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陪你去 我房间浴缸可大了!

    徐槐庭回京市的时候, 顺便还压了几个这两天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鬼鬼祟祟,指不定抱着什么心思的人。

    人从船上的时候就混了进来, 一路跟他跟到下船, 后两天又跟着他在池家住的房子附近打转。

    早些上船的时候,陈秘书就叫人盯着这几个人了, 本还想着放放线, 借着这几个人放点假消息,反手坑雇他们的人一把,可他们总在池家人周围晃悠。

    徐槐庭忍了两天,忍不下去了,对方简直是在他的神经上蹦迪,干脆叫陈秘书带人把人给礼貌‘请’回京市。他倒也不算粗鲁, 包了路费, 人怎么来的,就怎么原模原样送回给他们老板,顶多是人在逃跑被抓的时候擦破点皮, 都没说缺胳膊少腿的, 徐槐庭自觉很是斯文。

    至于徐启庭看他全须全尾回了京市, 又是怎么气急败坏砸了好几张上好的黄花梨桌子, 就不关他的事了。

    徐槐庭只说:“叫人清点下,回头把账单送去燕丰。”

    徐家的都是他的,那桌子也是, 没经他允许砸了他的东西,也好办,掏钱就是了。

    徐家老爷子难得给他打了电话,话里明里暗里都是让他别跟徐启庭计较, 一笔写不出两个徐来,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算那么清。

    徐家交到了徐槐庭手上,徐老爷子讲话比早年时候温和许多,只打感情牌劝着,换做十年前,徐槐庭这会估计就要去家里祠堂挨顿家法。

    “你妈那个事也怪我,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整个徐家也都是你的了,她要是知道你和姿仪现在过得不错,估计也能放心了。”

    他妈放不放心,徐槐庭不知道,估计这辈子都没机会知道了,反正他是挺放不下这个心的。

    徐老爷子觉得成年人就不该抓着一点‘小错’没完没了的过不去,还要反过来觉得是他这人不懂事。

    他会问他,难道他现在过得不好吗,难道他后来没有弥补他吗。

    换作小时候,徐槐庭早就跟人打得头破血流了,不过长大了,来了不同的地方,也学了套文明人的报复方式。

    他舍得下饵,有得是耐心慢慢磨,慢慢看人深陷痛苦泥沼,被折磨得身心俱疲,最后自寻死路。

    想着这边不太平,这次别让徐启庭盯上池家,盯上叶满,徐槐庭略微思索着,让陈秘书在池家周围安排些人看护一下。

    这些风风雨雨的吹不到池家那边,叫他再重蹈覆辙是不可能了,叫他就此远离也不可能。

    护不住自己拢到心上的人的狼,早早自己咬破肚子死了算了,活个什么劲。

    问题是人家愿不愿意给他护。

    放着徐老爷子的电话,徐槐庭走神了。

    叶满就是这时候打来的语音电话。

    “有事,回头再说。”挂了徐老爷子的电话,接了那个才跳出来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是叶满长长一声:“徐先生,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徐槐庭敲了敲手机:“转视频。”

    “那你等一下啊。”那边窸窸窣窣一阵磨蹭,语音电话转到了视频。

    光线暗了一秒,又亮了,徐槐庭这才知道他在磨蹭什么。

    暖色的浴室灯下,叶满趴在热气氤氲的浴缸边,身上是匆匆忙忙临时套上的浴袍,大概是听徐槐庭要视频,才临时从一边拽过来套上的,带子都没来得及系,交错的两片衣领全靠上身压着,被水汽沾湿,湿漉漉贴在身上,下摆飘在浴缸水面上。

    他脸上被热气蒸得微红,一条手臂搭在浴缸边缘,下巴垫在上面,歪着脑袋‘看’着他笑,另一条手臂拿着手机高举着——自己看不见屏幕,只好尽可能拿远点,好让自己不会跑到屏幕框外面。

    徐槐庭对着着个画面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默默坐直了身体,把交叠在一起的双腿放了下来,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步履僵硬地起身,飞速把办公室的门锁了。

    坐回来,严肃的说:“你洗澡跟人开视频?”

    叶满被他这么一问也愣了,支吾了下,呆呆问:“跟你开也不行吗?我穿了衣服的啊。”

    他疑惑得很真诚。

    徐槐庭拿起桌上冷掉的咖啡——原本是打算倒掉重做一杯,现在不嫌冷了,冷得刚好,一口灌进去,浑身舒畅,又能如常说话了。

    他声调降了下来:“行。”说完补上一句:“跟我行,别人不行。”

    叶满:“我没事不跟人开视频。”

    他一个瞎子,开视频不嫌费事的,光对面看他,他都看不到对面。

    这不是唉,这不是活祖宗嘛。

    叶满高兴地拍了拍自己的浴缸,快乐分享道:“徐先生,我房间浴缸可大了!”

    徐槐庭没说话。

    正当叶满疑惑时,听见活祖宗嗓子沙哑地对他说:“你等我两分钟,我去洗把脸。”

    叶满:“哦,你去吧,那我等你。”

    徐槐庭往自己脑袋上浇两盆冷水回来,人平静了很多。

    至少可以听进对方说话了。

    徐槐庭坐回来的时候,第一次觉得西裤这种玩意设计得不合理,为了突显精英商务形象,西裤的剪裁通常都完美贴合身材数据,布料弹性也不好,给人活动的空间不是那么充足。

    徐槐庭:“你把手机放一边洗吧,一会水凉了,该着凉了,有什么事,你一边洗一边说。”

    叶满本来是觉得跟人视频,不面对面不尊重人,现在徐槐庭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再顾虑。

    说起来也就两句话的事。

    镜头对着浴室顶,徐槐庭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叶满跟他说了要去山上捉奸孟曜和池珏的事。

    叶满阴沉道:“他们竟然还敢在私底下偷偷联系,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我要把这件事告诉爸妈和大哥,让他们收拾池珏,这下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偷着见面。”

    徐槐庭心口又开始泛起股麻麻痒痒的劲儿。

    “我陪你去。”他清清嗓子说。

    “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的。”

    “不麻烦,正好最近没事,我开车去你家接你,具体哪天?”

    叶满把自己打探到的时间告诉他。

    心里感动得眼泪汪汪:「统哥,你看,我们两个人做任务,这回绝对成功!他人好好哦,他还帮我做任务。」

    系统不想说话,冷酷地哼了声。

    但也没有阻止叶满找外援,徐槐庭确实比叶满这个小瞎子靠谱多了,何况,有这么个厉害人物照看着点,系统也确实更放心些。

    就是心里有那么点不爽。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正事解决完,叶满犹豫了下,对徐槐庭说:“徐先生,你工作不要太累了,早点休息。”

    活祖宗今天有点心不在焉的,跟他说话总是慢上半拍。

    叶满猜想可能是工作太累了。

    “嗯,知道。”那头传来含着笑意的回答

    楼下,秦芳蕊坐在岛台边上,给自己倒了红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池雁从书房出来,脚下一转,走过去,拿了个杯子,也倒了点。

    “小满的眼睛,我们可以再找别的医生看看。”池雁略微顿了那么一下,“不过没结果之前,还是别总在他面前提这事了,小珏说小满挺避讳提这事,之前我问他眼睛的事,他也不爱说,他心思比较敏感,你太在意这件事,反而会给他压力。”

    秦芳蕊对儿子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发的笔记我看了。”

    “我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秦芳蕊说,“之前在饭桌上,问他路上怎么样,他光捡着高兴的事说,看起来聊得很高兴,可是”

    叶满有能耐把餐桌上的氛围炒得热火朝天,他能让所有人都捧腹大笑,让餐桌充满欢声笑语。

    只是热闹过,笑过,头脑冷静下来之后,就会发现,他都是捡着能给人逗趣的说。自己有没有不开心,生病怎么难受,有没有受什么委屈,是一个字都不提的,好像这个人是完全没有怨气的。

    就是偶尔有抱怨两句,也是以一种不惹人烦的语调随口提那么一下,很快就会借机转到别的话题上。

    仰头一口闷掉杯子里的酒,池雁上前收走酒瓶,把杯子冲干净,摆回到杯架上复位,顺手抽出纸巾擦了下台面,让周围恢复整洁有序:“小满对我也是这样,他同样没那么信任我,他心底有条边界明晰的线,一天两天跨不过去,你得慢慢来,你做不到马上把他当亲儿子,他同样也做不到马上把你当亲妈,把我当亲哥,没什么好焦躁的,慢慢靠近吧,你和他都是,还有爸和小珏也一样,一次两次被拒之门外,十次百次总会有些成果,未来的时间还长着。”

    秦芳蕊看着灯光下大儿子淡然平静的脸,种种复杂情绪沉淀下来许多。

    明明养过两个儿子了,却有种自己是第一次当妈的感觉。

    “我回房间了,早点睡,妈。”

    池雁走后,周姨从旁路过,正要往叶满房间里送热牛奶。

    秦芳蕊拦了下来,紧张捋了捋头发:“我去吧。”

    “周妈,你再跟我说说,除了之前说的那些,小满平时还有什么喜欢吃的?”

    叶满把这次中海之行自己收到的东西都整理到自己的百宝箱里,兴高采烈地把准备好的礼物,按照他心里的名单送了个遍。

    剩下的这些,原本那个小箱子还是装不下。

    “有时间得买个大点的箱子。”叶满发愁道。

    距离上山捉奸还有几天。

    因为秦芳蕊说今年过年要回池家老宅,年夜看来是不能在外面过了,叶满自打眼睛受伤,也有段时间没去疗养院那边了,纠结了一阵,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正好这两天没别的事情,叶满神秘兮兮地叫上小吴,叫他开车带他去了趟城东边的南星疗养院。

    疗养院依山傍水,一看就知道是家要花上不少钱的高级疗养院。

    系统一头雾水地看着叶满稔熟地指挥小吴开车,带着他走进疗养院。

    这里的人显然是认识他的。

    一看到他,小护士就面带笑颜打起了招呼:“小满,你好久没来看吕阿姨啦,她老人家一直惦记着你呢,是不是最近又忙得连日子都过糊涂了?”

    注意到他拿了盲杖,小护士对着他愣了愣。

    “小满,你这是怎么了?”

    叶满开朗笑着:“眼睛不小心伤了,不过没什么大问题,吕奶奶哪里会惦记我嘛,她都不记得事情嘞。”

    系统蓦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啊’。

    第42章 听听广播剧 你喜欢落地窗?

    “吕阿姨忘了谁, 都不会忘了你呀。”小护士王婉被他那轻快的语调带着,也明快打趣了一句,但很快就又浮现出担忧。

    看看小吴, 欲言又止, 放不下叶满眼睛问题,想问个究竟, 又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追问。

    小吴对她笑笑:“我是小满少爷的生活助理, 姓吴,叫吴清,叫我小吴就行。”

    叶满跟小护士解释了下自己身上发生的被豪门认亲的事情,王婉跟着惊喜诶了声,用力拍了下大腿:“小满,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你怎么没早点说, 诶呦, 你这孩子,忙得抽不出空,倒是打个电话跟姐姐们说一声啊!好消息不知道分享, 让人心里怪惦记着的, 白瞎姐姐们平时这么疼你!”

    “快快快, 吃点糖庆祝一下!”从桌下抓了把叶满平时最爱吃的陈皮糖, 塞到他手里。

    这糖平时就是放在前台接待这边给来访的人吃的,叶满喜欢,每回来, 不论谁轮值,走时都给他揣上满满两口袋。

    叶满从来不跟姐姐们推拒这个,收糖收得心安理得,给多少装多少, 收了糖再甜甜道谢,用话把人哄得高高兴兴。

    王婉是真为他高兴,放在别人身上遇到这种被豪门认亲的大好事,她还要痛心疾首两句这好事怎么不落到自己头上,但这事发生在叶满身上,她只觉得浑身上下溢满了劲,等会去食堂吃饭都能多吃两碗。

    好人该有好报,人活着才有劲呢!

    抓了糖,王婉才想起来对方今时不同往日,乐呵呵补上一句: “你看这边也没什么好东西。”

    见叶满收了糖,拆开一颗,吃着糖,白净的脸上写满自得骄傲,得她两把陈皮糖,跟将军打了胜仗似的,王婉笑着打趣道:“都成有钱大少爷了,还这么爱吃这个啊。”

    陈皮糖,便宜得很,几块钱就能买一大包。

    叶满弯着眼睛笑,“这不一样,姐姐给的更甜。”

    明知他是甜言蜜语爱哄人,上到八十下到八岁,但凡他有心哄着,哪有不乐呵的,王婉还是高兴得直咧嘴。

    按下圆珠笔别到自己上衣口袋里,从桌后绕出来:“跟我来吧,吕阿姨这会应该是刘萍推着,在花园里晒太阳呢。”

    小吴带着叶满,跟在王婉身后,穿过走廊,来到疗养院的花园。

    叶满撒开小吴的手臂,“你在这边转转吧,等会快走了,我再叫你。”

    疗养院这边叶满早就来过不知道多少回,对这里面熟得不能更熟,闭着眼也能走,加上有盲杖辅助,他自己就可以了。

    小吴应了声,不过也没走远,稍微隔了点距离,让叶满还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推着吕奶奶晒太阳的另一名小护士刘萍大老远就瞧见了叶满,高兴冲他喊道:“小满,你来了啊,这边!”

    王婉把人带过来也没走,犹犹豫豫走到小吴边上:“你好,可以问问小满的眼睛是出什么问题了吗,要多长时间能恢复啊,他上次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想起当时的场景,王婉不由会心一笑,“他当时跟我们说马上就还完债了,之后计划去别的城市走走,碰上喜欢的地方就安顿下来,之后不能常来看吕阿姨了,这么长时间没消息,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京市了呢。”

    “恢复不了了。”小吴道。

    王婉怔住,扭过头看这位叶满的生活助理。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从刚才开始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掉了下来。

    远远看着叶满慢慢走到吕阿姨身边,蹲到轮椅前,把脑袋搁在吕阿姨腿上,胸口有些发闷。

    两人都不说话了。

    大概过了会,王婉才喃喃着说:“这孩子,出了事也不跟大家伙说一声,看不见了就看不见了,也不能就这么一声不吭消失了啊。”

    完了,这下中午吃不下了

    系统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叶满,你你之前不是骗我的啊。」

    「啊?你说哪段啊?」

    系统:「」

    还能有哪段啊!

    不是,还有别的是骗人的么!

    「就是一开始,你说有个得阿尔兹海默症的吕姓外婆的那个——」

    叶满暗自眨了下眼睛,慢吞吞回答:「那个是假的啊,你不是都知道了。」

    他这么说,系统更是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了。

    「那这个吕奶奶是?」

    「住我家隔壁的邻居奶奶,之前跟她孙女一起住,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她儿子儿媳把孙女接走,一家人去国外住了。」

    叶满的语速很慢,平静地讲着一件很平凡的事情。

    「吕奶奶患有阿尔兹海默症,随着时间的推移,病情发展,忘记的东西越来越多,她儿子一家本来是想把她也一块接出国住的,但吕奶奶说自己这个年纪,又得了这个病,不想再去一个到处都是不认识的人,还说听不懂的话的地方定居,加上她说国内还有牵挂着的事情,就干脆自己搬来疗养院这边住了。」

    这家疗养院环境好,设施先进,工作人员也负责,就是贵了点,不过她儿子女儿在国外发展不错,完全负担得起这边的费用。

    说起吕奶奶,叶满如数家珍:「我跟你说,吕奶奶年轻的时候是教师,懂得可多了,退休了之后还资助了家孤儿院,自己也经常去孤儿院那边上课,花了挺多心血的,估计她就是怕自己出国了,孤儿院那边没人照看,自己又舍不得那边的孩子,才不愿意走的。」

    系统安静听着,小心问:「那你说骗我的是?」

    它还是想不明白。

    「这个」叶满闪烁其词。

    刘萍对着盲杖发着呆。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一头银丝打理得一丝不苟,盘在脑后,随着病情的发展,人早不如十年前有精神头,目光浑浊呆滞,哪怕在看伏在腿上的叶满,也像是单纯在走神。

    大概终于意识到什么,她缓缓抬起手,搁在叶满脑袋上,年迈的声音断断续续对叶满唤道:“君君君”

    系统有些迷茫。

    认错人了?

    谁知叶满被叫了不是自己的名字,却欢欢喜喜诶了声。

    “是我来啦,奶奶。”

    「叶、叶满」系统无措道,「她怎么叫你君君?」

    「哦,这个啊,她以为我是她孙女,她孙女叫吕君幸,不是出国了嘛,好些年没回来了,我就偶尔过来当她‘孙女’陪她说会话什么的。」实际上,叶满和吕奶奶没什么关系,人家清醒的时候,估计都不认识他是谁。

    叶满说完,顿了顿,心底纠结了会,小声说:「我之前说,我爸走了,我没钱吃饭,要饿死了,邻居奶奶给我送了吃的嘛。」

    「骗你的,吃的其实其实是我偷的。」

    偷了还不只一回。

    系统嗓音颤抖:「你偷了什么?」

    叶满:「七天七、七个汉堡。」

    还是七个口味不一样的

    他有点不安,头回跟人说自己的秘密。

    本来是打算烂到肚子里,带到棺材里的。

    叫人知道了,不定怎么厌恶他呢。

    但是系统应该不会吧?

    啪

    啪啪!

    叶满等了等,没等到系统的回答,只听到啪啪的脆响。

    「小满啊」

    叶满疑惑了下:「统哥,你哭了?」

    「呜哇呜哇呜哇呜哇!」

    叶满:「?」

    这是什么情况啊?统哥怎么还鸣上笛了?

    「你这人,你这人」系统发出统生第一次暴怒掺杂心酸的指控,「你这人——怎么谎话里还掺真的啊!」

    他来真的他怎么不说啊啊啊!

    叶满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后悔到爆哭。

    轻松笑笑:「统哥你好笨哦,人怎么撒认知之外的谎嘛,干编啊?肯定是东拆拆,西补补嘛。」

    系统大怒:「你不准说我笨!谁都有资格说我笨,你没资格!你才是大笨蛋!」

    被叶满嘲笑笨,将成为统生奇耻大辱!

    「叶满!你以后给我说实话,不许骗我,拿真话假骗也不行,我要是误解你了你给我解释啊!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叶满:「嘿嘿。」

    系统:「别想傻笑糊弄过去!」

    系统也就是不能从他脑子里钻出来,不然它真要给这活祖宗跪了啊!

    叶满缩了下脖子:「好好吧。」

    叶满心说自己这不是都老实交代了吗,老底都快被翻出来了,统哥怎么还生气啊。

    再说,无所谓真话假话,别人想听什么,在叶满这里远比他想说什么更重要。

    统哥生气了,他想的也是猜统哥听什么话会高兴,自己怎么把人哄住,而不是自己说了真话被误解需要解释清楚。

    只要听他说话的人高兴了,就会给他好处,这是叶满摸索出的生存之道。

    至于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他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真有人会把这个往心里放么?真的重要吗?不觉得无聊吗?谁在乎呢?

    叶满蓦然想起海边的那个夜晚。

    想起来什么似的,在心里轻轻哎了声

    稍微陪着吕奶奶说会话,叶满就打算离开了,他之前也最多就是偶尔抽空探望一下罢了,并不多做什么。

    离开的时候,疗养院的小护士姐姐们出来送他,拉着他又是哭又是笑的说了好多,还拿袋子给他多装了点陈皮糖。

    叶满再三保证自己现在过得不错,钱包鼓鼓的,吃得饱饱的,之后绝对不会无故消失,一定定期联系,才总算被饶过。

    王婉抹了抹眼睛,定睛看向街对面:“咦?小满,你跟朋友说好要来接你吗?对面有个人,好像是在等你。”

    叶满摇摇头,小吴往那边看了眼,侧身过来道:“小满少爷,好像是徐先生。”

    入了秋,天气转凉,街对面的人没穿西装,换了件黑色长风衣,衬衣领口解开两颗扣子,袖子挽到手臂处,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小臂,抱在胸前,一米九身长腿长的男人靠在车门上,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见他们说完话了,徐槐庭走了过来。

    叶满抱着装满了糖的袋子,仰头:“徐先生?你怎么来这了?”

    徐槐庭:“路过,好巧。”

    叶满:“是挺巧的?”

    徐槐庭跟周围的人点头示意了下,见叶满穿得单薄,抱着袋子的手指也微微发红,插在兜里的手忍不住动了动,但还是按下了。

    “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小吴开了车送我来的,您有事就去忙,不用管我。”

    “我没事,关于你说的要上山的事,有些问题,我想跟你聊聊。”

    叶满态度瞬间变了,转头跟小吴说:“你自己开车回去吧,我跟徐先生坐一辆车。”

    “小满少爷,这”

    “唉,你别管,少爷我跟徐先生有大事要密谈,”叶满摆手赶他,“去吧去吧,快走快走。”

    徐槐庭把自己的手机号报给小吴,“他这边有我,放心,我会把他照顾好。”

    送走小吴,又跟疗养院的小护士姐姐们告别,叶满坐进了徐槐庭的车里。

    徐槐庭把暖气开大了点,没有立马启动车子,问叶满:“手冷吗?”

    他不说叶满没感觉,他说了叶满才意识到手有些僵。

    但也不是大事。

    正要摇头,徐槐庭握着他的手腕,拉到自己这边,塞进自己大衣的口袋里。

    “暖暖?”

    刚才被他用手捂了好久,整个口袋都热乎乎的。

    没有什么比体温更能让人快速回暖,口袋里余留的体温也是体温。

    叶满放在他口袋里的手指蜷缩了下,没舍得抽出来,人悄悄往椅子里缩了缩。

    就那么大点地方,也不知道还能把自己缩到哪里去。

    徐槐庭在看他,见他没有抽走手,眼里漾起笑意,“另一只手可以放风口烤一下。”

    侧身过去帮他拉好安全带。

    “要听歌吗,还是放电影,平时喜欢听什么?晚高峰路上堵,得两个多小时能到。”

    “平时听短剧,还有有声书和广播剧什么的。”叶满老实回答。

    后两者是最近新学会的,他没瞎的时候主要是跟螺蛳粉店老板娘看短剧,现在少了画面,有时候总觉得差点什么,偶尔会有点听不懂,接不上剧情,后两者有旁白什么的,总之,就是对他更方便些。

    不过最近才尝试,他还没有把两个软件弄得很明白,之前也只点开软件,随便选了个榜单上的作品放了几秒,试了试功能。

    “你手机里有吗?我看看。”

    叶满把手机解锁交给他。

    徐槐庭摆弄了一阵,把他的手机跟车载蓝牙连上。

    “这个好像是广播剧,你要听哪个?”

    “都可以,我什么都能听。”

    “那我就直接继续播放了。”

    等了两秒,车载音响里响起一阵布料摩擦声,暧昧的水渍声。

    一个男生发出了一声忍痛的闷哼。

    又过了两秒,男生恼羞成怒的压低声音道:「放开我,你敢!」

    另一个有点低沉的男声哼笑了声:「我怎么不敢,放心,这里是三十层,落地窗外没有人看得见,这么紧张干什么五年不见,看来你的身体还没忘记我。」

    叶满:“”

    徐槐庭眯眼凝视他:“你”

    似乎在斟酌字句。

    “你喜欢落地窗?”

    叶满对着徐槐庭眨了眨眼睛,在一阵更为不对的动静和对话里,脸一寸一寸红了个透顶。

    心底发出一声啜泣。

    「统哥,快帮我挖个洞把我埋起来,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徐槐庭了呜呜哇!」

    第43章 送一捧糖 好吃的,你尝尝

    大脑从空白里回神, 叶满慌里慌张解开安全带去抢手机,动作太急,身体往前栽了下, 差点把脸一头扎到徐槐庭身上。

    徐槐庭本能绷紧了下胸前的肌肉, 又强自放松下来,搂住失去平衡扑过来的人, 一手环腰, 一手捏住他的脸颊肉,帮他维持住了平衡,没让他好端端的在车上撞出个好歹来。这一下真撞实了,能把人鼻梁骨撞断。

    叶满没来得及思考这个姿势有多别扭,一门心思从徐槐庭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徐槐庭没跟他争抢这个,由着他把手机从他手里抽走, 再抖着手腕, 把发出的动静越来越不对劲的软件关掉。

    车里终于重新恢复了安静,叶满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就觉得还不如放着声呢。

    狭窄的车内空间里安静过了头, 车子把外界的白噪音隔绝了个七七八八, 暖风静悄悄吹着, 近在咫尺的心跳和呼吸声都变得很明显。

    叶满这才意识到自己快贴到人家身上去了。

    他想坐起来, 才一动,固定腰部的手掌就那么往下按了按。

    一股酸酸麻麻的感觉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叶满身体条件反射般哆嗦了下, 倏然沉下脑袋,嘴唇抖着,小声道:“松松开”

    “那个,你渴不渴?我帮你拿水车里有放水吗?放在哪里, 我找找”他忙着在周围摸摸碰碰,试图马上从徐槐庭车上翻出一瓶水来。

    光顾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温度,被声音,被呼吸,被触觉包围着,丝毫不知道徐槐庭仗着他看不见,在拿怎样的目光看他。

    徐槐庭没有松开他,任由他挥舞着手,在周围胡乱摸了会,意味莫名地用拇指摩挲着他滚烫的脸:“小满,脸好红啊。”

    他听着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恶劣的拿话逗弄他。

    压低的声音里浮着浅浅笑意,可又和嘲笑不太一样,叶满隐约感到有种更深的情绪遏制着。

    被他这么一说,叶满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忙乱的动作停下,脑袋又沉了几分。

    发丝摇晃间,影影绰绰地透出一抹熟红。

    这种时候,徐槐庭又不愿意照顾恶毒炮灰敏感脆弱的羞耻心,不肯做个体贴的斯文人,配合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转移话题了。

    太坏了。

    叶满垂着脑袋想。

    “小满?”徐槐庭嗓音含笑叫着他的名字。

    不许再说了。

    “抱歉,你突然扑过来,吓着我了。”徐槐庭见好就收,松开他,让他重新坐好

    小吴上了车,看到车里的毯子,想起车程远,小少爷路上八成要睡过去,正好看见前面车还没开,就下了车,打算给小少爷送个毯子。

    走着走着,他在距离副驾车门还有几步远的位置上,猛地停住了,看着不远处的场景瞪直了眼睛。

    车里,叶满低着脑袋坐在副驾上,脸颊出奇的红。

    徐槐庭右手长臂一伸搭在他家小少爷的靠背上,笑着偏头去看他家小少爷快埋到衣领里的脸,分明没有把人弄到自己怀里,远远看去,却明晃晃摆出了一种将人圈住的姿态。

    叶满根本不知道徐槐庭看着他的目光,像是野兽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在跟他说话的功夫里,那道惬意而又充满掠夺的视线正一寸一寸地从少年的头发丝,勾勒到唇畔,时不时就要不经意地往那扫视上一眼,男人低垂的视线带着沉吟的意味,琢磨盘算着什么似的。

    小吴眼皮跳了跳,张开嘴想说什么。

    车里的男人恍若有所察觉,眼皮微微撩起。

    轻松含笑的目光在触及他的刹那间转为冰冷审视,明明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却像是一种无言的警告和威胁。

    血液凝固住,小吴的脚像是灌了铅一样子固定在那里,无法再前进一步,直到他在那道冰冷的注视下,本能向后撤了一步,对方才像是确认了他没有威胁性一般,懒懒收回目光。唇角一扬,凑近副驾上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他家小少爷脸又红了一分。

    不能靠近。

    小吴脑海里冒出了这个念头。

    对方分明散发着这样的警告意味,在现在这个时刻,谁都不被允许接近对方圈划好的领地。

    他吞了吞口水,默默抱着毯子回到了车上。

    猛喘了口气,拧开水瓶狂灌了一瓶水,这才缓过劲来。

    “完了完了这可怎么跟池总他们交代啊。”

    三少说有大事密谈。

    合着是这种大事?

    车上。

    徐槐庭重新帮叶满系好安全带。

    看了叶满两眼,“你平时听的广播剧都是这种,嗯两个男人的吗。”

    叶满在心里哭哭唧唧,手上差点要把安全带扣烂:“这个不是我选的,我就是随便点开一个试试功能,我只听了两秒,谁知道谁知道后面是这样的”

    他平时进修,听短剧,都没有这样的!

    「统哥!我要死了!」

    系统:「别胡说,不就听了点带车的双男主广播剧,死不了人。」

    叶满带着哭腔继续愤恨咬牙:「可恶,可恨!给我等着,今日的羞辱,来日我定叫他百倍偿还!」

    系统:「不行我给你加两分?」

    叶满哭哭啼啼的声音停了下来。

    乖巧回复:「好的,谢谢统哥,这下我心里好受多了。」

    系统:「」

    不存在的心脏梗了那么一下。

    他好的太快了!让统感觉受到了严重的诈骗!

    徐槐庭还不知道自己被羞恼的恶毒炮灰记恨了那么一秒钟。

    把后座放着的牛皮纸袋拿过来,放到叶满手上,沉甸甸一袋,落到手里,一股奶香扑鼻而来。

    “有可颂,苹果肉桂卷,巴斯克吐司嗯,不清楚你爱吃什么,都买了点,路远,拿着填填肚子。”

    叶满紧了紧袋子,又飞速松开,怕把袋子里的面包压坏。

    “给、给我吗?”他坑巴着问,不太确定。

    “不然?这还有别人?”

    “你不是说是路过”

    徐槐庭一边打方向盘,一边看后视镜,随意应道:“嗯,专程开两个半小时的车到你面前路过一下,不行?”

    “行。”

    身旁的男人含糊地笑了声,“水在你右手边,自己摸摸就知道了,喜欢吃哪个跟我说,下次再给你买,都不喜欢下次换一家。”

    叶满又开始扣纸袋,小声:“会弄脏你的车。”

    “弄脏了就不要了,买新的。”

    叶满睁大眼睛转向他,徐槐庭又笑了声:“逗你的,脏了收拾了不就行了,自己家的车,这么小心做什么。”

    转念想到刚才听过的广播剧。

    又说:“况且,掉点面包渣算什么弄脏,刚才那两个人,好像说了他们之前在停车场的车里做什么来着了?”

    叶满脸又开始发烫了。

    徐槐庭看了眼副驾的人,对方朝着窗外别开头,拿出一个可颂小咬下一口,耳尖红得快滴血。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点了点,指头又开始痒。

    他们俩都不再提要不要放点什么的事,叶满却一点都不无聊,他脑袋里在敲锣打鼓,比村头结婚的队伍还热闹。

    这会别说让他听广播剧,他什么都听不进去。

    吃过东西,他中途就打起了瞌睡,不知不觉就沉沉睡了过去,醒来时,车停在池家别墅门口,外面天色很黑,只有车里亮着暗黄的灯,叶满一动,身上的外套滑了下来。

    “醒了?”

    “嗯”叶满才睡醒,人还有那么点呆,声拖得很长。

    徐槐庭放缓声对他说:“去吧,你哥在外面等着,今晚早点睡,下周见。”

    下了车,把大衣往他身上裹了裹。

    池雁迎了过来,牵住叶满的手,“小满,回家了。”

    在徐槐庭身上停顿,面容绷紧,点点头,从对方手里接过叶满的糖袋子。

    叶满跟着走了两步,慢上半拍,想起来什么,“哥,哥!等一下!”

    从糖袋子里抓了把糖,踉踉跄跄朝徐槐庭走去,摸着他的手臂,把糖一把塞他怀里。

    “给你吃,”他紧张道,“好吃的,你尝尝?”

    说完也不等徐槐庭回答,转头闷着脑袋就走。

    剩下徐槐庭抱着一捧陈皮糖,靠在车边,站了好久。

    直到人被池雁领走了,看不着了,才拆开一颗糖,压在舌头上。

    还真是好甜。

    第44章 下雨跑山上约会 徐先生,你不会丢下我……

    今天这个时间点, 家里只有池雁在。

    “小珏公司里有个项目要赶工,今晚留在公司不回来,爸妈晚上有个宴会, 也要晚些回来, 你坐这等我一下。”池雁把人带到客厅沙发坐下,转身去拿热牛奶。

    池雁当然也忙, 甚至是家里最忙的那个, 换做以前,今晚家里指定空空荡荡,谁都不在,但现在不一样了。

    池雁靠着大理石台面,看着坐在沙发上等着的人。

    家里得留个人。

    秘书小李立马把家里人近一个月的行程汇总给他,池雁亲自给所有人规划了一个科学合理, 张弛有度的时间表, 并把「回家陪小满」作为其中一个重要事项,排列其中。

    把这事交给秘书办也不是不行,自己做这些只是池雁的个人爱好。

    他享受亲自把这些事情全都安排好的感觉, 做好表格、规划完家里人的行程, 掌握住所有人的动向之后, 多巴胺的分泌能给他带来巨大的满足。

    要不是叶满回家的时间不长, 他还没有成功赢得对方的信任,池珏提醒他这样控制欲过强可能会引起弟弟的反感,池雁就会把同样的模式应用到叶满身上。

    如果听到小满出门前, 自己亲自跟他打电话说他今天要去一个位置很远的疗养院,而不是从小吴的口中得知这件事,想必他今天一整天心情都会奇好无比,工作效率至少提高五倍。

    但现在, 他甚至不能表现出他知道小满今天去了哪里。因为小满白天走的时候,只对周姨说了句要出门,却没说要去哪里。

    连他喜欢的周姨都不知道。

    他更不能知道了

    但徐槐庭可以知道。

    还亲自送人回来。

    池雁缓缓拧起眉。

    池珏倒是提过一些情况,可还拿不准。

    刚刚徐槐庭也只轻描淡写的说路过,正巧遇上,就顺路送人一块回来,那会叶满还睡着。

    目光落在叶满手边放着的糖上,想到刚才叶满主动把糖分给了徐槐庭,尽管可以说是弟弟乖巧善良,送糖表示感激对方送自己回来,值得夸奖

    可是小满都没有给过他糖。

    池雁的眉头越皱越深,严肃得仿佛在思考公司上亿的大项目

    叶满按了下手表。

    「现在时间:二十二点三十二分」

    叶满没法从天色上判断时间,有了这块表方便很多,他很喜欢,从戴上就一直不离身。

    按照计划,他应该在晚上七点钟左右到家,这个时间点家里没什么人,叶满出去一趟再回来也没人知道。他没有出门要跟人汇报行程的习惯,只跟周姨说了句出门逛逛。

    没想到他竟然在活祖宗的车上睡了这么久,还让池雁出来接他。

    车上的暖风很舒服,空间又很窄小,他旁边有活祖宗的呼吸声,让人很舒服。

    但叶满没想到自己会睡得那么沉,一晃就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活祖宗怎么不叫醒我?」叶满懊恼道。

    「谁知道你在车上都能睡那么好。」系统道。

    再好的车睡起来肯定也没大床舒服,偏偏叶满专挑那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才睡得安稳。

    叶满睡个踏实觉不容易,别说徐槐庭不舍得叫他,系统都把自己静音了,生怕不小心出点什么声,把人吵醒了。

    池雁把热牛奶端给他:“饿不饿,要吃点东西吗?”

    叶满摇摇头:“吃饱了。”

    他胃口不大,连徐槐庭送的面包都没吃完。

    因为很好吃,他本来是打算多吃点的,活祖宗火眼金睛,把他拦住了。

    “吃不下就别吃了,又不是吃了这顿就没有了,想吃随时说,随时都有。”

    叶满心里不太认可这话,但活祖宗这么说,他也不好反驳,只能恋恋不舍放下。

    却有些好奇他怎么眼睛这么好,看得出他吃不下了。

    “你肚子鼓起来了。”

    叶满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真是。

    这会才想起来,剩下那些没吃完的面包落在了徐槐庭车上。

    应该会被丢掉了。

    叶满遗憾的想。

    喝完热牛奶,身子暖和起来,池雁把他送回到了楼上,在门口叫住叶满。

    叫住叶满之后也不说话,气氛沉默得有些诡异。

    池雁正在思索怎么打听他对徐槐庭的看法,还有他们俩的关系,才不会让弟弟觉得他控制欲太强,干涉太多让人讨厌,就见叶满歪了下脑袋,试探着从自己的糖袋子里抓出一把糖往池雁面前送了送:“大哥,你要尝尝这个吗?”

    叶满只是试探性的找点话说,池雁这样的人,一看就没吃过这么便宜的糖,给人的感觉也不像是爱吃这种东西的人。

    他以为他会拒绝来着。

    然而,池雁飞速地接过他那一把糖,声音立时温和八个度:“谢谢小满,对了,你的下笔活动资金已经转到你卡里了,喜欢做什么就大胆做,不够的话再跟我说。”

    “今晚早点睡。”

    叶满呆愣愣点头。

    池雁步履轻快地走了。

    留下叶满摸不着头脑。

    进了房间,到账户里一查余额,嚯,吓了一跳。

    比上次用于慈善的‘活动资金’翻了一倍。

    叶满吞吞口水,手有些抖,激动过后又有些扼腕。

    要是这些钱将来走的时候都能带走就好了。

    总归这些钱也带不走,叶满想了想,又默默往之前转过钱的那个账号上转了点。

    对面的信息回得很快。

    「变成大少爷了就是好,钱多得花都花不完了吧。」

    叶满捧着手机回复:「快到冬天了,记得给院里小孩多买点厚衣服,再有几个月要过年了,记得提前给他们买新衣服穿,每个人都要买,不要让他们过年还穿旧衣服,天气冷,院里供暖不好,不要舍不得开电暖气。」

    「知道了,打算什么时候过来看看?」

    叶满摸摸自己的眼睛,回道:「暂时先不过去了。」

    去了也帮不到忙,他现在这个样子指不定还要给人添乱,还是算了。

    系统:「宿主,上次就见你给这人转钱,对面到底是谁啊?你上次不是说,要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一个挺热心的人,”叶满道,“不是多重要的事,跟池家,跟任务都没关系,这不是一直忙着做任务,没抽出空来,等这次任务结束后,我有空了,你要是还想知道,我再跟你细说吧。”

    说完,叶满表情严肃起来。

    阴着脸,沉声道:“统哥,这次我们绝对不能再失败了,我这一生未尝败绩,偏偏在池珏身上频频栽了跟头,他可真不愧是主角啊。”

    系统:「那他可真厉害啊。」

    想到自己总失败,叶满自卑又阴暗地猜测:“统哥,你说其他恶毒炮灰知道了,会不会在背后聚在一起,组团蛐蛐我,说我配不上统哥的嫡宿主的位置?”

    系统微笑了下。

    它没有说话,叶满立马心思敏感地咬牙:“我迟早要让他们刮目相看!”

    最近紧急恶补了几部短剧,他现在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他现在是经过深造的pro max版本。

    系统打开了故事书文件夹,平淡道:「宿主,记得刷牙。」

    叶满收起自己阴森邪恶的一面,从床上爬下去:“哦好,现在就去。”

    叶满这几天特意偷偷观察了池珏一阵子,果然人有些不对,偶尔跟他说话到一半,就会忽然走神。

    到了说好的日子,徐槐庭按照约定的来接叶满。

    为了不被池珏察觉到异常,叶满决定比池珏他们先一步上山蹲点埋伏。

    本来是要带小吴的,但想着反正有活祖宗,出去干坏事,多个人多份暴露的风险,叶满干脆给小吴放了一天假。

    出门的时候,他还故意跟周姨他们说,自己今天是要和朋友出去玩。

    转头就鬼鬼祟祟坐进了徐槐庭的车。

    叶满很有做坏事的自觉,他特意戴了顶鸭舌帽,走前还从衣柜里抓了副眼镜,乔装了一下自己。

    “我做了攻略,”叶满压低声音,用密谋的语气凑过去道,“车只能开到半山腰的停车场,后面的路我们得自己走上去。”

    说到这里,他揪了揪衣服,不好意思道:“到时候,我可能要麻烦你一下。”

    那从帽檐下飞翘起的头发正在徐槐庭眼前欢快地晃来晃去,金属镜框被日光照得亮晶晶的。

    徐槐庭喉结滚了下,移开视线,想起他看不见,又转了回来。

    “不麻烦。”

    要背着,还是抱着?

    叶满:“到时候你记得领着我点。”

    徐槐庭:“嗯。”

    行吧。

    车程统共一个半小时。

    叶满攻略做得很详细。

    他兴致勃勃的说:“搜索软件上说这个月的红枫山,从山顶上看下去,一整座山都是红的,可漂亮了!”

    徐槐庭:“开车到那边,上到山顶,正好能赶上日落,到时候会红得更漂亮,我带了画板,可以带你画画。”

    他之前就带他画过郑旻的脸,帮一个小瞎子感受图形是个不错的法子。

    叶满欢呼了一声。

    欢呼完觉得不对。

    扭过头,板起脸,认真跟徐槐庭纠正:“我们是去干正事的,不是去郊游的。”

    徐槐庭瞧了他一眼,无声笑了下。

    车到山脚停下。

    叶满迷迷糊糊睁开眼,还以为到了目的地。

    却听徐槐庭说:“这有个超市,我去买点吃的,有什么要的吗?”

    “都可以”

    隐约中,有个温热的东西碰了碰他的脸,“在车上等我一会。”

    叶满点点头。

    听见徐槐庭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的声音,冷不丁激灵了下,人登时清醒过来,叶满飞速抓住徐槐庭的衣角。

    徐槐庭回头看他,叶满好像也没反应过自己为什么抓他,在一阵安静过后,徐槐庭听见他小到近乎于没有的声音:“我不想一个人在这待着。”

    他看起来有点不安。

    忐忑着说:“我我想跟你一块去。”

    徐槐庭就这么看着他,眸光闪了闪,心霎时间软成了一团。

    把盲杖拿给他,给他拉了拉衣服:“外面下小雨了,有点冷。”

    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把手臂伸到他面前让他抓着:“走吧,”

    叶满用力点了下头。

    悬起来的心落了下来。

    被外面细细凉凉的小雨一吹,人又清醒了几分。

    下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都在跟他作对。

    徐槐庭手里提着一大包吃的,叶满作为一个柔弱的小瞎子只负责抓好盲杖和他的手臂,两人从超市出来,站在门口的屋檐下,对着转眼如注的瓢泼大雨一阵无言。

    叶满捏了捏掌心,恨恨跺脚:“池珏和孟曜是不是有病,大雨天跑山上去约会?”

    闻言,徐槐庭默默看了他一眼。

    “那不然回家?”

    叶满用手背擦掉溅到脸上的雨水,“去!来都来了!”

    想起身旁还有位活祖宗,他自己遭些罪也就算了,还要人陪着遭罪。

    叶满表情一变,狰狞转眼变成柔弱可怜,他红起眼眶,小心翼翼去拉徐槐庭的手,小声哽咽:“徐先生,我一个人好害怕,你、你不会丢下我吧,你会陪我的,对吗?”

    第45章 亲一下脸 你求求我

    “阿嚏——”

    眼泪没挤出来, 一阵风吹来,叶满打了个喷嚏把酝酿好的情绪打没了。

    心里不禁又气急败坏骂了两句这该死的天气。

    他怎么能在这关头打喷嚏?

    他从来没犯过这么低级的失误!都怪天气不好!

    果然,徐槐庭发出思索的沉吟声, 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无视糟糕的天气陪他上山走这一遭。

    “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说着, 徐槐庭随手把叶满的外套拉链重新拉到顶。刚才在超市里太热了,他就把拉链往下拉了拉。

    叶满急了, 整个人都朝着他挤了过去, 生怕他跑了一样用力抓着他的手臂,连连喊到:“徐先生,你陪我”

    天气不好,活祖宗也变得不好说话了起来。

    徐槐庭又思考了那么一会,像是终于架不住良心上的谴责,不忍心丢下这么个小瞎子独自风里来雨里去, 退让了一步:“这样吧, 你说点好听话给我听听,去哪我都陪你。”

    好听话?

    叶满呆住。

    “不会?”

    倒也不是不会,会得太多, 叶满一时不知道他想听哪种, 他在筛选哪个套路适合活祖宗。

    明知他看不见, 徐槐庭还是假装看着前方, 只用眼角余光留意着身侧的人:“‘里卡多,求求你了,陪陪我’, 嗯,就这个吧。”

    “最后再亲一下脸”他像是在琢磨要不要再加点码,琢磨半天,才和那些跟人讨价还价的商贩一样, 亏大了一样叹气,“就这些吧。”

    叶满听懵了,只觉得抓着他的手臂的手心发烫。

    弹簧一样撒手,飞速后撤两步。

    系统:「啊啊老流氓!你不要信他!他在调戏你!」

    叶满本来还在迟疑着,谁知系统在脑海里高喊一句,直接把他喊红温了。

    「统哥!你不要乱说话!他不是调戏我,他是在开玩笑啊!」

    但是活祖宗跟人开玩笑也挺惊人的。

    怎么这么这么

    叶满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徐槐庭转过头,看到叶满惊退了两步,却也就两步。他站在两步之外踟蹰着,想再凑过来,又迟疑着定在原地。

    这个距离,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把人勾住,带回来。

    在叶满高速运转的脑袋瓜盘清一切之前,徐槐庭先笑了,缓和了气氛:“逗你的,我都把你带出来了,当然要把你全须全尾地带回去,怎么可能把你自己丢这不管了,我在你心里,这么坏?”

    叶满摇摇头,脑子还在刚才的毛线团里转。

    徐槐庭却已经忘记了刚才说了什么似的,抬手揉了下他的脑袋,“我去拿伞,顺便把东西送车上,站这等我会,就两分钟。”

    来时雨小,快走几步也就到了,他们都没拿伞,回去就不行了,这雨大的能把人脑袋砸穿,地面都冒烟了。

    叶满站在屋檐下等了会,心里数着活祖宗逐渐远去的脚步,数到一百,声音由近及远,再由远及近,沾着水汽的影子重新出现在面前。

    雨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

    “走吧,再过来点,前面有个大水坑,步子迈大点。”

    叶满顺着他手臂施力的方向向前,外面的雨虽然很大,但统统被伞隔绝,活祖宗连伞都打得很好,风没把雨吹进来一点。

    几步路的距离,上了车,开至半山腰的停车场,接下来还有一小段步行的路程。

    红枫山是个开发度很好的景区,山不高,也不陡,受欢迎的原因在满山的红枫,沿路的风景,而不在登山的高度和难度,台阶修得平坦宽敞,秋雨这般急厉,外面还有登山客,伞都不打,徒步上山。

    要不是这样,恐怕就是叶满真的按徐槐庭说的那样求了他,他也不会同意这个天气继续带他上山。

    太危险了。

    换点别的法子哄哄吧。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徐槐庭走过比这更泥泞的路,爬过更险峻陡峭的山,暴雨酷暑都不算什么,自然不将这撑死二十分钟的山路当回事。

    但身边还有个小瞎子,考虑的难免多些。

    叶满按了下表。

    「现在时间:十六点十二分」

    在车里又等了十分钟,雨势稍小了些,才下车。

    要是天气晴朗,让叶满慢慢跟着走走倒没什么。

    下了雨,红枫山的路是好走,却难免有些湿滑,天气不好,也不适合慢吞吞散心,徐槐庭提议由他背叶满上山。

    叶满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本来就要麻烦活祖宗照顾着,一下雨,更麻烦了,徐槐庭愿意背他,那是最好的。

    徐槐庭把一些吃的喝的装进包里,提了提,不沉,交给叶满背着,自己在他面前蹲下。

    叶满背着背包,一手拿着伞,小心地爬到他背上。

    他负责打伞,给他们俩遮雨。

    手搭在徐槐庭肩上时,摸到一侧肩膀上湿透了,和另一侧的干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满一瞬间反应过来什么,微微怔神。

    肩上的手掌虚虚搭着,迟迟没有搂上来,担心他摔下去,徐槐庭拍了拍他的屁股提醒:“发什么呆,抱紧了,小心摔下去。”

    指尖一团软肉崩紧了一瞬,徐槐庭琢磨着他是不是下一秒就要从他背上弹射出去,谁知过了那么一下,那坨软肉又慢慢放松下来,乖乖团进了他手心里。

    他是知道叶满有多瘦的。

    被认回去有些日子,也不见长多少肉,总不注意自己的胃,胡乱吃东西,那日车上就是。想起半块面包融入口腔弥散开的味道,他舔了舔唇,想不明白,怎么有人爱吃这么甜的东西。

    人是瘦,偏偏腿根这里肉呼呼的,手掌抬起来的时候,像是陷进了团棉花里。

    一身的肉专往这长了。

    走神的片刻,背后的人缓缓从身后圈住他,被打了屁股也没跑,反倒磨磨蹭蹭把脑袋埋进了他的脖子里。

    他不说话,就安安静静趴着,徐槐庭就觉得胸口发紧。

    走至半途,系统听见叶满闷声跟他说:「统哥你先不要看我。」

    正疑惑。

    只见那埋在徐槐庭脖子上,快要把自己闷死在他身上的人,纠结着抬起头,趴到徐槐庭耳边,软着嗓子,磕绊着说:“里卡多求求你了陪陪我”

    徐槐庭猛地站住。

    横在他的胸前的手纠结得把他的领子都揉皱了,抓抓放放,半晌,背后的人向上攀了攀,凑过来,飞速在他脸上亲了下。

    一触即分。

    徐槐庭眼睛颤了颤,猛然垂低眼睛,掌心控制不住地收紧。

    他用力吸了口气。

    脖子上的那块皮肤,正被一阵过热的高温烘烤着。

    叶满这时候并不想再说话了。

    他也说不出话了。

    开口肯定是抖的。

    那也太丢人了。

    徐槐庭把他用力揽紧了点,嗓音发闷:“拿稳伞,抱紧我,我跑快点,还能赶上日落。”

    跑?

    叶满头脑白了下。

    这可是登山的路,还背着个大活人,成年男性,他还要跑?

    他下意识又搂紧些,不等他回答,徐槐庭已经迈开了长腿。

    他有一身的劲,无处发泄。

    叶满明显感觉到自己抱着的这具身体,像只充满爆发力的豹子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硬得人都硌手,全身上下都迸发着力量。

    徐槐庭三步并作两步向山上冲,无声咧着嘴笑,雨幕后的眼瞳烁烁有光。

    到了山顶,脚落在地上。

    叶满像是踩在云朵里,人还在飘。

    他有点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反正人呼地一下就到了山顶。

    徐槐庭打着伞站在旁边,一只手插着兜,姿态随意,半点不像是才刚背着个人百米冲刺上山的人。

    环顾一圈,对叶满道:“雨下太大了,山里起了雾,什么都看不见了。”

    叶满愣愣哦了声,感觉自己的魂还在山路上飘。

    回过神,他赶紧纠正:“我们不是来看风景的。”

    话虽这么说,但想到没能看见漫山遍野映透的红,他还是有些遗憾。

    不过其实就算没下雨,没起雾,他也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这要取决于这座山到底有没有宣传片里那么红,还要看光够不够亮,总之,还是可能无疾而终,白跑一趟。

    徐槐庭看了看四周,在一个凉亭处脱下外套,铺在凳子上,让叶满坐在这里,打开背包,拿出刚才买的吃的喝的,拆好放到叶满手里。

    叶满:“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个隐蔽点的地方?”

    他们不是上山来捉奸的吗?

    这么光明正大的坐在这里吃吃喝喝是不是不太好?

    叶满有点迷茫。

    山顶最大最显眼的凉亭里,徐槐庭在来来往往都要往这瞅两眼的登山客的注视下,淡定开了罐碳酸水,随意道:“这挺隐蔽的,周围灌木和树很多。”

    视野也好,只要池珏和孟曜敢来,在这个位置,就能第一时间把两人逮个正着。

    不就想给人拍个照?

    让他们老实站那拍就是了。

    他在这站着,他们难道还敢跑了么。

    叶满松口气:“那就好。”

    他方向感不好,一下雨,天一暗,连点光都见不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

    但活祖宗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没问题了吧?

    「统哥,这次肯定成了!」

    系统:「」

    这能成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系统发出心死的声音:「今天天气不好,休息好了,早点回家。」

    叶满在山上等了一个小时,目标人物都没出现。

    实在忍不住了,拿出手机给池珏打电话。

    池珏一接通电话,里面就传来弟弟怨念的声音:“你在哪呢?”

    池珏跟周围的人歉意示意了下,走出会议室:“我在公司啊,怎么了?”想想,温和说:“我今天会早点回家的。”

    叶满:“你——你今天不是要去爬山!”

    “你知道?”想到他这么关心他,私底下一直偷偷关注着他,池珏不由放轻声音,“路上下雨了,正好公司这边临时有点事,就取消了上山的计划。”

    池珏好笑地说:“谁大下雨天会去爬山?”

    叶满语塞。

    “小满?”

    “没事了,先挂了。”叶满又气又恨。

    系统只能安慰他:「天气突然就这样了,谁也想不到,这次不成还有下次。」

    有些细节剧本写的没那么清楚,时间也没精准到具体几月几号几点会发生。池珏今天的行程是系统和叶满一起打探推测出来的,说不准是他们俩搞错了日子,这段剧情本来就不是发生在今天。

    反正不是叶满的错。

    被这么安慰了一下,叶满感觉好多了。

    振奋起来,咬着牙发誓:「下次一定会成功的!」他不信自己真这么倒霉!

    既然已经等不到人来了,天气又不好,稍微待一会,就该下山了。

    下山的时候还是徐槐庭把他背下去的。

    回到山腰停车场,再开车走。

    这时雨已经小了很多,只剩一点毛毛细雨。

    到了山脚超市,车停下来,叶满跟着徐槐庭去买热饮,暖暖身体。

    等待结账的时候,叶满下意识按了下手腕,想知道现在几点了,指尖却摸了个空。

    他又摸了几遍,终于确定,他的表不见了。

    徐槐庭端着热巧,结完账,转头就看见叶满握着自己的手腕,脸色发白。

    “发生什么事了?”

    听见他的声音,叶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慌张地说:“我的手表不见了,来的时候还有的。”

    徐槐庭:“可能是腕带断了,上山下山的路上掉在哪里了。”

    两人折腾着往山上跑了一回,下山的时候六点多,天完全黑了,又下雨,没注意到掉了东西倒也不算奇怪。

    “丢了就丢了,再买块新的。”徐槐庭拿出手机,却发现叶满没有回答他,人还是有些愣愣的,脸色依旧很白。

    他捏着自己的手腕,用力到皮肤边缘泛白都没注意到,不知道疼一样。

    但叶满也不知道如何去说

    那表是池珏送他的礼物。

    他现在也有钱可以自己买,可是可是

    心里难受。

    早知道就不戴出来了,应该放进他的百宝箱里,这样就不会丢了。

    叶满垂下眼睛,不管心里怎么难受后悔,嘴上还是应了声好。

    徐槐庭随意看了他一眼,手上动作停下,想气又想笑。

    “真是服了你了。”他无端叹息着说了这么一句。

    收起手机,拉着叶满坐到超市落地窗前的长桌休息区

    “在这坐着,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他把热巧塞他手里,“我回来的时候,要看到你还在这里。”

    叶满拉他的衣摆:“你去哪里?”

    徐槐庭没回答,只让他保证自己会好好待在超市这边,并说自己很快就回来。

    跟超市这边的工作人员说了两句,指指窗边抓紧盲杖不安张望的漂亮少年,随后就这么一个人走进了夜色中。

    第46章 他在认他的脸 冰凉的手指描摹着他的五……

    活祖宗走了, 剩下叶满独自坐在这里。

    他一动不动捧着那杯热巧,维持着徐槐庭走时的姿势,面朝着那扇对着马路的玻璃窗发呆。

    不时有人从右手边的自动感应门走进来, 到货架上挑挑选选, 结完账又离开。

    每次门打开时,他就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分辩着走进来的人的脚步声。

    这个不是, 这个也不是

    他去做什么,怎么去这么久,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结完一个顾客的帐,收银台那边的女孩往窗边望了望,趁着这会没人,她从收银台后绕出来, 过去拍了拍那个男生的肩膀:“先生, 门口这边一直过人,风一吹进来会有点冷,您要不要去里面坐会儿?你朋友说他很快就回来了。”

    叶满谢过对方的好意, 摇摇头表示不用了, 自己就坐在这里等。

    “那有什么问题, 可以叫我们这边的工作人员帮忙哦。”

    女孩说着, 就要离开了。

    “等一下,”叶满出声叫住她,“徐我朋友, 他还跟你说了别的什么吗?他要去做什么之类的。”

    “这个他倒是没说,他就说让我们帮着照看一下那边那个特别好看的男生。”女孩笑着打趣。

    叶满从小到大被很多人夸过,一向的做法都是借机跟人讨要点好处,对面夸他两句, 他再配合笑好看些,说点叫人听了高兴的话,总能让他如愿以偿。他把这当成看家本领,想的都是能利用这个获得什么,好用就用一用,不好用就再换别的招数。

    或许是因为这一刻想不起来有什么想要的,该算计着谋得什么好处,只剩下一句纯粹的夸赞,叶满难得坦然不起来,心底冒出了些许羞赧,不知道回什么,只能腼腆地笑了下。

    原来活祖宗也觉得他好看吗?他都没说过,叶满还以为对方见识多了,对他的脸免疫了。

    叶满摸了下自己的脸。

    等待的过程是很煎熬的,尤其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的时候。

    叶满把盲杖放到边上靠着,一手攥着杯子,一手拿出手机,点点屏幕。

    语音播报:「十八点五十六分」

    等待的前十分钟,只是有些无聊。

    第二十分钟就开始变得心烦意乱。

    「十九点十六分」

    第三十分钟就开始坐立难安。

    「十九点二十六分」

    到底去做什么能去这么久?

    脑子里开始冒出很多想象和猜测,让他逐渐感到了焦虑和恐慌,心跳开始变快,胸口和气管都闷得难受。

    「十九点三十六分」

    到了第四十分钟,叶满犹豫着给徐槐庭打了个电话。提示音响了五分钟,没有人接。

    他开始犹豫要不要出去找找。

    这么晚了,活祖宗一个人,电话又联系不上,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等待的功夫,外面的雨复又下大。

    叶满伸手去拿盲杖,才刚碰上就收了回来。

    「‘我回来的时候,要看到你还在这里’。」

    他现在这个样子,出去了也是添乱。

    来的时候有人在身边不觉得,现在才意识到,他脑海里无法构建出超市外面的样子。

    他知道门外有一级台阶——之前活祖宗拉着他走过,但踏下这个台阶,走出去,没有了赖以辨识的标志物,他可能就回不来了。

    停车场在哪里,马路是哪边,山的方向,回家的方向,他统统不知道。

    就算有统哥可以帮忙导航,叶满还是因为对身处空旷、黑暗、无人的环境之中的想象,产生了退怯。

    他不敢离开这里。

    察觉到叶满情绪不太对劲,系统也急得团团转:「你别急,我不是跟你说了,徐槐庭很厉害的,他不会有事的,一时半会没回来肯定是让什么事绊住了,再等等,再等等他肯定就回来了。」

    叶满嗯了声,好像听进去了,唇色却比之前更白了。

    叶满尝试着又打了一通电话。

    这次更过分了,直接告诉他对方已关机。

    「十九点五十六分」

    自动门一开一合,这么会功夫,外面的雨势变得大得惊人。

    两个背着硕大背包的登山客从外面急匆匆冲进来,“这边有没有急救箱,还有绳子之类的东西!有人滑到山侧的沟里去了,摔得挺狠,自己爬不上来了!”

    下了大雨,铺了石板的路还好说,两侧的泥土却松软泥泞,不注意就要出点问题。

    红枫山道路两侧的缓坡不算陡峭,也不深,至多姿势没摔好,轻点就是个擦伤挫伤,重点骨裂骨折,但不至于摔死人。

    只是土太泞,没个抓手施力的地方,又不知道伤了哪处,靠掉下去的人自己很难爬上来,路过的登山客注意到有人出了事,二话不说准备搭把手救一救。

    留下几个人在那边照应着,他们俩下来找点趁手的工具。

    了解到情况,超市的工作人员叫他们等等,跑去给他们翻急救箱还有工具箱。

    两个登山客在等待的过程中闲聊:“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这个天,大晚上往树林子里钻,好好的大路不走,唉,这下出事了吧。”

    “可能是丢了什么重要东西,非找不可吧。”

    另一人不赞同:“什么重要东西能有自己的命重要,这不是闹着玩呢吗?亏了这是红枫山公园,没什么太危险的地方,换座山头,这就是真玩命了。”

    叶满在一旁听得脑子一阵嗡鸣。

    摸摸手腕,想起活祖宗走之前自己说了什么,呼吸急促了一瞬,用力咬紧下唇。

    那两个登山客还在说话,忽听一侧传来一阵规律的敲击声。

    盲杖清脆地点在地面上,在他们身旁停下,两人循声看去,怔住。

    “请问,那个掉下去的人,长什么样子?我朋友刚才出去了,可能是上山了,但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收了收过大的嗓门,压下音量问:“太黑了,看不清,就知道是个挺年轻的男的。”

    叶满抿了抿唇。

    两个登山客赶忙道:“你别急哈,这个也不一定就是你朋友,你说说你朋友叫什么,长什么样子,穿了什么样的衣服,带了什么东西,反正尽可能给点特征描述一下,等会我们上山的时候顺路帮你一块找找,喊两嗓子,兴许他就是迷路了,或者走累了在哪歇着。”

    叶满:“他叫徐槐庭,男的,是个混血”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整个人就那么呆楞在那里。

    想再说点别的,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活祖宗长得很高,但到底多高?

    他不知道。

    听说是混血,可这世上混血有很多,他们并不都是徐槐庭。

    眼睛什么样,鼻子什么样,嘴巴什么样,头发是长些还是短些,气质如何,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戴了什么样的表,有什么独特的特征统统答不上来。

    他之前一直没有意识到,看不见了之后,还会有这样的问题。

    原来一件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任何人不需思考就能得知的事情,他却再也不可能知道了。

    身体不知怎么有些发沉,像是有什么扯着他向下坠去,让他大脑空白了刹那,人也有点喘不上来气。

    “还穿了件毛呢材质的大衣”良久,他挤出这样一句干巴巴没多少信息量的描述。

    再多的,就没有了。

    系统焦急地说:「叶满,叶满你冷静点,我告诉你,你跟他们说!」

    但叶满还是很呆,脑子生了锈一样迟钝,被许多事情占据着注意力,接纳着太多情绪,没空听见它的话。

    两个登山客手足无措:“你别哭啊,不好意思啊,那啥,问习惯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哎你有没有你朋友的照片,给我们看一眼。”

    玩户外的总能碰上这种情况,要找人,总要给点鲜明的特征才好找。

    叶满没有哭。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叫他不要哭。

    但也来不及想这件事。

    听他们这么说,下意识拿出手机,随后又想起来,他也没有活祖宗的照片。

    捧着手机,满眼无助地‘望’着他们,低落呢喃:“这个也没有怎么办?”

    这时才迟上一步接收到系统的话,想让系统描述,他复述,却错过了时机。

    超市的工作人员拿着急救箱和他们要的工具过来,顺便帮他们叫了个救护车。

    登山客拿了东西,安慰道:“没事,我们先去山上救人,一会看看这个是不是你朋友,红枫山就这么大,人不会丢的,你先在这等等,不一定会出什么事。”

    两人来不及跟他说太多,拿了东西又折回山上去了。

    剩下叶满,他没有坐回到之前的位置上,握着盲杖朝外走。

    来送东西的工作人员赶忙拉住他:“先生,这会外面又黑还下着雨,您就在这等等吧。”

    “我不走远,就在门口站会。”叶满勉强扯了扯嘴角。

    对方打量了下他的脸色,松开了手,叮嘱:“千万不要走远哦,有需要叫我们。”

    叶满点点头,慢慢走出自动门,站在台阶边缘。

    明知站在这里也看不到什么,更帮不上什么忙,却还是想站在这里。

    徐槐庭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人。

    屋檐下并不挡雨,风吹过去,把人浇透了。

    雨水从他的发尖凝落,从睫毛到挺翘的鼻梁,再到嘴唇都湿漉漉打着颤。

    身后就是亮堂堂又温暖的超市,他却站在光影的交界上,任由雨水落在单薄的身躯上,独自徒劳张望着,眼里始终盛着一抹将碎的湿痕。

    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因而流转起粼粼脆弱易逝的水光。

    心尖倏然发颤,揪紧,沉闷得让人想要撕裂胸膛。

    有一瞬间,徐槐庭感到了一种强烈的要把他保护起来的冲动。

    他不能放着他一个人待在任何地方。

    他应该一直待在他看得见、伸手就能触摸到的地方,不让一丝风雨落在他身上。

    从胸腔中吐出一口滞涩的呼吸,他快走过去,顾不上太多,摸摸他被雨淋湿的脸,柔声询问:“怎么站在这,不冷吗?”

    走近才注意到,他嘴角多了一抹鲜红,是被他自己咬破的。

    徐槐庭赶忙掏兜,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在衣服上擦了擦,“你的表,找到了,果然是腕带断了,掉在路上了。”

    在他想象中,叶满应该会高兴地扑过来,他可以借机再哄他说点好听的。

    但叶满并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

    少年眼睛颤了颤,抬起头,用那双盛着光的眼仰望着一个看不见的人。

    他没有说话,困在眼中的水光也没有碎裂。

    他没有接那块表,而是用一种马上就快哭出来的表情,抬起手,轻轻捧住徐槐庭的脸。

    冰凉的手指在他脸上缓慢移动着,从眉毛,到眼睛,到鼻子,最后是嘴唇,用指尖描摹他的五官。

    他摸得很慢,很细,像是要把他牢牢印在某处。

    徐槐庭慢上一瞬意识到。

    他正在记他的样貌。

    第47章 不要手表了 你不要受伤

    这句话出现在脑海里的一刻, 徐槐庭凝视着眼前人的瞳光先对方一步碎成了无数片。

    他竭尽所能克制着,呼吸却还是禁不住颤抖了起来。

    触碰着他的指尖抚过的地方,带来一阵细小的疼痛, 不够强烈, 却余韵绵长、缓慢地陷落进更深处。

    他定定地看着他,叶满模样认真地摸了多久, 他就一眨不眨地看了他多久。

    看他泛红的双眼, 看他被血晕红的唇珠,同样将这一切深深印在某处。

    徐槐庭抖着手去解自己外套的扣子。

    叶满的表掉在山路上,被暴雨冲刷着,行人不经意踢碰着,或许还有野生动物发挥了点作用,最后滚落到了一个较深的山沟里。徐槐庭身手好, 体能强, 就算表掉的位置不好,要拿回来,对他来说也不算多麻烦的事。

    稍微观察了一下, 选了个平缓的位置滑下去, 再拽着树根爬上来就行。雨天泥土松软打滑, 他尝试了几次, 爬上来的中途还拽断了几节树根,最后总算找到根结实的,让他成功爬了上来, 因为这个,加上黑灯瞎火找了半天,才耽误了点时间,回来得晚了些。

    一上一下, 身上蹭了一身泥,大衣,鞋子,裤子早就脏得不成样子了,狼狈的样子叫人见了得惊掉大牙。

    他自己倒是没多少所谓,头发被雨淋得湿透了,他也只是在路上浑然不在意地向后捋了一把。

    这会还真有些后悔了。

    叶满摸完他的脸,正伸着手去摸他的头发。

    这发型一点都不帅,不想叫他对他的第一印象,是这种狼狈样子。

    “小满。”

    叶满听见面前的人哑着嗓子唤了句,下一秒,他整个人陷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徐槐庭解开大衣,把他裹进了自己的怀里。

    外面虽然被弄得又湿又脏,但里面还是暖和干净的。

    叶满被雨淋湿的身体紧紧贴在他胸膛上,发僵发抖的身躯慢慢软化在他怀里,徐槐庭拉紧了大衣,隔着外套圈住他。

    风声雨声忽然都不见了。

    叶满被隔绝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耳边只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直到这时,他才像是从那种紧绷的状态里缓了过来,落在徐槐庭胸前的手指不断收紧,紧紧揪住了他的衣服。

    叶满的脑袋再想不了那么多,无法去判断这样是不是越界了,也没法思考对方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把自己埋进他怀里。

    片刻,徐槐庭胸前传来强忍着的啜泣声。

    他搂着他,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不是把表给你找回来了,怎么还哭?”

    他这么问,叶满也回答不了。

    所以埋进胸前的脑袋也只是胡乱摇了摇,自己都不知道想要表达些什么。徐槐庭并不是真的想问他要个答案,只轻声哄着。

    怀里的人不动还好,一动就蹭得人心尖发痒。

    心念一动,压着声道:“再哭,我就——”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着呼喊的人声从山的方向传来,打断了他的话。

    “快快快!人拽上来了!”

    三五个背包客齐心抬着那个摔到沟里去的倒霉蛋下了山,间隔上几秒的功夫,救护车也及时赶到,一群人忙活着给人抬上去拉去医院。

    上担架的时候,那人还一边哀嚎着痛死了,一边拉住人说:“谢谢大家伙救命之恩,还有刚才搭手那哥们,帮我也谢下他,哎呦我去疼死了!”

    人让救护车拉走了,这下所有人都能松口气了。

    其中一名登山客扭头,看见超市门口站着个眼熟的身影。

    “哥们,刚才多亏你搭把手,不然我和老刘都得被拽下去,你脖子是不是那会被树枝刮了下?没事吧?”

    走近些,超市里透出的灯光一照,这才发现对方的发色偏浅,侧脸看过来时,轮廓硬朗,线条分明,五官也较为深邃。

    电光火石间,一下想起来什么,哎地一拍大腿:“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叫徐什么庭的混血!”

    “你快找找你朋友,他刚才还在这呢!你都不知道,刚才我们下来的时候在这碰上个小伙子,联系不上你,给他急坏了,那样子比我找不着我老婆还——”

    怀里的人动了动,从徐槐庭胸前钻了出来,从他肩膀处探出半个脑袋。

    “我?”

    说话声戛然而止。

    登山客用力揉了下眼睛,尴尬挠了挠头:“不好意思,打扰了。”

    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对徐槐庭说:“稍微腻歪会得了啊,剩下的留着回家继续呗,你那伤早点处理,小心别感染了。”

    叶满后知后觉明白了对方话里的含义,脸上一热:“不是不是,我们不是——”

    徐槐庭把叶满按回到胸前,自己淡定回道:“谢谢提醒,我们知道的。”

    登山客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摆摆手,背起登山包走了

    事了,热心登山客们该去超市里买东西的买东西补充物资,该开车回家的回家,各自散开去忙自己的事。

    超市这边也很热心给折腾半天的众人尽所能地提供了帮助。

    叶满和徐槐庭坐在靠门口那排座位上,桌上摊着药箱。

    “两位喝点热乎的暖暖吧。”之前那个负责收银的女孩端着两杯热茶出来,徐槐庭接过来,道了句谢。

    叶满正拿着沾了药水的棉签,凑在他面前,让徐槐庭拉着他的手,找到脖子上的那片擦伤。

    还没碰上伤口呢,对方的指尖就害怕似的缩了缩,徐槐庭下意识抓紧了些。

    见叶满抿起唇,无助地望着他,徐槐庭像是能窥见他心里所想似的,安抚着说:“就一点擦伤,不严重,也不疼。”

    少年的睫毛飞速颤了颤。

    和他僵持着的力道渐渐松缓下来,他的手指终于轻之又轻地挨在徐槐庭脖子处的皮肤上。

    叶满谨慎地在那周围触摸,碰上一点伤处边缘,就跟被烫到了一样缩起手指,咬咬唇,继续摸索着,神情专注又认真地凑上来给他上药。

    那模样弄得徐槐庭想笑。

    这点伤哪里就值得他这样小心翼翼的?

    虽然被剐蹭了一片皮肉,但他皮糙肉厚,摔摔打打惯了,更重的伤都不知道受了多少,根本不拿这当回事。

    可他看着叶满的表情,心底忽然就不想把这些话说出来,由着他一副忍耐泪意的表情,又慢又笨地给他处理伤口。

    手指在他脖子周围轻飘飘地摸来摸去,疼倒是感觉不到,只有些痒。

    喉结随着他的动作滑动了下。

    徐槐庭忽地抓住他的手,“可以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

    到他自己,就是随意囫囵着上两下了事。上慢了,都怕伤长好了。

    转头看见叶满嘴边破了的痕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叶满正握着那块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手表发呆,冷不丁被摸了下嘴角,嘶地抽了口气。

    正要躲,被人抬起了下巴。

    “别动,仰头,上点药。嘴角破了好的慢,疼起来,你这几天都不肯好好吃东西了。”棉签沾着药小心地在咬破的嘴角挪动。他猜中了他嘴角疼得吃不下,就会直接选择不吃了,根本不会去想别的办法。

    叶满紧了紧手心,垂下眼帘,没有躲,配合着徐槐庭的动作,让他给他上药。

    上好药,他又不说话了。

    和来时欢快的样子相比,明显的闷闷不乐。

    叶满看起来很活泼,但那些很真心的话,却从来不肯直白的对人讲出来。

    他经常哭,哭得美丽,哭得脆弱,哭得动人心弦。

    可真的很难过的时候,他却又不肯大声哭出来了。

    就那么把泪噙在眼眶里,不哭,甚至连点声都不出地‘看’人。

    徐槐庭余光瞥了他一眼:“腕带坏了,但表还是好的,去换个腕带就行了。”他把他高高兴兴带出来,可不想看着人难过得跟什么似的回去,思索着他是不是正伤心表坏了。

    叶满握着那块他很看重的表,低着头,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徐槐庭心底哼笑了声,也不在意他的沉默。反正他有得是耐心跟他慢慢耗。

    今天不说,明天不说,往后总有一天,会让他把肚子里的话全对着他掏个干净。

    伸个懒腰,正打算说开车送他回家。

    “我不要手表了。”

    徐槐庭动作一顿,缓缓扭过头去看低着脑袋坐在凳子上的人。

    叶满抬起脑袋,寻着他的方向,一板一眼重复道:“我不要手表了。”

    “下次”他捏着手表的力气越来越大,“下次,你不要去了。”

    “我”

    他一脸挣扎,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竟硬是把自己给挣扎出了哭腔。

    “你不要受伤。”

    第48章 下次再接再厉 活祖宗都让他忽悠傻了……

    「统哥, 你能懂吗,我现在心里好难受哇。」

    叶满从来没觉得自己嘴笨过,但不让他说那些天花乱坠的, 他一下又不知道怎么表达了, 急得心里有只猫咯吱咯吱直挠门。

    系统用波澜不惊的语气道:「别说了,我现在比你还难受。」

    完全是一种心已凉透了的语气。

    叶满哽咽的声音变成疑惑:「为什么?」

    能为什么?

    系统恨不得把他面前那个老流氓的样子直接投影到他脑子里, 再给他个镜子照照, 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再叫他看看,对面那个人又是什么表情。

    他这样一副惹人怜爱又伤心得要死的表情,央求对方不要受伤,他是个瞎子,万一对方没忍住, 想对他做点什么, 他都要被人按着里里外外尝了个透彻才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更别说提前躲开——

    「啊!」

    系统发出一声惊叫。

    叶满被他吓了一哆嗦,「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叶叶叶满——」

    「啊?」

    叶满迷茫又警觉转着脑袋, 试图寻找让统哥发出如此声音的恐怖存在。

    有、有鬼?

    也对。

    半夜, 山里, 下着雨

    恐怖的联想发散到一半, 温热干燥的手掌抬起了他的脸,中断了脑内恐怖的画面。

    一整日倾盆而下的暴雨终于在临近深夜时收敛了势头,只剩下点淅淅沥沥的小雨缠绵着落下。

    一阵带着凉气的风掠过面颊, 炙热的呼吸紧跟着贴近了唇畔,叶满徒劳睁大了眼睛,仍旧无法明确知晓对方的动作。

    在那道呼吸有再接近的趋势时,他下意识闭紧了眼睛。

    和他想的不同。

    他先是吻了他的鼻尖, 随后是薄薄颤动的眼皮,最后是额顶。

    每一个动作都轻得像是在触碰院墙外被暴雨摧残得支离破碎的花。

    一根手指压了压他的嘴角,带动了些许伤处,刺痛让叶满抖了抖。

    “啧。”

    那阵萦绕着他的呼吸缓缓撤离,让外界的空气重新涌进来。

    应该是结束了吧。

    叶满睁开眼,把衣摆都捏成了皱皱巴巴一团。

    系统发出了一声更长的叹息。

    叶满无暇细想。

    听见徐槐庭问他:“不想我受伤?”

    活祖宗总是问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他都已经说过了,还要再问,真的很坏。

    “嗯”

    “我不轻易承诺别人事情,因为承诺了就必须做到,对么?”

    “嗯”

    “我现在跟你保证了,凭白在我身上多束缚了一道枷锁,将来我做什么事情都要想着你今天说过的话,想着我答应过你不能受伤,做起事来就不能再无拘无束,不管不顾,嗯”他困扰地沉吟了一声。

    叶满忍不住追问:“这样不好吗?”

    “不好,”徐槐庭说,“万一我一不留神忘了,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违背了对你的承诺,我的良心岂不是要备受谴责,除非”

    “除非?”

    “除非你监督我。”

    叶满愣住。

    “在我忘记答应你的事情的时候及时提醒我,制止我,由你亲自盯着,应该能大幅减少我犯错误的机会,这样不就能两全其美的解决问题了?”

    “避免我前脚承诺完你,转头一不留神就因为什么受点伤,违背了跟你的约定,亏欠了你。”

    “一次两次我还可以想办法还了这笔债,时间一长,日积月累,债台高筑,以至于无力偿还债主先生,真变成这样,你说我该怎么办?”

    叶满张了张嘴,心说这么严重的吗?

    他都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徐槐庭笑了下,把人拉起来:“没关系,你慢慢考虑,考虑好了告诉我,口头保证没个保障,到时候我们还可以签协议,我要是做不到,你还可以拿着合同来找我索赔,放心,保证不让你吃亏。”

    “啊”叶满晕头晕脑应了声。

    “走吧,夜深了,回家了。”

    要回去时,徐槐庭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坏了,屏幕有碎裂的痕迹,怎么按也没反应。

    “小满,你给我打电话了吗?”

    他不说这个事还好,一说,叶满鼻子又酸了。

    他立马控诉道:“打了好几个,你都没有接。”

    徐槐庭摸了摸他的脑袋:“手机坏了,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让你担心了。”

    叶满不动声色蹭了下他的手,嘴上开始得理不饶人叭叭起来:“你都不知道,我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地方,谁都不认识,自己又去不了别的地方,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你还不接我电话,万一你出事了,你让我怎么办嘛,我又不能去找你,我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报警都不知道怎么跟警察说”

    他越说越为自己描述的情况心酸起来。

    “我真的好担心你啊,担心得吃不下喝不下,我好可怜,呜呜”

    要不是看不见,这会他准要从指缝里偷瞄徐槐庭的表情。

    他心底对见多识广的活祖宗会不会吃他这一套有点没底。

    结果出乎意料的成功。

    徐槐庭摸着他的头发说:“是好可怜,怎么弥补好呢对了,我家隔壁那栋别墅最近要出售了,风景不错,买下来送给你?”

    叶满耳朵立起来,在脑海里紧急戳系统:「统哥统哥,他要送我别墅!很贵吧!」

    系统:「还行,也就三块皇家蓝。」

    叶满哭不出来了。

    忍痛道:“不不不不了,其实也没那么可怜,我就说说”

    坏了,他最近厉害过头了,这都给活祖宗忽悠傻了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叶满给池雁打过电话,说了自己要晚些回去,现在要回去之前又打了一通。

    池雁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几句追问下来,就套出了他正跟徐槐庭在一起,就让他把电话给了徐槐庭。两个人说了几句,手机回到他手上,叶满忐忑接起,但池雁并没有说什么,只说让他别玩太晚,分外严肃地告知他在外过夜不行。

    上了车,叶满打了个喷嚏。

    从超市出来时太急,忘记了穿上外套,身上就那么一件,后面一群人乱糟糟的,外套早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在外面站了会,被雨淋得湿透了,好在车里暖风开得足,叶满在心里估摸着,大概过会就能烤干了。

    没过一会,叶满身上的衣服换成了徐槐庭那件黑色高领毛衣,他自己那件套头衫则穿在了徐槐庭身上。

    徐槐庭穿在大衣里面那件,就是在抱叶满时被他弄湿了些,也在这段时间里,靠着体温早早烘干了。

    干脆把两人的衣服换了下。

    叶满一开始还不同意。徐槐庭让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叶满难以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使劲摇头。

    还是徐槐庭按住他,一边说着:“别动,就跟你换下衣服。”

    一边动作飞快地把他那身又湿又冷的衣服给扒了下来,反手把自己身上那件干爽的毛衣套在叶满身上。

    叶满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换好了衣服,顶着被弄得乱糟糟的头发,整个人都有点发蒙。

    很快暖意遍布全身。

    要是一直穿着湿衣服也就那样,穿会儿又不会死,烤烤不就干了吗?

    这下一暖和起来,谁还会愿意再穿回湿衣服?

    叶满安静了会,别扭说了句谢谢。

    说完不忘故作体贴地提醒上一句:“那你别着凉。”

    徐槐庭正把他那件衣服穿到自己身上,他的衣服对他小了些,紧了些,费点功夫。

    闻言挑了下眉:“不然你把衣服还我?”

    叶满立马扯紧身上徐槐庭的衣服,使劲摇头,好像徐槐庭还真能跟他抢衣服一样。

    徐槐庭眯着眼,光明正大打量着穿着自己衣服的人。

    看着看着,忍不住想干脆就这么装麻袋里绑回自己家算了。

    活祖宗的衣服穿在叶满身上大了很多,袖子长,衣摆也长,叶满像是钻进了一条羊毛毯里。

    换上干燥的衣服,吹着暖风,冰凉的身体渐渐回暖,叶满开始困倦得睁不开眼。

    徐槐庭余光看向身侧,叶满半张脸都埋进了他的领口里,整个人团在座位里,睡得很熟。

    回神时,发现自己开错了路。

    这是去他家的路,跟池家两个方向。

    啧。

    心底发出不快的声音。

    不得不在下个路口调转回去

    回家时已经临近十二点,池珏在门口等他。两人走进客厅时,厨房的方向传来些动静。

    秦芳蕊趴在台面上睡着了,被声音惊动坐起来。

    池珏提早半个多小时在门口等着,接到叶满,回来,看见秦芳蕊也在,一时有些那么点错愕,不过很快就明白了些什么,镇定下来。

    秦芳蕊站在那里,有些局促:“小满,你回来了,我煮了点姜汤,等下你要不要喝点。”

    叶满也没想到这么晚秦芳蕊还没睡,心里有些忐忑,没第一时间回应,池珏握了握他的手。

    叶满才说:“嗯喝。”

    秦芳蕊喜悦笑开:“那你先去洗澡换个衣服,我等会给你送过去。”

    叶满回了房间,快速洗了个澡,换下衣服,等了一会,房门被敲响。

    秦芳蕊给他送来了姜汤。

    叶满站在门口,说了句谢谢妈妈。

    秦芳蕊犹豫着,问他可不可以进去坐会。

    叶满疑惑着点头,内心不解:「统哥,她为什么要问我可不可以进?」

    「不该问吗?」

    叶满:「我也不知道,我家比较小嘛,我妈给我在厨房里改了个小房间,没有门,一般都是随便进的,不用跟我打招呼。」

    「我来了池家这么久,都没有人闯进来过诶!」他兴奋地跟系统分享。

    「统哥,我觉得我的百宝箱不用藏起来也可以,好像不会有人闯进来翻我的东西!你觉得呢,统哥!」

    每次折腾着把他的百宝箱翻出来,装好,再藏回去,对他一个瞎子来说也要费不少功夫。

    要不是怕他一走,再回来就没了,他才不搞这么复杂的操作。

    系统嘶地吸气。

    就说他每回在那折腾个什么劲。

    放轻声音:「不用藏,你喜欢可以摆出来,放在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随时摸一摸,怎么都行。」

    叶满犹豫了下,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他还是觉得都装在箱子里更让人放心,不过箱子倒是可以不用找个地方藏起来了。

    喝着姜汤,身体又暖了几分,和秦芳蕊简单聊了两句,没说太多,就说了说白天去了哪玩,见叶满困了,秦芳蕊拿上空了的碗,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早点睡,晚安。”

    叶满点点头。

    系统开始给他念故事,叶满在进修,系统也进修了下,学习了下怎么有感情的朗读故事。

    叶满本来都快睡着了,灵光一现想起来什么,爬起来,把换下来的毛衣拽进了被子,抱在怀里蹭了蹭。

    「统哥,下次再接再厉,肯定会成功的,相信我」

    第49章 等我回来 二哥光知道上班不谈恋爱怎么……

    那块表送去维修, 送回来是三天后的事情。

    之前叶满就很喜欢它,现在更是喜欢得不行了,担心再弄丢了, 他把表收到了箱子里, 跟他的其他宝贝放在一起,关上箱子, 心里踏实了很多。

    早饭时间, 池珏注意到他没戴他送的那块表,以为又出了什么问题,询问叶满要不要再送去修,或者重新买一块新的。

    叶满摇摇头,不想说自己怕弄丢,显得他这人很小家子气, 被大大方方的池珏比下去, 心里主意一转,无辜地说:“我舍不得戴啊,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 二哥总共就送了我两块表, 坏了就没有了呢。”

    池珏:“?”

    谁大半夜委屈得跟什么似的捧着表说坏了, 他说给他买新的, 结果他就开始掉眼泪,非说就要这个不要新的;又是谁修好之后欢天喜地,高呼二哥真好来着?

    池珏被气乐了, 掐他的脸:“你等着。”

    下午叶满就收到了一排新表,有电子的,也有机械的。池珏说机械表他虽然用不上,但有些设计还挺有意思, 让他没事拿着玩,或者听个响也行。

    叶满摸着那些表,暗自咬碎牙齿:「就算他送我再多的表,在我心里,也比不上我之前那块!我可不是那种轻易就会被敌人的糖衣炮弹腐蚀的人,他小看我了!」

    系统:「那你把这些全都砸回到他脸上?」

    叶满:「」

    默默把他的手表装进箱子里。

    系统呵地笑了声。

    叶满不满嘀咕:「统哥你还不了解我吗,你见过哪个恶毒炮灰会把到手的东西再给人吐回去的,我看起来有那么大方吗?」

    就算他用不上,他也不给别人。

    叶满小心眼地想。

    他要全都藏起来,都是他的,想想就开心,晚上睡觉都能笑醒。

    系统无言以对。

    不过等稍晚些,池珏给他打电话,告诉他自己这个月赚到的钱都用来给他买表了,他那家初创公司发展势头虽好,可眼下正是需要资金的时候,他身为老板可供大手大脚花费的钱却不多,唉声叹气着说为了给他买表,自己要过一阵子苦日子之后,叶满就又高兴了。

    茶里茶气地说了两句让他下次不要这样了,说这样他会心疼二哥。

    那藏不住骄傲兴奋的语气,把池珏给听乐了,仿佛能看见他满脸放光,昂着脑袋,嘴角翘起的模样。

    回去工作还时不时想起来这一茬,忍不住摇头浅笑。

    助理小刘端着咖啡过来,见池珏笑眯眯的,好奇问了句老板有什么喜事。

    池珏掩住嘴角,清清嗓子:“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弟弟真可爱。”

    小刘想起了小满少爷,默默咳了声。

    别说小吴偶尔会在工作群里提起一点,虽然很多人没见过,但他们对他们家三少还真不算陌生。

    老板说的,倒也没错。

    “对了,之前有位叶先生来找您,当时您不在,对方留了联系方式,说是您父亲,希望有空能私下跟您见一面。”

    池珏接过那张纸条,上面有串数字,和上次池叶两家会面时留下的联系方式不一样,上次那个号码已经停用了。

    池珏心底的愉快消散了些。

    并非是他不愿意见叶国文,相反,他其实还挺想跟对方坐下聊聊的。

    可上次见面时,叶满很排斥他们跟叶国文说话。

    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池珏皱起眉。

    叶国文当时的表现,就是拘谨讨好地笑着,夸了几句叶满,说这孩子从小就听话懂事,孝敬父母,周围人都喜欢他,就是可怜家里穷,他妈死得早,他自己没能力,没能好好供他读书之类的话。

    除此之外,想更深入的交流些细节,加深了解,都会被叶满带着甜甜的笑打断,然后不动声色地用其他不是很重要的事情转移话题。

    叶满向来很会控制交谈的气氛,很快就用一些自己的趣事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没让人发觉半点异常。

    当时因为两家人彼此都比较陌生,关系又很尴尬,池珏自己脑子也是乱的,所以没来得及多想。

    现在想想,总觉得那时候小满就在有意阻止叶国文和他们交流过深。

    池珏代入了下自己,他长到这么大,都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告诉他,自己爸妈和大哥会不是他的亲人,他亲生父母另有其人。所以哪怕后来知道了有这么回事,心底仍旧是一种不真切的荒谬感。爸妈和大哥应该也跟他一样。

    那么,小满和叶国文之间呢?

    叶国文嗜赌成性,欠了债不负责任跑路,把烂摊子丢给年幼的儿子

    就这样,小满那天仍旧全程都是笑呵呵的,对叶国文除了有点冷淡之外,看不出类似于憎恨之类的情绪。

    缺失的十八年里,不单单是叶满丢失了跟池家人相处的时间,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同样存在一段池家人无论如何都窥探不到、也参与不进去的,叶满的过去。

    纸张上的资料无法诉清一个人每一分每一秒的时光,而叶满,几乎对他的过去守口如瓶。

    他在相处中,将自己的过去完全抹除了。

    人总是难免在对话中提及自己过去的经历,因为那不单单是经历,更是自己人生的经验,对事物看法的由来。

    池珏会说自己习惯早上六点起床,因为很小的时候,睡懒觉会直接被大哥从被窝里拽起来。

    可叶满从不对他们说这些。

    他不说任何有关自己过去的事情,好像他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一样。

    池珏再次重新回忆起当时第一次见面谈话的每一处细节。

    当时叶满和叶国文之间视线交汇时,那种让周围人无法插入进去的感觉是——

    “秘密。”

    有个秘密,将这两个人无形而紧密地捆绑到了一起。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刹那,池珏用力吞咽下口水,连心脏都开始加速。

    之前小满在飞机上的态度也很奇怪。

    他用一种十分冰冷的态度警告了他,明确说了不准他接触叶国文。

    那个人不仅是池珏的亲生父亲,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叶满的‘亲生父亲’。池珏不得不考虑,小满会不会出于对被他抢走自己‘父亲’的担忧,才拒绝自己去接近叶国文。

    叶满不说,他们只能通过他的行为去推测他对叶国文的看法。

    但小满的态度有时又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池珏按了按太阳穴。

    他担心自己私下去接触叶国文,被小满知道了,会惹他发火。

    小刘:“二少,叶先生来的时候有点遮遮掩掩的,像在躲什么人。”

    池珏凝神思索着,回道:“我知道了。”

    一通电话打进来。

    是孟曜。

    池珏看了会,最终挂断了电话

    那头系统则看着美滋滋要求它给他加分的人,冷笑着:「加上了。」

    他怎么不过来看看它像不像分?

    叶满备受鼓舞,做任务的劲头更足了。

    然而不过一会,系统就提醒他,池珏和孟曜之间进度又被扣了。

    叶满听了一脸懵:“我什么都没干呢!”

    不对,应该就是因为他这个表面捣鬼,实则助攻的恶毒炮灰屡战屡败,什么都干成,才导致池珏和孟曜的关系越来越冷淡。

    这个结论一出来,叶满恨恨锤床:“他们这个恋爱,是非要有我这一环不可吗?”

    系统:「你不懂,人都有点逆反心理,就是得有人在中间拦一拦,你越不让他们在一起,他们越要往一块凑,你不拦了,反而没意思了。」

    这下紧迫感上来了,叶满连着好几天都在明里暗里打探池珏的行程

    池珏发现弟弟最近很黏他。

    具体表现为,当他换鞋准备出门时,叶满跟在屁股后面问:“二哥,你最近有没有计划出去玩?”

    池珏随口回答:“没有,这两天公司那边事很多,暂时抽不出空来。”

    过两天饭桌上,叶满又问:“二哥,你忙完了没有?最近有没有约会的打算?”

    “没有,”回答完,池珏狐疑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没跟人约过会,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的流程,随便问问而已。”

    打量着一脸心虚的弟弟,池珏心里咯噔了一声。

    他状若随口问道:“最近有人跟你提过这个?”

    叶满摇头。

    池珏面上没有表现出异常,暗中却又对叶满多留意了几分

    回到房间,叶满气得直锤床。

    “统哥,主角事业心也太强了,他光上班不谈恋爱,咱们怎么办啊!”

    这个破班,他是非上不可吗!

    “他怎么一点发挥的余地都不给我留!他是不是察觉到我要对他使坏,在提前防备我?”

    系统给了他一个微笑的表情。

    叶满想不到办法。

    晚上给活祖宗打电话时,一开口就是哭诉了这件事。

    “他们两个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不偷着出来约会?我还想给他们拍照,这下拍不到了。”

    徐槐庭在那头低低的笑,“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嗯”

    他发出不满意的声调,不肯说。叶满在这边急得上蹿下跳,“徐先生,你告诉我”

    捂着电话,压低声音,小声求道:“里卡多,求求你了。”

    徐槐庭:“我把你哥公司整垮,你觉得怎么样?”

    叶满惊喜地啊了声,心说他怎么没想到还有这招,公司没了,可不就不用忙了。

    但心动了一秒之后,他又迟疑了。

    叶满闷闷不乐道:“还是算了吧,换个别的办法。”

    徐槐庭:“为什么?”

    叶满:“公司倒闭了,好多人都要失业了。”

    想想要是他有这么个老板,也太倒霉了吧,找个好工作多不容易啊。

    他悄声说:“我哥公司福利待遇可好了,我上回偷听到,他们公司食堂午休的时候,竟然会准备八大菜系,甚至还有外国菜!那个厨师,一个月工资有两万块!”

    他的语气充满了惊叹。

    系统觉得他要不是瞎了,估计恨不得现在收拾行李去他哥公司当厨子了。他这个样子,难怪原剧本里说他使劲也融入不进去上流圈子,谁家大少爷成天惦记人家厨师那点工资?

    这么一想,连它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别说电话对面的徐槐庭。

    系统发出无声的喟叹,寻思着自己摊上这么个宿主,统生大概也就这样了。

    可它竟然觉得这样也不坏。

    徐槐庭正在机场,和叶满说了几句,就要上飞机了。

    上飞机前,他对叶满说:“我有点事情要处理,得出去一个月,回来的时候差不多要到圣诞节了,你把圣诞节那天空出来?”

    “我猜你哥和孟曜,会在圣诞节那天出来约会,到时候我陪你抓他俩?”

    叶满:“真的吗!”

    “真的,最近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乖乖按时去医院那报道,晚上给我打电话,知道了吗?”

    叶满握了握手机,点头:“嗯!”

    “那我走了,回来给你带礼物。”

    “里卡多!”叶满紧着叫了对方一声。

    “怎么了?”

    “那到时候,我能不能顺便也拍一张你的照片,就是”叶满不知道怎么说。

    徐槐庭那边沉默了下。

    “小满,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叶满不解。

    活祖宗那头又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他轻轻道:“回来告诉你。”

    第50章 你要对我坦诚 不许骗我

    有活祖宗兜底, 叶满这阵子就开始放心地躺平了。

    每天睡到自然醒,醒来后困倦地由家里人轮流开车送去医院,在助理小吴的陪同和看护下进行眼睛的调理和治疗。

    晚上回来时, 坐在饭桌上, 池爸池妈会问问他情况怎么样了,眼睛有没有不舒服什么的。

    叶满发现最近家里人晚上回来吃饭的频率变高了。

    刚回池家的时候, 家里大多数时间都没什么人, 大哥爸妈都很忙,池珏也忙,但意外的在家的时间还挺多,给了叶满胡搅蛮缠的机会。

    每次都被他闹腾得鸡飞狗跳,等叶满无功而返消停下来,池珏就冷着脸在旁边坐下, 回导师邮件, 回合作伙伴的消息。

    之前,叶满大多数时候都叫周姨把饭拿到房间里吃。

    现在不能了,家里回来的人多, 他就得坐到饭桌上去吃。

    一开始, 这件事对叶满来说是个很累的活。

    他总要绞尽脑汁卖乖讨巧, 想着说什么才能让大家伙高兴, 一顿饭下来,回到房间,脸笑僵了, 人也累瘫了。

    要是只有池珏在还好,他大可以摆臭脸,尽情挑刺折腾人,这个不想吃, 那个不爱吃,不喜欢的统统推给池珏吃掉。反正周姨现在已经被他收买了,周姨现在跟他是一伙的,说好了不会跟爸妈和大哥告状,随便他折腾欺负池珏,也不会说什么。

    但有爸妈和大哥在场,他总想着装一装。虽然他们委婉询问过他累不累,要是累了可以不用一直说话,但叶满总是对这些话保持怀疑,在心里猜测这是不是客套话,不肯真的松懈下来。

    徐槐庭很快就发现,叶满睡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越来越无精打采。

    人也蔫巴巴的,跟被榨干了精气似的。

    有意无意打探:“谁欺负你了?又遇着麻烦了?”

    叶满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这个事。

    哪有人会把自己的心机直接告诉别人的啊!

    自打统哥知道他一肚子心眼,拥有舌灿莲花的本事,都不怎么相信他说的话了,他说什么统哥都要怀疑下真假。

    活祖宗虽然早前就知道了他其实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无害,颇有心机,却对他了解得还不像统哥那么深刻。

    要不然他怎么至今都还没对他的话提起警惕?还能他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叶满发现,每次不管他说得多天花乱坠,都能把对方给唬住。

    再这样下去,他都不忍心骗他了。

    可能就是因为对方太相信他,叶满觉得要是活祖宗也知道他说话时常跟跑火车一样,肯定也会怀疑他每一句话,只要想想变成那样,他就觉得难受了。

    心思毛线团一团一样缠了一百八十圈,他在电话这边哼哼唧唧半天,闷闷不乐地说了句没事。

    “小满,”徐槐庭严肃地叫他的名字,“你在骗我。”

    他的嗓音不再那么轻缓,跟把人轻飘飘地捧在云里一样好听,于是叶满也从那种晕乎乎的状态里掉了下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叶满心里忽地揪了一下。

    “没有!”

    “有。”

    “真没有!”

    “以为离得远,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徐槐庭的声音更低了。

    他好像真有点生气了。

    他生气的时候倒不凶,不是会吼来吼去发脾气的那种,只是收敛其中的情绪,低低沉沉,像是蕴含着一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降下来的风暴,旁人也无从知晓那风暴落下来的样子。

    徐槐庭:“小满,人心隔着肚皮,每个人说的话都带着那么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遮掩,这个世界上会骗我的人有很多,但你不可以骗我,只有你”他声音又低了些,宛若在人耳边呢语:“你得对我坦诚,因为我不在乎那些人在想什么,我不会关心他们想要什么,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了伤可是我想知道你的。”

    叶满收紧手指,似懂非懂,心底却有些奇异的情绪溢出来。他无从分辨,更不知道怎么应对。

    徐槐庭继续道:“你可以对任何人有所保留,对任何人隐瞒自己,但对我你要告诉我你的感受,你的想法,遇到麻烦也要”

    他停顿住,“怎么没声了,你不会是在哭吧?”

    沉重紧绷的语气倏然消散,变为一种隐含无奈和头疼的情绪。

    “没有。”叶满回道。

    隔了一秒,抽了抽鼻子:“但快了。”

    徐槐庭:“”

    “我现在没法抱你,”他不得不哄道:“别哭了。”

    “呜呜呜哇哇哇——”

    徐槐庭:“”

    系统:「」

    谁家水壶烧开了?

    叶满从来没哭得这么——难听过!

    他一边哭,一边坚强的从走调的嗓子里挤出断断续续的话语,把自己最近遇到的问题告诉了徐槐庭。

    徐槐庭这下哪里还有心思听他说什么,左一句“micio”,右一句“caro”的哄着。

    叶满其实没太明白自己是因为什么没绷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哭了。不过他习惯于控制自己,懂得凡事不能太过,往常就是跟人卖惨装可怜,也会控制在一个刚刚好能引起人怜悯,却不至于让人觉得他太可怜,心理承受不了,不如两眼一闭不看不管,这种直接把人吓跑的程度。

    所以他比徐槐庭想得还要快地调整好了情绪,没叫他哄两句,自己就调理好了。

    一个刚刚好招人疼,却又不会让人厌烦的程度。

    这回却不是套路了,完全是本能的技巧。

    叶满捧着电话,鼻腔很重:“那我以后都不骗你了。”

    “但是我习惯不好,一时改正不了。”

    徐槐庭舒口气,提起的心放下,“我会监督你,骗我一回记一笔,回头再找你算账。这次的,先给你记上了。”

    从这次就开始了吗!

    叶满紧张又忐忑的问:“要怎么算账?你不可以打我。”

    “放心,不打你。”徐槐庭回道。

    电话那边的声音莫名变得嘈杂起来,听着像是从室内走到了户外。

    徐槐庭又跟他说了几句,说让他不用总想着哄别人,让他试着跟家里人吃饭的时候随意点,想说就说,不想说话的时候沉默就行了,才挂断。

    叶满对此满心怀疑,但再这样下去,他脑细胞都要死没了,便决定试试这个提议。

    黎明时分,半梦半醒间,床侧凹陷下去。

    “小满。”

    他好像听见了活祖宗的声音。

    但怎么可能呢,对方不是在国外吗?

    叶满刷地睁开眼——自然什么都没看见。

    一个沾满寒意的怀抱从背后拥住了他,徐槐庭疲惫沙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是我,别怕。”

    叶满飞速眨着眼睛,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徐先生?”

    “嗯,”徐槐庭从身后把他搂进了自己怀里,“我一个半小时之后去赶飞机,就抱一会儿。”

    叶满僵持了会,身体渐渐软化下来,让自己窝进了他怀里。

    不对。

    “徐先生”

    埋在他脖子里的脑袋哼了声,“里卡多。”

    “好吧,里卡多,”叶满顺着改了称呼,“你怎么进来的?”

    “翻窗。”

    “窗户不是锁着的吗?”叶满懵着回答。

    “被我弄开了,”高挺的鼻梁深埋进后颈,很累一样,梦呓般呢喃着回复:“没给你弄坏,我技术不错。”

    叶满被噎住了,嘟囔:“那你也不能橇别人的窗户,况且我房间在二楼。”

    他就不怕掉下去摔断腿吗?

    徐槐庭拉过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那你打我吧,乖,我先睡会。”

    叶满缩了下手指,觉得他肯定是拿准他不敢打他。

    「统哥,有人翻我窗,你怎么不叫我?万一有歹徒怎么办?」

    系统除了微笑不知道发什么表情。

    它难道要跟他说,池家早被他床上这个男人派人里三层外三层,日夜不休地保护起来了吗?

    歹徒是别想进来了,老混蛋倒是有一个。

    系统很郁闷。

    叶满纠结了一会,慢慢把手搭在横在胸前的那只手上。

    困意席卷而来,他不知不觉更深地窝进了身后的人怀里,就这么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

    醒来时到了中午,屋子里只剩下了他自己。

    手指一动,摸到了枕头边放着的一只丝绒盒子。

    打开盒子,午间阳光里浓郁得晃眼的红映入眼帘。

    「一枚红宝石戒指。」系统不情不愿道。

    「大早上跑别人床上睡觉的那个没礼貌的男人留下的。」

    统哥一长串形容词,叶满差点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他抱着盒子,嘿嘿乐了起来,“活祖宗真有礼貌,就借一半床让他睡会,他都要给这么贵的借宿费。”

    笑过之后,又有点过意不去。

    “统哥,大家都是朋友,人家临时落脚休息一下,我还要收人家钱,这是不是太不仗义了?”

    这能是人干的事?帮这点小忙还要钱,多伤感情啊。

    过了会,叶满又发出羞涩中带着点迟疑的声音:“我们俩,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这不能是纯粹的合作交易关系了吧?

    他统哥根本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系统:「别想了。」

    「收拾收拾去医院报道吧。」

    叶满:“哦。”

    叶满往医院跑得多了,很快就跟医院里的护士医生混熟了。

    闲得没事还能坐在一起唠唠家常。

    一个阶段的治疗结束,到了安排下一个阶段的时候,他特意提了一句,希望把圣诞节那天空出来。

    负责他的护士玩笑着问:“圣诞节啊,是要去陪女朋友吗?”

    叶满摇头,自信回答:“去干大事。”

    没人说还好,有一个人起了这个话头,他就开始发现周围好多人都在提及有关圣诞节的话题。

    在医院的时候,还听见旁边的人说那天要早点下班,说自己和男朋友从一个月前就计划着那天要怎么约会了。

    听得专注,一个走神,肩膀被迎面走过来的人撞了下,紧接着有人扶住了他。

    “不好意思撞到你了,你没事吧?”是个听起来有些阴柔的男声。

    “啊,我对你有印象,你是池家那位小少爷吧?你好,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我,我姓徐,叫徐启庭。”对方稍作停顿,给他思考的时间,遂即笑道:“不认识我没关系,但你肯定认识另一个跟我一样姓徐的,毕竟,你最近和他走得还挺近的。”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谈谈,”男人凑到他耳边道,“是一些,我猜,徐槐庭不敢告诉你的,关于他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