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好难受 里卡多,你亲亲我
徐槐庭用力按了按他的脑袋, 把他按在自己身上,像是要就这么把他塞进自己的心脏。
怀中的人很冷一样发着抖,一开始还只是一点, 逐渐愈演愈烈, 失控一般,一抽一抽地耸动起伶仃瘦削的肩膀。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身子骨却像是在承担莫大的疼痛一样, 逐渐压弯了脊背,弓紧,蜷缩。
意识到自己竟然因此而感到难过这件事,远比难过本身更令他难受。
当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会委屈,会难受的那一刻起,更深更刻骨的疼痛从身体里穿透了出来, 近乎要将他击溃。
如果他是会难过的话, 那么其他的事情呢?
继续麻木下去不好吗?为什么要叫他发现呢?
他花了那么长时间才筑起的无坚不摧的壳子,为什么这样漏洞百出?为什么还是会叫他被刺穿呢?
叶满抵着徐槐庭的胸膛,死死咬住唇, 哪怕刺痛从唇上传来, 嘴里尝到了铁锈味也不肯松开, 宁愿把呼吸也堵塞住, 也不想叫自己泄漏出一丝声音。
仿佛一旦哭出声来,他就要死了。
不想看,不想听, 不想知道。
只要不去细想,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他就还能和从前一样。
徐槐庭却被这些无声的颤动刺痛了一般,用力咬紧了牙根。
他一下一下摸着他的脑袋, 然后把他更深地压向自己,“没事,可以哭。”
他的嗓子里是极力忍耐却仍旧藏不住的颤声。
“哭吧,别人看不见。”
这话就像是打开了一道闸门。
滚烫的泪水顷刻浸透了他的胸膛,怀中传来压抑已久的呜咽,像是一只流浪受伤的小兽在哀嚎。
叶满伏在他胸前,啜泣慢慢变成号啕大哭。
“我难受我不知道”
“里卡多我好疼怎么办”
“我不知道是哪里,我生病了吗,真的好难受,你救救我”
徐槐庭抚着他后脑的手掌猛地哆嗦了下。
眼眶跟着红了起来。
叶满抬起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一边哭一边哽咽着道:“你亲亲我求你真的好疼”
“我想我想让你亲我”
他抓着他的衣服,仰着脸祈求。
用力抱着徐槐庭的脖子,使劲地攀着他的身体,不得其道地拿自己的唇蹭着徐槐庭的唇。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想要什么,甚至根本不清楚自己这时在索要的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心焦地伸出舌尖胡乱在他唇上一下一下舔着。
哭声被吞没在唇齿之间。
徐槐庭呼吸颤抖着吻他,绵密的痛如同针扎一般,顺着连接处钻进他的骨髓里。
即使唇上的伤口感到刺痛,叶满还是迫切地追逐着他。
徐槐庭圈住叶满,手掌抚摸着他的背,耐心细致地亲吻他,拥抱他,不断回应他的索求。
咸涩的泪水顺着嘴角流进了口腔里,徐槐庭一声一声地叫着叶满的名字,手臂越收越紧,想把人就这么揉碎进骨头里。
两人相拥着躲在贩卖机后,不知过去了多久,叶满渐渐平静下来,抽抽嗒嗒地把脸枕在徐槐庭的颈窝里,用袖子抹眼泪。
脑子清醒过来,根本不敢面对自己干了这么没出息的事的事实。
又是抱着人痛哭,又是那样
叶满狠狠抹了下眼睛,抹到一半被拉住。
徐槐庭抬起他的下巴检查了下,嗓子也是哑的:“再揉眼睛不能看了,回头你哥看你哭成这样,不得杀了我。”
叶满由着徐槐庭把他的手握住不撒开,声音小小的:“我哥不知道我跟你出来。”
徐槐庭嗤地笑了声。
这就一小傻子。
“两位额”王婉尴尬开口,手里拿着两听可乐,小跑着递过来:“那啥,小满,喝点水润润嗓子不?院里给的,免费,不要钱。”
叶满吓了一跳,掩耳盗铃般把脸藏进徐槐庭怀里。
刚才他跟徐槐庭院里的人知、知道了?
徐槐庭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两听可乐,“谢谢,正需要这个。”
他胸前湿了一大块,流了这么多水分,不补点再脱水了。
真不知道一个人身体里哪来的这么多水。
走了那么一秒神,想起之前也是,跟个水龙头一样,一开闸就呜呜泄洪。
还很难哄,越哄哭得越厉害。
徐槐庭想得出神,嘴角被怀里的人莽撞地磕破了,有那么点疼,却不是很在意,甚至还快速舔了下。在冬日午后的暖阳下,手抚在怀中之人的后勃颈上,惬意地靠着自动贩卖机,整个人懒洋洋的。
王婉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今天这日子,周围没几个人路过,不会有人打扰的,那我先走了。”
没几个人。叶满更崩溃了。
——那就是不只一个人知道他刚才干了什么啊!
徐槐庭感觉自己胸前沉了沉,低头看了眼,无声笑了那么一下,对着王婉举了下手里的可乐:“谢了。”
把一罐可乐夹在手臂下,打开另一罐,开口压在叶满的唇上:“喝点,要哭脱水了。”
“才没有。”
叶满就着他的手喝完三分之一,便摇头推拒,徐槐庭仰头一口干掉了剩下的,把空罐子丢进垃圾桶,拉着人往回走。
两人回来时,王婉正在推着吕奶奶回室内大堂。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回来,少年乖乖被徐槐庭牵着手腕走在身后,用拿着盲杖的那只手的手背,揉着红通通的眼睛。
走在前面的男人对她点点头,一行人一起回了大堂。
叶满已经整理好了情绪。
心里还是别扭。
不好跟别人说,便信誓旦旦跟系统说:「我下次不会这么哭了。」
他满是懊恼:「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就没控制住。」
系统:「为什么下次就不哭了?」
叶满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人难过委屈,不就该哭吗?」
叶满鼓了下脸,「矫情,别人会烦。」
「你活祖宗烦你了吗?」
叶满悄悄捉住徐槐庭一根手指握在手里,想挑出点反驳系统的证据,最后有些气馁,又不太情愿似的承认道:「没有。」
系统声音放轻:「我也不烦你,我们都不烦你,所以想哭就哭,没什么的。」
「统哥,你别这样,你这么一说,我又想哭了。」
这点小场面叶满还是忍得住的。
徐槐庭之前的话对吕奶奶认错人这件事没多少改善,吕奶奶该认不清人还是认不清人,依旧会对着叶满叫君君。
叶满还是甜甜笑着哎了声,不过他第一次认真纠正了吕奶奶的称呼,一边给吕奶奶削苹果,一边随口道:“我是小满,奶奶。”
“”
“君君君”
叶满无奈叹气,跟活祖宗抱怨:“你看,我就说吧。”
跟病人计较什么呢。
话虽如此。尽管是这样不值一提、不值得计较,结果到最后也没有被改变的小事,叶满心里却还是久违地轻快了起来。
和吕奶奶的对话大半个下午都是无聊的纠正名字游戏。
即使叶满觉得烦了,反正也没用,放弃得了,徐槐庭也仍然会孜孜不倦的在吕奶奶念错名字的时候出言纠正,好像一点都不会觉得无聊,也不会觉得疲倦一样,说话的语气从头至尾都没有改变过。叶满忍不住又偷偷抓住他的手指。
时间差不多了,两人就准备回去了。
走时王婉在前台那边接电话,见两人要离开,出声叫住叶满。
“小满,是君幸的电话!她说她年后因为升学的事要回国一趟,到时候会来看吕奶奶,还说想见你一面,她说有件事要当面跟你说,我听说你们小时候就认识了,电话还没挂,你要不要跟她说两句!”
徐槐庭本来没太在意这件事。
但他发现上一秒看起来心情还很愉快的叶满,下一秒就那么僵住了。
叶满像是逃避什么一般,连声说着:“不用了,不用了,既然吕奶奶的亲孙女要回来了,那之后这边也用不上我了,我暂时就先不过来了,让她也不用来找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拽着徐槐庭快步离开。
盲杖在地上乱糟糟敲着,那样子堪称落荒而逃,惹得徐槐庭在身后盯着他的背影,轻轻眯起眼睛。
赶在池雁规定的时间,徐槐庭把他送回了家。
到了地方,叶满想走,却发现车门打不开了。
徐槐庭手指敲着方向盘,问他:“小满,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事。”
叶满被这么一问,果然呼吸乱了下。人显得很紧张,使劲摇头:“没有啊。”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样,用力点头:“嗯,没有。”
“哦,原来没有啊,”徐槐庭笑睨着他,“看你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特别重要的秘密,对我也得藏着掖着不能说呢。”
叶满后背一紧,“没、没啊!”
徐槐庭:“你还记得我说过,你得对我坦诚,不要对我说谎,也不要骗我吧。”
叶满屏了下气,“嗯。”
“那么,刚才那句话是真的吗?”
叶满咽了下口水,“是啊!”
音量走调得他自己都看不过去了。
然而徐槐庭却点点头,平淡道:“好吧,我信了。”
他竟然就这么放过了他。
叶满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回到家,发现自己汗都下来了。
第62章 无人回应 快乐过新年
叶满这做了天大的亏心事怕被人知道的反应让系统一阵无语。
「你怎么怕成这样, 吕君幸」系统念出这个名字,发现叶满光是听见这个名字就汗津津地打了个颤儿,更无语了。
「不就七个汉堡, 你不相信你家活祖宗吗, 你觉得他会因为你偷过人家七个汉堡,就跟你分手?」
它记得没错, 这俩人不是在谈恋爱, 有这么谈的吗?
叶满垂下眼睫,语气相当郁闷:“他知道了,肯定会跟我分手的。”
「谁家恋爱像你这么谈,你真的喜欢徐槐庭吗?你完全不相信他,是吗。」
“喜欢啊。”叶满更加郁闷地嘟囔。
系统表示怀疑。
它仔细琢磨下叶满的反应,小心翼翼试探着确认:「应该跟你对皇家蓝的那种喜欢不是一种喜欢吧?」
然后它就看见叶满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当时系统主机就凉了一下。
坏了坏了, 这个贪婪的小骗子根本就是人家给什么收什么, 徐槐庭对他表白了,他就想也没想一股脑把人抓紧,自己却还是糊里糊涂一团糟!
这下别说叶满恋爱谈得提心吊胆, 就是系统也跟着把心悬到了悬崖上。
这要是叫徐槐庭知道了, 这满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小骗子喜欢他跟喜欢皇家蓝是一样一样的!别说叶满会不会被甩, 这会被人家事后算账的吧!
系统又想给它家宿主跪了:「刚想说你胆子小, 七个汉堡把你吓成这样,你怎么这事上胆子又这么大,徐槐庭那是能让你这么随便招惹的人吗!」
这不比偷了七个汉堡严重得多了?要是哪天徐槐庭发现他被叶满玩弄了感情, 这才是真要完了呢!
系统才想说自己可以放心了,这又放不了心了。
“我是没那么清楚这些我第一次跟人谈恋爱”叶满十分心虚地回答。活祖宗对他好,他就想让他一直这样对他好,也不想让他对别人跟对他一样好。活祖宗要成为他的, 叶满要把他圈占起来,谁也不能把他从他手里抢走,就是活祖宗自己也不行。
他真的很可怕。
叶满执拗地说:“那我也不要分手。”
系统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
「你这样我怎么放得下心」
后半句叶满没有听见,池珏来敲门叫他去吃饭了。
池家年夜饭吃得早,到了晚上十二点前还会再吃一顿等跨年。
池家很多年没这么热闹地过过年了,叶满外婆亲自做了几道菜,拿了筷子放到他手上:“尝尝,跟家里厨师做的味道不一样吧。”
也许是有那么点心理作用,叶满还真觉得有股说不上来的饭菜香气,明明用得食材都差不多,虾啊,鱼啊,肉之类的。
他用力点头,外婆见他爱吃也很开心,摸着他的脑袋说以后想外婆的手艺了,叫他给外婆打电话。
叶满想起了吕君幸,那个只有奶奶在身边,却很幸福的小姑娘,产生了些许错位感,疑心自己是在做一场梦。
他用力眯起眼睛,尝试看清周围的景象——这种时候要是能看见就好了,不过努力了一会儿,发现不行,最后还是放弃了。
一直到晚饭结束,周围都热热闹闹的,池珏和池雁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边,负责随时照看着他。
饭后,长辈们问起小辈们的状况,叶满红着脸,给大家展示了自己的折纸技能。
一张纸在他手中灵巧地变换各种形态,不久,一只可爱的兔子活灵活现地出现在手中。他自觉上不了台面,却得到了长辈们的热烈称赞。
池奶奶从他手里拿走那只兔子看了又看:“我们小满手怎么这么巧啊。这么复杂都能折这么好哦。”
外婆拿着那只兔子拍了又拍,发了条朋友圈。
叶满总在吹捧别人,如今被人一吹捧,也飘来起来,被人哄得脑袋发热,亢奋地被爷爷奶奶和外婆簇拥在中心,拿着纸巾干劲十足地奋斗:“我!我还会折玫瑰!”
得到周围人一阵热烈捧场。
池珏在一旁看得直笑着摇头,对大过年还对着电脑不知在忙什么的池雁道:“看,四个小孩。”
池雁抬头看了眼,嘴角扬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池珏:“小满那兔子是挺可爱的,送了我两只,我摆在办公室桌面上来着,我助理每次来都要多看两眼。”
池雁转过头来看着池珏。
池珏一拍脑门,一脸惊讶:“不会吧,难不成大哥没收到过小满送的纸兔子?”
池雁嘴角的笑容掉了下去。
“哎呀,还真没有啊。”那看来大哥要郁闷一整晚了。
池珏暗笑了声。
半夜十一点半,叶满被捧得脑子热得发昏,打算到阳台吹吹风,给自己散散热。
「cpu温度过高,就不好用了,我可不想真被哄成傻子。」叶满嘀嘀咕咕,语气却是轻快的。
一切都很好,甚至好得有点不真实。
「」
「统哥?」
「」
叶满心口沉了沉。
「统哥?你怎么不说话?」
「滋说在」
「统哥?你没事吧?」
叶满竖着耳朵仔细听,心里紧张了下,幸好系统断线时间不长,很快就恢复了。
「信号不太好,我调整了下,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叶满说,「统哥你要一直陪着我。」
「好。」
叶满松了口气。
背后的门被拉开,秦芳蕊身上披着条披肩,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件厚毛衣:“你外婆怕你冻到,叫我给你送件外套。”
“谢谢妈妈。”
送完外套,秦芳蕊没走,跟叶满一样的姿势趴在栏杆上。
很安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叶满听见身旁的人用一种很飘忽的语气说:“我今年五十二岁了,说句实话,人生都走完大半了。”
女人的声音更像是一种低喃自语。
临近十二点,外面遥遥传来一阵爆竹声,辨不清从哪传来的,快将她的声音淹没。
“突然跟我说孩子弄错了,我得换个儿子,我当时就觉得”
她深吸一口气,冷空气直直灌进肺里,让人浑身都像是被冰冻住了。
“麻烦死了。”那语气听起来有点冷漠。
“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怎么不是别人家,非得让我一把年纪搞这一出。”她抱怨着,搓了搓手臂,不敢看身边的人。
低声道:“抱歉,听起来挺伤人的。”
叶满意外没太多感觉,摇摇头:“还好吧。”
秦芳蕊看着灯下的影子:“我有想过,如果是那种丢了孩子,一直找了好几十年,好不容易母子重逢的,估计会当场抱着孩子痛哭流涕,把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吧。”
她终于转头看向叶满,打量着身侧的少年,恍若梦呓:“生你的时候好像挺疼的,我当时以为会记一辈子呢。”
伏在栏杆上,腰越来越弯,忽然整个人埋在手臂里,崩溃般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说:“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叶满被吓了一跳,慌乱拍着她的背。他不知道她在哭什么,好像是件很小的事,又好像是件很痛苦的事。
一墙之隔的另一边,池珏背靠墙壁坐在地上,低垂着脑袋。
池彦荣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叹了口气。
“对不起”秦芳蕊哭着说,“已经错过了会无条件爱你的时候”
叶满拍着秦芳蕊后背的手一顿。
他倔强地抿了下唇,认真地说:“我也不会无条件爱你们。”
他觉得秦芳蕊,或者说池家人说不定一直以来对他误解了什么。
他并不是一个一直都待在空房间里,苦苦等待他们回头去爱他的小孩。
也不是被人告诉这些人是你真正的亲人,就能立马欢欢喜喜迫不及待跑上去跟人相亲相爱的人。
叶满已经长大了。
他有自己的过去和生命线,他早就是一个完整独立的人。他们本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只是在某一个时刻发生了相交,在那之后,叶满仍旧要做叶满。
他不高兴了,他就要用自己的方式对欺负他的人回以痛击;他或许会失败,或许会受伤,但那之后他仍要站起来;他手段不够高明,但他从不认为自己彻底落败了,下一次他收拾收拾,还要再来。
「我们恶毒炮灰都是这样的。」叶满用阴森森的骄傲语气对系统道,「哪怕一切尘埃落定,还会一直跳出来捣乱!」
「统哥!加分!」
系统发出一声喟然叹息,从没一次这么真心地对他说:「嘀。」
它用叶满同款的森然语气道:「我宣布,叶满,你是我们恶毒炮灰届的优秀毕业生了!」
「好耶!」
秦芳蕊怔怔看着他,那个一向表现得乖巧听话的孩子眉毛畅快地仰着,骄傲,迸发着炙烈的生命力。
他早就长得很好了。
她流着泪,哭着笑了出来,轻柔道:“那样也很好。”
他现在的样子就很好。
手机震动了起来。
叶满接起电话。
电话里传来徐槐庭的声音,旁边还有一阵奇怪的声响。
“呜呜汪~”
声音穿过听筒,从墙外传了过来。
“小满,新年快乐。”
叶满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只是想在能看见你的地方跟你一起跨年,等下就走了。”
“那你先等一下!”想起旁边还有秦芳蕊,他压了压声音:“别走啊,等我一下。”
跟家里面的人招呼了声,叶满回房间取上东西,带着它去找徐槐庭。
走出院门,叶满欢快向前一扑,扑进徐槐庭怀里,“这个,给你。”
少年脸红扑扑地对着徐槐庭举起手里捧着的玻璃罐子,罐子里已经积攒了满满一罐子五颜六色的折纸兔子。
“从船上回来之后每天都折一只,攒了好多,都给你!”他献宝似地踮脚凑到他面前。
有那么一会儿,徐槐庭感觉到自己心口有什么饱满到快溢出来了,酸酸软软的,涨得人难受。
他忍不住捧住凑到面前的人,凑过去亲了下,咬了咬:“micio.”
“呜汪——”
有什么在叶满脚边叫唤着。
徐槐庭还在亲叶满的脸,这个人亲起来没完没了,叶满本来还是很羞涩享受的,后面不得不上手推开这个快把嘴和他的脸粘在一块的男人,“你带了小狗来吗?”
“嗯,”徐槐庭拉着他的手,带着他去摸那只大金毛:“导盲犬。”
叶满诶了声,呆呆扭头。
金毛呼哧呼哧地舔他的手掌,痒痒的。
徐槐庭:“先带过来给你看看,才刚培训完不久,嗯,顺便把我也培训了一下,所以你之后要由我来培训了。”
导盲犬的上岗流程很复杂,不仅要培训犬,还要培训人。
叶满没吱声,徐槐庭危险地捏了捏他的耳朵:“不愿意?”
“不是”叶满回答,“里卡多,你会一直很喜欢我吗?”
“嗯”徐槐庭沉吟着。
叶满不高兴地鼓起脸,“你没有后悔药了你知道吗?”
徐槐庭掐了掐他的脸:“笨。”
“汪!”
叶满觉得自己被人和狗一起欺负了。
但这一整晚还是过得很开心。
不知道是不是太开心了,又或许是白天的时候,久违地被人提起了吕君幸的名字,晚上睡觉的时候,叶满又做那个梦。
他已经很久不做梦了。
梦里,还是那个黑漆漆一片,老旧而狭窄的楼道。
空气里的尘土味很重。
叶满一瘸一拐,满头大汗地奔跑。他跑得很急,仿佛有什么在身后追着他一样。
远远地,他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路的前方。
叶满听见自己喊了对方的名字,那名字混淆在混沌的梦里。
他终于拉住了那个人,他甚至感觉能看清对方洋裙上的图案了。
叶满听见了自己雷鼓般震响的心跳,心跳堵在嗓子眼里,他使劲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快报jin”
一只巨大的手掌猛然从背后伸出来,盖住了他整张脸,将他瞬间拖入身后的黑暗之中。
他用一只眼睛从指缝里窥着那道越来越远的身影。
听见一道声音对他说:“嘘,安静。”
叶满猛然睁开眼睛。
汗从脖子上流下来。
他嗓门冒烟地去拿手机。
「当前时间:三点十五分」
他很久没在夜半惊醒了。
房间里安静得令人窒息。
大概过上了那么一会儿,他意识到,系统的念故事声停止了,那声音总是彻夜响着。
叶满保持着半坐起来的姿势,手里握着手机。
发出一句很轻又很虚弱的声音:“统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无人回应。
第63章 一定要完成任务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系统
从床上爬起来, 呆坐了几分钟,期待是自己才睡醒耳朵不够灵敏,抑或者系统正在断线重连。
直到确定周遭只有令人窒息的安静, 叶满急促地喘了口气, 某个念头浮现在脑海里。
——系统消失了。
从某一天开始,一直在脑海里盘旋的声音彻底没了响应, 在心底逐渐清晰意识到这一点之后, 他慢慢开始觉得心脏紧到让人有些反胃。
“统哥?系统?”他尝试着又唤了几句。
还是没有回应。
叶满捏了捏掌心,可能是信号不好,或者系统有别的事要忙一时抽不出空来。
他尝试安慰自己,握着被子重新躺到床上,想装作自己没有半夜醒来,就这样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起床一切就都恢复正常了, 系统会开始叽叽喳喳地跟他说话。
可安静和黑暗实在太过可怕,没有任何动静,他一个人这样孤伶伶躺在床上, 让本不算空旷的卧室也变得令人心惊胆战起来。
五分钟后, 叶满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 拖着被子, 吭哧吭哧钻进了柜子。
拉上柜门,把身体嵌进柜子的夹角里,他才重重舒了口气。
“统哥不回来, 我就不出去。”他靠在柜子的一角,嘴里抱怨着。
他要让统哥看看,它随随便便、一声不吭地离开,会有多严重的后果, 他不给他多加点分,休想让他老实从这里出去!
叶满完全不打算承认是他自己半夜醒来,才会撞到系统不在的时段,准备把错全推到系统的头上。
都到柜子里了,这下总能安心睡觉了吧?
叶满发现自己竟然失眠了。
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这么多年都没有失效过的办法,头一次不见效了。
他只好拿着手机,每隔一会就点点时间,听手机的时钟播报,就这么熬到天亮,整个人都有些神智不清了。
叶满在意识朦胧中听见了咚咚咚的敲门声,被吓了个一激灵,下意识要找地方躲,却发现自己没地方可躲。
柜门被拉开时,他正依靠本能酝酿眼泪,准备应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刺目的光线照进来,他听见了有人在慌乱地喊他的名字。
“小满!大哥他在这!人没事!”
上午十点,叶满没有从楼上下来,池家人以为他昨夜熬得太晚,要多睡会。
到了十二点,还不见人下来,池奶奶去敲了敲门,想叫人起来先吃口东西,再继续睡。房门里没人回应,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熟没听见。
又过了半小时,第二次敲门,还是没动静。
这次叫上了池珏,池珏用力敲,提高音量喊了两声,房间里还是没动静,拧动把手,房门反锁。
“有可能是睡得太熟了。”池珏嘴上这么说,安慰了担忧的奶奶,心里却觉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很快家里人就都知道了,池雁叫人把房门钥匙送了过来,打开房门,叶满不在床上。浴室、洗手间、衣帽间都没人,家里人顿时就慌了。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就这么从房间里消失?”
房间在二楼,不高,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兴许能从窗户翻出去,叶满显然不符合这个条件,他都看不见,哪来这样的身手。
一群人在屋子里转着圈找,最后池珏看向了书架下方半人高的储物柜。
这样想有些荒谬,以小满的身量挤一挤,或许可以。
他大步走过去,用力拉开柜门,一小坨团起来的被角从柜子里面落了下来。
池珏用力屏住了呼吸,皮肤苍白的黑发少年缩靠在里面,像是一副凝固静止的画卷。
他撑住对方倒下来的身体,赶忙通知了其他人——人找到了。
池雁过来,也看到了这一幕,呼吸跟着凝固了下。
屈腿蹲下,把人从柜子里面抱出来,看了池珏一眼。池珏马上颔了下首,快步出门去联系医生过来。
“小满,”池雁声音很轻地唤道,“哪不舒服,跟大哥说。”
叶满其实是清醒的,他只是熬了一宿反应变迟钝了,人也打蔫,很快就反应过来这里是池家老宅,他所防备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
听见熟悉的声音,知道来的人都是谁,他就放松了下来。
那样子还是叫身边人看了心底一紧。
即使叶满说了自己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家里还是叫了家庭医生过来给他看了看,确定确实没出什么事。
叶满靠在池雁身上,有点尴尬地让外婆端着鸡汤喂他,私下直扯池雁袖子,想让他想想办法!
他真的只是熬了个夜,通了个宵而已,不用弄这么大阵仗!
“我来吧,外婆。”池雁可能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从外婆手里接过鸡汤,换成他来喂。
与其掰扯这个,不如快快喝完。叶满不再挣扎了,积极努力地配合池雁的动作,喝完了一整碗汤。
别说,热汤下肚,还真压了压绞在一起的胃,舒服了不少。身体一暖和,熬了一晚上的困意上来,叶满打起了瞌睡。
池家长辈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跑到柜子里去了,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叫人。
池雁示意其他人先别说,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困了就睡会吧,睡醒了该起来吃饭了。”
叶满没精力想太多,胡乱点了下头,补充道:“我在沙发上睡,不回房间了。”
“嗯。”
池爷爷还要说话,被池奶奶掐了一下,手动噤声。秦芳蕊在周围看了看,拿了羊毛毯子和枕头,飞速在沙发上铺了下,叶满倒在沙发里时,陷进了一片暖和柔软的云朵里。
他蹭了蹭不知谁盖在身上的被子,不自觉蹙着眉,一片影子在眼睑处不安抖动着,青色的血管丛冷白的皮肤下透出来,憔悴,落寞。
「统哥?」
「」
统哥真的不在了
醒来时已到傍晚。
叶满还是觉得身体发沉,人反应也迟钝着,脑子里好像一团浆糊。
池雁陪在他身边,说了些什么,他没太听清。
叶满在专注地想事情。
其实早有迹象了,上次任务失败后,系统跟他的联系,就时而断断续续的。
也对。
他握着自己的手。
系统是为了辅助他成为一个恶毒炮灰,维护攻受之间的感情才出现的。叶满任务连连失败,池珏和孟曜的感情也没有进展,系统自然没必要继续陪着他了,会对他失望,放弃他,离开他,只是早晚的事。
叶满越想越入神。
他告诉自己先不要慌,他还来得及做点什么,让统哥回来。
任务,任务一直失败
只要他能完成一次任务,剧情还没有完蛋,还能被扶回正轨,统哥是不是就得回来继续辅助他了?
叶满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他使劲回想着系统对他说过的话,下一个任务节点在哪?是什么?他该怎么做?
无数次对话和交谈在脑海中闪现,叶满思考得直冒汗。
「孟曜找了理由,借着别人之口,邀请池珏去斯瓦尔巴看极光,碰上暴风雪,本来不到一周的度假计划硬生生拖了半个月」
「池珏,孟曜,还有你们一帮子富二代都在,池珏和孟曜经过前几次你的捣乱,慢慢敞开心扉,走得很近,你把两个人的暧昧看在眼里,心里快要嫉妒死了」
「你暗中掐了别墅的电,借口怕黑,打算趁黑把自己跟孟曜关到一个房间,结果你不只阴差阳错把池珏和孟曜关到了一起,还被发现了你歹毒用心的其他富二代,反手设计关进了阁楼里。」
「你一个人,听着阁楼窗外暴风雪肆虐的恐怖声音,又冷又黑地在那里独自被关了整整一个晚上,无论你怎么哭叫,都没有人理你,早上被放出来的时候」
后面的话,叶满无心再去细想。
他只抓住了最关键的几句话:要去斯瓦尔巴。掐别墅电表。关进阁楼一个晚上。
“小满,先吃点东西吧。”池珏盛了点吃的,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道。
池珏见他面色发白,人好似在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模样,让他止不住心慌。
叫了半天不见人回神,他差点就要把人拉去医院,池雁想了想,同时联系了一位有名的心理医生。
结果池珏一起身,却被叶满一把拽住。
终于有反应了!
池珏欣喜若狂地回头,叶满一板一眼地问他:“你最近有去哪度假的打算吗?”
池珏愣住:“没有啊。”
“!”
叶满抿住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没有吗?”
池珏嘶地抽起气,飞速蹲回来,急得直出汗:“有!去哪,你想去哪?”
“不是我想去,是你想去”
“对,是我想去,”池珏改口道,但他马上就傻眼了,“我想去哪——!”
他想让他往哪去啊!
叶满哽咽:“斯瓦尔巴”
“哦对,斯瓦尔巴,我想去斯瓦尔巴——”池珏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喊池雁:“大哥!”
池雁掏出手机:“我叫小李去订机票,斯瓦尔巴在北极。”
池珏:“”
看到那边回复的消息,池雁皱了下眉:“三天后预计会有场暴风雪,不知道会持续多长时间,目前没有我们得赶在天气好的时候走,给我点时间去解决一点问题。”
见叶满神情紧张,池雁语气缓和下来:“放轻松,没有大哥解决不了的问题。”
叶满吸了下鼻子,用力点头。
池珏也松了口气,但马上,叶满又忍不住问:“孟曜不去吗?”
池珏眼睛又睁大了:“去!他去!”
回答完他抚了下额。
不是,关孟曜什么事?小满为什么会提他?
看了眼叶满,少年终于放松了绷紧的身体。池珏原本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咬咬牙,给孟曜打电话。
打了半天,没人接。又联系了几个共同好友。
池珏接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孟曜被他妈关禁闭了。
池珏咬着牙,痛苦看向叶满:“小满,孟曜,他是非去不可吗”
叶满闷声回答:“得去。”
“行,你等着,”池珏冷静地挽起袖子,“我这就去孟家把孟曜绑出来,等我,二哥去去就回。”
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这斯瓦尔巴,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叶满:“?”
那,那也不用绑架吧?这剧情哪里不对劲啊!
拦下池珏,从他口中得知孟曜被孟家关了禁闭,叶满:“”
呜统哥
怎么这样,真没希望了吗?
叶满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瘫坐了会。
忽然想起来什么。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打电话。
叶满认为自己做得很好,他很难受,害怕,心慌,但他努力让自己保持了冷静和理智,并成功找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当电话接通,耳边响起男人熟悉的声音,叶满喊了句:“里卡多”
对面的人呼吸紧了下。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孟曜,被关起来了,他不能跟我们去斯瓦尔巴了”叶满消沉地道。
“你想让孟曜陪你们去斯瓦尔巴?”徐槐庭从他断断续续的话捋出了线。
没头没尾,也没说他为什么想要孟曜去斯瓦尔巴,就这么一句。
但徐槐庭也没问,只说:“我当什么事,谁说孟曜不去了。”
叶满:“会去吗?”
徐槐庭笑道:“会啊。”
“别哭。”
第64章 朗伊尔城 暴风雪将临
斯瓦尔巴群岛, 朗伊尔城,世界最北的城市。
大年初三刚好是北极圈难得的晴朗天气,很快这里将要迎来一场暴风雪, 飞机赶在天气变化前降落在朗伊尔城机场地面。
一月份, 北极圈正处在极夜中,落地时刚好赶上极夜里稀有的蓝调时刻, 天空呈现出一种幽邃静谧的深蓝色。
孟曜身上穿着在家待着时穿的那套单薄的居家服, 裹着飞机里提供的毛毯,走出机舱,被极圈冷风吹了个哆嗦。
雪粒啪啪糊在脸上,距离他以为自己被对家政敌派人闯入家门绑架三十多个小时后他终于在一阵恍惚中意识到,他被自己小舅绑到了北极。
——度假。
孟曜想张嘴喊两声,声音没发出来, 被雪粒灌了一肚子, “咳咳咳咳咳——”
“再穿件衣服吧,别冻感冒了。”他听见竹马温润关切的嗓音,拽紧毛毯, 觉得小舅到底是亲小舅, 还是在乎他外甥的终身大事的, 为了撮合他
孟曜绷起脸, 准备冷淡地迎接竹马的关怀。他这些日子都没有理他,孟曜也是有脾气的人。一转头,却看见池珏背对着他, 正一脸心疼地把一件外套围在弟弟身上,压根没往他这边看。
孟曜:“”
冷着脸,伸到一半的手拐了个弯缩回毯子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他热心肠的小舅正状似随意, 一脸若无其事地把自己的爪子伸进池家弟弟的羽绒服袖子里,握住对方的手。
他甚至看见池家大哥的那张人工智能脸出现了一秒的裂痕。孟曜可以肯定,池雁绝对看见了他小舅的动作,他小舅也知道池雁看见了,证据就是徐槐庭对着人家大哥微笑了下,很礼貌的表达友好的微笑。可池雁不一定这么理解。
孟曜怀疑池家大哥挽起袖口不是因为热,或是想松快一下,而是准备把拳头嵌进徐槐庭的脸上。
但最后这些火星子全熄了火,几人暗流涌动,面上和和气气,什么都没做。
叶满这几天都睡得不好,等待结果的过程总是很煎熬,又坐了这么久的飞机,叶满根本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
他说要来斯瓦尔巴,可真到了斯瓦尔巴,又显得兴致缺缺。这很不对劲,但周围的人没有一直追问他原因,他说想来,就陪着他来了,只希望他开心起来,并不追究其他。
如果是平时,作为资深气氛组,叶满不会做这么扫兴的事,他这会儿是真提不起一丝力气捧场。
叶满没事的时候就在心里叫叫系统,依旧没有回应。
徐槐庭碰了碰他冰凉的脸:“我们到朗伊尔城了,医生说了让你保持情绪稳定,最好不要起伏太大,大喜大悲对你的眼睛不好,高兴点,有什么想要的跟我说。”
叶满:“你怎么知道?”医生说的这些话,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徐槐庭勾着唇角自得道:“我什么不知道?只要我想,我什么都能知道。”
戳脸的手指用了点力,指腹陷进一团软乎乎的肉里。
“吹牛,”叶满伸手把作乱的手指拿下来,握在手心里控制住他,小声叫嚣:“而且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
徐槐庭扬了下眉,上手帮他理了理被风刮乱的围巾。
低头凑近时,叶满听见他用平静的声音问:“我不可以吗。”
“什么?”
“侵犯你的隐私。”
几个字被他说得很是平静寻常。
叶满心脏跳了跳,把下巴往围巾里压了压。
良久,回道:“可以。”
他脸颊微红,闷闷的声音从围巾下传来,要不仔细听,可能会被忽略掉。
既然是男朋友,想了解他的病况当然是没问题的,可他总觉得徐槐庭刚才似乎在说的不单单是这个,还有些别的。
具体是什么他也不清楚,只是一种直觉。
徐槐庭接着道:“我有许可,那就不是侵犯,而是在行使我的权利,指控驳回,并且我要求,控方下次要主动配合我行使权利。”
“你愿意配合吗?”徐槐庭问。
叶满想了想,回答:“嗯。”
说话的时候,徐槐庭正一本正经地帮他把围巾解下来,重新再系一遍,许是他之前自己围得真的很凌乱。徐槐庭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脖子,叶满觉得痒,躲了下,徐槐庭低低说了句别动。
“围巾乱了,又得重系。”
叶满只好让自己忍耐着那股不轻不重的触碰,控制着自己的本能,让自己不要动,也不要躲,忍得很辛苦。
那还是不要再来一次了。
系围巾这个过程让叶满觉得有些煎熬,脖子这块的皮肤不常经历摩擦,平时除了洗澡的时候,鲜少有人会没事摸两下自己的脖子。少经触碰的皮肤,就格外敏感些。
徐槐庭指腹蹭过的时候,总能引起指尖一阵细小的颤栗。
他看着叶满,少年正暗自尝试控制自己的本能反应,失败几次之后,他萌生出了逃离的念头。
但现在,叶满不得不努力违背自己的本能反应,让自己更贴近他的掌心。
“嗯?”脖子上的手指忽然用了点力气,叶满迷茫抬头,徐槐庭动作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下,紧接着便笑着说:“我手劲大,没控制住力气,弄疼你了?”
叶满更迷茫地摇头,迟疑道:“不疼”
徐槐庭:“那我注意点,要是一不小心弄疼了就跟我说。”
叶满:“哦。”
系个围巾而已,还能怎么疼。
果然,后面徐槐庭都控制得很好,只偶尔会不小心碰两下,在叶满能承受的程度之内。
他们两人凑在一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都刻意压着声说,在户外呼啸的风声里,站在旁边的人也只能听见只言片语。
池雁走过来打断他们:“车来了。”
这会功夫过去,叶满心里轻快了些,不再像之前那么压抑了。
他在心底给自己鼓了鼓气。
之前失败了就失败了,这次他一定要成功。
就是有个问题。
剧情里有个富二代们的剧情
徐槐庭加上池雁,应该也算是富二代们吧?
叶满和徐槐庭还有池雁先上了车,孟曜落在后面,池珏说忘了个东西回去拿。
到这次要住的别墅的时候,池雁注意到孟曜身上多了件羽绒服。有点眼熟。
看了池珏一眼,没多说什么。
进了房子里,到了分房间的时候,池雁身上的冷气更足了。
他们这群人在朗伊尔城住的别墅是徐槐庭准备的,池雁忙着沟通航班的事,没来得及抽出手管这个,等那边问题解决好,这边住宿就已经被解决了。
由于是叶满临时起意,行程太赶,需要解决的问题也多,没必要在这点小事上纠缠,池雁也就默认了徐槐庭插手。
现在问题来了。
别墅足够大,足够宽敞,但除去阁楼,房间只有四个。
然而,他们有五个人。
孟曜:“以前学校组织游学的时候,我和小珏经常住一个房间,我们俩一起就行。”
叶满心下一凛,“不行!”
他俩都要住一起了,还有他什么事?他就负责去锁门吗?这不对啊!
他赶紧去拽池珏:“我!我跟二哥住!我们俩也经常一起睡!”
其实没有很经常。
初一那天早上,叶满被家里人发现睡到柜子里去了之后,晚些时候,解决了去斯瓦尔巴的问题,池雁跟他谈了谈。
叶满不想细说,他一口咬定就是自己的一点小习惯,让他们不用太放在心上。
他虽然会害怕,可是他自己就能用很简单的一招解决问题,不需要别人多操心。
池雁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最后还是被他问出了原因。
叶满不太情愿地告诉他:“我害怕。”
“怕什么?”
“”
“钻到柜子里睡就不害怕了?”
“嗯。”
这个回答让池雁沉默了许久。
叶满一个人过惯了,遇到问题第一反应是自己想办法解决,而不是找家里人帮忙。
他甚至不想让人发现他遇到了困难,试图一个人在背地里把问题抹消,然后一脸轻松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让人看不出半点异常。
他要看起来很快乐,那样才会惹人喜欢,没人会喜欢一个总苦兮兮的人,哭也必须懂得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小满”池雁发出一声很长很长的叹息,捏了捏鼻梁。
叶满以为自己要挨骂,他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池雁什么都没说。
当晚,是池珏来陪着他一块睡的。
“别去睡柜子了,睡柜子不舒服,我陪你,有事叫我,好吗。”
叶满本想拒绝,却没能说出口。
这一晚,他心里还是因为牵挂着他统哥的事很乱,却没有再因为害怕跑去钻柜子了。
半夜被噩梦惊醒时,池珏跟着醒了过来,他之前不知道叶满晚上会做噩梦,如今才知道些情况,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便隔着被子轻声安慰,直到叶满再睡着。
睡意朦胧间,叶满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
原来晚上害怕的时候,是可以叫人来陪的啊。
尽管只睡了这么一晚,叶满熟练地说得好像他跟池珏关系多好,好到天天在家都住在一起一样。
他隐隐觉得池珏不会拆穿他的小把戏。
事实也是如此。
池珏也觉得这个安排可以。
徐槐庭觉得不可以。
他要笑不笑地伸手扯住叶满的后领,把扒在池珏手臂上的人给拽下来,对因他这一举动皱起眉的池雁道:“无意冒犯,不过小满和池珏不是亲兄弟吧,他们俩没有血缘关系,也没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情谊,池珏跟孟曜还有过婚约,嗯直接住一起,不好吧。”
池雁冷笑了声:“不跟小珏住,难道跟你住吗。”居心叵测。
徐槐庭笑笑:“放心,我也避嫌。”
池雁面色沉了下,孟曜看他的眼睛都瞪大了,心里一阵惊叹。
真清清白白没嫌,哪里还需要避。
他这话他这话
叶满吞了下口水。
头皮要炸了。
心里清楚这次出来是为了叶满,虽然气氛俨然有些怪异,却没人真起什么冲突。
池雁和池珏知道不能放着叶满一个人住,最后确定了是池雁跟叶满住一个房间,其他人各自一间。
说话的功夫,外面的天气已然不太好了,风卷着雪拍得窗户直响。
叶满心说,要是成功的话,他会自己在阁楼里度过一晚,并不会跟任何人住一个房间。
心里有些没底。
因为会把他关进去的富二代们的位置,被池雁和徐槐庭替代了。这次事发突然,叶满不清楚书里那些富二代说的都是谁,也不可能临时叫来那么多人。
那么,大哥和里卡多会把他关进去吗?
要是知道他要使坏的话叶满拧着自己的衣摆,垂落的睫毛不安抖动。
里卡多
今晚过后,会跟他分手吧。
他真的没办法了。
不这么做,统哥怎么办呢?
叶满的手越绞越紧。
“冰箱里提前囤了些吃的,”徐槐庭对叶满说,“还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得赶在暴风雪来临前买好。”
“岛上有座世界种子库,收集了世界上所有的种子,据说要是有一天末日来临,这就是全人类的希望,种子库建筑外面的玻璃会呈现出一种很漂亮的绿色的光,等天晴了,带你去看?”
叶满嗯了声。
心里却想着,天晴了,他就要被他气走了。
第65章 极圈漫长的夜 该到我了
别墅没有安排厨师, 暴雪天里,在一个人口两千多人的极北小城里点外卖更不现实。
孟曜打开冰箱,看了眼满满登登的食材, 从旁边取出一罐饮料递给池珏, “我不会做饭,拌个沙拉?”
池珏也不会。
他们俩从小到大都没机会碰这个。
大年初三跑到北极吃蔬菜沙拉, 想想都觉得有点大病。人都到北极好几个小时了, 孟曜还是有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早知道把家里的厨师一块带过来了。”
徐槐庭脱下外套挂在门口,挽起袖子,拿起厨房里的围裙穿上:“我来吧。”
孟曜惊讶:“小舅你会做饭啊!”
徐槐庭微笑:“几岁就会了,手艺非常好,中的西的都会点。”
看他这不动声色孔雀开屏,打算大展身手的模样, 池雁第一反应是看叶满。
叶满心里藏着事, 对外界的反应就迟钝了许多,一个人裹着毯子,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 专注地想着今晚要做的事。
别墅里只有他们五个, 除了孟曜, 剩下四个都是叶满熟得不能再熟的人, 因而他很自然地放松着发起了呆。
见叶满没关注这边,池雁无声冷笑了下,看来某些人心思白费了。
“不劳动徐先生大驾, 我来就行。”他也撸起袖子,往厨房走去。
面对徐槐庭,池雁气场没有弱上一分,礼貌道:“毕竟这里有我两个弟弟, 身为大哥,不好一直劳烦外人照顾他们。”
外人二字被他加重了些,听上去仍是波澜不惊的态度,和徐槐庭对视时,眼底却蕴含着一丝冷意。
池珏:“哥,你会做饭?我怎么不知道?”
池雁打开平板放到支架上,看池珏的眼神像在看傻子,“有菜谱,照着做就行。”
孟曜站在徐槐庭右后方,因为那句外人后背直发凉。
本来嘛,他和池珏的事早过了明路的,池雁不太喜欢他,但也没那么反感。
然而想到自家小舅跟池家弟弟的事,孟曜绝望地发现自己再也没法坦荡地面对池家大哥了。
都怪他小舅!
徐槐庭不是很在意池雁话里暗中带刺,微微笑着:“‘大哥’说了算。”
孟曜头皮麻了下。
偷偷看池雁,发现池雁脸果真又黑了几分。
徐槐庭根本看不出来不对一样,自然搭话道:“我帮你打下手,两个人一起,节省时间,不然小满他们恐怕得饿一阵才能吃上饭了。”
后半句话拿捏住了池雁的软肋。几人走得匆忙,路途遥远,坐飞机也没什么胃口,都没怎么吃东西。
要池雁一个人现学着忙活五个人的饭,必然要花更多的时间,尽管池雁不太乐意,也只能默认了徐槐庭的提议。
两个男人在厨房里忙活起来,池珏招呼了声,说去整理行李。
不知不觉中,客厅和厨房这边就只剩下叶满,徐槐庭,和池雁三人。
学做饭没有池雁想得那么容易,不是照着菜谱放就行,趁着池雁跟食材打架的功夫,徐槐庭拿着热好的牛奶去了沙发那边。
“冷吗,喝点热的。”
叶满的全部精力都用来想事情,听见有人跟他说话,伸手接过牛奶就要喝。
徐槐庭眼疾手快地盖住杯子:“晾一下,还烫着。”
叶满愣愣点了下头。
徐槐庭背对着厨房的方向,弯着腰,背光下,影子笼罩着沙发上团成一团的人,忽然说:“有事可以跟我说。”
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叶满有那么一瞬话都到嘴边了,但最终还是沉默着摇头:“没事。”
徐槐庭看了他一会,扯了下嘴角:“行。”
转身回了厨房。
最后大多数工作还是徐槐庭做的,池雁难以理解菜单上的差不多、适量之类的词汇,中途就陷入了混乱。
晚饭后,屋外风雪愈大。
叶满听着那呼啸的风声,心跳快得让人反胃。
他本想等所有人各自回房间休息之后,再偷偷溜出来给屋子断电。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池雁和池珏今天忽然话很多,吃完饭不急着回房间,非要拉着他谈心。
叶满满头大汗地被围在中间,一边急得快窜上房顶,一边还要装正常,跟其他人聊些有的没的。
无论他怎么暗示散伙回房间休息,这帮平日里个顶个聪明的人,今天都跟被降智了一样,死活听不懂。
「当前时间:二十一点十八分」
叶满坐正身体:“时间不早了,该——”
“该到午夜场了。”徐槐庭接道。
叶满有点傻眼。
听见徐槐庭问他:“难得出来度假,不好好玩个通宵怎么行,你说是吧?”
他垂死挣扎道:“不”
“还是说你有别的事要忙?”徐槐庭给他掖了掖毯子,“没关系,有别的要忙可以说。”
“”叶满不甘心道,“没有。”
“好。”徐槐庭笑着说了这么一句,使唤孟曜去找些片子放。
“外面风雪太大,信号不好,幸好我早叫人下了些电影。”他解释道。
孟曜任劳任怨查看了下,诶了声:“都是惊悚片啊!”
“我看看,这有《绝命度假小屋》讲的是一群年轻男女去雪山小屋度假,遇上电锯杀人狂的故事”
“《阁楼惊魂》、《地下室鬼影》”孟曜把片名念了一遍,“你们想放哪个?”
在场几人都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池雁甚至会分析里面的道具和拍摄手法,这种片子对他们几人来说看哪个都差不多,最后就把决定权交给了叶满。
叶满心思根本不在这个上,随便说了个。
况且,电影还是搭配画面看才有意思,光听声音总让人感觉欠缺点什么。
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情况跟他想得不一样。
叶满左边是池珏,徐槐庭坐在右边的单人沙发上,伴随着急促紧张,令人心惊肉跳的音乐,身旁人悠悠道:“电锯杀人狂把别墅的电闸拉了,悄无声息潜入了别墅。”
“他这会儿就藏在角落的阴影里,拿着电锯,举起来”
当啷。
叶满抖了下,拉高毯子,把脑袋埋进去。
徐槐庭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不好意思,没拿住,遥控器掉了。”
起身时,正对上把脑袋从毯子里钻出来的少年委屈的脸。
他没说话,表情里却写满了控诉。
徐槐庭看了好一会,才慢慢直起腰。
这个电影听得比叶满想得更心惊胆战,他还以为光听声没什么感觉呢,但搭配上身旁人时不时插入的旁白讲述,让他脑海里充满了各种画面,被吓得一愣一愣的。
「当前时间:二十二点五十四分」
叶满等不下去了。
一道颤巍巍地带着点哽咽的声音从他们之中响起:“你们、你们不休息么”
片刻,叶满听见有人软着声儿对他说:“不看了,休息了。”又问他:“想让我们都回房间?”
叶满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嗯。”
他累了困了自己回房间休息就是了,非要其他人也必须全回去,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要是他们问他原因,他该怎么解释?
但他想的审问没有到来。
他说想让大家都回房间,他们就真的都配合着回去了。
“回了房间还要做什么?”池雁带着他进了他们今晚住的房间,看着叶满问。
“大哥去洗澡”
身前久久没有动静,过了会,有人走进了旁边的浴室,里面响起哗啦啦地水声。
叶满在门口呆站了会,不知怎么,鼻子更酸了。
来不及再想了,机会不等人。
统哥还等着他呢。
他狠狠抹了把脸,拿着盲杖,静悄悄溜出了门。
几秒后,浴室咔哒一声打开。
衣着整齐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他们做饭的时候,叶满提前假装无意,问出了电闸的位置。
以往还有系统帮他看路,这回系统不在,全靠他一个人摸索着寻找。
简简单单断个电,都变得充满了困难。
首先他要拿到工具箱,找到里面的钳子。
他轻手轻脚地往之前确定好的位置走,马上就快要到了,耳边忽然响起椅子挪动的声音。
叶满飞速蹲下,藏在沙发后面,捂住自己的嘴巴。
不小心踢到椅子的池珏:“”
他打开客厅的灯,在茶几上胡乱翻找,自言自语:“我手机呢?奇怪,刚才就落在这了啊?怎么找不着了!”
“找到了,原来在这啊,我得赶紧回房间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忘了关灯。
叶满松了口气。
没发现他。
找到之前确定好的工具箱的位置,一摸,空的。
叶满不敢置信地又摸了摸:“怎么没有了,之前就是在这的啊?工具箱哪去了?”
楼梯上,池雁看着念叨着工具箱,在柜子里摸来摸去的弟弟,又看向躺在他右脚边不远处的工具箱,微闭了眼。
拿出手机。
叶满正急着,手机响了,慌里慌张地掏出来,发现是池雁给他打的电话。
「小满,浴室水管出了点问题,你要是有空,帮我取下工具箱,你走到储物柜面前,向右后方摸一下,就能找到了。」
不等叶满回答,那边就挂断了。
手往后一摸还真是。
心底的酸楚刚涌现出来,就这么被中途掐断。叶满尴尬地挠头,拿上钳子,去找电闸。
他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向着电闸进发。
心底时刻防备着中途再出现其他阻碍。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了,屋里的灯忽然灭了。
叶满低头摸了摸自己手里钳子,又面向电闸的方向,流露出迷茫的神色。
徐槐庭的站在不远处,声音懒懒道:“就说刚才灯怎么一闪一闪的。”
他拨了拨电闸,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原来是风雪太大,电路受损,停电了。”
叶满咬住唇。
然而徐槐庭好似没看见他一样,从旁走过,“回去睡了。”
叶满独自在那站了一会,又用力揉了把眼睛,跌跌撞撞摸索着找到孟曜的房间。
孟曜打开门,僵硬地看了眼叶满身后,硬着头皮问:“弟弟,是你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满:“没电了。我害怕,你能不能”
孟曜浑身打了个激灵,惊恐得差点给他跪了,大声道:“害怕是吧!我带你去找我小舅啊!我跟你说,我小舅可厉害了!拳打厉鬼,脚踢杀人狂!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压低声量悄悄跟他打商量:“弟弟,给条活路,你想让我办什么事,我给你办就是了。”
叶满也很急:“你去那个房间,去那!”
他指着隔壁。
孟曜一看,竟然是池珏的房间。
有点不好意思,“这不好吧,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你大哥会生气,这”
叶满快急哭了,把他往那边推,孟曜又看了眼他身后:“行行行,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但如果你二哥锁门了,那可不关我事——”
把手一拧,门开了。
池珏面无表情站在门口。
孟曜:“”
池珏无声让开路,不等孟曜开口,他就被拽了进去,咚地关上门。
叶满从身上摸出提前藏好的钥匙,从外面锁上门,靠在门上坐了会。
周围安静得吓人。
没有人来关他。
统哥没说他是怎么被发现的,叶满也知道不了那么详细,只能照着答案一步一步地复刻。
没关系,他想,统哥说了,中途出了点差错也不要紧,只要最后结果对了就好。
他还没有失败。
叶满从地上爬起来,往阁楼上走。
去阁楼的楼梯有些抖,他走得磕磕绊绊,楼梯尽头就是阁楼的门。
没有人来关他,他就自己把自己关进去。
打开门,一股陈旧的霉味从里面传来。
里面很黑很黑,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那里对他是完全陌生的空间,叶满试图用自己半吊子的视力捕捉一丝光线,却什么都没有。
要在这样的地方一个人待一个晚上吗?
他产生了一丝怯意,脚跟后退了一步,但很快,他就咬住牙关,逼自己走进去。
没关系。一个晚上而已。
只要熬到太阳升起,一切就都结束了,统哥会回来。
但他很快就想到一个问题:太阳不会升起。
极圈的夜很漫长。
其他人什么时候会睡醒,会发现他在这里?
真的会有人发现他不见了,来这里找他吗?如果他求救的话,是会像统哥说的那样被无视,还是会有人来
叶满握着门把,手停在上面。
然而,下一瞬,他听见了黑暗中响起一声微小的锁扣弹起的声音。
门被反锁了。
不是从外面。
从里面。
徐槐庭手臂越过叶满,拧上锁,将他们两个反锁在了阁楼里。
“还有吗?”他语气平静地问。
叶满睁大了眼眶。
徐槐庭抵着门板,看着身前背对着他低着脑袋的人:“没有了的话,该到我了。”
第66章 阁楼炉火 那是真的好可怜了
叶满觉得自己此时该心虚, 该害怕,该忐忑。
他有充足的理由,担心自己在今天之后会被当成是精神有问题, 送去精神病院关起来。
在这里被人当场捉住, 说明自己一整晚的忙碌都被人洞悉了个一干二净。
在他们看来,他应该是很无理取闹, 又不可理喻的。
大过年要求跑到北极来, 一路上都不肯给笑脸捧场,净做些没头没尾的奇怪事。
不够懂事、不够体贴、不够善解人意。没有用处,提供不了任何价值
还要麻烦他们陪着他胡闹。只会给人添麻烦。
他有太多的理由为自己当下的处境感到惊慌。
可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却就这么逆着常理和直觉,缓缓降落。
熟悉的体温从背后环绕着他,迟来的酸楚委屈蔓延进四肢百骸。
叶满没有转身去看徐槐庭, 就这么保持着背对着他的姿势, 脑袋靠在门上,像是全身力气都被猛一下抽空,绷紧的双肩蓦然松懈下来。
阁楼还是那样黑得不见光, 叶满却不再害怕得说不出话, 他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样说:“你应该猜到了, 我一直想弄坏别墅的电源, 打算趁机跟孟曜发生点什么,就和之前在船上的时候一样,我一定要孟曜来, 就是因为我对他还没死心。”
叶满带着那么点自暴自弃承认:“我跟你谈着恋爱,还对孟曜有想法,现在你抓住我了,然后呢, 你想怎么样,跟我分手,还是想狠狠揍我一顿,教训一下你‘不安于室’的男朋友?”
消沉落寞的劲儿,就好像提起分手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徐槐庭一样。
徐槐庭撑在门板上的手收紧了些,声音更冷了:“六次。”
“什么?”
“这是你第六次骗我,你又骗我,”徐槐庭在他耳边道,“还记得我们之前约定过什么吗?”
叶满垂着脑袋,听着他的话,像是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怔怔重复了句:“我对孟曜”
徐槐庭:“我劝你最好别说下面那句话,那样我真的会生气。”
身后衣料窸窸窣窣,一个微沉的重量轻飘飘靠在了叶满的肩上。
“你还是没有话要对我说吗。”身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叶满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握紧,不说话。
“我不是想谴责你,我是”
徐槐庭顿了顿了,像是在寻找一个更好的表述。
但最后,他只是轻声道:“我喜欢你。”
“我不知道你是否理解这种心情,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成为他的依靠。”
“想让你在遇到困难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我。”
他缓慢地说:“想让你对我无所顾忌,对我无话不谈,想保护你,想让你对我说你的心事,你的烦恼,让你信赖我,依靠我”
叶满用力颤了颤。
“最重要的是”
“不要再一个人偷偷难过。”
眼眶忽然酸得不像话。
叶满呼吸愈加颤抖,滚烫的眼泪跟着不受控制地砸在胸前横着的手臂上。
一滴接着一滴,怎么也停不下来。
叶满长这么大,总是需要对很多事情进行权衡和妥协。
他必须对自己生活里的每件事精打细算,判断着那些事情的重要程度,把自己有限的精力,全部投入到最要紧的事情里。
他时时刻刻都要做出取舍,小到走路回家还是坐地铁,是回去吃别人赠送的临期泡面,还是咬咬牙买个煎饼果子,大到钱和身体。
一年多之前的某个夜晚,他抱着装着三万块的袋子,被踢了六脚,酒瓶从桌子上掉下来,碎玻璃扎进了他的眼睛里,血流得看不清东西。
就这样,他仍旧没有撒手。
他在一片模糊的血红中,听见男人发出一声怪叫,他被他吓坏了,钱都不要了,落荒而逃。
在那时的他看来,那笔钱远胜生命里的一切,为此瞎掉也是值得的。
那些对生活足够游刃有余的人,才能不必时时委屈自己,不必哄着自己说那也没什么好的,他没有也没关系,大方坦然地展示痛苦,而不必担忧遭到嘲笑和厌弃。
如果统哥回来,他一定要说:因为它不在,他睡了一晚上柜子,还跑到了一个很冷的地方,很辛苦地一个人完成了一次任务。
这些麻烦太小了,小到把它们当成很严重的事情拿出来说,都会叫人笑话,叫人瞧不起
但统哥,应该会在乎的吧。
可系统真的会回来吗?
在他做了所有自己能想到的努力之后,仍旧无人可以向他做出肯定的保证。
系统就像它来时那样,在某一天,没有半点预兆,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叶满甚至不知道它离开的真正原因。
只是做着最后的努力。
无人可以依靠,无人可以诉说。
里卡多说的对,系统说的也没错。
他就是不相信他,也不相信任何其他人。
他要怎么相信他们?连他自己有时都会怀疑是不是自己脑子有病了!
听见哭声,徐槐庭紧张地把他转过来,捏着袖子,弯着腰给他擦眼泪,却越擦越多了,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不就说了你两句,你又是骗我,又是当着我的面说要‘出轨’,还说要跟我分手,我都没哭,你还哭。”
在这样一个暴风雪席卷的夜晚,在一个黑漆漆的阁楼里,叶满站在徐槐庭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我的系统不见了——”
给他擦泪的手停下了动作。
叶满愈发不管不顾、自暴自弃地哭着说:“系统让我做任务可是他不见了!我、我做任务,让它回来!我要我的系统回来!”
看吧,谁会信!
所有人都会当他有病,当他精神失常!
谁可以依靠,都是骗人的,谁会相信这么离谱的——
“只是像现在这样待在阁楼里就行了吗。”
“什么?”
徐槐庭继续一脸专注地用袖子给他擦脸:“我问,像现在这样待在阁楼里就行了吗?还要做别的吗?让你的系统?让这玩意回来。”
叶满傻呆呆掉了滴泪。
“别不说话,那会显得当真的我很傻。”徐槐庭道,想了想,又威胁他:“别告诉我你刚才是耍我的,那你就等着继续哭上一整晚吧。”
“你相信?”
“实话说不是很信,你说的系统,是我理解的那种系统吗?人工智能?还是什么?你平时把它戴在哪?我像现在这样亲你的时候还有第三者在旁边观看?”
徐槐庭连着说了一串,说到后面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头疼地按了按额头。
“那你是在骗我吗?”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
“既然你没骗我,那我当然要信你的话。我不信你,信谁?”
叶满更呆了。
他从来没想过,答案会如此简单。
应该是很复杂的,应该要猜测,怀疑,判断很多东西,如果是他,他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相信对方的话。
徐槐庭抱住他,说:“我的爱人虽然是个瞎子,但精神还挺正常的,这我还是判断得出来,请问,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我最爱的人的话吗?”
“是我已经厉害到堪破了世间一切未知的科学和真理,有自信确定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发生我不理解的事?”
“那我也太自大了,请你区分一下,自信和自大的区别。”
“我需要一点时间接受一下,”豪言壮语说出去,他又有些无奈地说,“但这不妨碍我在你向我求助的时候帮助你,你要相信我,无论什么情况,我一定会帮你的。”
他扯着湿得一塌糊涂的袖子,“在这待着,别动。”
走出半步,走不动了。
衣角被人扯住。
扯住他的人抽噎着说:“那你快点回来。”
徐槐庭静了下。
这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三个字:我完了。
更完的是,他没有任何不情愿。
他完得甘之如饴。
几个呼吸之后,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想着,反正人这一辈子,总要完蛋个几回,这还不算什么。
他没有任何犹豫地遵从此刻内心所想,干脆利落地回身去吻叶满。
一边一遍遍亲吻这个人,一边想:人这一辈子总要遇到一个像这样要放在心上、视若珍宝的人,才不算白活。
一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他在,心里就不受控制地生出喜悦。
“好。”
对这样一个人,他根本说不出这之外的答案
别墅整体是木质结构,阁楼半新不旧,刚好有个壁炉,边上提前备了柴。
在这种极寒之地,炉子,柴火一类的取暖手段更好用些。
刷啦——
暖橙色的光摇曳着驱散黑暗。
点燃木柴,丢进壁炉里,观察了下,确认没问题了,徐槐庭走回到叶满面前,拉着他坐到壁炉边上。
叶满正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办,徐槐庭已经不拘小节地往地毯上一坐,然后把叶满拉到了自己腿上,暖意渐渐驱散身体里的寒意。
“你那个系统,详细说说?”
叶满心防很重,没有完全卸下来,很难一天两天就改掉,但他还是搂住徐槐庭的脖子,小声解释了两句。
本也不算复杂的事情,挑着重点说,就更简短了。
说完,紧张等待徐槐庭的反应。
徐槐庭的态度没有改变,仍旧和之前一样。
在叶满的想象中,这个夜晚他要独自忍耐寒冷,孤寂,黑暗;忍受着不确定的未知结果带来的忐忑不安;忍受窗外呼啸凛冽的风。
这是很难受,但他不觉得这不可以忍。
就像人在柜子里睡,没有在床上睡舒服,可只要想到委屈一晚又不会死人,他就又觉得可以忍了。
但在这样一个或许漫长到没有尽头的夜晚。
他坐在温暖的炉火前,轻轻伏在徐槐庭的肩膀上,忽然不想忍受那些了。
“我没有喜欢孟曜。”他解释道。
“我知道。”
“我没想真的跟他发生什么,他要跟我二哥在一起。”
“你想也没用,我就在你身后跟着,你看孟曜敢沾你一根指头吗?”
他们都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上多久才算是合格,对徐槐庭来说,待到地老天荒似乎也没多坏。
他不知道要待多久,叶满这个计划的提出者,也给不出确切的答案。
除了陪着他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存在的可能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但两个人在一起,让叶满觉得,这似乎没那么煎熬了。
徐槐庭圈着他腰,掌心顺着衣摆滑进去,手指漫不经心地勾画着衣服下细腻的腰线:“不过,你骗我的事,可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过去了。”
电流顺着指尖窜上脊背。
叶满只来得及从颤抖的嗓音里挤出一点单薄的声调:“里卡多——”
徐槐庭:“我跟你说过,再骗我,我会做点什么,让你长点教训。”
“当然,我也说过,是不会让你疼的教训。”
虽然不疼。煎熬的程度却不小。
“小满,我们来玩一个真心话游戏吧,反正时间还很长。”徐槐庭抱着把头埋进他怀里浑身抖个不停的人。
叶满:“真、真心话大冒险?”
徐槐庭:“没有大冒险,只有真心话。我来问,你来回答,我来判断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叶满:“额,你问”
徐槐庭手心加重力气,故意坏心道:“平时自己弄过吗,男朋友?”
叶满红着耳朵埋进他脖子里。
徐槐庭扶住他抖个不停的腰:“七次。”
他还没有回答,他就要判断他说了谎,叶满:“你欺负我。”
“嗯,你说的对。”
叶满脸烧得不像样,想跑,最后却还是选择抱紧他,“我会学的。”
他说他可能不懂什么是喜欢一个人。
“我会很努力喜欢你的,里卡多,像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
“所以所以你要一直抱我,亲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一辈子不要离开我”
徐槐庭侧头,在叶满的侧颈上印下一吻。
他有很多不安和怀疑,但徐槐庭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无数次去证明自己。
北极的夜很漫长,下一次太阳升起的时间在两个月之后。
在这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夜晚,叶满躺在柔软的地毯上,烤着炉火,身上盖着徐槐庭的衣服,缩在徐槐庭怀里沉沉睡去。
徐槐庭撑着脸,看着他的睡颜,身旁炉火噼啪响着。
半梦半醒间,叶满听见了嘀地一声。
他太累了,也太困了,眼皮颤了颤,又再次陷入沉睡。
他在睡梦中拉着什么人,没完没了地念叨着:「你不在,我在柜子里睡了一整晚,好可怜的。」
「那是真的好可怜了。」
第67章 最幸运的事 是遇到你
柴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 叶满在睡梦中觉得冷,就不停往徐槐庭怀里钻。
这种天气没有了火,是真能冻死人的。
徐槐庭想越过他重新点个火, 添点柴。
才刚动弹了那么一下, 怀里的人就发出类似于啜泣的哼声,呜呜咽咽地抱紧他的腰, 好像他要离开他那么一会儿, 有触犯天条那么严重。
徐槐庭动作定格在一个别扭的姿势上,看着叶满。
就跟在船上那晚一样。
叶满自己大概不知道,他晚上睡着的时候就是个粘豆包,谁碰一下,就会被死死粘住。
还有之前在他家里度过的那个上午,一开始还是徐槐庭在抱着他, 后来人睡熟了, 徐槐庭差点走不成,不得不让陈秘书重新订机票。
徐槐庭嘴角扬了扬。
一手把人往怀里搂紧,费劲地往壁炉那边挪了下。幸好他手臂够长, 稍微挪近点, 就能够到木柴。
单手操作不方便, 何况他现在连身都只能起一半, 还要注意不要动作太大,再把人嗑着碰着,或是弄醒了, 等阁楼的壁炉重新燃起来,徐槐庭动作小心地带着人重新躺回去,愣是被折腾出了汗。
温度升上来,叶满连在梦里都觉得暖和了, 满意地拿脸蹭了蹭他,像是一种无声的表扬。
窗外的风雪很大,阁楼的窗被吹得直响,到天晴之前都不会停下,通常来说,叶满很难在这样的环境睡得着,就是睡着了,也会噩梦连连,醒来时,只觉得身体更疲倦,头也疼得要命。
可这次,他却睡得很安稳。
被种独特的安全感围绕着,做的梦都是轻松舒适的。
他梦见了北极,在梦里见了极光,见了冰川,见了北极熊,还去看了鲸鱼。
身边一直有个不知名的人陪伴着他,他记得自己坐在出海的船上,伸手去够海面,鲸鱼游过带起一阵海浪,他差点掉下去,但被身边的人给用力拉了回来。
他笑着回头道谢,对方凑过来怜爱地亲了下他的脸。
在最美妙幸福的时刻——
他听见一道声音对他说了些什么。他侧耳细听,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台生了锈的老收音机。
「小满你」
仔细听着,声音越发清晰。
一道惊慌失措的女声声嘶力竭地对他喊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当我求你了!你没看见,你什么都没看见,别说,你真的不能——」
「警血」
「小满,别出声。」
所有的喜悦和欢快,连同整个世界的色彩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
叶满浑身发颤。
徐槐庭很快就注意到叶满的不对劲,怀里的人前一秒还像只被暖炉烘得舒服的猫一样,慵懒枕在他臂弯里,呼吸平稳绵长,转头就满头冷汗地颤抖起来。
舒展的身体蜷缩着,像是在忍耐某种痛苦。
徐槐庭神色凝重,蜷缩起来是个自我防卫意味很重的姿势,生存本能会让人在遭遇危险和痛苦的时候,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给遮挡起来。在他跟叶满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叶满就做过这个动作,那会是因为徐槐庭要碰他的肚子。
当时他凭借经验判断,他挨过打——不止一次。
他梦见自己挨打了?
不对。
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和那次不一样。
徐槐庭试图叫醒他,叶满却像是陷进了梦魇之中,怎么也醒不过来,呼吸还越来越急促。忽然,徐槐庭的眼瞳用力缩紧。
叶满松开了他,满脸痛苦地用双手——掐住了自己脖子。
满脑子空白。
翻身压制住人,控制住他的双手,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意识回笼,重新找回自己的呼吸时,徐槐庭已经将人死死按在身下,箍住对方的双手不敢松,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借着炉火微弱的光,他看到身下的人难受地蹙着眉,睫毛上沁出些许湿意,他张开嘴,小口小口喘着气。
依然没有醒来
“里卡多”细若蚊蝇的声音呢喃着叫他的名字。
“我在。”
“难受”
徐槐庭胸口抽疼了下,不敢放开他,怕一放开他又要做些危险举动,只好就这么抓着他,俯下身抱他,一下下吻着他告诉他:“没事了,没事,别怕。”
之前的时候,叶满虽然会有那么点黏人,但像现在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他这时很难哄,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又一点信息不肯透露了。
徐槐庭就这么一直抱着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告诉他,他在这里,直到叶满重新睡着。
叶满醒来时神清气爽,视野里还是只有壁炉的暖光,和睡着之前没什么不同。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他发现自己变成了趴在徐槐庭身上的姿势,对方还掐着他的手腕。
叶满转了下手腕,想把手抽出来,立马就被对方警觉地抓紧。叶满:“放开我。”
“不放。”徐槐庭意识模糊地回答完,才彻底清醒过来。
仔细打量着他,确认他真的醒了,不会再干那种能把人吓出心脏病的事,才把人放开。
叶满还在心里嘀咕,心说这人什么毛病,怎么喜欢抓着别人手睡,准备从徐槐庭身上下来。
往旁边爬到一半,被人拽了回来,扣住后脑压了下来。
徐槐庭带着那么点报复心理,又有那么些后怕,把人按在身上唔唔叫着欺负了好半天,才肯放过他,“小满,你昨晚”
「宿主,我一回来你就给我看这个?」一道充满怨气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叶满诶了声。
呆了下。
紧接着在脑海里爆发出惊喜的欢呼:「统哥!」
「呜呜呜哇哇哇——」
叶满心里发出一阵爆哭。
「我跟你说,因为你不在,我去睡了柜子,我一个瞎子,还要跑到北极做任务,」他急着控诉,「我还看不到极光,看不到北极熊,什么都看不到呜呜呜哇哇哇」
「」
啪。
沉默后,是一声熟悉的清脆声音。
「呜哇呜哇呜哇!」系统跟着爆发出一阵鸣笛。
「呜呜呜哇哇哇!」
「那是真的好可怜啊,宿主!」
叶满:「如果你再一声不吭地消失,我以后我以后就天天睡柜子给你看!」
他找不出更好的威胁手段,这话听起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系统却声音很轻很温柔地回道:「这后果也太严重了吧,我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
它在乎他,因而对别人来说很小的、无关紧要的事情,也能被拿来当作威胁。
对于不在乎他的人,就算是很严重的事,也可能会被无视。
叶满倏然红了眼眶。
徐槐庭盯着他看了会,忽然说:“你现在是在跟你脑海里那个系统说话?”
叶满呆呆眨了下眼。
被点名的系统:「」
「啊啊啊啊啊!」
池雁站在通往阁楼的楼梯口,看了眼手表。
过去十二个小时了。
他皱紧眉,终于忍不住上去敲了门。
等了一会,就在他差点做好准备破门的时候,门自己打开了。
来开门的是徐槐庭,男人看到他出现一点都不意外,跟他弟弟单独在一个房间待了整整十二个小时,还能对着他镇定自若地笑出来。
池雁第一时间向他身后看去,叶满应该是提前被徐槐庭告知过门外来人是谁,神情有些别扭地从徐槐庭背后走出来,身上穿着徐槐庭的外套。
徐槐庭长得高,他的外套穿在他身上,将他遮了个严严实实,看不出里面的具体情况。
“大哥。”叶满讷讷叫道,神情有那么丝尴尬和僵硬。
池雁把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目光触及叶满凌乱的衣领和头发时,凉了几分。
“下来吃饭。”池雁沉声道。
没有问为什么说好要跟他睡的弟弟,会跟另一个男人跑到阁楼上待了一整晚,也没问他昨晚那一系列举动都是干什么。
徐槐庭先送叶满回房间整理了下,两个人各自收拾好,换了身衣服,才坐到楼下。
他们俩下楼的时候,池珏和孟曜已经先一步在桌边坐好了,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微妙。
“小满,你醒了。”池珏态度自然地招呼道,只在见到叶满拽徐槐庭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下,但很快就自然地转开视线,当什么都没看见。
叶满脸上写满了紧张。
他担心被质问,他们肯定都看出他之前的举动很奇怪了。
此时的平静,对他来说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还真就这么平静。
过了一晚上,池雁的厨艺神奇地精进了许多,烤的黄油吐司让屋子里充盈着奶香,还能煎出一个满分溏心蛋。
池珏咬了一口,偷偷看了脸大哥不辨喜怒的脸,眼下青黑十分显眼。
小满和徐槐庭在阁楼一直不出来,大哥估计一整晚睡不着,都在研究怎么做饭了。
池珏这边倒是好解决。
系统:「我查看了下记录,你去了阁楼后不久,池雁就去敲了池珏的房门,让他们各回各屋睡了,不过两人还是独处了一会。」
「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吓了一跳,忽然有积分跳了出来。」
「谢谢你,宿主,这几天真的辛苦你了,你好厉害,竟然自己一个人就把任务完成了。」
叶满被夸得脸微微泛红。
「我其实没报多少希望,只是为了你,才把所有能做的事都做了一遍,好让你回来,谁让我那么喜欢统哥。」他声音是掩盖不住的得意,嘴里还要再说点好听话卖系统个好。
「我很高兴,叶满。」系统声音软下来。
「能遇到你,是我统生里最幸运的事了,真的。」
叶满被哄得更开心了,整个人都喜滋滋的。
系统也没有骗他,这次能这么快,这么顺利地回来,的确要归功于叶满看似无用的努力。
它的任务就是辅助叶满成为原定命运上的恶毒炮灰,推动主角的事业和爱情,并给出适当补偿作为交换。
叶满的任务一直失败,剧情早就崩得掰不回来,系统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积分被扣了又扣,既然没必要存在,它自然要离开——系统正在不受控制地脱离叶满。
也许使劲让叶满强行完成任务,至少囫囵着把剧情走个差不多的样子,它还能再多在这里坚持一阵子。
可是叶满说,他不想再做这些了。
继续留在这里,也就是等着积分被耗尽,强制离开,系统看着自己所剩不多的额度,咬咬牙,决定用剩下的这点存款,兑换一个「封闭世界」的机会。
——封闭这个世界,不再让任何外力强迫干涉叶满的命运,然后,消除会令叶满致死的剧情惯性。
按理说,现在不可能再发生叶满会被池家赶出去的事,他也不会发生车祸,断腿还有之后被送去精神病院等一系列事。
系统有理由怀疑,就算叶满直接站在池家大门口说自己要池家所有家产,都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
何况还有徐槐庭护着他。
可剧情惯性确实存在。用点老土的说法,这叫命运,或者蝴蝶效应。
也就是说,他不是因为这件事被撞,也会是因为那件事被撞,根本躲不掉。没有系统改命,叶满接下来可能一辈子都要活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意外,然后死去的威胁之中。他是真活不久了。
叶满可以脱离系统获得自由,但这个隐患,系统必须要去解决。
任务没完成,没有奖励可发,它只能用自己的存款额度去替他兑换这样一个机会。
本来,它其实真的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一切都结束了,系统会离开这里,然后继续去辅助下一个恶毒炮灰,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系统平静地看着自己那串变成零蛋的数字,等待着下一个任务开始。
人类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能够陪伴着走过一段路,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它播放着自己在这个世界堪称失败至极的任务回放,放了一遍又一遍。
它应该早已对跟宿主分别习以为常了。
系统不是一个新手系统,它是一个经历过很多宿主的老练的系统。
然而,对着眼前的画面,系统忽然发出一阵「呜哇呜哇」的警报。
叶满的世界缓缓封闭。
而它已然不能做更多了。
在声声警报中,成排的数字零就那么神奇地跳了个1出来。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这串数字极速增长。
一条提示在最后关头跳了出来:「您有既往任务可继续完成,是否选择放弃当前任务,前往下一个世界。」
系统不敢置信地盯着忽然飞速增长的数字——恶毒炮灰叶满的任务积分正在增长。
它明明都已经不在了。
那里只有叶满一个人。
镜头坏掉了一样蒙上一层水雾。
千分之一秒后,系统爆发出了统生最大的音量:「否!否!我选否!」
叶满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系统的镜头曾经那样没来由地凝起了一片水雾。
他只是像自己人生里的每个重要时刻所做的那样,竭尽全力抓住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学不会释然,学不会放手,更不会妥协。
这个笨蛋一样的小骗子这会还在傻乎乎笑着问它:「那你这次不会再离开了吧,我是不是很厉害,我其实还是能挽救一下的。」
他不再提不想做坏事的话了。
系统水雾又凝起:「这次只是意外,总出故障算怎么回事?你别小看我,这次修好了,你就放心吧,你统哥我不会再走了。」
第68章 天晴了 没关系,恋爱脑也很好……
系统斩钉截铁表达完自己的意愿, 气势立马弱了下来,没什么底气地对叶满说:「不过我得跟你说点实话,究竟能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我也没把握。」
封闭世界的进程在最后一刻因系统要继续进行任务暂时终止。
现在一切重新回到原点, 系统继续辅助叶满完成任务,按理说, 无论最后成功与否, 在所有事情尘埃落定,结束的那一刻,它都会离开。
系统害羞忸怩道:「你你和我之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样,我不想逼你做任务,我还想留在你身边,跟你在一起。」
「我觉得应该把这些告诉你, 」系统询问他, 「我不能一个人决定我们两个的事,对吗?」
叶满悄声回答:「对。」
它也可以像之前那样,一声不响地离开, 独自决定做些对他好的事, 但如果那不是叶满想要的, 就没有意义了。
系统已经感受过叶满的意愿, 那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
他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总是奋不顾身,倾尽所有。
此前,系统判断自己留在这个世界, 留在叶满身边的可能微乎其微,基于这个前提做出了决定。对于基于事实判断的,绝对不可能行的事情,系统会另谋其他通路, 进行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这是理性的抉择。
即使同样非它所愿,但也不得不妥协。
然而叶满却用行动告诉它——他不愿意做出妥协。
在无数条宽阔平坦的道路之中,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那条狭窄的无人之径,或许只有人类才总在面对不可能时,违背所有认知和理性,选择迎头而上。
系统不好意思道:「我觉得我要向你学习,做个勇敢的统。」
所以它要告诉他,它也想留下来,但也要告诉他,它没有把握。
叶满听了这话,并没有被戏耍欺骗的感觉。像是叶国文那样,说好要带他去看烟花,然后又找借口不去的,才是骗子。
所以他也没有生气,而是安慰说:「那没关系,我们两个一起想想办法嘛,两个人总比你一个办法多,我们可以一起努力。」
系统:「我还是不想让你做任务,我不想让你不高兴,也不想让你委屈自己。叶满,你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
叶满咬着吐司,眼睛弯起:「那我们一起找找能让我们都开心的办法吧。」
“小满,”徐槐庭侧身过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在跟它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说出来让我也开心开心?”
叶满身子僵直,脑子里的系统也爆发出呐喊。
差点忘记了这还有个知道系统存在的人。
叶满干巴巴说:「不是我们俩,现在是我们仨了,统哥。」
徐槐庭接住从叶满手里掉下来的吐司,没还给叶满,自己两口吃了个干净。
被抢了吐司的叶满捏了捏空荡荡的手掌,人有些呆滞住。
池雁手里的叉子失去控制,在盘子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徐槐庭装作没听见,拿了块新的吐司,抹了点树莓果酱塞到叶满手里:“另一个口味,尝尝。”
叶满坐在饭桌上都是吃别人拿到他面前的东西,如果不是特意为难池珏的时候,他很少提要求说想要吃什么,也不会主动去拿自己跟前之外的食物。只要摆得稍远一点,他就从头到尾都不会碰了。
很多时候,他就抱着自己跟前的那一点东西闷头吃,就算桌上摆满各式菜,他也能只捧着手里的白米饭吃。
经常被叶满使唤的池珏,对这件事倒没多少感触。在池家时,他这种表现也不明显,周姨会把符合叶满口味的食物放到他手边,叶满还会指使池珏给他夹吃的,池珏也会主动询问一下。但因为不是专门留意着叶满的这个情况,就会有疏漏的时候。
之前在卤肉饭馆的时候,这情况就明显很多。
叶满咬了几口抹了果酱的吐司后,徐槐庭用抹了巧克力花生酱的吐司,换掉了他手里剩下的半个。
——他一顿能吃的东西就那么点,一整块全吃下去,就吃不动别的了,现在这样刚好。
孟曜在对面欲言又止,直接被他小舅的操作看呆了。
看着看着,又有点不甘心,转头看向池珏手里没吃完的吐司。在身旁无法忽视的渴望目光中,池珏额角微跳,飞速把手里的东西吃完。
徐槐庭则顶着池雁和池珏的死亡凝视,神态自若地把叶满剩下的一半吐司吃掉。
走神地回想着当时在卤肉店的情况。
老板娘李姨特意给叶满和徐槐庭端了几碟小菜,叶满全程都没碰过,也没出声说要吃,那会儿徐槐庭还以为是他不爱吃,没多想。
后来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他怕被责骂。
徐槐庭这样的人,如果不是遇见了,绝对不会想到有人竟然连吃点东西都这么小心翼翼的。一顿饭的功夫,心眼就暗自转了八百道弯,暗中小心瞧着周围人的眼色。
他甚至不敢把心底真正的渴望流露出来。脸上是乖巧可爱的表情,天花乱坠夸着桌上的菜多厉害多美味——哪怕他其实根本就没吃到。
要不是时时观察着他的人,很难发现他的「小把戏」。
连叶满自己也察觉不到。
那些行为模式在日积月累之下,早就成为了习惯和本能。
就是徐槐庭直接跟他说,他可以不用这么做,依照叶满的脑回路,他既难理解,也难说一下就放开自己。
他谨慎,小心,缺乏对人的信任度,几乎不相信任何人对他说的话,心底始终保有一份怀疑。
多数时候,经过百转千回的思考,他会选择退回到代表安全的壳子里。
这事一天两天解决不了,只能陪着他慢慢来。
要对他很好很好,放在心尖上疼着宠着,好到有一天他会骑在徐槐庭的脑袋顶上耀武扬威;好到他一点委屈都受不了,一点苦都吃不下的时候,才算是扳正了这些问题。
徐槐庭能感觉到,他连接受他的告白的时候,都满是不确定和怀疑的态度。
可就是这么不相信他对他的喜欢,他也还是没有犹豫地接受了他。
比起害怕不确定的感情可能带来的伤害,他更想走向他;
他在什么都不敢确信的时候,仍然坚定地握住了他对他伸出的手。
徐槐庭吃掉最后一口面包,借着桌布的遮掩,拉住叶满的手。
慢条斯理地把他习惯性缩向手心的手指一根一根打开,挤入他的指缝,五指相扣。
被人握着掌心,叶满缩了下手指。
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阁楼上发生的事情,薄薄的脸皮透出红,脸上飞速闪过慌乱,还要顾及其他人,强自装作镇定。
徐槐庭看着仍旧乖乖被他握着的那只手,最终流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
池雁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握在手里的餐刀换了个方向的,从正握,变成了反握。
要是徐槐庭再敢做些什么,恐怕他真要坐不住了。
昨晚要不是叶满情况看起来太不对劲,池雁也不会同意让他们两个单独在阁楼上待那么久。
系统的事,叶满只告诉了徐槐庭,不好当着一桌的人提,被徐槐庭在桌下握住了手,就撒娇一样用手指蹭着徐槐庭的手背,徐槐庭面上不动声色,却真的不再提系统的事。
叶满在脑海里跟系统简短解释了下。
系统哼了声,问他:「你就不怕他把你当成是精神病?」
叶满害羞地把徐槐庭当时说的话跟它复述了一遍,系统气馁地发现,这个人还真是一点漏洞都没有。
于是它在叶满脑海里不甘心地喊道:「说得好听,其实他就是个恋爱脑!」
正常人谁不怀疑一下!他竟然连系统的存在都能接受!这不可能!
叶满一开始没往这方面想。
被系统这么一说,心里也跟着怀疑起这个可能性来。
可是活祖宗这种人也可以恋爱脑吗?
短剧里恋爱脑的人都是笨蛋,笨蛋最后会破产的。
叶满嘴上嘟嘟囔囔:「恋爱脑怎么了,统哥你不要搞歧视。」
暴风雪的这几天,他们一行人除了在屋子里待着,做不了别的事。
系统那边,叶满又刚赚到了点积分,统哥说他们还有时间慢慢合计下接下来怎么办。
「你好不容易来趟北极,就先放松地好好玩几天,别想那么多了。」
池雁和池珏最后也没问叶满之前到底是怎么了。
叶满头两天都不敢跟他们单独共处一室,天天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徐槐庭身后,晚上也是等大哥睡着了,再回去。统哥回来了,叶满晚上没那么害怕了,胆子也大了些,不再那么需要人陪着。
徐槐庭去做饭,他就拽着他的衣摆,一张脸摆出认真严肃的表情,十分努力地踩着他的步子,跟着他挪来挪去。
几乎是走到哪跟到哪。
对别墅的空间熟悉些了,身边又有人看着,叶满也就不拿盲杖了,靠其他感知去跟徐槐庭的脚步,有时落脚不准,会踩到徐槐庭。
这时徐槐庭会停下来,回头刚好能看见对方抿着唇,无措但故作镇定的表情。
如果其他人刚好不在,徐槐庭就不带半点迟疑地俯身去吻他。
叶满会很老实地站在那里让他亲。过分一点把他抱到岛台上,把他按在那里亲到喘不上气也没关系,还会努力抱住徐槐庭的脖子,让他亲得方便点。
系统在那里哎呦哎呦怪叫着,把叶满弄得面红耳赤。
他推推徐槐庭,手背捂着自己湿漉漉的嘴巴,小声提醒:“锅里还烧着菜。”
但这通常只会让本来已经想放过他的徐槐庭重新欺身压上来。
慢慢地,叶满就发现,大哥二哥不在的时候,自己踩中徐槐庭的脚的次数变多了。
心里开始有点怀疑对方是故意被他踩中的,但没证据。
后来是池雁受不了,终于找到机会,把他堵住了。
叶满不安的揪着手指,但池雁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必须刨根问底,非要弄得一清二楚才行。”
叶满沉默。
池雁问:“这两天心情变好了吗?”
叶满点点头。
池雁:“那就可以了。”
池雁离开时,叶满还有点没回过味儿来,但他很快意识到了池雁的意思。
——他不想追究他荒诞举动的原因,他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他们不理解,也搞不懂他那么做的原因。
只想让他明白一点:只要他高兴,他们无论什么时候都愿意陪他胡闹。
一股复杂微酸的情绪浮现出来,叶满独自在那里站了会,蹭了把眼睛,回去后就没再躲着池雁和池珏了。
虽说被风雪困在屋子里出不去,叶满却不觉得无聊难熬,相反,这几天的时间过得太快了,他甚至想让时间过得再慢点。
这天,他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别墅里暖烘烘的,他靠着徐槐庭的肩膀打瞌睡,忽然听见身边的人轻声叫他。
“小满,醒醒,天气转好了,再过几个小时差不多就可以出门了,我们说好要去看种子库。”
叶满坐起来,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发起了呆。
徐槐庭拿来拖鞋,蹲在脚边帮他穿上。
抬头时,叶满正在身上翻找着什么,最后掏出一把钥匙,郑重地交给他。
“这个给你,要保存好,这个钥匙总共就两个,你一个,我一个,里面有你送我的皇家蓝,还有别的值钱的东西,”他在徐槐庭的脸上摸来摸去,摸到头顶,安慰地拍了拍,板起脸认真地对他承诺:“放心吧,就算你以后破产了,我也不会抛弃你的,我存了很多钱,我也可以养你。”
徐槐庭:“?”
叶满怜爱地摸着他的头:“没关系,恋爱脑也很好。”
第69章 抱起人就跑 你别怕。「人质」安慰道。……
徐槐庭花了点时间弄清了叶满的脑回路。
一时间被无语住了, 片刻后却又不禁失笑。
他蹲在少年面前,眼睛出神地凝视着向他倾身凑近的人。为了让叶满睡得舒服,客厅只点了盏昏暗的落地灯, 柔和的灯影勾勒着少年姣好的轮廓。
或许是他说话时的模样很认真。徐槐庭漫不经心想道。
让他也忍不住认真地去思考他说的话, 逐字在心底念着,越发觉得心弦被撩拨了。
手指轻弹了下叶满的额头, 在对方不满的哎呦声里, 他道:“我就是有一天真变成穷光蛋了,也有得是办法赚很多钱养你,你的小金库就自己好好留着吧。”
话是这么说,徐槐庭还是接过对方的钥匙,仔细揣进怀里。
因为他收下他的钥匙时,少年眉飞色舞的得意模样很有趣, 当然, 更多还是因为,这是对方的心意。
叶满说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抛弃他。
他肯定很爱他。
他真的很好。
徐槐庭一颗心都快要被捂化了,忍不住握住叶满搁在膝盖上的手, 埋头, 爱怜地吻他的掌心, “Tesoro mio.”
不知道叶满从哪得出的结论, 认为他是个恋爱脑他又不是自己那蠢货大外甥,做事完全不知道动动自己那锈住八百万年的脑子。徐槐庭从来都是清醒着做出的判断。
他只是经过理智地思考过后决定了要爱一个人,他只是很喜欢他, 这怎么能叫恋爱脑。
但叶满这么说,也是在表达他爱他。
所以徐槐庭决定无视对方那关爱傻子一样的语气。
叶满:“泰?”
“Tesoro”徐槐庭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教他。
“Tesoro?”
“嗯。再说一次。”
“Tesoro唔?”
脸被人拿手指戳了戳,他听见徐槐庭笑着应了声。
正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时,刻意加重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叶满立马紧张坐直身体。
系统:「你偷偷摸摸的干什么,你是谈恋爱,又不是跟人偷情。」
叶满恍然大悟:「对啊。」
系统:「你还对?」
叶满:「这不是他们还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说」
这毛病一时半会拧不过来,他习惯性地考虑一大堆情况,心里总是担心着很多事情,让他对一些事情感到畏缩,胆怯。
但活祖宗从来不逼他。
叶满能感觉得到,他的活祖宗就那么陪着他,耐心地等待他,一点都不会生气他藏着他们两个的事。
他忍不住依赖地捉住徐槐庭的衣摆。
楼上脚步声空了会,才走下来。
池珏皮笑肉不笑道:“天晴了,大哥说带我们几个出门去转转。”
其实原话是让他叫上小满,池雁开车带他们俩去城里转转。城外是北极熊的栖息地,虽说可以雇佣城内的向导,城里也有枪店可以让他们带着枪出城,但总归不能靠太近。北极熊那个颜色,叶满的视力根本捕捉不到,万一真遇上北极熊袭击,不经常使枪的人还可能打偏什么的,风险太高,池雁觉得没必要冒这个险,在城里转转就够了。
他们这里还真有个用枪好的,实战经验也不少,临场反应绝对够用,但池雁不想带他。
池珏做人还是比池雁圆滑些,转述的时候给美化了点。
出门前得做些准备,叶满去换了身更厚的衣服,外面穿了件很长的羽绒服。
他到门口集合时,徐槐庭已经提早在那里等着了,池雁,池珏和孟曜落后一步也到了门口。池珏正想找借口把徐槐庭和孟曜一起支开,他和大哥好趁机带小满先行一步,至于姓徐的和姓孟的,就让他们自己跟自己玩去吧。
谁知不等他开口,徐槐庭先说:“小满,你的围巾呢?”
叶满摸了下脖子,回道:“落在房间里了,不用拿了,就这样吧。”
池雁皱眉看了叶满一眼:“外面风大,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
虽然池雁和池珏也是一件羽绒服穿上了事,帽子围巾手套一概不戴,但池雁却对把叶满围严实有些执着。
叶满之前在中海高高兴兴出海去玩,结果一病病好几天的事,属实给池雁和池珏留下了相当深刻的阴影。
打那之后,两人都生怕一个没留意住,叶满就又给折腾病了,遭上好一番罪。他这小身板,根本经不起这么折腾,
池雁给池珏了个眼色,叫他留下看着,自己转身上了楼。
小满爱粘着徐槐庭,不想扫了他的兴,本着出来玩就是要让人开开心心的,池雁没过分挡着他们两人相处。
但也不能完全不管了,心里多少还是放心不下,忍不住暗中盯着了些。自己没法盯着,也要叫池珏多看着点。
池雁走后,徐槐庭一脸闲适地给叶满理着衣领,忽然,叶满听见徐槐庭对他低声说了句:“抱住我的脖子。”
叶满下意识照他说的做。
身体蓦然腾空。
池珏和孟曜同时张大了眼睛和嘴巴,发出震惊到差点失语的声音。
只见徐槐庭圈住叶满的腰往上一颠,在一干人——包括叶满本人蒙圈的表情里,抱起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狂奔了出去。
叶满抱紧他的脖子,由于腾空,腿本能圈住徐槐庭的腰防止掉下去,凛冽的风呼啸过耳畔,他茫然听着池珏的声音越来越远,耳边只剩下徐槐庭的心跳和呼吸。
池珏愣愣伸出手,“等——”话没说完,人已经窜没影了。
他就这么傻眼地看着那个男人,跟土匪一样抱走他家弟弟消失在夜色之中。
徒留空气里一句未散净的:“我们去约会了,晚点回来。”
他甚至还那么抱着个大活人,单手跨了个墙头。
惊呆了剩下两个年轻人,给他们的世界带去了巨大的冲击。
池珏嘴唇哆嗦着:“他怎么能这么怎么能这么”
孟曜:“”
孟曜转头:“你听我解释,我们家不是都是他这样的!”
内心一阵叫苦连天。
小舅啊小舅,你就不能多装会吗!可坑死人了!
“但你放心,他肯定能把弟弟安全给你们送回来。”孟曜试图把崩碎一地的印象分往回拽拽。
这些天那两人的相处他们都看在眼里,长眼睛都看出来点什么了,再说,孟曜和池珏早暗中跟着什么都知道了。不就约会吗!
池雁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池珏身形更显僵硬。
孟曜忽然听池珏对他说:“咱们也跑吧。”
孟曜:“!真的吗!”
池珏二话不说拔腿开跑。
等池雁拿着围巾走下来的时候,对着的就是一片空荡荡的别墅入口。
门敞开着,一阵寒风冷冷吹过。
池雁:“”
池雁:“呵呵。”
太阳穴突突直跳。
本来他两个弟弟都挺乖的,现在全给带坏了。
真行。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桌边的报纸,面无表情翻看着。
玩吧玩吧,玩够了总得回家吧。
到时候再慢慢跟这群不省心的算账
朗伊尔城非常小,城内很多地方步行就能到。种子库稍远些,但也不算十分远。
从别墅跑出去没多远,徐槐庭就换了个姿势,从正面抱着,换成了把人打横抱在怀里。
叶满被他这么抱着,忍不住问他:“你累不累,我可以自己下来走。”
徐槐庭把他往怀里颠了下,“不累,这么抱着方便,你把盲杖抱好就行。”
盲杖上有个套绳,平时盲杖可以缩短到小臂那么长套在手腕上,刚刚叶满就这么把它挂在手上,抱着徐槐庭,这会则是把盲杖抱在了怀里。
天虽然转晴了,可北极风雪还是很大,叶满便悄悄把脸埋进徐槐庭怀里躲风。
进入极夜的朗伊尔城对他来说很可怕,整个世界都是黑的,让人分不清东西南北,路上全是积雪,路都找不见,更别提盲道了。想想就觉得可怕。
所以叶满其实也没有很想自己下来走,只是让活祖宗一直抱着,怪不好意思的。
他又往他怀里挤了挤。
这样才能平复他的恐慌,才会觉得安心。
“等会回去的时候,我会帮你跟我大哥说话的,你别害怕。”
徐槐庭把他抢了就跑,被抢的那个这会却反过来安慰他,告诉他别害怕。
虽然徐槐庭没有担心过这个,大不了也就是回去给他大哥揍两下出出气,谁叫他明目张胆抢人家弟弟,他任打任骂,下次还敢,但一时间还是被怀里的人可爱到了。
对方还要用那种小偷小摸做贼一样的语气,教他如何提前串供:“你就说是我让你带我出来的,这样大哥要生气,也是骂我。”说完,怀里的人美滋滋蹭了蹭他的胸口,骄傲道:“但是大哥不骂我。”
所以他们两个都不用挨骂,太聪明了吧,嘿嘿!
至于池珏,他哪敢凶他,接下来几天还想不想有好果子吃了?
胸腔一阵压抑不住的震动,徐槐庭忍笑道:“全靠你了,你可要护住我。”
叶满:“没问题。”
“那你得多抱我一会。”
这时才是图穷匕见。
为了等会回去时有人求情,徐槐庭只好把他抱更紧了些。
找了家商店,把人放下来,徐槐庭进去买了条新围巾给叶满系上,又去找当地人租了辆车。
一开始那人还不愿意租给他们,后来还是拜倒在金钱攻势下,乐呵呵把车钥匙交了出来,热情问他们需不需要向导。
徐槐庭提前做过功课,加上要去的地方也不远,开车直直一条线,就拒绝了对方。
听着徐槐庭对种子库的描述,叶满在路上就变得很兴奋。
车在一个适当的观看点停下,两人从车上下来。
当一道璀璨而又生机盎然的绿色在黑暗之中亮起时,叶满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情绪,对他来说,那真是如同末日中黑暗的世界里亮起的唯一一道光,而徐槐庭带着他走近了那束光。
叶满看得入了迷。
不知道身旁的人靠在车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侧脸。
第70章 务必多留心 他会在梦里掐自己的脖子……
看到身边的人高兴的样子, 徐槐庭眼里流露出无声的笑意。
叶满看起来很喜欢这里,徐槐庭以为他还要多看一会儿,但叶满却恋恋不舍地收回了遥望着的视线, 转向他。
徐槐庭垂眼看叶满一脸认真地跟他的羽绒服做斗争, 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任他折腾着。叶满花了点时间,终于成功把徐槐庭的羽绒服拉开。
“冷?”徐槐庭以为他太冷了, 想要他的衣服穿, 正想脱下来给他穿。
谁知叶满摇摇头,自己钻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徐槐庭脱衣服的动作停下,看着埋在他怀里的人,用外套连同对方一起裹紧。
叶满:“我们回去吧。”
他拿手贴了贴徐槐庭的脸,果然很冰。
不由在心里吐槽, 这人把他用那么厚一条围巾围得那么严实, 还要他把帽子也戴好,自己却要装酷地不戴帽子也不戴围巾。
万一冻感冒了,发烧了怎么办?
可不要指望一个瞎子会照顾病人。
徐槐庭问他:“不再多看会了?”
大多数人来这边都会想看极光, 可惜, 对普通人的眼睛来说, 极光有时都很难被清晰看见, 叶满这种更看不到了。他在这能玩的很少,要是天气好说不定可以坐坐破冰船,但叶满晕船, 这个选项也只能被排除。
叶满摇头,抬起脑袋:“我刚刚已经把它记在脑海里了,我记性很好,只要记住了, 一辈子都不会忘,以后只要想看,随时都能在脑海里原样重现出来。”
徐槐庭:“你是牛吗,还带反刍的。”
叶满鼓了下脸:“能反刍不厉害吗?”
“厉害。但没必要。”他半是逗弄着说:“想看的时候求求你的男朋友,他就会带你来了。”
叶满晃神:“我可以吗?”
徐槐庭随意道:“又没谁规定你只能来一次,喜欢就多来,来一千遍一万遍都行。”
在叶满看来,这样做简直无理取闹,总张罗着要去一个地方,还是很远的地方,别人不烦吗?可徐槐庭却把事情说得很轻松,仿佛这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是叶满不需要考量担忧太多,能随意对他提的要求。
安静了会儿,叶满在他怀里小幅度点了下头。
怕他没感觉到,还是用力嗯了声,“下次再一起来。”
徐槐庭笑了声,掐他的脸:“这就对了。”
他从兜里拿出了什么,撕开,“张嘴。”
叶满嘴里被塞了颗陈皮糖。仔细尝了下,确实是这个味道。
“你怎么带了这个?”
“不是你推荐的吗,我尝了,觉得挺不错的。”
“但是”但是他不是活祖宗吗,叶满纠结着问:“你难道不该带点更符合身份的糖?很贵的那种?”
“年纪不大,条条框框还挺多,”徐槐庭抱着他,后背靠着车,还是那副对很多事情提不起劲的样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我喜欢,我高兴不就行了,人一辈子就这么点时间,一秒都不想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叶满似懂非懂,只知道这一刻很想吻他。
于是他仰起头,结结巴巴地问:“我、我刚吃过糖,嘴巴很甜的,你要不要要不要尝”
徐槐庭眼睛微微凝起。
他大概是头一次不是在情绪崩溃的时候向他索吻,清醒的,理智的,不是把他的拥抱和亲吻当作是一种宣泄内心痛苦的慰藉。
他只是想让他亲他了,没更多其他的理由跟借口。
所以整张脸都红得过分。
要是被拒绝,估计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对徐槐庭提出这种要求了。
只可惜,能在这时候拒绝他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徐槐庭当然也不能。他一边想着,一边低下头,想弄清楚是不是真的有他说的那么甜
比直接吃糖还要甜些
看过了种子库,两人驱车回了城内。
徐槐庭带叶满去了一家哈士奇咖啡馆。外面冰天雪地,屋内却很暖,叶满挨着那条昏昏欲睡的哈士奇,捧着咖啡杯,心里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些。
小小一座城,花上半天时间就转完了。
嘀咕着他们俩约会,自己就不参与了的系统,也在回去的路上重新在叶满脑海里絮叨了起来。
系统:「这次就算了,以后这么冷的天还是不要随便往外跑了,你真得多注意身体」
叶满嗯嗯应着,心说系统怎么变唠叨了。
到别墅的时候,池雁正在厨房里忙活着,池珏和孟曜还没回来,不知道跑哪去了。
想到自己之前的承诺,叶满站在徐槐庭身前,战战兢兢把准备好的说词给池雁说了一遍,得到了池家大哥一声冷笑。
别看叶满承诺时说的好听,真临到跟前,他心底又犯起了虚。
听见池雁朝着他们走过来,叶满赶忙回身抱住徐槐庭,顺便替他卖了个惨,可怜地对池雁道:“大哥,他刚才抱着我在雪地里跑了好久,抱着人跑很辛苦的,特别累,又累又冷。”
他哀愁垂头:“他已经很惨了,别打他。”
池雁咬了咬牙:“我不打他。”
叶满霎那间收起了表情,乖巧道:“大哥真好。”
池雁冷冷瞥了一脸自在地躲在自家弟弟身后的男人,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吃饭。”
转身去端自己做好的晚饭。
叶满转头悄悄凑到徐槐庭面前:“看吧,我就说没事。”
好像刚才心虚得不行的人不是他一样。
徐槐庭顶着厨房那边飞过来的眼刀,摸了摸他的脑袋,“多亏有你。”
稍晚些时候,池珏和孟曜也回来了。
他们俩就没这么好运了,因为没有叶满这么熟练的装乖卖惨技能,被池雁堵在门口冷声训了一顿。
不过两人从小到大都没少被池雁训,有着另一种层面的熟练,主打一个认错态度良好,让池雁挑不出一点毛病,很快也过了关。
系统在叶满脑袋里惊喜地说:「积分涨了!宿主,积分又涨了,我们又有钱了!」
叶满跟着欢呼了声。
「这趟北极来的真是太值了,统哥,我感觉我开始转运了!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而且以后说不定还会更好,我就说,人怎么会一辈子一直倒霉下去?这都是因为你的到来,统哥好棒!」
系统被这熟练丢过来的成串夸赞砸晕了脑袋。
几人从初三待到了十五,计划赶在元宵节晚上前回到京市。
朗伊尔城可玩的本也没那么多,叶满此行不仅找回了统哥,赚够了任务积分,还看了想看的,玩了想玩的,没什么遗憾,池雁问他要不要再多待几天,他就回了不用。
返程前一晚。
叶满紧绷了数日,又在北极玩了几天,精神和身体都很疲惫,早早就回房间睡下了。
徐槐庭站在别墅门口,侧头看向二楼某个亮着暖橙色灯的窗户。
隔着一段距离,池雁靠门站着。
“你是怎么打算的。”池雁问。
以前偶尔碰上,好歹还会礼貌叫声徐先生,这次干脆连称呼都没有了。
徐槐庭抱着手臂:“夏天结婚,我觉得挺好。”
池雁愣住了一会,难以置信地看向身侧的人:“你们都发展到这步了?什么时候,这么快?小满已经答应你了——!”
徐槐庭淡声:“还没有。”
池雁:“?”
徐槐庭:“我就是提前规划一下,怎么追人,怎么求婚那是我的事,这种事,大哥帮不上忙吧。”
那还真帮不上忙池雁想给自己一巴掌,不是,他为什么要帮外人追他弟弟?
乱了。
池雁揉了揉额角,不满道:“别叫我大哥,您比我大两个月,这声哥我当不起。”
徐槐庭:“你看,您您的,这不是见外了,叫我小徐就行。”
池雁额角跳得更厉害了。
这人简直就是地痞无赖。
也是,不然能对他弟弟出手吗。
察觉到自己有点被人牵着鼻子走了,池雁平复了下呼吸,冷静了一下,说:“那孟曜,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想想还是觉得冷静不了,池雁难得在心里一阵暴躁怒骂。
这家子人怎么回事,怎么净可着他们一家薅?有完没完了!
徐槐庭:“他姓孟,我姓徐,我们俩都不是一个姓,他们家的事我管不着,我们家的事,他们也干涉不了,希望池先生还不是不要把我们俩的事混为一谈,我总得紧着我自己的终身幸福来,人活着,谁不为自己呢,你说是吧。”
池雁冷声:“歪理。”
徐槐庭笑笑,“我知道你们不放心我,上回池珏也说,怕我就是玩玩,真这么干了,到时候你们池家也没法为他找我讨公道。不过,那是你们不了解我,我家风挺好的。”
“要知道,我关系里唯一一个玩弄过别人感情的人,后来遭了报应,死在了去见情人的路上,”他嗤笑了声,“听人说,撞得挺惨的,当场就断了气。”
池雁心头一跳。
人人都知道徐槐庭他爸在妻子丧期去见情人,结果因为酒驾发生事故,撞车身亡,但后来慢慢也有另外一个说法,有人说这事是徐槐庭在里面做了手脚。他那时候都没成年。虽然后来调查结果说不是,却少不了外界猜忌。
池雁不想太深地涉及徐家那些事,但的确因此打消了些对方是玩玩的疑虑。
只是徐槐庭他爸那事要真是徐槐庭那这人有点太危险了。
池雁左看右看,还是觉得徐槐庭都不行。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小满的眼睛,”池雁顿了顿,“他毕竟是个瞎子,你现在喜欢得上头,觉得无所谓,怎么都行,可生活久了,总会有很多不便,万一你什么时候厌烦了这一点了,不要他了,怕他承受不了,小满看起来很喜欢你。”
这是最无奈的。
从池雁的角度来看,徐家背后实在是太大了,有些都不是资产的事,要是叶满在徐槐庭那吃了亏,面对徐家,池雁也无能为力。
这和池珏的情况不一样,孟曜怎么说,也算是打小跟自己弟弟一起看着长大的,徐槐庭呢?
徐槐庭倒不觉得池雁这样追问有什么不好,只在听到对方说「小满喜欢你」的时候不动声色翘了下嘴角,“不怪那帮老家伙总爱提你,池先生年纪轻轻,做事思考都很全面,不过,一辈子的事,我也没法现在就说服你,未来长着,池先生看着看着就会明白了。”
“会变心,说到底打从一开始就不够爱,”徐槐庭挑了下眉,“我不一样,不是真爱,我多看一眼都是浪费生命,人一生这么短,哪经得起这么浪费,我只会对我认定的人好。”
这么些年,只有叶满是他认定的人。
池雁:“”
这话听起来不只抬了把自己,还有那么股对池雁提出的,会不认真对待感情的诸多其他人的嘲讽蔑视意味,左听右听都挺欠揍。
话说到这份上,池雁能怎么办?
说穿了,抵不过一句自己弟弟喜欢。这事他早有前车之鉴。
徐槐庭说他年纪轻轻,池雁却觉得自己现在心理完全是一把年纪的状态。
池雁冷脸:“希望徐先生记住今天说的话。”
徐槐庭:“当然,做梦都得念两遍。”
池雁:“啧。”烦死了。
要说的话说完,本来都准备回去了,徐槐庭忽然开口:“池先生,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一下,这次回去之后你们最好也多盯着点,小满他睡着之后会做噩梦,他会在梦里掐自己的脖子。”
池雁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们之前有没有发现过他这种情况,”徐槐庭回忆了下,“我今天找机会问过他,但他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你问他,也问不出来什么。”
“不过他那个性子,难说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两人是说好要坦诚,不过徐槐庭也知道这不是一蹴而就的,就提了这个可能。
他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你们务必多留心注意一下。”
池雁抿了下唇,终于回头正视了这个男人。
慎重点头:“我明白了。”
忧心忡忡进了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