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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耳鬓厮磨(本章有小剧场) 宁悬明仰头……

    宁悬明要走, 李不争特地安排了亲兵护送。

    虽然不明白为何不是越青君回去,但作为一个合格的臣子,李不争已经习惯将疑惑埋在心底。

    离开之时, 是那一日午后, 晨雾散尽,被风沙遮掩的天空也更显几分明亮。

    前几日李不争刚带领手下兵马, 打了一场胜仗,近来突厥稍稍安分下来,轻易不敢出兵。

    越青君站在那里, 望着宁悬明牵马的身影,良久,才笑了笑道:“我好像经常目送你离去。”

    宁悬明想了想, 似乎确实如此。

    无论是卫无瑕, 还是越青君, 都曾站在那里看着他离开。

    越青君:“但我希望, 下次是我随你一起。”

    还有下次吗?

    宁悬明不知道, 但见越青君如此, 他也说不出什么扫兴的话, 都要走了,何必再在彼此心里多添几笔。

    他望了望天色,“晚间天凉, 莫忘添衣。”

    时隔许久, 他们也终于能像寻常相熟之人一般, 临别之时关怀几句。

    彼此心平气和, 仿佛从前的恩怨悲喜,都虽风沙一般,化为过去。

    宁悬明很难说是什么心情, 自之前与越青君和解后,他便一直拿不准自己对越青君的态度。

    即便越青君承认卫无瑕,可这也无法改变卫无瑕的死亡。

    而他与卫无瑕的关系,也已结束在那场大火里。

    至于越青君,相识之初的各种欺瞒不必再提,之后的过度掌控也在越青君如今的态度中逐渐淡化。

    没了迫不得已,没了步步紧逼,他们之间又剩下什么呢?

    宁悬明此时才发现,当他只能被动接受时,纵然心中怀有怨气,行动上他其实已经逐渐适应这种关系,毕竟不适应也不行。

    可当他真的掌握主动权时,却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放手,百般顾虑,心中迟疑。

    轻易答应,又不甘心。

    他想,这便是越青君的可恶之处。

    明明可以强求,却偏要给他自由,非要他清醒地选择靠近,让他纵然想撇清干系,也找不到理由与借口。

    时而君子,时而无赖。

    既是君子,又是无赖。

    他翻身上马,策马离去,再未回头。

    而越青君望着他纵马远去的背影,却陷入了几分恍惚与沉凝中。

    回想原版结局,越青君不由去想,那时的宁悬明,是否也如同今日一般,义无反顾离开与突厥的战场?

    只是终究与原版不同,同样是结局,那时的宁悬明回京赴死,而今的宁悬明回京,却是迎接一个新的开始。

    宁悬明出城不久,刚走出几里地,随行护送的亲兵便警惕地察觉不对,“宁郎君,小心,有人埋伏偷袭!”

    话音刚落,便见前方突然冒出一排弓箭,齐齐对准他们。

    “大王的命令,抓活的。”

    说罢,箭矢射出,却都是射向宁悬明等人身下的马匹,幸而众人反应迅速,及时下马,才避免被摔下来的命运。

    “宁郎君,你先走,他们的目标是你。”亲兵们多少听得懂一些突厥语。

    宁悬明看了看四周围上来的突厥人,“我就是想走,也未必走得掉。”

    他抽出一把长刀,虽不会武功,但他至少知道怎么用刀砍人。

    “看他们这样子,想来近日被李将军打得不轻,否则也不会想到要抓我威胁越青君。”此时此刻,宁悬明竟还能语气轻松。

    亲兵们狂汗,能对天子直呼其名,就这份特殊,也足够突厥人剑走偏锋,强行抓人了。

    也是直到此时,宁悬明才惊觉,原来不止京城,即便是在千里之外的敌营,他与越青君的关系也已经绑定,亲密无间,不可分割。

    在他还在为二人的未来犹豫不决时。

    这样看来,就算他跑到天涯海角,身上也依旧打着越青君的标签,撇不开彼此的关系。

    既然如此,他如今的犹豫,倒像是笑话了。

    如果这也是越青君的目的,那他成功了。

    纵然被亲兵们围在中间,可敌人太多,难免有漏网之鱼,一名突厥人冲到了宁悬明面前。

    突厥人下手凶狠,宁悬明远不如对方,然而心中想着越青君,手下的力道便重来几分,竟挡下了对方一击。

    一名离他最近的亲兵见状赶忙调转攻势,来帮宁悬明,趁其不备,将那名突厥人砍翻在地。

    对方正要从地上爬起来,长刀杂乱无章地砍了过来,一刀一刀,劈在自己身上。

    突厥人躲闪不及,白白挨了好几刀。

    宁悬明几乎将眼前人当成了越青君,不遗余力地挥刀,发泄着长久以来未出的怨气,待到他醒过神来,那名突厥精兵,已经爬不起来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听着阵仗,来的人可不少,亲兵们原本警惕着,片刻后却惊喜欢呼:“救兵来了!”

    宁悬明抬头,一眼见到了那骑马率兵而来的人。

    身上的风沙与污血混合,将他此刻的模样显得格外狼狈,唯有眼中尚未散去的凶狠,让此时的宁悬明多了几分凛然与决绝。

    这番模样,清晰落去了越青君眼中。

    敌人自有身后人马应对,越青君直直朝着宁悬明而去,伸手揽住宁悬明的腰,将人横抱于马上,策马飞快远离了战场。

    前方一马平川,毫无遮挡,也因此不必担心有人埋伏。

    宁悬明侧坐在马上,方才因为战斗而沸腾的气血还未散去,剧烈的心跳非但没有平稳下来,反而还随着马蹄的践踏而越发纷乱起来。

    嗅着身旁人熟悉的气息,宁悬明咬牙深恨道:“有那么一刻,我真希望,刚才砍的人是你……”

    越青君低头,与此同时,一股大力揪住他的衣襟,宁悬明仰头,对准他的嘴唇咬了上来……

    耳鬓厮磨,啃食吮吸,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直将那双唇啃得伤口斑斑,鲜血淋漓,再分不清究竟是谁的血迹。

    淡淡血香萦绕在鼻尖,引诱人缠绵其中,沉醉痴迷,激烈翻涌的情绪随胸腔中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震耳欲聋,直击人心。

    呼吸相通,血液交融,宁悬明眼中的神色逐渐褪去,归于平静,唯有深沉急重的心跳,提醒着方才的放纵。

    马儿不知何时早已停下,越青君将他抱在怀中,低头埋首在宁悬明脖颈,低沉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何必只想,我就站在这儿,你尽管来砍便是。”

    若此时有把刀剑,越青君能亲手递给宁悬明。

    可惜宁悬明原本拿的那把已经丢在了刚刚的战场,而越青君来的匆忙,马上并未配刀。

    宁悬明闭了闭眼睛。

    片刻后,解决了敌人的亲兵们终于追来,宁悬明也睁开眼。

    越青君将缰绳放进宁悬明手中,把马留给他,自己跳了下来。

    “此去一路平安顺遂。”

    说着,他拍了拍马背,“去吧。”

    红马得到指令,向前冲去,宁悬明拉紧缰绳,只来得及匆匆回一次头,越青君的身影,也自他眼中渐渐远去。

    越青君原地等了片刻,接应的人才到他面前。

    “陛下,已经查清了,那些人都是突厥王庭的精兵,听从突厥王的命令,活捉宁大人。”

    越青君的视线始终注视着宁悬明远去的方向,即便此时他已经什么都看不到。

    闻言语气幽幽道:“既然突厥王这么喜欢活捉别人,改日也让他也尝尝被人活捉的滋味,毕竟,朕是那么的热情好客,喜欢礼尚往来。”

    两日后,边军一改之前防御反击的姿态,难得主动出击,天子亲自上阵,身先士卒,首次亲历战场,领兵奇袭敌营,斩主将首级。

    消息传来时,宁悬明甚至还未回京,听着周围人欢天喜地的议论声,他方才明白越青君为何不回京,而是选择去边境,一是边境危急,二来,则是他有信心,即便京中出了什么意外,只要手中有人有兵马,他就能重新打回去。

    宁悬明放下茶杯,询问其他人,“各位都吃好了吗?”

    “吃好了,我们也该走了。”

    一行人快马加鞭,终于在两日后抵达京城。

    宁悬明先去探查城外守军的情况,得知他们仍在薛行野的管辖控制内。

    “将军得知京中有人勾连外族,近日封锁城门,严加探查,已找出不少探子,只是还未查到祸首。”

    宁悬明:“天子有令,请薛将军来见。”

    薛行野赶来时,见到是他,当即见礼,“见过宁大人。”态度很是亲和。

    宁悬明闻言,便知此人知道越青君并未当真撤去他官职,微微一笑道:“将军倒是不担心我是包藏祸心的贼人。”

    薛行野望着他,眼神坦荡,态度自然:“天子曾言,见宁大人如见他本人,万事不必隐瞒。”

    宁悬明挑眉问道:“这是何时的事?”

    薛行野轻咳一声,“进京之后。”

    宁悬明似笑非笑。

    下一刻,他从怀中摸出一份绢书,“天子诏令,朝中奸佞通敌卖国,犯上作乱,暗中谋反,命镇南王薛行野听臣号令,捉拿奸佞!”

    薛行野跪下接旨:“臣遵旨!”

    起身后,他直言相询,“宁大人可知幕后主使是谁?”

    宁悬明:“薛将军就没查到吗?”

    薛行野没说话。

    好歹督掌京城这么久,若真是一点消息也无,他也不能好生生站在这儿。

    “实不相瞒,我已经监视那人多日,可此人行事谨慎,平日有时皆派遣暗手去办,自身并无破绽。”

    宁悬明:“若真的一点痕迹也没有,将军又怎会监视他。”

    他又扬了扬手中诏书,“即便此前没有,那如今也会有了。”

    当夜薛行野派人围住崔府。

    管家匆匆来报,崔行俭刚好收笔。

    纸上一个“命”字锋芒毕露,却不过是秋后蚂蚱,要将所有锋芒尽数展露。

    “府上之人尽数遣散,财物你们能拿多少拿多少。”反正不是便宜了他们,也要便宜别人。

    管家双目通红,“郎君不如自暗道离开,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崔行俭冷笑,“你信不信,此刻必定早有人等在暗道出口,等着瓮中捉鳖。”

    管家心中犹疑。

    崔行俭却已经丢下手中的笔。

    若是从前,他也不会信,可这么久以来,从卫无瑕到越青君,再有任何不可思议的事,都不足为奇。

    兵马闯入府中,外面乱成一团,仆人的奔逃声,惊呼声,还有兵甲撞击的凛冽声音,都让这个夜晚再难平静。

    “给我搜!”

    “若有阻拦者,斩!”薛行野一声令下,手下士兵纷纷行动,很快将府邸包围。

    “不过是抓我,竟也值得这般兴师动众。”崔行俭从书房出来,冷笑看着薛行野,“看起来,薛将军混得也不如何。”

    “纵然是抓逆贼,行事也需遵循法度。”薛行野无视崔行俭的嘲讽,一板一眼道。

    崔行俭不过瞥了薛行野一眼,随后便将目光落在对方身后的宁悬明身上。

    “许久不见,宁侍郎还是如从前一般丰神俊朗,行止从容,不知近来可好?”

    宁悬明面无表情,“托您的福,还好。”

    崔行俭摇了摇头,“看来那些刺客并未对你带去什么麻烦,也对,有他护着,你又怎会受伤。”

    “不过……被人如棋子般安排,如富贵花木般观赏摆弄,就当真是宁侍郎的心愿?”

    薛行野努力克制自己不往宁悬明那边偷瞄。

    宁悬明神色如常,“今日我等并非来听崔大人说书,而是捉拿问罪。”

    崔行俭点头,“我认。”

    “密谋造反是真,通敌叛国是真,勾结前朝余孽,刺杀天子……每件都是真的。”崔行俭认罪认得十分干脆。

    “不过话说回来,当今天子,不就是最大的前朝余孽?单凭此罪论,朝堂满座,哪一位不算勾结前朝余孽呢?”崔行俭笑问。

    他抬眸看向宁悬明,“宁侍郎,你来说,你最懂了,不是吗?”

    挑衅的态度拉满。

    薛行野心想,宁悬明这会儿还能和此人心平气和地说话,也算忍功了得,不愧是能从越青君手里完美存活,还没疯魔的人。

    宁悬明:“你想说什么?”

    崔行俭微微抿唇:“我做这一切,我认,可你当越青君真就一点也不知道吗?”

    宁悬明眸光微凝。

    崔行俭收敛神色,“你猜他当初为何命我为太子少师?为何在成了越青君后,竟放过太子卫璋一马?又为何故意放任,不管不问,甚至在新朝建立不久后便离开京城?特意给人机会?”

    转头看向薛行野,“他走之前,有没有跟你说,切莫轻举妄动,免得打草惊蛇?让你即便看出端倪,也不敢轻易上门?”

    薛行野避开视线。

    崔行俭得了答案,弯了弯唇,笑得从容,“我权欲熏心,即便看出他的险恶用心,也心甘情愿上钩,被他算计到死,我罪有应得。”

    “但是宁侍郎你……”

    他好整以暇看着宁悬明,“有这样一个人做枕边人,将你的人生乃至生死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你可要小心了。”

    小心,他算计你,且毫无痕迹。

    说着,崔行俭嘴角流血,气息瞬间弱了下去。

    薛行野几步上前,却还没到崔行俭身边,对方便倒了下去,死前目光死死盯着宁悬明,又仿佛在通过他在看向其他什么人。

    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应该这样。

    但仿佛有一只手,擦去了一切痕迹,让他还未起飞,便已折翼。

    薛行野心中微沉:“他在我们来之前就服了毒。”

    宁悬明看着地上人,脑中却浮现出了越青君送他回京时,在他耳边落下的一番话。

    “京中还有一份我留给你的礼物,你或许不需要,但我还是想送给你。”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那人所做之事,又有多少可思议之处?将一个逆贼留给他做礼物,也不算不能接受。

    宁悬明努力说服自己。

    他却不知,原版剧情里,崔行俭扶持傀儡,确实做到了万人之上,挟天子以令诸侯。

    原版卫无瑕也因不愿成为他的傀儡而自尽。

    只是世上总有一些不讲规矩的人,他们不仅嚣张狂妄还愚蠢,不管崔行俭有什么权柄,看不顺眼杀了了事,事后再随便安个谋逆罪名,却恰好真是崔行俭的罪行。

    被自己一手扶持的傀儡这么干脆利落地解决掉,还真说不清原版和修改后,崔行俭的哪个结局更好。

    但在越青君心里,一个没发展起来的崔行俭,这个礼物其实是不合格,拿不出手的。

    可事已至此,他也只好勉勉强强接受。

    此时翻看亮起的光幕,眼中都隐约透着几分嫌弃。

    只当崔行俭是个开胃菜,他如今要做的,是那份正餐。

    他随手关掉光幕,转头问李不争:“活捉突厥王这事,是不是可以提前了?”

    第122章 切切私情 有情难舍,有怨难诉,恨不能……

    更深露重, 幽院夜浓。

    火把灯烛将崔府照得亮如白昼,士兵们将宅院围得水泄不通,府上仆从也都被驱赶到院中进行看管, 薛行野带着人进去搜查, 留宁悬明待在原地,坐镇现场。

    士兵搬来椅子, 请宁悬明坐下。

    宁悬明望着倒在地上,无人收殓的崔行俭,脑中不由浮现出对方死前所说的话。

    奇怪,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原来不止外族,连在崔行俭这些交集不深, 行事多在暗处的阴险之人眼中, 自己于越青君而言, 竟也这般重要。

    且从对方的态度来看, 不同于大多数人以为的越青君谋夺皇位不过是想甩掉过去, 他们显然十分自信宁悬明对越青君的重要性, 甚至超过宁悬明本人。

    思及此, 宁悬明不由在心中轻笑。

    其次则是崔行俭的目的。

    此人死前说出这么一番诛心之语,不外乎是为了让宁悬明对越青君警惕,对他戒备, 与他离心, 此后绝不能再同心。

    换作别人, 有越青君这样细思极恐, 诡谲莫测的人在身边,哪怕睡觉睁着一只眼睛,也无法安心。

    他们以己度人, 认为即便是宁悬明,也绝难忍受。

    一年,两年,三年……十年,迟早有一日,宁悬明会忍无可忍,直至崩溃,那时,自然也能对越青君造成重创。

    宁悬明失笑摇头,看着地上人,低声喃喃:“你倒是比我更有信心。”

    “可我既知道了你的目的,又怎会掉入陷阱,让你如愿。”

    崔行俭到底想错了,比起外人的挑拨离间,比起虚无缥缈的未来,宁悬明更愿意接受,更愿意相信的,反而是越青君。

    至少正如越青君所说,他既许诺了宁悬明,也说过会尽力做好天子,那么他就会做到。

    宁悬明对此还算有信心。

    既不会祸害天下,那么越青君就只祸害他一人,只不过算二人之间的私事,又有何妨。

    “他说会好好做个天子,那么给人挖坑,埋线钓鱼,只为一次性牵扯出更多祸患,肃清朝野,如此,我又怎会觉得他做得有错?”

    宁悬明很早之前就看在眼中,明在心里,越青君纵然明里暗里搞事不断,目的不纯,但他的所作所为,却并未真的危害江山社稷,反而在让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

    前朝荒唐怠政,铲除也是理所应当,假死带走麻烦的官员,也为安定了新朝与旧臣,至少除去崔行俭这个不死心的,朝中大部分前朝旧臣已经学会乖顺,不敢搞事。

    改名换姓抛却过往,同时也甩掉了臃肿累赘的前朝皇室与旧约陈规,让新朝开国能够大刀阔斧地改革,也为其积累了不少资金。

    就连此次钓鱼,也获利颇多。

    即便是当初在剑屏,越青君一开始虽袖手旁观,后来却也出手相助,救活了许多百姓。

    如今想来,那时的袖手旁观或许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真正的越青君,此前一直在京城,只比他早一天到剑屏,此前即便想阻止,恐怕也无能为力。

    如此种种,细算下来,能说越青君有错吗?

    纵然他心思诡谲,纵然他别有用心,结局不过是时势所至,可当结局是好的,宁悬明就不可能怪罪他。

    从一开始他们之间的矛盾,从来只是情爱二字而已。

    可区区二人间的情爱,又如何能与天下相比。

    区区宁悬明一人,又如何能与天下人相比。

    崔行俭想错了,他以为挑拨离间能让宁悬明如鲠在喉,宁悬明却反而更明白,越青君得好好的,他也要好好的。

    他还想错了,宁悬明连越青君用卫无瑕骗了他两三年的事都能原谅和解,戏弄一个崔行俭,又算得了什么?

    他当然知道越青君是个怎样的人。

    他笑里藏刀,阴险狠辣,心思诡谲,诡计多端,还爱演戏,从他口中说出的话真真假假,被他戏弄过的人数不胜数,天下万物,皆不被他放在眼中,旁人看重的江山百姓,也不过是他用来达到目的的棋子。

    这些他都一清二楚。

    但那又如何?

    除去以上形象,越青君还是个才干卓绝,手段高超,知人善任,不揽权,无野心,不爱钱财权色,少私欲之人,甚至有些到克己复礼的地步,这样一位天子,无疑十分难得。

    倾天下与挽狂澜,皆在他一念之间。

    翻云覆雨,不外如是。

    纵然不似卫无瑕的仁善,却反而更是一位天赐明君。

    如此,宁悬明欣慰还来不及,又怎会因自己的私情,而罔顾天下安宁。

    严格来说,宁悬明如今还未曾明确与越青君和好如初,正是因为这份私情,正是因为他对卫无瑕的遗憾,对越青君的恼怒,以及面对越青君倾尽一切的强势姿态的踟蹰迟疑。

    宁悬明心中摇头轻笑,笑他到底不够大公无私,不够一心为民,否则此时早该放下包袱,投入越青君的怀抱,安安心心成为越青君的笼中鸟,掌中雀,哪里会再提从前。

    正是他的那点恼怒与不甘,才让他至今未曾应允。

    可笑的是崔行俭竟将这当成了他与越青君离心不愿和好的证据。

    宁悬明怜悯地看着地上人,声音幽幽道:“若真如你所说,我早就让他如愿以偿了。”他难道不知,与越青君在一起,对彼此都最好吗?他既得了权势与真心,也能安抚越青君,让对方不再犯病,做个正常人……至少外表如此。

    前世宁悬明能够舍身取义甘愿赴死,今生他也能为天下安定而牺牲自己,且心甘情愿,若是如此,他早已顺从越青君。

    他的不识大体,才是私心。

    说罢,他也不再看崔行俭,只因为看着此人,宁悬明就想笑,既笑对方,也笑自己。

    怎么办,好像老天爷都在当越青君的说客,连他心里,原本决绝的相离,都好似变成了两人之间的情趣。

    虽然似乎已经成了事实……

    宁悬明仰头望天,咬了咬唇,半晌,缓缓闭上眼睛。

    世上从未有人让他如此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让他柔肠百结,意气难平。

    有情难舍,有怨难诉。

    向来温和理智的宁悬明,在面对越青君时,也难得失了几分理性。

    ……恨不能当真无情。

    *

    一夜之间,前朝势力被连根拔起,卫璋被抓,其他卫国皇室成员也没被放过。

    他们被越青君搜刮得干干净净,赶出去时,身上除了一身衣服什么都没带。

    按理来说,前朝皇室能够在新朝保住性命,已经是天下的幸运,他们本该感恩戴德。

    然而偏偏如今是个例外。

    新朝天子并非民间来的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而是本和他们同宗同族同血缘,甚至还做了二十多年亲戚的越青君。

    卫无瑕登基成了天子,站在他们头上便也罢了,越青君一朝改换姓名,不仅连口汤都不给他们喝,还把他们家偷了,饭碗踹了,如此行径,他们怎能甘心,怎能不想出口恶气甚至取而代之,重回从前辉煌?!

    都不需要崔行俭暗中鼓动,只需递出一根橄榄枝,这些人便会紧紧抓住,顺着杆子往上爬。

    宁悬明并未参与后续审问,此事被交给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说是会审,其实只要录个笔供,登记档案,连定罪都很简单,左右都是九族消消乐,此后前朝皇室余孽,恐怕只剩下当今天子。

    虽然越青君并不承认。

    但不参与审问,并不代表宁悬明就没事做,相反,他很忙。

    忙着处理越青君走的这段时间积攒的一些大臣不方便处理的政务。

    错过的年节、天子生辰自不必提,还有明月山庄的后续,朝中职位的调令,甚至还有薛行野手中那封该死的退位诏书。

    薛行野将这玩意儿交给宁悬明时,饶是宁悬明知道越青君行事疯癫,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看着上面连玉玺都盖上的印,宁悬明心中默默闭眼扶额。

    面上却不显,只抬眸看向薛行野,好奇问:“薛将军,你知道,你手中有兵有人有武器,加上这份诏书,便是想立刻登基也不是问题。”

    薛行野拱手道:“臣志小力微,如今拥有的一切,皆是陛下所赐,不敢居功,更不敢有任何妄念。”

    虽这么说,宁悬明却觉得,敬畏越青君是其次,最重要的应当是那句“志小”。

    若非世道混乱,又有多少人愿意做乱臣贼子呢。

    “听说薛将军曾经也到过京城?”宁悬明笑了笑,转而提起一句旧事。

    “是有过一回。”薛行野并未否认,“当初若非陛下相救,臣乡邻族人恐有性命之忧。”

    宁悬明:“那时我也在京城,若是那时你我相识,未必不能成为好友。”

    不知怎的,宁悬明说了这么一番话,脑中闪过一丝微光,却又转瞬即逝。

    薛行野连忙道:“薛某一介武夫,岂敢以宁大人友人自居。”他可不想让越青君误会,毕竟如今有多少人还不知道,当初宁悬明身边的友人是卫无瑕?且对方还是凭友上位。

    宁悬明:“……”

    他神色微敛,挥手道:“诏书我会亲自交给他,看着他亲手烧掉,薛将军事务繁忙,就不耽误你了。”

    薛行野爽快告辞离开。

    待出了门,走远几步,薛行野才回头看了一眼,再次转头,却是神色轻松,隐含笑意,没有丝毫沉重与阴霾,丝毫不知自己失去了什么。

    但即便知道,想来他也更喜欢如今的结局。

    亲友皆在,喜乐安宁。

    远在边城的越青君,被突然跳出来的光幕打扰,他随手翻开看了一眼,却在视线触及到某处时顿了顿,端详片刻,若有所思。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第123章 鱼传尺素 刀上斑斑血迹,皆是越青君……

    有了宁悬明, 朝中运转快了起来,倒不是之前的人有意拖延,而是先是越青君离京, 再有越青君遇刺, 京城有逆贼,边关又不稳, 朝中难免人心惶惶,生怕才建立不久的新朝就此崩殂,哪里顾得上其他。

    之后得知越青君到了边城, 御驾亲征,朝中这才稍稍安定,但又担心越青君回来后对他们所做之事不满, 因而在某些重要大事上, 无人敢随意决定。

    就像此次谋反, 哪怕知道是谁, 也没人轻举妄动。

    直到宁悬明出现。

    他不仅奉旨抓人, 还做主定罪, 在未得到越青君明令的情况下, 直接将那些前朝的天潢贵胄,龙子凤孙尽数杀灭。

    这些可都是天子血缘上的亲人!

    饶是越青君从未表示过自己就是卫无瑕,更不承认前朝皇室的身份, 没有给过那些人一个眼神, 但即便如此, 朝中也无人敢做到如此地步。

    从前只听说宁悬明心系百姓, 仁爱黎民,却没想到这也是个狠人!

    难怪此人竟能跟越青君混到一起,原来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从前的形象怕不是跟卫无瑕一样都是演的吧?!

    而被朝臣们私下议论的正主, 此刻正在郊外一处山庄里。

    “当初我就看出你这人表面温和,下手却毒辣,如今果真证实了我所言。”

    男子一身白衣,一改平时的放荡不羁,难得庄重肃穆,饶是面对宁悬明,说话也不甚客气。

    宁悬明面色不变,只让人将棺椁放下,改由孟九思的人接手。

    孟九思目光深深望着那副棺椁。

    宁悬明缓缓道:“崔行俭谋逆通敌,罪无可恕,已服毒自尽,崔氏亲友无人接手,只好将他的尸身送到孟先生手中。”

    孟九思语气沉沉:“他既犯下大罪,不可饶恕,阁下又何必冒险将尸身送来,就不怕事后被天子追究?”

    如今在京中所有人的认知中,无论宁悬明做了什么,天子都不会怪罪,何况不过是一个罪人的尸身。

    宁悬明说的却不是这事,他眸光有一瞬间失神放空,顿了顿才道:“虽然即便是我自作主张,他应当也不会怪罪,但事实却是,留他一具全尸,给他一副棺椁,将他送给你,好让你将他入土为安的这些事,皆是天子的意思。”

    崔氏家产充公,连地上一根草都是天子的,哪里还有财物给崔行俭准备棺椁收尸。

    这副棺椁确确实实是由天子私人出资。

    孟九思冷笑一声,“一点施舍罢了。”

    宁悬明虽然也不觉得越青君是什么好人,但此时也是真的想为对方说一声冤枉。

    “你当真认为,他会施舍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孟九思沉默。

    孟九思心里,这句话的重点在无关紧要,而在宁悬明心里,这句话的重点是施舍与无关紧要。

    宁悬明又道:“若是不喜,先生大可以将这副棺椁丢弃,想必天子也能理解。”

    孟九思默然片刻,终是挥手让人将棺椁抬走。

    无论是否更换棺椁,总归也不可能在宁悬明面前进行。

    “过段时间,孟氏便会迁回祖籍。”

    宁悬明:“先生是有才学之人,若是愿意,大可以入朝为官,将自己所学,学以致用。”

    章和帝死了这么久,若是孟九思想做官,早就可以入朝。

    “明明可以在小错未铸成时让对方悬崖勒马,可他偏偏要等人犯下大错,无法挽回,将人逼上绝路,这等毫无仁慈之心的天子,绝非孟某追随之人。”

    天子也是君父,既是天下百姓之父,也是臣子们的父,既如此,若臣子有错,当予以纠正,而非眼睁睁看着对方走上死路。

    宁悬明笑了,“先生乃崔行俭多年至交好友,你的劝告,他听了吗?”

    孟九思神色一顿。

    宁悬明又道:“连你的话他都不肯听,旁人又有何义务,纠正他明知故犯的错误?”

    孟九思脸色微白。

    宁悬明丢下一句轻嘲,“先生如此仁慈心善,合该入朝教学,专门为天下臣民纠错才是。”

    孟九思闭了闭眼,片刻后拱手一礼道:“是在下失言,宁大人海涵。”

    宁悬明看了棺椁一眼,“人已经送到,话也已经带到,先生之后作何打算,尽可自行决定,宁某告辞。”

    待到宁悬明的身影消失,孟九思收回视线。

    “郎君,崔郎君的丧仪……”管家前来询问。

    孟九思:“此番多事之秋,京城并非久留之地。”

    “行俭久困于京城,如今前尘已去,也该让他看看别样的风景。”

    几日后,孟九思送崔行俭棺椁回乡,此后再未踏足京城。

    即便偶有听闻,也只在山水间,诗赋里。

    下了山,仆从扶宁悬明上马车。

    “大人好心将那罪人尸骨送回,好让他好心安葬,对方竟还不识好歹,得寸进尺,依小的看,何必如此客气。”

    宁悬明笑了下:“你当我方才是哄他的吗?”

    “对崔行俭的处置,确实是天子的意思。”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早在回京之前,越青君便对宁悬明说过。

    “待人走后,你以我的名义,为其备一副棺椁,也算送他一程。”

    那人的话仍在耳边,宁悬明细思良久,在代入越青君的话本说法后,方才能领略一丝真意。

    一本话本里,总不会只有主角,总归要有其他角色,才能构成整个故事。

    可他们或许微不足道,但多少也在越青君那里有一分特别。

    只是这份特别究竟是好是坏,看崔行俭的结局就能知道。

    边关在打仗,京城在平乱,两地都不太平。

    朝臣们很快发现有宁悬明的好处。

    有宁悬明在,从前某些难以决断的事,如今都有人托底,无论是怎样的事,可以直接做主决定,一应责任,皆由宁悬明承担。

    天子给了宁悬明这份权力,朝臣们尽管应言执行,至于天子日后是否后悔,是否会觉得宁悬明权势太大,越俎代庖,所做决断不合心意,因而对其不满,那就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事了。

    但就目前而言,宁悬明将代政监国的任务完成得很好,拖延的政务被处理,京中迅速运转,边疆也收到了朝廷送来的粮草物资,双方默契,彼此配合,内忧已除,只剩下外患。

    期间宁悬明与越青君虽未能见面,却少不了书信往来。

    宁悬明给越青君的信,多是公事公办,只汇报重要事务,越青君的信却在正事之余,还不忘见缝插针夹带私货。

    最初是几句关怀,“夜来春寒,寝帐可暖”。

    宁悬明只在信末随意回一句一切都好。

    见关怀无用,越青君便开始诉情,“昨日一夜梨花雨,忆你去岁树下眠”,既忆往昔,又表相思。

    宁悬明回信中却写:“将军府中有梅无梨。”

    越青君看过后一笑,随后回道:“今日起便有了。”

    信还未送出,他便让人去寻了几棵梨树,连根栽在将军府里。

    李不争:“……”

    虽然这是他的将军府,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对越青君的印象有所改观,此人为君信任将领,爱护百姓,为将一马当先,有勇有谋,再不见写那封信的戏精样,也让他对新朝更有信心。

    在这种寻常小事上,李不争也不愿多生事端,横生枝节,反而不妙。

    ……所以到底为什么栽梨树?

    是因为喜欢分梨吃吗?

    若是越青君能听到李不争心中所想,多半会将城里所有的梨都搜罗来,让李将军好好分个够。

    越青君与宁悬明在书信中你来我往,时而写景谈情,时而斗嘴互怼,当然越青君多是前者,宁悬明多是后者。

    只是天长日久,难免倾露情意。

    越青君在生辰时写过“今夜暖酒花香皆在,细数繁星满斗,唯缺一明月”。

    宁悬明也在一场病中写过“梦里忽闻药香苦,恍若见你”。

    人在病中,便多了几分软弱,只是这一时的软弱到底有些用处,在那病好之后的信里,宁悬明也渐渐多了几分温情。

    他不会像当初对卫无瑕一般的处处妥帖,但会在送朝廷新做出来的千里镜、万箭弩时,写上几句“安全为重,切勿冒进”。

    相见时难免针锋相对,互伤彼此,分别后却反而收敛了锋芒,日渐平和宁静。

    越青君当初放宁悬明回京果真是个好主意,不仅稳定了局势,也安定了彼此,让双方有充足的时间,来缓和关系,静心思考这份感情。

    与突厥一战便是三月,从春寒料峭,到艳阳高照。

    宁悬明忙碌于繁杂的政务中,难免疲惫,此时再见越青君的来信,反而成了他繁忙日常中,难得的几分轻松与温情。

    不知从何时起,等待越青君的来信,竟成了一件令人期待的事。

    今日送信之人不仅送来信和包裹,还送来一个长长的木盒。

    “这是何物?”宁悬明问。

    “陛下说,您一看便知。”那人将东西放下,便随仆从去洗漱休息,留下宁悬明独自一人在书房。

    他先打开盒子,却见里面是把染血的大刀。

    不是朝廷所铸,反而是突厥那边的样式,刀上染血,血迹已干涸暗红。

    宁悬明微微蹙眉。

    待他看过信后,却是心绪起伏,纷乱难平。

    “你曾说恨不能砍我,如今我将砍过我的刀送与你,你拿着它,也算砍过我了。”

    信纸颤落在桌上,宁悬明指尖青白,转眸再看那把大刀,却只觉揪心难言。

    一瞬的惊惶过后,便是一下又一下针扎般的刺痛,既细又轻,并不重,却难停。

    刀上斑斑血迹,皆是越青君。

    第124章 问月还家 “有明月在家中等我。”……

    “越青君, 你想死吗?”

    此次回信中什么也没写,只有这么一句。

    且因只有文字,没有声音, 无法根据语气判断, 这一句究竟是威胁还是询问。

    越青君拿着信看了又看,最后在信中写自己伤势如何, 大夫如何说,连平日里的喝药换药也不曾遗漏,一字一句, 皆是在让宁悬明安心。

    虽未明言,可言辞间,字字句句皆在向宁悬明说着一句话:“我不会死, 我还想活着见你。”

    最后才在末尾写道:“本是为宽慰你, 若你不喜, 尽管丢掉, 或者送还回来便是。”

    对于那把扎人心的刀, 越青君的回应只有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 之后再未提过, 好似当真毫不在意,不值一提。

    刀剑无情,可人有情, 纵然嘴上逞强, 可实际上, 宁悬明不愿越青君死。

    宁悬明之愿, 越青君自当尽力达成。

    比如那句恨不能砍的是你,越青君便当真将砍过自己的刀送回,又像宁悬明不愿越青君死, 越青君自然也会让自己好好活着。

    他的言行虽无羁,却并也有自己的逻辑。

    虽是安了宁悬明的心,可之前的那把带血的刀,仍是让宁悬明受到了惊动,扰乱了心神,因而即便收到这封书信,宁悬明也并未回复。

    宁悬明不回,越青君的信却从未断绝。

    他好似并未看出宁悬明的恼怒,一如既往在信中讲述自己如今的生活。

    比如近来天气渐热,军营中多了不少感染而死的士兵。

    经常来他这儿蹭饭的野猫,生了一窝小猫,黑白相间,很是可爱,可惜太过瘦弱,幸而不是冬天,否则活不过几日。

    养伤期间他闲来无事,难得在边城游玩一番,郊外城中,山野市集,他都逛了逛,还买了一些当地特产。

    他真的在院子里栽了几棵梨树,这些树上还结了果子,只是个头较小,味道更是一般,他将果子和当地特产都装在包裹中,连同书信一同给宁悬明送去。

    宁悬明尝了,却觉得这些果子并没有越青君说的那么难吃,放在寻常人家,也是一样能够填肚子的食物。

    能吃,就是宝贝。

    大约是越青君自小生长在富贵窝,并未吃过平民百姓的苦,才觉得此物难吃。

    东西留下,然而对于那些书信,宁悬明每次静静看过,默默收起,一连数次,当真未回越青君只言片语。

    繁花开谢,景迁时移。

    天上的阳光逐渐炽烈,有宁悬明坐镇后方,越青君从未缺过粮草物资,就连那造价昂贵的火药,也是不断送来,战争虽耗资巨大,可朝廷显然还有余力。

    突厥先撑不住了。

    一连数月,战况别说不如人意,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原本很有威望的突厥王,在连续的败仗之后,也威望大减,突厥王庭争端不止,从前被突厥王打压下去的部落与兄弟都开始蠢蠢欲动,想要休战求和的人越来越多。

    直到军营中的马生了疫病,接连倒下,众人再也坚持不住,纷纷要求突厥王投降。

    突厥王倒是个有野心的人,从上位后便锐意进取。

    章和帝在时还曾给卫国朝廷找过不少麻烦,甚至娶到了中原王朝最尊贵的公主。

    那时的突厥王,是真的生出了自己便是天下之主的念头。

    可惜这样的念头在之后逐渐被打破。

    卫无瑕给他找了点麻烦,让他不得不安定部族,休养生息。

    好不容易将部族收服,成为突厥王庭真正的万人之上,不可违逆,他觉得自己到了反击的好时机,却又一头撞在了越青君的枪口上。

    有越青君在,他此前一切打算都注定落空。

    待到人走后,突厥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伺候的人不敢露头,只埋头收拾残局,近来数月,这样的事发生过多少回,他们已然逐渐习惯。

    不习惯也无法,毕竟眼见着这样的日子他们还将过上许久。

    最终,还是不出所料,突厥王宣告投降,主动派出使臣前去议和。

    使臣才刚到李将军的营帐中,双方不过仅简单交流,表达了双方诉求,还未商谈妥当。

    朝阳公主便先找上了突厥王。

    开门见山道:“大王当真要投降,向景国俯首称臣?”

    见到她来,突厥王难得有些心虚,觉得无颜见人。

    不同于旁人所想,对于这位自卫国娶来的公主,虽然听说对方从前嫁过人,也有过放荡不羁的过去,但突厥王却意外地很喜欢对方张扬的性子,自成婚后,纵然朝阳公主鲜少给他好脸色,但依旧宠爱不断。

    攻打景国,有一部分也是因为朝阳公主的心愿。

    如今不仅战败,还要投降,在朝阳公主面前,岂不是颜面尽失?

    因而一时不愿见她,然而朝阳公主来都来了,又怎能让他随意打发。

    “大王曾经答应过本宫,要将景国打下,乱臣贼子都诛杀,为本宫报仇,为此我耗费大量心力,为大王寻来了火药制作的法子。”朝阳公主声音缓缓道。

    “可如今,大王不仅未能达成本宫所愿,竟还要向覆灭了卫氏之人求饶?”朝阳公主昨日收到消息,京城中的前朝皇室中人,已经尽数诛杀,一个不剩。

    如今还能算得上的卫氏血脉,也只有她自己。

    或许还要加上一个越青君。

    当着朝阳公主的面,突厥王自然不好明说自己打不过,对方都已经给他寻来了火药方子,可他依然打不过越青君,岂不是显得他太过无能。

    “眼下局势对突厥不利,不如暂时蛰伏,待到来日再寻机会讨回这一切。”突厥王劝解道。

    朝阳公主冷笑一声,锐利的眼眸扫了突厥王一眼,“来日?”

    “不会再有来日了。”

    突厥王以为她心有不甘,蹙眉不悦道:“王妃,本王也要为突厥民众考虑,数月战争耗资巨大,却没能得到回馈补给,若坚持打下去,本王的王位也不一定能坐得稳。”

    朝阳公主神色冷淡,看向突厥王的眼神中,再没有一丝情意,如今,眼前这个男人,再也没有值得她高看一眼的资格。

    “本宫自然不能勉强大王。”

    “你既无能为力,本宫又能如何呢?”

    突厥王听着不爽,但因为眼前人是朝阳公主,他也只好缓和心绪,刚想再出言安慰几句,下一刻却见一道亮光自眼前闪过。

    生长于马上,武力值不低的的突厥王,反应不能说不快,一把将朝阳公主推开,匕首仅仅扎进了一半。

    “来人!王妃行刺!把她给我抓起来!”此时此刻,突厥王眼中哪里还有半分温情,双目满满都是震惊与愤怒,捂着伤口退让几步。

    朝阳公主嫌弃地扫他一眼,冷冷道:“没用的东西。”

    她冷笑一声,“无需你动手,本宫自行解决。”

    说罢,不等外面的人进来抓她,朝阳公主便用匕首干脆利落地抹了脖子。

    鲜血溅了一地,也污了匕首一身,匕首上镶嵌着各色宝石,一看便贵重无比,是当初她还是卫国最受宠的公主时,底下的人敬献于她。

    是她权力地位的象征。

    后来她失势失宠,远嫁突厥,她也依旧是尊贵的公主,直到卫国被灭,皇室被诛,连突厥王都要向她那个好弟弟低头。

    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的尊荣,朝阳公主对这个世界也再没有任何留恋,连没能解决掉突厥王这个没用的家伙她也并不在意。

    她宁愿自刎,也绝不给任何人欺辱她的机会。

    直至倒地不起,她的头也依旧扬起,像那高高在上的凤凰,从生到死,从未低头。

    突厥王捂着伤口,在一众来人的惊呼声的环绕中,只觉得头晕目眩。

    “快请巫医来!”

    和谈的速度很快,原本突厥还不满越青君提出来的要求,想要再拖一拖,然而突如其来的意外让突厥处于极端劣势,再不敢拖延下去,与其惹怒越青君,让对方一不做二不休打进突厥王庭,不如趁着对方如今还愿意和谈,赶紧将事情定下。

    因而,在越青君强硬的态度下,突厥使臣捏着鼻子认了那些令人心梗的要求,签订好议和文书,既痛心,又松了口气。

    若是朝阳公主知道她的行为反而让越青君占了便宜,那她……那她也不能怎么样。

    即便知道,她还能不对突厥王动手吗?即便知道,她就不会自尽,选择活着受越青君欺辱,向这个将她一切尊荣都摧毁的便宜弟弟低头吗?

    绝无可能。

    战争持续三月,最终以大景大获全胜告终,全国上下,满朝文武,皆沉浸在打了胜仗的喜悦中。

    李不争也将暂时把边城交给副手,自己随越青君回京受赏。

    然而等他安顿好公务,将一切准备妥当,却再找不到越青君身影。

    “将军,这是陛下留的信。”

    李不争展开,却见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先行一步,将军随意。”

    李不争黑线。

    “将军,陛下都走了,咱们可要尽快追上?”

    越青君一人一马,轻装简行,他们这么多人,能追的上才怪。

    “谁说陛下走了?”李不争将信纸引火点燃,警告道,“记住,陛下将随我们一同回京。”

    亲兵当即心领神会,恭敬应是。

    京城,距离宁悬明收到议和结束的文书不过五日,想到越青君即将回京,宁悬明便心乱难言。

    近来时常用公务麻痹自己,耗费时间。

    夜夜很晚才回府。

    管家难免忧心,担心宁悬明身体,毕竟前段时间对方还曾病倒,且病情危急,来势汹汹。

    每日一到时辰,就会派人去宫中或者官署接宁悬明回府。

    今日却不知为何,迟迟未曾来人,等到宁悬明回过神来,天色已经暗沉,暮色逐渐降临。

    他从官署出来,独自骑马回府。

    行至门外,忽闻一道声音自夜色中响起。

    “在下久未回京,一时迷路,不知阁下可愿为我指路,好让在下得以归家?”

    熟悉的声音宛若一道惊雷,刹那间,将宁悬明的心照亮,暗沉的暮色也好似被星辰点亮,光芒万丈。

    宁悬明指尖微颤,心跳渐乱,怔怔片刻,方才循声望去。

    只见在十数米外,有人一身玄衣,坐在马上。

    见他转头,那人方才伸手轻掀帷帽,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容。

    走过春寒,历经盛夏,时隔数月,再次相见,有那么一瞬,宁悬明好似回到了三年前。

    同样的人海相逢,同样的暮色与明月,只是那时对方一身纯白,此时却深如玄夜。

    “郎君可知,我家在何处?”

    “在下急着回去,有明月正等我。”

    他盈盈一笑,一如初见。

    第125章 以旧时花,续今时情 “看,开花了。”……

    氤氲暮色, 皎皎月光,旧时之月,照在今朝之人身上, 宛若时光重叠, 往昔今夕交汇,回到原点。

    宁悬明望着远处的人, 只觉心底某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空缺被填上,眼前之景骤然笼罩了一层滤镜,色彩更加明艳浓郁, 万物也变得妩媚多情。

    小贩说着收摊,父母呼唤还在玩闹的孩童,繁华街巷, 炊烟人家, 茶楼酒肆隐约传来些许丝竹歌舞声, 为这场暮色伴奏, 谁家误了时辰的迎亲队伍在此时路过, 吹吹打打的欢喜声, 由远及近。

    宁悬明身处门口, 越青君正在街对面,迎亲的队伍从路口进来,自二人之间穿行而过, 将他们隔开。

    骑马的新郎, 大红的喜轿, 撒花撒铜钱的丫鬟, 还放着金玉满堂不知何时出的礼炮,将喜气留在街上。

    待到队伍自拐角消失,待到捡钱接喜气的人再也不能从地上找到一枚铜板, 逐渐散开,此处才重新归于平静。

    宁悬明与越青君之间,再无阻隔。

    他们遥遥相望,久未言语。

    越青君翻身下马,走近跟前。

    位置原因,宁悬明看他,只能居高临下。

    越青君自掀开的半边帷帽中微微仰头望他,抿唇微笑,“遥遥千里,今日方归,也不知他等急了没有。”

    宁悬明眼眶微蕴起热意,却又不舍得别开眼,只垂目望着眼前人,声音极轻,说出口的却是:

    “你想知道,问月便是,问我做甚?”

    越青君笑意不减反浓,“是啊,我正在问月。”

    “他可有想我,可曾寤寐思服,夜半难眠。”

    可曾以相思作茧,念明月难圆。

    “不知阁下能否替我解惑?”

    宁悬明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可纵然今日月正圆,却也有阴晴浓淡,难有真正的圆满无缺。

    “常以明月寄相思,然明月的阴晴圆缺,又与人何干,人间的悲欢,又与天上月何干。”

    他再次垂目望向越青君,声音沉静且坚定,“明月不想你。”

    眸光沉静如水,皎然如月,黑沉如墨的眼眸几乎要与暮色融为一体,但在荧荧灯烛清晰地映照下,还盛着一个越青君。

    “但……”沉吟良久。

    下一刻,却又柔和了眉眼,温软了声音。

    “但宁悬明思念越青君。”

    星月见证,良辰好景,皆听到了这句轻得仿若融化在夜色里的声音。

    可越青君还是听见了。

    他伸手将宁悬明从马上抱了下来,凝望片刻,忽而搂着腰的手臂收紧,倾身垂目吻了上去……

    不同于离别时那不知算不算吻的亲近,此时的亲吻毫无破绽,毋庸置疑,再不能找任何借口,也再不能被否定。

    宁悬明未曾推拒,却也只是被动接受,未曾主动回应,迟疑片刻后,终是将双手轻轻扶上越青君的腰背,极轻,好似随时便能放手,随时也能被推开。

    越青君却未给他放手的机会,从开始到结束,都紧紧圈着对方,未曾松开半分。

    瞧着温柔,实际霸道,纵然戴上彬彬有礼的面具,也不曾改变本性。

    一路的风尘让越青君身上带着几分尘土的气息,宁悬明被迫嗅闻,与这个吻一起,令他呼吸急促,逐渐窒息。

    越青君拥着宁悬明,附耳轻声道:“多谢悬明,愿意接我回家。”

    *

    越青君跟着宁悬明进了别院,管家前来迎接,猝不及防见到了本不该出现在京城的某人,当即大为震惊,立即便要下跪行礼。

    还是宁悬明及时制止,“家中来客,准备一间客房即可,不必兴师动众。”

    本该在边城和李不争一起回京的人,如今先一步出现在京城,纵然以天子的身份不能说他有违军纪,但该有的麻烦却也不会少。

    至于越青君,他当然愿意多和宁悬明有些自由的时间,不想管朝中那些破事儿,乐得隐瞒消息。

    只是……他牵着宁悬明的手,转头轻声问:“只是做客?”

    “原来悬明只是想与我偷情,不愿给我名分。”越青君语气失望。

    宁悬明停下脚步,状似思量片刻,忽而道:“既是偷情,又怎能光明正大进我家中,以客自居,管家……”

    越青君将人一揽,低头落吻,堵住了宁悬明还未出口的话。

    早在知道来人是谁时,管家便匆匆带人离开,也吩咐别人无需靠近二人,否则此时也不知要多多少个睁眼瞎。

    一场有关偷情的争端终是在这个吻后敷衍过去,未再提及。

    越青君也就这样不清不楚地住了下来。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他如今所住的房间,还是当初卫无瑕还在时,宁悬明所住的那间。

    三年过去,虽有许多地方都与过去无异,但终究有所不同。

    宁悬明与越青君,双方竟好似掉了个个,真真是风水轮流转。

    越青君倒是不介意,甚至有些享受,住着宁悬明曾住过的屋,睡着宁悬明曾经睡过的床,竟也觉得满足。

    难得有几日清净日子,越青君只当是自己的假期,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偷得浮生半日闲。

    宁悬明在时,他便随在宁悬明身边,时而看书,时而下棋,即便只是偶尔抬眸看宁悬明一眼,越青君也能怡然自得,心满意足。

    若宁悬明忙着公务无暇理他,他就自己去湖边钓鱼,一下午没什么动静,也不觉得无趣。

    宁悬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逐渐对此人曾说的,所做一切皆为了他这话有了新的感悟。

    纵观越青君此人,性情乖张,喜恶不明,虽位居至尊,可禅位诏书也能随手就给,虽玩弄人心,却又有一分别样的尊重,不好钱财美色,不贪虚名权力,待皇位如浮云,行事随心,毫无拘束。

    唯一执着到不愿放手的,只有一个宁悬明。

    若没有他,越青君最大的念头,或许也只是今日下雨,无晴无月适合贪睡。

    从相识起,卫无瑕兢兢业业,积极进取,谋情谋心是为他,越青君夺得皇位,安定天下,还山河清平是为他。

    相识三年,竟没有一件事,是为他自己。

    或许为宁悬明本身,就是越青君唯一的私欲。

    他不是没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而是他人生中的每一处,都与宁悬明相关。

    “我只是个无戏可演之人,只能进入你的戏里,意图成为其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初越青君的话尚且云里雾里,此时方见清晰。

    越青君为何总是如此笃定,即便宁悬明决心离去,也不曾让他动摇半分。

    宁悬明当时只当他高高在上,狂妄自我,如今却隐约明晰。

    并非他自大狂妄,而是他知道自己倾注了一切,身份,生活,时间,他让自己人生的意义只有宁悬明,宁悬明又怎能彻底摆脱他,弃他而去。

    如此绝然的付出与爱意,比之卫无瑕的赴死自焚,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连数日,越青君都在宁悬明面前无所事事,没等到越青君有什么不适,宁悬明便先忍不下去。

    堂堂天子面对政务竟无动于衷,毫无表示,整日沉溺休闲玩乐,将一切都抛给别人?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汤山的新区,琼山的宫室,都是你还是卫无瑕时就丢下的烂摊子,如今捡起来自然也归你管。”宁悬明将两摞奏折推给越青君。

    章和帝曾经让卫无瑕修建琼山行宫,卫无瑕阳奉阴违,拖拖拉拉,直到章和帝死后,卫无瑕登基,行宫地基都没打完。

    之后卫无瑕重病,卫国覆灭,更无人去管这个烂摊子,早就成了问题工程,搁置下来。

    直到越青君登基后才捡起。

    当初卖出去的地契皆因为前朝皇室覆灭,所有财产充公,而重新回到了越青君手里,不仅没有损失,还在当初大赚一笔,谁能说他不是奸商?

    虽然即便当初不卖,那些银两也会随着卫氏覆灭而到越青君手中,都是同一个结局。

    越青君不想让那地儿空着,干脆让人继续修,用水泥混凝土搞个以坚固私密为主的宫室,用做火药、医药、武器等研究场所。

    至于另一个汤山行宫,越青君打算部分开放,供人有偿赏玩和设宴,周边建房搞成经济新区。

    此事自宁悬明回来后便着手办理,如今已经走上正轨。

    越青君随手捡起一本翻开,见他们做得还行,便知这不过是宁悬明见不得他清闲,给他找点事做。

    他将奏折放下,“他们做得不错,无需我插手。”

    “何况,比起立业,如今的我更操心成家。”

    “前夫与我和离,至今未曾和好,纵然江山在手,也了无生趣。”越青君单手支着头,语气低落,目光却一直看着宁悬明。

    宁悬明面无表情地回望过来,“那你去下辈子找他吧。”

    说罢,转身便走。

    翌日,宁悬明留在官署,一直未回来。

    自他回京后,官员的办公时间便改成了巳时初到申时末,朝中上下大为欢喜,对宁悬明的命令也格外听从几分。

    从前不觉得,在被越青君用反人类的工作时间折磨过后,他们如今竟觉得下午不仅要上班,还要上到申时这事简直是恩赐。

    可见越青君诡计多端。

    第一日,宁悬明未回来,第二日,仍未有宁悬明身影,第三日……越青君叫住管家,“他人在哪儿?”

    管家当然不敢不说,然而宁悬明有言在先,“郎君说,他在之前说过的地方等您。”

    越青君闻言陷入沉思。

    他在街上闲逛了一圈,等入了夜,越青君方才骑着马到了城郊别院。

    他走进去,此地久无人居,只有一些仆从负责简单的清理和维护,但越青君自院中走过,仍能窥见当年与宁悬明成婚之景。

    走了许久,终于远远瞧见宁悬明的身影。

    对方一身素衣,立在院中,分外清晰。

    比他更清晰醒目的,是他身前的一座坟冢。

    卫无瑕之墓。

    简简单单几个字,既无立碑人姓名,也无卫无瑕生平,仿佛他只是一个没有来处也无归宿,虚无缥缈的空壳。

    “自当年成婚后,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宁悬明轻声说。

    越青君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这座衣冠冢是他命人简单建造,自己却从未来看过。

    没想到第一次来,竟是与宁悬明一起。

    宁悬明转身,面对着越青君,难得心平气和地与他提及卫无瑕,“你说想要与我和好?”

    越青君静静看他。

    宁悬明微微抿唇,轻蹙眉心,“可与我成亲的是卫无瑕,他既死去,我便不是和离,而是丧偶。”

    “人死怎能复生,破镜如何重圆。”

    他上前几步,走到院中角落,一棵枯树旁。

    这里虽是别院,却也曾是贵人产业,其中陈设布置,很是精心,连院中树木也是自南方运来的名贵品种。

    只是越名贵的品种,就越要精心伺候,这院子自给卫无瑕后,便空置了下来,少有人打理,院中树木缺少照料,也渐渐枯败。

    如今看着,竟是只有几片枯黄的树叶挂在枝头,摇摇欲坠。

    “相思树本是常青,可若生于无望之地,也会枯败。”

    越青君望着枝头的枯叶,“既还有树叶,就还有生机,树木本就顽强,未必不能救活。”

    宁悬明:“未必是多大可能?时间又要多久?”

    他绕着树走了一圈,声音幽静,“一月,一年……十年?”

    他笑着摇了摇头,扶着树望着越青君。

    “阁下若能让它在今夜开花。”

    “我便认有情未死,有爱再生。”

    “……如何?”

    非是卫无瑕死而复生,而是对越青君难舍难分。

    以卫无瑕开情窍,让越青君攻占身心,不择手段,智计百出,软硬兼施,到底让宁悬明的感情犹如附骨之疽,深入骨髓,再难割舍。

    面对刁难,越青君面上未见愁苦,反而眉目舒展,眸光盈盈。

    “悬明,你这样心软,可是会吃亏的。”

    宁悬明神色未变,此生最大的亏,他早就吃了。

    多吃一点,少吃一点,已经无关紧要。

    越青君上前,牵过宁悬明的手,将人拉到自己面前。

    伸手为他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头发,温声道:“无关生死,你想看,我就让它开给你。”

    他将宁悬明拉到身后,自己上前打开火折子,将隐在地上的引线点燃。

    刹那间,火花自下而上蔓延,细密的火花从树干缠绕至枝头,迅速将整棵树点亮,璀璨的火花在树上绽放,让此间风景,成为真正的火树银花。

    越青君看向宁悬明,宁悬明望着相思树。

    “看,开花了。”

    当初卫无瑕也曾请宁悬明看过两场火树银花,然而如今回想,虽是真情,却也别有用心。

    倒是眼前这一场,由宁悬明准备,由越青君点燃。

    没有阴谋诡计,只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以旧时花,续今时情。

    第126章 红线 心甘情愿,自困樊笼

    一场火树银花不过片刻, 当然不至于让人看到半夜,然而夜色已深,城门已关, 纵使他们本无意留宿, 如今也不得不在这简陋的住所暂留一夜。

    几个仆从将正院收拾出来,供两位主子落脚。

    虽然不知为何已死之人再次出现, 更不知传闻中是卫国末帝的人如何逃出生天,但他们做下人的,最要紧的便是当自己聋了瞎了哑了, 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必问。

    他们或许对越青君与宁悬明的身份一知半解,但却清楚记得他们曾经拜堂成亲, 毕竟这两年来, 两位主子也只在那时在院中住了几日。

    因而今日只收拾了一间卧房。

    仆从们自觉体贴, 却让越青君与宁悬明一时默然失语。

    越青君看了一眼宁悬明, 挑眉笑道:“可怜他们体贴好心, 庆祝你我今日和好如初, 未免辜负他们好意, 不如今夜就寝?”

    宁悬明抬眸扫他一眼,“只有和好,没有如初。”

    纵然和好, 宁悬明待越青君, 也绝无可能如待卫无瑕那般温柔体贴。

    “从前尚且名正言顺, 如今也绝无无媒苟合的道理。”宁悬明义正辞严道。

    越青君上前两步, 面露为难与委屈,“这府上的人可都看着,若我今夜被赶出去, 岂不是被他们看笑话?悬明当真忍心?”

    宁悬明神色未变:“无妨,你大可以与他们说,是我恃宠而骄,闹了脾气,非要与你分房睡。”

    越青君从前说话似假实真,如今宁悬明也学了他那本事,说出的话听着没问题,实际更没问题,就是这理直气壮,义正辞严的模样,让人默然无语。

    越青君也知,今夜能和好已是万幸,留宿却是绝无可能。

    见宁悬明态度坚决,半点便宜不肯给他占,越青君也只好偃旗息鼓,鸣金收兵。

    待他走出房门,吩咐下人在隔壁另收拾出一间屋子时,装模作样轻叹一声道:“怪我今日运气不好,悬明嫌我今夜右脚先进门,非要与我分房。”

    下人们:“……”

    宁悬明:“……”

    若说他说的恃宠而骄还有些道理,那么越青君这理由便只剩下离谱,也就是府上下人并不多言,这才让越青君扯淡也扯得一本正经。

    但言谈嬉笑,神色轻松,正如那含笑眉眼,映了他的好心情。

    宁悬明无语片刻,也终是抬手扶额,以袖掩面,却依旧自那行拂间,泄露了一丝笑意。

    一场夜色,两处风景。

    *

    天子亲征,凯旋而归,在距离京城还有百里时,一道神秘的身影悄无声息回到了李不争率领回京的队伍中。

    随后全军开始加速前行,原本预计在下午才能到的路程,刚过正午便已经走完。

    可怜了来迎接的大臣们,不得不提前准备迎接。

    迎着正午的阳光站在城门口,恭恭敬敬等着天子御驾。

    待远远见到越青君,众人心中一紧,忙不迭跪下行礼,“臣等恭迎陛下回京!”

    越青君坐在马上,视线将地上人一扫,最终落在前方那道身影上,语气带上不易察觉的一丝温柔。

    “平身。”

    天气炎热,朝臣们汗流浃背,都想早些回家休息,越青君也懒得与他们表演什么君臣情深,彼此随意说了几句恭维赞扬的话,便不约而同地结束了今日这场表演。

    宁悬明起身,不着痕迹与越青君对视一眼,对上越青君面上的笑意,默默垂目敛眸。

    此时距离他们分别,也不过两个时辰。

    越青君一回来,朝中隐隐有些波澜。

    此前宁悬明在京中监国理政,在薛行野的配合下,行事认真严谨,不留情面,虽稳定了朝堂,但也招致了许多人的不满。

    而今越青君回来,他们终于逮着机会,在越青君面前上宁悬明的眼药。

    什么越权行事,什么假传圣旨,还有与武将勾结,意图不轨,篡权乱政,怎么严重怎么来,一副要把宁悬明钉死在罪名上的架势。

    见越青君神色未变,只静静聆听,上奏之人觉得有戏。

    果然,纵然再如何宠爱宁悬明,在宁悬明总揽朝政之后,天子终究对宁悬明生出来疑心与戒备。

    此时正需要一个机会,打压宁悬明的声势权威,而他就是那个给越青君递出橄榄枝的人,在宁悬明被打压后,他自然会被得到重用。

    那人越想越兴奋,越说越起劲,洋洋洒洒说了一刻钟后,却不见天子有任何表示,那人心生迟疑,想了想出言道:“陛下可是心有不忍?”

    “天子若爱臣,自当为臣子着想,宁侍郎此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正需您压一压,才是为了他好。”

    却见越青君点了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

    “但朕如今正忙,分身乏术,实在无暇顾及此等小事。”

    听到那声“小事”时,那人便心中一个咯噔,顿觉不好,看来天子虽对宁悬明生了忌惮之心,可过往情意却也还在,今日注定无法彻底铲除宁悬明。

    但……但就算无法除掉此人,能够稍稍压一压对方气势也好,宁悬明这几月得罪的人不在少数,不愁今后找不到罪名。

    如今天子对他尚且宠爱,可一年、五年、十年之后呢?总有天子离心,他朱颜衰败,宠爱不再时。

    “不知陛下所困何事?臣等自当为君分忧。”

    越青君闻言,终于抬眸正经看向站在前方之人。

    “难得爱卿如此热心,既如此,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吧。”

    越青君把玩着未沾墨的毛笔,在指间飞转,语气轻快愉悦:“朕年岁见长,却是孤家寡人,每每见旁人夫妻恩爱,家庭圆满,难免寂寞。”

    那人心说,孤家寡人难道不是你自己搞出的结果吗?当初杀的那些前朝皇室中人,血都没洗干净吧?

    面上却十分体贴恭敬道:“陛下登基数月,正该进行选秀,扩充后宫,繁衍子嗣。”

    越青君摇摇头:“太过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成婚之人朕已经有了人选,只需爱卿督办好婚礼即可。”

    那人心中隐隐不妙,沉默半晌,方才试探开口:“……不知陛下中意谁家娘子?”

    越青君莞尔,“并非娘子,而是郎君。”

    “朕倾慕宁侍郎久矣,终于得其青睐,心中欢喜,迫不及待想要与其成亲,定下名分,不知爱卿可愿帮朕?”

    一个时辰后,那人浑浑噩噩走出御书房,炽烈的阳光晒得他头晕目眩。

    在下台阶时,一个不慎踩空,整个人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黄大人?黄大人您没事吧?!”

    黄大人晕了片刻,听到内侍们去请御医,自己的随从着急忙慌地说要给他告假,连忙挣扎着醒过来,咬着牙顽强地挣扎,“不……不告假!我、我可以……”

    众人见状忍不住连连感叹,“黄大人真是恪尽职守,呕心沥血的好官啊!”

    唯有恪尽职守、呕心沥血的黄大人心中欲哭无泪。

    天子回京后首要竟是要与那姓宁的成亲,如此迫不及待,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可见其心性坚定,对宁悬明的宠爱之深。

    而他却在这个关头跳出来弹劾宁悬明。

    兴许有朝一日宁悬明会失宠,会与君主离心,但黄大人万分相信,自己一定会在那之前尸骨无存。

    如今唯一一条活路,只能是他尽心竭力将天子吩咐的这场婚礼办好,方能求得一二生机。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敢病?!

    很快,朝中其他官员也得知了越青君要与宁悬明成婚的事,纷纷默契地把自己弹劾宁悬明的奏折改成了夸赞宁悬明。

    并非是他们谄媚君上,柔若无骨,而是这俩一个是能砍完自己九族的狠人,另一个是能帮对方砍完九族的人,任凭他们怎么看,也不觉得自己的命能比那些九族还硬。

    既然如此,低头就低头吧,反正史书上留下恶名的又不是自己。

    事实证明,有前程与生命安全的威胁在,黄大人办事极为用心,这场婚礼也筹备得极为妥当。

    与上一次成婚时的低调不同,这一回全城庆贺,天下皆知。

    岂止十里红妆。

    天子亲至,百官相迎,宁悬明一袭红衣,本该上马与越青君并辔同行。

    然而在那之前,越青君却先一步驾马至宁悬明身前,将人一把抱到马上。

    嗯……倒是也无人说不合规矩,毕竟作为第一个明媒正娶男子的天子,越青君此时言行便是规矩。

    烟花炸满了全城,在这漫天彩色烟花下,越青君附在宁悬明耳边。

    “悬明,今日便是向天下宣告,你属于我。”

    自他来到这个世界,越青君日夜所盼,不过今日。

    并非索求,而是事实。

    宁悬明回身望去,却在对上越青君那双眼眸时,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

    脑中忽然回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在狱中见到眼前人的第一眼。

    那种玄妙难言的感觉,再次袭上自己心头。

    恍惚间,他只觉好似过往三年皆如尘埃,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他与越青君之间,最重要的那一幕,只有初见时的那一眼。

    在茫茫世间遇见彼此,便是此生最难得,最难以言喻的幸运。

    从初见那一面,就写好了结局。

    宁悬明什么也没说,他偏着头,伸手抚上越青君的侧脸,轻吻上对方的唇边。

    没有高堂,天子也无需敬酒,百官在宫中吃喜宴,越青君却从入宫,便再未出现在他们视野中。

    龙凤花烛,红鸾喜帐。

    地毯都是鸳鸯连理,庆这锦绣良缘。

    迎入洞房后,殿门一关,只剩下两位新人。

    合卺交杯,结发同心。

    宁悬明视线扫过自己腕上两串念珠,忽然道:“当初的念珠皆归于我,如今,我不便再用旧物,便寻了别的送你。”

    越青君来了兴致,好奇看他。

    却见宁悬明从怀中摸出一根红线,在越青君以为他要给自己系上时,又见宁悬明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动作干脆利落地在掌心划上一刀,越青君想阻止都来不及。

    越青君望着那流血的伤口,眸色沉沉。

    唇边笑意未散,语气却带着几分幽深。

    “看来当日那把刀,还是让悬明生气了,竟在今日以这种方式还我。”

    宁悬明没说话,默默将红线穿过手心,血色让那原本的艳红稍稍暗沉,带着几分诡谲凶狠。

    他将红线一端绑在越青君手腕上。

    缠绕,系紧。

    越青君望着腕上的红线,感受着那因鲜血而带来的些许湿润粘腻,仿佛还残留着几分宁悬明的体温。

    他拿过匕首,也在自己掌心划了一刀,如宁悬明方才那般,将染着自己鲜血的另一端,绑在宁悬明手上。

    “你想栓住我,当然可以。”

    “但红线有两端,情也分彼此。”

    “你栓住我,我也缠着你。”

    “此生相随,生死不离。”

    宁悬明仰头吻他,指尖自越青君的面颊,滑到他的脖颈。

    “若有一日,你先松手……”

    他沉吟半晌,终究未能说出什么狠话。

    越青君却是眉眼舒展,再不见方才的深沉。

    他浅笑盈盈,“那就杀了我吧。”

    他想象不出自己会对宁悬明放手的模样,但不介意给宁悬明一个许诺。

    “能死在你手里,我甘之如饴。”

    这句却是真心。

    宁悬明沉思良久,摇了摇头,笑了笑道:“虽有你百般手段,可今日婚事,未来余生,皆是我自己决定。”

    “既然如此,得什么结果,又怎能怪你。”

    越青君望着眼前人,脑中忽然想到原版的结局。

    是了,无论经历什么,无论身处何种情境,宁悬明所言所行皆是随自己心意,既已决定,便再不会更改,更不会后悔。

    哪怕他会死。

    “若真有那一日,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地。”宁悬明说。

    然而这却是比杀了越青君,还让越青君难以接受的结果。

    他目光深深望着眼前人,失笑道:“悬明,你气我送的那把刀,但你又何尝不是最懂诛我的心。”

    宁悬明静静看他,默默不语。

    越青君低头轻笑,“你赢了。”

    他曾以自身困住宁悬明,如今宁悬明也以身相许,给他上了一把锁。

    心甘情愿,自困樊笼。

    他一把将人抱起,走入红帐中。

    【现实世界,有人发现,一夜之间,《官途》修改过后的内容,重新替换成了原版,而那些修改过后的内容,却以特别番外的形式,单独放在了作者专栏里。】

    前世苦非梦,今生甘且真。

    越青君曾给了宁悬明艰苦的十年,如今又还他光明的余生。

    明月入怀,终不悬危。

    第127章 原书读者 全论坛体

    论坛:

    【每日一问, 我前夫结局了没有?】

    【坐等(乖巧)】

    【蹲蹲】

    【d】

    【蹲蹲+1】

    ……

    【楼上这么多人,就没一个去看的吗?】

    【不能看,属于看一眼就心梗的程度, 谁懂, 追这本文我进了三次医院(微笑)】

    【只想看结局,结局之前多看一眼都是在摧残我的生命, 我现在还能□□在帖子里,只能说我意志力顽强,以及这该死的强迫症, 哪怕最后烂成一坨shi,我也要看一眼才能安详闭眼。(生无可恋)】

    【别问,问就是爱过(再见)】

    【一年前的今天我在为它疯狂打call, 万万没想到, 一年后的今天, 我依然对它疯狂, 只是从疯狂打call安利变成了疯狂辱骂拔草……】

    【每日一骂, 辣鸡作者滚远点!该死的梦男滚远点!你根本配不上小明!你一个臭写文的, 你懂什么!小明才不可能喜欢你!】

    【咳咳……楼上, 最新进度已经到和好求婚了……(小声)】

    【(捂心口)】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小明肯定是被威胁了,不得已才妥协的,追过原版的都知道, 小明可是连死都不怕的!他一定是为了天下安定!呜呜……我哭死!(爆哭)(爆哭)(爆哭)】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他连死都不怕, 还怕被人威胁吗?越青君也没说会对他怎么样, 更没说会扰乱天下,这也算得上威胁吗?】

    【楼上闭嘴吧,再说下去她们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竟然还有人认真讨论剧情, 我还以为现在都只剩下对它吐槽的人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疯了!!!!!到底有谁知道越青君的地址?!我要去杀了他!!!】

    【回楼上,有大神查过,那个地址,只能说寻常人根本进不了,至于黑那人的电脑,已经有人试过,结果嘛……只听说那位勇士最后道心破碎,转行做擦边主播,现在已经月入六位数。】

    【咦?作者叫越青君吗?名字这么好听,为什么心这么狠?】

    【是的,没错,现在掌声响起来,让我们热烈庆贺,作者本人已经比他的书还火了,如果现身,能够原地出道,玩转各大社交平台,保证他开号当天粉丝破百万。】

    【当然后台留言估计也要999+,全是骂声。】

    【你们说他会趁这个热度开第二本吗?真开了一定会一飞冲天,比第一本更火吧?】

    【哈哈哈,他敢开我就敢一路追一路骂,谁还没有那几十块钱了吗?老子缺的是当着他的面骂他的机会!】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目前进度已经到结婚了!】

    【如果我没记错,后面还有几十万字还没更换吧?主角已经登上高位,人生圆满,他之后要写什么?】

    【这还不简单,楼上你孤陋寡闻了吧,不知道还有一类文叫生子文吗?到时候让小明一胎八宝,九子夺嫡,还怕不够写吗?】

    【……………………………………】

    【……no!no!no!不要!!!不要!!!不要啊!!!(嘶吼)】

    【omg救命!上面讲什么恐怖故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小明怎么可能生孩子!!!(惊恐)(惊恐)(惊恐)】

    【emmmmm虽然但是……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主要是作者骚操作太多了,无cp爆改耽美,权谋改纯爱,大男主变主受,连文里的基友cp也被作者梦男趁虚而入,现在不过是区区生子而已,说不定为了后继有人,作者真的能大笔一挥让小明怀孕……(细思极恐)】

    【话粗理不粗,作者都那样了,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作者都那样了,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作者都那样了,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今晚注定是众人难以安眠的一夜。

    第二天众人起来一看,发现昨晚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诅咒而沉下去的帖子竟然重新被顶到首页,而且后面还跟着一个[爆]字。

    点进去一看,终于发现端倪。

    【报——!辣个男人竟然把修改的内容全都换回去了!!!!!】

    【???????????????】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认识了?(突然文盲)】

    【什么叫把修改的内容换回去?修改本来就是替换的啊。】

    【不是……他有病吧?】

    【他有没有病不知道,但确实挺神经的,这操作我只能说一句:[牛逼]】

    【很好,作者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我要去看一眼。】

    书评区:

    【…………】

    【……………………】

    【………………………………………】

    【不知道该说什么,先打个招呼吧,嗨~大家好,又见面了哈……】

    【可不是又见面了吗,一眼望去,全是熟人,有一起一起追文的,有在其他平台遇见的,今天都一起回来上坟扫墓了哈(我在说什么鬼话)】

    【上坟扫墓,多么贴切的形容啊!!!楼上简直鬼才!】

    【所以作者修文算什么?修坟?】

    【那现在又改回来叫什么?】

    【迁坟吧,先前迁走了,现在又迁回来(摆烂版)】

    【哈哈哈哈哈哈哈从未见过如此有才的作者和读者,朋友告诉我来这本文可以长见识,竟然是真的!】

    【喂喂喂,就没有人认真看一眼文吗?都在评论区玩抽象是吧?】

    【还有什么好看的,那剧情我现在都还烂熟于心。】

    【是的,没什么好看的,也就是反复念了很多次,又在各个平台看人吐槽看了很多次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作者整这么一出,我都没什么想骂人的冲动了,总觉得这人搞出什么来都不奇怪,不就是修文后又换回去了吗,小意思,小意思,也就是全网独一份儿罢了(淡定)】

    【服从性测试实锤了,当人抽象到一定程度,他做什么都有人包容,作者做到他这个份儿上,也算不枉这个笔名了。】

    【哈哈哈哈还用笔名吗,现在全网谁不知道有个神经作者叫越青君?人家直接上大名,不带虚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看原版越看越顺眼,越看越觉得还好,就这样,我能接受……我一定是疯了!!!!!】

    【谁说不是呢,天知道我看到全文替换回去的时候,第一感受竟然是感动……想当初我可是把结局骂得体无完肤,为这个辣鸡结局抛头颅洒热血一腔孤勇战全网的女人啊!!!】

    【完了,我们可能都中计了!作者可能根本就没想要改文,但是被我们骂太狠了,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写了个更抽象的版本,好让我们接受原版,现在好多人都在感动竟然改回原版,这就是作者的阴谋!】

    【阳谋吧,就算我们知道他的计划,也不可能有什么办法,毕竟跟修改版比起来,原版除了虐一点,结局be,其他没有一点不好,至少最初骂过那个be结局的读者们,现在大部分都心平气和接受了这个结局,反观修改版……呵呵,真的有读者能接受梦男作者的yy作品吗?】

    【不止如此,楼上还是想少了,你们以为修改版是白写的吗?没看作者就算改回原版,修改后的版本也放在了专栏,并没有删除吗?】

    【所以?】

    【看了原版,我现在看修改版竟然也觉得慈眉善目起来,虽然作者梦男,虽然作者费尽心思搞到了小明,但小明也得到了一切,没有像原版结局一样死去,事业爱情双丰收,未来也有着无限期望,这也算一种安慰吧?】

    【高,实在是高!原版和修改版,哪个拿出来都不满意,但两边一对照,竟然神奇地中和了,觉得二者都勉强能接受,作者算计人心至此,一点也没有ooc文里越青君的形象,完美重合了呢!】

    【(震惊)】

    【妈妈为什么不让我上网,是因为网上真的好可怕!(惊恐)】

    【医生说我此刻像个傻子一样(目瞪口呆)】

    【就是说……有没有可能,还有像我一样哪个版本都无法接受的呢?既不想小明死,也不想他被作者梦男(裂开)】

    【想开点,万一作者哪天被雷劈了呢?(同情)(摸头)】

    【那岂不是永远不可能改文了?!】

    【………………兄弟,作者都颠成这样了,你还指望他改文呢?不如指望哪天一觉醒来网站抽了,这文莫名其妙被神秘力量改写替换,指望作者是不可能的。】

    【如果说这件事教会我什么,那就是不要改文!不要改文!不要改文!就算作者写出依托答辩,也不要让他改!因为他极有可能坑你两次!血泪教训!(吐血)(吐血)(吐血)】

    【看得出来楼上不是一个人,毕竟好多之前催作者改文的评论下面,都有原主回收评论,地狱笑话了属实是(笑哭)】

    【给大家说个更地狱的,你们没有注意到,所有修改章节的修改时间,都是一致的吗?都是当晚0点0分0秒,众所周知,修改章节可不是发布章节,是不可能定时的!】

    【……………………】

    【!!!!!!!!】

    【(震惊)(惊恐)(呆滞)】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没看懂啊这(挠头)】

    【有以下可能,第一,作者本人是黑客,制作出了网站都没有的功能(以某位前黑客勇士的经历看,不是没有可能),第二,作者有特异功能,第三,作者死了,怨念附在网上,意念一键操控网站……】

    【还分析个毛啊,快报警啊!妈妈救命!警察叔叔救命!我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