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车绪鸣就知道苏云得这么问, 直接说:“放心吧苏小姐,下午我已经把关于余酩的合同寄出去了,不过我这边只有邮政小包, 具体几天到不一定哦。”

邮政小包的赫赫威名苏云还是听过的, 听说这个物流能送到全国任何一个地方,这也是车绪鸣那深山门派还能寄东西的原因,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东西它慢啊,说不定苏云把人搞回来了合同还没寄到。

“……你们就这么放心交给邮政小包吗?不如直接画个传送阵传来给我。”苏云隐晦地指出问题所在。

“画阵法传到滨城有点远, 但传到楼下邮政就很简单。”车绪鸣露出贫穷的笑容,有些钱还是得给别人赚, 可以花十块八块搞定的事情,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呢?

苏云沉默一会儿, 感觉大家其实都很抠搜, 没什么区别, 道家思想就是从心,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就不去做, 没人可以改变。

此时车绪鸣已经吃完了三份不同的面条,拍拍肚子问苏云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

随后苏云思忖一会儿, 主要还是就余酩的行踪问了下:“之前你们宗门追杀余酩的时候,有搜查到他的行踪吗?”

车绪鸣在自己准备的档案里翻了翻, 说:“有,一开始是他道术还不成熟,光有修为, 功法呢, 比较低级, 我们门派说是双修也可以,所以只要开始修炼, 进步就很快的,第一年他还被打得到处逃窜,第二年左右,就不太能追得上了。”

还是他带走的母僵实力太强,前期完全可以反哺大量的修为给余酩,直到他的修为跟母僵平衡,这时候就可以继续修炼后面的功法。

而余酩十八岁进入静灵门修炼,花了十几年背门派里的功法、修炼知识,他理论相当扎实,课业上的成绩也很好,除了修为这一项,大家都知道,以一个没有太大天赋的人来说,他这个修炼速度其实很快了,后面有属于自己的双修对象后会更快。

事实也如老师猜测,他积累的大量知识让他侥幸提前找到子母僵后直接处理了子母僵,并且修为日进千里,后面吃了母僵的心脏,更是比老老实实修炼的前门主进步还快。

花了不到两年整,余酩从被追杀得十分狼狈变成可以躲得游刃有余,可见一个没什么善心的人一旦获得实力有多可怕。

余酩在被追杀的十年间,前面五年的行踪还是好找的,遍布大江南北的样子,到处乱窜,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被追杀五年后,基本就没什么人见过他了。

苏云听到这个回答,很是震惊:“没什么人见到过,不就是赵涂胡的情况吗?你们一开始怎么没联想到一起啊?”

“要不是你说,我们谁都联想不到一起啊,已经过去那么多年的事情了,他们的性质也不一样,余酩这种是会被所有人追杀,碰上可以就地正法,赵涂胡是罪不至死,我们虽说同样要给他惩罚,但在确认他杀人做恶事之前,顶多废他修为。”车绪鸣简单跟苏云解释了一下两者的区别。

一个是确认发疯无恶不作的神经病,一个是贪得无厌但好像还有底线的小师弟,静灵门给出的安排也是不一样的,并没有在长时间的探索中将他们联系到一起。

更重要的是,余酩消失多年,多到大家都以为他可能已经死了,在各种接单的地方都没听说过他,静灵门自然觉得,可能他还是没抗住母僵的侵蚀。

修炼有风险,余酩又是只有理论知识没有老师指点的,谁知道他最后跟母僵什么情况呢?

反正余酩只被追踪了五年,后面五年到现在,完全没人见过他,算八字又算不出来,大家就以为,他可能真的死了。

如果没死,今年他也六十了,还能掀起什么大浪?

苏云微微颔首:“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心里就有数了,不管如何,现在这两人应该是凑到一块了,不然赵涂胡的痕迹没那么干净,他还年轻,手头就算有灵芝也不可能进步那么快,后面的事你们别操心了,放心交给我。”

这边说了“放心交给我”,第二天苏云就摆大烂,继续她那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然而既然在外面露了脸,就不太可能清净下来。

自从乌姑姑的事情后,乌瑜自觉跟苏云已经缓和了关系,并且了解到苏云是无辜的,他就致力于给苏云洗刷名声,比如说在八卦群里说当初两个苏家就是抱错了,苏云的亲生父亲也姓苏,两个都是苏家的女儿,在医院出生都会叫苏小妹,抱错不是很正常?

别的富二代就起哄,说他们之前哪里是觉得抱错的问题?他们是觉得苏云贪图苏家富贵被赶出去了。

乌瑜就解释说,根本不是苏家赶苏云出去的,是苏云自己走的,她什么脾气啊?苏家又不算多照顾她,赶忙要留在苏家?她亲生父母对她才是真的好。

群里的人发现说不过乌瑜,就开始造谣说乌瑜是不是看上苏云了,不然怎么总给她说话?

此时有个人冒头就来一句“肯定是乌瑜给自己家姑姑办葬礼的时候对苏云暗生情愫了,毕竟苏云长得那么漂亮”,一旦开始给女生造黄谣,所有人好像就占据了辩论高地,可以随意嘲讽女生以及为女生说话的人。

眼看乌瑜不行了,苏云正好在潜水,嫌弃地啧了一声:“就知道乌瑜是个战五渣,连我吵不赢,还想试着舌战群儒,勇气可嘉。”

说完,苏云就冒泡入场。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哦,我这么漂亮,那你们整个群都喜欢我?每个人给我v五十万证明一下你们的爱意。】

【乌鱼子:苏云你居然还在这个群里?】

乌鱼子就是乌瑜的昵称,他今天骂太多,已经是龙王了。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八卦群的消息快,我每天都会上来看看谁家需要办丧事了,可以直接联系我,我可以给你们打十一折。】

从苏云冒头开始,其他人就不说话了,背后说说就算了,大家起哄了可以说是开玩笑,而且平时苏云看起来就是个不会水群的人,只要消息刷上去就不会被她看见。

现在苏云出来了,还真没几个敢跟她中门对狙的,怕她真的抬着棺材去各个富二代的老宅那给他们上眼药。

家里有点底蕴的富二代,哪个没年纪大的长辈啊?各家老爷子也几乎都还建在呢,要是苏云那么去老宅一闹,说什么他们在外给她介绍了生意,家里长辈能打死他们。

况且,苏云是真能做出这种事的,从小就会告状,就对着家长们的肺管子戳,因此这些二代在本该嚣张的年纪,没少挨揍,都是苏云整的。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怎么没人说话?不是说我办葬礼了就对我暗生情愫吗?来几个高级点的,我保证给你们家最高的服务,服务好不好,乌瑜人也在这,让他给你们详细说说,别说我不照顾你们。】

看苏云有意来帮自己,乌瑜士气大涨,立马开始说自己的姑姑葬礼多正点、多正统、多周到,仿佛乌姑姑办一次葬礼,好得快能活过来了似的。

此时终于有个敢说话的了,不过话也不太好听。

【路人甲:苏云,你也不是滨城二代圈的了,你混在这个群里,就是想让我们给你介绍生意吗?】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全滨城就两家殡仪馆,人都是要死的,不找我,你们找另外一家也不怕闹鬼,亏心事做多了,总会碰见鬼,你们是信那一家能保你们,还是信我百鬼不侵呢?】

这话顿时惹了众怒,有人开了个头,他们就敢来跟苏云对线了,而且苏云那话说得好像他们就一定会撞鬼一样,多不吉利啊?

然而苏云等他们刷了一会儿,幽幽发了一句。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哦?你们确定吗?】

就这句话,让所有人顿时跟哑了的炮仗一样,再不出声,他们恍惚想起来,苏云手里总有他们莫名其妙的把柄,有些很恶劣,有些或许无伤大雅,可那些年,如果没有苏云,他们手里可能都沾着人命。

而在苏云离开轮到苏芸当他们世界中心的时候,苏芸那人只会怂恿他们做某些并不光彩的事,做完哪怕后悔,也没有后悔药吃,现在苏云说的话像是在说,她虽然离开了六年,但依旧对他们了如指掌。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行了,没事干就多敲木鱼,别老想着搞事情,我要睡觉去了,乌瑜,你也别试图叫醒一群装睡的人,当然,如果真的要办葬礼的,可以直接联系我,给你们打十一折。】

发完苏云就关手机继续睡觉了,比起混在群里看他们吵架,还是睡觉好玩。

过了会儿,群里有人问十一折是什么意思,他们去还得加钱吗?

他们讨论一会儿没答案,就艾特乌瑜,让他来解释解释,毕竟现在圈子了,好像只有乌家在苏云那办了葬礼,还是为了僻静去的。

【乌鱼子:好像是全套的意思,原价的服务就是普通的、别人都有的葬礼,十一折葬礼会有单独的棺木、自己捡骨头、头七守灯服务,我姑姑就选了全套,她还请我们吃饭,人挺好的。】

听乌瑜说完,大家只觉得他被PUA了,明明是被坑了,还觉得划算,真是人傻钱多。

这时候群里忽然又冒出来个几乎没说过话的号。

【乌瑾:乌瑜没说错,确实很好,如果真有事,可以去找云云帮忙,记得多给钱,人家帮我们是情分。】

平时乌瑾跟苏凛这种家族继承人并不会到二代圈八卦群里说话,虽说他们还是因为二代的身份被拉进来了,不过他们仿佛跟其他纨绔有壁,玩不到一起。

现在乌瑾都出来给苏云说话,喊的还是从前苏云在苏家的昵称,大家赶紧唯唯诺诺应是,不见刚才怼乌瑜的风采——这么多人里,他们也就敢惹乌瑜这二傻子了。

市中心,乌家商业大楼总裁办公室。

乌瑜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猛地扑到办公桌前:“哥你真棒!看他们被吓的傻样,我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在群里乱说话!”

看着被弄乱了的文件,乌瑾抬头看向自己这个傻弟弟:“苏云的事,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她当时走得太痛快,后来的一切消息都是从苏芸、苏凛乃至所有苏家人口中说出来的,苏云没让他们满意,自然会处处诋毁,你干嘛要跟他们吵?”

“我就是气不过啊!从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苏云多可怜啊!平白被人骂了这么久,她自己都不知道。”乌瑜义愤填膺地说。

“她未必不知道,或许只是不想管,她现在入了道家,或许已经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以后你也少惹事,省得我跟她还得出来给你撑场面。”乌瑾感觉自己总在重复这句话,然而乌瑜每次都是乖巧认错、下次还敢。

另一边,苏云睡了一下午起来,发现自己又收到了几条消息,自从她来殡仪馆后,会收到的消息只有各种店铺推新、父母和员工的,现在顶多加上乌家人。

不过这次给她发的是一个许久不聊天的账号,对方连昵称都没有,可见从前两人并不熟悉。

苏云坐起来,努力缓和刚睡醒眼睛的模糊,定睛一看,对方自我介绍了。

【易纺槿:苏云你好,我是易纺槿,你可能对我没什么印象,我是你高中时候的地理课代表,我看你在群里说可以办葬礼,是真的吗?】

看着这人的自我介绍,苏云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她确实是地理课代表,不过是高一的,因为高二苏云转理科去了,没有课代表,文科都是学习委员、班长、副班长兼任,毕竟是三个会考结束就不可能再碰的科目,没必要额外设立课代表。

对方态度还行,苏云就秉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回她。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是的,乌家都在我这办过一次,想什么样的葬礼,钱到位一切好说。】

发完,苏云又找出殡仪馆的价目单给她发过去。

过了会儿,易纺槿给了联系方式,问可不可以直接打电话,靠文字有点难说清楚,苏云同意了,也给了自己的工作号码,让她打过来。

很快,那头打电话过来,听声音相当疲惫。

“喂您好,是苏云吗?”易纺槿的嗓音有些紧。

“是我,易小姐您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跟我提,在不违背法律与尸体意愿的情况下,我们尽量满足。”苏云假装自己是个周到的客服。

易纺槿那边似乎松了口气:“呼……我还以为你是讽刺群里那些人的,那我就长话短说,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想给自己的孩子安葬,但是不希望引人注目,可以吗?”

听完,苏云下意识回了句:“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啊?”

对面顿时没声了,好像没想到,这个梗居然真的有一天能用上。

易纺槿回过神,赶忙说:“不不不,这真是我朋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跟我玩得很好的,班里的另外一个女生,我们两家从小就是邻居,我们一起长大,就是每天都帮我收发作业本,还有黑板字写得很漂亮那个。”

高一的事情那么短,又过去十年了,苏云并不像易纺槿这样有非常要好、感情时间超过了二十年的朋友,对方描述得很详细,但让苏云想起来的,只有“黑板字很漂亮”这一点。

“她是不是还喜欢到处画黑板画,然后全校的艺术版面她都有参与?”苏云挑着自己记得的信息问,在她印象中,这个女生从一开始就决定当艺术生,还非常有天赋,大家从前都开她玩笑说,要她的签名跟画,说不定将来她就成大画家了。

“对对对,就是她,你可能不记得她名字了,她叫路安柠,马路的路,平安的安,柠檬的柠,柠柠之前交了个不太好的男朋友,怀孕了,但是孩子吧……最后两人也没结婚,吵架的时候男方推了她一把,小产了,那孩子都成人形了……”易纺槿说得可磕磕绊绊。

不过意思呢,苏云倒是拼拼凑凑地听明白了。

路安柠是家中独女,非常受宠,跟莫青桃是一挂的,比莫青桃强的是她没那么恋爱脑,平时专注搞艺术,她有句名言流传甚广——男人都不如我画出来的好看,我为什么要跟他们谈恋爱?

因为这句话,得罪了大片长相确实不那么好的二代,而有些长得好的,就依旧还跟她玩,比如二傻子乌瑜。

听易纺槿说,路安柠当年考上了中央美院,后来又出国当研究生,回来后却被父母催婚了。

易纺槿的语气甚至有种同病相怜的无奈:“你知道的,我们是独生女,催得很急,没有兄弟姐妹就可着我们折腾,但是我们因为父母恩情、孝道不能直接拒绝,不然就太不孝了。”

苏云听到这里想了下自己的情况,哦,她爸妈还去度蜜月呢,根本不考虑她有没有对象这件事,似乎是错过了二十年,他们总觉得苏云得按照找回来的时间算,才五六岁,是个小朋友。

总之,在父母的催婚之下,易纺槿跟路安柠都勉强从父母、七大姑八大姨推荐的所谓好男人里各自挑了一个看着还行的。

两人作为闺蜜,既然都定下男朋友了,肯定就开始考虑同一天订婚、同一天办婚礼、同一天度蜜月,本来计划得好好的,路安柠怀孕了。

易纺槿都懵了,这个时代的孩子其实二三十岁还小,许多事情都懵懵懂懂,她不理解怎么路安柠就怀孕了。

路安柠解释说,不知道是套的问题还是别的,她反正就受孕了,所有的计划被打乱。

听说路安柠怀孕了,父母很高兴,他们觉得自己有后了,路安柠生的孩子必须姓路,然后就跟男方那边吵了起来。

两人还没结婚,孩子在路安柠这有天然优势,现在的法律是,如果没有结婚,路安柠生下来的孩子就独属于她一个人的。

结果就因为孩子姓什么这件事,男方家不干了。

男方家里是走仕途的,当初路安柠的父母想强强联合,就在相亲对象里安排了一些官家的儿子,换句话说,他们相当封建,比路家这种要女儿生孩子继承家业的家族还要封建。

婚还没结呢,因为路安柠怀孕,两家就吵得不可开交,一度双方都在公共场合吵起来,不得已,路安柠早期是到易纺槿家养胎。

到了孩子七个月的时候,路安柠没办法继续赖在闺蜜家,就被父母接去了隐秘的别墅生孩子,只要孩子上完户口,谁管那男的是谁。

结果男方找到了地址,直接追过去,说是跟路安柠商量,后面说着说着吵了起来,还动手,路安柠又是个怀胎七月的孕妇,不小心磕到了桌子边缘,孩子没保住。

等易纺槿过去探望,孩子已经没了,两家也不用吵了,男方还想挽回,担心这会影响他今年评级。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都觉得这事不太光彩,但是孩子已经七个月了,有了人形,总不能随随便便就丢了它,刚好我听说乌家最近办葬礼呢,刚想找乌瑜问问,就看到你在群里说是在你那办的,那我们这情况,可以办吗?”易纺槿紧张地问。

最近天气热,孩子存放在医院的停尸间里都一阵阵发臭,如果苏云这还不同意,他们只能大张旗鼓地去滨城殡仪馆了。

苏云听后思索了一会儿:“才七个月是吗?”

易纺槿不知道苏云为什么着重问这个,担忧地应是:“是的,才七个月,但超过七个月了,孩子也成了人形,就算你给它按照成人的大小办我们也没意见的,钱不是问题。”

听出来易纺槿蛮慌,估计她最近也被这事弄得压力很大,苏云就解释道:“你别太紧张,我是想说,孩子不同的岁数,在西城殡仪馆是不同的安葬方式,这种七个月的孩子,我们一般是要供奉泥身婴灵的,流程也挺麻烦,你们最好考虑一下。”

“啊?供奉……什么灵?这是什么东西啊?”易纺槿没听懂,她本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又不爱看灵异类作品,平时还胆小怕鬼,完全没接触过相关的内容。

“唔……就是婴儿的婴,灵魂的灵,婴灵就是小孩子死后无法转世投胎叫的名字,很多人蛮避讳的,觉得小孩子死了不送走不吉利,但我们殡仪馆一向是关爱弱势群体,如果婴儿枉死,就要供奉婴灵,你不要急着做决定,先问问路安柠小姐和她的父母,能接受再来看看供奉的情况,这样我才好给你们安排。”苏云温和解释。

易纺槿听到苏云的描述鸡皮疙瘩就起来了,说话都磕磕巴巴:“哦、哦,原来是这样啊……那、那我确实得跟柠柠说一声,这样,我、我问好了再跟你联系可以吗?”

苏云没什么意见,很多人其实听到这个安排就不来了:“可以的,除了晚上九点到早上六点之间殡仪馆不营业,其他时间我都在。”

随后那边拘谨地挂了电话,听得出来,易纺槿确实害怕这个,但婴灵枉死也很可怜,该有的仪式不能少。

婴灵处理得早将来还能消散怨气重新投胎,要是一直拖着,迟早成恶灵,怕是只能成道士剑下亡魂,好好的一生没了,怎么想都很可怜。

即将初一,苏云被这通电话提醒了,又该去祭拜皇天后土、十殿阎罗、供奉牌位和婴灵,他们这殡仪馆,什么单子都接,活人的、死人的、妖怪的……每到初一十五就忙得不可开交。

苏云去检查这半个月的成果,元宝、纸衣、纸扎类的物品都得准备齐全,不能因为有生意就落下数量,那是他们服务不周。

点了一遍筐子,苏云表扬道:“不错,虽然我们忙活了一阵,还用掉了不少纸钱,但是数量依旧补上了,果然多请个员工是对的!”

就在艳鬼他们开开心心地欢呼时,苏云话锋一转:“不过,刚才有人来跟我咨询葬胎儿的流程,我估摸着,对方还是会心动过来的,你们准备一下,还得做一批小孩子用的。”

平时就有做婴灵的固定份额纸钱、纸衣、纸扎玩具,现在是要趁对方来之前,得再做至少三筐,分别为葬礼、头七、下葬用到的,如果来得及,供奉婴灵的时候还需要一筐。

艳鬼顿时萎了:“啊?那这不是说,到初一之前,我们都没办法休息了?”

“想开点,万一他们觉得麻烦不来了呢?这又不是第一次因为觉得麻烦跟晦气就拒绝了。”苏云轻声安慰。

然而艳鬼并没有被安慰到,无论是哪个结果,好像都不太好。

鬼员工们以防万一,还是哼哧哼哧连夜开始做,晚上苏云在喝晚茶,他们挑灯夜战,努力叠纸钱,叠到后面,他们连拿茶杯都是叠纸钱的手势了。

第二天苏云照旧出来晒太阳,没一会儿接到了易纺槿的电话:“喂,易小姐呀,考虑好了吗?”

易纺槿在那头说:“考虑好了,我们今天过去参观可以吗?柠柠觉得供奉婴灵这件事不错,但还是想看一看再决定,她觉得,如果那环境不好,她回头就找个寺庙供奉。”

苏云笑着说:“欢迎你们随时来,我们这初一十五都会供奉一次,如果你们决定得早,还能赶上下月初一呢,小朋友们在一起,会玩得比较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易纺槿听苏云这么说,忽然就觉得很安心惬意,仿佛那些枉死的小孩子只是到一个托儿所玩耍了,将来玩够了,就会去找自己的妈妈。

易纺槿立马答应下来,说大概下午能到,因为路安柠刚小产,身体不好,做不了快车。

苏云表示理解,让他们不要着急,如果今晚太累的话,她还可以安排住处,保证让客人宾至如归。

周到的服务让易纺槿感觉很安心,连她都心动了,想着如果苏云能保证殡仪馆的服务一直如此,那她将来过世,也想在西城殡仪馆办。

既然下午有客人,还是小产的孕妇,接待的东西就得变一变,苏云提前让艳鬼跟鬼新娘去打扫供奉婴灵的婴灵堂,把旧盘香换上新的、不含麝香等会影响孕妇身体的,同时提醒小朋友们不要调皮吓唬人家。

林琅跟鬼差阿休则是改变一下院子里和待客厅的布置,尽量不要让小产孕妇感到不舒服,比如该有的坐垫跟靠背还是要有,从仓库拿更软、更干净的来。

最后是烧饭师傅,苏云跟他说明是小产的孕妇来参观,点心、饮料等食物他就知道怎么做了,完全不用人操心。

安排好一切,苏云感觉自己累坏了,瘫到躺椅上睡大觉,睡饱饱的下午才有力气带老同学参观。

下午三点,四辆豪车来到殡仪馆门前,除去保镖跟医护,车上下来了路安柠、路安柠的父母和易纺槿,他们还以为是什么小的殡仪馆,下车一看就跟乌家人一样被占地广阔的几栋楼给震惊到了。

所有人都听说苏云落魄,却没想到是这种落魄,总感觉像被诈骗。

艳鬼早早就在盯门口,看到有车来就立马通知了苏云,随后苏云带着年轻貌美的四个员工出来迎接,没带两位师傅,他们平时不做接待。

“路先生、路夫人、路小姐、易小姐,你们好,我是西城殡仪馆馆长苏云,都认识,就不多介绍了。”苏云笑眯眯地跟他们握手。

毕竟是老同学,从前苏云还是“别人家的孩子”,套个近乎更合适。

路母不动声色打量着苏云,笑道:“云云长大了,比以前还漂亮。”

苏云矜持微笑:“路伯母倒是风采依旧,快请进,外头晒,安柠会不舒服的。”

于是疼爱女儿的夫妻俩也顾不上寒暄,跟着苏云一块进入殡仪馆内,进门后他们还恍惚了一下,发现殡仪馆内部的温度十分适宜,不太冷也不太热,至少很适合路安柠这个刚小产的孕妇。

众人来到待客厅,苏云招呼他们坐下:“大家先休息一会儿,上午我跟纺槿说了,这事不着急,如果晚上赶不及回城,不如就在这住一晚,我好跟安柠和纺槿叙叙旧。”

一时间,在场的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易纺槿浑身僵硬:“苏云,你说的给我们安排住处,是住、住这?”

“不算,”苏云笑着摆摆手,等他们松了口气的时候,补上后半句,“殡仪馆后面是我自家的院子,客房管够,放心住。”

“……”易纺槿跟路家三人已经快厥过去了,这孩子的葬礼没开始,他们已经先帮孩子体验了一下殡仪馆周到的“服务”。

第二十二章

打量几人的脸色, 苏云勉强意识到,他们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安排,或许是觉得住在殡仪馆不吉利, 可这附近都没有酒店和民宿, 不住这里就真要住荒郊野外了。

看在有一个是孕妇的份上,苏云多解释一句:“我们这其实挺好的,毕竟是自己住的地方,日常该有的都会有, 而且环境舒适,你们就当来普通的道观度假, 玩得开心就好了。”

“这个……不是我们不去想就可以的吧?毕竟是住在殡仪馆,有几个人会住在殡仪馆啊?”易纺槿浑身难受地说, 晦气是一方面, 害怕又是另外一个原因, 要不是路家人都在,她现在估计已经夺门而出了。

“乌家的叔叔阿姨跟乌瑾乌瑜就住了好几天啊, 他们是为了给乌姑姑守灵住下的,然后还要赶早上的葬礼, 没办法通宵开车过来,就住了几天, 说体验很好,下次还来。”苏云又开始拿乌家打广告,反正她说的都是真话。

从前没生意就算了, 现在有乌家这个招牌在, 不用白不用。

听苏云这么一说, 路父对这个安排很是不解:“你们的葬礼,安排得多早啊?还得住一晚才能赶上, 柠柠身体不行,她今天过来已经很不舒服了,没办法早起啊。”

苏云解释道:“哦,这个主要是看死者的生辰八字和死亡时间,算合适举办葬礼和下葬的良辰吉时,你们有带医院写的死亡证明吗?那个上面有死亡时间,同时也算孩子的生辰,我可以提前给你们算,然后你们再看怎么决定下葬时间。”

见苏云相当专业的样子,路父路母对要在殡仪馆住一晚倒也没那么抵触了,毕竟苏云都说了,是后面她自己家住的院子,不算跟殡仪馆一起,就当是来住个民宿了。

关于医院的档案,都是路父路母收拾的,两个女孩儿还什么都不懂,除了是被父母催婚,她们自己都过得像个未成年。

路父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找出医院的死亡证明递给苏云,说:“因为已经七个月了,医院那边是先做了接生,没想到孩子因为早产,出现了很多并发症,没救过来,所以出生时间跟死亡时间并不是同一个。”

但没差多久,不到一天。

谁都没想到,一天之内会发生这么多事情,路安柠被撞到小产,到了医院好不容易生下孩子,却没保住。

苏云给小孩儿算了下时间,然后问:“有没有安柠的生产八字啊?因为是母亲,肯定要送一下,我得把冲撞的时间给排除掉。”

对于自己疼爱的女儿,路父路母就记得很清楚了,他们直接报的生辰八字,说小时候给去找师傅算过命,不过从前就算孩子一生顺不顺随了,没想到还有流产这一事。

记下路安柠的生辰八字,苏云开始掐指推演,过了会儿,说:“问题不大,这孩子确实跟安柠命格冲撞了,它怀上的时间不好,对象也不对,不过安柠命中确实有这么一劫,挺过去就好了,如果希望催婚的话,建议在三十五岁之后。”

“三十五岁?”路父路母惊呆了,他们就是来给惨死的孙子办个葬礼的,现在却莫名其妙被算了一通,还不知道是真是假,而且哪里有这么算的?

作为老一辈人,觉得女孩子二十岁前后不结婚就很老了,他们觉得到了三十五岁,那叫人老珠黄。

苏云靠在椅背上点头:“对啊,你们也不用太着急,因为现在安柠注定的对象年纪还小,你们总得让人家长一长吧?跟未成年当对象不好。”

如果说刚才路父路母还能思考的话,现在已经死机了。

在场只有路安柠比较开心,她还很虚弱,惨白着脸问:“苏云,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命中注定的对象还小?”

没有哪个喜欢异性的女孩子不喜欢小奶狗的,就跟男性喜欢年轻貌美女孩子一样,本质是人类yu望。

苏云相当笃定地说:“是,没必要那么急,该来的总会来的。”

“可、可是以前的大师说,柠柠最好在三十岁之前结婚啊,不然命中有劫的!”路母终于找回了理智,她焦急地问。

“妈,你以前可没跟我说过这个!”路安柠不满地怼了一句。

路母有些心虚:“我们也是为你好啊,不然你肯定随便结婚然后离婚就肯定不会管我们怎么说了。”

有些时候,父母确实准确拿捏着小孩儿的心理。

苏云轻笑一声:“那是你们找的人学艺不精,而且看出来你们俩很希望小孩儿按时结婚生孩子,其实那个先生算出来的劫数就是安柠这次流产,所以就认为她只要先结婚再怀孕,劫数就消失了,但要不怎么说他学艺不精呢?这种办法根本不可能避开的。”

古时候就有很多传说,说某个道士提醒你会在什么地方死亡,最好不要去,然而人还是死了。

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如果自己去影响了别人的命运,那劫数就可能落到自己身上,以防万一,很多道士善良但又不想影响自己,就提醒一句说别去,这是成本最低的办法。

成功了自己功德一件,没成功谁都不受影响,命运依旧。

可如果是真正想救的人,还是能救的,比如路安柠的情况,当年其实只要说出她命中有劫,第一个孩子一定会流产,如果不想出现这种意外,就最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男女双方喜欢对方的话,运势会互相影响,变得越来越好。

很多人为什么结婚生孩子之后好像越来越苦,就是自己被父母、社会逼得草草结婚,根本没想过,人是不是自己喜欢的、对方人品好不好、适合不适合自己。

随便就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了另外一个人手中,当然会倒霉。

路父跟路母都被苏云的说法惊呆了,最重要的是,苏云话里话外隐晦地说是他们催婚导致路安柠流产的,是他们太不挑,逼得路安柠也只能矮子当中拔高个选了个次品。

苏云注意到在场四个人完全不同的脸色,直接说:“诸位也不用想着过去如何,我这人呢,有什么说什么,你们都知道的,一些外面请的先生会考虑很多问题,把不能说的就隐藏起来,说点吉利话还能多拿点钱。

“但算生辰八字这是殡仪馆固定的服务,所以我就直接给你们算了,孩子还会有,结婚对象会来得迟一点,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将孩子好好安葬,然后好好面对自己的人生。”

前半句是对路父路母说的,后半句是对路安柠说的,逝者不可追,前面既然因为妥协发生过错误,接下来才更应该自己给自己做决定,自己做出的决定,将来就算挖野菜也开心。

被苏云这么说,路安柠跟易纺槿觉得好像觉醒了什么,她们一直是乖小孩儿,没有莫青桃那么倒霉,可到了年龄,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比如说父母的催婚。

路父路母看看苏云又看看虚弱的路安柠,终究是觉得苏云说的未来更好一些,一个年轻的、可以一直照顾路安柠的男人,不比那个会对路安柠动手的好?

况且,苏云也说了,后面还会有孩子的。

现在路母只担心一个问题:“云云啊,叔叔阿姨不是不信你的水平,但是呢,你说的三十五岁,是不是太晚了?女人这个年纪再生,对身体不好啊。”

“生孩子情况好不好只跟男方的基因质量有关,安宁三十五岁的时候对方青春年少,身体好着呢,孩子绝对比大多数人的都健康,孩子没问题,母亲生产绝对顺利,放心吧。”苏云有时候真觉得父母那一辈的就应该多看看书,别看诈骗小推文了。

这么一说,路父路母就放下心来,只要有继承人、女儿又是平平安安的、将来有个能照顾她的丈夫,他们就没有任何遗憾了——老一辈的父母总是这么想的,要给孩子生活、教育、婚姻、后代,都看见了才稍微不那么焦虑。

听了苏云算出来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路父路母忽然觉得跟路安柠将来可能遇到的男孩子一比,现在那个实在差劲得不行,光年纪就配不上他们家小公主了。

见路家人忍着开心的模样,易纺槿很是心动,她挪到了苏云旁边,期待地问:“苏、苏云,那能给我算算吗?我可以付钱。”

苏云偏头看她:“但你记不住自己的生产八字吧?你可以先问问父母,然后找我算生辰八字的话,一次是五百块,但如果办葬礼,这个钱就会跟其他费用一起算,然后可以打折。”

所以刚开始苏云才说这个是服务之一,只要路家人决定在这办葬礼,那肯定是能回本的。

易纺槿忙点头:“行,那我们先算柠柠孩子葬礼的事,关于我的,回头再算也可以。”

接下来大家总算可以平和地开始讨论孩子的葬礼,而不是怀疑苏云能不能办。

根据苏云推算的结果,孩子在四天后下葬最好,因为这个孩子确实是路安柠的劫数,它天生克路安柠,不克母亲的孩子,一般都会顺顺利利生下来,当然,有时候就算生下来了,一样克。

但现在幸运的是,孩子已经死亡,路安柠只要安葬好它就没问题了。

“有四天时间做准备的话,要不要先看看我们这边供奉的婴灵?像我们这种正经的老派殡仪馆都会供奉一些枉死的小孩子,尤其是那种意外流产、恶意打胎、多年不能投胎转世的婴儿,他们不愿意再去投胎,供奉的话,可以让他们慢慢愿意到地府接受自己的新人生。”苏云看差不多定下了,就跟路家人建议去婴灵堂看看。

之前来的时候他们说确实说要看,然而现在真到了,路母就开心担心这些婴灵会不会冲撞了路安柠,毕竟她现在刚生产,身体还虚弱。

苏云当即说:“没关系的,婴灵们都蛮乖,就是看一下环境,然后明天你们看看能不能自己动手做个泥身娃娃给孩子,不能话,可以直接买殡仪馆现成的。”

路父路母思索一会儿,决定先去看看,如果他们觉得不舒服,那还是买现成的,对此,路安柠跟易纺槿都没啥意见,她们俩相对来说比较胆小。

随后苏云就带他们去婴灵堂,里面看起来像个正在供奉的寺庙,不过供奉的不是诸天神佛,而是婴灵跟后土娘娘。

婴灵堂在殡仪馆旁边的一座古风小楼里,走进去就能看到,这楼用的是古代建筑方式,并不是与殡仪馆大楼风格一致的水泥钢筋,而是瓦顶木梁。

苏云看他们十分疑惑,就一边带路一边解析:“我父母以前开这家殡仪馆的时候还流行土葬,我们又讲究点玄学,所以是按照古代义庄的标准来做的,结果随着时代发展,流行火葬了,他们就重新修建了一部分大楼用来安放器材,但像婴灵堂这种地方,是不会动的,风水固定了。”

提到父母,就不得不提苏云的身世,现在依旧在滨城上层圈子流传的说法是:苏云是被苏家抱错的假千金,苏家宠爱她二十年,好不容易找回自己亲生的孩子,苏云却不满被人夺走宠爱,大闹苏家,结果被苏家逐出家门。

在苏云重新出现前,所有人都以为这个说法是真的,并且没有怀疑过它的真实性。

之前乌家人是提前知道了苏云的身家,但不知道她父母是谁,以为她自己要经营一家殡仪馆呢,来了才发现是父母传下来的,而且办得很大,就是经营模式非常固执,才流失了大量客户。

而路父路母他们没听说最近的事情——这段时间他们都为女儿焦头烂额了——现在看到苏云的情况,想法倒是跟乌家人的角度不太一样。

“说起来,云云你不是跟苏家的小女儿抱错了吗?可是……我们见过那个苏芸的父母啊,他们就是普通的温饱家庭,那你这……”路母迟疑地问,她其实也觉得这么问有些失礼,然而实在是太好奇了。

如果说当年是抱错的孩子,那应该是双方交换孩子才对 ,怎么苏云冒出来一对并不符合他们对苏芸养父养母印象的父母来?

总不能现在给苏云殡仪馆的,反而是苏云的养父母吧?

苏云没想到他们角度这么清奇,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哦,是这样的,苏芸那对父母,确实是她的养父母,但他们不是我亲生父母,我亲生父母在我大学毕业后才找到我,他们从前就经营这座殡仪馆了,因为抱错的信息有点乱,所以找了二十二年才找到。”

这种假话苏云已经张口就来了,反正她是不会承认曾经被苏家抱走给苏芸当替身的,世界上的事,只要涉及到替身,每个人都会觉得替身这么记仇,肯定是念念不忘想要回报。

而苏云只想看苏家怎么倒霉,并不想成为瓜中一员。

“那这么说的话,不是同时有三个女儿被抱错了?”易纺槿人胆小,但脑子不错,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苏云听后笑了笑:“我爸妈找我的时候,去调查了当年的医院记录,你们说巧不巧?真的同一个时辰,有三个女孩儿出生,或许这就是大家弄错了二十年的原因吧。”

路母听了一阵心惊:“这什么医院啊?孩子同时出生就能弄错了?以前苏家是在那家私人疗养院生孩子的吧?还好我没去,我可不能没有柠柠。”

圈子里没有什么秘密,苏家夫人当年跟丈夫正恩爱,早早就预备了富人专用的疗养院,打算生完孩子直接坐两个月的月子,一定要健□□育、保养到位。

而根据苏一翎和季微棠的说法,他们当年其实没那么多钱,所以苏一翎是找朋友兄弟借了一部分钱砸了一个月的私人疗养院给季微棠,分别是预产期前十天和产后二十天。

富人的疗养院照顾确实周到,但真的烧钱,苏一翎跟季微棠还提前预留一部分出来,万一孩子生迟了,至少可以多加日子,不至于让季微棠还没能正常下床就出院去。

苏一翎说,当年他其实是建筑工头 ,大学就学的建筑,季微棠是设计师,他们俩平日收入并不低,只是想给母亲和孩子最好的,就咬牙借了钱,朋友们知道他们第一次生孩子紧张,收入也不低,就同意了,反正工款到账苏一翎肯定还得上。

没想到就是他们这一举动,被苏家盯上了,应该说,那一个月里在私人疗养院出生的孩子,都可能是苏芸的替身挡箭牌。

现在听路母的感慨,苏云微妙地笑笑:“至少待遇好,也是很认真照顾孕妇的,我妈妈产后恢复不错,现在也很漂亮。”

说着,苏云打开手机给他们看了照片。

照片上是合照,苏云坐在父母中间,一看就知道是他们的亲生孩子,苏云完全是挑着父母优点长的,苏一翎的桃花眼、高鼻梁,季微棠的柳叶眉、樱桃唇,还有两人都很漂亮的脸型,只要有人见过苏一翎跟季微棠,就不会再认为苏云是苏家的孩子。

看照片中的场景,就是殡仪馆的院子,在葡萄架下,三个人穿着亲子装,笑得都很开心。

“哎哟,这一看就是一家人,云云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以前在苏家,好像没见你这么开心过。”路母这些年催婚,开口就是阿姨的味道了。

“我也这么觉得诶妈妈,以前在苏家,苏云都不怎么跟我们玩的,整天都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我那时候可怕收你作业了。”路安柠皱皱鼻子对苏云说。

苏云收起手机,笑着说:“那确实是现在开心些,我爸妈很惯着我,他们除了跟大部分爸爸妈妈一样会逼我学习,我怎么作妖都不会生气,这样我当然开心啦,而且逼我学习也是为我好,苏家以前都不关心我考多少分。”

有些真相就在随意间说出口来,路父路母互相对视一眼,他们都是老姜了,不需要知道全部,就能推断出大概的真相来,从前没注意到的事,现在说来其实全是破绽。

他们自己就有女儿,虽说催婚个没完吧,可一个家庭怎么宠爱女儿他们最了解不过,比如说路安柠说话就很骄纵,那是听得出来的。

从前苏云也爱到处发疯,但那是种无所谓的态度,无所谓苏家会不会受她影响、无所谓自己那么做会不会出事,刚才给他们看照片的苏云身上有种跟路安柠一样的安心感,那种家庭带来的稳定踏实和开心,是假装不来的。

但是注意到苏云前后的区别,问题就来了——苏家一直标榜宠爱女儿,那为什么苏云反而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更开心呢?

苏家一直说的宠爱,到底是真是假?

说话间到了婴灵堂供奉的内部,苏云请他们进去,接着让他们先看看,自己去点香和挑油灯。

祭台上除了后土娘娘的雕塑,剩下全是泥身小娃娃,看起来十分壮观,少说有几百个,屋顶上吊着紫色的盘香,白色的烟雾缓缓往下落,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盘香的味道。

路安柠走到祭台前,轻轻嗅了嗅:“这个味道好好闻啊,不像以前在寺庙闻过的,那些闻久了会有些晕。”

“考虑到你身体不好,所以我前一晚让人换的,是我们殡仪馆自己做的香,市面上没有,但对孕妇的身体没有影响,放心。”苏云点了香,一边说一边给他们分。

他们不太明白祭拜婴灵的规矩,不过看到祭台就知道来了肯定要上香,于是都接过去,对着祭台上的婴灵跟后土娘娘拜了三拜。

等祭拜完,苏云就给他们解释说:“每个枉死送来安葬的小孩子都会先做这样一个泥身,里面是空的,要放上孩子的生辰八字,如果是胎死腹中那种,就得用死亡的时间当做生辰八字用,然后封死口子,所以一般来说,我们都建议父母做,做不好再直接买也行。”

要说有什么区别,大概就是有父母的安抚,婴灵会听话点吧,哪怕父母是先做后买的。

刚好路安柠是学艺术的,她看了下祭台上的婴灵,点头:“这个我可以,不费什么事,不过中间要空的,我可能技术不太行。”

艺术专业也不代表会雕塑,不然也不会单独分也一个雕塑专业出来,路安柠能做到的就是在一块泥上捏出来大概的身形。

“没关系的,你先做,后面的掏空跟烧制都有师傅上手,师傅那边烧完会还给你,你把生辰八字放进去 ,再用黄泥封口就行。”苏云赶忙解释。

这也是烧火师傅的手艺之一,平时两位师傅不守夜干其他活,是因为他们已经在其他方面担任了职位,跟艳鬼、鬼新娘一样,但他们更辛苦,所以大家都同意两位师傅不参与守夜的投票。

路家人当即确定在苏云这做个泥身娃娃,接下来就是算钱,多少服务就得算多少钱,苏云从不打白工。

由于是小孩子,其实是比较便宜的,不过加上了塑泥身的钱,跟烧大人也没差多少,收完钱,又可以继续给员工们发两个月工资。

艳鬼跟鬼新娘已经收拾好了客房,还提前问了路安柠与易纺槿要不要住一起,有给她们收拾大床房,两人很是惊喜。

他们相当于是在殡仪馆一日游,各种新体验,包括晚饭、晚茶、补汤都应有尽有。

晚上回去休息前,路母称赞地说:“云云你这服务确实不错,将来我跟老头子百年,也得让柠柠来这,至少你这不会亏待了柠柠。”

办葬礼很耗心神,路母疼爱孩子,觉得苏云给路安柠单独安排的补汤很好,将来来办葬礼,肯定也会照顾到路安柠的想法。

路安柠一听,不干了:“妈妈!你和爸爸都会陪我很久的,不要说这种话!”

“贵有贵的道理,你们满意就行,今晚多休息,赶一天路一定很累了,我看你们还预备了医生跟保镖,我把他们安排在了你们隔壁的房间里,有事可以直接叫人,还可以联系我。”苏云交代完,就离开了客房楼,准备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忙活一天,苏云也累了,回到小楼洗过澡,一边玩手机一天躺床上摆烂。

关于路家的瓜,八卦群已经吃过了一轮了,所以他们现在对路安柠到底如何不感兴趣,加上乌瑾刚出来过,他们怕被盯着,也不敢随意说话,显得今天格外安分。

跳过这个糟心的群,苏云又看看有没有其他消息。

给她发消息的就那么几个,车绪鸣说自己准备从门派回去滨城了,他养的铃兰娇贵,需要大量的金钱小心翼翼养着,不然花一旦谢了就没了。

苏云看到这条,赶紧给他回复说记得提前收集花粉、种子、根茎,万一将来真有意外,至少可以把老婆找回来。

车绪鸣还没睡,很快回复:当然了,我老婆这么脆弱,当然每天都小心翼翼照顾着,说起来余酩跟赵涂胡真是没品的家伙,活该他们没老婆。

看完,苏云觉得自己很难跟恋爱脑聊到一起,于是赶紧说晚安,那边发过来一张夜光晚安表情包,上面的花还是铃兰的,苏云怀疑车绪鸣只是看中了有铃兰才用这么老年气息的表情包。

回这边的消息,苏云发现乌瑜给自己发了几句问候,他消息灵通,已经知道路安柠的孩子要在苏云这办葬礼的事,还吐槽路家父母没眼光,怎么就给路安柠推荐了一个会在老婆怀孕期间动手的男人。

苏云看他好像知道很多的样子,就给他回消息问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听你的意思,你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咯?】

【乌鱼子:诶?你不是能掐会算吗?怎么没算出来?】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能掐会算不代表能知道所有细节,更多是知道会有这么一件事,比如说算孩子将来会考上什么类型的大学、赚什么样的钱、什么时期会有什么样的机遇这样。】

看苏云解释一通,乌瑜大概理解了,他顿时有些失望。

【乌鱼子:我还以为算命的都能事事精准详细呢。】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能啊,但世间万物有得必有失,给他们算一次我只收五百块,办葬礼还打折,你觉得我会算到那种程度吗?】

【乌鱼子:我明白了,说到底就是钱没到位,钱到位,让你算对方某年某月某日和谁在一起都行。】

苏云看到这条,微微挑起眉头,认真思索一会儿,发现还真是,钱到位,她算路安柠跟自己老公什么时候认识都行。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确实。】

【乌鱼子: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不过跟你说一下也没事,你应该知道易纺槿跟路安柠是好姐妹吧?这件事真要说起来,可能路家父母都不知道,路安柠的男朋友是因为易纺槿挑的。】

这瓜直接震撼到了苏云,她就说怎么看生辰八字,这更像是一场无端的桃花劫,于是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乌瑜,你说清楚点。”

“说清楚点就是,易纺槿不是胆小吗?她父母选的对象,她不敢拒绝,就问路安柠怎么办,路安柠说,她也被催,干脆她们挑一对关系好的兄弟得了,这样将来她们两人的婚姻不好,那就让那对兄弟自己过,她们两人继续逍遥。”乌瑜说得啧啧称奇。

女孩子们就是很容易异想天开,她们觉得这样做既应付了父母,没什么感情的话,两个丈夫作为兄弟,肯定同时对她们没感情,那她们又可以继续自己玩,简直一石二鸟。

结果等到再一起了,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结婚跟男人有太多需要考虑的事情,她们两个什么都不懂呢,就被父母推着走,现在出了事,还是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苏云敏锐地抓住重点:“两个男人是兄弟的话,路安柠待产的别墅地址肯定不会瞒着易纺槿,然后易纺槿的男友把地址告诉了路安柠的男友,这才让对方找过去,打了路安柠?”

“对,就是这样,”乌瑜说着感觉都有点很忒不成钢,“这事吧,就像姐妹顾姐妹,兄弟顾兄弟 ,之前是易纺槿带着路安柠躲,后来就有了兄弟为兄弟两肋插刀,属实一场大戏。”

“这事怎么没传到路家父母跟易家父母耳中?他们平时都疼女儿,要是知道这事,估计会整死那两男的。”苏云疑惑地问。

乌瑜在那头笑了一声:“你仔细想想,到底是我们没传,还是两个当女儿的不敢说?”

那肯定是女儿不敢说的,要是说了,她们俩也没好果子吃,什么选一对感情好的兄弟,结婚一起结,离婚一起离,别说父母觉得太超前不同意,估计听见会想把易纺槿跟路安柠的脑阔拧开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水。

苏云摸摸自己的脑袋:“可这事总不能不说吧?易纺槿那边还没分手呢,难道跟一个可能家暴的男人继续在一起?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他兄弟都打孕妇了,他能是什么好人?”

乌瑜在那边笑得更开心了:“所以之前我们在外头开了盘,赌易纺槿是害怕爸妈咬牙结婚还是为了姐妹勇敢反抗,目前赔率三赔一,多数人下注认为她不敢。”

“那我建议你今晚赶紧去下注敢。”苏云似笑非笑地说。

“诶?为什么?”乌瑜顿时愣住,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之前已经在“不敢”下了很大。

苏云笑嘻嘻地说:“因为今天我给路安柠算命,说她命定的姻缘是在三十五岁,将来的老公现在还是未成年,不要着急,她父母同意了,然后易纺槿很心动。”

听完,乌瑜惊呆了,他没想过,苏云居然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父母催婚,况且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遇上年纪小的命定姻缘,必然是真爱,对方又年轻的话,父母肯定更满意年轻有为的。

乌瑜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被刷新,他磕磕巴巴问:“不是……这、这到底是真的假的啊?路安柠的对象现在还真未成年?”

“当然不是,我看她父母在意,随口乱说的,实际上我看出来两件最重要的事,第一,当年路安柠的父母被骗了,找的是神棍,根本没真本事,第二,路安柠跟易纺槿都是命中无夫的命格,也就是说,等她们过了这段年轻的时候,她们会意识到,自己只需要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而不需要男人,现在任何因为妥协接受的男人,都是桃花劫,成不了的。”苏云淡淡地说出自己真正算出来的东西。

白天她看了易纺槿的面相,说让她回去找父母要生辰八字,不是自己没算出来,而是让她回去跟父母下决心离开现在的这个男朋友。

人类都需要时间成长,尤其是被家里娇宠长大的小公主,她们需要一点时间、挫折才能承受住女王皇冠的沉重,而现在,与其让她们在开拓事业的时候还要跟父母打得精疲力竭,不如苏云稍微帮点忙,让她们可以安心做自己。

乌瑜在电话那头听得目瞪口呆:“然后你就胡说……把人家爸妈都给忽悠住了?”

苏云轻笑出声:“忽悠什么啊忽悠?他们也听得很开心啊,算命嘛,本来就是皆大欢喜最重要,将来就算她们就算意识到了我在说谎,也不会来找我麻烦。”

是不是善意的谎言其实很明显,让对方更好的才是善意的谎言,不然都叫坑蒙拐骗。

“那行,趁易纺槿回去分手前,我要赶紧多下注,之前投进去的就当是控分了。”乌瑜说完,匆匆挂了电话,一看就是投了不少,本来钱就不多,再一亏本,他又要去跟乌瑾哭了。

接着就没有别的消息了,苏云消失四年,就算找回来了曾经用的各种账号,依旧跟正常生活产生了割裂。

刚被救回来那一两年,她完全没办法见人,苏家那边给她报了失踪,苏一翎跟季微棠的想法是既然那边报了失踪,不如他们这边另外给苏云登记新户口,对外就说是从乡下刚找回来的女儿,乡下那边重男轻女,没给她上户口。

苏云完全没意见,她从苏家搬出来后就不想跟苏家再有任何关系,现在能换个身份是最好 ,名字倒是没改,她已经听习惯了,父亲姓苏,这就是她自己的名字,为什么要换掉?

当时一心只想跟苏家断绝关系,此生最好不要见,见着就烦,结果等身体好了,重新作为一个活人出现社会上,苏云才发现,自己居然连一个可以联系的人都没有。

殡仪馆里的鬼员工们很好、很照顾她,但更多是把她当小辈照顾,苏云基本没什么同龄人可以聊天,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在苏家又没交到什么朋友,一离开苏家,连追捧她的人都没有了。

白天路安柠说她很怕苏云,想来当时大多数同学、邻居、圈内的同龄人都这么想。

苏云关上手机,直接搂过小黄鸡,一边唱改编版的《小鸡乖乖》一边哄自己睡觉,没有朋友也没关系,反正自从学了道术,孤单的时候可以去看看床底,不用难过,她又不是一个人。

第二十三章

因为刚小产没几天, 路安柠赶了一天路到殡仪馆来,即使路上已经做足了防护,第二天还是难以起身, 一大早就叫了医生过去给她做检查。

苏云睡得早, 每天六点雷打不动起床,然后要在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她听见了客房楼那边的动静,就问路过的艳鬼怎么回事。

艳鬼抱着一筐菊花, 回头说:“我听见说好像是产后要排恶露还有伤口撕裂什么的,反正疼得一大早就开始叫, 晚上也不得安宁,凌晨的时候他们还联系了大师傅问能不能烧点红糖鸡蛋跟煮中药。”

“这么辛苦吗?”苏云有些震惊, 她年纪算不上大, 根本没人会跟她说产后需要哪些照顾, 她对生产唯一的了解就是当年苏一翎借钱都要让季微棠在最好的私人疗养院生产。

现在想想,苏一翎这个举动真的太靠谱了, 女人生产就是从鬼门关走一遭,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 很多问题都是避免不了的,好的照顾也只能让女人稍微好过一些, 不能完全缓解痛苦。

艳鬼疑惑歪歪头:“不知道啊,我是很早就死了的,根本来不及体验有多痛苦, 但看到很多孕妇经常受不了整夜哭还得喂奶, 路小姐算幸运了, 有不缺钱还疼爱她的父母。”

说完,艳鬼就继续忙活去了, 她还得跟鬼新娘一起布置礼厅,鲜切花差不多今天就要开始准备,没时间陪咸鱼的馆长继续聊天。

苏云坐在自己的躺椅上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受不了在路安柠的惨叫声中起身,准备去客房楼看看,对方叫得太惨了,别出事。

到了客房楼,苏云刚上楼呢,远远就听见了那种撕心裂肺的惨叫,说恐怖点,堪比厉鬼,昨晚估计就她一个人睡得好,鬼员工们听着这声音绝对睡不着。

小心翼翼凑到路安柠的客房外,苏云猫猫探头,在里面看到了扶着易纺槿手臂半蹲在地上哭嚎得满脸泪水口水的路安柠,医生护士在旁边鼓励她坚持住,现在用太多止痛药的话,会让她对痛觉更敏感。

屋内没有男性,路母抱着路安柠轻轻拍背,易纺槿也急得一直哭,怕是被吓的。

看到这个场景之前,苏云还觉得她们将来或许是意识觉醒所以不找男人,现在看到了,怀疑她们俩其实是被吓着了,所以将来宁可不找男人,反正能在医院里哄自己的只有妈妈和闺蜜,要什么男人啊。

苏云看了会儿,转身去殡仪馆的大厨房,今天殡仪馆里有客人,烧饭师傅在里面吭哧吭哧做饭,烧火师傅同时烧着好几个炉子,两人搭配着干活,忙得热火朝天。

“大师傅二师傅!”苏云提着裙摆冲进厨房里。

“哎哟,馆长你怎么过来了?这烟熏火燎的,你等会儿一身味。”烧饭师傅赶紧让烧火师傅熄了火跟他一块去拦着。

苏云没跑太近,她虽然会做饭,但不会用烧饭师傅这种炉子,总怕自己被燎到:“我是想来问问,路小姐那个情况怎么办呀?医生不肯给她上止痛药,说以后对痛觉敏感什么的。”

听完,烧饭师傅跟烧火师傅对视一眼,他们俩看着粗犷,其实会食疗跟针灸,不过别人一看他们的体型就觉得不靠谱,这手艺一直没能发扬光大。

烧饭师傅想了想,说:“昨晚我给那位路小姐煮了红糖鸡蛋跟药,怎么说呢,她其实就是普通的小产,现在的症状就是一般女性都会有的,医院的医护们不上止痛药,是因为国家定的标准对她这个疼没什么作用,更重的,又不能给,就随便找个理由说不能上。”

关于这个国家标准苏云实在是太有经验了,国家对麻醉类药物以及止痛类药物的管控非常严格,日常能买的就那几种,实际止痛作用在一个疼痛阈值之下。

但国家标准不是按照人体感受的疼痛阈值分,是按病因分,比如说痛经就打盐酸山莨菪碱注射液等止痛针,它主要作用并不是用来止痛经,效果因人而异,效果更好的就不能开了,倒霉一点刚好对这个不起作用的,等到痛经过去都不一定能感受到它的药效。

而四年前苏云被救回来时疼得神志不清,苏一翎跟季微棠本想把她送医院去治疗,可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她一身伤,又担心如果苏云在那时候出现,会被苏家要回去。

苏云大学时期走了之后没有固定位置把自己的户口转出来,大学只能再留她两年户口,两年后没有新的户口地,就会送回苏家。

当时苏云要止痛,苏一翎跟季微棠买不到更好的止痛药,什么土方子都用上了,得亏烧饭师傅跟烧火师傅确实有一身真本事,他们平时用食物跟针灸缓解了苏云很大一部分疼痛,不然都不一定能熬过来。

现在苏云倒是想让烧火师傅去试试,可烧火师傅是个两米大汉,路家父母不一定肯,顿时纠结起来。

烧饭师傅看苏云纠结,就说:“馆长你要实在不忍心,就去库房里拿止痛的香给她点上,以前你是疼得太厉害了,所以那个对你没太大用处,但普通小产用这个没问题,点上半小时就差不多了。”

“真的?那我去找一下!谢谢大师傅二师傅!”苏云眼睛一亮,立马又跑走了。

留下厨房里的两位师傅笑着摇头继续准备今天的早饭跟午饭。

苏云跑到仓库里,开始翻找熏香类别,香道是华夏历史上无法忽视的一门科目,在国外只研究遮盖体味甚至几百年不变的时候,华夏已经把香玩出花来了,可惜的只是继承者不多。

在一堆各种作用的香料里,苏云找到了几块止痛的,掰了一点,赶紧去去制作香粉,再从仓库的香炉里挑了个不起眼的,免得路安柠那边疼起来动作太大打了。

刚开始的熏香味道会有些重,苏云就在外头点了再端去路安柠的房间里,里面路安柠已经没力气了,可依旧在哭,一直打滚,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着也不是。

苏云走进去将香炉放到床头柜上,旁边的人除了路安柠都疑惑地看着她。

“这个是我家里用的安神香,没有孕妇不能用的东西,可以镇痛安眠,大概熏半个小时就能其效果,注意些不要让安柠把它打碎了。”苏云解释道。

旁边的医生过来闻了闻,也不太懂这个:“这个东西你自己用过吗?万一不能用什么的,出了事这边去医院都来不及。”

无论是作为医生还是被路家雇佣的随行医生,都对这种事很敏感,自己没能力让病人止痛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会显得她特别无能。

苏云解释说:“我以前用过效用更猛的,那时候受伤了很严重,晚上要点香才睡得着,现在这个效果很轻,跟盐酸山莨菪碱注射液差不多,或者说,效果强一点,因为有安眠成分。”

医学上的药物名称不管是国外还是国内,不了解的人基本很难记住,医护们看苏云能顺畅说出痛经类止痛针的学名,便决定稍微相信一下她。

路母被路安柠闹得一晚上没睡,她希冀地看着床头柜上袅袅升起的熏香:“云云,你确定这个有用吗?安柠真的太疼了,自从她小产之后,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放心吧,就算不能完全止痛,等会儿能睡着也是好的。”苏云安慰道。

既然都过来了,苏云就没出去,留在客房内观察路安柠的情况。

前十分钟的时候路安柠还哭着嚎叫,疼得床上下打滚,十分钟后她就慢慢哼唧起来,看来是疼痛有所缓和,半个小时一到,她能安稳躺在床上了,又过了会儿,总算昏睡过去。

看到她能睡着,大家都松了口气,随后路母跟医护一块给路安柠摆好身体,又盖上被子,让她休息一会儿。

留下一个护士看守,大家都离开了房间。

等关上门,路母叹了口气,勉强笑着对苏云说:“谢谢你了云云,这次你真的是帮大忙了,得亏当时槿槿决定找你给孩子办葬礼。”

“不用谢的阿姨,这都是我该做的,毕竟我收价那么高,这种服务都算在价钱里了。”苏云俏皮地眨眨眼。

路母只当她在开玩笑:“哪里有人收这点钱就服务得这么好的?别骗阿姨了,你刚才拿来的那个熏香,是很贵的材料吧?这样,阿姨也不跟你客气,你稍微多打包一些,阿姨直接跟你买可以吗?”

苏云愣了一下,她倒是不介意:“可以呀,这算是我们殡仪馆的副业,毕竟光靠办葬礼的话,也维持不了这么大一个殡仪馆的日常运转,不过您买那么多要干什么?”

一听苏云这话就知道是未婚未育小女孩儿说的,路母轻轻笑起来:“阿姨就不骗你了,生完孩子后,身体差一点的,七天后会还疼,接着就是精神不好,失眠,还有各种各样的后遗症,我要跟你买那个熏香,只是希望柠柠能在月子里每天能睡个囫囵觉。”

“这么久吗?”苏云蓦地睁大眼睛。

“只是可能,柠柠这个情况因为是比较严重的,可能跟早产有关,以前的女人因为害羞,所以从来不说,也不告诉孩子,担心女儿从此就不愿意生孩子,我原先也觉得柠柠要结婚生子,可看着她叫了这几天,难受啊。”路母轻轻擦 眼泪。

关于怀孕,世界上对女性的欺瞒实在太多,很多女性生了孩子后发现各种问题,却不知道这是一定会出现的,不敢说,怕别人嫌弃,也怕别人说自己矫情。

其实不是矫情,而是大家都没说,自然就没人知道了。

苏云皱起眉头,她觉得莫名就被带上这条路的路安柠很可怜,于是说:“那刚好这几天路安柠在这,阿姨,你要不介意,让我这的两位师傅给安柠看看吧?大师傅会药膳食疗,二师傅会针灸,我以前受过伤,全靠他们呢。”

路母很高兴地说:“我没意见啊,刚好柠柠就需要这样的两位师傅,我们是太匆忙了,只来得及找医院的医生随行,你要是有推荐就太好了!”

看路母一脸高兴的模样,苏云摸摸脸:“就是……两位师傅是男人哦,可以吗?”

听到是男人,路母果真有些犹豫,按照一贯的思维,女孩子生病就应该找女医生,男人生病才去看男医生,除非没有对应性别的,尤其是妇产科,女医护比男性更方便。

可想想路安柠嚎哭的样子,路母咬咬牙:“行,就先试试,反正我们要在这留四五天呢,总要有人给柠柠调养身体的。”

苏云见她答应,就说:“那我就去安排了,我们这对于看病是先看诊再根据药物付钱,阿姨您不用担心我们乱收费哦,不管用您不付款也行的。”

“哪里能不付?这样,你先安排,效果好,我付一个疗程的钱。”路母稍稍放松地说。

路家不说能对比苏家乌家,至少也是滨城的富贵家庭,不缺钱。

苏云跟路母告别后又回到了厨房,去跟烧饭师傅跟烧火师傅说这个事情,两人听过了之后,直接应下——苏一翎跟季微棠在的时候他们就负责偶尔的医疗类单子,算是殡仪馆的一部分入账,他们一般不收钱,因为每个月给的福利够多了。

烧火师傅跟苏云说现在路安柠不需要针灸,她有的一切难受症状其实都是正常的,需要自己熬过去,他们能做的就是通过侧面的办法让她好受点,比如说食疗跟熏香。

既然路家付了钱,烧火师傅就自己去仓库给配了新的香粉交给苏云,说清楚哪样是疼了点的、哪样是睡觉的时候点的、哪样是平时点的,不同时间要点不同的香,因为效果不同。

刚才苏云拿的成品就只能止痛安神,属于谁都能用的非处方止痛药,并不专门针对路安柠的症状,现在对方是客户了,当然要上更好的。

苏云拿着新的香粉去交给路母,跟她交代清楚怎么用,如果不会的话,可以交给殡仪馆的女孩子,她们会。

路母一一记下,都准备自己上,万一真有什么事情,她作为母亲,能更快发现路安柠的异常。

早饭路家人都没下来吃,苏云跑了一早上早就饿了,吨吨吨喝了两碗粥。

今天是来不及给小孩子做泥身了,苏云早上一有空就想睡觉,此时易纺槿偷偷摸摸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纸条。

“苏云,这是我刚才从我妈那问到的生辰八字,你现在有空给我算算吗?我给你打钱。”易纺槿眼睛亮晶晶地问。

“当然有空,你等我算算。”苏云一听这个就来劲,装模作样坐起来,开始对着生辰八字掐指算。

旁边易纺槿在紧张地等着,她已经跟父母说过这个事情了,他们都不太相信苏云算得准,可是路家父母都信了,他们家跟路家关系好,左右不是什么大钱,就让易纺槿随便试试,太离谱的就不也要信了。

苏云拿到生辰八字后先推算了易纺槿的父母,她的父母都是控制欲强的人,纵然跟路家父母一样疼女儿,可他们的控制欲同样是大问题。

在易家父母那里,易纺槿永远都是小孩子,是需要他们做决定的人,连易纺槿每天吃什么东西都要过问,这种家庭环境出来的孩子没有不畏缩的,不在沉默中变态就在沉默中消亡。

易纺槿没消亡大概是从路安柠那找到了互相弥补的感情,如果她没有从小到大的闺蜜陪伴,大概某一天会发疯。

与其说对着生辰八字算易纺槿的姻缘,不如说算怎么才能让易纺槿学会反抗她的父母。

推演好一会儿,苏云说:“你有个姻缘在五年后,但是这五年期间不能有对象,如果有对象的话,这个姻缘就吹了,对方是个事业有成的绅士,目前在国外。”

易纺槿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太理解:“为什么……在遇上他之前不能有对象啊?”

“因为他是个绅士啊,你如果有对象了,你爸妈肯定会让你结婚,绅士怎么会跟有丈夫的女人在一起?”苏云说得煞有介事,就差说现在易纺槿如果不会拒绝父母的安排,大好姻缘就没了。

果然,听苏云这么说,易纺槿急了:“那不行,我自己的姻缘,怎么能因为这种事就没了呢?我要去给我妈说说。”

然后易纺槿就跑了,还不忘给苏云打了一千块,说多出来的五百是感谢费。

苏云毫不心虚地收下了,同时给乌瑜发消息说“搞定了,记得请吃饭”,那边乌瑜立马发来个OK表情包。

当天中午,圈子里就传来了易纺槿分手的消息,分手理由是“这男人不是我命定姻缘,还拦了真正的有缘人”,不管多少富二代可惜自己的钱没了,至少乌瑜靠这场打赌回了不少血。

最重要的是,大家看到这一对姐妹花前后脚分手,都觉得好像有哪里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中午之后路安柠状态好了许多,她睡醒后感觉自己身上都没那么痛了,能吃得下饭,还会困,医生检查了一下,说她这是好现象。

烧饭师傅中午给她单独炖了补品,也是小产后吃了对身体好的。

苏云吃过饭又眯了一会儿,想起来要让烧饭师傅给路安柠看一下的,就叫上人去给路母过过眼,要是同意,可以直接开始把脉看诊。

昨天两位师傅都没到门口迎接,路母不认识他们,晚上路安柠闹起来后倒是去见了一下,但大晚上的,只记得对方很高,比路父一米八的个子还高上许多。

现在路母一看到相当凶神恶煞的烧饭师傅,人都傻了:“云、云云?这就是你说的……调养师傅?”

“对呀,这位师傅是做药膳食疗的,还兼任殡仪馆的大厨,殡仪馆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是他做的。”苏云与有荣焉地挺胸。

别的可以挑刺,烧饭师傅的手艺绝对没办法挑,米其林三星主厨来了都不如烧饭师傅做得好吃——米其林是西方标准,没有正统中餐,而烧饭师傅是中西餐都会,还会中西式糕点。

相较于米其林那光是好看的证书,烧饭师傅的手艺只要吃过,就没有不说好的。

路母显然也想到了这几天吃的东西,无论是用料还是味道,都无可挑剔,没有几十年的功夫是做不出那种味道的,做国宴的老师傅们都是几十年浸淫出来的手艺,烧饭师傅看不出年纪,光这份手艺,如果不是天分,就是他从会走路估计就在学颠勺了。

又那些饭菜打底,路母当即打消了怀疑:“这样啊,那就麻烦师傅给我家柠柠看看,不知道为什么,她确实很难受,我当年生她虽说不容易,可也没这么难受啊。”

当年路母怀孕剩下路安柠就不太容易,医生说她的体质不适合怀孕,所以痛苦会比其他孕妇稍微大一点,不过也在正常情况内,现在路安柠才小产,就已经痛苦得好几天没睡了。

刚好路安柠醒着,路母就带烧饭师傅去给她把脉看看。

烧饭师傅长得高大凶狠,差点把路安柠给吓着,好在有易纺槿跟路母的安抚,她很快意识到这是新找的医生,就不折腾了,主要也是没力气,她现在不疼归不疼,其实浑身不得劲。

烧饭师傅找了垫子给路安柠把脉,过了会儿说:“没什么问题,她应该是继承了母亲的体质,怀孕没问题,但生孩子会非常痛苦,而且她精神很差,怀孕后身体好不好看的就是家庭照顾,没人照顾的,都她这样。”

关于路家的那些是烧饭师傅不知道,但他一把脉就知道路安柠心绪郁结很久了,怀孕期间最忌心情不好,还不好这么久,她不痛苦都难。

总之,一番检查下来,烧饭师傅的意思是疗养,等从殡仪馆离开后,他会开个食谱,让路家带回去,然后去路安柠熟悉且觉得舒适的地方安心疗养,大概三个月就能把问题全部解决掉。

因为烧饭师傅相当直接的话,路母脸上有些尴尬,那时候他们光想着抢孩子了,认为这是他们女儿自己的孩子,死活拉着不肯让女儿先结婚,要先生孩子,把孩子定在路家、姓路才能结婚。

谁知道男方那边也打孩子的主意,一下子竟然是没人能分出精力来照顾路安柠,她现在的痛苦都是因为没人照顾导致的,加上她怀孕期间跟闺蜜住一起,但凡是闺蜜住一块,少有健康饮食正常作息的,不出事才怪。

在烧饭师傅写方子的时候,路安柠跟易纺槿互相心绪地对视一眼,鹌鹑一样乖巧。

苏云看见了,轻声笑笑没出声,人有一辈子的朋友不容易,这种小秘密,就当做是生活中的插曲,将来老了,还能彼此说出来笑一笑。

下午路安柠还是没办法起身,她太困了,吃过饭后没一会儿又去睡觉,之前疼得睡不着,现在能睡了,就恨不得一口气都睡回来。

本来这一天应该就这么平静地过去,苏云下午却接到了乌瑾的电话,对方沉闷地告诉苏云一个消息。

“苏云,刚才,爷爷在家忽然摔了一跤。”

“老爷子?这时候摔一跤可不得了。”苏云愣了一下,她之前就猜测老爷子没几天,但没想到这么快。

乌瑾那边很安静:“是,管家直接把老爷子送去了医院,爸妈在往那边赶,我回到了老爷子这边的房子,你方便过来看看吗?”

听完,苏云皱起眉头:“你觉得房子有问题?”

随后乌瑾沉默了一会儿,他似乎在斟酌应该怎么说:“我没在房子里发现什么,但是我来给爷爷收拾书房的时候,发现他经常碰的地方……出现了你画的那种霉菌。”

苏云缓缓站起来:“你确定?是小花一样的黑色霉菌?”

“我确定,我之前找人,拿出来看过无数次,不会错的,但是很少,都在爷爷自己接触的地方,他不会让佣人碰,打扫的人就少了,苏云,这会不会……”乌瑾语气里夹带着悲伤跟愤怒。

好几天过去了,乌家依旧没找到是谁要针对他们,送走了乌姑姑不说,老爷子没多久居然就出事了,乌瑾很难不怀疑,对方一击不中,直接从老爷子这下手。

苏云皱起眉头:“你先别动,然后守在那里,你给我个地址,我连夜过去,还有,你自己注意安全,如果有什么不对,立马跑!”

乌瑾应声:“好,我会注意的,你从殡仪馆过来这边直接坐高铁,开车的话估计到明天早上都到不了,然后我让助理去火车站接你。”

两人简单商定了时间就挂了电话 ,随后乌瑾立刻就发了个地址跟定位过来,他怕出错,是一起发的。

那地址有点远,乌家老爷子自从退休后就离开了滨城,到疗养院去,还在那边山清水秀的地方买了栋别墅,平时有医生跟营养师跟随,现在乌瑾就是在老爷子的别墅内,本来是去收拾老爷子各种重要文件的,结果发现了霉菌。

苏云确定地址,立马买了两张过去的高铁票,接着召集除了两位师傅外的员工。

“我晚上要跟林琅去一趟乌家,阿艳、新新、阿休,你们跟两位师傅照顾好殡仪馆,路家叔叔阿姨问起来就说我临时接了静灵门的单子,如果他们不知道静灵门是什么,就跟他们说是道观。”苏云简单交代要安排的事。

艳鬼立马应是:“好的馆长,确定只带林琅吗?要不要把新新带上?有男有女才好干活。”

鬼员工们都以为是葬礼的单子,经过乌姑姑的事,他们都看出来,乌家迟早还会找他们再办一次的,老爷子撑不了多久。

苏云摇摇头:“这次是老爷子,就不用女生去了,你们照顾好客人,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尽快回来。”

知道苏云不是去危险的地方,鬼员工们一般不拦着她,只是交代林琅一定要在路上保护好苏云,如果苏云出事了,他也别回来了。

林琅全部点头,不说话也是最好的保证。

随后苏云跟林琅回房各自收拾了东西,还换下殡仪馆的制服,由林琅开车去附近的火车站。

殡仪馆附近没有火车站,最近的火车站是滨城东站,而殡仪馆在城西,中间距离就很远,走高速最快就得三个小时,偏偏东站还靠近市中心,容易堵车。

路上苏云不催林琅,注意安全就行,他们进城后肯定会遇上晚高峰,到时候路不好走,开慢一点也没关系,反正苏云买的票在晚上。

到了晚饭时间,两人果然堵在路上了,苏云从乾坤袋里找出糕点嘎嘎吃,勾引得林琅也忍不住在堵车的时候偷偷吃一点,只要不被交警发现就行。

好不容易熬过了晚高峰,他们终于挤到了东站外头,人多得根本找不到停车位。

林琅干脆在外头跟苏云说:“馆长,要不你先进去,我去远一点的地方停车,然后缩地成寸过去?”

“也行,你有带身份证吧?那个可以直接上车。”苏云有些担心地看着林琅,总觉得他像是山中烂柯人,进城会迷路那种。

“我知道的馆长。”林琅对着苏云点点头,没听出来苏云话里的意思,反而帮忙打开了车门。

苏云见他好像确实明白怎么坐高铁的样子,就不多说了,直接下车先进火车站。

在候车大厅的时候苏云一直担心林琅会丢,好在二十多分钟后人就到了,苏云松了口气,招呼他坐下来等。

过了半个小时,到检票时间,两人赶紧过去排队。

期间两人都没什么交流,等到了车上坐下,两人才松了口气,坐车就是这样,总会紧张得很,担心错过、担心坐错,到了车上才能完全安下心来。

两人是并排的双人座,林琅靠过道,高铁启动后他才想起来一个问题:“馆长,乌家那么远,要坐高铁才能到?”

“不去乌家,是去乌家老爷子现在住的别墅,乌瑾说在那发现了霉菌,让我过去看一眼,不管是真是假,我总要过去看看才能安心。”苏云头也不抬地回答。

“那你说……”林琅想问她怎么没说清楚,继而想起来,如果苏云说清楚了,大概殡仪馆的员工没一个会让她出来的,到时候又会费一番口舌。

一开始就不说的话,她可以直接带上人就走,尤其林琅自觉自己是个很优秀的打手兼保镖,苏云的安全肯定有保障,只要动作快一些,不会出什么问题。

夜间的高铁基本没什么人吵闹,除非遇上熊孩子,接下来的晚上不知道还能不能睡,苏云抓紧时间在车上睡了一觉,等到了地方,被琳琅轻声叫醒。

列车已经停下,没什么人在这个站下车,现在已经都走掉了,就剩他们俩。

好在苏云很快醒来,她揉揉眼睛,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带的东西,确定没遗漏就招呼林琅下车。

刚出闸口就碰上了乌瑾的助理,那是个跟乌瑾一样板正的年轻人,戴着一副细边的黑框眼镜 ,身上是铁灰色的西装,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块冷硬的铁。

乌瑾助理叫李合,很早就跟着乌瑾了,是可以信任的人之一,在乌瑜还小的时候,李合还去给擦过pigu。

李合远远就看见了穿着黑色汉服跟黑色道袍的两个显眼包,在火车站里就他们俩突兀,特别好认。

“苏小姐、林先生,我是乌瑾先生的助理李合,木子李,合适的合,乌先生吩咐我来接你们。”李合仿佛机器人一样问好、自我介绍、掏名片。

苏云接过名片,笑着说:“李先生,我记得你的,以前你去学校给乌瑜处理过打架事件。”

李合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同样想起了曾经给乌瑜收拾各种烂摊子的乌龙事,他抬手扶了扶眼镜:“苏小姐记性好,以前是乌少给您添麻烦了。”

有了过去的事,互相之间没那么僵硬,毕竟乌瑜是个很好的共同吐槽对象。

今天李合开的车很低调,看得出来乌瑾对这件事相当谨慎。

苏云已经在高铁上睡了一路,现在并不困,她等车子被堵住的时候开口问李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合可能是被交代过了,他直接说:“乌先生不允许我在外面说,怕隔墙有耳,得苏小姐自己去问了。”

既然乌瑾特地吩咐,苏云就不问了,继续在车上睡。

车子又几乎开了半晚上,林琅中途还去接手一趟,担心李合一直开车走山路会出事,所幸,李合并没有拒绝。

等到乌家老爷子的别墅外已经是凌晨三点,苏云睡得迷迷糊糊被叫起来,她揉揉眼睛看向外头,他们在灯火通明的别墅院子里,李合刚下车去叫门。

林琅见苏云醒了,拉开了车门扶苏云出来,睡了一路苏云估计腿都软了。

别墅内很快有佣人来开门,进屋后佣人小声说:“大少爷说,如果苏小姐到了,可以直接去二楼书房,他在书房里等。”

闻言,林琅看向苏云,并不放心苏云一个人过去,谁知道这期间乌瑾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苏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应道:“行,那我自己过去,林琅你跟李合在楼下等我,注意安全。”

“馆长……”林琅叫住苏云,被苏云一个眼神定在原地,就不再多说什么。

佣人向着他们鞠躬,继而给苏云带路。

二楼的布局并不是普通别墅的模样,看得出来是修改过的,尽量开阔、明亮,或许是老爷子年纪大了,他考虑到自己终究有一天会需要医疗器械,所以才改动了二楼的布局。

跟二楼开阔的布局一比,角落里的书房就显得阴暗逼仄许多,当然,苏云能理解老爷子的谨慎,越不起眼的角落存放东西就越安全。

佣人只送到门口,告知书房门口在哪里就是离开了,让苏云自己去敲门,因为乌瑾不允许其他人打扰。

苏云感觉乌瑾今晚好像特别谨慎,谨慎到让她有点难以理解,到底是什么情况才谨慎到这个程度啊?

咚咚——

“乌瑾大哥?是我,苏云。”苏云按照自己的习惯敲了两下门,她喜欢双数和对称的数字,就连敲门也是特别礼貌的两下。

过了会儿,里面传出有些乱七八糟的声音,苏云一下子没分辨出来,刚要再敲一次门,门就自己打开了,乌瑾双眼布满血丝出现,他看起来相当疲惫,眼底的青黑完全遮不住,之前在殡仪馆都没这么困的样子。

苏云疑惑地看着他:“乌瑾大哥,你怎么这么困啊?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乌瑾揉了揉睛明穴,让自己清醒一点:“我快两晚上没睡了,你先进来吧,里面有点乱。”

等苏云跟着走进书房,才知道哪里是有点乱,简直像是被洗劫过一样,各种纸张、档案袋乱七八糟地丢在地上,有些摆件也倒得到处都是,一看就不正常。

“这怎么回事啊?遭人打劫了?”苏云回头问乌瑾。

“我在检查爷爷有没有什么东西不见了,然后下午发现了爷爷经常推动的抽屉里有霉菌,我就有点怀疑,给你打了电话后想把整个书房都检查一遍,就弄乱了。”乌瑾无奈又疲惫地说,他都能想象,复原这个书房需要多少时间了,不知道会不会猝死。

苏云听了乌瑾的话,径直走到书桌后,拉开右手边的一个抽屉,顿时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是一簇簇绽放的黑色小花霉菌,短短一下午,已经长满了半个抽屉。

随后苏云缓缓把抽屉合上,平静地看向乌瑾:“乌瑾大哥,现在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乌瑾太困了,脑子并不如平时灵活:“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你没想错,这个霉菌就是乌姑姑染上的怨气种子。”苏云拍拍手。

“那就好,不过……你说的坏消息又是什么?”

“坏消息是,你在书房里待太久了,你疲惫不是因为熬夜,是因为也被寄生了。”苏云乖巧回答。

“……”

第二十四章

乌瑾顿时脸色一变:“什么?那我是不是也会变成……姑姑那样?”

“没人管的话确实是, 现在什么东西都先等一等,你爷爷待过的地方别让人经过了,也不要打扫, 到楼下开阔的地方, 我先给你把怨气种子给拔了,放心吧,你及时通知我了,问题就不大。”苏云笑着说。

闻言, 乌瑾顿时松了口气,他不敢想, 如果自己这时候变成僵尸了要被烧掉,父母跟乌瑜会怎么样, 父母年纪大了, 乌瑜又是个不着调的, 家里得他一个人挑大梁,他要是倒下, 相当于半个乌家都倒下了。

苏云在书桌上找到一把锁,直接把抽屉给锁上, 然后走到乌瑾身边说:“走吧,我们先出去, 看看怎么给你拔除,你待得不算太久,就算是真的被寄生, 想要清除也很简单。”

到了楼下, 此时林琅跟李合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相对无言,两个闷葫芦确实碰不出什么响来。

乌瑾跟在苏云身后, 走到客厅的时候说:“对了,你要准备什么东西吗?我现在让李合去安排,然后通知一下别墅里的人,别到二楼上面去了。”

看到他们两个下来,李合先站起身,对着乌瑾微微弯腰,示意自己时刻准备着。

苏云看看李合和天色,就说:“我需要墨水、鸡血,墨水黄符什么的,我自己带了,但是鸡血要大公鸡的血,而且最好是新鲜的,这附近有什么养鸡的农户吗?可以去买一只回来。”

平时苏云不会写很多黄符带在身上,她刚接手家业没多久,殡仪馆又没什么生意,提前准备这些很无聊,以至于现在什么都要临时现买。

李合不愧是优秀的助理,立马说:“山脚下五公里外有个小镇,那有早市可以买到鸡,但不确定是不是公鸡,如果没有大公鸡,买普通公鸡可以吗?”

严谨的助理不会到了地方发现问题再解决问题,而是要在老板发现问题之前,就将问题提出来。

“没什么区别,我说大公鸡是指没被阉过的,但实在没有大公鸡,普通公鸡也可以。”苏云无所谓地说,她就是想要点新鲜鸡血,具体什么样的不重要。

李合立马去安排,同时乌瑾也开口吩咐他,交代别墅里的佣人别上楼了,累了可以先回房休息,他这暂时不需要人。

等李合离开,苏云走到其中一个看起来蛮舒适的沙发上坐下,等乌瑾也疲惫地落座后问他:“趁李助理去买大公鸡,乌瑾大哥你说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乌瑾双眼都是血丝,他揉了把自己的脸保持清醒:“我也不太清楚,忽然就接到了照顾爷爷的管家吴叔电话说,人从楼上摔了一跤,他今年也七八十岁的人了,平时都尽量走电梯,怎么会无缘无故去走楼梯呢?”

对于这个乌家老爷子,苏云唯一的印象就是他很严肃,小时候苏云来乌家参加宴会,老爷子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大家都说,老爷子为人严肃冷酷,结果生了两个整天笑意盈盈的温和孩子,只有大孙子跟他年轻时候如出一辙。

因为性格里的强硬,老爷子其实是很不服输的一个人,偏偏又大男子主义,拥有一切中老年封建男性的毛病,当初他跟乌姑姑闹起来,基本上是他性格的问题,不知道现在他后不后悔,反正乌姑姑如果知道这个消息,怕是很开心。

“那你问了别墅里的佣人吗?他们怎么说?还有那个管家吴叔?”苏云记得这个单独属于老爷子一个人的管家吴叔,跟了老爷子很多年。

乌瑾转动他那逐渐迟钝的脑子想了一会儿,说:“吴叔说他今天照常在楼下为爷爷准备晚饭,平时工作时间爷爷都会在自己书房里处理公务,有需要就喊他上楼,但今天不知道什么原因,爷爷自己下楼了,吴叔又在厨房里,等路过的佣人看到,爷爷已经昏迷。”

苏云摸着下巴:“也就是说,别墅里的日常,基本上每天都一样,管家吴叔会提前两个小时左右去厨房确认准备工作,还有一系列日常事务,每天大概有五到六个小时绝对不在老爷子身边的时间?”

听苏云分析,乌瑾点点头:“是的,吴叔是爷爷的管家,除了可以代表爷爷之外,还要照顾爷爷的生活起居,整个别墅的事情都是他在管,爷爷工作的时候他就抽空安排好这些细琐事务。”

“那监控呢?有没有可能是贼喊捉贼?”苏云好奇地问。

“有监控,我在你来之前已经看过了,但书房里的监控我没有权限打开,书房外的监控显示,爷爷是自己推开门出来,看着精神头好像还不错,他出了书房直接往楼梯口走,看起来就是要下楼,如果不是我在书房发现了那种霉菌,我也以为这就是一场意外。”乌瑾越说越头疼。

完全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针对乌家,还没找到凶手,却已经应付得精疲力尽。

苏云若有所思:“所以,从监控上看不出老爷子有哪里不对,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推他?”

乌瑾扶住自己的额头:“是,监控里没有,就算不是爷爷自己摔的,我也看不出来有什么东西推爷爷,早上一发现爷爷不对,吴叔就赶紧叫了医院的直升飞机送爷爷回滨城的医院,我知道后通知了爸妈,还没告诉乌瑜就先过来查看情况顺便把重要文件给锁好。”

因为乌瑜不靠谱,乌家有点什么事都是等尘埃落定了才最后一个通知他,虽说这样并不好,可现在没人有精力管他,还不如让他先乐一会儿。

谁知道乌瑾到了这边后,检查着老爷子的书房,突然发现经常打开的抽屉里有那种眼熟的黑色小花霉菌。

拿着苏云的画找了那么多人,乌瑾不会认错,以防万一,他立马打了电话给苏云,希望她能过来看看是不是有问题。

作为一个年轻的掌权者,乌瑾要从爷爷、父母手中接过他们的担子,其实很辛苦,每天不一定能睡个囫囵觉,昨晚乌瑜在玩耍晚睡晚起,乌瑾却是通宵熬夜处理事务和找针对乌家的人,以至于一晚上没睡,现在又熬了大半夜,人走路都是飘的。

苏云对乌家的处理方式没意见,只问:“那现在老爷子那边怎么样?医院怎么说?”

“不太行,说爷爷已经老了,这一跤摔断了骨头,老年人的身体脆弱,很难自己恢复,让我们先做好心理准备。”乌瑾无奈地回答,却不是多难过。

每个封建家庭出来的孩子,对那种封建家长,基本都没什么感情,尤其是自从乌姑姑的事情发生后,老爷子就怎么不怎么跟小辈交流,小时候更是没怎么相处的关系,很难说有多少感情。

这些年对老爷子恭恭敬敬,不过是出于为人孙的本分罢了。

苏云看出来乌瑾对这个事情没有太多想说的,就不问了:“既然如此,那就先找找凶手吧,如果一直有人故意往别墅里放怨气,那肯定是清理不干净的,按照普通人的方式每天清理都需要至少半个月以上,抽屉里的霉菌长得那么快,一定不是偶然出现的。”

乌瑾顿时皱紧眉头:“你是怀疑,有人一直往爷爷的别墅里带那种怨气种子吗?”

“不一定是直接带种子,而是带了什么僵尸的东西,比如说衣服、头发、皮肉等等,只要跟僵尸相关,就容易出现这种霉菌,如果又长时间不清理的,那整个屋子可能会先人一步成为怨气的培养皿。”苏云尽量用乌瑾听得懂的描述形容。

“这么说,一定有什么东西在这个别墅里了?”乌瑾觉得毛骨悚然,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人把属于僵尸的东西带了进来,想置他们于死地。

苏云应了声是,随后看向始终沉默的林琅,问:“林琅,你看出来是哪里了吗?刚才有没有跟佣人接触过?”

林琅稍微思索了会儿,说:“衣服,只有这个是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的。”

僵尸类的东西放在食物当中会有气味影响,靠近日常用品也很容易让人看出端倪,而有钱人的衣服都是加了柔顺剂跟留香的东西,味道能盖过去,最重要的是,如果当事人没有是对衣服的特别要求,一般碰上味道稍微重一点的衣服也意识不到问题。

听了林琅的话,乌瑾立马说:“我还没来得及检查爷爷的衣柜,现在要去看看吗?”

“不,比起老爷子的衣柜,更重要的是谁给老爷子洗衣服,他平时的衣服是怎么洗的?”苏云知道普通洗涤要十五天以上才能清除怨气种子,而只要洗衣服的人每天都在加固,那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僵尸怨气投放到老爷子身边。

“衣服的话,我们都有独立的洗衣房,是洗衣服的阿姨每天收拾、清洗、晾晒、除菌,或者直接用干洗的流程,最后由专门的女佣将衣服熨烫收到衣柜里,你也知道,我们穿的很多衣服其实并不能清洗,而且穿过一次基本就不会穿了,但会放进衣帽房里。”乌瑾回忆了下日常的洗衣流程。

这种过程苏云很熟悉,从前她在苏家的衣服就是这么清洗的,不过她在学校要穿各种校服,所以还是会重复穿,那大概是他们这群二代子弟唯一会穿重复衣服的时候了。

苏云当即问:“那洗衣服流程中的阿姨你们请了几个?包括那个女佣。”

乌瑾愣了一下,随后摇头:“不好意思,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自己的别墅我能记得,但这是爷爷的,大概只有吴叔知道请了什么人。”

现在吴叔正在医院里给老爷子守夜,苏云就问乌瑾能不能打电话过去问问,这关系到能不能找到坑害老爷子的凶手,乌瑾同意了。

那边的吴叔果然还没休息,不过他也一把年纪了,守了大半晚上,声音非常嘶哑疲惫。

经过一通询问,吴叔直接将佣人表格发了过来,上面记录了所有在职佣人、司机、厨师、花农等别墅职工的身份,还有每个人的档案背景,吴叔给老爷子当了一辈子管家,选人都是非常谨慎的,所以一开始乌瑾根本没怀疑到有人投毒上面来。

三人凑到一起检查吴叔发过来的职工名单,着重查看洗衣房的阿姨跟佣人。

老爷子现在的身体不太行了,吴叔非常谨慎,担心老爷子会因为衣服不干净生出毛病,所以请了专门的洗衣师傅跟阿姨,从洗衣到将衣服挂到老爷子的衣帽房,一共有十人。

这十个人分工不同,甚至是每个人清洗的东西也不同,还有专门给老爷子清洗床单被褥的,尽量能做到房内布制品七天一换。

看着这些工人的工作内容,苏云注意到其中一个人是给老爷子清洗毛巾的,当即指着说:“这个清洗毛巾的,她是不是每天把老爷子用的各种毛巾分类送去清洗、消毒?”

乌瑾看了眼,点头:“是的,爷爷稍微有点洁癖,要求自己每天用的毛巾都是松软干净的才行,所以吴叔就聘请了专门的阿姨给他清洗日用毛巾,这个毛巾还包括浴巾等,属于是很贴身的用品了。”

“就是贴身才更不容易被发现,每次拿上手都是先浸到水里,味道什么的,都留在水里了。”苏云笃定地说。

“确实啊……我们的毛巾拿上手如果是干的就会擦身,只要不动擦身的毛巾,而是洗脸、洗澡的毛巾,那沾了水和各种洗脸用品的味道,自然就闻不出来了。”乌瑾心下一惊,这个东西不管是什么人都难以避开。

人会有自己的习惯动作跟下意识,拿了毛巾要去打湿这种事,可能很多人都会下意识做出来,尤其是手感没什么区别的时候,都不会上去就闻一下,况且,寄生在毛巾里的怨气,肯定非常稀薄,估计没什么味道了。

乌瑾赶紧往后翻这个佣人的档案,对方是个三十岁的女性,本科是酒店管理专业,有英国的管家专业研究生学历,专业课非常好,知道怎么清洗毛巾最干净、松软,还能叠得整整齐齐。

可以说,她有了乌家的照顾资历,将来去给人当管家完全绰绰有余。

这个人目前三十五岁,来别墅照顾老爷子五年了,已婚已育,入职时孩子已经五岁,已经可以离开人,不用担心为了孩子就突然请假。

吴叔经过综合评价,最终选定她来给老爷子清洗每日的毛巾,试用期六个月,这个试用期是非常长的,就算一开始想假装骗过吴叔要一份工作,想坚持六个月也非常不容易。

而她完全坚持了下来,现在孩子十岁了,日常的工作中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她从一开始只能在这个别墅照顾,到现在是老爷子住到哪里,就去跟着清洗毛巾,属于随身的几个伺候佣人之一。

老爷子另外还会带着的佣人有日常添茶倒水、收拾起居、做饭与糕点,再加上一个不分开的吴叔,差不多就是老爷子换居住地点的配置。

在洗衣服这件事上,吴叔非常谨慎,如果不是洗毛巾的兰姐做了五年完全没问题,还老实敦厚,根本不可能成为老爷子随身照顾的佣人之一。

苏云拿折扇点了点兰姐的二寸照片,说:“这人现在已经到滨城乌家老宅了吧?”

乌瑾这才想起,老爷子已经住到了医院去,他如果是被人投毒导致的摔倒,那现在带着人去了老宅,迟早可以把手脚动到乌父乌母跟乌瑜那去,甚至等乌瑾回家,说不定自己累得准备休息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投毒了。

“我马上去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先别轻举妄动,但是不能让那个兰姐接触到我们日常生活的任何东西。”乌瑾匆忙站起身,翻出自己的手机就跑到一旁打电话去。

趁乌瑾在打电话,苏云看林琅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死样子,就忍不住逗他:“林琅,你干得不错,等这件事结束了,我给你发福利,不过,你是怎么一下子就想到衣服上的?”

林琅如实回答:“来的时候我看过院子了,没有问题,你上去的时候我又问了下李助理一些关于佣人的情况,就猜到问题可能出在布料上,以前在道观里,经常会有妖魔鬼怪偷偷附在衣服上跟我们回去,但只要碰上八卦镜就自己散了。”

看林琅一本正经地解释,苏云忍俊不禁,她知道那些东西是想要找个道士捉弄,或者吸道士的修为,明知道每次都会被道观门口的八卦镜给打散,依旧锲而不舍地附上去,赌某一次道士们没回道观,而是到了不安全的地方留宿。

不过林琅这表现倒是让苏云吃惊,他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居然不是那种被人踢一脚才动一动的脑残。

说实话,苏云长这么大,最讨厌就是那种问三句不应一声的人,那种人不说这种态度是否礼貌,行为上就很像反应性虐待,无论别人给出多少情绪、问题,都不回答,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心理学上把这个行为称之为反应性虐待,一般出现在家庭当中,尤其是男性,他们在暴力与PUA之外,用这种方式tiaojiao自己的妻子、儿女,每次都用沉默和假装听不见来让妻儿妥协,等训练到后期,只要自己不开口,妻儿就会立马开口、道歉以及讨好。

这种行为甚至会发生在朋友之间,并不是亲情或者爱情的专属,应该说任何一种亲密关系,都可能出现反应性虐待。

从前苏云在学校的时候就遇上过这种不健康的朋友关系,明明其中一方的态度非常不礼貌了,另外一个人无论说多少东西,对方都当听不见、看不见,但自己需要情绪安抚的时候,就开口说自己的事情,可双方就是难以分开。

苏云作为一个外人都看不过眼,有一次憋不住就去找了其中那个被反应性虐待的女生,问她为什么不干脆换一个朋友,别说世界,光他们的贵族学校,人就不少,从世家大族到普通贫困生,并不是没有好人啊,干嘛非要给自己找虐。

而那个女生的反应就跟所有被PUA的人一样,说是自己的问题,并且认为,没人愿意跟她做朋友、没人愿意拯救她,离开了现在的朋友,将来就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她觉得好恐怖。

当时苏云并没有成为这个女生的朋友,她不适合,因为这个女生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朋友,而是心理医生,之后苏云就弄了点手段,把那个会PUA跟反应性虐待的女生弄转校了,想趁这个时间让女生去接受治疗,结果她看了几天医生,又追了过去。

经此一事,苏云更加讨厌任何反应性虐待正反方的人,不是她要求受害者完美,而是救了一个并不想被你救的人,她不仅不会感激你,还会觉得你拆散他们,就像恋爱脑和PUA大师一样。

借用网络上的一句话:以前我看到这种事情会生气恨不得把恋爱脑打醒、把PUA大师弄死,现在我已经喝中药调理好了,尊重、祝福。

苏云讨厌这样的人,后来学了道术才知道,这种人身上的命格就是如此,他们的命格天生就是要往下陷的,好人拉进去都得被拖到地域一起受罪,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千万不要舍不得一时的亲密关系,所有让自己不舒服的亲密关系,其实都是老天在提醒你赶紧跑。

哪怕是一直跟苏云不对付的人,包括之前的乌瑜,都不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来跟苏云争斗,他们至少带着礼仪跟苏云吵架、打架,至少知道就算自己不想回答也要冷笑一声作为回应表示自己听见了但不屑。

林琅也是类似这样的人,苏云看他不说话觉得有趣,但林琅的礼貌就在于,他真的会把所有人的话都听进去,哪怕不是对自己说的,而且只要跟他说话,哪怕是一堆废话,都会认认真真回答。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人,谁不希望自己说话的对象句句有回应?

就算对方记性差记不住你们聊天的大多数内容,至少对方回答过,日后你想起来也是开心的。

苏云乐呵呵地听林琅说着自己的检查内容,还没说完,乌瑾就打完了电话回来,他坐到林琅旁边,忽然感觉这个员工坐得相当板直,好像腰不会累一样。

“林琅先生,你要不要稍微放松一下?”乌瑾现在人疲惫得倒头就能睡过去,看着林琅只觉得更困了。

“不用,我并没有很累,乌先生放心。”林琅向乌瑾点点头,示意他放心,拒绝后继续跟苏云汇报关于这栋别墅的情况。

乌瑾跟着听了一耳朵,大概明白是林琅刚才来的时候已经把一楼检查过了,没有特殊的问题,更没发现任何跟僵尸有关的东西,结合他们刚才发现的兰姐,说明兰姐已经带着东西走了。

苏云微微颔首,转而对乌瑾说:“乌瑾大哥,这个房子里还有尸气,但尸气短时间内不用特殊手法是清理不掉的,只能每天坚持清理,还得连续有太阳晒,少晒一天就只能多清理一天,就是我们来迟了点,让兰姐跑了,现在阿姨那边怎么说?”

刚才的电话乌瑾就跟母亲商量怎么安排兰姐,他忙说:“妈妈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她下午跟爸爸看过爷爷后就回到老宅那边收拾东西,然后见了一下跟着爷爷的几个随身佣人,因为平时不住一起,妈妈说她当时没多想,就把事情全权交给那些佣人了,反正有吴叔把关。”

偏偏吴叔不是道门中人,防得住人防不住鬼。

“就先这样吧,让吴叔那边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现在能找到幕后黑手的线索就是兰姐了,千万别打草惊蛇,让她觉得生活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你们派人注意她的行踪,等我给你解决完体内的怨气种子,我回去借个人给你。”苏云直接拍板定下安排。

乌瑾想了想,没意见,只是问:“你要借什么人给我?做什么用?”

苏云打开折扇摇着:“阿休,他追踪能力很强,普通人可能追不到兰姐的行踪,但是阿休可以,而且他很喜欢这样的工作。”

说完,林琅跟乌瑾都疑惑抬眼,后者问:“喜欢这样的工作?找人?”

“准确来说,是抓人,每个人都有点小癖好嘛,不要在意这种细节。”苏云摆摆手说。

事情说得差不多了,乌瑾困劲上来,他没顶住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苏云看了眼,觉得自己也困了,跟林琅打了个招呼,在自己选的沙发上也跟着睡着了,只剩林琅一个人跟雕塑似的□□在原地。

一个小时候李合带着一直红冠大公鸡回来,看得出他是有心挑了只好的。

李合刚进门,还没叫人呢,大公鸡自己叫了起来——天亮了,公鸡要打鸣。

苏云听见公鸡叫,迷迷糊糊醒过来,她每天的作息就是听着公鸡叫起床,睁开眼才想起来,她是在乌家老爷子的别墅中,对面的乌瑾被大公鸡当面叫都没醒。

“不好意思苏小姐,它吵醒您了。”李合面无表情地掐住大公鸡脖子不让它叫了,赶紧走到苏云旁边道歉。

“吵醒我没关系,吵不醒乌瑾才是有问题,”苏云走到乌瑾身边蹲下,伸手扒开他的眼皮,里面的眼睛快全红了,“哦豁,李助理,你别掐大公鸡脖子了,它一死,乌瑾也得跟着走”

第二十五章

苏云的话给李合吓得立马松了掐着大公鸡脖子的手, 好歹没把提着鸡的手给松了,不然还得满地抓。

没人抓着自己脖子,大公鸡立马又咯咯咯叫起来, 吵得怕是山脚下都听得见。

李合难得出现一丝狼狈, 他艰难去捂大公鸡的嘴巴,还被叨了几口:“苏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乌先生的命就在这个……大公鸡手里了?我不是刚买回来吗?”

“大公鸡啼鸣是提醒人太阳要出来了,天亮了应该起床, 你说,如果一个人活着但听了公鸡叫没醒, 意味着什么呀?”苏云收回手,起身去摸大公鸡, 摸了几下, 大公鸡居然就不叫了。

这个问题对李合这个唯物主义者来说太难回答了,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旁边的林琅帮他回答:“乌瑾先生吸入了僵尸的尸气, 现在已经开始僵化,大公鸡叫不醒他, 这公鸡得是活的,一直鸣叫, 直到能将乌瑾先生叫起来。”

苏云十分满意林琅这个现场解说选手:“就是这个意思,总之,这个鸡暂时不能杀, 它要一直叫, 估计有点吵, 所以我们等会儿再让它啼鸣。”

李合听得一愣一愣的,按照他的想法, 乌瑾现在应该送医院去,可之前乌瑾交代过,如果他不行了,就听苏云的,所以他没办法说去医院,而是像个木偶一样,苏云说什么他就怎么做。

“李助理,你先找根绳子把大公鸡绑在桌角这,我看看要怎么处理。”苏云回到自己的沙发坐下翻自己的乾坤袋,这次出来她也没想太多,东西带得不知道够不够。

绳子这东西李合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找,普通人家中养鸡鸭的买细绳子倒是情有可原,像乌家这样的富贵人家,根本不会在院子里养家禽,而是在别的地方处理好了直接送来,就算是活的顶多送过来现杀,根本不会让家禽多活一会儿。

李合在杂物间找了好一会儿都是那种粗一点的麻绳,看样子是用来绑树木或者架子的,根本没办法用来绑大公鸡。

没办法,李合就去找了早起的厨师跟佣人阿姨,最后拿到了一条红色的塑料绳,问题就是不太长,绑的话大概就会在乌瑾的脑袋旁边爬来爬去。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许多,能用就行。

李合从厨房那边抱着鸡回来,阿姨已经给他绑好了大公鸡的脚,只要把绳子另外一端绑在茶几腿上就行。

就这一会儿时间,李合回到茶几旁,看到乌瑾的眼底下变得发青发黑,整张脸都是一种古怪的青黑色,一看就不正常,像中毒了一样。

“苏小姐!乌先生他——”李合焦急地看向旁边还不慌不忙的苏云。

“别紧张,这都是正常现象,大白天的僵尸很难醒过来,放心吧。”苏云头也不抬地说,努力在翻自己的乾坤袋,她已经摆了墨斗、毛笔、朱砂、黄纸出来了,看起来工具蛮齐全的。

李合被她说得一梗,快速将大公鸡绑在桌腿上:“苏小姐,我是担心乌先生的身体,他整个人好像都青了……”

闻言,苏云抬头瞥了乌瑾一眼,又继续低下头:“哦,那是因为他的血液在迅速凝固,所以整个人泛青了,等会儿给他弄回来,血液重新流动就好了。”

原本还算能保持冷静的李合一听苏云说乌瑾是因为血液凝固才变黑,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事情已经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也只能相信苏云是真的有办法。

苏云总算把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她最后拿出来一套小刀具,都十分小巧,里面的刀具并不在李合的理解范围内,只有林琅看到,稍微讶异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苏云连这个都有。

“苏小姐,这是……”李合忍不住问,担心那些奇怪的刀具会用在乌瑾身上。

“简单类比一下,就是阉鸡套件加强版。”苏云十分平静地说。

李合感觉自己三观已经所剩无几:“阉、阉鸡?为什么您会随身携带这个?”而且他现在才反应过来,东西都是苏云从那个很小的布袋子里掏出来的!像变魔术一样!

闻言,苏云打开刀具盒子,随后解释:“你在市场没看到阉鸡吗?技术好的师傅阉鸡一点血都不会出的,就是这套特殊的刀具,当然,我不是要阉鸡,单纯就是想取一点特殊位置的血,用这种刀具不会伤得太厉害,免得等会儿大公鸡死了。”

任何一种动物都可能会因为小伤口感染死亡,或者就是被吓死了,古人发明特殊的工具就是为了能达到自己目的的同时让家禽家畜还能活下去,像国外的猪就不会阉割,所以肉不好吃。

随后李合感觉自己见证了奇迹——苏云用那些歪歪扭扭的小刀具取了鸡冠血和大公鸡的心头血,公鸡居然还能活蹦乱跳的,看起来依旧很精神,不像是被人取了重要部位鲜血的样子。

苏云将那点血倒进自己的玉石方砚中,跟墨水、朱砂混一起,搅和成黑红的墨水后用毛笔沾了一些,开始画符。

黄符画好后贴苏云吹吹干,随后抬眼看看李合又看看林琅。

林琅知道她要干什么,直接抬起手,在自己指尖划了一道伤口,随后并指点在乌瑾眉心。

带着林琅一身紫金光的鲜血刚点到乌瑾头上,乌瑾整个人突然抖了起来,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苏云眼疾手快地啪一下将自己的黄符贴在乌瑾头上,刚好被林琅的指尖血粘住。

贴上黄符后乌瑾突然不抖了,身上的青色甚至慢慢消退,人重新变回了苍白疲惫的模样。

苏云拿过自己一早掏出来的小瓶子,还有一把很尖的小刀,等乌瑾身上的青色都退到左手中指的时候,拿着小刀过去在乌瑾的中指指尖戳了一个小口,里面流出来发臭浓稠泛着黑色的血,而且在血液中,似乎还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在动。

这种浓稠的鲜血大概就十毫升,后面流出来的都是红色的鲜血,苏云赶紧移开瓶子,没让红色的鲜血滴入自己的小瓶子中,接着赶紧盖上,再用朱砂、黄泥、黄符封口。

“行了,李助理,你找个创可贴来给乌瑾包扎一下。”说完,苏云开始收拾自己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啊、好!”李合赶紧回神,匆忙去找医药箱,好在这个倒是很明显,就在客厅里。

苏云收拾了刀具和小瓶子后看了看自己的墨斗,干脆将剩余的墨水都倒进去,再取一段棉线沾上里面的墨水,等李合将乌瑾的伤口包扎好后苏云直接将墨斗递过去:“李助理,你都上手了,顺便把棉线取出来绑在乌瑾的手腕上吧。”

李合一听,忙摆手:“不、不……我不会这个啊。”

看他紧张的样子,苏云闷声一笑:“不用你会,我是不想洗手,随便绑上就行。”

见苏云不像说谎的样子,李合试探着伸手去墨斗里取湿淋淋的棉线,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碰到这个墨水后总觉得它像是活的,有种奇怪的手感,他安慰自己可能是朱砂的原因。

将染黑的棉线绑到乌瑾的手腕上后,李合的手、沙发、乌瑾的衣服,全部黑漆漆的,看着自己好像短时间内洗不干净的手,李合心里嘀咕:那怪苏云不肯上手呢,弄一手黑漆漆的,确实不好看。

“我绑好了苏小姐。”李合站起身给苏云看自己绑的活结。

“嗯,那现在就没问题了,我让大公鸡继续叫,只要乌瑾能醒,后面再去殡仪馆买点食疗的方子,不会复发的。”苏云说着,伸手在大公鸡后背轻轻一拍,大公鸡立马高昂地啼叫起来。

此时,太阳刚好缓缓升起,金红色的太阳透过客厅旁的落地窗照亮了整个别墅,连头顶的水晶吊灯在这样的自然光下都显得黯淡。

早上快九点时,乌瑾缓缓醒了过来,他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累,就是脸上跟手上都有点奇怪,他抬起手想去摸自己脸上的东西,被李合匆忙阻止。

李合第一个发现乌瑾醒过来,赶忙说:“乌先生,先别动,苏小姐,乌先生醒了,可以把黄符截掉了吗?”

苏云正在打游戏,随口应道:“当然可以,人醒了就没什么大问题了,不过头上的鲜血先别洗,那个血可以防止别墅里的尸气再次入侵人体,对了林琅,你给李助理的手心也画一道。”

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乌瑾缓缓坐起来,在等他们给自己解释,而李合此时有些诧异地看向苏云:“我也要吗?”

林琅二话不说又给自己愈合的指尖划了一道,直接将鲜血点在李合的掌心,接着过去想给苏云的手上也点一点,结果被苏云躲开了。

苏云趁游戏空挡笑着对林琅摇了摇头:“我不用,你那个血跟这屋子里的东西,对我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听罢,林琅想起之前苏云拍拍自己的手臂时身上退让的紫光,便不要求苏云也点上以防万一,苏云情况特殊,或许不用才是最好的。

“你们……谁有空跟我解释一下到底怎么了?”乌瑾赶紧抓住他们说话的间隙发问,他感觉就是自己困得不行睡了一觉,醒来后身体轻松许多,完全没有了睡觉之前那种困到浑身发疼、只剩一口气的感觉,可他现在头上贴着黄符,左手中指包着创可贴,手腕上还有一条湿哒哒的黑线。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已经被怨气种子寄生吗?”苏云打完这一局,干脆不打了,收起手机看向乌瑾。

乌瑾顶着黄符点头,看起来有点滑稽:“记得,所以我被弄成这样,是因为变成僵尸了吗?”

苏云看他想揭黄符又不敢揭的样子,直接伸手过去给他揭下来了:“是你出现了僵化,我之前跟你们说的怨气种子,其实是一种统称,细分就可以说是尸气、妖气、鬼气等,尸气就是尸体的气息,你感染了尸气,就会变成僵尸,但没那好运变成乌姑姑那种活僵,而是会被尸气弄死,变成很低级的僵尸。”

这么一解释,乌瑾就听明白了,自从亲眼见乌姑姑诈尸后,他去学习了一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管对不对,至少有个概念:“那我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我刚才给你拔除了现有的尸气,你不会因为有尸气就立马僵化,但你要一直动,僵尸僵尸,僵的尸体就是不能动嘛,你要活呢,就不能停,一直动,不然你体内的种子依旧会散发出新的尸气,然后你身体内的血液会重新凝固,人的血液凝固就死了。”苏云难得不嬉皮笑脸地正经提醒。

“一直动倒没问题,那这些是……”乌瑾抬起自己的手,上面的棉线还没干。

苏云眨巴了下眼睛:“就是暂时驱除你身上尸气的物品,而且可以让你在这个别墅里不会二次中招,不过就算是林琅的血也只能坚持三天,三天后血干了就没用了,所以你在别墅内有什么需要办的最好三天内办完,然后跟我回殡仪馆,让大师傅给你食疗几天,彻底把你身体里的尸气种子给拔干净了。”

乌瑾对苏云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只是还有点疑惑:“那除了我,别墅里的佣人怎么办?是先辞退他们,还是只封锁二楼以上?”

对此,苏云考虑了下这栋别墅的风水,说:“我建议是留几个命格强的,打扫至少一个月以上,每天都要搞大扫除,如果佣人里没有命格强悍的人,那就最好全部放假,等你们事情解决了,再另外聘请命格强的人过来打扫。”

就算是普通人,也有命格强悍的,那些人生来神鬼不侵,天生的唯物主义战士,小小的尸气还无法撼动这种人的命格,所以由命格强的人来打扫房子是最好的。

“可是,命格强的人,难道不是乌先生这样的人吗?”李合小声说。

“并不止哦,命格强也分很多重,有像乌瑾大哥这样权势与金钱都不缺的命格,也有那种生来可能就是野狗一样强悍的命格,他们一辈子未必大富大贵,但就是贫穷与困境,让他们无视鬼神的威胁,人类的生存法则跟命格没有必然联系,就算是命很差的人,也可能出生在大富大贵之家。”苏云大概给他们解释了下概念就不多说了。

命数跟命格并不是一成不变,生辰八字能看出来的东西不多,还要看父母环境,所以经常有人说某某师傅算得不准,其实不一定是不准,是师傅没算完客户所有亲缘关系的命数,只有算完了才能知道最准确的情况,不然都只是个大概。

这就导致,很多人看起来好像是个非常强悍的命格,过得却不那么好,有些人是非常弱的命格,注定早死的,但一辈子没受过太多罪,运势跟命数永远是在影响下活动着的,有些人的命格一眼看到底了,是因为他的生活环境比他的命格还浅,属于看一眼就能猜到结局的情况。

乌瑾稍一思索,明白了苏云的意思:“苏云你的意思是要找那种天生就不怕鬼怪,还绝对不相信的人,他们往往可能做着底层的工作,只要花钱就能请来。”

“是的,还是那句话,人生存规则导致的苦难,与命格没有太大的关系,要看亲缘关系跟自身性格,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莫青桃了,她的命格不算差的,但偏生不是富贵命,所以她命犯桃花后最先破的就是财,好在命格顶住了。”苏云叹了口气说,不管想起来多少次,她都觉得莫青桃实在倒霉。

“行,李合你记一下,然后去看看别墅里的人都醒了没,醒了的就先过来,我统计一下人数,至于看命格的事,就交给苏云你了。”乌瑾二话不说就翻出来了昨晚管家吴叔给他发的文件,一副准备工作的样子。

苏云靠在椅背上,忍不住想,难怪人家是继承人呢,都快变僵尸了还能卷,活该他继承家业身家亿万——还在滨城睡懒觉的乌瑜狠狠打了个喷嚏。

按照往常的安排,厨师跟园丁是最早起床的,他们要要为老爷子准备早饭以及照顾别墅里的所有花花草草,他们开始准备后轮到各个阿姨,最后是年轻佣人,这生活作息基本是按照年龄划分的。

由于今天老爷子不在,厨师他们早起后按照李合说的,只准备了最简单的西式早餐,平时老爷子爱吃的中式早餐今天都没准备,现在刚做完,就被李合叫到了客厅。

乌瑾坐在沙发上,来一个人就先确认身份照片,没有问题后就看向苏云,苏云摇头就在档案上打叉,让李合给人放假,理由就用的老爷子受伤,暂时别墅不需要这么多人。

看完了第一批,都没有一个是能让苏云点头的,也就是说,这些人里,没有出现命格强的人。

“苏云,暂时就醒了这么多人,他们有感染尸气吗?”乌瑾忽然想起来这个问题,他担心就算佣人们都在一楼活动,也会因为接触了兰姐而被感染。

“暂时没发现,可能是因为老爷子的洁癖,他们自己很注意卫生,就算兰姐有意传播,他们经常保持自身干净的话,还是不太容易染上的。”苏云摇摇头说。

尸气说到底只是一种气息,就像屋子里会出现的霉菌一样,只要勤打扫消毒,就没那么容易因为霉菌伤害到身体。

只要不是像老爷子那样被兰姐每天都放怨气种子到毛巾上,基本不会被日常接触感染。

之后厨师等人在把今天的早饭端上来后就回去收拾东西,没一会儿全部下山了,他们都是到了这边再招的人,加上雇主说的是放假,他们自然乐得带薪休假。

整个别墅里,苏云没找到一个命格强的,等人都走完了,乌瑾手中的档案还剩下兰姐没打叉。

“现在看来,这个别墅里命格强的就老爷子和吴叔了,不然他们也不能坚持这么长时间。”苏云似笑非笑地说。

“我记得你见过吴叔,如果吴叔就是命格强的,那要不等老爷子出院,我再让他来处理这里?”乌瑾询问苏云的意见。

苏云无可无不可地继续瘫着:“都可以,不过到时候,吴叔也不一定愿意过来吧?我觉得,他会守着老爷子到最后一刻的。”

老人家摔了一跤,其实大家都做好了准备,差不多就是这些日子了。

乌瑾沉默一会儿,让李合把档案都收起来,推了其中一份早餐给苏云:“所以,他会愿意来的,至少算是一个分散自己注意力的工作,他并不缺钱,老爷子该给的都给到他手中了,他只听从老爷子一个人的命令,跟我、爸爸妈妈都没关系,要是打扫这个老爷子最后居住的别墅能让他好过些,我跟爸爸妈妈都不会有意见的。”

苏云不爱吃西式早餐,她看了下,又推了回去:“我不吃这个的,你们吃吧,我带了大师傅给我做的点心,至于吴叔,你心里有数就行,等会儿你们吃完了,我们上楼看看,我还没上去仔细看看书房。”

老爷子的那个抽屉有古怪,凌晨的时候要不是乌瑾僵化,苏云倒是想直接去看,后来他一直没醒,苏云作为客人,倒是不好自己跑去书房那么重要的地方看,瓜田李下的,万一什么东西不见了,难免产生隔阂。

最后早饭是乌瑾、李合跟林琅三个人吃的,林琅吃不惯西式早餐,但厨师准备了四人份,如果他不跟着吃,就有一份会浪费掉,或者喂给旁边的大公鸡,他觉得有些浪费。

吃过早饭后,苏云跟着乌瑾上楼,李合要安排好整个别墅,而林琅就守在客厅里,不管哪里出情况,他都能第一时间出现。

别墅是要养的,所以很多中产家庭的人买了别墅最后又卖掉,实在是普通有钱人养不起,光每个月的打理费就很惊人了,还要考虑是不是请人,普通家庭并不会希望被一座别墅套牢,还不如卖掉。

像西城殡仪馆占地那么大的房子,员工还少,多数地方是完全不动的,全是灰尘,就像那些不清扫就没办法进人的客房一样,没花到那个档位的金钱,能住的地方其实就巴掌大。

而老爷子这个别墅很明显就是每天都有人打扫的,处处干净得能照出人影来,不愧是有洁癖的老爷子,吴叔每天监督到任何一个角落也是功不可没。

苏云上到二楼后就让乌瑾站自己后面,她说:“万一有什么东西突然冒出来,至少我比你能打。”

这种时候乌瑾肯定不会跟苏云争,立马后退了一步。

打开书房的门,里面跟凌晨时候看起来没什么区别,苏云走进去,四处看了看,没看到特别明显的尸气,随后走到书桌后,她想打开自己扣上的锁,却发现桌面上没钥匙。

此时乌瑾走了进来,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他发现苏云在找什么,便问:“苏云,你要找什么东西吗?我可能记得我丢到哪里去了。”

“是钥匙啊,我凌晨那会儿为了不让尸气再跑出来,就随便找了把锁把抽屉给锁上了,现在才发现,钥匙没了。”苏云仔细回忆了下过程,发现这个锁就是没钥匙的,她凌晨时看见就直接用了,没考虑到打开还需要用到钥匙。

乌瑾愣了一下:“钥匙?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好像有哪里奇怪……”

苏云看他一眼,继续巴扒拉桌面:“哪里奇怪?”

莫名觉得有问题的乌瑾走到苏云身边,盯着书桌的抽屉看了会儿,说:“我昨天来的时候,这个抽屉上的锁就是开的,我以为是爷爷临时打算下楼,很快会回来,觉得麻烦就没上锁,但是……现在想想,有两个不对的地方,首先爷爷是个谨慎的人,他不会离开了还不上锁,第二就是,我从头到尾都没见过钥匙。”

锁是开的,说明之前被人打开过,打开的锁,有必要藏起钥匙吗?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应该是锁好了再把钥匙藏起来,避免自己记忆错乱。

苏云听了,微微挑眉:“那原本这个抽屉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我记得你说过,这个抽屉是老爷子经常打开的地方吧?”

乌瑾迟疑地点头:“对,我是来之前听爸爸说的,重要文件在哪里、常用文件在哪里、公章私章放哪里,等等,老爷子都是放固定的位置,就算用了也会立马放回去,至于这个右手边的抽屉,里面放的是老爷子每天都会用到的东西跟文件,我来的时候查看了下,里面就只有几份最近的合同。”

“那有没有一个可能,有人趁老爷子走之后、你来之前,就打开了锁,并且偷走了想要的东西,因为,这个抽屉里有什么,只有老爷子自己一个人知道。”苏云笑着问。

“从监控上看,爷爷当时出来,手里并没有拿着什么东西,身上穿的是休闲装,没有口袋,不存在放在身上,难道真是有人过来拿了东西?但没道理佣人们不汇报给我啊。”乌瑾回忆了一遍,确信自己没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苏云看着自己扣上的锁,直接一个用力就把锁给拔下来了,玩的就是大力出奇迹,旁边乌瑾看到,眼睛都睁大了一些,感觉人都更清醒了。

看着那个已经扭曲的锁,乌瑾偷偷在心里嘀咕:难怪这么多年乌瑜都打不赢苏云,这能打赢就有鬼了。

拔掉锁后苏云直接打开了抽屉,这次一打开,整个抽屉都是黑色的,仿佛一个异次元黑洞,仔细一看才能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全是霉菌,因为太密集了,所以交叠在一起,好像整个抽屉都已经被黑暗吞噬一样。

苏云看了会儿,说:“乌瑾大哥,你去帮忙喊林琅上来,看看还能不能追踪到这个东西原本抽屉里放了什么东西才导致这么多霉菌。”

乌瑾一听,立马应了下来,赶忙往外走,在楼梯口喊林琅,林琅直接跑上去问:“馆长出事了?”

“没有,”乌瑾被他迅速的动作吓一跳,“苏云让我来喊你过去,说是要追踪一下那个霉菌。”

林琅这才放下心来,两人回到了书房,看到苏云瘫在椅子上,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见两人进来了,苏云把自己坐的椅子往旁边挪了挪:“林琅你过来看看,能知道原本放了什么东西在里面吗?或者说,追踪到里面的东西?”

漆黑的抽屉里霉菌还在继续增长,还有长出来的趋势,林琅伸出手摸了一下抽屉边缘,在他还没触碰到抽屉的时候,里面的霉菌迅速瓦解,露出抽屉本来的颜色来,其他霉菌也在一瞬间停止了生长。

看到这个场景,乌瑾讶异地抬头去看林琅的脸,没想到殡仪馆卧虎藏龙,这个林琅平时不声不响的,居然深藏不露。

林琅收回手,跟苏云说:“馆长,是头发,这原本应该有一束头发,气息闻起来,有点像乌女士的。”

“姑姑?”乌瑾震惊得无以复加,难以想象这竟然还跟死去的乌姑姑有关系。

“是头发啊?那就不奇怪了,乌瑾大哥,你先别太惊讶,这个可能是乌姑姑的胎发,说起来,老爷子有没有收藏孩子毛发的习惯?”苏云转动椅子面向乌瑾。

原本十分震惊的乌瑾顿时反映过来,忙点头:“有,老爷子为人古板老派,这些东西都是保留的,孩子出生的时候要选好时辰地点埋到某个位置,胎发、胎血都是保存下来的,说是留着的话,将来孩子身体会好一点。”

老一辈的人多少都稍微迷信,不是正经的道家玄学,单纯是上一辈这么做,自己就跟着继续做了。

苏云点点头:“那就不奇怪了,我们道家里讲,人在出生的时候是混沌的、单纯的,拥有非常纯正的先天之气,保留胎发跟胎血以现代医学来说是万一将来生病可以用得上,在古时候呢,则是一种保留先天之气的象征,寓意孩子将来依旧受先天之气保护,会身体健康,但是,这个东西往往也容易随着当事人的变化而变化。”

乌瑾感觉自己想到了某个可能,但不确定:“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乌姑姑死了之后这个胎发跟着死了,本来呢,属于死物,但是老爷子身上不是带了尸气吗?就让这本该是死物的东西,借着尸气活了过来,现在的问题是,谁拿走了乌姑姑的胎发?还是说,这到底是胎发,还是乌姑姑后来的头发?不如问一下吴叔?”苏云也没直接下定论,现在老爷子生死未定,只有吴叔知道其中细节。

于是乌瑾当即给吴叔又打了个电话,此时已经是中午,不担心影响到吴叔休息。

那边很快接起来,乌瑾开了免提,书房里的人都能听见。

吴叔的声音听着依旧疲惫,听起来像是一晚上没睡:“孙少爷,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乌瑾开门见山地问:“吴叔,我爷爷右手边的抽屉是不是放着姑姑跟爸爸的胎发?”

电话那头的吴叔忽然沉默下来,几乎没有声响,如果不是医院的播报声还在,会让人以为对面挂断了。

过了好一会儿,吴叔才说:“是,先生会把跟少爷跟小姐的东西都放在那个抽屉里,尤其是小姐走后,基本上相关的东西都放在那个抽屉里了。”

乌瑾听到这个回答,并不高兴:“可是,我来的时候,这个抽屉里只有几份文件,吴叔,如果是爷爷动手换位置,那他会换到哪里去?”

吴叔显然也愣住了,随后他笃定地说:“不可能换的,先生有洁癖您也知道,有洁癖的人会有强迫症,除非东西要被毁坏了,不然先生绝对不会换位置。”

“那要是真的有什么人想来毁掉姑姑的胎发呢?爷爷会把东西藏到哪里?”乌瑾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但总要找过才能知道东西是被老爷子自己藏起来了,还是被人拿走的。

“孙少爷你要是这么问……先生房间的床底下有个保险箱,与家人相关的东西先生会存进去,密码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而且那个密码锁需要钥匙才能打开。”吴叔迟疑了一下,依旧把线索告诉了乌瑾,反正老爷子不行了,他迟早要知道。

乌瑾赶紧记下来:“那钥匙跟密码会有谁知道?律师?”

老爷子早在退休时就写下了遗嘱,这些事情唯一还能知道的,应该就是他律师了,不过律师嘴都严,怕是一定要等老爷子断气才会宣布。

果然,吴叔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是的,老爷子把重要的信息都放在了自己的遗嘱里,只有公证处的律师知道,孙少爷,你很急着要这个密码跟钥匙吗?”

乌瑾闻言有些犹豫,用眼神问苏云能不能回答,见苏云点头,他就直白说了:“是我回来收拾,发现爷爷的抽屉里,只有几份普通的合同,显得很空,而且里面都发霉了。”

关于乌瑾跟乌父最近在查霉菌的事,吴叔有所耳闻,他立马将所有的事情都联系起来,顿时明白乌瑾的意思,他怀疑老爷子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事是一场谋杀。

吴叔语气立马冷了下来:“这种事,不能拖,一拖凶手就跑了,还会把线索抹除得一干二净,孙少爷你问我要佣人名单,是不是有所怀疑?”

凌晨那会儿乌瑾只跟乌母商量了,见吴叔在医院守着老爷子,还没跟他说,现在既然话赶话说到了,干脆就说自己确定了是兰姐干的。

听到这个外号,吴叔立马就在脑海里对应上档案内容,他说:“这个兰姐我当时亲自面试的,还去查了她的学籍,确定没问题才收进来,你们既然要查,老爷子这边肯定没那么快,不如从兰姐的家庭下手,比如说她的丈夫。”

“丈夫?她丈夫怎么了?”乌瑾一时间都没想起来,兰姐的档案里关于丈夫的信息。

“这个兰姐在档案里说是已婚已育,但其实我一直见过她的丈夫,只见过她的孩子,关于她的丈夫,我查到的信息是,这个男人在一家小公司里当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因为兰姐的专业,孩子都是跟奶奶住一起,兰姐更是经常去婆婆家看儿子,问题在于,从头到尾,这个丈夫,好像只有我去调查的时候才会出现,平时兰姐很少提到。”吴叔将自己怀疑的地方提出来。

乌瑾没结过婚又不是女性,他不太理解吴叔怀疑的点在哪里,甚至听得有点迷糊。

苏云在旁边打字提醒他:吴叔的意思是说,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不可能生活里全是孩子,人到中年万事愁,夫妻间一定会有各种摩擦,尤其是他们这种长时间分居的家庭。

看完苏云手机上的字,乌瑾才反应过来,立马说:“那我明白了吴叔,我等会儿回去就让人查兰姐的丈夫一家,有人找人,没人也要查一下这个丈夫是不是有特殊的关系,还有,吴叔,兰姐不要动,我跟妈妈说好了,先不打草惊蛇,看看她会跟谁联系。”

吴叔没拒绝,让乌瑾放手去做,事已至此,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都不如给老爷子一个真相重要。

挂断电话后,乌瑾觉得自己心中有了底,他看向苏云,忽然问:“对了苏云,你怎么知道吴叔说的问题是兰姐不跟自己的丈夫争吵啊?”

“我爸妈告诉我的,他们说他们接收过的中年死者里,十个有八个是互殴的时候突然死的,死掉后另外一个还开心得不得了。”苏云平静回答。

“……”乌瑾欲言又止,觉得自己好像听了个很冷的笑话。

第二十六章

看乌瑾一脸不太相信的样子, 苏云就跟他说:“你别不信啊,我家那殡仪馆是什么样你也知道的,别人一般都去流程更简单明了的滨城殡仪馆办葬礼, 找上我们家的, 一定是因为需要隐瞒秘密和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来。”

“但是……互殴死掉一个什么的,也太离谱了,警察不会查吗?”乌瑾犹疑着问。

“告诉你一个更离谱的事情,如果是男方死了, 警方一定追查到底,所以往往偷偷送来的一定不是男性, 而是需要悄悄下葬的女性,像兰姐这种情况的, 常年不回家、挣钱比自己高、有个儿子, 家庭一定会出现矛盾, 因为男方的自尊会受到侵害。”苏云脸色平淡地说。

乌瑾不能理解:“为什么女方赚得多、不回家,男方的自尊反而会受到侵害?不应该是有面子吗?我妈看起来很温和, 但她赚得一点不比我爸少,是真真正正的豪门大小姐, 经常要飞国外,也没见我爸闹腾啊。”

身处富贵且父母恩爱家庭中的孩子就是无法理解大部分普通家庭的争端与各种矛盾, 当然,在苏云看到的多数惨案里,出现这样的情况基本都只因为男的无能。

希望有一个能赚钱给自己花的漂亮老婆、还希望老婆生很多儿子、照顾婆家所有人、任劳任怨、更要老婆崇拜自己、把自己当神一样看待, 所有的争端与矛盾, 不过是一场yuwang与能力不匹配导致的无能狂怒罢了。

苏云这么想的, 也这么说的:“因为男方无能啊,无能的人最喜欢的就是想尽办法找老婆的不是, 兰姐长时间跟随老爷子,男方不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他一年见不到兰姐几次,而兰姐每天在乌家能见到多少有钱人?光是吴叔的身家都能砸死对方了吧?”

尤其是兰姐成为老爷子随身伺候的人之一,一年中基本没有假期,就算是休息,也要做好随时待命的准备,毕竟乌家每个月开出二十万的价格请对方随身伺候,可不是个小数目。

这还只是月薪,档案上写明了,每个随身伺候老爷子的人还有单独的六险二金以及各种特殊福利,所有不能放假休息的时间都被乌家用大量的金钱给补上了,相当于是用金钱换佣人的忠心耿耿。

这样还出了问题,那只能是兰姐这个人出现,本身就不对劲,她抱着杀老爷子的目的而来,无论乌家给她多少钱都改变不了她要动手的想法,顶多是不想残害其他人。

乌瑾没想到,原来他的家庭才是少见的,应该说,在滨城富贵圈子里都算是非常少见但正常健康的家庭,因为苏云的话让他想起几对总在打架的夫妻,他们争端的原因有很多,可多是男方找茬,他们自己玩可以,老婆玩就要闹腾,纯纯有病。

“这么看的话,确实不对,兰姐生活得好像……”乌瑾一下子没找到形容词。

“好像没有自己的丈夫却假装有个丈夫一样。”苏云直白地说。

乌瑾猛点头:“对,吴叔刚才的意思应该就是这个,平时没注意到,现在把人单独拎出来就很明显了,每次去调查都有丈夫这个人,可如果真的有,平时怎么会过得好像丈夫不存在一样?”

就算是离婚不想提、感情不和,平时聊到孩子什么的,多少也会抱怨两句吧?

这算个很重要的打探方向,乌瑾直接发消息给李合,让他盯着兰姐的丈夫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猫腻。

之后苏云跟乌瑾将整个书房乃至二楼都翻了一遍,他们找到了吴叔说的保险柜,但没找到钥匙跟密码,不想暴力破坏的话,只能等老爷子自己醒来交代或者他过世了律师来宣布。

乌瑾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动爷爷的东西,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的亲爷爷,人还躺在病床上生死不明呢,他要是带人砸了爷爷的保险箱,怎么都说不过去。

别墅中查不到更多的消息来,乌瑾将别墅后续的事情交给了李合,让他该安排的安排、该处理的处理 ,那些留存不了的东西就暂时处理掉,能冻的就冻起来,或许后面会有什么线索。

因为李合要留下来,当晚倒是不跟他们一起离开,而是乌瑾另外一个在滨城的秘书给他们订了回滨城的票,并且做好了在火车站接他们的准备,不过从别墅到起始站,得他们自己开车过去。

乌瑾快三天没睡了,肯定不能让他开车,他体内还有怨气种子,现在没除根,加上他熬了这么久完全就是疲劳驾驶,苏云可不敢将身家性命压他身上。

于是一上车苏云就喊他赶紧到后座睡觉,让林琅开车,中途苏云换手,至于这辆车子,停在火车站里的停车站就行,回头李合会找机会把它开回去的。

熬了太久,乌瑾这一时半会儿倒是睡不着,苏云给了他一个香薰球,说闻着等会儿就能睡着。

在乌瑾睡着之前,苏云跟他说话,给点声音,不然林琅一个人开车怪寂寞的。

“乌瑾大哥,你怎么就只带了李助理来?没带其他人吗?”苏云一边吃东西一边问。

“还带了两个保镖,但是他们到了之后就去附近打听消息了,我没在身边留人,想着暂时在别墅里不会有事,现在他们都在镇上住着,我就不让他们来回跑了,我们直接坐高铁回去就行。”乌瑾拿着那颗香薰球,确实感觉到自己一点点失去意识。

没聊一会儿,乌瑾就睡着了,手往下一掉,被他握着的香薰球滚到了座椅下。

苏云没去捡,她坐在副驾驶上,香薰球掉的位置有点远,她绝对够不到,就不在车里折腾了。

没想到,遇上红绿灯的时候,林琅直接用了驭物术将香薰球捡回来放到了苏云的手中。

看着落在自己手中的小球,苏云微微眯起眼睛笑:“我就知道带你出来一定有用。”

林琅没说话,他这人死板正经,开车的时候如非必要,就尽量不回答,以免出现特殊情况来不及反应。

中途过高速收费站的时候林琅下来换了苏云上车,他紧张地坐在旁边,大有苏云如果不行就立马救人的架势,等苏云上路了,他才发现,苏云其实很会开车,而且开得很稳。

每个人开车都是不同的感觉,有的人技术非常好,四平八稳,晕车的人坐上去只要味道没问题,就不会头晕恶心,而有的人开车看似挺好的,但就是能让不晕车的人也晕车。

相较于林琅这种有A级驾照的,苏云的车子开得属于C级中非常稳的那一类,起步跟停车都非常平滑,没有滞涩跟突兀感,连启动车子时的推背感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又碰上一个长达一分半的红灯时,苏云忍不住偏头看向林琅:“你在看什么?看我半天了。”

“唔,没想到馆长你开车这么稳。”林琅不会说谎,直接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

“开车当然要稳才坐得舒服啊,你在想什么呢?”苏云反而不能理解他在疑惑什么东西。

林琅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以为,馆长你会是那种开赛车一样的风格。”

以前住在道观里,偶尔会遇上那种来盘山公路开赛车的人,林琅不能理解那种行为,但他的师兄跟他解释说,赛车其实就是另外一种赛马,体验的是速度与激情,不过赛马都可能出现意外摔得七零八落,赛车一旦出车祸,说不定一点灰都留不下。

而自从来到殡仪馆,苏云基本没开过车,林琅对她的印象就是非常不服输的人,无论什么情况都要争一口气,所以林琅从没让她换过手,觉得苏云会是把普通轿车都能开成赛车的人。

就像某部动画作品中的秋名山车神一样。

然而现在坐在副驾驶上,林琅才发现苏云的车相当稳,跟她平时的画风好好像不太相同。

苏云看红灯还没结束,就干脆解释了一下:“我没有赛车资格证,不会把轿车开车赛车那个情况,而且,知道为什么我出行都是要大师傅或者二师傅开车送吗?因为他们开车最稳,我可以在车上睡觉。”

这么说林琅就懂了,苏云单纯就是喜欢更平缓的车内环境,轮到自己开的时候自然也是以平稳为主。

一路到了火车站乌瑾都没醒,他太困了,一般人熬到这个时候,睡过去都很难再醒过来,而他接下来还要回滨城,最后去殡仪馆。

到了火车站后林琅去叫醒了神智还不清晰的乌瑾,好在他是个神智不那么清晰也能保证行事不出错的人,一路很听话地跟着到了高铁上。

秘书给他们买的是商务座,位置宽敞,乌瑾一到自己的位置就倒下睡了起来——一方面是他真的困,另一方面是香薰球的效果还没过,他会一直感到困倦。

高铁回滨城只需要几个小时,乌瑾到时候肯定还是睡不饱,依旧需要林琅开车回殡仪馆。

眼下时间也晚了,苏云跟着睡觉,林琅也是,一路睡回滨城,三人的精神好了不少,至少乌瑾能直着走出火车站。

睡过一程,林琅的精神基本恢复,他先去开车过来,让苏云跟乌瑾在火车站出口等他。

等待过程中早就守在火车站的乌瑾秘书找过来,想接他们,乌瑾一思量就拒绝了,他觉得接下来短时间内不一定回市中心,就不用秘书跟着跑一趟。

秘书听乌瑾说了接下来一天的简单安排,点头应下后转身离开,没有就留,此时林琅也开了车过来。

回到殡仪馆,苏云直接去前台找了钥匙跟门卡给乌瑾,让他赶紧去睡觉,什么事都等睡饱再说,乌瑾没拒绝,他已经把能安排都安排好了,至少这一晚他可以勉强睡个安稳觉。

林琅看着乌瑾摇摇晃晃的,怕他迷路,跟苏云说了一声,就跟着送乌瑾去客房,这殡仪馆是按照五行八卦建造的,走错路线后基本走不出去。

等这两人离开了,苏云才想起来找艳鬼问一下这一天殡仪馆内的情况。

苏云先去了院子,此时已经很晚了,她不在的话,院子里就冷冷清清的 ,鬼员工们似乎没同往常一样在院子里吃晚茶。

坐到自己的躺椅上,艳鬼直接飘过来:“馆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快来给我看看有没有瘦了?”

“就一天,能瘦到哪里去啊?不过我是真饿了,大师傅那边还有吃的吗?”苏云任由艳鬼扑过来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受伤,她在乌家的别墅里基本什么都没吃,现在饿得慌。

“有有有,大师傅他一直留着东西呢,我们估摸着你应该今晚会回来,因为你没提前跟我们说你今天不回来,所以一直预备着,想着你回来了立马就能有吃的。”艳鬼说完,直接告知大师傅说苏云饿了,在外头没吃东西。

没过十秒,大师傅直接提着篮子出现,然后给苏云摆了一桌吃的,有海鲜粥、香米饭、烤鸭等中式饭菜,还有中西式的糕点各四样,饿得久了的人一定会更喜欢碳水,所以大师傅每样都做了一点,争取苏云想吃什么都能吃到。

苏云看到海鲜粥就眼前一亮,直接端起碗喝了起来,一口气喝了半碗后她才有时间吐槽:“乌家的厨师暂时休假,只留了一些每个人都会做的西式快餐在那,我是一口都不想碰。”

所谓的西式快餐,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轻食,反正苏云吃不来,减肥是真减肥,毕竟能难吃到这个程度的食物并不多,不怪大家都说轻食减肥,难吃到吃不下,可不就减肥了?

大师傅听得心疼:“馆长你本来就不爱吃西式的餐饮,怎么不点个外卖呢?”

外卖不管好不好吃,至少是中餐,而且最基本的炒土豆丝跟西红柿炒鸡蛋完全不会出错,手艺再差都不会多难吃,除非食材不新鲜。

“我倒是想啊,谁知道山上那么偏,根本没有外卖,想吃就得自己做,可别墅里的食材都封着,我嫌麻烦。”苏云说完,又哼哧哼哧就着广式烤鸭干了一碗香米饭。

平时苏云并不爱吃肉跟特别甜口的东西,她的口味过于养生,只有饿到不行了才会疯狂吃碳水让自己短时间内补充大量的能量。

一桌子东西苏云吃了大半才放慢速度,大师傅对她的饭量拿捏得很好,吃完大半后剩下的部分苏云可以当零食慢慢吃,刚好是她现在能吃下的极限。

摸着自己终于鼓鼓的小肚子,苏云总算想起来还有两人,便跟大师傅说:“对了大师傅,回头你问一下林琅要不要吃点东西,虽然他吃不吃都饿不死,但辛苦他在乌家吃一天西餐了,至于乌瑾,先不要给他普通的东西,他感染尸气了,你跟二师傅商量一下怎么给他处理。”

“尸气?”大师傅皱起眉头,“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染上尸气呢?乌家老爷子不是才刚入院吗?新闻报道说老爷子还没过世,哪里来的尸气?”

“是乌姑姑的,大概是胎发或者老爷子留作纪念的头发,这种东西留在家中就是容易出麻烦,他们家的锁好像还被人撬了,总之现在什么都没查清楚,先保命吧。”苏云无奈地说。

不管背后的人针对乌家的原因是什么,现在苏云都觉得下手太狠了,她很难袖手旁观。

大师傅思考了一会儿,说:“行,我心中大概有数了,他这个情况应该感染不深,很容易就能拔除,不过馆长,想找人的话,不如从乌家老爷子那入手,经常接触尸气的人是老爷子,他身上的尸气重,更容易探查。”

苏云喝了口茶水解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更担心乌瑾出事,所以先带他回来了,总之,治疗安排上,就算赶不上活着的老爷子,乌家应该也会把老爷子的葬礼交给我来办,到时候检查也是一样的。”

多事之秋,所有事情确实必须分个轻重缓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乌瑾,他这边安全了,才有空去查看其他乌家人的身体情况。

现在乌瑾在休息,大师傅偷偷去给乌瑾检查去了,趁他睡着检查更好。

等大师傅离开,苏云也有了精神向艳鬼询问她离开这一天,殡仪馆里的情况,她没忘记还有另外一家客户在呢。

艳鬼简单说:“今天路小姐情况好了不少,有精力去给婴灵捏泥身了,大后天应该能准备完所有的东西,至于易小姐,她似乎跟父母吵架了。”

“吵架?因为她要跟男朋友分手?”苏云挑挑眉,她昨天给易纺槿说完没多久就收到了乌瑾的消息,中间易纺槿那边没什么大动静,她还以为自己掰扯的借口被易纺槿父母接受了呢。

“好像是吧,我路过的时候听了一耳朵,易小姐觉得您算得特别准,但是她爸妈觉得你可能是个神棍,尤其听说算命先生是女的,她父母更怀疑你是想哄骗她不结婚当单身主义,就更不信了。”艳鬼说着都觉得有点离谱,但是离谱中居然猜对了前因后果。

苏云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别的不说,看人真准。”

关于易纺槿跟路安柠的命格,他们其实看一眼就知道了,一个人命中有没有丈夫子女其实是个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事,普通人学习风水算卦基本也会从这些点开始学习,很基础、很简单。

只是易纺槿父母居然一下就看出来了苏云的意图,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她扯的瞎话没骗过他们。

苏云觉得怪有意思的 ,便问:“所以,易纺槿就跟她爸妈吵起来了?吵得厉害吗?”

艳鬼回想了一下,点头:“蛮厉害的,易小姐好像是有了什么底气一样,坚持馆长你说的是对的,今天一天她都在跟父母吵架,还拉上了路先生跟路夫人,非让他们也跟着证明说馆长你算得很准。”

前面的吵架如果说苏云还能理解的话,后面这个行为她就觉得有些过了:“这样难免有些得罪人了,父母这东西,说得好听点是有生活经验的大人,其实都是孩子,需要人哄的,易纺槿这么做,她爸妈没说要过来教训她吗?”

“那当然是说了的,但是他们暂时无法过来,似乎在谈什么合同,让路夫人跟路先生在这管着易小姐,让她别有机会分手。”艳鬼说着自己都想笑。

这边是女儿易纺槿在找闺蜜家的父母给自己做证明,那边的父母直接拜托朋友别让女儿乱跑做傻事,夹在中间的路父路母肯定很无语。

苏云听得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那路叔叔跟路阿姨是怎么说的?在中间和稀泥?”

艳鬼忍俊不禁地点头:“是啊,这边安抚完了那边还得答应下来,反正就是两边都不得罪。”

其实路父路母不是轻易相信苏云的,是她展现出来的手段让他们相信了苏云确实有几分家底跟真本事,不过多年的朋友也不好拒绝,只能在中间互相演戏。

苏云听后轻笑一声,她知道自己是胡扯的,而易纺槿那一副已经被下蛊了的样子,本身是因为她并不想结婚生孩子,之前没有勇气跟理由反抗父母,现在苏云给了她这个理由。

无论父母说什么,她都可以用苏云的话堵回去,问就是她的真爱在五年后,是一位海归绅士,但她不能提前有感情,因为绅士是不会勾搭有夫之妇的。

一口气把父母所有说辞都顶了回去,将来就算是父母摆出七大姑八大姨她都能一一反驳,尤其是海归绅士这一点,明晃晃就是炫耀自己的未来对象有多好,将来肯定也是个顾家、会疼爱老婆孩子的好男人,别人要是敢说一句不好,那就是想让她过得不好。

这样的预设之下,易纺槿几乎能在催婚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苏云知道事情安排妥当就行,放下心来享受自己的晚茶,一天两夜都在跑动,现在回到家中,有种全身都可以放松下来的愉悦感。

把大师傅准备的食物都吃完之后,已经很晚了,鬼员工们该忙活的忙活、该休息的休息,有客人就是这样,整个殡仪馆,只有苏云一个闲人。

第二天一早,苏云的生物钟闹醒了她,早上六点,公鸡刚打过鸣,她在床上滚了滚,想到自己昨天辛苦了那么久,睡个回笼觉是应该的,于是拉上了遮光帘,闷头继续睡。

只要苏云想睡觉,一般都不会有人来打扰她,而且尽量不要在她住的小楼附近弄出大的动静干扰她的睡眠。

回笼觉睡了三个多小时,苏云醒来一看手机,早上九点半,发现自己有了不少新消息,都是二代圈八卦群跟乌瑜发的,出于现在缓和许多的关系,她先点开乌瑜的。

乌瑜的消息发得蛮早,七点刚过就给苏云发了一堆,核心内容是他刚知道爷爷进了医院,非常震惊,而且他震惊的地方在于,他是从八卦群知道的——有人在医院里看到了乌家老爷子被抢救,所以等乌家老爷子暂时没事了才拿到八卦群里说。

原本乌瑾跟乌父乌母觉得这事蹊跷加上比较沉重,就没提前告诉乌瑜,现在他反而从外人口中得知了消息,难免会生出点别的情绪,乌姑姑的事没通知他就算了,怎么亲爷爷出事也没第一时间通知他呢?

于是乌瑜到处打听,就打听到了乌瑾一个人去了老爷子之前休养的别墅,他知道乌瑾去那要做什么,但还是跟苏云吐槽说自己相当难过,怀疑自己是捡来的。

看前面的消息,苏云还以为他要黑化呢,后面就开始哭自己是颗小白菜了,只能说,乌瑜愚蠢的人设不倒。

看他一直在闹腾,但那时候苏云在睡回笼觉没理他,乌瑜一个人发了两个小时的消息他也不嫌无聊。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你别吵我了,我刚睡醒,你家里人没告诉你是因为老爷子出事出得古怪,你要是想知道就来殡仪馆这边,但是之后可能你就得在殡仪馆住一阵了,你要愿意就来,不愿意就乖乖在家。】

苏云估摸着,这二货会过来,因为他的好奇心真的很重,刚好乌瑾他们之后应该顾不上这个二货弟弟,不如让他自己过来,至少待在殡仪馆里很安全。

果然,乌瑜立马上当。

【乌鱼子:什么?居然真的连你都知道!全世界都知道!就我不知道!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去查明真相!(已黑化)】

苏云看着他乱七八糟的句式就头疼,干脆告诉他乌瑾也在这。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哥在我这哦,你想知道什么就乖一点,不然你又要被揍了。】

【乌鱼子:……你不早说……不管了,我就是死,也要当一个死得明明白白的鬼!】

之后乌瑜开始给苏云播报进程,什么已出门、已上车、已出发等等,充斥着那股属于乌瑜的愚蠢气息。

苏云不想理他,直接暂时把他的消息改成了免打扰。

将乌瑜的消息提醒改成免打扰后,首页一下子就不连续冒新的红点,除了乌瑜,还有二代圈八卦群在聊天,所以才出现新消息99+的提示。

群里面主要在聊两件事:第一,易纺槿居然真的跟男朋友分手,还跟父母吵了很多架,路家父母劝都劝不住,大家都在看热闹;第二,乌家老爷子意外摔下楼梯,目前乌家没出来回应。

易纺槿那个事情主要是她的男朋友在闹,那人是个官二代,跟路安柠的男朋友是一个大院长大的,一丘之貉,自从易纺槿用什么“算命先生说我们不合适”的理由要分手后,他就一直在群里发疯,刚开始大家还起哄看热闹,各种拱火。

后来发现易纺槿是真的铁了心要分手,连跟父母吵架都要分,群里人就觉得没意思了,转而开始吃另外一个瓜,就是乌家老爷子摔倒的事。

一部分在讨论这件事会不会影响乌瑾跟乌瑜的关系、以后家产怎么分配、老爷子目前只有乌父一个儿子,会给他留多少财产;另外一部分人在聊老爷子好好的怎么会摔倒?是不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总结起来,大概现在的群里分成了两拨人,一拨上演豪门世家狗血大戏,另外一拨演悬疑剧场,开口就是老谜语人了,什么阴谋诡计都敢胡说。

大家都知道自己就是说个乐子,具体细节并不是他们在调侃两句就能猜到的,不过这八卦群开着不就是让大家胡咧咧吗?

苏云囫囵看个大概就不看了,她准备起床吃饭,顺便看看两方客人的情况。

跟之前一样,乌瑾早早起来,他正在院子里喝茶,之前他来住的几天也是这么随心地在院子里喝茶,好像他完全不会因为这个地方的无聊无趣就感到暴躁。

从性格方面来看,乌瑾确实比乌瑜强太多。

苏云散步着走过去,在乌瑾对面坐下:“乌瑾大哥怪有兴致的,起得还早。”

“习惯了,那个八卦群闹成这样,乌瑜应该快过来了吧?”乌瑾看似在问苏云,其实语气很笃定,仿佛就等苏云说给乌瑜安排客房呢,他还顺手给苏云递了杯茶。

“是啊,乌瑜那性格就是毛毛躁躁的,他应该中午能到。”苏云不客气地喝了乌瑾泡的茶,然后开始找东西吃。

乌瑾看她在院子里的各个桌子上翻找自己爱吃的早餐,缓缓开口:“我没想到路家还在这,他们似乎是给未能出世的孙子办葬礼?”

苏云端着两碗粥回来,说:“对,他们通过易纺槿找上我的,就上次乌瑜在群里试图给我正名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就问我可不可以办小孩子的葬礼,主要也是觉得孩子早产夭折挺不好的,所以求个心安吧。”

滨城殡仪馆那边做的是快生意,孩子送过去直接一烧、一装、一埋就完了,偏偏这是路安柠的第一个孩子,还死得离谱,路家父母肯定想挑个好的、能让孩子安心走的殡仪馆。

如果最终没找到苏云这,他们也会去找道观、寺庙什么的,而不会随随便便就葬了。

乌瑾微微点头:“那就好,算是给你带生意了,对了,大师傅刚才给了我食疗的菜谱,说要吃上一个月,而且要接受三天的针灸,这个安排我应该暂时没办法离开殡仪馆了,苏云你能带一带乌瑜吗?你要嫌他烦,我可以给你付带孩子的钱。”

显然乌瑾也知道乌瑜多烦人,恨不得直接让他回去,可是现在乌家多事之秋,实在分不出精力来照顾他了,存放在苏云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苏云笑了笑,拿起手机给乌瑾发图:“钱到位,我什么都OK,我这有带孩子的价目表,发你了,你看一下。”

随后乌瑾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来一看,发现真是价目表,上面写了各种孩子照顾一天需要多少钱,购买超过多少天可以打折。

看完价目表,乌瑾被震惊到了:“你这怎么连这种生意都有啊?业务范围实在是太广泛了。”

“这是我爸妈以前还没找我回来的时候就在做的业务之一,我不过是继承家业而已,他们啊,为了我,能攒下这么大的家底,就是因为什么都愿意做,而且做得很好。”苏云自豪地说。

“难怪,那我就按照这个弱智大少爷的标准订……订满一个月吧,我这食疗要吃一个月,这段时间应该分|身乏术,顾不上他。”乌瑾说完,直接换掉界面给苏云打了照顾弱智大少爷一个月需要的钱。

苏云不用看都知道钱到账了,每次乌家人给她付款都是直接打进她的账号里,还写明了是购买什么东西,似乎是为了让她少交税,毕竟他们真觉得苏云在坐吃山空。

然而他们不知道,这笔钱最终还是会被苏云记到账面上,她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就算每个月的收入加起来都不到收税起征点,但她依旧要记录最真实的情况,不给税务局添麻烦。

吃过早饭,苏云想起来问乌瑾老爷子那边怎么样了。

乌瑾叹了口气,说:“依旧没醒过来,医生说一般麻醉效果残留就是一天,没醒过来会很危险,现在爷爷已经上营养液了,医生的话不变,依旧是人一直不醒的话,建议做好心理准备。”

说是这么说,可人只要没断气,就会觉得还有希望,不愿意做这个心理准备。

苏云明白乌瑾的想法,顿了顿,说:“那我能去看望老爷子吗?”

闻言,乌瑾愣了一下:“可以倒是可以,但爷爷还没出ICU,现在完全是用机器跟钱吊着命,你去了也没办法进去接触到爷爷的。”

“这样吗?”苏云皱起眉头,她还以为老爷子单纯是做手术了没醒过来,很多老人都这样,没想到人都没出ICU,这就有些难办了。

乌家不会同意把老爷子放出来,现在老爷子一旦从ICU出来,说不定立马一命呜呼,可医院也没办法让她进ICU,两边都不行的情况下,等于她不能接触到老爷子的身体查看情况。

思来想去,苏云觉得她毕竟是做殡葬行业的,要给死者给予最大的尊重,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早一天晚一天或许没太大的区别,没必要现在就去挖个水落石出,不如让老爷子安安静静地离开。

见苏云一脸为难,乌瑾感觉苏云是想去见老爷子一面的,便问:“苏云,你是不是想去见老爷子?”

既然乌瑾已经猜到了,苏云本来又没打算隐瞒,如实说:“是,昨天大师傅提醒我了,他说你可能是被乌姑姑头发的尸气感染,症状还轻,那一直跟胎发接触的老爷子,他身上的尸气一定更重,从老爷子那边追查或许能追到下手的人。”

乌瑾听后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他还以为苏云有什么想问的事情,顿时有些为难:“这就难办了,爷爷现在的情况应该是离不开机器了,一旦离开,或许会停止呼吸,但是你说得也对 ,抽屉里可以追踪到的线索所剩无几,不代表爷爷身上没有。”

“没关系,我可以再等一等,因为我想了想,如果真如医生说的,做好心理准备的话,那老爷子现在身上的尸气已经开始浮现,他自己的尸气可以将气息维系到自己死后,所以,倒也不用现在就去打扰他老人家 ,我原先以为已经转普通病房了才问你的。”苏云看乌瑾真的在考虑让她去见老爷子,赶紧解释。

“原来是这样,多谢你了,我家的事,你本来不用插手的 ,现在反而一直麻烦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直接开口,我一定帮忙。”乌瑾认真地说。

苏云知道乌瑾这人一诺千金,想了想,倒也没浪费这人情,问道:“那我有件事还真想问问你,我读幼儿园的时候,你已经上小学了,那你知不知道,圈子里出现过一个姓余的人?多余的那个余。”

乌瑾皱起眉头,他一下子还真没想起什么姓余的人:“姓余?是滨城本地的人?”

看乌瑾好像在思索的样子,苏云摇摇头:“不是,省内的,但在外地,姓余,名字是两个字,人比较嚣张,小孩子看了会觉得害怕那种。”

能配得上这个描述的人不多,一听就是个法外狂徒,乌瑾思来想去,摇头:“对不起,我确实没听过,如果是普通人,我倒是记得几个我爸的朋友,但你这个描述……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找他吗?”

“哦,因为我还另外接了找人的单子,就是刚才跟你说的,我们殡仪馆,业务广泛,钱到位,什么都接。”苏云折扇一打,露出财迷都会有的标志性笑容。

第二十七章

乌瑾露出疑惑不解但尊重的眼神:“这样啊, 那你们赚外快的方式还蛮多……”

不过想想这家殡仪馆一个月就一单的经营情况,倒也难怪做这么多副业,听说有的城市殡仪馆业绩差, 入殓师偶尔还会当化妆师赚外快, 赚钱嘛,不磕碜。

苏云乐呵呵点头:“这种事,只要开了第一单,后面就会一直开了, 赚钱的事,很难拒绝的, 不过我觉得二十多年前,还是有人见过这个姓余的人, 他的存在应该比较好认, 但是现在老一辈的世家叔叔阿姨不会随便见我, 毕竟我不是以前的苏家大小姐了,只能拜托乌瑾大哥你有空打听一下。”

刚答应了有事帮忙, 乌瑾自然不会拒绝,他直接应下:“没问题, 我给我爸妈问一下,说不定他们见过。”

在乌瑾低头给乌父乌母发消息的时候, 苏云忽然想起刚才乌瑾说,乌父以前有几个姓余的普通朋友,多留了一个心眼儿问:“对了乌瑾大哥, 你刚才说, 乌叔叔以前有几个姓余的朋友, 那他们分别叫什么呀?”

“你是怀疑他们中间有你要找的人?我想想啊……”乌瑾一心二用,手上在打字, 脸上却是思考的表情,过了会儿念出几个名字来,“……余家中、余酩、余——”

还不等乌瑾说完,苏云猛地打断他:“等等,余酩,哪个ming?”

乌瑾被她吓一跳,抬起头后也愣了一下:“啊?余、余……我不太记得了,我发语音问一下我爸。”

加上刚才的消息,乌父那边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苏云是在找一个叫余酩的人,对方直接打了语音电话过来:“乌瑾,苏云在你旁边吗?”

电话既然打来了,乌瑾直接开了免提,然后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在,我跟苏云刚吃了早饭在喝茶,爸爸你是不是知道苏云要找的余酩是谁?”

苏云很礼貌地先喊了声:“叔叔早上好。”

“早上好云云,我认识的余酩,名字是多余的余、酩酊大醉的酩,你要找的是这个吗?”乌父温和地问。

“是的叔叔!给我下单的人找了他三十年了!”苏云激动地回答。

乌父声音有些疑惑:“三十年?可他在二十五年前就死了呀,我当时还参加了他的葬礼,不过奇怪的是,葬礼上用的好像不是余酩的名字,办葬礼的家属说,余酩是他自己后来改的名字,他本名呢,叫余复岸,二十五年前办葬礼还很讲究,说是得用本名,所以葬礼上就用的余复岸。”

苏云一听,觉得有哪里不对,如果是两个名字的话,那到底还是不是她要找的人,不过现在这些可以稍后再验证,她更想知道这个余酩情况:“那叔叔,可以可以把这个余酩的档案发我一份啊?如果是同一个人,那他当年的葬礼,可能是用来金蝉脱壳的。”

闻言,乌父顿时一惊:“金蝉脱壳?他怎么会……他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怎么过了三十年还要找他?”

是不是得罪人这件事,苏云有些想笑:“准确来说,如果他真是我要找的人,那他可得罪大了,他偷了皇家妃子的尸体、还叛逃出当初学习道术的宗门、辱骂门主,桩桩件件,够他死好几回的了。”

听到“皇家妃子的尸体”这几个字,乌父两眼一黑,那已经不是侮辱尸体罪了,那是偷盗国宝罪啊!

乌父立马说:“我现在就让助理整理档案发过去给你,不过可能需要些时间,毕竟太多年了,还有,云云,谢谢你救乌瑾一命,昨天的事,乌瑾他妈都跟我说了,实在凶险,还好你赶过去了。”

“行善救人是积累功德的事,跟乌瑜这么多年关系,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叔叔你跟阿姨在家更要注意安全,别让人钻了空子,还有,乌瑜已经在来我这的路上,我会安排人手照顾他。”苏云没揽功,左右都是为了赵涂胡跟余酩,他们是合作共赢。

“那就麻烦你了,对了云云,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乌父觉得自己应该多说点关于余酩的事,虽说他其实也不知道太多。

苏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赶忙问:“先谢谢叔叔,我想问一下,您跟余酩是怎么认识的?”

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乌父说起来还有点不太确定,他道:“其实我跟余酩只能算是认识,因为当年是另外一个朋友在中间引荐介绍,说余酩是救了他的朋友,于情于理,应该帮扶一下。”

这么说就很奇怪了,乌瑾都不能理解:“这是要帮扶什么?给那位余酩找工作?”

乌父解释道:“不是的,余酩那时候似乎在做古董生意,但是没有特别好的路子,你才刚出生没多久吧,余酩纯粹就是广撒网,看谁喜欢古董,就拉上谁,但是因为你出生后老爷子想买点东西给你,所以就让那个朋友以为我们对古董感兴趣。”

“这么说,爸爸你最后没答应跟他们合作?”乌瑾想了想家里的生意,确实没古董方面的。

“当然了,我们家做的是重工,跟古董完全不是一回事,拿现在的话来说,一个文科的、一个理科的,聊都聊不到一起去,但是那几年老爷子年纪上来了喜欢古董,总拿你当借口,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所以就跟他们稍微联系多了点。”乌父如实说。

乌家与余酩接触的过程并不复杂,就是余酩做古董生意,乌家老爷子想玩古董,连带着要给乌瑾买,后来乌瑜出生,买的数量还翻倍了,有熟人就有购买路子,主要是能掌眼。

古董市场从古至今都是有懂的人脉才不容易被坑,所以玩古董的,多多少少会跟教授、古董世家、古董商有关系,让人看古董是不是真的、什么年限、官货还是民货、正品还是仿品、什么年代仿的等等,看这些问题给出答案来就叫掌眼。

一般不玩大的,差不多找些古董教授来摸一摸,确定个大概年限,知道是否吉利,自己喜欢就可以下手了,当然还要看手里有没有足够的钱。

乌家当时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喜欢、爱玩、想买,谁来推荐都无所谓,只要是正品,哪怕有一两件走眼了,乌家也不在乎,顶多是以后换个人掌眼。

余酩呢,从头到尾没能接触到老爷子,那时候老爷子接了政府的单子,没下放给刚进公司的乌父,觉得他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所以余酩找上来的时候就跟乌父接洽。

一开始乌父的朋友是想通过乌父将余酩引荐给乌家老爷子,结果等乌家老爷子有空回来了,却觉得余酩都跟乌父玩得差不多了,他去横插一脚不叫事,何况余酩跟乌父先接触了,对他而言就是小辈,哪里有长辈越过自己儿子跟儿子朋友接触的?

这就导致余酩的身份始终压在乌父朋友这个位置上,偏偏乌父对古董不是很感兴趣,每次都是老爷子需要了,他就到处撒网叫人,而余酩每次都来接单,问能不能见到老爷子。

乌父被他接了几次单子,总不好意思一直让人家失望,就跟老爷子说,抽空见一面也行。

但是吧,事情就是这么不巧,本来在某场宴会上安排好的见面,老爷子忽然又被政府邀请去了另外一个饭局,喝了半个通宵,没赶上宴会。

“差不多就是这场宴会之后,余酩跟我的交集就少了很多,后来老爷子再买古董,他也不来了,我还跟他道过歉,但是他觉得我是在耍他,如果是其他人,我肯定想办法当晚无论如何都让老爷子来,但那是政府邀请,没办法不去。”乌父说来也是满腹委屈。

好不容易老爷子答应见一面,偏偏余酩自己倒霉,政府临时组局,说是即将又有新的发展,请了不少各个行业的龙头企业老板去饭局,并不止乌家,哪里有单独怪乌父身上的道理?

苏云听着,摸摸下巴:“其实这也不怪叔叔你跟老爷子,确实是余酩倒霉,我这边下单的人就给了他的生辰八字,这人是做任何事都会恰好遇上最倒霉情况的命格,您就算再安排,说不定当晚就突然暴风雨,直接拦着老爷子无法过去。”

有句话叫“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非常正确,人的命格中该倒霉的时候除非换到其他人身上或者用手段化解,不然就是真倒霉。

尤其余酩这种好事没干几件、坏事一箩筐的,老天不会让他称心一辈子,总要在一些方面膈应他。

乌父叹了口气:“这么看来,或许这就是你要找的人了,不过他已经死了,而且我不知道他葬在哪里,要不我让助理查一下?”

“那就多谢叔叔了,查不到也不要紧,这人万一是假死的,必然查不出什么来。”苏云笑着说,免得给乌父太大的压力,她还是倾向于当时余酩的葬礼是为了换命格。

不然怎么可能二十五年前余酩死亡、静灵门就刚好从那时起失去了余酩的踪迹呢?

后面乌父又跟乌瑾说了下现在医院和家里的情况,老爷子依旧在ICU,吴叔一直守着,没怎么休息,可能快熬不住了,至于家里的兰姐,她还是在给老爷子收拾毛巾,但是现在毛巾送不到ICU去,她似乎有点焦虑。

总之,这些事情交给乌母就可以放心了,乌母是个很细心的女人,兰姐这些小动作瞒不过她。

在乌父准备挂电话的时候,苏云忽然想起一件事:“等等叔叔,我想问一下,当时给你介绍余酩的朋友是哪位呀?我认识吗?他现在什么情况?”

“你问这个呀,你当然认识,当年你来乌家参加宴会的时候,不是有个胖乎乎的叔叔想抱你,但是你跑走了吗?就是他,叫楚飞独,后来听说他身体不好,去国外疗养了。”乌父似是想起当时苏云小小一只特别有主意的样子,笑出声来。

“啊……是那个楚叔叔吧?我有印象,当时我不给他抱,其实是因为他身上有股我不喜欢的味道。”苏云细一想就想起来了,她小时候跟着苏家跑遍了各家的宴会,多得她自己都记不太清,但乌父说到不给抱的胖子,她就有印象了。

乌父都愣了一下:“啊?你是因为他身上有味道才不给他抱的吗?可是你当时没说呀。”

话音落下,不等苏云回答,乌瑾犹疑着开口:“说起来……爸,我也觉得那个楚叔叔身上的味道奇怪,但是你说那是你的好朋友,所以我还是忍着让他抱了一下。”

不管是乌瑾还是苏云,他们从小的教养极好,只是苏云更娇气,没给抱,选择给那位叫楚飞独的叔叔一个面子,说自己任性,好过直接让人下不来台。

两个孩子都这么说,乌父都迷惑了:“你们是怎么回事?那天的宴会很正常啊,楚飞独身上更没有什么奇怪味道,我跟你妈妈都没闻到啊,况且,你们闻到假装一下就算了,乌瑜总不能假装吧?”

“以防我跟乌瑾大哥都记错了,现在可以给乌瑜打个电话,反正他现在应该还没上高速,可以接电话。”苏云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就给乌瑜打。

打电话的时候苏云简单扫了眼聊天软件,发现这玩意儿已经给她发了几十条信息了,不是“已黑化”就是到什么地方,十足的智障儿童欢乐多。

电话打过去很快接起来,乌瑜的大白嗓一如往常:“苏云,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知不知道我现在不是以前的我了!我是黑化的我!黑化的人接电话是要看心情的!”

两个手机都开了免提,声音传到乌父那边,顿时脸色一黑:“黑化什么黑化?反了你了?乌瑜你一天天的,能不能有个正形?”

猛然听见乌父的声音,乌瑜吓得直接把电话挂了,过了五秒钟,可能是觉得挂电话更可怕,又打过来。

苏云觉得这真是个活宝,赶紧给他接通,免得等会儿他要挨两顿打:“乌瑜,你怎么挂电话了?”

乌瑜怂唧唧地说:“你没说我爸在啊……”

“我一直在,怎么,你再挂我一次?”乌父阴沉地出声。

“爸、爸,我哪里敢啊?刚才是信号不好,您知道的,我一向很乖的!”乌瑜立马讨巧卖乖,生怕等会儿又要挨训。

听着这傻子的声音,乌父就气不打一处来:“行了行了,你别贫了,每次有点什么事问你就得东拉西扯一通,你啊!”

乌瑜赶紧表忠心:“爸爸爸,您放心,有事您说话!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等乌瑜哔哔完,乌父冷漠打断:“你再说一句废话我把你现在的卡也停了。”

“诶,您请说。”乌瑜相当识时务。

“我问你,你小时候生日宴,有个胖胖的叔叔想抱你,你有没有闻到他身上有什么味道?”乌父没好气地问,他是受够这个傻儿子了。

乌瑜不愧是八卦王者,立马说:“哦,您说是楚飞独楚叔叔吧?我知道,那天我没闻到,但是我向全场不愿意给他抱的小朋友打听了一下,他们不愿意被抱只有两个原因,其一是觉得他太胖了,一些小朋友相当讨厌胖子,其二就是有些小朋友觉得楚叔叔身上臭。”

本来有些无法确定的事情,一下子在乌瑜这确定了。

电话那边久久没声音,乌瑜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夸奖或者教训,顿时有些皮痒:“爸?爸爸?爸比?怎么不说话了?是儿子我说错什么了?”

乌父缓缓回答:“不,我只是震惊于,你居然还有点用这个事情。”

“爸爸!你这就纯属人身攻击加歧视了啊!”乌瑜大义凛然地指摘,然后被乌父的冷笑给吓得再次变怂。

眼看着话题即将变成乌瑜□□大会,乌瑾这个不会被干扰的耿直人士硬生生将话题拉回来:“那看来我小时候没闻错,那位楚叔叔身上是有种很难闻的味道,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非常令人不舒服。”

乌瑜惊喜的声音突然出现:“哎呀,哥你原来也在呀!那我们一家人要不要把妈妈拉进来打电话呀?”

闻言,乌父那边的声音变成了一个温柔的女声,是乌母:“宝贝,妈妈一直都在的。”

“妈咪——”乌瑜正准备撒娇,被乌母冷漠拒绝。

“别打岔,听你哥说。”

乌瑾没有被乌瑜的打断惹恼,直接说:“我已经说完了,因为我是去被抱了的其中一个小朋友,就没多想,而且我不太确定那是什么味道。”

这时苏云接上话头:“是尸体腐烂的味道哦,在我回来殡仪馆后,天气热的时候偶尔家属要求又多,半天谈不好,最后导致尸体没及时上防腐药水,就会出现那种味道。”

小时候苏云不知道,闻到那味道后差点当场呕吐出来,硬生生掐着自己的手心忍住,一旦她吐出来,会让楚飞独下不来台还给苏家丢人,所以她逼自己忍住了,后来在殡仪馆看爸妈跟家属扯皮,好奇跑去送来的担架旁边,差点哕出来这才将两个味道对上。

但一般人可不了解尸体发臭是什么味道,顶多知道平时饭菜馊了是什么样,有句形容臭味的话叫“尸体都没这么臭”,可想而知一具尸体腐烂了会是什么可以送人当场去世的恶臭。

听苏云这说法,顿时乌家人都不说话了,他们想到自己曾经跟楚飞独拥抱过,现在就很想吐。

乌瑾勉强找回理智:“这个……但是现场很多人没闻到啊,应该不是僵尸一类的东西吧?”

“这我不清楚,他是不是僵尸跟他会不会散发那种尸臭味没关系,一个人如果已经死了,但被人做成傀儡,也有可能携带这种味道,而且越难闻,意味着他死了越久,久到制作傀儡的药水都掩盖不了。”苏云简单解释。

“所以,楚飞独不是在意外中被余酩救了,是被余酩做成了傀儡,才处处帮余酩,后来余酩销声匿迹,他就活不下去了,难怪这么多年,在国外也没再收到过楚飞独的消息……”乌父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曾经那么好的朋友,在余酩出现后跟大家走得好像远了一点,生活中只剩余酩一样。

这么一看,乌父认识的余酩,就是苏云要找的人,对方甚至可能没死。

乌瑜不了解前因后果,所以他茫然问:“等等等等,你们在说什么呀?这个楚叔叔是有什么问题吗?还有,你们闻到的味道是怎么回事?苏云,怎么会有人闻到有人没闻到呢?”

看他实在迷糊得可怜,苏云大概说了下自己接了的单子,随后解释:“至于味道,那很简单,看体质,你可以理解为,先天之气越足的小孩儿越敏感,所以经常有人说小孩子能看到大人看不见的东西,其实那就是先天之气,道家一直在修炼的就是这个东西,但是先天之气很难在成年后保存下来,所以道家也修后天之气。”

关于道家修炼的内容说上七天七夜也说不完,苏云就是简单提到几个名词,剩下的交给乌家人自己理解。

乌瑾不愧是乌家最冷静、脑子最好的人,他立马抓住另外一个细节:“既然先天之气会随着年龄增长消散,那是不是,当时拒绝了楚飞独拥抱的孩子,年纪都是场内最小的?”

“哥你猜得太准了!我想想啊,”乌瑜对这种事相当热衷,“好像是五岁以下的,几乎不会愿意给楚叔叔抱了,我跟苏云当时就差不多在这个年纪吧,但我没闻到诶?”

“因为你脑子缺根弦,先天之气存不住。”苏云还是忍不住把这个事情说出来,乌瑜是个完全存不住气的人,以至于他真的很容易受环境影响。

乌瑜一听就不乐意了:“什么叫脑子缺根弦?你才缺根弦!”

比起乌瑜的生气,乌父乌母跟乌瑾更担心没有先天之气会不会对乌瑜有什么影响,乌母担忧地问:“云云,那乌瑜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现在乌家人十分相信苏云,毕竟她连楚飞独的事都能扒拉出来。

苏云赶紧安慰道:“没事,大多数人都存不住,至少得是乌瑾大哥这样的命格、性格才能留住一部分,但是乌瑜容易受影响就是真的,他在什么样的环境就会受什么样的影响,平时多跟家里人凑凑就好了。”

有苏云这话,乌家人便放下心来,只要人好好的,傻就傻一点吧,他们尽量护。

他们已经说了不少时间,乌父乌母还要忙,再交代几句让乌瑜听话就挂掉了电话,至于乌瑜,他也要上高速了,所以很快挂掉,说自己立马上就到。

没有电话,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听得见扰人的虫鸣。

乌瑾摩挲着手里的茶杯,缓缓问:“苏云,这个余酩,也是针对乌家的凶手吧?”

“嗯?”苏云抬眼看他,沉默一会儿后道,“嗯,原本我还没联想到一起,但是刚才叔叔说,老爷子始终没能见上余酩一面,后来余酩没多久就去世,我就有点怀疑了。”

“能详细告诉我,关于这个余酩的事情吗?”乌瑾轻声问,他知道做这种事的人多数要保密,并不强求,如果苏云不能说,他就派人去查。

苏云想了下,合同里没说不能告诉其他人,更没有保密协议,就直接把自己去无名茶馆找到了大师,然后从大师那听说了他们门派两大逆徒叛出师门的事。

乌瑾听后久久不能回神:“……这真是……什么人都凑到一个门派里了……”

闻言,苏云笑了下:“很正常的,一个门派那么多人,总有一两个禽兽败类,更何况,静灵门修炼的方式特殊,弟子资质基本良莠不齐,我当时单纯只是想查对乌姑姑下手的赵涂胡,继而想起付家的事,时间对不上,就查到了余酩,结果还真是一个门派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余酩跟赵涂胡也算是师承一脉。

乌瑾脸色有些沉:“这就说得通了,余酩收了个拥有同样功法跟经历的徒弟,刚好可以利用徒弟来针对我们家,他就是想报复爷爷跟我们家,甚至不惜从姑姑那下手!”

这种事在圈子里见多了,升米恩斗米仇,乌家从来没说谎,他们不打算进军古董圈,玩不到一起,然而余酩始终希望能跟老爷子接触,偏偏两次机会都被政府给搅和了。

很难让人不去想,是不是政府知道什么,所以从中作梗。

余酩这种人,欺软怕硬得很,弄不了国家政府这种庞然大物,知道得罪国家级别的祖师爷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但弄乌家这种不信玄学的普通世家肯定容易得多。

就像莫青桃的丈夫一样,总结就一句话“收拾不了别人还收拾不了你”?

对方修炼多年,手里有皇家妃子僵尸,不是个好对付的,乌瑾担忧地问苏云:“苏云,这个事情,是不是很难办啊?要不,我们去请静灵门来吧?他们也找了这么多年,不如将当初打跑了余酩的门主请回来?”

“不用,”苏云轻笑出声,“你别紧张,让他们师徒来,你们可以直接把他们引到我这,谁说祖师爷级别的老baby只能国家有?还有种祖师爷的存在,叫祖师爷赏饭吃。”

“什么意思?”乌瑾没听明白。

苏云直接喊了一声:“林琅!”

下一秒,林琅直接出现在院子里,他还抱着几块木头:“馆长,找我有事?”

拉着林琅到桌边,苏云直接给乌瑾说:“看看,这是我们殡仪馆的天师,他换上自己的袍子,能跟那些老baby坐一桌,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类型。”

乌瑾恍然:“难怪你每次出门都只带他……不过,林先生今年高寿啊?”

林琅一脸疑惑:“高寿?我今年才三十一。”

“……”乌瑾本来还震惊殡仪馆卧虎藏龙,现在只担心苏云会不会被自己坑死,“苏云,这才三十一。”

老baby、老baby,首先得老啊!

苏云摆摆手让林琅继续去工作,她笑着说:“所以啊,年轻才能是老天爷赏饭吃,还记得我说的道家修炼只修先天之气或者后天之气吗?林琅这种就属于生来全身都充斥着先天之气,而且不死不散那种,完全没有后天之气还全身先天之气的人,他修炼二十年顶得上别人修炼两百年,老天有时候,真的很偏心,不是吗?”

这样的资质天赋,余酩跟赵涂胡,看见一眼估计就能气吐血了,这甚至不是用“既生瑜,何生亮”能对比的,周瑜不比诸葛差,他只是生不逢时,但余酩跟赵涂胡这种资质在林琅面前,就算他们提早生三百年,都难以望其项背。

所以,在老天这等不公平要把人分三六九等的前提下,道家修炼先修心,心不静,有再多先天之气跟后天之气都没用,就像余酩跟赵涂胡躲了这么多年,其实静灵门天赋比他们差的比比皆是,但人家能潜下心来修炼,自然能把他们打得至今不敢冒头。

如若不然,早在静灵门前门主云游后余酩就该回来报仇,结果躲到现在,就因为他很多人都打不过,修为增长了不代表他的能力变强了,旁门左道终究不长久。

乌瑾不知道怎么回答苏云的问题,他细想了想,说:“老天确实偏心,但人生一辈子,与其看着别人,不如做好自己的事,余酩跟赵涂胡,或许就是想得太多了,就像做生意,乌家做重工的,就一心做重工,买喜欢的古董玩不等于贪心要去做古董生意,那是本末倒置。”

“知天命的人啊,很难完全静下心来,他们算着自己的命格与命运,无法忍住不去恨。”苏云轻声笑了笑,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掌心,上面的纹路,代表着属于她的命格。

“所以,余酩是恨我们家恨到,希望我们全家都死干净?”乌瑾沉默一会儿后问。

苏云握了握拳头,微微颔首:“大概,我琢磨着,当年他找老爷子,或许是想找个命格优异的人庇护自己,因为命格强大优异的人可以给人以庇荫,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家族里要选一个最强的继承人,这个最强的,命格不会差,所以才能带领家族走得更远。”

乌瑾跟乌瑜就是最好的例子,哪怕乌瑜并不差,如果乌瑾有一天不行了,他也能顶上撑住乌家,可他能做到的极限是不退步,没办法像乌瑾一样,仿佛乌家现在的定海神针,在乌家的威望已经逼近乌父跟老爷子。

原先不知道凶手是谁,乌瑾心中难免焦虑担忧,现在知道是余酩在背后装神弄鬼,心里踏实不少,他问:“原来如此,苏云,你觉得我怎么做,他才会出来呢?我们现在虽然经过推测知道是余酩在背后搞鬼,但依旧算敌暗我明,很被动。”

苏云思索一会儿,说:“这个吧,我原先以为跟乌家没太大关系,或许是别人想扳倒乌家请了赵涂胡来动手,所以打算等老爷子过世送来我这,我再引赵涂胡出来,抓到赵涂胡,想找余酩就不难了,不过……”

后面的话没直接说,乌瑾却明白乌云的意思:“现在既然知道是余酩在针对乌家,我们当然不能将所有的事都推给你,苏云你就直接说吧,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不急,我们先来分析一下余酩的动机,余酩躲了这么多年不像会突然冒出来对付乌家……乌瑾大哥,你们最近有没有购买什么古董,或者有古董方面的合作啊?”苏云觉得还是不能贸然行动,得将事情完全捋清楚了,才能更好地制作诱饵。

“古董?你是说,我们最近买的古董引起了余酩的注意?”乌瑾细想了想,觉得苏云说得有道理。

余酩为了躲避静灵门的追杀,隐姓埋名躲藏了三十年,现在静灵门都没完全放下找到他的想法,只是没有像曾经那样追得那么紧了,一旦他出现,依旧会动手想办法除掉他。

那他现在贸然出现针对乌家,还专门去找了乌姑姑回来,一看就是重新被乌家招惹了的样子。

苏云微微点头:“是,对于这个人,我从静灵门的描述中,感受到的问题就是,他很自负,自负的同时呢,又明确知道自己的缺点,这样的人,如果没有实打实的把握,他是不会随意出手的,现在他可能依旧没办法保证自己的修为在静灵门所有人之上,可他依旧动手了,这只能说明,乌家做了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

而乌家跟余酩之间的矛盾只有一个——当年乌父没能成功把他引荐给老爷子。

乌瑾打开自己近三个月的账单,半晌后犹疑着说:“我们家除了老爷子,目前没什么人喜欢古董,但是,三个月前,乌瑜忽然开始在青云山庄投拍古董,都是些漂亮小样的首饰,不算特别贵,主要是漂亮,女孩子会喜欢的那种。”

鉴于乌瑜的不靠谱,他手头的可流动资金其实很少,避免他冲动把家底都败出去,只要乌父乌母跟乌瑾捏着财政大权,就算乌瑜被人坑去赌博,他都是输完即止,不可能拿到更多钱。

除了不给更多的钱之外,乌瑜任何大的流动资金回执都会抄送一份到乌家的公司里,这是给乌瑜办卡的时候就定下的规矩,他自己办的卡跟小金库则不用。

作为一个成年人,乌瑜长大后觉得再要家里钱不合适,平时用的都是自己的钱,没了才会使用家里给的卡。

而三个月前开始,乌瑜陆陆续续在青云山庄买了几个古董首饰超出了自己的小金库数额 ,开始花乌家给他的卡,乌瑾警告过他几次,说钱不是这么花的,除非他是给女朋友,但乌瑜又说不是。

既然不是给老婆,那花这么大的钱买几个自己用不上的古董首饰就很浪费,说难听点,叫冤大头。

乌瑾将几张回执截图发给了苏云,说:“大概就这些,其他数额小的还有没有买我不清楚,他自己赚得也不算少,花到了要用家里给的卡,差不多等于是他身上剩下不到三百万了。”

闻言,苏云挑了挑眉:“难怪我之前在青云山庄跟他重逢,我让他给我开几个总统套房证明一下自己都一脸菜色,我当时以为他是被家里捏着卡不敢开那么大的数额,没想到是真没钱啊。”

没钱还敢跟苏云抬杠抢丁兰尺,他也是缺少爸爸妈妈爱的毒打。

“如果你们重逢是苏芸被送出国那几天,他确实没钱了,而且我抓他回去,不仅仅是当时在青云山庄你们猜的表面原因,还有其中一件就是他买太多了,有些我觉得完全没必要。”说着,乌瑾指了指其中一份回执,上面写的是七颗菩提珠。

菩提珠这东西,作假作得厉害,就算是墓地里直接开出来的都不一定能信,更别说这种拿到了拍卖场卖的,又不升值,谁买谁冤大头。

这种东西具有一定的炒作价值,但它要定古董的身份跟具体来源太难了,好的都在国家博物馆那,外面哪里这么容易流传一串好的、真的菩提珠啊?

苏云看着就开始心疼了,这钱花得实在冤枉:“七颗,他买了是准备孝敬老爷子吗?老爷子没揍他?”

乌瑾目前的情绪还算稳定:“不,他买的这些一个都没有送我们,是送给苏芸……草字头那个云,送给那个苏芸和她的一些闺蜜,七颗菩提珠,似乎是她们姐妹每人一颗。”

“……”苏云欲言又止,许多难听的话最终化为一句,“往好处想,乌瑜虽然花了很多钱,但是他获得了……快乐呀!”

“你确定吗?”乌瑾平静反问。

苏云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不让他看见自己快按不住的嘴角:“应该吧……爱情使人盲目,很正常的。”

乌瑾冷笑一声:“是吗?难怪这么瞎。”

第二十八章

苏云一时间感觉笑也不是、附和也不是, 在心中为乌瑜默哀,等会儿他过来是真要挨揍了。

“这事他确实做得不对,应该就是他频繁在拍卖会购买古董类商品引起了余酩的注意, 不过, 我有个地方很好奇,乌瑜到底是为什么要给苏芸买那么多古董啊?”苏云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这个,听起来乌瑜活像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我之前问了他,他说因为气不过苏家不公平, 似乎是最近半年,苏家才开始让苏凛带苏芸去青云山庄, 乌瑜跟着去看热闹,结果听苏芸说了一通什么, 以前苏家给过你什么什么东西 , 但她没有, 很羡慕,问乌瑜是不是只要不在父母身边长大, 就无法一视同仁。”乌瑾尽量将当时乌瑜的废话复述出来。

然而苏云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苏芸纠结的点在哪里:“苏芸脑子真的没问题吗?我在苏家二十年,苏家给我二十年的东西, 难道她想一夕之间就拿完?她就是拿得下,苏家给得也没这么快啊。”

不是苏云对那位真千金有意见, 而是苏芸作为一个成年人了,脑子不太好,难道小学数学也不会吗?

二十年的时间, 苏家给苏云的资源不说是滨城最好, 也是所有千金里最多的一个, 只是比不上苏凛、乌瑾这种作为继承人所享有的全家族资源倾斜而已。

到现在为止,苏芸才回来六年, 她怎么敢想在六年内把苏云二十年获得的资源全吞下去?也不怕撑破肚子。

乌瑾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或许没脑子的都凑做一堆了,那个苏芸事事要跟你比,可她不是小孩子了,苏家总要小心安排,不然就是丢人,偏偏乌瑜是个蠢的,听苏芸抱怨说什么东西是你有而她没有的,就冲动去买,还连带着她的小姐妹一起。”

礼物送给一个自己想送的人,那叫情谊,为了这个人送一圈那叫大冤种,乌瑜就就是这个大冤种。

苏云有些不确定地重新看了下回执,茫然:“可是,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我从来没买过啊,我在苏家没有这样的权利。”

“……什么意思?”乌瑾默默拎起了敲茶饼的小锤子,很想砸乌瑜的脑袋上,他觉得接下来苏云说的话不一定是他能承受的。

“意思就是以前在苏家我没有单人支出大笔款项的权利,我每个月的零花钱是一百万左右,看当月我有没有十分听话来加钱,如果我每个月都不花钱的话,那一年去一次拍卖会装大款没问题,但我不可能完全没有开销,所以我实际上,在苏家没买过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苏云详细地解释,免得乌瑾继续误会她以前在苏家过得有多好。

大部分不受宠的孩子在富贵人家都差不多是这个零花钱,从前乌瑜也没比苏云多多少,家里捏着钱是怕他们去玩得收不回来,真正不管着用钱数额的,是家里的继承人,只有继承人可以获得家族支出大笔钱财的权限。

滨城里那种一掷千金的纨绔富二代不是没有,但他们都是独生子,不用竞争,是不是玩得把局子当自己家都不影响他们继承家业,父母只要求他们生下一个健康的、聪明的孩子,就可以继续培养当继承人。

乌瑾听得疑惑:“这个钱虽然不多,但是……跟苏芸说得好像有点差距,她似乎是在抱怨你能去青云山庄拍自己所有想拍的东西,而且其中一件拍品超过了五百万。”

这种哭诉很难不让人觉得苏家不公平,尤其是在苏云与苏芸性格的对比下,乌瑜偏偏又是个很容易被人影响的人,他那一刻是真的会觉得苏家偏心,他给完钱或许还认为自己正义感爆棚。

苏云回想了自己去过青云山庄的经历,摇头:“我明确我没有在青云山庄拍过私人拍品,我去的几次都是苏家需要,我作为女儿上场而已,跟你们偶尔派乌瑜出去没任何区别。”

明明是家族任务却被苏芸她们说成了是苏云自己的行为,还觉得苏家偏心,怎么看这个行为怎么像是专门针对乌瑜,故意利用他的正义感,一来是给他心中埋下针对苏云的种子,二来可以趁他觉得自己“可厉害了”的时候让他买点东西。

要是乌瑜倒霉点遇上仙人跳,估计买完东西,回头人家就把东西还了回去还要笑他蠢。

乌瑾越听越头疼,他后悔当时怎么没直接把乌瑜揍醒,还让他被多骗了这么多钱:“那个小姑娘实在是……”

出于教养,乌瑾说不出难听的话,苏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就说:“事已至此,东西也都送出去了,以后离苏芸的小团体远点就行,苏芸本质上,跟莫青桃的丈夫、余酩是一种人,看不到自己拥有什么,只看得见别人拥有什么,太可怜了。”

从头到尾,苏云都不在乎苏芸是个什么样的人,在知道自己只是为她挡劫数的替代品之后,她恨的也是苏家,如果她恨的是苏芸,那苏芸现在就不止是送出国而已,她有的是办法让苏芸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反噬。

然而苏云眼里根本没这个人,一个从小就被人控制了人生还不敢反抗的人,本身就可悲可笑到了极点,现在被养宠物一样养着,将来的作用就是联姻,她还觉得别的“宠物”争夺了主人对自己的喜爱,要跟另外的宠物争个你死我活,实在愚蠢。

乌瑾看着苏云,欲言又止,到底没忍住:“我只是不明白,换掉你,让这样一个女儿回来,还当心尖捧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而且她都回来六年了,只是因为才带她到青云山庄就在背后做这些事,实在上不得台面。”

任何一个有教养的少爷小姐都不会做出这种掉价的事,也就乌瑜蠢,会相信她们的假话,以为苏家对真假两个女儿不公平,但从资源来看,苏家已经尽量做到,给了苏云的,一定给苏芸,只是时间没来得及给完全部而已。

真正的原因不外乎,苏家主动掉包的孩子,所以很多事情在乌瑾这样理智的人看来各种奇怪与无法自圆其说。

苏云轻笑一声:“大概是因为,苏家想补偿,但是忘记了先给苏芸补上作为一个千金的课程,或许舍不得她受苦吧。”

富家千金跟普通女孩子唯一的区别就是思想、追求、看事物的角度不同,前者用大量金钱堆出来的眼界,不是后者回来一段时间受尽宠爱就可以达到,而这份眼界与底气,是苏家给苏云最好的报酬 ,所以苏云从不在外头说他们的闲话,包括自己是被苏家偷来的这件事。

报酬收了无法退还,苏云再多不满,现在人活着、父母疼爱、家底丰厚,她过得不比那个还在自怨自艾的苏芸差,自然不会去跟他们计较到底谁欠谁。

不过一个人最重要的还是个人想法,命格跟性格都是天生的,苏云的性格就是让她永远不会低头,而苏芸可以低头换取更多的好处。

同样的资源,苏芸想的是如何让别人给自己,哪怕丢人、哪怕没有尊严、哪怕用上一些不能见光的手段,而苏云想要只会去抢,信奉拳头大就是硬道理,这才是她们两次交换了人生却活得不一样的、最重要的原因。

苏家带了苏芸回去,却似乎害怕她真的成为一位真正的千金,所以有意回避了很多问题,或许是那些年苏云的强势给了他们不少阴影,以至于现在教自己的亲女儿都束手束脚。

多的话乌瑾不好评价,说到底,他不是苏家人,不知道他们家到底什么情况,而苏云本人对苏家似乎是更希望避而不谈,说什么都点到为止,没聊两句,两人的话就拉回了余酩这边。

两人都觉得,青云山庄有滨城最大的拍卖所,余酩说不定也有东西在青云山庄上架,所以他才能刚好碰上乌瑜为苏芸等人一掷千金。

“或许这个事情在余酩心中还蛮重要的,他低声下气求了我爸那么多次,最后却好像一次次被耍,难免心生怨怼。”乌瑾叹了口气说,如果是他在余酩的位置上,当局者迷,做出现在的事情倒也不奇怪。

可在乌家的角度上来说,老爷子就是一次次被政府拉走了,无论什么年代,都是民不与官斗,钱财再多,人家请你吃饭,总得到场喝一杯吧?

苏云细一思索,便说:“不如我们就试一下他多在意,这几天我让林琅去跟一下叔叔阿姨,乌瑾大哥你看看能不能让他们表现出为了葬礼排面,继续搜罗古董的样子?不买,但排场要大。”

最好大到让余酩想起来,乌家当年是多么目中无人。

至于苏云这边,一切照常,等着老爷子过来就行,有林琅在乌父乌母身边,许多事情都不用担心,不管是余酩还是赵涂胡,他们只要敢出现,林琅就能把他们拎回来,可以直白让他们感受一下什么叫“天赋差距”。

两人大概定下计划,乌瑾这边继续跟乌父乌母商量应该怎么才能让他们购买古董的事昭告天下,苏云则是去看看路安柠跟易纺槿。

有了前面两天的休养,路安柠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最重要的是她晚上能睡好了,睡好觉身体才恢复得快,加上烧饭师傅的食疗,这几天看起来逐渐有一些没怀孕时小女孩儿的模样。

在制作婴灵泥身的房间内,只有路安柠跟易纺槿在,两人头对着头嘀咕着什么事情。

“路小姐、易小姐,我昨天出门了,你们在殡仪馆里过得还可以吗?”苏云先敲了敲门才走进去。

原本在小声说话的两人瞬间分开,看到是苏云才放松下来,路安柠捏着泥巴对苏云笑:“苏云你回来啦?我们过得不错 ,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但是什么东西都很齐全,像是度假村。”

苏云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不过细一想,感觉还真是这样,苏一翎跟季微棠或许觉得这块地实在偏僻,作为一个家来说,它不是最好的,所以为了能住得开心,什么都准备得很齐全,只是偶尔来住的话,会有种在住度假村或者民宿的感觉。

走到两人身边坐下,苏云举着折扇给她们扇风:“你们喜欢就好,这个泥身怎么还没塑形?”

说到这个,路安柠跟易纺槿的脸就皱巴起来,同时叹气。

路安柠苦恼地说:“我们其实很想快点做好,但是我们仔细去观察了一下,婴灵堂的婴灵泥身都是不太一样的,似乎是每个家长都会往自己孩子身上尽量捏得像一点,但是我的孩子……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捏才好。”

刚出生的孩子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丑陋,尤其路安柠怀孕时跟男朋友并不相爱,怀孕期间还非常不高兴,又是早产,孩子更丑了。

有种说法是,当父母相爱、并且母亲在怀孕期间心情好,才会生出集合父母最好基因的孩子,路安柠一个条件没占,孩子出生又没有长开的时间,于是越看越丑。

路安柠身体在激素的影响下,觉得应该爱孩子,但随着身体激素水平回调,孩子死亡无法继续向她输出激素控制大脑,她开始逐渐怀疑,这个孩子到底值不值得她这么做?

但另外一个方面,她的教育跟教养告诉她,作为一个母亲,对死去的孩子是不会这么冷血的,所以她跟易纺槿纠结许久,两人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苏云看了眼那堆湿了干干了湿的泥巴,说:“其实,那些婴灵泥身看起来每个都不一样,不是因为父母捏得不一样,是灵魂在里面,所以慢慢长得不一样了,就跟两个人相处久了会越来越像差不多一个道理,一开始,大家的泥身都差不多,甚至可以说得上有点丑。”

“啊?”路安柠与易纺槿异口同声,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

“你们别这么震惊,很多父母都不是雕塑系的,除非自己的工作就是泥塑,不然能做出什么样来?不都是一个泥头、泥身?有些父母甚至就给了二师傅两块捏一起的泥巴,你们不用太在意的。”苏云笑着安慰道。

因为苏云这句话,路安柠跟易纺槿面面相觑,最后两人决定,就捏个大众模样的,寓意“来世当个平凡的人 、过好普普通通的一生”。

没有太多顾虑后,路安柠作为艺术生,很快就捏了个雏形出来,只剩下修饰,而旁边的易纺槿在不停给她搅拌泥水,水多了加泥、泥多了加水。

苏云看着那桶即将漫出来的泥水,拍拍易纺槿的肩膀:“易小姐,收手吧,别加了,虽说我这的泥跟水不要钱,但也不能这么浪费。”

易纺槿愣了一下,低头看去,尴尬一笑:“不、不好意思,我只知道这个办法。”

看她确实不明白,苏云拿起旁边的一个勺子,等水静了静,直接将多余的水舀到了另外的水桶里,没一会儿,水少了,下面的泥跟水刚好是粘稠可以捏的程度。

“做事别太紧张,放宽心些,一时间想不好的,只要等水静一静,就可以跟泥分开了,一直搅拌才会让泥水浑浊无法分离。”苏云意有所指地说。

易纺槿一愣,随后明白了苏云的意思,她微微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苏云,这次过来,好像总让你帮忙。”

苏云轻笑:“不算,你给钱了,就当是售后服务吧。”

这个售后易纺槿很满意,有苏云这句话支撑着,她就有办法继续跟父母周旋,迟早能拿到自己想要的自由。

没了各种顾虑,路安柠的动作很快,中午吃饭前就把泥身送去给了烧火师傅,大概今晚就能做完,然后由路安柠亲手把孩子的生辰八字给塞进泥身里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难得凑到一桌,乌瑾也在这里让路家人和易纺槿大吃一惊,路父路母是因为公司的事要忙,早饭也没出房间,一大早就在远程给公司开会。

至于路安柠跟易纺槿,这两人早饭都没吃就去捏泥身,后面鬼新娘去送早饭她们才吃上,不然就跟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不吃早饭直接中午当两顿吃。

前一天苏云回来得晚了,他们有听见动静,但没想到乌瑾居然在这住了一晚上还没走。

乌瑾跟他们问好:“路叔叔、路阿姨、安柠、纺槿,你们好。”

彼此问过好后开始了一轮推杯换盏,考虑到年轻人们的身体,没上酒,直接喝的果汁跟茶水,互相说了说现状,以及为什么要在苏云这。

路家的原因人尽皆知,就是办葬礼,而乌瑾说自己来调养身体的,最近太忙了,等会儿乌瑜还会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林琅正扒拉饭呢,突然站起来跑出去,回来就带了个小尾巴——乌瑜。

苏云看到一脸迷茫的乌瑜才想起来:“啊,忘记他中午到了,你怎么这个表情?”

“不是,我刚刚自己进来,但是好像路跟我上次来不太一样……”乌瑜都坐下了还在恍惚。

烧饭师傅这时候拿出干净的碗筷摆到乌瑜面前,跟其他人解释:“我们这不能多摆空的碗筷,会让鬼魂以为我们在请他们吃,所以等乌瑜先生到了才能拿出来。”

听烧饭师傅说完,乌瑜猛地一惊:“等等!我刚才是不是撞鬼了?鬼打墙那种?苏云你不管理你的殡仪馆的鬼吗?居然让客人碰上鬼打墙了!”

看他越说越离谱,乌瑾直接沉声道:“乌瑜 ,你发什么疯?”

这时乌瑜终于想起来他哥也在这,立马清醒,乖巧坐好:“哥,我就是有点害怕了,所以多问问。”

苏云赶紧招呼大家吃饭:“这事是个意外,没事没事,大家吃饭,我这啊,建筑是按照五行八卦阵建的,当时专门请了大师设计,按照大师的说法呢,有这个阵法在,就算我们不在前门看着,也不怕贼人进来,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

只能说乌瑜倒霉,谁都没想起来他要过来,午饭之前刚好就把阵法给开了,要不是林琅修为高,在乌瑜闯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阵法又掩盖乌瑜的气息跟动静,不知道多久才能发现他呢。

乌瑜听得目瞪口呆:“不是,还真有这种阵法啊?这不是小说里才有的情节吗?”

“五行八卦是道家基本功,哪里就是小说里才有的东西了?不如说是小说借用了道家的这些名词来构造虚拟的故事。”苏云好笑地看着他,乌瑜真的每次都能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脑子。

“哦对,八卦就是道教的东西,吃饭吃饭,我饿一早上了自己开车的来的。”乌瑜看到满桌好吃的,顾不上委屈,直接去压了一大碗饭开吃。

有乌瑜在的饭局氛围不会差,他又能说还知道很多八卦,还能哄长辈开心,必要时候可以用自己提供乐子,基本不会出现冷场的机会。

不知道怎么,话赶话就说到了苏云身上,随后路安柠、易纺槿跟乌瑜都一致觉得,苏云现在跟六年前比,似乎变了不少。

苏云自己倒是没这个感觉,她好奇地问:“是哪里变了?我觉得我没什么变化呀。”

路安柠:“变得好相处了。”

易纺槿:“温柔了很多 ,以前看人都像在看垃圾。”

乌瑜:“确实,至少现在不会随便对人动手了。”

听他们三个的描述,把路家夫妻逗得呵呵直笑,乌瑾也有些忍俊不禁的模样,只有苏云表情温和地说:“因为我现在学了道术,我怕我一生气就把人打死了。”

顿时,桌上冷场了,随后客人们意识到,苏云是在说真话也是在开玩笑 ,便又重新笑起来。

路父感慨地说:“挺好的,人总要有些底气傍身,无论是钱财还是能力,至少不会让别人随意欺负去。”

跟那些懵懂的孩子不同,路家父母已经从苏云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苏云以前在苏家过得没有明面上那么好,更多是苏家放出来的消息,假装他们有多喜欢这个女儿,所以对于苏云现在的样子,反而蛮欣慰。

不管怎么说,比他们的女儿路安柠强,同样的年龄,受宠不受宠其实一目了然,座上吃饭的人里,受宠的是乌家兄弟、路安柠和易纺槿,他们的无忧无虑是苏云曾经在苏家时没有的。

现在的苏云倒是有几分他们的模样,所以更平和,人有底气了,才会足够放松。

苏云眯起眼睛笑:“是,我现在万事无忧、父母健在,没有什么值得我再去争抢的了。”

饭后路家人都要回去休息,他们只待五天,但因为路安柠还在坐月子,其实他们照顾得满身疲惫,中午会跟着路安柠同时睡午觉补充精力。

不睡午觉的除了殡仪馆的员工,还有乌家兄弟。

本来苏云每天午饭后到晚饭前雷打不动要睡觉的,奈何今天想看戏,就忍着没回去睡。

果然,等大家一走,乌瑾就冷下脸来,让乌瑜站好。

乌瑜一脸茫然:“不是,哥,怎么突然又罚我站啊?不应该是我质问你们为什么商量事情不带我吗?”

“你还好意思质问我们?”乌瑾都被他气笑了,“不如我先问你,你当初为什么要在青云山庄拍那么多古董?到底是谁撺掇你去买的?甚至让你花完了自己的积蓄开始用家里给你的副卡?”

从前乌瑜大学毕业就闹着不愿意每次花钱的回执都要抄送乌家财务部,嚷嚷着要隐私、要独立,之后他自己办了卡,后来也确实很少花到乌家的副卡,而是自己赚多少用多少,加上他的生活物质都从乌家出了,他自己赚的不叫生活费,是零花钱。

一口气把自己小金库的钱花光了,还开始动用乌家给的副卡,足以说明他当时有多愚昧上头。

说到这个乌瑜就心虚,他低下头小声嘀咕:“不是说好不提这个了吗?哥,我之前都跟你解释过了,就是我听了苏芸抱怨说苏家对她跟对这个苏云不一样,我气不过就问她缺什么,然后就给她补什么了。”

乌瑜说一句就看一眼旁边昏昏欲睡的苏云,担心等会儿她又嘲笑自己,每次看到苏云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都觉得火大。

然而他没等苏云有反应,乌瑾先冷笑一声:“呵呵,刚才我问过苏云了,她说她跟你的零花钱数额大差不差,去青云山庄拍过的几样东西都是代表苏家出手,既可以赚名声又不用真的给她钱,所以她根本没有那些所谓苏家单独买给她的东西。”

“不可能!我明明见过——”乌瑜说完自己都愣住了,“我、我见过什么?苏云……”

“终于反应过来了?我很少戴首饰,因为动手打架不方便,那些脆弱但漂亮的东西,一旦施以暴力就会成为致命的凶器,根本用不上的东西,我怎么会买呢?”苏云平静地反问。

包括现在,苏云喜欢上穿汉服,头上也不会有花里胡哨的珠花跟比较多的簪子,一直梳的是简单的发髻或者高马尾,看场合用不同的发型,在造型上多用心,即使没有满头珠翠依旧端庄漂亮。

苏一翎跟季微棠不是没给她准备那些漂亮首饰,甚至比她在苏家时还多得多,然而苏云早已习惯没有累赘首饰的日子,平时很难戴上。

说句凡尔赛的话 ,从她到殡仪馆能起床行走开始,每天戴的头饰其实都是不一样的,但至今都没全部戴过一遍,可见二十年里苏一翎跟季微棠给她攒了多少漂亮首饰。

乌瑜怔愣地看向苏云,眼神恍惚:“是啊,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你有没有那些首饰我们最清楚才对,但是怎么……”

看乌瑜不像说谎的样子,乌瑾跟着皱起眉头:“苏云,他这是……”

“倒霉而已,他这种别人说什么都信的体质刚好碰上一个就算是说瞎话老天爷也会让瞎话成真的命格,没人提醒的话,他就会被骗一辈子。”苏云微微垂下视线,而从前,这个命格是她的。

第二十九章

乌瑾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苏家那个小女儿的命格?那乌瑜相当于是被她说瞎话给影响了, 然后顺着她的想法认为你真的有那些首饰,结果真买了不少东西给她?”

此时乌瑜还没回神,他的理智跟苏芸现在的命格互相影响, 就看谁压得过谁。

如果只有乌瑜自己一个人, 肯定过一会儿就不清醒了,反而会认为苏云在说谎,可惜现在有乌瑾在,作为亲生的兄弟, 而且感情很好,比起外人苏芸, 乌瑜会更相信他的大哥。

苏云想了下苏芸那个人,直接说:“其实我觉得, 苏芸当时可能就是试探一下乌瑜, 问问我有没有去过青云山庄、有没有买过什么东西, 我拥有的东西她也要有,但是她用不好自己的命格, 碰上乌瑜这个容易受影响的,互相编织了一套谎话出来把自己都给骗了。”

这就像是许多人在聊天时会做的假设, 在某个前提下继续编,乌瑜跟苏芸这个情况就叫编得连自己的都信了。

乌瑾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愚蠢的弟弟, 还是关心占了上风:“那他现在这样没事吧?”

“问题不大,清醒过来就好了,而且苏芸已经出国了, 以后估计没机会给他说三道四, 只是通过手机聊天的话, 没那么容易受影响,至于现在……”苏云说着, 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金色的摇铃,轻轻一摇。

清脆的铃铛声快速扩散出去,将乌瑜猛地震醒,他一个激灵,眼神瞬间清明,继而茫然,好像不太理解,自己刚才怎么了。

苏云收回摇铃,对乌瑜说:“别站着了,过来坐吧,听你哥爱的教育。”

然后乌瑜就被训了一下午,从轻易相信了苏芸的话到他随便购买古董引起了仇家余酩的注意,以至于余酩现在回来对乌家动手,越说乌瑜脸色越难看,不管从前如何,至少从今天开始,他不会再相信苏芸一句话了,日后就算有交集,信任与怜悯也回不来。

一个被坑到差点家破人亡的人,不会跟帮凶做朋友,即使乌瑜知道苏芸可能不是故意的,她或许只是什么都想跟苏云比。

晚上林琅给路安柠做好了孩子的骨灰盒后按照苏云的命令去找乌父乌母,接下来他跟鬼差阿休会分别守在乌家附近,林琅保护人,鬼差阿休跟踪兰姐,双管齐下。

乌瑾这边简单跟乌瑜做了计划,准备让自己回到主动的位置,尤其是知道余酩跟赵涂胡都躲着不出来的时候,更要想办法引他们出来。

如果购买古董的做法不管用,那就让乌父乌母放出准备进军古董圈的风声,余酩越在意什么他们越要往哪里戳。

路家要在殡仪馆住四天,第五天是给孩子的葬礼,第三天晚上,路安柠拿着封好口子的泥身找到苏云,问接下来是不是可以将泥身放到婴灵堂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孩子的生辰八字放到泥身里以后,路安柠就觉得这个泥身跟那个死掉的孩子越长越像,一种丑陋又让人觉得可怜的样子。

苏云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不是现在哦,要在葬礼后放到婴灵堂,相当于是你们这边作为家属跟它告别,然后由我们将它迎到婴灵堂里,日后如果有空,就过来看看吧,虽然我也知道,很多家属,只要亲人死亡,就不会再来了。”

一年一次的祭拜,看了祖先哪里还有精力看小孩子呢?

更何况,祖先可以保佑后人发财、身体健康,孩子可没什么作用,一个不高兴了说不定还闹事。

路安柠对苏云的安排没意见,她对这个孩子没有太多的喜欢,只要想起这个孩子,就会联想到那个对自己动手的男人,连带着对孩子不喜,办完孩子的葬礼,对她来说,解脱的想法更大一些。

按照葬礼的流程,办完葬礼会有一场宴席,路家人邀请了乌家兄弟跟殡仪馆的员工一块来,孩子的葬礼没有太热闹,只能有一个人头算一个人头。

接下来两天都相当平静,乌家那边没有意外发生,老爷子还是没醒,路家人安分等着葬礼到来。

苏云给路安柠算的时间是葬礼当天的早上十点左右,时间比当时乌姑姑的时间宽裕不少,至少不用一大早起来赶着上香、捡骨头骨灰。

孩子放了好几天,无法做到像乌姑姑那样完整,是艳鬼用了大量的福尔马林勉强让孩子表面没腐烂,其实内部已经烂得差不多了,如果掀开她它的小衣服就可以看到浮肿的肚子,那是肚子里的细菌在闹腾。

路家人看到这个已经跟小怪物一样的孩子,其实都不怎么上得来情绪,如果是相处过的孩子夭折,那他们肯定难过,然而现在对着一个丑陋的死婴实在难以表现出难过的情绪来。

尤其是在殡仪馆住了几天,情绪平和,死婴的出现反而让他们想起那个动手打了路安柠的男人,顿时心里都没句好话。

苏云知道他们迟早会变成这样,并不意外,甚至没有露出其他表情,只是严肃冷漠地按照流程递上香烛纸钱,其他的,就不管了。

路家匆忙结束了这场并不算伤心的葬礼,任由艳鬼跟鬼新娘将死婴抱去了焚化间,之后的骨灰倒是路安柠亲手捡的,她带着骨灰盒跟泥身去了婴灵堂。

接下来就是一场简单的告别,告诉婴灵,它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不要闹事,如果想要爸爸妈妈,就跟着阴差走,不要自己乱跑。

由于流程过快,原本在下午的宴席改成了午饭,大家这几天都混熟悉了,相当于是随便吃了顿饭,之后路家人和易纺槿就得回去了,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死亡与葬礼不过是其中短短一个项目。

路家人离开后,乌瑾最后一天的针灸结束,他觉得身上轻松了很多,有种疲惫感一扫而空的感觉,旁边看着他扎针的乌瑜全程龇牙咧嘴,仿佛扎在他身上。

看得烧火师傅都忍不住说:“这个不疼的,扎在穴位上就不疼。”

“我知道,但就是忍不住。”然后乌瑜继续龇牙咧嘴,看得烧火师傅想给他也来一针。

之后就是剩下的食疗,乌瑾看看时间,本打算带乌瑜到青云山庄住几天以迷惑余酩他们,结果鬼差阿休先来了消息,他直接发给苏云的。

消息上说,兰姐离开了一趟,说是老爷子给她批的假期到了,每年差不多这几天,她都要回去看看孩子。

乌母简单询问几句就同意了,表现出一副老爷子即将离开,所以暂时用不上她的样子,没让兰姐起疑。

兰姐离开乌家宅子后乘坐高铁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她确实有一个婆婆跟孩子,可正如调查的那样,她直接吃住在婆婆这,跟孩子的关系也很好,就是没有丈夫。

这是一种很难理解的关系,奶奶、母亲和孩子在一起居住,而按照一般家庭的情况,这样的组合是无法平和在一起太久的,婆媳矛盾虽说是父权社会下的产物,可时代没有改变之前,它就是会存在。

鬼差阿休跟了他们一晚上,发现兰姐会在凌晨的时候用儿子的小天才电话手表联系一个人,不是丈夫,而是某个呼叫称呼的人。

兰姐叫对方为“先生”,说话轻声细语,带着一丝恐惧和敬畏,对面并没有给出什么回应来是,只是简单应了一声,随后兰姐开始汇报乌家老爷子和其他乌家人的情况。

这两天乌父乌母的动作还是有效果的,兰姐将乌家准备给老爷子准备古董当陪葬品的事说给了对面的先生听,那边没什么反应,让兰姐继续盯着就挂断了电话。

鬼差阿休盯到了第二天才发消息给苏云,而此时兰姐已经坐上了回滨城的动车,她觉得自己还没有被发现,就像往常一样直接回来了。

苏云将这个消息转手发给了乌瑾,赶在乌瑾带乌瑜去青云山庄之前。

看到这个消息,乌瑾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这个兰姐,有没有可能就是余酩的情人之一啊?”

此话一出,把苏云跟乌瑜都给惊呆了。

“你们算算年龄,兰姐今年三十多岁,孩子呢,六七岁左右吧,余酩呢,今年应该六十左右,但是十几年前,一个二十岁出头在国外独自求学情窦初开举目无亲的女孩子,碰上一个不会老的大叔,很难不心动吧?”乌瑾一边说一边对比两人的资料。

之前余酩消失多年,在国内怎么都找不到,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改变身份换了命格后就去了国外,随楚飞独一起,不然无法说明为什么死亡的楚飞独会去了国外后一点消息都没有。

而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兰姐刚好在国外念书,她长得并不差,能被吴叔选上的,不说是多大的美人,至少看着赏心悦目。

年轻活泼漂亮的女孩子在国外遇上一个有能力、有钱的男人,还是同一个国家的,会出现一种依赖心理,加上余酩这人没什么道德感,即使那时候他都一把年纪了,睡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毫无负担。

苏云听着揉了揉脑袋:“虽然有点奇怪,但不知道为什么,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确实……”乌瑜跟着点头。

“不排除这个可能,吴叔说每次去查都有兰姐丈夫这个人,但是细一想又觉得怪怪的,只要把那家公司跟这个所谓的丈夫代入余酩的身份,一切好像就说得通了。”乌瑾觉得这个逻辑上没什么毛病。

余酩作为一个修为不差的天师,他用一点手段让吴叔看不出异常,然后顺利将兰姐安插到了乌家中间。

乌瑜没听明白:“可是兰姐来了好几年了,我给苏芸买东西才过去三个月啊。”

对此,乌瑾解释说:“我也觉得疑惑,所以查看了爷爷在五年前的开支记录,我发现他那时候忽然接触了几个古董商,想问他们关于陪葬品的事 ,以及,同样在青云山庄买了几个花瓶。”

“五年前?”乌瑜脑子不太好,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啊,我想起来了,是当时的那个书记喜欢花瓶,我们家想接当时的开发计划,就买来送了几次。”

见乌瑜终于记得件重要的事,乌瑾很欣慰:“是,你跟我长大后爷爷就不喜欢古董了,喜欢金银宝石,他年纪大了,还是想囤一点会保值的东西,盛世珠宝、乱世黄金,爷爷不玩古董后,唯一一次重新购买,就是五年前为了项目送的花瓶。”

那几个花瓶是青云山庄明确说了从国外淘回来的,属于曾经流传出去的国宝级别古董,叫价很高,老爷子并没有一个人就包圆了,他只挑了自己看得顺眼的。

也就是这场拍卖后,老爷子自觉身体不济,将项目留给了乌父当做接手公司的第一个任务,他要做得好,才能让底下人服他,并且不会因为换了领导人就人心浮动。

老爷子之后搬去了那座别墅,远离滨城的名利场,从此只过平淡的生活,而兰姐,就在老爷子需要人伺候的时候,顺势进入了应聘名单里。

所有的事情在乌瑾的假设前提下推算得明明白白,时间线也有了,现在只差证明一件事——兰姐丈夫的公司到底是谁名下的。

乌瑾思索一会儿,到时不急着走了,直接打电话给秘书,对方去查,尽量快。

公司消息来得很快,这种事基本查一下谁出资、谁持股就行。

秘书不到半个小时就回了消息,说那家公司是一个姓楚的国外人士出资建立的,控股百分百,平时的账面其实都是红的,不过是烧钱,这种公司有个外号叫“皮包公司”。

顾名思义,它就是个皮,有个公司的皮走账、算税,其实内部什么都不干,属于空壳,将来不想要了,可以卖给那些需要公司上市的人,这种皮包公司因为账面清楚干净,所以上市后可以隐藏自家公司真正的账面,只公布最好看的那份以维持股价。

姓楚,又是个皮包公司,一下子让乌瑜联想到了失踪的楚飞独。

乌家兄弟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有人在他们身边安插了人,但他们家无人知道,甚至无法分辨,其中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苏云摸摸下巴,忽然有个想法,不过不好跟乌家兄弟说,他们现在不准备走了。

去青云山庄的计划是他们觉得余酩不在国内才想走动一下勾引他们出来,现在既然可能在国内,那他们就要小心一点,独自离开殡仪馆容易有生命危险。

当天晚上,苏云坐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看月亮,她沉思许久,掏出手机叫来艳鬼。

很快,艳鬼出现在苏云旁边,她直接蹲下来,温和问:“馆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还是单纯想聊天?”

“我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可能有些困难,你可以带上新新。”苏云认真地说,脸上没有平日里的笑意。

“您说,我一定办到。”艳鬼也跟着严肃起来,没有了笑容,她双眼漆黑得可怕。

苏云轻轻摇着折扇,将眼神转回月亮上,许久,她抬起手将一道符放进艳鬼手里:“去找阿休,让他带你找到兰姐的孩子,然后把这张符烧成灰让他吃下去。”

艳鬼将黄符拿起来仔细一看:“这是……杀掉僵尸的符文,馆长,你的意思是……”

面对艳鬼的问题,苏云沉默了一会儿,说:“余酩已经吃过母僵的心脏,他的修为来源是那只母僵,所以,他的孩子,一定也是僵尸 ,试一试吧,如果是人类孩子,吃了这个顶多拉两天肚子?”

如果那真是余酩亲生的孩子,与其各种慢吞吞让他来,不如直接杀了他的僵尸孩子,逼他来殡仪馆动手,只要他出现,就没有可能再回去。

艳鬼将黄符好好收了起来,点头:“我明白了,等会儿我就带上新新过去,馆长你这时候小心点,殡仪馆里有两个师傅保护你们,应该安全。”

目送艳鬼离开,苏云继续看月亮,深深叹了口气,她只希望,那是个普通孩子吧,万一是个僵尸……

这一晚上苏云始终没睡安稳,天还没亮,艳鬼回来了,她来到苏云的房间汇报。

“馆长,孩子死了,他刚把黄符吃下去,浑身就开始腐烂燃烧,这是僵尸有的反应,他是余酩的亲生儿子没错。”艳鬼说着,也忍不住轻叹一声。

那是个人类跟类僵尸的混血,所以它能出生,因为余酩现在虽说可以类比僵尸,到底没死透,还可以作为人活着,只是拥有僵尸的能力。

余酩的孩子算半个僵尸,相当于子母僵中的子僵,天生就有特殊的能力,甚至力大无穷,这样的孩子,跟混血半妖一样,无论是哪个种族,都无法融入。

死了倒也好,一了百了。

苏云沉默良久,说:“告诉二师傅,给它也做一个泥身,放到婴灵堂,下一辈子看清楚些,别再投胎到僵尸身上了。”

“好。”艳鬼轻声回答。

这种泥身就很简单,烧火师傅有经验,半天就烧好了一个,苏云睡不着了,直接推算了兰姐孩子的生辰八字写下来,塞入了泥身中。

婴灵堂的泥身又多了一个,苏云看着灵台上一排排的婴灵,一边烧纸钱一边问艳鬼:“总觉得自己好像很伪善,下手的时候没犹豫,现在又装模作样地给他们祈福。”

好像只要供奉婴灵,就可以将那些不是人的孩子送往地府。

艳鬼跟着在旁边少,她的手顿了顿,苦笑:“您总要习惯的,许多事情其实都没什么道理,如果让他长大了,一个没有接受正常教育的僵尸,就是祸害,像他的父亲一样。”

小孩子是僵尸,就可以证明,兰姐的丈夫就是余酩,吴叔每次去都能发现兰姐的丈夫在,就是因为兰姐提前通知,余酩假装自己在公司上班混日子,看起来一副窝囊样,完全配不上兰姐的感觉。

苏云在自己房间里休息一阵,就不去想这个事情了,想不过来,在殡仪馆里见到的死人太多了,没空可怜这些不是人还可能危害人间的东西。

乌瑾跟乌瑜不知道苏云在背后做了什么,他们就是很平常地在殡仪馆里完成自己的工作,到了饭点就出来吃饭,并不会因为在殡仪馆就停下工作真当自己在休假,就连乌瑜都在努力上班。

所以乌家兄弟感受不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觉得跟往常没什么区别。

直到晚饭过后,大家洗了澡在院子里乘凉,乌瑾的手机急促地响起来,他一接听,发现是乌母打来的。

乌母的声音有些着急:“兰姐直接哭着跑了,我问了下跟她一起的帮佣,说是她家里打了电话来,说她儿子死了。”

“死了?兰姐儿子死了?”乌瑾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不知道,大家都跟兰姐家不熟悉,只知道她有个婆婆跟儿子 ,彼此关系很好,刚才就是兰姐的婆婆打电话来的,儿子,兰姐家出了这样的事,大概会意难平地来动手了。”乌母担忧地说。

人的心理其实很好拿捏,兰姐本身就是来乌家针对老爷子的,现在还继续做着,不过是没确定老爷子断气,不好走,现在她儿子没了,说不准会觉得乌家跟她有仇,她自己的儿子死了,凭什么乌家和和美美的?

兰姐一旦回来,必然会开始报复,乌家这边不能坐以待毙,要想办法先发制人。

乌瑾挂断电话后久久没有说话,脸色也有些沉重,旁边的乌瑜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哥,情况怎么样?妈怎么说?”

“兰姐的儿子死了,她现在跑了回去,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总之,我们做好心理准备,余酩怕是要提前来了。”乌瑾头疼地说。

看兄弟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苏云没有隐瞒,选择直接告诉他们:“兰姐的儿子就是余酩的儿子,余酩是僵尸,所以生出来的孩子,就会是人类跟僵尸的混血,只要吃下能杀掉僵尸的黄符,就会死亡。”

事情被详细说出来,乌瑾跟乌瑜皆是一愣,随后两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不等他们问出口,苏云继续说:“昨天乌瑾大哥的说法启发了我,于是我连夜画了符让人过去给兰姐的儿子吃下去,然后孩子就死了,如果他不是僵尸,那就只是拉肚子,不会被腐烂、焚烧而亡。”

事实真相听得乌瑾跟乌瑜一愣一愣的,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可是,苏云,现在林琅不在,你贸然杀了余酩的儿子,他要是直接找过来……”乌瑾担忧地看着苏云。

“我就是希望他尽快找过来,并不是只有林琅才能打败他,况且,死一个儿子而已,余酩如果没自己来 ,而是放的徒弟赵涂胡,我们就可以先跟他算算关于乌姑姑的事了。”苏云说完,在心里默默补上后半句“还有我的”。

见苏云坚持,乌瑾跟乌瑜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他们知道苏云学了很久的道术,而且修为应该不低,可问题是苏云是个不认输的人,她从前就习惯无论遇上什么样的问题都自己上,完全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

苏云甚至还对他们笑笑:“你们别太担心,我还接了别人家的单子,保命手段还是有的,我跟你们坦白,是希望你们晚上躲在房间里不要出来,最近都是,如果余酩真的过来,我们人手不够来保护你们,而且最近都会打开阵法,会迷路的。”

关于殡仪馆有五行八卦阵守着,并且乱走会迷路这件事,乌瑜已经用自己证明过了,那种无论怎么走都鬼打墙的感觉,他实在是不想再来一遍。

乌瑾却并没有被苏云说服,他努力想劝劝苏:“真的不让林琅回来吗?余酩一听就不好惹,还修炼了那么多年,你这才练了几年?就算你有跟林琅一样的天赋,你这也不是童子功啊。”

从前苏云在苏家当普通人,被亲生父母找回来才几年,除非直接找人给她灌修为,不然怎么可能跟林琅、余酩比?

“乌瑾大哥,你别忘了,殡仪馆里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我打不过,还有大师傅、二师傅、阿艳和新新,他们也可以按着余酩打。”

平时开玩笑就算了,余酩又不是客户,不配他们供起来躲着走,只要余酩敢来,他就别回去了。

乌瑾听得一阵恍惚:“我刚接受林琅是个天才的事情,你又告诉我其他人也是高手,不会……连去追踪兰姐的阿休也是高手吧?”

此时乌瑜已经傻了,无法跟上苏云跟乌瑾的思路,全程发呆。

苏云犹豫了一下,说:“是,阿休的能力也有些特殊的,你们就当我们殡仪馆卧虎藏龙,很能打很能打。”

“真的?不是骗我们的?”乌瑾迟疑地问。

“我骗你们干什么?我这样的人,有问题肯定跑得比你们都快,哪里可能在这傻站着挨打?”苏云似笑非笑地说。

不管苏云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总之乌瑾跟乌瑜都劝不动,只能任由她等待余酩或者赵涂胡的到来。

当晚一夜平静,第二天白天也没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到了晚上,乌瑾和乌瑜都回房睡觉了,艳鬼忽然跑到苏云的房间通知:“馆长,有人创进来了。”

所谓的闯进来,就是找到五行八卦阵的生门顺利进入了殡仪馆内。

苏云刚洗完澡,身上穿的是睡裙,她慢吞吞擦着头发,说:“打开另外的阵法,还有,让大师傅把乌瑾跟乌瑜房间给封了,别让他们听见动静,也别让他们出来。”

“明白,可是闯进来的人怎么处理?”艳鬼比较好奇这个问题。

“不用管啊,殡仪馆这么大,他们一定会玩得很开心的。”苏云轻笑一声说。

艳鬼立马明白了苏云的意思,应下后直接消失在原地找烧饭师傅去了。

苏云简单擦干自己的头发,来到阳台上,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新鲜空气,感慨道:“自由的日子真快乐啊,你们也试试我当时的感觉吧。”

殡仪馆现在的模样并不是一次直接建好的,而是经过了一次次修改与加建。

最开始,苏一翎跟季微棠只是不想浪费这块地,想着得留下什么基业给苏云,最好还能赚钱,思来想去,又找了几个风水大师来看,最后的建议都是盖殡仪馆。

风水大师们的批语相当一致:阴门对阴界,八方无阳,不是义庄就是乱葬岗,活人住着会变死人,死人住着乐不思蜀,天然的死地。

如果说聚宝盆的风水格局能让人大富大贵的话,殡仪馆这块地的风水就是狗路过都得挨鬼魂踢一脚。

既然大师们都这么说,加上苏一翎跟季微棠打算开始学习道术给人算命、驱邪等等赚快钱,干脆就建了殡仪馆,不管怎么样,至少是个安身之所。

为了建造这个殡仪馆,苏一翎跟季微棠当时是把手头所有的资产都变现了,然而还是不太够的样子,于是经过大师建议,干脆不要做楼房,而是做最简单的瓦房,像古代义庄那样,使用榫卯结构和最普通的木梁砖墙。

不用钢筋水泥后确实便宜不少,却也把手头的钱花了个七七八八,苏一翎跟季微棠开始疯狂捞钱,并不专心经营。

只是这地方是真邪门啊,住着就倒霉,苏一翎跟季微棠在外面跑了一年,手里又有点钱后赶紧给殡仪馆进行修缮。

这么一次次修缮下来,修建了漂亮的古风小楼、加了各种阵法、还有纯现代风格的门面建筑。

苏一翎跟季微棠后期自己改动殡仪馆的风水格局,想办法利用这里的风水,颠倒生死,阵法内护着的是生,护不住的地方,是死。

简单来说 ,现在苏云住的地方跟平时玩耍的院子是整个殡仪馆唯一的生门,其他都是可以控制的死门,这是父母对孩子最特殊且排他的爱,他们只给苏云这个权限,哪怕他们将来旅游回来了,依旧不会改动。

整个殡仪馆就是一个巨大的阵法,只守护苏云一人。

苏云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非常震惊,问苏一翎跟季微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季微棠轻笑着摸摸她的头:“因为爸爸妈妈不想再让你被偷走一次了,他们当着我们的面,偷走了你两次,第一次在你刚出生,第二次在你二十二岁,如果我们早一些把你带到这个保护屋来,那你就不会被偷走了。”

这也是苏一翎跟季微棠最后悔的事情,第一次他们错过了找回苏云最好的时机,第二次以为他们之间还有很多时间,互相等待一个相认的时机,结果是苏云莫名其妙失踪了。

苏云自己忘记了不在乎,他们却记在心里,离开前还加固了一遍殡仪馆的阵法,哪怕是林琅那个修为,都不能在短时间内打破殡仪馆的阵法伤害苏云,更别说其他废物点心。

离开去旅游之前,苏一翎跟季微棠说,这个殡仪馆什么都好,可惜不是个活的,就算利用阵法跟拼接结构让整个殡仪馆的建筑都可以拼合移动,以造成鬼打墙的目的,却不够灵活。

于是他们走之前告诉苏云,如果碰上合适的灵智,就抓回来放进殡仪馆里,当做宅妖来养,将来养得好了,这个殡仪馆就是苏云的大宠物,能够做到随心而动。

回忆着爸妈跟自己说过的话,苏云从阳台上转身回了房间,扒拉了一下自己重要物品,从中找出一个黑白两色镶嵌玉石翡翠的罗盘,这个罗盘比林琅曾经拿出来的那个高档太多,光是材质就已经很珍贵。

苏云坐在自己的书桌前,轻轻转动罗盘——随着罗盘的转动,似乎有一层水纹荡过整个殡仪馆,随后又恢复正常,看起来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

只有罗盘上可以看到,原本只有一层的数据,被分作了两层,一层是地面上的殡仪馆,另外一层,在地下,建筑风格与殡仪馆一致,布局却更混乱一些,仿佛一层层的迷宫。

随后苏云又推了几个方位,罗盘上浮现了整个殡仪馆的透明模型,在地下的部分,有一个光点在迅速移动,而他每次移动,都会因为殡仪馆房间的位置也在移动而显得没有离开原地半分。

苏云放大了那个光影,看到了在地下殡仪馆跑动的人模样,对方看起来还有种说不出是年轻还是年老的感觉,让人分不出具体年龄。

从眼神看,对方像个沧桑老人,从脸看,是个不过三十出头的青年人。

过去了三十年,有些人的面容已经发生了变化,苏云觉得现在这个人的脸与当年余酩留下的照片和画像一点都不一样,两人的脸只能说毫不相关,看面相的话,连命格不同,完全就是两个人。

别人看到两个不同的人即使有怀疑,却也会相信自己的技术没问题,而苏云是个死过一次的人,她甚至比余酩换得更彻底——她现在能作为人活在世间,是用了全新的身体、命格,假如她当初把脸也换了,那世界上除了父母,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知道她是苏云。

所以,余酩这种换了张脸、面相和命格的手法,在苏云看来,就像小孩子玩易容,简直破绽百出。

苏云盯着看了会儿,直接把地下部分给锁死了,反正僵尸饿不死,他徒弟什么时候来救他,就什么时候放他出来,考验他们师徒情深的时候到了!

第三十章

苏云改动了一下殡仪馆的阵法后就不去管里面的人会如何, 直接收好罗盘上床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见到了余酩,苏云这一晚难得做了个梦。

有句话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从回到亲生父母身边, 苏云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 她每天都过得称心如意,根本没有事情需要她去忧虑,自然就不会做梦。

但是这一晚,苏云在半梦半醒间, 好像回到了自己大学毕业的时候。

苏云一直没跟父母说起,其实她不仅仅是忘记了自己的死亡过程, 准确来说,她的记忆从大学毕业那一天开始, 就很模糊, 说得更精准些, 好像从搬离苏家后,她就只记得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 其他记忆一概没有明确的文字和图像记忆。

一个人如果没有心盲症,那他的记忆跟脑海应该能储存大量的图片、视频、文字, 而且能详细到仿佛4K高清像素,就算是有心盲症, 也能记住文字一样的内容。

从小到大,苏云的记忆力都很好,说真实点就是记仇, 好事没记得多少, 但让她不开心的, 一定记得死死的,她还没有心盲症, 所以对自己的记忆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唯独在二十岁搬离苏家之后,她每天的生活都很充实却又很奇怪,像是……有种不真实感,每天打工、学习,让她的人生里好像一下子连带着苏家相关的人与圈子都远离她了,或许苏芸曾经来找过麻烦,可她完全没有太多的印象。

有一次,苏云实在恍惚,就跟一起打工的姐姐说到自己日子过得好像没有真实感一样,对方倒是不以为意,回答她说“过了二十岁是这样的,每天好像都是差不多的日子,没有真实感,没有时间快慢的认知,这其实就是你终于掌控自己的生活发现人生终于是你自己的、时间也可以随意挥霍的感觉”。

对于这个姐姐的说法,当时的苏云半信半疑,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被所谓的家人、学校、未来给困住,不至于出现别的小孩儿那种被父母监控、被学习推着走的无力感,她至今在做的事情,都是自己的选择,没人会来干涉她。

可是对于她的感觉,很难再找到另外的解释,于是苏云就这么一直平静地度过大学最后两年。

大三结束的时候导师问苏云要不要保研,她手里还有名额,直接推荐苏云直升研究生部,以苏云的智商与学习能力,如果研究计算机,将来在国家研究机构中占领一席之地也未尝不可。

苏云却拒绝了,她已经脱离了苏家,没有带出来太多的钱,即使自己的物yu不高,花销比较少,生活并不拮据,却也要为自己的明天打算,研究生的学费对她来说是一笔挺重的负担,而且当时选计算机主要是想证明,女孩子也能学好理科,她不比任何一个男人弱。

念完大学之后,苏云要面对的是自己的生活,她比较想去给看坟地——是的,苏云莫名喜欢山清水秀的地方,大学研究职业规划的时候,她偶然看到了国内居然真的有守墓人这种职业,顿时心动不已。

当然,苏云肯定不能用这样的理由去敷衍好心的导师,所以最后说自己想赚了钱再考虑要不要读研,因为一边搞研究一边生活的话,会很辛苦。

由于苏芸的高调回归,学校里不少人都知道苏云是那个被抱错了顶替别人身份二十年的假千金,虽说因为苏云本人的性格让大家不至于歧视她,背地里却也没少讨论她没了苏家应该怎么生活,还有最大的一个疑问就是苏云为什么不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别人都不知道苏芸的养父母并不是苏云的亲生父母,还以为苏云是嫌弃那对夫妻穷,宁可自己打工都不愿意认祖归宗。

导师觉得很可惜,还是说希望苏云考虑一下,哪怕是去找亲生父母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毕竟抱错孩子是医院的责任,孩子跟父母是没有错的。

听了导师的话,苏云才想起来,是啊,既然苏芸的养父母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那她要不要去找一下亲生父母呢?

但万一,亲生父母已经有了新的孩子,她贸然回去,大概每个人都不开心吧?

苏云各种犹豫之下,就跟导师说明了自己并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而且她现在去找的话,有让人家出钱的嫌疑,不如等到毕业有工作再去。

导师一脸惊讶,她甚至很诧异地问她是不是在说谎,既然是两个苏家抱错了人,苏芸回到了家中,那苏芸的养父母就该是苏云亲生父母才对,三家抱错就太离谱了吧?

正常情况大家理解得都没错,苏云不好说自己是被苏家故意调换的,苏家还偷偷找了另外一个姓苏的人家,给钱让他们养苏芸,以至于她现在找不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孤家寡人一个,就只能说做了亲子鉴定确实不是,她可能是另外一个错位的孩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导师明白,苏云现在跟个孤儿差不多,孤儿要念研究生至少得有资助和积累,不然念到研究生实在是太不容易了,现实不是小说,没有钱,说什么梦想、读书都是妄想。

导师不再劝苏云保研,就让她好好准备毕业设计,好的毕业设计可以获得优秀毕业论文的评价,毕业之后拿出去至少是块不错的敲门砖。

苏云就这么顺利地得到一个平静的大四,大四的课程少了很多,老师们就算是上课,也没有前面三年那么严格,多余的时间留给学生们研究毕业设计、重修、补考以及补学分。

关于学分这个东西,只要跟老师、学长学姐关系好,就几乎不会有任何问题,而且辅导员在毕业的时候会捞一把,尽量把学生都捞过去。

离开苏家后苏云想给自己弄个孤儿身份,但她年纪太尴尬了,福利院不收,户口转到学校的话已经大三了,大家都知道她是苏家的千金小姐,这时候也不好给她换到学校去。

总之各方回避之下,苏云没有申请到贫困生补助,只申请到了很少的助学金,还是成绩好拿到的,加上奖学金的话,交完每年的学费跟住宿费没问题。

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文件跟奖金,苏云跟办公室和学生会的学长学姐熟悉起来,他们有活动就邀请苏云过去,这才让她在大四的时候不用为了零点一零点二的学分跑断腿。

计算机专业的毕业设计就那么回事,选个自己的想要做个方向,弄个框架出来,再修饰得好看一点,毕业时碰上好的导师,答辩的时候能跑、回答得出来老师的问题就绝对能过,老师觉得你回答得好,拿个优更是没问题。

苏云大三的时候参加大课已经做过一回了,当时的任课老师就说那个可以直接当毕业设计,甚至不用完善什么,直接拿出去就绝对是优。

考虑到自己并不想保研,不需要一个更好的毕业设计,苏云在思考了好几天后就准备偷懒,决定只上这个曾经做出来的成品,只需要根据成品来写论文就行了。

这样一来,苏云的整个大四就直接空了出来,她想给自己找点正经活干,顺便为自己毕业后的正式入职做准备,也就是大学生必经的一条路——实习证明。

苏云记得自己大约在大四那年,十月份定下开题后就跟着同学们一块离开,准备去找工作,那时候有的学生是直接在校招里投简历,有的是直接在各种招聘软件上找,有些准备考公考研。

那时候苏云还是对守墓人很心动,觉得那简直是养老圣地,客户们好相处、同事关系平淡、日常工作轻松,如果可以,她可以干一辈子。

不过学校肯定不会通过一个墓园的实习证明,所以苏云还是得到别的地方去给自己弄一份。

梦境中,苏云看到自己拿着仅剩的钱准备去租的小房子暂住的时候,苏芸在学校里拦住了自己。

苏芸自己一个人来的,她带着居高临下又蔑视的笑容看着苏云,施舍一般说:“苏云,大哥让我来跟你说,需要实习的话,可以直接把简历投到苏家的公司,他可以给你安排职位,然后直接给你开好一个月的实习证明,不用那么辛苦在外面跑的。”

这件事在苏云的记忆中已经不太清晰了,苏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忽然梦见这么晦气的事情。

梦里的苏云是这么回她的:“我不是你,连个实习证明都需要苏家帮忙,你是没手没脚还是没脑子?来大学四年就一点知识都不进脑子?”

“那我命好啊,就算我真的没手没脚没脑子,爸爸妈妈跟大哥也愿意惯着我呢,当然,作为给你的补偿,他们也是愿意养着你一辈子的。”苏芸并不受苏云的挑拨,直接露出那种尖酸刻薄的表情,好像苏云能得他们家一点恩惠就该感恩戴德了。

“你命好,就不会被丢在穷人家里二十年,现在才能来跟自己的救命恩人耀武扬威,你现在的命,是因为我的存在才能好,如果不是苏家把我从爸妈身边偷走,你觉得你现在还活着吗?做人别太贪心了,会遭报应的。”苏云看着苏芸自得到扭曲的脸,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苏芸最恨的就是因为所谓的“劫数”被父母丢到一个贫穷的家庭里不闻不问二十年,却对着一个冒牌货那么好,从前她跟苏云不是一个学校的,却听说过苏家的女儿多么受宠。

许多人都说,她们两个名字读音都一样,怎么差别那么大呢?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个是普通到连落魄贵族小姐都不是的、真正的灰姑娘。

上大学时苏芸见到了苏云,那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跟苏云是被调换的孩子,看着众星捧月的苏云,嫉恨到恨不得刮花苏云的脸,等她熬过二十岁,真的把身份换回来后,她发现,圈子里的人好像并不像尊敬苏云那样尊敬她,无论她如何讨好。

所以苏芸想尽了办法摸黑苏云的名声,却并不成功,反而是她难以在圈子里站稳脚跟。

从前苏云只要出现,就没人敢跟她呛声,她不高兴了,连苏凛都得退一步,而苏芸为了让自己融入圈子,却必须小心翼翼地讨好所有人,装乖、装柔弱,不然其他人就好像当苏家没有她这个女儿一样。

现在苏云即将毕业,苏凛还跟父母商量给苏云安排工作,苏芸立马自告奋勇地来通知,她知道,只要是她来说的,苏云一定会因为傲气拒绝,到时候她又有机会去跟父母那哭诉说苏云多不给面子。

苏云知道苏芸想做什么,可这些人跟这些事跟她没关系,她的人生是自己的,自己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因为想要让苏芸不痛快就委屈自己去苏家的公司跟一群蠢货扯头花,有那时候她都不知道赚多少钱了。

拒绝苏芸后,苏云自己去找了份小公司的采购工作,没做几天,刚入职呢,苏芸就想办法从中作梗,就是想让她不舒坦。

平时苏芸不冒头就算了,苏云没空理她,但她要是自己犯贱,苏云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之后苏云直接辞了工作,直接跑去苏家的公司找到苏芸的岗位,她做什么苏云就破坏什么,主打的就是一个跟她没关系,苏芸要是有本事,就不会事事都做不好。

苏家给苏芸的工作没有那么好,就一个底层小员工,苏芸平时都以苏家大小姐自处,端的是未来老板的姿态,其实在职场里很得罪人。

偏偏苏云来闹事,苏凛放任了,因为他们家现在不确定苏云到底还有没有用,万一真的有劫数呢?

于是苏凛在背后还劝苏芸暂时让一下苏云,别在这节骨眼上惹她。

苏芸气得牙都要咬断了,她平时虽说也不太正经工作,可到底是自家的公司,因为她一个人拖累了进度,大家脸色都不好,觉得苏云有病,就上报了苏芸的爸妈。

那对夫妻总算过来劝和,苏云只一句话就把他们弄走了。

当时苏云就坐在办公室的桌子上,抱着一杯奶茶喝:“爸妈来了?看样子是想给你们亲女儿撑腰啊,就可惜啊,我怎么没有亲生爸妈呢?不如二位将我爸妈的名字身份告诉我?”

这话说得实在是诡异,如果两家是抱错人的,怎么苏云还要来找爸妈?

顿时办公室里都是窃窃私语,在讨论苏云到底怎么回事。

当年苏家是杀了一个女婴又将三个孩子的身份调换才有今天局面,传出去不管是在官方那边还是在商圈,都不好听,苏云还不能消失,谁知道这猴精的小鬼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亲生父母,就等着对他们发难呢?

苏家父母皮笑肉不笑地说他们就是来看看,都是一家人,小孩子打闹而已只要苏云喜欢、开心,他们都不介意。

“但我介意,”苏云说完,又将苏芸桌子上的键盘给扔了出去,刚好砸在苏家父母脚边,“让她给我道歉,然后把我安排回我工作的小公司去,还要公开向我道歉。”

“苏云你别太过分了!”苏芸尖叫起来,她这几天算是知道为什么苏云落魄了还没人敢去整她,花钱都没人愿意,这纯粹就是个疯子,软硬不吃还捏着一群人的小辫子。

苏家父母一听苏云的话就知道苏芸嫉妒苏云到背后去搞事了,他们顿时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苏芸,他们其实从苏云离开苏家的时候就去警告过了,千万别在外面偷偷惹苏云。

不是担心苏云受到伤害,他们是担心苏芸被反过来整,现在苏云来闹事还是轻的,她帮过多少人、以前有多少同等级的圈内叔叔阿姨跟她关系好得不行,这些都是苏云一年又一年撒娇、贴心问候、重要日子关照换来的。

说难听点,苏芸现在回来除了一个身份,她不想怎么趁苏云离开接手苏云手里的人脉关系,反而想着去针对苏云,两个孩子秉性如何,简直一目了然。

至于苏云,她既然开了口,就没有退让的余地,苏芸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现在苏家父母都在,刚好压着苏芸去完成苏云的要求,不然苏云就闹得更厉害,直接去举报苏家偷孩子还杀人。

苏家是可以封锁消息啊,但顶不住圈子里还真有做新闻的,光是那个总被苏云揍的乌家重工,苏云只需要去卖个惨,乌瑜那大嘴巴就可以将苏云是被偷的这件事昭告天下。

更别说其他家有儿女很喜欢苏云脾气的,那是只要苏云一开口,他们绝对连一天都不需要,直接给苏云办好。

考虑到苏云的那些关系,她现在只是在苏家公司内部闹一闹,都算是给面子了,看在二十年养育之恩的份上,没直接做绝,不然她就让苏家跟苏芸之间永远隔着一道坎,将来苏云没了都过不去的一道坎。

人不怕彻底撕破脸皮,最怕心中留了坎,只要在双方的关系中埋下一颗石子,将来无论关系好不好,都会被膈应到愤恨不已。

最终苏芸还是被按着头给苏云道歉,还去了苏云之前工作的小公司道歉,并且由苏芸跟小公司请求,承认之前都是自己从中搞鬼,希望小公司不要介意,让苏云回去工作。

小公司尴尬不已,因为他们一开始其实没准备辞退苏云的,苏云工作出现纰漏时苏云及时发现,已经处理好了,小公司很欣赏苏云的能力,觉得可以好好培养,谁知道苏云自己辞职了,结果不到半个月,另外一个苏芸来道歉,还要让苏云回来工作。

顿时小公司好像也看明白了苏云的操作,她就是专门整贱人呢,于是一直没同意,也没说是苏云自己辞职的,反正无论苏芸怎么说,一直没让苏云回去工作。

这边小公司不同意,苏家就逼着苏芸去给人道歉,三天下来,所有人都知道是苏芸弄没了苏云的工作,然后苏云就去闹没了她的工作,现在苏家逼苏芸去给苏云的公司道歉,非得想办法让苏云回去好好工作不可。

二代圈八卦群里那阵子都在说,果然苏家还是喜欢苏云一点,不然怎么不针对苏云,反而给她撑腰呢?

苏芸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来大家就在观望顺便看热闹,看看苏家到底要宠哪个女儿,不动手整苏云是怕将来还要见面,苏云又去跟家中长辈告状。

经过这件事,大家表面对苏芸态度不错,背地里就当个笑话看,那么多人劝她别惹苏云,那就是个神经病,她非要去 ,看起来比苏云还有病,谁愿意跟个智商低的神经病玩啊?

她要是真能斗过苏云就算了,苏云这还没联系自己的诸多小伙伴呢,就自己一个人发疯她都顶不住,起点就输了。

趁苏芸在这边憋屈地道歉,苏云去找了另外的工作,是一个图书工作室,主要工作就是每天整理图书,然后看看有没有投稿、有没有人来买书就完了,比上一个工作更轻松。

苏芸在道歉了一周后终于发现不对,因为除了第一天,后面几天苏云没再出现过,她去一打听,发现苏云早跑没影了,没人知道苏云又跑去哪里工作,就算是查到,苏芸都不敢再去招惹一次。

上次的事苏云没把前因后果说出来,苏家父母跟苏凛却猜出来了,他们并没有那么想让苏云回来才同意苏芸去给苏云传话,本来苏云拒绝就到此为止了,苏芸还脑子不清醒地去给苏云的工作使绊子,这就纯纯犯贱想被打。

有了苏家父母的提醒,苏云总算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她也这么明确地知道,自己跟苏云的差距,人生前二十年,苏云最大的报酬是苏家的教育和人脉,偏偏这两样东西都是需要自己去收进手里的。

说句不好听的,苏云从知道自己是假千金开始,她就放手了这些教育资源跟人脉,留出了足够的空间给苏芸接手,可苏芸只盯着苏家给苏云的钱财看,实在是目光短浅。

之后苏云就安安静静在图书工作室工作,三个月后拿到了实习证明,老板打算留下苏云的,苏云拒绝了,说之后想去当守墓人,老板大为震惊,但尊重个人喜好。

苏云带着自己的实习证明回到学校,办完这件事,她的强制获取学分只剩下最后一个毕业设计,开题答辩在二月份,刚好苏云带着实习证明回到学校。

经过她大闹苏家公司的事,更没人来她面前晃,苏芸都夹起尾巴做人,整个答辩过程顺利到不可思议。

开题结束又是漫长的两个月毕业设计时间,苏云考虑到自己想要做的工作,就在学校留了下来,准备把自己的论文跟毕业设计打印好,做完最后的准备。

毕业答辩那天,走廊里来来回回很多人,有认识的、有陌生的,大家都很紧张,除了保研的。

苏云因为学号靠前,早上就被叫进去了,答辩老师们看到她的设计眼前一亮,等她演讲和操作完,老师们十分满意,只问了简单的几个问题就放她出去了,直接给到优秀。

毕业答辩结束还不是毕业典礼,因为有二辩,二辩是给申请缓辩和一辩没通过的同学准备的,两次答辩结束差不多大部分学生都能毕业,后面的三辩看情况决定要不要开,如果当年没有人到三辩,那就可以直接参加毕业典礼,如果真有那种倒霉蛋三辩了,就是三辩后毕业典礼。

答辩通过后苏云没太关注另外两次答辩的情况,只是离开了一趟想去看看滨城的墓园,她要去挑选一下自己未来的养老生活环境。

滨城两个墓园,跟两个殡仪馆是对接的,不过与两个殡仪馆相差的位置不同,其中一个墓园在滨城边缘,另外一个虽然也归属滨城墓园,却在山里,按照地来算呢,属于滨城的,按照人情习惯来算,大家觉得那不是滨城本地的墓园。

在查看过两个墓园后,苏云想去比较远的那个,在山里,空气清新,十分安静,最重要的是,只要进去了,她不自己出来的话,估计都没人找得到她。

苏云对自己未来的工作环境很满意,她甚至记得自己去找了墓园的管理人,问是否需要守墓人。

当年这个工作还没火起来,还是缺的,管理人担心苏云吃不了苦,就说他们这一般招老头,男的至少阳气重、也没那么怕鬼,万一真碰上什么事,至少跑得快啊。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苏云肯定不来了,但墓园的工作确实少有女性来做,不是没有,是不安全,管理人不希望担上官司。

说个最简单的,如果女员工在守墓的时候碰上了醉鬼,醉鬼将女员工威胁了,甚至殴打了一番,回头告醉鬼的时候,他说自己是喝醉了,并且在墓地里看见女人以为见鬼了呢。

这样要怎么办?

所以管理人宁可一开始就劝退女孩子,也不希望出现这样的事,大家都知道女性在外面活得多艰难,可这世道就是好人就会被坏人欺负,瘦弱的男人也会害怕那些喝醉了的壮汉,真被打伤了,哭都没地方哭去,说不定还就地埋了。

苏云当时也没明确表示自己一定会来,只说自己还要回去参加毕业典礼,如果没问题就介绍男同学来试试,有个伴做着也安心。

山区墓园那么大,确实不会只招一个守墓人,管理人不管苏云说的是不是真话,反正自己听得很开心,要是真能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来,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看好了工作,苏云回到学校收拾东西,准备把东西都搬到自己租的那个小房子去,那地方小,十平米不到,只有卫生间和一张床,剩下的空余地方,看自己愿意怎么摆放,在屋里做饭的话,味道三五天都三不掉。

苏云将自己寝室里的东西丢掉了一些用不上的,都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买,可能有钱的时候人真的很需要花钱买点快乐。

搬完家就是毕业典礼,苏云一大早就收到了学弟学妹们的花束庆祝她毕业,接着是拍照、拨穗典礼,结束后就都是自由活动时间,不少父母都来陪伴孩子,整个学校都洋溢着离别与欢快的氛围。

天气热,学士服还不透气,苏云离开礼厅没一会儿就一身汗了,有人在拍照,想跟苏云合影,她都没拒绝,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自然是要留下好看的照片。

拍过一轮,苏云被热得不行,就去学校里的奶茶店买奶茶,准备再好好逛逛学校,以后她大概是不会再有机会回来了,多看一眼是一眼。

路过图书馆时看到了来陪苏芸毕业的苏家父母和苏凛,苏云站在树荫下远远看着,她好像第一次从这样隐秘的角落里看其他人。

苏云对这份记忆早已模糊,只记得苏一翎跟季微棠说,他们那天其实就在旁边那棵树下看着苏云,想过去跟她合影,但是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担心自己贸然出现会让苏云不开心,可是他们来得太晚了,

离开苏家时苏云不高兴,从不提父母,后来是大三,计算机的课程并不比大一大二的时候轻,苏一翎跟季微棠担心会影响她学习跟成绩,女儿心高气傲,不会看到自己成绩下滑。

这一等,又等到了大四,还不等苏一翎跟季微棠计划好,苏云跟苏家又起了冲突,他们一下子出现也不是、不出现也不是,后面苏云还自己到处跑,始终没有好的时机。

况且苏云眼看着要参加答辩了,他们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影响苏云答辩发挥,万一没拿到优,那多难受啊?

苏一翎和季微棠其实偷偷在后面跟了苏云很久,包括她去工作、去墓园打听守墓人的招聘事宜、毕业典礼……

亲生父母一直陪伴着苏云走完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光,在苏一翎跟季微棠那还有合照,是偷偷拍的,他们选的角度好,他们身后是刚好转身微笑捧着花的苏云,看起来就像是一家人。

这些事被苏一翎跟季微棠说过后,苏云的记忆就逐渐替代成了照片中的模样。

不过在梦境中,苏云看到的是自己抱着薄荷奶绿站树荫底下看苏家在那边拍照,心里却觉得嘲讽——苏家父母的感情随着年龄增长,曾经恩爱两不疑的模范夫妻,现在其实已经貌合神离。

可现在,他们为了刚回来的女儿,装出一副依旧恩爱的模样,看不出在苏家老宅里的一次次争吵,看彼此的眼神仿佛在看仇人。

苏云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喝完奶茶就走了,她准备去食堂把饭卡里的钱都吃完,这样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校园,奔赴自己的新生活。

饭卡里的钱不多,苏云刷了好几份自己想试试的东西,又买了奶茶,东西多到可以吃到第二天。

不过苏云还是一个人吃完了,没有浪费,撑得差点走不动。

乘坐地铁回到家中后,苏云想起来,她是不是应该在去墓园工作之前找一下亲生父母?

还有户口的问题,她的户口还挂在苏家那,总不能一直挂着,不知道她现在的父母是什么样,如果她的亲生父母跟苏家父母没有任何区别怎么办?

万一父母有了新的小孩儿,不愿意认她回去,也不想把她的户口转回去怎么办?

苏云计划了两天,在网上搜索了一堆关于户口、工作、父母子女的法律法规后,决定还是先找到亲生父母看看什么情况,如果父母始终记挂她,那她就直接去跟父母做亲子鉴定,有亲子鉴定,就可以顺利转户口了。

如果她真这么倒霉,养父母不爱、亲父母不疼的话,她就死心去墓园找工作,等人家愿意给她转正后,直接把户口挪到墓园里,操作起来,跟员工把自己的户口落在公司避免打回原籍是一样的。

计划很美好,现实很残忍。

苏云原本记不起自己到底是怎么失踪的了,现在做梦才想起来,她是在确定自己要找亲生父母后,准备先去苏家当年生孩子的私人医院查看一下出生记录。

网上对于出生记录这件事的说法有诸多抱怨,因为出生证只有一本,如果弄丢了,医院只会根据户口本和警方那边的申请,再出具一份出生记录,没有出生证了。

也就是说,很多不细心的家长,在孩子各种需要出生证的时候发现出生证弄丢了,比如孩子需要上学,想要去医院补办,发现不行,只能开记录,或者先去公安局那边弄到申请,然后医院会给一个出生证明。

苏云记着这个流程,想先去附近的公安局咨询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她需要出生证明来知道,当年她出生的时候,到底有几个坐班医生和护士,然后按照这些医护来找,说不定就能找到她出生那天的记录,从而知道到底有没有小孩被抱错了。

当时苏云住的地方不远处就有个派出所,不过她租的地方不太好,很老旧了,附近在修地铁,偏偏派出所也趁这个时机想把前厅装修一下,所以派出所临时办理业务的地方需要绕过一条巷子,里面很深,不太好走。

搬过来后苏云老听邻居说拆迁拆迁,结果修地铁拆了隔壁那条街,没拆到派出所这边,所以还是得绕进巷子里走。

后面的记忆,苏云就是完全模糊的了,声音、景象、人脸……没有一个是具体记得的,她甚至不太能想起来,自己走进巷子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才能失去这么多记忆,以至于她在被救后一度怀疑自己至少被人敲了百来下闷棍。

季微棠在照顾她的时候听她这个有气无力的描述,忍俊不禁:“宝宝,要是百来下,脑袋就没了。”

“说不定……我、头铁呢?”苏云口齿不清地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