的真话就是事实。
就好比说一个被洗脑了的女孩儿觉得爸妈特别爱她,她坚定地认为爸妈给了自己很多很多爱,所以她将来要把家产都留给弟弟, 这是她认知里的事实, 但从客观意义上来说,父母把家产留给了弟弟,养她就是给弟弟当保姆和提款机而已,根本不是爱她。
但这样的女孩儿就算给她用了吐真符, 她都会坚持说父母爱自己,因为她确实没说谎, 她就是这样认为的。
苏云本以为余酩一定能知道什么相关的线索,就算不是全部真相, 至少能让苏云有个调查方向, 可听了余酩讲述的内容, 她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以余酩这个性格,别是被骗了吧?
自负又愚蠢的人从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余酩连静灵门的修炼功法就是需要双修他都不肯承认,一直在辱骂静灵门, 他又怎么愿意承认自己知道的信息是假的呢?
哪怕不是全假,而是半真半假, 也很影响苏云去□□,万一找错了或者报复漏了多尴尬?
于是苏云看他快咬舌自尽的同时,赶紧给车绪鸣发消息, 直接告诉他, 殡仪馆这边先抓到了余酩, 喂了吐真符,此处、有瓜、速来。
大晚上的车绪鸣正在睡觉, 他们这种道士只要不是出去接活,作息比苏云都稳定,被苏云的消息狂轰乱炸叮叮叮地把车绪鸣的师兄师弟都一块叫醒了,他们人多,一边去通知了师父一边凑过来看戏。
苏云还好心给了一线贵宾席吃瓜位,直接打了视频电话过去,两头一接通,静灵门的小道士跟传说中叛逃的余酩师叔忽然来了个面对面,双方大眼瞪小眼。
车绪鸣的师兄弟们还特别狗,挤在镜头前各种嘀嘀咕咕,什么原来这就是叛逃的师伯/师叔啊、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呀、而且好像特别老的样子……
七嘴八舌的,那些话苏云听了都觉得生气,别说性格并不好的余酩了。
余酩被气得脸都扭曲了,有种恨不得上手跟苏云对拼的冲动:“你、你……苏云,我都要跟你说出真相了,你为什么还要找人来羞辱我!没有你这么做人的!”
看余酩难过的样子,平板对面的小道士们也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他们觉得这样欺负一个老人家好像是不太对,而且余酩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怜。
苏云可不吃他这套:“你做人也没比我强到哪里去啊,我好歹助人为乐从不杀人呢,你手里多少条人命啊?”
被苏云这么一点,小道士们反应过来,刚才余酩是卖惨呢,就是想让他们心软觉得他可怜,然后说不定就想放过他了。
“再者说了,我是为你好啊,”苏云继续忽悠,“你觉得你吃了吐真符说的都是真话,可你仔细想想,你说的是真话就一定是事实吗?你要是被骗了,然后继续来骗我怎么办?说句不好听的,你看见有利可图就去信,谁知道是不是诈骗啊?”
“你——你爱信不信!有你这样的吗?问就问了,居然还、还找这么多人来围观,怎么?显得你能耐?”余酩指着平板里的一堆愣头青怒吼。
苏云可不管他生不生气:“我不管,我废这么大力气抓住你了,我当然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以防转达有误,现在咱们面对面说,不用中间商赚差价。”
在苏云的追问下,余酩不得已继续将关于命格的事说下去,但因为他不想跟苏云的命格扯上联系,一直用自己的视角来说,总是擦着边带过去,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样子,想大眼仔上那些不可说、一说就要被封号的事情。
不过有吐真符的加持,余酩还是尽量把事情给说清楚,同时暗示苏云其中跟她的关联。
余酩在杏济观中听老道士说静灵门有特殊的、改变命运的功法,但是这门功法并不是修炼就能改命的,具体如何老道士也不知道,毕竟是人家门内的秘辛。
不管是多秘辛,静灵门那点事外人多少听说过一点,什么功法必须双修、收的徒弟命格多数恶劣又坎坷,什么烂人都能去学习,通过学习修炼后还真有不少弟子改变了命运,所以道门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教不好的未来人渣弟子,不如就送去静灵门,改造后还你一个优秀徒弟。
整得跟劳教所似的,什么问题少年都往里塞。
不管如何,静灵门在道门中确实流传很多命格不好人也不像是什么好人,最后却能改变命运成为优秀弟子的案例。
有这些案例在,老道士的想法倒也不难猜,他觉得自己的道友说得没错,余酩这孩子光凭他们实在是很难教好了,将来入了门,不管是在老道士自己的道观里还是在杏济观,一旦他学了本事,不知道要杀多少人呢,不如就先骗他去静灵门,让他去静灵门里改造一番。
静灵门虽说不是全部弟子都改造成功,依然容易有反骨仔跟人渣弟子叛逃,可概率非常低,外人都说,他们那乱七八糟的功法,怕是让爱情感化了社会垃圾,所以那些命格很差的人渣都愿意改邪归正,凭借自己的毅力控制住不做坏事,就为了给道侣积攒功德。
老道士说自己生病还需要治不少时间,而且他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照顾余酩几年,趁现在他年纪小,不如就去静灵门,就算他将来没改变命运,只要在静灵门听话,那群护短的师父师叔师伯们,肯定会照顾他一辈子的。
余酩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就是看到了杏济观的道士都特别有钱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道士为什么明明有钱还过得苦哈哈的,总之,既然杏济观不收他,那他去静灵门先学点本事,回头改了命运再赚钱也行。
正好那阵子静灵门有个长老在杏济观讲道,互相交流一下医学,等回程的时候,受老道士所托,将余酩给带了回去,然后余酩发现,那该死的静灵门比老道士的道观还偏僻。
他这么一说,车绪鸣等一众弟子不乐意了。
“干嘛说我们静灵门偏僻啊?”
“就是,我们哪偏僻了?我们山下还是邮政小包呢!你看不起谁啊?”
“静灵门只是在山上,一点都不偏僻,我们有自来水有电,生活环境好得不得了。”
……
小道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反驳余酩,非说他眼高于顶看不见师门有多好,难怪叛逃呢。
余酩冷笑一声:“你们现在是什么年代,我当年是什么时候?那时候静灵门就是穷!就是偏僻!就是落后!几个毛都没长齐的楞头小子跟我说这些!你们也别把静灵门想得太好,说句不好听的,静灵门才是毁了你们一辈子!”
“静灵门怎么毁我们一辈子了?”
忽然一个温和的低沉男声出现,苏云抬头看去,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对方穿着黑色的普通道袍,没穿法衣,就像忽然出来散步一样,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车绪鸣这时候从平板那头说:“师父!”
其他小道士要么跟着喊师父要么喊门主好,看来,这就是静灵门现任门主了,也是当初给余酩松绑让他逃走的师兄——安静和,对方看现在看起来比余酩还要年轻许多,不看眼睛的话,差不多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而论实际年龄,比乌家老爷子没小多少。
安静和缓步走到余酩身边:“师弟,好久不见了。”
两人这么凑到一处对比,高下立现。
与余酩的狼狈和不得志不同,安静和给人的感觉就是平和儒雅,仿佛无论遇上什么样的事情都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并且妥善处理,情绪稳定的人总能讨人喜欢。
三十年没见,余酩跟安静和的样貌其实没怎么变化,然而两人的现状与境遇已经完全不同了,就算余酩没被苏云关上这许多天,他依旧不能跟安静和比,现在安静和是静灵门门主,身份、地位、修为,他们早已被拉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余酩只扫了安静和一眼,一副不想多说话的样子。
安静和并不生气余酩对自己的无视,反而温和地问他:“师弟,刚才你说,静灵门毁了我们一辈子,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们在静灵门,过得不好?”
“难道不是吗?你觉得你们现在过的是什么好日子啊?明明是一群人,却要跟山精野怪混上几十上百年,你觉得你们还是人吗?”余酩冷笑着说,好像静灵门所有人都是傻子,只有他一个人清醒。
“师弟,你不能这么说,无论我们的道侣是人是鬼,这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门内也有找了人当道侣的弟子,你不能一棍子打死说我们的道侣不是人就被毁了,我们自己愿意的。”安静和试图跟余酩讲道理。
余酩根本不管,他冷笑一声:“你们那叫什么自己愿意?找了普通人当道侣修为就无法精进,等于一辈子都不能修炼、不能出人头地、与长老和门主之位无缘,这叫愿意啊?这叫放弃!”
面对余酩的指控,安静和依旧没有生气,而是说:“但是师弟,人要获得什么就要选择放弃什么,没有什么事情是毫无代价的,你不能既要又要还要,况且,我们自己都没有觉得被毁了一辈子,你又如何替我们觉得生气和悲愤呢?”
平板那头的小徒弟们也跟着帮腔,尤其是车绪鸣,他喊得最大声:“师父说得对!整天想着不劳而获算怎么回事?付出多少努力就有多少收获才对!”
余酩直接翻了个白眼:“你们人多,我不跟你们吵,你们连正常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都没体验过,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苏云,你还听不听了?”
估计是觉得跟一群已经被洗脑的人吵架没什么意义,余酩终于想起了现场还有个苏云,见到了当年放自己离开静灵门的小师兄,余酩的态度忽然变得好了不少,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单纯觉得丢人。
苏云便对安静和说:“门主你先歇歇,听听他还有什么说法,如果他被骗了,我们再提醒他不迟。”
安静和偏头看了下苏云的面相,点头:“可以,现在你应该很需要他的线索。”
于是安静和走到平板旁边,好像跟他的徒弟们坐在一起吃瓜似的。
余酩受不了他们,想让苏云把他们都赶走,可是苏云有句话提醒了他——万一他知道的事情都是假的呢?关于静灵门的功法他都不愿意相信,难保在他知道的那些事情里,没有一两件是他理解错了的。
思来想去,余酩觉得自己如今落入静灵门手中了,应该很难再逃走,这殡仪馆也不知道怎么做的,他死活没找到逃出去的办法,苏云说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在众人的凝视下,余酩咬了咬牙,压住自己的自尊心,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当年他被静灵门的长老带到门内后,余酩心中只挂念改命运一件事,可整个静灵门好像没有人完全是奔着修改命运来的,反而是修炼跟……找道侣了。
余酩特别不能理解这个事情,他担心自己表现得太功利不讨师父们喜欢,所以看起来十分乖巧,但奇怪的是,他的进步非常缓慢,甚至可以说是平庸。
因为进步实在太慢了,老师们终于注意到了他,于是问他是不是有哪里不懂,余酩趁机装作一副难过的样子,说不知道,还问是不是自己天赋不好、命格不好,所以进步才这么慢?
老师们面面相觑,告诉他说,静灵门的功法很特殊,将来是要选定一种非人的对象当道侣双修的,到时候修炼速度才会变快,而余酩一开始的进度太慢,大家觉得可能是他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不过静灵门不太讲究入门阶段的修炼速度,只要后面找到道侣了,速度就会上来的。
余酩一听,觉得这是不是在骗人啊,怎么还要选个非人的对象当道侣?
可是随着余酩逐渐入门,他慢慢能看见静灵门里那些跑来跑去的山精野怪,不得不相信,老师们说的是真话,而且他将来也要找个这样的对象。
但是他想到那些是僵尸、妖怪、恶鬼就一阵恶心,尤其是他某次去后山跳水,看到一个恶鬼浑身是血、指甲漆黑、脸皮撕裂的模样,差点吐出来,打完水,他看到那恶鬼给自己画了张漂亮的皮,然后回到静灵门里,跟一个讲课的老师恩爱地凑到一起。
余酩被恶心得一晚上没睡着,他无法想象,将来自己也要抱着这样的恶鬼生活,那真是多看一眼就能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安静和这时候忽然插了句嘴:“所以你当时请了假离开静灵门,说是回去看望老道长,其实是你想跑吧?”
“呵,我都看见人跟恶鬼凑一起亲吻睡觉了,我为什么不跑?不跑是傻子!”余酩骂骂咧咧地说,可见看见恶鬼跟人在一起当道侣这件事给了他多大的冲击。
平板里的车绪鸣猛地咳嗽好几声,尤其在余酩说话的时候,咳得好像肺都要咳出来。
余酩听得烦躁:“小子你要咳就把声音关了,吵死了!”
安静和平静地替车绪鸣说:“他咳,是因为我也修的鬼道,我的道侣是一只鬼,在你失去行踪后,我也没放弃找你,后来碰上了我的道侣,修为逐渐增长,才在前门主退位后由我继任。”
闻言,余酩也噎住了,他没想到,安静和居然最终也选的鬼,他以为,按照安静和的性格,应该会跟前门主一样,选个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山精,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安静和是个很温和安静的人,跟他的名字一样。
这样的人最后居然找了个女鬼当道侣,实在想象不出来那是个什么画面。
余酩嫌弃又古怪地重新审视一番安静和,撇了撇嘴,不管他,继续说自己请假离开静灵门之后的事。
由于静灵门上没有电话,道士们互通消息都用的纸鹤,可是余酩修为差,又实在看不起静灵门的修炼方式,所以他不会,没办法放纸鹤提前跟老道士说一声。
不过余酩记得老道士说他会继续留在杏济观治疗,最近几年应该都不会离开,他就准备先去杏济观看看,就算找不到老道士,至少可以问问杏济观的师叔知不知道老道士的踪迹。
结果余酩到了杏济观外的山林里就死活找不到杏济观了,他在那找了几天才忽然反应过来,不是他没找到,是他被阵法拦在外头了,之前他能随便进出,是因为有人带着,现在没人带着,他又不是杏济观的弟子,当然不能进去。
余酩很是失望,同时对老道士难免心生怨怼,说好在杏济观等他,结果就把他丢在静灵门了,说不定老道士就是不想管他了,才把他丢静灵门去呢。
无法进入杏济观,余酩又在外头晃了好多天,直到一个认识他的弟子出来采买,才问他是不是想进去找师叔。
难得遇见个活人,余酩自然说是,还说明自己想找老道士了,过来看望的。
不得不说,在演戏这方面,余酩实在是装得像,他这么一副可怜又充满孝心的模样,不谙世事的小道士立马心软了,先带他进了杏济观去找师叔才又重新出去采买。
余酩重新见到了那个给老道士治病的师叔,就问对方老道士去哪里了,师叔讶异地看着他说:“你怎么会来这里找呢?你前师父他病好得差不多了,说想去静灵门找你呢,你没遇上吗?”
“怎么会呢?我刚从静灵门出来,他去几天了?别是错过了。”余酩也傻了,他出来大概十来天的样子,万一他刚出来想找老道士,老道士就去静灵门找他,那不是生生错过了?
“去半年了,你才出来十几天,没碰上他吗?”师叔也皱起眉头,不由地担心起来。
老道士年纪大了,难保在路上出什么事,不然以他的修为来说,去静灵门实在是轻轻松松。
余酩没办法,杏济观没有人,他不好久留,又想跑回静灵门,去问问老道士有没有去过,但是在路上,他遇见了另外一个道士。
对方自称紫渊居士,在火车上一看到余酩就说,他是个无父无母无师无子之相,现在他与其回静灵门,不如回老道士的道观,再晚一些,他连老道士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提到这个另外遇见的道士,安静和低声重复了一遍:“紫渊居士……”
余酩侧目看他:“你认识?”
“听说过,他似乎算命很准,准到连任何意外都能算得一清二楚,一般来说,算命这种事,意外是无法避免的,因为有些人的选择或许会临时变卦,但是这个人,听说他算出来什么,就是什么。”安静和说着,微微皱起眉头,总觉得这个描述对一个修士而言,有些过于玄乎了。
道家讲因果功德,一个人能抗多少因果功德都是有限的,紫渊居士如果真的这么厉害,那他身上抗的因果怕是早出意外死掉了,怎么还能混得风生水起的。
苏云垂下脑袋倒着凑到平板摄像头前,整张脸都是扭曲的,她问车绪鸣:“车大师,你知道这个紫渊居士吗?”
镜头忽然被一张扭曲的脸挡住,车绪鸣跟他的小伙伴吓了一跳,差点黄符就扔过去了,在苏云问完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谁。
车绪鸣想了想,摇头:“没有,如果滨城有这一号人物,我就不可能混出大师的名声,无法超越对方,我就不可能是大师,而是那个算命的。”
人们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总要比出个一二三来,最好的才能叫大师,其他的都是骗人的神棍。
虽说车绪鸣这话有些贬低自己的意思,不过他说的确实是实话,如果滨城有这样的一位大师存在,那就不会有他的出头之日,别人只会认这一位顶级大师。
余酩虽然不喜静灵门的人,却也跟着点头:“这小娃娃说得没错,紫渊居士要是在滨城,怕是所有以算命吃饭的道士都会被挤压得没饭吃。”
苏云很是不解:“有这么厉害吗?他要是真厉害,怎么没想办法改你的命运呢?”
“其实他给了,但是我没能做到。”余酩沉默一会儿后说。
火车上偶然遇见紫渊居士,余酩完全不信他的话,毕竟余酩就算修为再差,也是正经道门出来的,理论知识并不差,甚至可以说非常努力地把知识点都背下来了,奈何修为进展缓慢,无法用出更高深的道术。
不过紫渊居士的话提醒了余酩,老道士在杏济观待了这么久,身体好了不少的话,不仅会想去静灵门找他,也会想回自己的道观看看其他弟子,不管那道观多小,对他来说可能都跟家一样。
于是火车走到中途,余酩就临时下了火车转另外的路线打算回道观去看看老道士有没有回去,没想到,那个自称紫渊居士的道士也跟着换了火车。
余酩没管紫渊居士是不是要跟着自己,他作为一个成年的男性,又没什么钱,根本不值得别人抢劫,说不定对方就是顺路了。
老道士的道观在山上,余酩从前就觉得这山相当难爬,最烦的就是需要上下山。
结果在静灵门待久了,他觉得已经嫌弃了许多年的偏僻山坳像个小山坡一样,没什么难度,好走得很。
回到道观里,余酩看到的不是师兄师叔们,而是大门紧闭,他一下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去敲门,过了好一会儿师兄才来开门,发现对方一脸悲伤,看到余酩回来,却又有点高兴。
被师兄带到道观的房间里,余酩看到了躺在床上精神不是很好的老道士,对方看起来老了很多岁。
余酩对这个老道士其实没什么感情,但或许是第一次直面死亡,心中难免茫然和震撼,于是被推着跪在了床前。
老道士勉强睁开眼,看到余酩后笑了下,又不动了。
观主擦了擦眼泪,说:“师父他老人家本来在杏济观治得好好的,回来的时候精神头也很好,但是准备出发去静灵门探望你那天,山下忽然来了人求救,师父去了之后回来,就成这样了,我们本来想请杏济观的师叔过来看看,但师父不让。”
关于老道士下山救人的细节谁都不清楚,因为老道士的修为很高,加上平时身体很好,就算生病了,也有杏济观的师叔已经帮忙治疗,趋近痊愈,只差最后的疗养。
老道士本来就爱出去行侠仗义,他们以为这次救助跟之前的一样,不会有任何意外,回头老道士救助完了,可以直接去静灵门找余酩。
谁成想,老道士居然又回来了,而且伤得很重,都是内伤,看起来十分古怪,以他们道观的实力来说,肯定治不好,观主想传信请杏济观的师叔来,老道士始终没同意。
余酩觉得很可怕,他回来就是想让老道士再罩自己一次的,可老道士要死了,他怎么办呢?
在震惊过后,余酩跪在床前哀求老道士去请杏济观的人来救命,老道士却趁精神好的时候说:“徒儿,这其实不是伤,是反噬,我救了个……命中注定要死的人,所以他该承受的劫难,就换到了我身上,如果别人来救我,别人也得死,你明白吗?”
听完,余酩被吓得一下子就跌坐在地上,睁大了双眼说不出话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余酩终于回过神来,他抓着老道士枯瘦的手臂问:“师父,你不是说静灵门有改变命运的办法吗?我、我带你去静灵门?静灵门那么多厉害的老师,他们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不一样的,命运不是劫数,你要分清楚,静灵门能做到的其实是改变命运,但该有的劫数从来不会少,当初我看你面相,就知道你命中有大劫,但是这个大劫很晚很晚才会到来,所以,想试着改变你人生中的选择,看看能不能救你一命,但是……”老道士没说完,后面的话也不用说完。
“怎么会……那、那不就是说,我最后还是会死?”余酩愣住了,他双眼失去神采,“这么说的话,我去静灵门有什么用啊?”
老道士缓缓闭上了眼:“试一试总比不试强,徒儿,我知道你心中的怨气跟贪念从不曾放下,可就听你师父这一次,为了好好活下去,你回到静灵门,好好修炼,可以吗?”
看着老道士灰败的脸,余酩嗫嚅着犹豫许久,最终应下。
当晚,老道士就走了,看起来就像是寿终正寝的老人,曾经精神奕奕老当益壮鹤发童颜的老人,在死亡之后,身体迅速衰老,皮肤皱得好像树皮一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都忍不住这是谁。
余酩跟着道观给老道士办了葬礼,没住两天,遵从老道士的遗嘱,准备回静灵门去,老道士说的话他始终记挂在心里,所谓很晚才会到来的劫数,让他恐惧,既然静灵门有办法,他就回去,哪怕这个门派的功法跟道士都让他觉得有病。
可是在山下,他又遇上了那个紫渊居士,对方似乎就是在山下等他的,手里把玩着一只纸鹤,看他下山来,笑着问:“准备听你师父的话回静灵门?”
听他这么问,余酩就想起了在火车上他提醒自己回来见老道士最后一面的事,因为老道士去世给他太大的震撼,现在才反应过来,对方看他一眼就预言到了。
余酩莫名生出一点恐惧来:“是又怎么样?那是我师父给我找的门派,更是他老人家的遗嘱,我当然要回去继续修炼。”
“啊,你别生气,我没有拦着你回静灵门的意思,只是想问你,你难道不害怕吗?你师父说的劫数,难道你就没想过要改变命运?”紫渊居士温和地笑着,好像一个好心的长辈。
说到无法改变的劫数,余酩心里就一咯噔,他嘴硬着说:“我师父说了,劫数不能改变,命运改了劫数也不会变,待在静灵门,他们至少有办法救我。”
紫渊居士听他这么说,突然大笑起来,没一会儿居然笑出了眼泪来:“哈哈哈哈……确实,你师父说得没错,命运可以改变,劫数无法改,所以但凡命格中有劫数的,一般道士都不会接单,因为一旦影响了对方命中该经受的劫数,就很容易转移到自己身上,就像你师父那样。”
话说到这,后面往往会跟着一个“但是”。
果然,下一秒紫渊居士就收敛了笑意,说:“但修改劫数的办法,不是没有,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余酩可不是什么好骗的小孩儿,他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或许要说些什么自己付不起的代价了,于是直接绕过紫渊居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那紫渊居士似乎猜到了他的选择,于是追了上来:“你不用担心我有别的目的,我只是修炼的方向是命数与演算,但是呢,在我的演算,我发现劫数很难改变,所以我想找到改变劫数的办法,找你是因为,你的劫数很晚,无论前期做了什么,都有机会后悔。”
有代价的帮忙余酩可以视而不见,紫渊居士完美拿捏了余酩的心理——送上门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你什么意思?”余酩停下脚步问他。
“我可以给你提供几个办法,你都先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改变你的命运,如果可以的话,你晚年的劫数自然消失,就算不成功,你也只是过完了自己的一生,并不亏不是吗?”紫渊居士诱惑着询问。
余酩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用一种诡异的眼神一一看过面前的人,从安静和到平板里的每个小道士,最后落在苏云身上,那种诡异的眼神看得人发毛,就连静灵门的众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苏云很快反应过来:“你来到我这后这么平静,是因为紫渊居士早就跟你说过今天会发生的事了!”
话音落下,平板那边响起一声声“卧槽”,明明苏云是临时起意打了视频电话过去,因此引来了安静和,余酩当时也很震惊,甚至想破口大骂。
可仔细回想一下细节,余酩确实只震惊了苏云找人来围观,但是安静和出现这件事,余酩本身并没有太大的波动,甚至在安静和到来后情绪反而平静了许多,看起来像认命了一样。
此时众人终于明白,余酩不是认命,他是发现这个场景与紫渊居士的预言完全对应上了。
余酩凝视苏云一会儿,摇头:“其实预言没这么详细,但是……紫渊居士最后给我的批文,是说,我会死在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但在死前,我会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后悔我一生的选择 ,而在这个地方,有师兄、师侄们和……一个万法不侵的女孩儿。”
如果说紫渊居士的预言让静灵门的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话,现在听到余酩对预言的复述,他们就是惊讶到下巴都快砸地上了,没有任何一个道士能忽视“万法不侵”这四个字的重量。
万法不侵在道门中只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实力强大到无人能出其右,另外一个,就是本身的存在就不归属于轮回六道中,是人非人、是鬼非鬼,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不存在的个体。
前者可以指林琅这种老天爷亲儿子,后者却几乎没人见过。
苏云握着手中的折扇微微转了一圈,第一次看余酩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第三十八章
都是道门的, 话里话外什么意思,彼此都清楚。
余酩的意思就是暗示苏云不对劲,她指不定是个什么不归属于人类范畴的东西呢, 静灵门自诩名门正派, 容不下他一个余酩,又怎么能容苏云?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安静和第一个打破沉默,他对着苏云笑了笑, 又继续对余酩说,“不管在紫渊居士的预言里你会遇见什么, 跟我们最大的关系就是你为什么要因为这个而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其他的我们不关心。”
对于苏云要问余酩的事, 安静和多少能算出来一点, 不过他觉得苏云想知道倒也正常, 谁愿意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呢?
而他来到这里抓余酩的原因就更简单了,就是单纯想知道为什么而已。
安静和一直对当初自己放跑了余酩导致子母僵被夺走的事耿耿于怀, 不管之后余酩会有什么下场,他都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余酩见没能挑拨离间, 就撇了撇嘴:“呵呵,我变成僵尸你们对我喊打喊杀, 这不人不鬼的小姑娘你们就不愿意下手了,不就是性别歧视吗?”
看他又准备胡说八道,苏云直接说:“就是双标、就是歧视你, 一个俘虏还这么多意见, 你怎么不说你手里一堆人命, 我却行善积德呢?”
论骂人,余酩是绝对骂不过苏云的, 她脸皮还厚,加上静灵门的人除了很震惊之外,并没有其他的表示,仿佛对这种传说中的特殊物种都不感兴趣,也没有想据为己有的想法。
吵架这事得看对方有没有被影响到,余酩一个人挑事实在没意思,加上有吐真符的作用在,他只能给自己找回点面子:“你也不能把我杀人的责任都推我身上,不如说我这些事都是为了躲开这一劫,但你们也看到了,不管怎么挣扎,都没有用,我还是一气之下来了殡仪馆被关起来,还是遇见了你们。”
既然劫数的场景已经出现,那证明余酩距离死期不远了,而且现在他已经没有几十年再一个个办法去试。
安静和直接问:“那么,紫渊居士给师弟你出的主意是什么呢?难道是子母僵?”
可余酩拿到了子母僵成为僵尸后,也没改变自己的命运啊。
余酩思索了一会儿,摇头:“不是,其实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单方面联系我,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来给我算一次命,之后再给我一个解决办法,让我尝试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怎么说呢,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改变。”
“等等,你的意思是,由他来给你算一次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以及结局,然后你做一些事尝试去改变他的预言,可没发生的事,他说得对不对,可能性完全就是五五开啊,你为什么要信他?”苏云不敢置信地问。
“大概是因为,他算的每件事都对了,所以我渐渐对他深信不疑,包括现在,他确实提前算出了结果不是吗?”余酩苦笑了声说。
安静和这时候插了句嘴:“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听他的,而是一开始就听你师父的话,你反而能避开这个命运?”
谁知等安静和说完,苏云忽然来了句:“不对,避不开的,因为就算他自己没离开静灵门,这个时候他也可能因为赵涂胡的存在来到殡仪馆内,而到时候,他虽然身份可能改变,但依旧可能会插手了这件事导致被杀人灭口。”
就像当初苏云死得不明不白一样。
这么一提,余酩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苏馆长,你少说两句,本来觉得死就死了,你忽然这么来一句,很恐怖的。”
然而这么说并不能抵消苏云那句猜测带来的恐怖感,甚至静灵门的道士都觉得这非常有可能。
假设余酩当年没信紫渊居士,而是听了老道士的话回到静灵门,三十年不离开、潜心修炼,那他到现在应该会捏着鼻子找个自己能接受的道侣,成为静灵门又一位德高望重的师叔。
而赵涂胡依旧会出现,并且因为放跑了祖师爷被全门追杀;苏云照样会因为查到了车绪鸣身上从而接触静灵门跟赵涂胡。
余酩跟安静和的关系在从前就很好,安静和当了门主,他徒弟车绪鸣来办赵涂胡的事,余酩会不帮忙吗?
所以兜兜转转,好像余酩无论怎么做,他都会在这几天来到殡仪馆,并且跟他们坐在一起,后悔自己当年做出的每一个选择。
出于逃避心理,余酩直接跳过了这件事,选择接着往下说。
紫渊居士选择单方面跟余酩联系,他自己给出的原因是他怕自己过多参与进余酩的生活里,会影响到他本身的命运,从而导致命运无法更改,所以他们约定,余酩没事的话就在静灵门里修炼,遇上人生转折点,紫渊居士才会用纸鹤跟他联系。
那时候余酩还不会用纸鹤,所以这基本跟单线联系没什么区别。
不过紫渊居士的做法跟老道士的遗言不谋而合,余酩就暂时选择相信紫渊居士,他想着,反正老道士也是让他在静灵门安分修炼,刚好可以试一试紫渊居士准不准,如果不准,他躲在静灵门里,对方也不能进去杀他,如果准的话,他就白赚了。
出于这个心理,余酩莫名有些期待紫渊居士会给出什么样的预言。
两人分别的时候紫渊居士没说太多,甚至还安慰了他节哀顺变。
回到静灵门大概一年后,余酩都快忘记这件事的时候,紫渊居士终于送来了消息,对方的消息很简单,就说余酩即将要参加考试了,通过之后他就算正式入门,并且因此要挑选一个辅助修炼的对象,也是道侣预备役。
根据紫渊居士的预言,他说余酩会因为厌恶这种关系,从而拒绝挑选,不过他成绩其实不错,还是能通过考试的,但他拒绝的态度,会让老师们不喜,到时候怕是会选择让他去别的道观或者门派修炼,毕竟不选双修对象,在静灵门里就等于在浪费时间。
余酩一看到这个预言就脑仁疼,因为说得太对了——他因为进步慢,已经被老师跟师兄弟们怀疑他是不是完全不能接受静灵门的修炼方式,如果实在接受不了,其实可以离开的。
毕竟好的门派又不止静灵门,静灵门只是对命格差劲的弟子来说更容易改变命运而已,也有一些正道门派可以改变,就是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与时间。
作为一个并不想废那么多功夫改变命运但是又确实不想年老后死在劫数上的天生坏种,余酩直接就去看紫渊居士给出来的方案。
紫渊居士还不是直接建议,而是给出好几个备选。
第一,正常考及格,之后在寻找对象的过程中表现得倒霉一点,让人觉得是客观原因导致缘分没到;第二,选一个比较弱的可控对象先修炼,后期有更喜欢的再去换;第三,直接选择不要考过去。
三个选择都能达到不离开静灵门的目的,非常贴合余酩内心那隐秘的妄想,于是他没想太多,直接就选了最简单的第三条——放弃考试,让自己考得差一点,好拖延时间。
静灵门里天赋差的比比皆是,余酩当时年纪还不算特别大,所以考差了也并不突兀,老师们只会以为他还是有什么不懂的,回头再努力讲解一下,说不定过个一两年就考过了。
选了最简单的办法逃过一劫,余酩忽然就对这样的人生心动起来,他忍不住想,如果改变命运能让他为所欲为,那他为什么还要战战兢兢地努力呢?
只要体验过一次顺风顺水的人生,就很难再接受自己破破烂烂累到不行只为了能过上普通的生活,光是是落差感就让人窒息。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像苏云那样过得起富贵生活也能天天打工抠搜着生活,大部分人努力就只是为了能享受快活的日子,而不是吃苦。
余酩吃到了甜头,便逐渐对紫渊居士卸下心防,后面他又来了几次非常准确的预言跟解决办法,都说在余酩的心坎上,解决办法呢,依旧是让余酩自己选,不过并不是每次选择都有好的结果。
比如说某次静灵门准备统一带弟子们出去游学,并且让弟子们在途中找到自己心仪的对象时,紫渊居士给出的预言是“余酩会在这场游学中救下一只猫妖,并且在老师们的撮合下选择跟猫妖定契,回到静灵门后结为道侣”。
从预言上来说,猫妖不是僵尸或者恶鬼,更不是乱七八糟的魔,是可可爱爱的小妖精,静灵门不少觉得恶鬼恐怖的,最后也选的精灵妖怪,至少好看可爱啊。
余酩对这个预言其实没有那么拒绝,但问题是紫渊居士后面又来了句“猫妖修炼方式特殊,可能会影响你的修炼速度,并且之后你可能因为它特殊的修炼方式而被迫离开静灵门”。
离开静灵门这个问题余酩觉得有紫渊居士帮忙了应该没那么危险,不过选择猫妖后修炼速度变慢的问题,余酩就很难接受了,他来静灵门就是想改变命运、增长修为、赚大钱当人上人的,哪里能因为一只猫就放弃自己的目标?
作为一个从小就在乡下长大的孩子,余酩即使后来去跟老道士学习了不少万物平等、爱护花草树木小动物的理念,依旧没有改变动物就是用来吃的想法,他出生的那个年代有吃的就不错了,哪里会想什么万物有灵又平等。
猫妖就成了妖精也是猫,是畜生,余酩自然不会因为一只猫就搭上自己的前途,于是他在紫渊居士给的建议里,直接选了不去参与游学那一条,选择的理由是老道士死前给他算过一卦,说最好不要离开静灵门。
余酩都把老道士给搬出来了,静灵门的老师不好再劝,就任由他跟其他一些有特殊原因的弟子们留守静灵门。
提到猫妖跟游学,安静和也想起来了这件事,他忽然说:“这件事我有印象,当时我去了,而且确实有一个师兄救下了猫妖,但是他们并没有成为道侣,师弟,后来我们游学回去,也没有人跟猫妖成为道侣,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又如何?如果那是我的缘分,我没去,那猫妖没找到道侣也是很正常的事。”余酩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奇怪的,并且静灵门弟子游学回来后他已经找过了,知道没人带小猫回来。
“不正常,那只猫的姻缘根本不在静灵门弟子身上,也就是说,它不可能跟你结为道侣。”安静和相当笃定地反驳。
余酩愣了一下,觉得安静和无理取闹:“师兄你是不是把基本功都忘完了?这是我的缘分,我没去当然命运就改变了,猫妖没跟静灵门其他道士有缘分那不是很合情合理?再者说了,别的师兄师弟也有自己的缘分,怎么能是我没赶上才轮到他们呢?”
安静和思索一会儿,摇头:“我们带队的老师里有非常擅长推演的,如果是因为你没去造成的新命数,那老师至少能看出来,老师甚至担心猫妖会不会跟静灵门有缘,如果是某个弟子的命定之缘,那肯定要带回去试试看,就算错过了时间没成,那也尽量试试,但算出来的结果就是猫妖与静灵门无缘。”
一个与静灵门无缘的猫妖,被静灵门救下就是过路缘分,静灵门的老师们自不会强求它非得去跟弟子们凑对,他们这门功法讲的就是两情相悦和缘分,不能强求。
不管从哪方面想,都像是余酩被紫渊居士给骗了,他应该去参加游学才对,去游学了遇上猫妖也不会跟它结为道侣,命中无缘的话,老师反而会建议余酩慎重,再喜欢的对象,如果没缘分,会走得很辛苦的,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坚持住。
静灵门护短,没缘分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别陷进去。
苏云心里也忍不住嘀咕,她就是以防万一找来的静灵门等人,没想到这余酩还真有可能是被骗的,一下子都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表情来,怜悯也不是、幸灾乐祸也不是。
小辈们年纪都小,苏云脸皮厚就算了,平板那边的车绪鸣等小道士都尴尬不已,他们甚至另外拉了个群,还叫上了苏云,试图让苏云缓和气氛。
【铃兰灯灯老婆:苏馆长,你快说点什么啊!】
【静灵门十三师兄:是啊是啊,苏馆长,你父母当年可能说会道了,很擅长处理这种尴尬场面的。】
【静灵门二十五师兄:有吗?我怎么觉得那两位从来都是只要尴尬的不是自己就不会尴尬啊?】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你们让我说啥?其实我没太尴尬,而且这场面我说什么都不好吧?万一余酩恼羞成怒自爆了怎么办?】
【铃兰灯灯老婆:说得有道理啊,那我们要不要给师父提个醒啊?让他说话别太直白了。】
群里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余酩开口了:“师兄,所以你是觉得,紫渊居士骗我?我有什么好骗啊?”
安静和直视他的眼睛:“你最好骗的地方就是你慢慢会自愿接受对方给的每一个信息,并且自信自己不会被骗,所以哪怕人家说的是假话,你碍于面子跟自尊心也不会去怀疑。”
霎时间,余酩忽然觉得安静和说得很有道理,一开始他也不是没防备紫渊居士,可当对方一次次拿捏住自己的心理、提出的建议都非常符合他的心理预期的时候,就难以再拒绝对方的任何建议。
后来更是有种,只要听对方的话,他就能过得很舒坦并且肯定能躲过命中劫数的感觉,时间久了,还真不会再去怀疑紫渊居士的任何话。
余酩久久没开口,似乎是在思考安静和说得到底对不对,如果紫渊居士自始至终都是在骗他 ,那他知道的消息岂不就是……
苏云看余酩一副三观受到了冲击的样子,加上群里的催促,想了想,就开口说:“余先生,你先别纠结,不如再往下说一点,我特地把静灵门的大家找来,就是担心你知道的消息有假,现在大家都在,你不妨全说出来,有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解决啊。”
这话是哄余酩的,趁他现在受到了冲击,苏云想的是,余酩最好直接把赵涂胡跟幕后黑手的相关信息都暴露出来,可如果全都是假的,那苏云算是白忙活了。
余酩看了眼苏云:“说得轻巧,这事如果全是假的,那我对你们来说其实没有任何用处,你会帮我?”
“会,你说你只要开了口就会被发现弄死,就像我当初那样,可你想想,我现在好好的在这里,如果说还有能救你一命,那就是我了。”苏云煞有介事地忽悠。
能不能救是一回事,现在要不要先把人稳住骗到线索是另外一回事。
余酩看不出来有没有相信,不过之后他开口直接换了个口吻,不再是从自己的事情上暗示,而是直接说得很清楚,像是要证明紫渊居士的预言一样。
不再用暗示的话顾左右而言他之后,余酩直接说出了每次紫渊居士对命格改变的测试。
一开始余酩半推半就地答应试试 ,后来紫渊居士在交流中难免提到一件事——人的命格想要改变的话,到底是应该替换还是应该做出改变,如果改变,是要改变自己的,还是改变其他东西呢?
紫渊居士疯狂地想要知道这个答案,甚至跟余酩抱怨过,如果有更多的人愿意去给他做实验就好了。
余酩刚开始还不管他怎么抱怨,后来听得多了,自然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这么想要知道命运跟命格要怎么改变啊?
对此,紫渊居士给出的解释是,他很羡慕一些人的命格,那些人生来好像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得到了人世间最好的东西,有些人是财富、有些人是修为、有些人是运气……这些人的命格无一例外都非常好。
“世界上好的命格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呢?比起那些金银财宝、权力富贵,我只是想活得久一点,这又有什么错?”紫渊居士如是说。
“你这话说的,谁不想腰缠万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长生不老啊?这可能吗?也就老天那玩意儿是吧?”余酩当紫渊居士在说梦话,他不觉得谁能长生不老的,对他而言,活那么久不如腰缠万贯来得实在。
然而紫渊居士并不需要余酩理解,他只需要余酩配合他做实验。
甚至余酩在静灵门都做过实验,那是紫渊居士请求他帮忙,并且用了一些改善体质、加快修炼速度的灵物交换,刚好那时候余酩不能修炼功法,很需要这样的东西来提升修为,就同意了。
安静和听得直想打他:“你连自己宗门的弟子都用来给人做实验?你疯了吧?”
苏云赶忙按住安静和:“门主门主,消消气消消气,你先听他怎么说,或许问题不大呢?”
有苏云拦着,余酩一口气把话说完:“是跟……苏馆长当时遇见的情况差不多,我一直不想掺和,就是因为这个事情从很早就开始准备了,但三十年前并没有成功。”
话音落下,所有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不知道安静了多久,苏云松开按着安静和的手,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你说什么?我当时的情况?”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余酩闭了闭眼,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在你身上做的事情,其实具体的我并不清楚,因为我只知道从前的实验过程,但目的是一样的,他们在试图利用这种方式来改变某种命运。”
“你的意思是,你徒弟赵涂胡被他们找去当打手,还挖走了我所有的器官,就是为了利用我的命格,去改变另外一个人的命格?”苏云嗤笑着说 ,甚至觉得这些人有病,都应该去治一治。
余酩没点头也没摇头,思索好半晌才开口:“我不确定,你出事的时候我在专心准备报复乌家老爷子,而且自从收了赵涂胡当徒弟之后,我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他了,一直专心修炼。
“所以对紫渊居士现在的研究成果如何,并不清楚,我刚才一直用我自己的经历来暗示,就是因为,你的遭遇灵感,可能来自我的过往经验,你再仔细想想,我们俩前二十二年的人生是不是很相似?”
有了余酩过于详细的自白对比,安静和忍不住回头重新看了眼苏云的面相,而车绪鸣他们开始按照苏云的生辰八字演算。
光看面相是难以知道苏云曾经命格如何的,而车绪鸣那边因为算的是过去苏云的生辰八字,所以算出来的结果完全贴合苏云的过去。
车绪鸣猛地叫出声来:“师父师父,不算不知道,苏馆长还真的跟师叔的过往好像啊,都是小时候被人换了生长环境,后来没有回到家中,跟着学习,可在长大后出现了改变命运的人。”
余酩被老道士换了生长环境对应苏云被苏家偷走,等一帆风顺长大后,老道士死亡余酩碰上了紫渊居士改变命运,苏云则是因为苏芸在二十岁前后出现导致苏家在她这里变成陌生人,本质上来说,都是因为一个人毁掉了自己的正常生活。
时间虽然不是完全能对应,事件也有些勉强,可余酩原本就是想用这类似的节点暗示苏云想知道的真相,同时避免自己说出了线索被追杀。
现在因为知道紫渊居士可能早就在欺骗他,余酩则是直接将能对应上的地方说了出来。
苏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稍等,我捋一捋,按照余先生你的说法,你认为你被紫渊居士中的经历,是早期紫渊居士做的实验,而我会被那么对待,是因为紫渊居士做出了一定的成果,并且是你实验的加强版本?”
“我是这么认为的,具体是不是,或许我死后你可以再去把紫渊居士绑了让他告诉你答案。”余酩两手一摊,有种临近死亡后无所谓的摆烂之感。
“说起来,你们都能算到我是怎么死的,我就不赘述了,可你们真觉得,我的脏器被挖走,就能作为改命阵法,从而改动某个人的命运吗?”苏云有些茫然地问。
这个事情自从知道后苏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真正被改变命运的,似乎是苏芸本人,她的命格曾经是苏云的,所以光算命格,她接下来的人生大概会一帆风顺。
可不知道为什么,苏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他们之间的命格能交换,是苏家找人让苏芸身上的气息趋近苏云,而这作假的气息,又能维持多久呢?
等苏芸自己把身上的气息给作没了,苏家又打算如何处理这个命格以及苏芸?
安静和修为较高,他回答说:“苏馆长,从理论上来说,其实是可以的,所以你的脏器被挖走,很大概率就是抓去制作某个维持改变命格的阵法,就像……静灵门一样。”
闻言,余酩猛地看向安静和:“你什么意思?静灵门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阵法?”
“这件事其实只要顺势找了道侣的人都会被自己的师父告知,”安静和看着余酩扭曲的脸顿了顿,还是说了下去,“静灵门能够改变命运,一是禁地的阵法,二是静灵门建筑的设计,三是自己选择的道侣,最后才是功法,少了任何一个,改命都会失败。”
苏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她毕竟不是静灵门的弟子,之前车绪鸣跟她说的线索里不包含这个,有点空闲他都用来秀老婆了,苏云自己也不耐烦听,左耳进右耳出。
余酩被震惊得直接吐了口血出来,双眼瞬间通红,他一顿一顿地转过头去看平板里的小道士们,他们脸上没有一个人的脸上出现震惊的表情,表示他们都知道这件事。
甚至苏云脸上的诧异都比那些小道士重,余酩一下子反应过来,他被修改的命运是什么了——老道士算出来他本来的命格,所以想送他去静灵门改命,如果他在静灵门好好待上一辈子,就算今天他要出事了,静灵门也会拼命救他。
而紫渊居士的出现,把静灵门可以给他改动的命格又改回去了,紫渊居士不是在跟余酩的命格做改变,是在跟静灵门的阵法斗,说不定紫渊居士可以通过静灵门的改动失败逆推出修改命格的办法。
苏云从余酩的表情中也看出来其中的关键之处,轻轻啊了一声:“ 啊,是这么回事,紫渊居士不是算出来了余先生你的命运然后让你改变,是算出来你会被静灵门造成的影响,然后一步步避免你因为静灵门做出改变,只要你不改变,命运就可以维持原样。”
可余酩原本的命格是什么样呢?
他是个忘恩负义、眼高手低、好吃懒做还心比天高的小人,没有静灵门的精心教育与培养,他可能会倒霉一辈子,甚至因此做出许多伤天害理的事。
老天有时候很不公平,有时候又相当公平,烂人就会碰上烂命格,好人却未必遇上好命格,活着就是痛苦与悲哀。
原本静灵门的特殊功法加上环境,可以让余酩慢慢成为一个普通人,至少没那么烂,后期有了道侣管着加上命格对冲,迟早会变成一个好人,却在紫渊居士一次次的干涉下,命格没有丝毫改动。
余酩当年吃掉母僵的心脏后已经变成了僵尸,他不生气的时候还能维持人形,现在已经出现尸化的现象,仅剩的理智让他饱含怒气地质问安静和:“静灵门到底是怎么改动弟子命运的?难道不是传说的功法吗?”
在道门中,人尽皆知静灵门可以通过双修的功法改变破烂的人生命运,正常修炼实在熬不住的都可以投靠静灵门去。
安静和沉默一会儿,直接将真相说了出来:“一开始,静灵门是没有这种传言的,祖师爷创办静灵门,单纯就是他有一位不是人的道侣,为了跟道侣能平平安安在一起,所以创建了独门功法不受影响……”
祖师爷根本没想过要把静灵门发扬光大,他一开始是创造功法,后来是觉得跟道侣需要一个家,就在现在的静灵门地址上建造了一个道观。
接着他们出去游玩的时候没忍住收了几个徒弟,学都是正统道术,不过其中一些弟子受祖师爷跟师母之间的影响,也找了不是人的道侣,没办法就只能去学祖师爷独创的功法。
妖魔鬼怪身上都有毒,对人来说相处久了,会中毒而亡,就像白娘子的故事那样,妖还算好了,鬼、僵尸和魔身上的鬼气、尸气、魔气,随便一样都能让人死上七八十次,没有静灵门独特的功法做抵消,就真成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慢慢地,弟子又收弟子,静灵门一步步发展壮大,倒成了别人口中可以改变命运、跟妖魔鬼怪做道侣的存在。
但其实,静灵门跟普通的道观没什么区别,刚开始都是简单的道术知识基础,后面不选修静灵门的功法也可以正常修炼,只是进度会不如其他家正经道门的功法快而已。
不过也因为静灵门的特殊情况,所以很多祖先都在寿终正寝后选择变成跟道侣一样的东西,并且长眠在静灵门禁地中,他们定下的道誓永远不会破,说好永生永世就是永生永世。
由于每一代的门主都用这样的方式与道侣永不分离,导致静灵门出现了奇怪的风水——只要是好好在静灵门修炼的人,都会受到静灵门阵法的保佑与祝福。
其他道观也有类似的阵法,不过那是保佑修炼顺遂的,跟静灵门不一样,静灵门保佑弟子都百年好合。
说句玩笑话,静灵门门主全是恋爱脑,所以直接保佑弟子们都恋爱顺利。
除去门主们死后在禁地形成的阵法,还有静灵门本身的多数建筑,那是一代代门主为了让自己道侣生活得更好而一次次调整、修改风水形成的养魂圣地。
毕竟人妖有别,对人好的地方未必对非人的道侣好,可偏偏门主们修炼的方向又不一样,甚至很少能出现两个门主修炼同样方向的情况,所以只能加一个物种就修改一次门派建筑风水。
到了现在,静灵门的建筑风水可以容纳任何物种,包括苏云这种奇奇怪怪的体质都没问题。
有句话叫风水养人。
在玄学道门中,风水是一个大类,厉害的风水大师可以逆天改命也可以于无形中杀人,传闻中上一辈的风水大师能以风水化万法,她甚至能用风水来逆推任何一种道术,可以说将风水玩到了极致,无人能出其右。
静灵门没请过这位风水大师,但祖上请过,专门设计了独特的建筑风水,连静灵门那座山都是有讲究的,这样的风水能在潜移默化中调和人的心境与根骨,慢慢改动人的性格与思维,最后影响命格。
有了这两个前提,加上静灵门老师的贴心教育,进行到第三步“找道侣”,命格就差不多可以改变了,功法反而是四个条件里最不重要的东西。
“至于第三步一定是找道侣,是因为在道门里,基本相信找道侣是为了两个人能够共同进步,俗话说,找个好的对象就像是第二次人生,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是愿意与你互相扶持着往上走的,父母都未必能改变你的事情,你肯定会愿意为了自己爱的人妥协。”安静和说起来还忍不住露出微笑来。
苏云看着安静和脸上的微笑,莫名觉得熟悉,回忆了一下,哦,车绪鸣那恋爱脑每次提到老婆也这么笑,只能说不愧是师徒。
但是这样的笑容在余酩看来,不外乎是讽刺,他怨毒地看着安静和:“师兄,你在笑什么?笑我可怜吗?还是我轻信他人没能改变命格的愚蠢?”
安静和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只是想起了我漂亮温柔的妻子而已,她那么好,我想起来笑一笑很正常啊,难道你这么多年还没有老婆吗?”
余酩:“……”想把这些人统统都杀了。
“别生气别生气,”苏云又出来和稀泥,“余先生你别往道侣这件事上提了,你没发现他们全是恋爱脑吗?言归正传,如果静灵门需要的前提是建筑风水跟禁地阵法,那紫渊居士找与余先生你做事情里,有没有跟这两样东西相关?”
虽然生气安静和脑子有病,余酩现在却更想捅死紫渊居士,勉强被苏云拉回理智,摇头:“没有,我说过了,他找我实验的事情上,更贴近你被摘器官的过程,比如说,他会让我去更换某些受伤师兄弟身上的器官,以及根据他们的命格做出一些影响他们脏器的事情。”
安静和这么平和的人,这次都忍不住生气,他直接拎起余酩的领子:“你说什么?你还去换了师兄弟们的器官?我们对你哪里不好啊!你随便听信一个外人的话就对我们下手!你疯了吗?”
余酩直接甩开他:“我是疯了!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我就是想换个更好的命格有什么错?大家都是烂人!凭什么只有我过得这么苦?紫渊那神经病偏偏找上我!是我的错吗?”
“你简直……”安静和指着余酩,修养让他没把难听的话说出来,都含在嘴里。
苏云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帮他把词补上:“愚不可及、死不悔改、无可救药、朽木难雕……这些够吗?”
第三十九章
就算苏云在旁边和稀泥, 依旧没能阻止安静和跟余酩打架,两人的修为都不低,安静和又是目前静灵门的门主, 修为比余酩还高, 没一会儿就把余酩按着揍了一顿。
余酩被打到后面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当初离开静灵门的时候安静和跟他一样还没开始修炼功法,甚至年龄比余酩小,现在他出逃这么多年, 也没少努力,可依旧比不过他。
这一刻, 被安静和打都不觉得丢人了,余酩心里只想把紫渊居士找出来大卸八块, 如果不是紫渊居士一直给他洗脑, 他能混成今天这样吗?
要是他好好在静灵门修炼几十年, 现在说不定也是静灵门德高望重的长老了!
安静和到底没下死手,不管怎么生气, 还是得让余酩将受害者名单给吐出来了,那些被紫渊居士换了器官的人说不定还被紫渊居士控制着, 必须尽早去处理。
“说,你到底换了谁的脏器?又换了多少?紫渊居士除了让你换脏器, 还有什么?”安静和拎着一脸血的余酩怒道。
余酩裂开嘴露出一口血牙:“师兄,你想知道的太多了,我没什么不能说的, 不过呢, 我活到现在了, 烂命一条,一张吐真符而已, 我死了不就等于没用了?”
吐真符的限制确实是人得活着,如果余酩直接发疯自爆,那就没人能从他嘴里问出答案来了。
安静和的脸色十分难看:“你想怎么样?”
余酩脸上闪过一丝扭曲的恶意:“我把名单告诉你,你发道誓把紫渊居士杀了送到地府去陪我怎么样?”
作为名门正派,肯定不会随便杀人,安静和气成这个样子也只是打了余酩一顿,他自有老天收 ,他的犯的罪还无法用法律来制裁,只能看老天想怎么惩罚他。
苏云忽然冒头:“你倒也不必非得逼安门主为了救人而去杀人,更何况,那个紫渊居士要是命不该绝,肯定杀不了他,静灵门改变命格是好处改,想要人死,得往坏处改,静灵门怕是斗不过紫渊居士。”
余酩现在看见苏云就想发疯:“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总之,我活不长了,如果你们不答应,我宁可去地府跟后土娘娘告状,看老天收不收那玩意儿。”
“你——”安静和气得直接把余酩给丢到地上,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从小到大,他在这种歪理上都说不过余酩。
“别急啊,静灵门解决不了的问题,不代表我们西城殡仪馆不能啊,你仔细想想,我们这是殡仪馆,难道不是想送走谁就送走谁吗?更何况,你回忆一下紫渊居士给你说的预言,他能影响的人里,不包括我哦。”苏云轻笑着说。
然而余酩冷笑一声:“你能有什么办法弄死他?你连他在哪儿都找不到。”
苏云不赞同地摆摆手:“格局小了不是?我找不到他,他能找到我啊,思维要开阔一点,就像我找不到你,但是我可以想办法让你自投罗网一样,他啊,迟早会来找我的。”
这话说得过于自信,让人不信都不行。
余酩想到自己自投罗网的过程,嘴硬:“不一样,我是有了软肋,紫渊居士可没有老婆孩子,你拿什么引诱他过来?”
“你啊。”苏云回答得毫不犹豫,在场的人都差点没听清。
“等等,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余酩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怎么被这种人给骗过来的,难道真是他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
苏云见他一副脑子还是没转过弯的样子,直接说:“你傻啊?你人在这,你徒弟可在外面呢,你给他传消息,他能不接收?作为你的徒弟,他跟紫渊居士也有联系,你把我的消息单独发给他,让他来救你就好了,多的一句话都不用说,他们自己就会来找我麻烦。”
到底很简单,没一会儿余酩也反应过来了,苏云的意思是,紫渊居士有太多理由来亲自见苏云一面。
首先就是该死的人没死,甚至换了个命格,这个手法甚至比紫渊居士当年做得更完美,毕竟苏云当初是真的死了,她现在的命格跟当初没有一点联系,从她现在的面相上看,完全看不出死过一次。
其次就是苏云的存在,余酩死前忏悔会碰上的人是紫渊居士自己算出来的,要说他自己对万法不侵的人不感兴趣是不可能的,说不准他找上余酩筹谋多年,就是为了等这个所谓的、万法不侵的存在呢?
当余酩向徒弟赵涂胡透露,苏云没有死甚至换了命格并且拥有万法不侵的体质,他们如何不心动?
余酩越想越觉得是这么道理,甚至恨不得现在立马把消息发出去,然后狠狠在紫渊居士到来后亲手把人捅死,不,捅死还不够痛快,应该千刀万剐!
看余酩已经心动,苏云又说:“余先生,不着急,你的死期应该没那么近,不妨等到乌家老爷子的葬礼过去再通知赵涂胡。”
“为什么?”余酩不乐意,谁知道他死期还剩几天?万一就在乌家老爷子的葬礼上呢?
“因为你现在直接去说显得很刻意啊,你是想报复那些看不起你的人才安排这些事,并且你因为修炼,已经把跟紫渊居士联系的事交给了赵涂胡,你现在报复的事没办法,急匆匆去跟赵涂胡联系,怎么看都像别有用心。”苏云耐心给这脑子迟钝的老头解释。
余酩已经快被苏云忽悠瘸了,仔细想想,居然还觉得苏云说得挺有道理,就跟安静和说:“行,我就当是苏馆长帮忙付报酬了。”
见余酩松口,安静和赶紧向他要名单,结果余酩摇摇头说没有,那些交流的纸鹤早就毁掉了,他那时候为了不留证据,所以名单也没留下,只能凭借记忆告诉安静和自己对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然而等甩完锅,余酩又说:“不过,有个事情我得提前说一下,我不知道那些人被换了器官之后如何了,我知道这事要是被老师们知道了会被打死,所以尽量避免了任何一种被发现的可能。”
安静和忍了又忍,终究是看在名单的份上,没再动手揍他。
这个紫渊居士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脏器替换可以改变命运的,他最开始是制作一些黄符跟会影响人体的东西让余酩放在那些容易受影响的人身边。
比如说一些人神经衰弱,无法见光、闻重的味道、听见声音,一旦身边出现这些问题,就会失眠多梦内分泌失调,接着人的精神就会变差,影响正常生活。
古时候的巫蛊之术和做小鬼是差不多的原理,只要影响到被害人的身体状况,命运自然就开始改变。
紫渊居士跟余酩说想实验一下,到底能影响到什么程度,就偶尔给他一点东西,让他随便送,不需要后续汇报,只要送出去就行。
不用管后续的事余酩自然没太大意见,每次收到东西就随便塞给一些师兄弟,甚至没去管对方的命格合不合适。
“师兄你也收过,还记得吗?给你的是一个驱蚊香囊,后来你还说很好用。”余酩说了几个师兄弟的特征跟名字之后,忽然说到了安静和身上。
“我?”安静和皱起眉头,想了许久,“你是说,很早之前,忽然挂在我床头架子上的那个香囊?”
话音刚落,一直开着的平板里传来车绪鸣幽幽的声音:“师父师叔,是这个东西吗?”
殡仪馆的三人顿时偏头看过去,车绪鸣手里捧着个很旧的香囊,除了他之外,另外一个小道士手里也有,看起来像是批发的。
余酩皱起眉头:“我在寝室里放了这么多吗?这么多年了居然也没人换?”
经过余酩的辨认,其中只有一半是余酩放的,另外的他不认识,不确定里面有什么,更不确定静灵门里是不是有别的人跟他一样被紫渊居士欺骗然后放了其他物品在静灵门的宿舍跟寝室里。
就算余酩只放了一半,其他的也不敢再留下,万一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呢?
车绪鸣帮忙去找其他师兄弟检查过来,发现类似的东西居然有上百个,都是莫名其妙就出现在宿舍里,大家都以为是别人带回来的,平时他们自己也会做一些香囊黄符贴身放,宿舍里出现这样的东西并不突兀。
直到现在说开了,互相一问,发现有不少是无主之物。
车绪鸣那边在找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余酩趁这个间隙,看到什么就说一个名单,那些师兄师弟都快被他说了个遍了。
安静和听到后面,忍不住说:“余酩,要不你直接说谁没被你坑害过吧?这样人数还少点。”
“……我要是记得我不直接说了?”余酩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帮了紫渊居士放这么多东西,还分文不取!
越想越亏。
车绪鸣他们动作快,找出来各种小玩意儿后问安静和怎么处理,还有要不要根据这些东西追踪紫渊居士。
安静和看了会儿,说:“这些东西上的气息都被你们盖住了,找不到对方的,而且这些都是很普通常见的东西,日常对大家的影响本身没有特别大,静灵门的风水能化解,这大概就是我没中招的原因。”
苏云倒是很好奇,就在旁边问:“要不我们拆开看一下里面是什么东西?我很想知道。”
一些香囊黄符而已,没什么不能拆的,车绪鸣直接就拿了当初余酩送给安静和的那个直接打开,倒出来一堆干草药和一小块碎玉屑。
那玉屑小得可怜,像是人家做玉件剔下来的肥料,连边角料都算不上。
“师父,这个玉屑是什么意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车绪鸣捡起那米粒大小的玉屑屏住呼吸,生怕大点声就把东西吹跑了。
“玉石属阴,这玉屑怕是来的地方不正,用久了会倒吸人体的阳气,从而导致人精神不济以及日常运势很差,不过它太小了,加上静灵门风水盖过了这些东西产生的影响,所以一直没起作用。”安静和无奈为自己的蠢徒弟解答。
第一件都打开看了,其他东西自然也会被拆开,东西大差不差,不是玉屑就是一些对人身体稍微有点影响的物品,还有一些是单纯药物,平时碰一碰还好,长时间肯定会不舒服。
至于那些黄符,它们的符文意义是好的,可用在不对的人身上,就会出现负面效果,类似于车绪鸣当年学艺不精给莫青桃画的黄符一样,不仅没用,还催发了莫青桃的桃花劫。
东西稍微都看过后安静和放下了一点心,因为这些东西可以说是无伤大雅,小道士们刚入门的时候也会犯类似的错误,将不合适的东西做了出来还舍不得丢,有静灵门的阵法跟风水压着,到底没出什么大事,等到修为上去了,也不会受这低等级手段的影响。
余酩列完了这些物品名单后说:“这里面有许多东西我也不认识,而且我已经离开三十年了,许多东西已经被人清理掉,静灵门里应该还有人受到紫渊居士的蛊惑在偷偷放东西,而且,这只是第一阶段,你们看看那些香囊的边缘,最新的看起来都有不少年头了。”
找出来的这些小玩意儿里,只有余酩送给安静和的那个香囊是最旧的,看得出来小道士们误以为那是安静和自己的东西,所以存放得很好。
除去这个年头已经奔五的香囊,其他最新的一个看起来大概是前几年刚放过来的,十分新,香囊的味道还残留着。
安静和脸色难看:“明知道没有用,为什么还要一次次试?”
“不知道,或许你可以以后碰上了紫渊居士,去问问他为什么能坚持这么久。”余酩嗤笑一声,觉得安静和问为什么简直多余,他们要是能知道为什么,就不会被骗得团团转了。
苏云一直凑在平板前跟车绪鸣嘀咕那些东西是什么,后来她看到其中一个黄符的符文,猛地叫车绪鸣停下:“等等车大师,这个这个,你右手边第三个小道士手里的黄符袋子,那个花纹拍给我看一下,拍清楚一点。”
车绪鸣根据苏云的描述一个个找过去:“这个袋子?有什么特别的?”
听见苏云的声音,余酩跟安静和都停下名单登记,跟着苏云的视线去看平板里的黄符袋子——有的道观会根据客人的要求给黄符封袋子,外面用的一般是红布,直接缝成三角形,再用红绳串起来可以挂到脖子上,一般是给小孩儿。
而也有些符文直接写在红布条上,直接一折、一翻就能做成袋子的模样让客人带回去。
车绪鸣举起来的那个布袋子已经拆开了,里面是一张转运符,保佑日常顺利开心的,而红色的布袋子上则是有很浅的花纹,凑近了看才能看出来是红梅喜鹊的印花,早些年的裁缝铺里很喜欢用这种便宜料子给人做一些简单布制品。
“看得清楚吗?有什么问题?”车绪鸣举得手累,见苏云半天不说话,就出声询问。
“我小时候好像见过这花纹,但是在哪儿呢……”苏云呢喃着回答,死活想不起来。
余酩在旁边说:“这种花纹多常见啊,你从前肯定是在谁家小孩儿身上看到了,但凡家里有心去求个符的,带回去的黄符袋子大差不差。”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苏云就点点头将花纹记在心里,准备有空再去找找,不急于一时。
清理完了这些小样的物品,余酩接着开始报紫渊居士第二阶段实验的名单,由于第一阶段没有特别明显的成果,第二阶段紫渊居士就激进许多,他想试试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如果错位了,会不会影响命运。
比如说A奔来应该在接受B的帮助后互相成为朋友,但经过紫渊居士的操作,让B变成了伤害A的人,并且找来C去帮A的忙。
后果可想而知,本该是朋友的两个人变成仇人,而毫无相关的人却成了朋友,命运被搅和得一塌糊涂。
偏偏余酩最擅长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他做这种事都不用别人教,仿佛无师自通,不过紫渊居士在第二阶段上并没有实验太久。
“他认为这种影响方式并不能算完全改变了命运,因为在未来的命运上,该是朋友的人还是会成为朋友,而不偶然相交的人终究难以把这段关系坚持下去,简单点说就是人为的缘分等于有缘无分。”余酩说着耸耸肩,现在说起这个感觉自己当时真的好蠢。
命理一事博大精深,苏云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看过一部《牛郎织女》的改编剧,里面就差不多做了紫渊居士类似的事,就算是将红线牵到了另外的人身上,该在一起的人还是会被互相吸引,牵错的红线自然就断了。
而在第二阶段的实验之后,紫渊居士沉寂了很久,这时候已经快到余酩离开静灵门了,他那时候年纪逐渐增长,拖得自己都累,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明明知道这是自己的选择,依旧会满心不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紫渊居士对余酩提出了“换命理论”。
余酩觉得对方异想天开:“换命是怎么换?狸猫换太子吗?你也不想想,历史上有几个人是能换成功的?”
“不成功是因为只换了身份,可如果是交换了命盘、命格、身体甚至是灵魂呢?是不是就等于给自己换上了一个更好的命?”紫渊居士在余酩拒绝后这么回他。
看到交换命格这一条,余酩顿时心动了,他愿意陪着紫渊居士实验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给自己换一个更好的命来躲过劫数吗?
于是余酩当即答应下来,直接问需要他怎么做。
紫渊居士似乎算准了余酩会答应,下一次他的纸鹤就带来了一颗封存良好的肝脏。
附赠信纸上写“余先生你有一个朋友已经得了肝炎,但他不知道,将来他会慢慢变成肝癌,药石无效,但这个肝脏是健康的,并且从一个不会得肝癌的人身上取出来的,你可以交换过来”。
两颗肝脏的主人未来命运是一个会得肝癌,另外一个不会,换过肝脏后如果将来两个人的命运发生了交换,那说明紫渊居士的理论是正确的,身体交换后确实能影响命格。
可如果没有任何改变,那就只能继续实验,看看到底是要把整个身体都换掉,还是交换身体了也不能成功。
道门里有可以交换一部分器官的高级道术,就好比聊斋中总会出现的换头换心故事,有迹可循,但需要很高的修为。
紫渊居士考虑到余酩无法操控这些道术,所以让他将肝脏带去了静灵门中一个阵眼,然后用纸鹤里带的黄符烧成灰让那个弟子吃下去。
余酩弄了点小手段,将黄符烧得很碎,灰烬混进了食物里,哄骗对方吃了下去,三天后他去阵眼处取了肝脏,发现这颗肝脏跟他原先放的那颗完全不一样。
后来的这颗肝脏看起来就有点问题,颜色没那么鲜艳,有些保存不良的样子。
当时余酩还有点心虚,怀疑自己修为不够,肝脏没换成功,反而让新鲜的肝脏快腐烂了。
偷偷将肝脏送走,余酩一直在想自己要用什么理由跟紫渊居士说自己没有任何问题,肝脏就是自己坏掉的。
然而等了好多天,交换肝脏的那个弟子没什么问题,紫渊居士也没来消息,余酩渐渐把这个事情以及心虚抛在脑后。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紫渊居士来说,换成功了,另外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在一个月后忽然疲惫且难受,去医院检查,已经患上了肝炎,在进行治疗中。
而紫渊居士给对方再一次进行了批命,发现对方的命运中已经多出了“患肝癌”这件事。
余酩却觉得这完全就是偷换概念,好好的肝脏被人换了颗坏的进去,当然身体也会坏掉啊,世界上还有换器官的手术呢,难道说做个手术治病就是换命了?”
紫渊居士不仅没对余酩的杠精行为感到生气,反而认为他说得有道理,于是劝说余酩做更多的实验,这样才能有大量数据才证明,交换身体或者器官到底能不能改变命运。
“我那段时间,大概换过上百人的脏器,好的换坏的,坏的换好的,有时候是换其中一个,有时候是换很多个,但影响最大的,是心脏、眼睛跟……魂魄。”余酩犹豫了一下才说出最后一个词。
“魂魄你们也敢换?不要命了?”安静和两眼一黑,感觉阎王爷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苏云听着眉头一跳:“换魂魄?是死人跟活人之间换、死人跟死人之间换……还是活人跟活人之间换啊?”
第四十章
话说得太顺口, 余酩、安静和还有平板后昏昏欲睡的小道士们都愣了一下,仿佛没听明白。
好半晌,车绪鸣疑惑开口:“死人跟死人还换什么?那不是……两个鬼吗?”
苏云突然反应过来, 沉默一会儿:“……我的意思是, 把鬼的命格也换了,就像是把某个鬼的功德换到另外一个鬼身上,以争取罪大恶极的那个鬼可以不受那么多罪。”
“十殿阎罗又不是瞎的,还能让这点小手段骗过去?”车绪鸣没好气地说。
“其实……紫渊居士真试过, 但就是被揭穿了,所以这条路不了了之。”余酩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于是, 整个地下室更沉默了。
苏云一拍手:“所以说,有能力的人从不抱怨大环境, 紫渊居士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 尤其是你余先生, 你但凡从人家身上学到一星半点的,你说不定也能改变命运了!”
余酩冲她翻白眼:“你觉得紫渊居士能让我学会这精神吗?”
那确实不可能, 便不继续往下讨论了,反正余酩现在没多少时间能重头再来, 要不是苏云突发奇想把静灵门的人找来,他还被骗着呢。
在紫渊居士的研究里, 重要器官会影响人的一生,如果只是换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器官,还是可能会被命格掰正回来, 但重要命格替换是不可逆的, 后面就算再换回来, 也无法收回一些影响,除非在影响发生之前就终止实验。
其中有个算是紫渊居士实验分水岭的例子——余酩的一个师兄回家探亲救人被捅了几十刀, 身上脏器被多出破坏、失血过多、肌肉损失、肌腱和神经多处断裂,加上送医时间太晚,医生给出的结果是要么做好人瘫痪的准备,要么准备后事。
静灵门的老师收到消息,赶紧联系了杏济观的道医过去试试,看看能不能救回来,自家弟子,肯定是要想办法救。
余酩跟着其他弟子作为探望代表过去,然后他就在火车上又碰到了紫渊居士,对方递了消息,说这次的弟子情况很不错,适合当一个完美实验品。
这次的事安静和也参与了,但他那时候年纪不大,除了跟着走动,以及看到师兄的惨状特别难过气愤外,没太多情绪,至于余酩在其中做了什么事,安静和完全不知道。
“紫渊居士通知我,他要偷偷把那个师兄身上受伤最重的地方都给换了,最好换成健康且命格足够好的人身上摘下来的器官,我有时候觉得他简直就是在做蠢事,可……当时那个师兄换了身体之后,确实性情大变并且离开了静灵门,我甚至怀疑,紫渊居士是不是连魂魄都一块换掉了。”余酩说起这个事情也是一头雾水。
安静和皱起眉头:“可是你在其中做了什么?”
余酩直接回:“望风,你那时候还问我去哪里了,我说出去玩,因为难得来一次,但实际上我就在医院里,主要是给紫渊居士的望风,如果有人过来,就通知他赶紧跑,并且器官也不是一次性换完的,他每天都在道医们过去查看情况前换一点。”
每次都在道医前手动换一两样器官,道医们检查过后只会觉得是病人接受了治疗在慢慢康复,而不会去想,是有人直接把坏的器官丢掉换了新的进去。
苏云对这个流程很感兴趣:“这么说的话,紫渊居士就是跟当初从我身体取出器官后一样,直接换到了需要的人体内,并且对方性情大变?可是换了我命格的人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呀。”
“不太清楚,我知道你的命格现在被苏家那个亲生女儿用着,但是她确实性格没太大的变化,所以我才怀疑,紫渊居士当时可能连魂魄一起换了,可是我真看不出来,或者,师兄你想想。”余酩不耐烦地把问题丢给安静和。
按时间推算,安静和当时有二十岁出头,人虽然还蠢蠢的,至少记事了。
安静和迟疑了一会儿,说:“那个师兄我有印象,他出事之前是个特别好的人,而且已经定了修炼方向,修为并不差……其实我当年就怀疑一件事,以他的修为 ,很难被人打成那个样子的,除非发疯的人修为在他之上。”
余酩对静灵门没感情,自然跟这些师兄师弟的不熟悉,许多事情就听个表面,现在听安静和说才知道有这么回事:“他已经选定方向了?那道侣呢?他都不当道士了,还离开了静灵门,道侣怎么办?”
问这个并不是余酩忽然大发善心转性了,单纯是他八卦。
安静和回道:“他并没有找道侣,只是定了方向,说是他找老师算了一卦,觉得跟鬼有缘,本来是打算修鬼的,说不定是前世有段情,今生变成了人鬼情未了。”
静灵门并不会因为徒弟们没找到道侣就不继续往下教了,而是希望徒弟们能够找到自己的方向,选定后将来如果道侣的种类不对,也可以换,至少得定个大的方向。
赵涂胡就是提前定了要选最强的僵尸,而余酩是拖着没定,修为一直到叛逃之前都不高。
也有很多弟子跟离开的师兄一样,先去算自己命中到底跟谁有缘,一般是算个类型就完了,提前做好准备。
像离开的师兄那样,定完了修道方向反而闹着要离开是几乎没有出现过的事,毕竟道门可以结婚生子,许多人并不排斥,虽说静灵门特殊,想生未必能生,可应付家里人说身体不行是够了,自然没什么人在有修为后决定离开。
在安静和的印象中,那个师兄后来经过了非常漫长的手术时间终于清醒过来,原本温和有礼的人,忽然变得非常狂躁,看起来像个只会无能狂怒的废物男人。
那个年代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流行词来形容一个人如何,安静和去探望时听见了自己的师父跟对方说话。
师父说:“可你以前上山,就是来修道的呀 ,现在怎么就觉得当道士没意思了?”
“静灵门又穷又破,说好的修道,你看这是修道吗?当着道士还说有修为,那我怎么被人打成这样?”师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各种嘲讽。
“你一直温吞有礼貌,或许只是不想跟普通人动手,做手术这段时间你的态度也不是这样啊。”师父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难过。
然而师兄充满恶意地回道:“我当然得装得好一点,不然你们走了不给我治病怎么办?看起来你们是真有本事的,肯定是因为你们把真本事教给我,才让我被打成这样,你们要是见死不救,我多亏啊。”
本来是好心救命,被对方这么一颠倒乾坤,倒成了静灵门的不是,师父也被气到了,直接同意对方退出静灵门,连手续都不用回去办,回头道士证直接由静灵门这边去吊销。
因为师父被气得离开,安静和没知道太多后续,后来回了宗门,其他年纪更大一点的师兄偷偷告诉他,说那个师兄性情大变,回家后殴打自己的父母亲戚,还找了个老婆,一家人被他整得支离破碎。
安静和觉得那个师兄不是这样的人,还忍不住偷偷去看过一次,发现原本清瘦高挑的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肥头大耳丑陋不堪。
都说相由心生,原本那个师兄长得蛮俊朗,现在完全看不出是本人,反而是很凶恶的面相,大腹便便,走出去能吓哭小孩儿的模样。
可是一个从小在静灵门接受教育的人,离开前还说好要如何修炼,难道大病一场真会让人变成另外一个模样吗?
安静和将自己看到的事情说给师父听,师父说,人不可能做没有目的事,那师兄从前在静灵门的模样肯定没有任何问题,他现在都即将修炼功法了,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半途而废,他就算是某些人派来偷功法的,也得等功法到手再暴露真面目才对不是?
所以师父怀疑,他们去救人的时候太晚了,师兄的魂早就散了,他们救了个怪物回来。
“怪物?是说有孤魂野鬼趁人将死未死的时候进入了身体里鸠占鹊巢吗?”苏云疑惑地问,她在书上看到过类似的案例,但没亲眼见过。
“师父是那么说的,师兄的事整个都透着一股古怪,我们静灵门与他人无怨无仇,只能怀疑是师兄的魂散了,但我们非要救,倒也不是说师兄的魂魄完全没在身体里,可能就是一部分在地府,一部分被人占了,所以看起来还是师兄本人却性情大变。”安静和说起来相当唏嘘。
这个事情静灵门没办法,应该说从古至今都没有特别好的办法,这就像是做了个换心手术,人体器官有自己的记忆,你要救命,就得接受这种变化。
很多做过换心手术的病人以及病人家属都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一般医院是劝家属慢慢来,经过复建后用关爱与亲情的记忆覆盖掉原本器官的记忆。
安静和师兄那个就像是倒霉被换了个人渣的心脏,以至于人都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苏云听得有些恶心:“这种行为,不就是强制性把两个人给换了过来吗?就像两瓶饮料,难道互相换了个瓶子,就算是改变命运了?”
“那时候主要是实验,”余酩给苏云解释,“类似的实验还有不少,因为不确定到底换什么东西能够更改命格,所以紫渊居士什么都试一下,后来也有换了全身器官也不成功的,不过那不是静灵门的弟子,是我听他说的。”
除了静灵门,紫渊居士还发展了其他人当自己的实验品,就以改运改命来引诱控制那些人,如同引诱余酩一样。
曾经有个城市发生重大车祸,紫渊居士直接过去找了幸存者,其中一个幸幸存者几次被下了病危通知书,医生却始终没放弃,经过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抢救,最后推进了ICU。
医生都说,这可能就是留下一段时间的命而已,并不能完全救回来,然而那家人有钱,就这么吊着命,如同乌家老爷子那样,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弃。
紫渊居士刚好就看上了这样的身体,直接给人换了受伤的器官跟一些骨头,奔以为能看到跟安静和师兄一样的情况,到时候就可以成为案例与成功证据之一,结果病人好好地恢复了,并没有性情大变,命格也没有任何变化。
余酩说完这个例子,对苏云说:“苏馆长,你仔细想想,这个例子,是不是更接近你跟苏家那个亲女儿的情况?有人给你们换了命格,但你们好像没有任何改变。”
“是这样,虽说我已经死了,不算在没有改变的情况里,但那个苏芸是没有任何变化的,她换上了我的命格也没有变得像我。”苏云有些嫌弃地说。
“所以我才说,你现在的情况是紫渊居士根据多年实验调整的结果,他利用这些年的经验,已经可以做到只换命格不换人了。”余酩冷笑一声,拳头都捏紧了。
苏云还是有点没明白:“可是,我推测的结果是,苏家另外找了人推后我死亡的时间,才让苏芸占了我的命格啊,如果这些事情都是紫渊居士做的,你又怎么说自己不清楚呢?”
结果余酩说:“你傻啊?紫渊居士当然是两头收钱了,这边收了苏家的钱说要给苏芸保命,然后又盯上了你的命格,就让撺掇苏家说,把你跟苏芸的命格换一换,然后他算出到底是谁要你的命格,两头出主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翻车,但你被抱走替换的事,是他做的。”
说着说着,居然还绕回了苏云当年被抱走的事,现在这看起来更古怪了。
苏云抬起手制止了余酩的话:“等等,你怎么说回我这边了,你离开静灵门是三十年前,我出生,是在二十六年前,紫渊居士的计划,居然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
余酩点点头:“是,关于你的事情,我其实只参与了一点,因为我当时已经逃出来四年了,修炼速度一直在下降,静灵门又追得凶,很着急,没空陪紫渊居士玩过家家。”
“那你又是为什么叛逃?我很后悔当时亲手解开了你的阵法,如果你没能出去,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安静和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难过。
看着安静和相当难过的表情,余酩直接说:“师兄,你不来救我,也会有别的师兄师弟来救我的,那是就是没有被改动的命数,我一定会因为贪念离开静灵门,而当时,紫渊居士跟我说,那个子母僵跟我有缘分,如果我能得到那个子母僵,我就可以离开静灵门,出去做生意,赚大钱,当人上人。”
从某个角度来说,紫渊居士其实算得没错,余酩确实赚了钱,哪怕是替代楚飞独的,后来也有被人奉为大师的毕恭毕敬对待的时候,哪怕仅仅是昙花一现,依旧让那个时期因为修为暴涨而目中无人的余酩对紫渊居士深信不疑。
然而很快,余酩开始发现不对——他修炼速度太慢了,从一开始可以跟静灵门前门主打得有来有回,到后面居然被打得抱头鼠窜,根本不是紫渊居士说的,出来后就能当人上人,改变命运。
紫渊居士当时也一副疑惑的模样,反过来怀疑余酩是不是在静灵门没学好,毕竟他如果真的学好了,不可能带着一个强大的母僵而修为毫无进步。
怀疑余酩的时候紫渊居士还相当道貌岸然,他说:“余酩啊,我只是一个算命的,我可以给算出人生命数,但我不能帮你修炼啊,你在静灵门也不是没用工学习,那有没有可能,你的功法是不全的呢?”
余酩听他推卸责任已经快气死了:“你不是会算命吗?你不是算得准吗?那你怎么不算算到底是不是?还要我自己想?”
谁知紫渊居士忽然一脸苦恼:“其实有件事我没告诉你,像他们这种大门派,都是有护山大阵守护重要东西的,比如说功法啊、宝物啊什么的,所以外人基本算不出来,除非我修为比他们一门派的老怪物们加起来都强,但你看看这可能吗?我修炼八百年都不行啊。”
对方说得还蛮有道理的,余酩想来想去没想到反驳的话,就信了,并且根据紫渊居士的建议,准备日后再从静灵门策反一些有修炼天赋的弟子,看看能不能找到原因。
这就后来为什么赵涂胡修炼得好好的选择了叛逃,还在叛逃前去把祖师爷放了出来、偷了宗门的灵芝。
余酩不管怎么相信紫渊居士的预言,生活是自己在过,所以他除了接收紫渊居士的消息之外,还得自己讨生活,加上他为人虚荣又贪心,开始走上不归路。
差不多逃出来四年后,余酩被静灵门逼得太紧了,准备来个金蝉脱壳,但是这个时候紫渊居士来说,他碰上了一个可能出生的绝佳命格,但是他的技术还不成熟,如果现在破坏了,会很可惜。
“可能?还出生?你有病呢?可能出生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是好命格?我都快被静灵门弄死了,你撺掇我出来的,不给我想办法,反而在这可能,信不信我弄死你?”余酩听紫渊居士这捕捉四六的话就想打人,恨不得当场把紫渊居士的脑袋拧下来去给静灵门赔罪。
“哎呀,你别急啊,这个出生的女孩儿,是个太岁命,你想想什么是太岁?只有她犯别人,没有别人犯她,懂了吗?这命格啊,老天来了都得给她嗑一个,如果你能分到她两分命格,你就不用躲躲藏藏了!”紫渊居士用一种你怎么这么不识货的眼神看余酩。
余酩一下子就被刺激到了,不想承认自己不识货,也是贪心苏云的命格,他那时候被静灵门撵狗似的撵,恨不得打回去,怎么可能对这样的命格不心动?
但凡看过苏云或者苏芸如今命格的都知道那是太岁命,完全不用避讳,苏云听着也没什么不舒服。
倒是余酩小心看了眼苏云:“咳咳咳,苏馆长,我等会儿说你别生气啊,你那太岁命格谁看到都很难不心动的,这世界上好的命格就那么几个,皇帝、皇后、贪狼、紫薇、破军,你这太岁命进可当皇帝退可一生富贵,是个人都想要。”
苏云摇摇头:“我不会生气,命格这东西对我来说就是个没什么用的财产,丢就丢了,我就当倒霉被人偷了件不是很重要的东西,重要的是,到底谁要我这命格还不明不白地杀了我?”
余酩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苏云的脸色,确定她没因为这个生气,就继续往下说:“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其实啊,那个命格太好了,紫渊居士没敢动,况且……他来找我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知道有苏云出生,是因为紫渊居士接了苏家的单子。
苏家父母那时候还恩爱,想要个小女儿,打算凑个儿女双全。
那个年代生二胎可不容易,也就是苏家有钱,可以随便罚款,像他们那样的世家,嘴上说着不重男轻女,其实老大不是儿子的话,肯定拼一个儿子,如果老大是儿子了,就贪心地想要个儿女双全,将来女儿还可以打发去联姻。
不过恩爱夫妻肯定都会装模做样地说想要个漂亮女儿。
找人算命很讲究,国内不允许测胎儿性别,算命其实也是在看男女,当然可以偷偷做,不过算一下是顺带的。
苏家找到紫渊居士后,对方一看那胎位,就知道是个短命鬼,就暗示苏家夫妻说:“这胎儿啊,跟另外两个胎儿是三秒钟前后按序出生,但是你家女儿是最后一个,这种事,最前面的跟最后面的都不好,中间时辰出生的命格,才是占便宜的。”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苏家一听就知道自己家的女儿大概命不好,于是赶紧问是不是剖腹产提前出生能避开啊?
紫渊居士赶紧阻止:“不行啊,第一个出生的那个命格是个穷鬼命,你们的女儿,要是穷一辈子,意味着什么?”
苏家现在有权有势,他们的孩子肯定衣食无忧,如果孩子是个穷鬼命,那只能说明苏家倒了。
不能第一个出生也不能最后一个出生,中间出生他们倒是想啊,可哪里掐得这么准,前后就三秒钟,就算是同一个手术室里做剖腹产,都没办法刚好掐住这三秒。
这个预言弄得苏家夫妻心情非常不好,刚想要不换个厉害的算一下呢,就听紫渊居士说:“二位要是能接受,我可以说得再详细一点,刚才那是粗略算算,事实上并不是不能解决的。”
苏家夫妻的心理一下子就被拿捏住了,刚才还只是粗略算算的话,那深入算算,话可能不好听,但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啊!
于是紫渊居士就将自己算好的预言说出来:“其实啊,出生时间带来的命格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谁当了苏家大小姐二十年,谁就会死!只有命格最强的那个孩子能度过这次劫数。”
换言之,三秒前后出生的三个孩子里,只有中间出生的那个孩子成为苏家大小姐二十年后不会死。
不得不说,苏家夫妻一下就心动了,他们犹豫了一下,问紫渊居士能不能把中间出生的那个孩子抱过来养,让她当大小姐 ,反正苏家的财产足够多养一个孩子。
然而紫渊居士非常神秘地摇了摇头:“不行哦,你们这样是骗不过老天的,抱养来的孩子跟亲生孩子一对比,谁是亲生的就很明显,人家老天捏着命格呢,哪里是你们多抱养一个就能解决的?”
“那怎么办啊?我们就看着女儿死吗?”苏家夫人怀孕情绪不定,直接就哭出来了。
“您先别哭,我敢这么说,肯定是有办法的,我能想到的办法是,你们啊,把自己的孩子送走,别去看也别去相认,最好呢,二十岁等劫数过了之后再认回来,然后呢,抱养那个出生在中间的孩子,假装她就是苏家的大小姐。”紫渊居士说的时候眼里闪过精光。
苏家夫妻有些犹豫,不养自己的孩子,反而要去换一个不熟悉的孩子算怎么回事啊?那不亲不熟的,难道老天就看不出来他们偷偷换掉了吗?
见两人好像不上当的样子,紫渊居士继续诱惑道:“你们别不信,看过《聊斋》里换头换脸的故事吗?其实啊,你们这就像是给自己女儿换个头,老天那边呢,因为中间出生那个孩子的命格,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就像故事里那个貌美的大小姐,只要她死了,就没人能怀疑有人换了她的头。
苏家夫妻还是不想拿别人家的女儿当自己的孩子疼,自己的孩子不疼反而去疼一个抱养来的,这叫什么事啊?
紫渊居士看他们油盐不进的,眼珠子一转,就说他们再考虑考虑,毕竟距离孩子出生还有几天。
趁这几天,紫渊居士找到了余酩,问他怎么办,最好出个主意,毕竟这命格啊,不用真是太浪费了,他们得找多少孩子才能碰上这一个太岁命?
现在有的皇帝皇后命跟贪狼紫薇那些都一把年纪了,而且已经身居高位,身边最少都跟着三五个老家伙,不是他们能接触的。
苏云这个刚出生的太岁命,应该是他们一辈子里唯一一个能碰上的绝佳命格。
余酩也是个混的,直接说:“你不会给人做点手脚啊?只要做出点征兆来,还怕他们不信?”
“这不行,他们要是一气之下把亲生女儿也给疏远了怎么办?我就直说了,这三个时辰出生的孩子啊,都是女孩儿,而且她们三个的命从头到尾都是缠在一起的,如果其中一个废了,那我们换命格是绝对不成功的。”紫渊居士头疼地说。
“那你就去跟苏家说,这个抱来的孩子命格绝佳,如果是出生在苏家,那苏家的事业会更上一层楼。”余酩思来想去,就想出了这样的主意。
紫渊居士回想了下苏家夫妻的面相,觉得能行,商人重利,能让他们放下亲情的,只有利益。
这一次苏家夫妻在几番犹豫之下,终究是同意了,那个年代真的很不容易,他们虽然趁改革开放后抓住东风发展了事业,可这恰恰说明,上面的想法绝对会影响市场,但凡是有远见以及消息来源的,都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于是苏家同意了紫渊居士的做法,准备把两家的孩子交换过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日后可以再做亲子鉴定换回来。
谁知紫渊居士坚持说不行,他说那对能生出绝佳命格的夫妻本身命格也不差,人也鬼精,如果交换了女儿的话,说不定不到二十年就被他们发现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苏家夫妻直接问他到底怎么样才行,直接听他的算了。
紫渊居士说,第一个生出孩子的那个女人她是未婚先孕,并不期待那个孩子,所以那个孩子是穷鬼命,苏家最好是将那个穷鬼命的女婴直接弄死再去交换,然后直接把两个女儿都换到自己这边。
苏家夫妻不明白为什么要弄死其中一个女婴,这事做得愈发不地道,他们甚至怀疑紫渊居士是不是跟那两对夫妻有仇,如果真有仇的话,他们不是给人当qiang使吗?
表面上苏家夫妻装作同意的样子,还跟那两个孕妇住进了同一家私人医院里,做好了同一天生产的准备。
原本苏家夫妻要去查紫渊居士的背景跟生平,想着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公报私仇利用他们,结果查来查去,只查到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是个非常准的大师。
哪怕是换人、换调查途径,最后得到的结果都完全相同,平时他没什么仇人,在同行里也很低调,看着就是个闲云野鹤、仙风道骨的普通道士,算得还准。
消息显示没问题,苏家还是不放心,又去调查了准备生产的两个孕妇,其中一对夫妻很恩爱,就是普通的小资家庭,能住进私人医院像是花光了家底,但两个人都很高兴。
还有一个孕妇是独身的,没有人照顾,连娘家人都不在,听说她是未婚先孕,本来跟男方谈得好好的,准备生产完就结婚,结果男方出轨,女方脾气硬,直接就分手,还打算把孩子给打了 ,但是她月份大了,打胎她会受影响,不得已才选择生。
这样的孩子,就算生下来估计也是送给人的命,不过送人总比在不爱自己的父母身边好,万一养父母对她好呢?
查来查去查不到紫渊居士跟这些人的联系,苏家只能放下疑惑,相信紫渊居士的预言。
中间紫渊居士又给苏家夫妻洗了几次脑,余酩从旁偷偷给苏家夫妻使绊子,让他们相信,只要接触了那个穷鬼命的女儿以及孕妇就会倒霉,于是更加不敢跟那孕妇接触。
时间很快来到三个孕妇生产的时候,她们三个完全就是前后脚开始阵痛、破羊水,也是一前一后被推进了生产室。
那个年代的医疗资源其实没有那么富余,很多地方如果孕妇多且是同一个时间生产的话,甚至会被推进一个手术室里生,互相能看见此生最尴尬、最没有尊严、最丢人的时刻。
只有私人医院能够给每个孕妇单独的手术室以及最好的服务,避开了尴尬跟丢人,有些生孩子的场景真是女人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噩梦。
三个孕妇被推进了不同方向的手术室中,其中一个是孤零零生产,没有任何人在外等候,季微棠那边自从进了手术室,外面的苏一翎就跟热锅上蚂蚁似的,手里抱着保温桶走来走去,旁边还有个预备照顾月子的阿姨拿着小被褥、头巾、外套等东西。
苏家那边阵仗比苏一翎这边还大,光阿姨就有好几个,都是等着照顾大人跟孩子的,还有营养师等专业人士。
因为人多,所以多一个少一个不就不明显,在孕妇推进手术室后,苏父去找了紫渊居士,向他确认到底要做什么。
紫渊居士那天带着画过妆的余酩,宣称是自己的徒弟,面对苏父的疑问,就说等,以及买通护士,最先出生的那个孩子可以偷偷抱出来,反正那个母亲肯定不会管。
至于苏一翎跟季微棠那边,紫渊居士的想法是,让护士偷偷给季微棠上一点镇静剂,让她意识别那么清楚,免得她听见了孩子哭,或者护士想办法捂住孩子的嘴,再把孩子给换进去。
这种事他们都是第一次干,毕竟是当着孕妇面的狸猫换太子,一个不好就会被母亲发现,尤其那个母亲还非常疼爱自己的孩子,那真是一点动静都瞒不过;。
护士是早就买通的,苏家思来想去,最稳妥的还是趁孕妇疼的时候给她偷偷打一点药,让她迷糊,又不至于太清醒,回头她问起来,就说她疼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其实真到了那个时候,孕妇的精神都很差,那个想丢孩子的一生完就晕了,季微棠这边倒是有点意识,可听护士说要抢救什么的,也晕了过去。
至于苏母那边,因为是二胎,所以很顺利,生完人还清醒着。
三个孩子就这么摆到了苏父跟紫渊居士的面前。
第一个孩子在哭,第二个孩子在笑,第三个孩子在睡觉,仿佛已经明白她们接下来的命运。
苏父对着第一个孩子伸了好几次手都没完全按下去,反而让她哭得更厉害,旁边的紫渊居士看不过去了,他直接丢出去一枚银针扎进小孩儿的天灵盖里,顿时小孩儿就没声了。
“所以,第一个孩子是紫渊居士杀的?就为了骗过我爸妈?”苏云蓦地睁大了眼睛,她偷听到的消息是苏父把孩子杀了,没想到真正动手的是紫渊居士。
“不死怎么行啊?你爸妈多精的人你不知道啊?不给个死婴他们根本不会相信,而且看他们还把你救了回来,估计这个死婴也没骗他们多久。”余酩没好气地说,那对夫妻是真的很难骗。
苏云欲言又止,可是余酩说得没错,苏一翎跟季微棠太精了,换任何活的小孩儿过去,他们肯定会从细枝末节发现那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紫渊居士觉得换个死婴让他们死心最好。
结果这个死婴刚开始确实骗过了他们,谁能想到,他们会去各个寺庙道观给苏云祈福啊?还刚好碰上有真本事的道士,直接把紫渊居士的谎言给戳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