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千万要小心 匿名信
叶满早上伴着系统的故事声醒来时, 被吓了一跳。
系统告诉他,他大哥昨晚坐在窗户边的沙发上盯了他一个晚上。
系统:「要不是他就光盯着你看什么都没做,我都要怀疑他被妖魔鬼怪附身, 打算找你索命了。」
仔细分辨, 窗户那边果然有动静。
叶满转向声音发出来的方向,疑惑问:“大哥?”
“嗯。”池雁嗓子沙沙的, 一听就是熬了一宿没睡, 疲乏得要命。
叶满奇怪问:“你怎么跑那待着去了?”
其实是想问他干什么要不睡觉彻夜盯他一宿,但正常情况,他是不该知道这件事的,所以就换了个问法。
池雁自然不好说自己被徐槐庭提醒了之后,提心吊胆盯了他一晚上,随时准备在弟弟有异动的时候, 冲上去挽救他的生命。
毕竟昨晚上什么都没发生。
阁楼那晚之后, 叶满睡眠状况好了很多,不像之前那几天容易被惊醒,更别说徐槐庭说的那种情况。
可徐槐庭那个人, 同样不是会拿这事开玩笑的人。池雁打算再多盯一阵子。
暂时他还是格外沉稳地回答:“思考人生。”
叶满:“啊?”
池雁站起身走向浴室:“醒了就起来吧, 收拾收拾, 吃个早饭, 我们该回家了。”
叶满哦了声作为回应,挠挠头,没弄明白池雁抽什么风。
总不能真是中了邪吧。
思考了一会, 没琢磨出来池雁在想什么,叶满乐观地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大哥做事自有他的道理,说不定真是在思考人生。」叶满开朗道。
系统:「宿主,我感觉你和之前不一样了。」
叶满从床上爬下来, 眉飞色舞:「最近诸事皆宜,事事顺利,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我们人生赢家都是这样的,嘿嘿!」
系统:「哦这就成人生赢家了,也不知道之前天天背地里,阴暗脸叫嚣着我们恶毒炮灰怎样怎样的人,是哪个。」
看这话说的,统哥还是剧刷少了。叶满心想。
真要说,他都做了十八年炮灰了,哪里不知道,真成炮灰的时候哪还有系统啊。
「统哥真笨。」他窃窃笑道。他嘴上说什么恶毒炮灰,那都是顺着系统说,哄骗它的话。
系统轻哼了声表示不满,真不知他哪好意思嘲笑它笨。
下楼时,徐槐庭已经起来了,在厨房里给叶满做早餐。
徐槐庭背对着下楼的楼梯,装作没听见有人鬼鬼祟祟摸着墙,摸着岛台,悄声挪动到他背后。
少年趁他不注意,从背后抱住他,柔软的脸蹭了蹭他的后背,发出黏黏糊糊带着鼻腔的声音:“里卡多。”
徐槐庭心里软得不像话,忍不住逗他:“想我了?”
“嗯,”贴着他的脑袋上下晃了晃,“一晚上没见了,好久啊。”
他兴致勃勃地告诉他:“你知道吗,我刚才一听声音就知道厨房里的人是你,因为你的脚步声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虽然具体哪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我肯定不会认错,就算看不见,也不会抱错人。”
叶满在等他夸他厉害。
但徐槐庭没有夸他。
他在一阵安静后,忽然问他:“你喜欢夏天吗。”
叶满莫名其妙地回道:“喜欢?”
徐槐庭:“我也喜欢,你生日在夏天。”
叶满不好意思诶了声,“有什么事吗?”
好多年没有人这么认真提这件事了。
虽然去年也过了生日,不过那时候也不能真算是在过生日。他心里惦记着任务,而池家办的生日宴和他理解的过生日不太一样,社交属性更强,一点都不开心。
徐槐庭没回答他,夹起一块虾:“尝尝。”
被打了个岔,加上其他人陆陆续续从楼上下来,叶满就把这点小事抛到了脑后。
来时天是黑的,走时天还是一样黑。
叶满坐在飞机上,不舍地告别了这座极北的小城。
不过活祖宗说下次会陪他再来,所以叶满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又是经历了几十个小时的飞机,一行人才重新落地京市,还能赶上家里十五的团圆饭。
在那样一个近乎于与世隔绝的地方过了不算长也不算短的一个假期,重新回到京市,叶满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徐槐庭坚持要送他们回池家老宅。说是送,送到了肯定就不走了。
池雁叫他回自己家,徐家今夜必定也有家宴,徐老爷子也肯定想孙子了。
徐槐庭叹了口气:“无父无母,跟一群不熟的亲戚吃饭,算什么家宴。”
池雁刚想冷笑,就看见自家弟弟一脸心疼地拽着人家的袖子:“那太可怜了吧。”
徐槐庭:“是啊。”
池雁:“。”
叶满拽了拽池雁的袖子:“哥”
池雁深吸气:“上车。”
叶满:“大哥真好!”
眼看徐槐庭要混上池家的饭了,孟曜眼睛一亮:“我也——”
池珏:“你爸妈派人来接你了。”
往边上一看,果然是自己家的人。
徐槐庭说自己无父无母还真不是假的,孟曜有什么理由不回自己家,非要跟池家人走?
孟家的人对几人礼貌笑笑,在经过徐槐庭时略微停顿。徐槐庭不在意,就像他说的,就算有徐姿仪这层关系,孟家的人也管不到他头上,孟曜就不一样了。
果然,对方对他笑着问候了句,没多说别的,只把孟曜请走了。
池珏全程低着眼未做声。
池雁拍了拍他的肩膀,池珏笑了笑,摇摇头表示没事。
叶满在旁边直紧张问系统:「统哥统哥,咱俩赚到的积分不会被扣掉吧!」
系统:「放心,不会!到我手里的积分,休想再让我掏出去!」
徐槐庭:“要我帮忙吗,你要是想,等下我再叫人把孟曜偷着抓回来。”
系统和叶满同时噤声。
他们还没习惯有第三个人加入群聊。
叶满想了想,觉得他们这个三人两群的群聊还挺神奇的。
徐槐庭听不见系统的声音,但他能注意到叶满走了神,根据当下的情况,大致猜测他在跟系统聊什么,十次有九次都猜得很准,总让人以为他真能听见系统的声音。
叶满好奇之下还问了下系统,它能不能让别人听见它说话。
系统回答:「有规定说我只跟宿主有联系,所以只能跟宿主沟通,不过后来大家学会了钻篓子,花点积分把自己的波长频率跟手机连接上,就能假装是手机自带的AI跟人说话。不过这么做,一般人都没法区分说话的到底是系统和AI,而且也不能说太多,只能简短说上几句,钻漏洞这事,虽然大家心照不宣的干了,却不能真那么明目张胆。」
有漏洞可钻,就是可操作的空间比较小。
「原来如此。」
回了系统一句,叶满悄悄跟徐槐庭道:“不用了,这事我还要再好好想想。”
叶满不想再使坏,系统不想离开,他们要想一个两全之法。
叶满答应了徐槐庭需要他会找他,徐槐庭就不再提这事了。
他又不是真对孟曜和池珏的事有兴趣。
冬季天黑的早,还没到晚饭时间,天就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车停在池家老宅门口,叶满跟在几人身旁,步履轻快地走进老宅。
远远地,还没进屋,就听见了一阵闲谈说笑的声音。
“原来小满小时候是这样的呀,他还没跟我们说过。”
一个听着很年轻的女孩活泼道:“小满哥那时候可厉害了!”
那声音很陌生,听着大约是个上高中的女孩。
提起叶满时是一种相当稔熟的语气。
叶满雀跃的心情就这么忽地砸沉到了谷底。
尽管还没确认,他却像是有所预料一样,萌生出了不详的预感。
叶满松开了抓着徐槐庭的手,盲杖敲击的节奏变得又快又急,他步履踉跄地越过其他人,快步走进客厅。
客厅里听见动静的人向他看来。
坐在沙发上的陌生女孩看到他先是一愣,不确定地仔细看了看,随后猛地用力站起来,惊喜道:“师父!”
一瞬间,叶满如坠冰窟。
脸上血色倾刻褪尽,他咬紧咯吱磕碰着的牙齿,从齿缝间挤出对方的名字:“吕君幸。”
女孩高兴道:“是我,师父啊,这么多年你还记得徒弟,徒弟我好高兴啊!”
“你为什么会在这。”叶满打断她,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惊恐。
他这样的态度,让池家长辈们疑惑对视了眼。
池爷爷解释道:“这小姑娘说是你小时候的朋友,专门来拜访的,正好你今天要回来,我们就留她多坐了会,招待了一下。”
吕君幸也说:“师父,我来年要申请大学,这不是马上快成年了,想着终于自由了,大人管不着我了,我就瞒着爸妈,趁着这个假期提前偷着回来看看你,我花了挺大功夫才联系上人找过来的,对了,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就是之前我们两家不是住——”
她话到一半,许是注意到叶满脸色太过难看,神色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收住了声,问:“我是不是不该来?”
系统也奇怪叶满怎么了。
但叶满这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余力跟其他人说话了。
他用最后的力气,叫吕君幸跟他出来。
池雁和池珏下意识要跟上,察觉到他们的动作,叶满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淡态度对他们说:“都别跟过来。”
他从没用这种语气跟他们说过话,一时间竟把他们都镇住,踟蹰着不敢动了。
等那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徐槐庭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吕君幸跟着叶满来到池家门口,叶满拿着手机的手正打着哆嗦。
他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说了两句挂断,告诉吕君幸:“我让司机送你离开,你要去哪,住的酒店,还是去你奶奶那。”
吕君幸小心看着他的脸色,讷声:“小满哥,你是不是还因为当年的事其实我跟奶奶都很感谢你,要不是你,我奶奶就”
她越说声越小,因为叶满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你跟人说了?”他嗓音颤抖着问,“你说了是我找你通风报信的?”
吕君幸睁大眼睛:“我没有!你当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说出去,我这些年谁都没说!”
“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说呢!要是能抓到人的话——!”
“吕君幸!”
“”吕君幸不服气地撇开头。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良久,吕君幸闷声道:“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个好消息,奶奶的病情貌似有了一些好转,嗯,不过也不能说是好转,医生说,她可能会对一些曾经记忆特别深刻的某些特定物品或是场景,产生一些条件反射。我和爸妈打算之后带奶奶回之前住的地方看看,之后,大概会把奶奶接到国外去,你知道的,她这两年没有太多反应了,不过一提要离开,还是会很激烈的抗拒,可能还是留恋这里,或者有什么心愿没完成吧。”
“嗯。”叶满兴致缺缺应了句。
池家的车开过来了。
吕君幸没有执着于要留下。
只是在走前,压低声音对叶满道:“小满哥,你千万要小心。”
她咬了咬唇,“不久前,我们收到了匿名信,里面是我奶奶的照片,很多,对方勒索了五十万美金。我爸妈报了警,奶奶目前搬到了一个远亲家里暂住,不过还是让人放心不下,他们决定尽快把我奶奶接走,只是手续还得一段时间才能下来。”
叶满:“匿名信,你是说”
吕君幸:“我跟爸妈都怀疑是当年犯案的人,不过没什么证据,就是直觉。那种语气和感觉,我觉得一定是他!小满哥,我在国外都能被找上,你一直在京市,我害怕”
剩下的话她没说完,叶满却明白她的意思。
“你真的千万小心。”她紧赶慢赶回来,就是想找到他,告诉他这件事。原本还想再商量商量其他的,可叶满实在很抗拒这事,暂时也只能不了了之。
叶满僵硬着点了下头,勉强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谢谢。
吕君幸这下总算放心了。
送走了人,叶满身形摇晃了下。
躲在暗处的徐槐庭心口一紧,立马跑过去接住了软倒下来的人。
“我送你去医院!”
叶满满头虚汗,紧紧抓住徐槐庭,摇头:“我没事。”
第72章 过往的真相 要是能再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系统没见过叶满这个模样。这是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 从来没有过的。
它见过他装乖卖惨的样子;见过他背地里阴森咬牙的模样;见过他惊慌落寞、见过他无声落泪、见过他欢欣鼓舞唯独没见过他这样惊惶。
就连刚知道自己是个恶毒炮灰命,就快死了的时候,他都没这么害怕过。
徐槐庭也没见过。
任何人都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梦魇时他也会惊恐, 但那时他会挣扎, 会哭泣,现在却煞白着一张脸, 静静垂着眼, 不说话,不吭声,虚弱拧着眉,呼吸得很艰难的样子。
四九天,他却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汗从额上滑下。
那汗冷得吓人。
紧靠着徐槐庭的身躯不住发抖。
他可能是觉得喉咙紧了, 努力咳出了声, 却还是难受,于是他下意识抬起手,握住了自己的脖子。
徐槐庭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握住他的双手, “小满, 松手。”
“求你了, 松松手。”
徐槐庭哄着他一点点松开绷紧的手指。
叶满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直到腕上传来一阵箍紧的疼,徐槐庭后怕地喊了句小满。
他茫然抬起脑袋,忽然打了个颤。
想起之前徐槐庭问他, 知不知道自己睡着了会掐自己的脖子,叶满当时还觉得很莫名其妙,问统哥,统哥也说没见过, 结果现在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叶满慌了,清醒过来之后,他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和声音。在徐槐庭放松禁锢他的手掌时,反过来急切地抓紧徐槐庭的衣服:“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没有想这样,我不是想死,我就是难受,所以”说到后面已然哽咽得发不出声音。
徐槐庭用力拥紧他:“没事,小满,冷静点,我在你身边,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死。”他摸着叶满的头发,告诉他:“我会一直陪着你,你还记得吗,我们说好了,我会保护你,所以你绝对不会有事。”
他气息颤抖着,一遍遍地安慰他,告诉他不用怕,他会保护他。
用叶满总是听不懂,如今却让人觉得无比安心的异国语言在耳边对他低声细语。
他太用力地抱他,让叶满甚至觉得骨头都有点疼了,可他却一点都不想挣脱,反而更用力地把自己埋进对方怀里。
池雁和池珏安抚住家里的长辈,也跟了出来。
见到叶满被徐槐庭抱在怀里,想说什么,对上徐槐庭看过来的眼睛,池雁止住了话头,同时拦了池珏一下。
池珏不解,低声询问:“大哥?”
徐槐庭一动不动地抱着叶满,就那样无声地紧盯着所有试图走近的人。
对方那模样,让池雁愣住了一瞬。
男人以一种明显防卫的姿态将他弟弟密不透风地护在怀里,警戒着所有要上前的人。
池雁迎着那双极压抑的灰眸,审视地打量着对方。
两个男人无声交换了些什么,池雁忽然语气如常道:“小满,外面冷,奶奶煲了汤,早点回来,你累了,吃完饭可以早点休息。”
池雁声音又轻了些,“时间不早了,吃过饭很晚了,徐先生不如今晚就暂住在这边,小满,你跟徐先生关系好,今晚让徐先生陪你睡好吗?”
回应他的是一阵很长的沉默。
池雁屏息凝神地等着,终于,男人怀里的人微不可查点了下脑袋。
这让他蓦地松了口气。
神情严肃地对徐槐庭颔首,拽着同样有些凝重的池珏回去了。
两人走后,无人再来打扰,徐槐庭摸着叶满的头发,无声地相拥了许久。
怀中之人的呼吸明显平缓了许多。
徐槐庭轻轻对怀里的人道:“小满,我们回去吧。”
叶满抽了下鼻子。
他本来不想哭的,可他说话的语气太温柔,让他忍不住酸了鼻子。
叶满:“你不问我吗?”
徐槐庭吻着他的头发,反问他:“那你相信我吗?”
叶满看不见徐槐庭此时满眼的心疼,只听徐槐庭又问了一遍:“我可以让你相信吗?”
叶满沉默了下。
理智告诉他,人心易变,这东西实在不靠谱。
万一对方说一套做一套怎么办?万一他后面变卦了怎么办?万一
安全的做法,是要立马说些其他的东西把话题转移走,玩笑着带过那些真实的痛苦,不让人撬开蚌壳,不给人将刀刺入柔软的血肉的机会,他要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强大,以此吓退所有心存不轨的人,让他们明白他无坚不摧,他不会痛苦,没有弱点,什么都不在意,也不会被伤害。
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朗伊尔城阁夜晚微弱却温暖的炉火。
他压抑着哭腔道:“我害怕。”
叶满知道对他来说最安全的回答。
他有无数花哨的言语能装饰自己的答案。
最后说出口的,却只剩简短朴实的几个字。
“我很想相信你,我也想做个坦荡的人,”他湿红的眼睛说,“但是我害怕。”
“怕现在的日子毁掉,怕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怕你离开我。”
“里卡多,人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害怕啊。”他委屈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徐槐庭的心瞬间被狠狠刺痛了下。
心脏抽搐着,疼得无以复加。
向眼前这个人走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愈加深刻地为他心碎的过程。
徐槐庭珍爱地抚摸着他的脸,终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小满”
心疼怜爱的语气,让叶满被烫到了似的颤了颤。
下一秒,他痛极般弓起瘦弱的脊梁。
苍白的手指揪着着徐槐庭的衣襟,叶满用力咬紧唇,泪水溢出眼眶,徐徐地呜咽着,最终认输般痛哭出声。
他压抑了太久,此刻终于不顾一切地哭着说:“那个犯人是我爸!”
很多年前的一个傍晚。
彼时叶母还在世,已缠绵病榻大半年起不来身,叶国文在外赌钱,早早拿走了家里的积蓄,一去就是几个月不回家。
哪怕再省吃俭用,家里的吃的还是一天天消耗干净。
没有钱,没有饭,偏偏对门邻居家的大门没关,十二岁的叶满盯上了邻居家放在桌上的汉堡。
那汉堡闻着可真香啊。
叶满馋得肚子直叫,没忍住动了歪心思。
偷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那时他就没有在上学了,叶母病得太重,东西都吃不下了,家里根本不能没人。
那天,叶满照样溜去邻居家偷汉堡,逃回家时,发现叶国文竟然难得一见地回了家。
叶满顾不上那么多,正想冲过去抓住这个男人要他把拿走的钱掏出来,却听见卧室里传来叶国文跟叶母说话的声音:
“我看见了,那老太太最少取了五万块摸清了,平时家里就一个老的,一个小的,那个老的还有那什么痴呆病,记性时好时不好的不用等,直接闯进去不行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我看着点,到时候就说是他们自己不小心”
卧室的门半遮掩着,隐约能看见叶国文站在床边,跟人说话。
一开始叶满还高兴叶母是不是好转了,平时这个时间,她都昏睡着,只有晚上会清醒一会,可越听越不对劲。
在意识到叶国文说了什么之后,叶满浑身血液都凝固住了,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反应,卧室里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疑惑说了句:“那小兔崽子跑哪去了?”
叶满下意识要往外跑,叶国文却已经从卧室走出来,手里拿着叶母的手机,许是打算拿走去卖钱。
看见叶满,立马把他抓了回来,拎着他把他丢进自己的房间,警告他:“你给我老实点在这待着,不然老子揍死你!”
他举起凳子狠狠砸在地上,吓唬他:“不许出来,听见没有!”
见叶满脸色发白地点头,拿走叶满手里的家门钥匙就走了。
年幼的叶满缩在自己房间地面的角落,满脑子混乱地听着叶国文的脚步声走进卧室,然后又走出来。
叶国文离开了,还将大门给反锁了。
叶满呆呆攥着手里被捏得变形的汉堡,汉堡散发的热量烫着他的手心,他忽然用力抹了把眼睛,咬咬牙爬起来。
去拧了拧大门的把手,果然被反锁了。
家里没有手机,没有其他沟通外界的手段,叶满灵光一闪,跑去翻抽屉。
看了眼表,算算时间,差不多再有一会,吕君幸就要被特长班的老师送回来了。
那辆车会停在街口,吕君幸会穿着她那条花裙子蹦蹦跳跳地回家,时间不多了,他得快点。
“在哪,在哪”他一边翻找,一边回想着。
他家有两把钥匙,之前有一回叶国文丢了钥匙怎么都找不着,拿走了叶母的钥匙去配了个新的。
后来叶母病重,是叶满用着原先叶母手里那把钥匙,也就是叶国文刚才拿走的那把。叶国文一定以为拿走两把钥匙,把叶满反锁在家里他就绝对出不来了。
可是他没想到,叶满之前打扫卫生的时候,在角落里找到了之前那把丢了,怎么也找不到的钥匙。
当时叶国文不在家,叶满就随手丢进了抽屉里,后来就把这事忘了,直到现在。
倒出一堆杂物,叶满终于满头大汗地在抽屉底下找到了那把钥匙。
他抓起钥匙,屏住呼吸小心拧开反锁的门看向对门。
吕家的门打开着,里面传来零碎翻找的动静。
叶满看了看那边,踮着脚走下一层楼梯,然后使出来自己最快的速度向楼下冲去。
他跑得很急,在单元门的门口,看见了一道熟悉身影。
吕君幸看见叶满,正要高兴打招呼,却被叶满脸色惨白地抓住了手臂。
他努力张了几次嘴,嘴唇都抖得发不出声音。
“报警快报警”
吕君幸疑惑地看着他,“师父?”
“你老师的车应该还停着没走,去找你老师,她有手机,叫她报警,说有坏人进了你家,他们要抢劫,要杀人,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千万别——”
“快去报警!”
最后一句话近乎是吼出来的。
叶满用力往外推了下吕君幸。
这时楼上传来一阵异响,叶满和吕君幸同时看向楼上。意识到什么,吕君幸脸色刷白地掉头向外狂奔。
叶满站在那里,咬咬牙,三步并作两步向楼上冲去。
到了吕家门口,屋内传来老人痛苦的呻吟,和男人的咒骂。
叶满慌得脑袋发空,他有那么一秒害怕了,想躲回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想起自己偷的那七个汉堡,他忽然用力砸了下楼道的铁扶手。
即使他力气不大,空心的扶手被这么用力一敲,立马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
叶满听见屋内的骂声安静了一瞬。
他想也没想,故意把步子踩得很大声,向楼下冲去。
有人从屋内冲了出来,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叶满跑了很久,全程大脑空白,爆发出了自己的全部力气,跑出单元,躲在车后,屏息凝神。
就在那道脚步越来越近的时候。
远远传来一阵警笛声。
那个男人低声骂了句什么,离开了。
叶满浑身脱力地坐在地上。
半夜。
许许多多的人聚集在单元门外。
救护车拉着被歹徒推倒在地摔伤的吕奶奶去了医院,
警车停在不远处。
叶满站在楼道灯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单元门口,望向警车那边。
吕君幸显然直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吕家夫妻匆匆赶来抱住了她。
声音若隐若现地传来:
“报警很及时歹徒翻找财物花了不少时间有灭口意图”
“不知道什么原因,歹徒在中途离开了,不然恐怕后果会比现在严重些”
他们说,吕奶奶因为自身病情加上受了伤,说不准确歹徒的具体模样,吕君幸更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那个歹徒究竟是谁。
但叶满知道。
他站在单元门的门口,望着红红蓝蓝的灯,一股强烈的冲动促使他向着那个方向迈开脚步。
却又在下一秒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那具久久缠绵着病榻的身躯,从身后捂住叶满的嘴,挡住他的眼睛。
他听见母亲在耳边流着泪恳求:“别去。”
“小满,你不能去。”
她病得太重了,身体早不足以支撑她从床上下来活动,一日里昏昏欲睡上十七八个小时,有时连说话都难,只有一些有气无力的声音。
她就快死了。她知道。
老楼隔音不好,她被各种声音惊动,家里乱成一片,叶国文回来了,脸色难看地望着那个厨房改造的小房间。这之后,她就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从床上爬起来,找到了叶满。
叶满不解问:“为什么?让他被抓走不好吗?”
身后的女人在哭,她抱着他哭得快断了气。
“你不懂,小满,你去说了,你这辈子就毁了!你不能有个坐牢的爸,你才这么大,我又不在了,到时候你怎么办啊?别人谁会管你,他好歹是你亲爸总不至于完全不管你吧”
“小满,就当是妈求你,别说,他们不是没事吗?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女人痛苦地咳嗽了起来,“你答应妈,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你答应我啊!”
叶满呼出一口气。
任由女人佝偻着孱弱的病躯,拉着他,将他拽离那片红蓝色的世界。
不久,女人彻底离开了他
“你别你别讨厌我”
正月十五,十九岁的叶满抓着徐槐庭哭得泣不成声,快要崩溃一般,一股脑地胡乱说着些不成语调的话。
徐槐庭自母亲去世后数年,又一次尝到了心碎到肝肠寸断的滋味。
他紧紧抱住这个抓着他,宛如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将将要从内里碎成无数片的少年。
“对不起,”嗓音止不住地颤抖,“要是我能再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第73章 恋人的眼泪 能刺穿心脏
叶满用力眨掉眼里的大颗泪珠, 不见效,怎么也眨不干净,又抬起袖子狠狠把自己眼睛里的泪水擦干净, 以期看清面前的这个人。
哪怕只是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也好。
“你不说跟我分手吗?”叶满问。
“为什么要跟你分手呢?”
“因为因为我是一个不好的人。”
徐槐庭抬起他的脑袋, 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可我不是因为你是个好人才爱你。”
叶满不明白。
徐槐庭双眼泛红,深深凝视着眼前这张写满了恐慌, 哭红的脸, 用自己的眼睛细细描绘着眼前之人:“世界上的好人多到数也数不过来,可他们都不是你,所以我不会去爱一个‘好人’,我只是爱你。”
眼泪逐渐打湿眼眶,可徐槐庭却不舍得眨眼。他扣住叶满的后脑,和他这样头靠着头相互依偎着, 喉咙禁不住哽咽:“但幸好, 我爱的人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叶满愕然睁大红肿的眼眶。
他很委屈地哭着说:“我没有想包庇他,我、我不要做他的共犯,呜让他去死——!”
徐槐庭捧起他的脸:“小满, 听我说, 你不是他的共犯, 那不是你的错,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和他是不一样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你爸, 你就是个很好的人,你值得所有人爱你,我看得见的,你真正的家人爱你, 李姨爱你,你在疗养院的那些朋友爱你,你的系统爱你,所有人都爱你”
“我也爱你。”他吻去他的泪水。
“以后也一定会有许许多多的人爱你,但我向你发誓,我会是所有人里面最爱你的那一个”
徐槐庭不由想起那个在卤肉饭馆的午后,那时的叶满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抱着多深的觉悟,才决定拿命和这些过往做一个了断的?
周围的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那个男人叫嚣着咒骂他,威胁他,没有人理解他,那方式或许不够好,却是一个被逼到绝路的人最后的自救。
那些目光,质疑,变做刀子扎向叶满,后来,这些所有刺向叶满的刀子,连同徐槐庭的心一起割得血肉模糊。
在爱上一个人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原来爱人也会是这么痛苦的事情,两个人灵魂好像是连在一起的,细密绵长的痛苦顺着连接的地方流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哪怕被刺痛,也会甘之如饴地拥抱生长出满身内刺的他,走近他,替他挡住所有扎向自己的刺。
徐槐庭感到了一种深到让人窒息的无力和绝望。
过去的时间早已定格,他要做什么才能拯救自己心爱的人,将他从过去痛苦的沼泽里拉出来。
他在他面前弓起挺直不屈的背,小心地用手指擦着恋人的眼泪,“老天爷,为什么总是苛待我爱的人。”
他明明从来都只希望他们能幸福。
饱含着无奈的叹气声,让叶满泪水决堤得更厉害了。
原来某天也会有人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称呼他。
原来他有天也会成为某个人的爱人。
他可以在他面前放肆地哭,哪怕哭得人头疼,让人觉得麻烦也没关系,觉得痛苦的时候,就尽情哭个尽兴,因为总会有个人对他拥有挥耗不尽的耐心。
他会心疼他,会哄他,会保护他,会珍视他。
叶满知道。
只有爱他的人,才会因为他落泪而心疼。
他泪眼婆娑地问:“以后会好吗。”
徐槐庭抱紧他,坚定地告诉他:“一定会的。”
叶满:“”
叶满:“呜呜呜哇哇哇呜呜呜!!!里卡多呜呜呜!!”
他像是只树袋熊一样死死抱着徐槐庭。
徐槐庭手掌顺着他的后背,抚摸摸着他的脑袋,任由他把鼻涕和眼泪糊了自己一身。
深冬的夜晚,叶满抱着徐槐庭,尽情宣泄着所有积压已久的苦闷。
哭声远远经动了邻居家的狗,惊起一阵此起彼伏的犬吠
老宅内,池家长辈坐立不安地走来走去,桌上的菜热了一遍又一遍。
池爷爷做贼一样从窗户边探出一个脑袋,往大门的方向看。
老宅地段金贵,占地面积不算大得夸张,从窗户这,能看见点门口的人影。
不过就算看不见人,也能听见叶满号啕大哭的声音了。
哭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一样,让池家祖辈三人心里一阵忐忑。
“坏了,那小姑娘难道不是小满的朋友,是有仇还是怎么的,咱们几个老家伙办坏事了?”
多大的年纪了,给自己家里小孩惹得哭成这样算怎么回事。
池爷爷转了一圈,最后看向自己博古架上那座和田玉假山,“拿这个给他磨了,让人打几个兔子猫狗之类的拿着玩,你们看能给人哄好吗?”
池彦荣惊了,老爷子特别喜欢他这座玉景,一整块天然玉料,光为了拿下那块石头就花了不少钱,后面又是废了不少功夫请了位厉害师父才弄成了现在这样,平时都是有人专门负责照看的,他竟然舍得磨了给小满打小玩具?
池爷爷被看得脸皮绷紧:“看我干什么,我是他爸还是你是他爸,你不赶紧想想办法?”
他这不是不知道该送什么吗?
要是一般的小孩送个限量车什么的,兴许能高兴一阵,可小满情况特殊,送东西的时候难免得多考虑点,哎,真不知道怎么哄。
这体验对池家祖辈三人来说也挺稀奇,虽然家里面有两个孙辈,可这俩小的没有新回来的这个小的可人疼。
池爷爷还偷着拉着池奶奶说:“小满和小珏明明是同岁,小满就给人感觉要小点,按他们现在年轻人的话来说,孙子感很重啊。”
或许是因为另外两个都太稳重了,就不太让他们几个老的有哄孩子的感觉。
池奶奶笑睨了他一眼:“那是你看不出来,他是哄我们呢。”
她叹了口气。
“小满这孩子,吃了不少苦。”
他那哄人的方式,是花了心思的,不是平时围在身边的人那种恭维,而是在心里小心猜测着对方的喜好,然后扮出对方喜欢的样子去迎合。他在不停把自己变成各种令人喜欢的模样,以适应身边的环境。他可以是个可爱的孙子,是个听话的儿子,贴心的弟弟,是个可怜的孤儿,是任何一个人,唯独不是他自己。
哪有人天生就是这样的,还不是吃了苦,才慢慢变成这样。
“你们几个都多疼着点吧,人都回来了,总不能还让他这么继续苦着过,他才多大,未来还很长,我们这些老的还能再陪多久,老的老病得病,半只脚都要进土了。”池奶奶说话不带批评的意思,却叫人心里格外难受起来。
一家几口纷纷垂下脑袋。
池爷爷偷偷往后面藏了下,他也没看出来那么多。
一家人心焦等待着,要不是池雁制止了他们,早有人忍不住跟去看看情况,是池雁说小满需要一点空间待会,然后又认命叹气道:“徐先生陪着他。小满交给他,应该没问题。”
外婆乔晋容:“小满和那位徐先生是”
池雁慢慢点了下头。
池爷爷瞪大了眼睛,第一反应是看池珏:“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
池珏脸上闪过一抹尴尬,“我已经分了,爷爷。”
池爷爷想起什么,警觉地看向池雁,池雁转了转腕表,沉稳道:“我以后打算和家里的公司结婚,爷爷。”
池爷爷听了直嘀咕:“那也不用这样”
说话间,外面传来脚步声,
一身皱皱巴巴,跟被劫匪洗劫过一番的英俊男人,牵着眼睛肿成核桃,在他身后抽抽嗒嗒地跟着的小瞎子回来了。
一进来,就迎接了所有人过于热烈的视线洗礼。
尤其是徐槐庭还光明正大地拉着叶满的手。
叶满才哭过一场,力气都哭完了,这会不想搭理任何人,注意力全都放在怎么跟住徐槐庭的脚步上。他停下来,他就默默地蹭过去,抓着他的衣服躲到他后背去。
面对在场众人,徐槐庭不躲不闪,礼貌笑道:“让长辈们久等了,可以告诉我小满房间在哪吗?我先带他回房间整理下,换个衣服再下来。”
他态度太自然,完全没人感觉哪不对。
池爷爷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抬手给他指了个方向,说了下位置。
徐槐庭点点头,就这么大大方方牵着他的小瞎子两个人一起回了房间。
等人走后,空气一阵安静。
池爷爷来不及放下的手哆嗦了下:“他这是”
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写满了震惊,想不出好的说法,憋了半天,把老脸都憋红了,吐出一句:“他以为新婚回门呢?”
那是叶满的房间,又不是他的!他们家有客卧,还有公用洗手间,总之肯定能给他找着地方整理自己,他就这么跟叶满回一个房间了?
第74章 我有预感 我们两个会有个很幸福的家……
叶满就这么脑袋空空地被牵着回了房间。
徐槐庭让他在床上坐会, 自己去衣柜里给他拿衣服。
“睡衣可以吗?”
“嗯。”
过了几秒,徐槐庭感到衣角很轻地向下坠着。
本来坐在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在他身后拽着他的衣角。
徐槐庭停下动作回头看他, 察觉到周围安静了,对方呆呆仰起脸, 像是在问怎么了。
徐槐庭一下被戳中了心脏, 松开手里拿着的衣服,转身抱住他,吻了下,下巴搁在他的脑袋上,发出无奈的感叹:“我该拿你怎么办好,真是越看越喜欢, 喜欢得我想找条锁链把你栓在我身上, 走到哪带到哪。”
“”叶满扯了扯他的袖子,闷声闷气道,“可以啊。”
徐槐庭想笑, “你这么说, 我可真要心动了。”
叶满心说, 这人脑子不好, 那样不是他更麻烦吗?他干这种苦差事,还乐不得似的,是叶满见过的最傻的傻子。
叶满把手伸给他, “你栓吧。”
徐槐庭把他的手揣进自己怀里,认输一样叹气:“我哪舍得。”
他抱着他轻轻晃了晃:“小满,我有预感,我们两个以后会有一个很幸福的家。”
“我们?”
徐槐庭嗓音含笑:“可以给我个求婚的机会吗?”
叶满反应了会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求婚。
这让他人看起来更呆了。
想明白之后有些慌乱道:“我没谈过恋爱, 我不知道,这个也要先给机会吗?我现在应该说什么?”
“说可以。”徐槐庭提醒道,认真思考了下,“你说不可以的话,那我就只能过几个月再问一次了。”
叶满飞速眨眼:“可以。”
徐槐庭低声笑了起来。
叶满被他笑得脸红,嘟囔:“会不会太快了。”
“不快,距离现在到夏天还有好几个月,一点都不快,”徐槐庭说,“在那之前,我还有点问题要解决,叶国文还有”
还有他自己的一些问题。
徐槐庭也有需要了结的一些过往。
在那之后,他会拉着他的手大步向前,然后一辈子都不放开,一直这么走下去。
叶满靠在他怀里,心慌意乱地收紧手指:“里卡多”
徐槐庭:“别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你那些麻烦都会顺利解决的。”
叶满使劲点头:“嗯!”
“这件睡衣好看,要我帮你换衣服吗?”
忽然转换的话题让叶满又没跟上,呆住片刻。他还在想上一个话题,怎么就到换衣服的事了?
仗着他看不见,徐槐庭完全不掩饰自己带着逗弄的笑意。
本意只是逗逗他,谁知叶满嗯地点了下头。
徐槐庭脸上的笑渐渐多了点别的意味,他碰了碰他的耳朵,声音轻了很多:“真要我帮你换?”
“不是你说的?”
被他的手指碰过的地方发红发热,叶满偏开头。
自己男友都都这么说了,徐槐庭哪有拒绝的道理。
但也确实不能做什么了,池家人还在等着他们,这里也不是自己家。
囫囵着迅速帮叶满把被冷风吹透的衣服脱下来,套上睡衣,徐槐庭去洗手间打湿了条毛巾出来。
“唔唔!”
“别动,擦擦脸。”
徐槐庭抬起他的脸,拿热毛巾把那些泪痕擦干净。
给叶满换好舒适柔软的睡衣,帮他穿上拖鞋,自己则脱了那件根本不能看了的外套,随意卷卷袖子,拽出水龙头从头顶飞速冲了下,擦干净脸,把打湿的头发随意理向后面,拿出手机,思考了下,给陈秘书发了几条消息。
徐槐庭从里面出来时,叶满还乖乖站在原地等他。一看到他,徐槐庭的目光就不禁柔和下来。
他走过去,对他说:“我们走吧。”
随后牵着叶满下楼吃饭。
下楼时,一大桌子饭菜都是热好的,其他人还未动筷,就等着两人,见他们下来,赶紧招呼他们过来。
往常坐在叶满身边照顾着的是两个哥哥,今天却是徐槐庭坐在旁边。
席间,众人想尽办法,绞尽脑汁地逗着叶满开心。
池奶奶坐在叶满另一边,留意着他喜欢吃的东西,不停给他夹菜。
叶满吃到了喜欢的东西,在这样人很多的饭桌上,就冲着徐槐庭抬下巴:“刚才吃的那个,我还要。”
他只要负责说出来就好了,会有人满足他的所有要求。也不用他来照顾周围人的情绪。
一顿饭结束下来,叶满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对了,系统好长时间没说话了。
他立马提心吊胆地连喊了几声统哥。
系统本来不想回应他,它是故意闭麦的,但它不回应叶满会急,只能硬着头皮开麦。
「呜哇呜哇呜哇呜哇——!」
叶满被持续的刺耳警报声攻击得大脑当机。
「统、统哥」
「呜哇我就说不开麦呜哇呜哇你非要我开!我怕把你耳朵喊聋了呜哇!」
这人有事是真能藏啊!他怎么能一直把这么多的事全压在心里,还能天天对人保持笑脸的呢?
他怎么能把那么多让他感到痛苦的事,用那种玩笑的语气,轻飘飘的带过呢?
一想这些,系统的鸣笛就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根本收不住。
“”叶满默默揉了揉耳朵
统哥好贴心哦。
确实快聋了呢。
叶满也体贴道:「那你还是关了吧。」
「你呜哇等着,等我鸣完呜哇呜哇——!」
耳朵里霎时一清。
叶满嘴角扬了下。
中途看他们吃得差不多了,池珏提前一步离开。饭后,他提着一个大袋子满身寒气地回来。
高兴道:“小满,买了点烟花,要不要出来活动一下?”
叶满腾地坐直:“烟花!”
徐槐庭按住他:“外面冷,我给你拿件衣服。”
才说完,池雁那边已经叫人送来了又厚又长的羽绒服,递给徐槐庭让他给人穿上,“稍微玩一会就行,别在外面待太久,冷。”
见叶满点头答应,才放下心。
穿戴好,徐槐庭牵着叶满到外面院子里看烟花。
家里几个长辈父母和池雁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徐槐庭和叶满坐在台阶上,池珏在院子里把烟花摆出来,“我要点火了。”
叶满坐直了身体:“嗯!”
池珏点燃了引线。
滋滋的声音过后,是一秒的真空,随后耀眼的色彩升空。
“嗖——嘭——”
徐槐庭从袋子里挑出仙女棒,让叶满拿好再点燃,自己也拿了支点燃。
小孩子玩意。
他看着看着笑了出来,撑着脸看向身侧少年,金黄的烟花照亮了他脸上喜悦的笑容。
这个人哭起来的时候,是很漂亮的。
让人心都要跟他一块碎了。
笑起来更是让人心动得没边了。
徐槐庭觉得自己肯定没跟他说过,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可爱,他从来没见过有人嘴角翘着的弧度是那个样子的,让人总忍不住想摸一摸。
他是真喜欢他,喜欢到无处安放,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换他少一点伤心难过,多像现在这样笑笑。
“啊啾——”
外面太冷了,叶满待了会,就意犹未尽地被强制回了室内,还喝了碗红枣姜汤驱寒。
徐槐庭特意留意着,怕他没看够,又开始自己一个人偷偷暗自伤神。还不说。
嘴长在身上就是个摆设,好像少说点话能让他的嘴比别人多用两年一样。
不过叶满这次却不一样。
徐槐庭忍不住问:“没看够,没不高兴?”
叶满摇头,兴致盎然地凑到他面前说:“没有啊,下次想看的时候再一起看吧,又不是一辈子就只有这一次机会,对吧?”
他顶着一张哭过之后狼狈得不像样的脸,却有股扑面而来的蓬勃朝气。
徐槐庭动了动手指,摸了摸他的头:“对。”
叶满弯起眼睛:“嘿嘿!”
饭吃过了,玩也玩过了,一家人围坐在客厅。
徐槐庭紧紧拉着叶满的手,安抚他的不安。
“有件关于小满的事情,我觉得还是要告知你们。”
感觉到被自己握住的手攥成拳头,徐槐庭更用力地握住他,“关于小满之前的那个养父,池珏先生的亲生父亲”
这是叶满最害怕叫人知道的事情。
在他没能把自己知道的真相说出口的时候,他就成为了叶国文的帮凶。
一个秘密,没能在一开始就说出口,之后就变得越来越难摊开。
叶满毫不怀疑系统说他是个恶毒炮灰,因为他觉得自己确实做了有那么不好的事情,如果池家知道了这些,会是什么反应呢?会把他赶出去吗?会是系统所说的那个结局吗?
时至今日,他自己仍然说不出口。他只有在徐槐庭面前才敢说那些。
徐槐庭替他把事情梳理清楚,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大过节的,确实不该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但是,我觉得这件事拖不得,必须尽快解决,也必须尽快让各位了解到具体的情况。”
因为叶满需要。
不然他还要为这件事忐忑多久呢?
漫长的沉默之后。
啪!
叶满吓了一个激灵,好熟悉的声音!
「统哥你回来了?」
统哥没说话,不是统哥。
给了自己一巴掌的池彦荣弯下腰捂住脸,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倍,秦芳蕊早已泪流满面。
池雁脸色微微泛白,池珏呆呆站在一旁,说不上话来。
池家长辈三人心疼地看着坐在徐槐庭身边的叶满。
池雁嗓音沙哑道:“那么,小满,眼睛,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呢?”
“你一直不想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吗?”
叶满一提起叶国文的事情就采取回避态度,他眼睛的问题本身没什么不好说的,可涉及得到叶国文,他就不想提了。
但更多的,或许是觉得提了也没什么用吧。
叶满很少去回想过去的事情,发生都发生了,还去揪着那些事没完没了地说来说去干什么,之后的日子还过不过啦!
总去想的话总去想的话就会忽然从心底萌生出些许不甘。
要是就好了。
这种想法太折磨人了,叶满觉得那样自己就真活不下去了。人总要向前看的,瞎了就瞎着活呗,不然能怎么办。
至少他守住自己的三万块钱的时候,是得意的,他不是个失败者。
“是当时晚上和叶国文抢钱,我自己攒的钱,还债用的,我不想给他,他上手抢,然后我们就打了起来,他踹了我,桌子上的酒瓶碎了,扎到了眼睛里”
他顶着满脸血,却在笑,眼睛最后一次迸发出无法逼视的亮光。
他告诉叶国文,让他要么打死他,要么就滚。
叶国文没有打死他,他那时还是他爸,这个人很奇怪,他在叶满很小的时候,短暂的爱过他一阵。
他赌博,家暴,但他曾愿意掏出身上仅有的五十块钱,带考试拿了满分的叶满去下馆子,会让他骑在自己脖子上,带着他到处玩。
所以他赌他不会杀他,这个胆小鬼也不敢杀他。
叶满赌赢了。
他像是得胜归来的君王那样骄傲地昂起了脑袋,对着叶国文落荒而逃的背影放声大笑,他不惜一切代价捍卫了自己的所有物。
周围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哭声,不知是来自谁的。
徐槐庭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
池珏脸上血色尽失,摇晃了下,跌坐下来。
但叶满却很平静。
前所未有的轻松。
原来这些事情说出来,也就那样。
手背上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叶满的身上,他蓦然吐出口气。
眼睫垂落。
轻轻地道:“听起来好可怜哦。”
第75章 好梦 我的,真好。
“嘭!”
“混账人渣!”池爷爷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脖子粗红着正要发怒,被池奶奶一把按住,嗔怪道:“你动静小点, 吓着孩子了。”
示意他看叶满。
果然, 叶满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徐槐庭正搂着他的肩膀摩挲着, 低下脑袋轻声安慰着, 叶满翘起嘴角对他笑了下,摇头表示没事。
池爷爷的声音憋了回去。池奶奶细声安慰:“小满,你别害怕,爷爷发脾气不是冲着你去的,是气不过叶国文干的事。”
叶满悄悄去抓徐槐庭的手,握在手心里, 感觉安心了很多, 平静回道:“我没事。”
秦芳蕊按着胸口,叫池雁给她拿来手包,从里面翻出药, 池雁递上水, 吃下药之后秦芳蕊感觉气顺了些。
“他必须付出代价。”她望向叶满, 眼眶再次泛红, 锥心的痛扎得人不能呼吸。
连问他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一直不肯说,都说不出口了。
叶满很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只能自己独自去解决所有问题。
秦芳蕊忽然深刻地意识到一件事:
丢失的孩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哪怕他人回到了池家, 他的灵魂早已被过往塑造成型,他的心被困在过去,当他挣脱出过去之后,他仍旧不会就这样停驻在池家。
雏鸟才需要父母搭建的巢穴作为避风港, 羽翼丰满的鸟要飞向更宽广的世界,去追逐风雨,追逐雷电。
外面的世界远比家更大,他要去拥抱更盛大灿烂的世界,去拥有更多爱他的朋友,拥有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家;他会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抱负,自己要追逐的事物,那些人和事会逐渐填满他的整个世界,在这诸多事物之中,幼时的家早已不是必需品。
他们仍旧会是家人。
时间和关爱会在他们之间铸造出一条越来越稳定的通路,但这个在他成年之后才出现的家,再也成为不了他的归处。
他不再需要这个了。
他会是池家的孩子,但他再也不会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了。
秦芳蕊蓦然掩面痛哭出声。
池雁拍拍母亲的后背,旁边的池珏也彻底红了眼眶,他动了动嘴,望着叶满,却说不出话来。
叶满听见了哭声,不知道说什么,有那么点茫然无措。
看样子池家人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他有什么看法,这当然是好事,那他是真没别的了,只要他不再搞事,那就真的不会死了吧?
他疯狂拽徐槐庭,想让他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这个尴尬的气氛。
池彦荣掏出电话,沉声道:“我这就去叫人找叶国文,这事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徐槐庭:“我的人一直盯着他,这件事我来处理吧。”他看向池珏:“池二少没意见吧?”
池珏苦涩笑笑,正要说话,手机响了下。
低头看了眼,他的表情顿时凝固住。
盯着上面的消息看了好几遍,池珏抬起头对众人道:“是叶国文,他说想跟我见一面。”
后来叶国文又来公司找了池珏一次,池珏叫人把自己的手机号给了对方,对方上回留下的电话又打不通了。现在对方发来消息,说要跟他见面,否则就把一件关于池家亲儿子的丑闻公开出去。池珏一猜就知道,应当就是刚才说的事情了,提起时刻意把后半段隐去。
叶满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
他气愤地差点蹦起来:“肯定是找你要钱!你不许给他!他勒索吕家人不成,转头就来找你了!”
池珏:“我不给,小满你先别急!”
徐槐庭:“你说的勒索吕家人,就是之前离开的那个小姑娘你们俩在谈的那件事?”
徐槐庭虽然叫人盯着叶国文,但也只是防备他接近伤害叶满,没到要事无巨细紧盯的地步。只要那人不到叶满面前晃悠,他并不想管这个人要做什么,对吕家的事不清楚。
叶满点了下头,忽然想起来,叶国文想要钱,为什么不来找他?
叶国文知道当初那起案子的事,叶满摇身一变成了豪门少爷,拿着那件事当作把柄要挟勒索他,对叶国文是最便利的。尤其是叶满怕他跟池家人说什么,警告过他不准接近任何池家人,包括池珏,否则叶满就自己把当初那件事说出去,大不了他们俩同归于尽,叶国文想要钱,就更只能找他了。
但叶国文却很久不出现了。总不能是改性了。
叶满回想了下,似乎,是从卤肉饭馆的那个下午之后,叶国文就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
那天发生了什么呢
活祖宗阻止了他把剪子扎向自己。
那天就出现了这么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叶满紧了下手指。
之前他不会往这个方向想,但现在他们俩关系不一样了。
那都是好久之前了,久到叶满都没想到两人之后还会有交集。
他那时候就在保护他了吗?
刚才说着自己很可怜,却还算平静的叶满忽然咬住唇,忍耐心间莫名泛起的酸楚。
池珏盯着手机上的信息,开口道:“这件事可以交给我处理吗?”
“让我来解决吧,本来也该是由我来解决的。”他恳求地看向其他人。
徐槐庭:“小满?”
叶满怀疑地说:“你要怎么解决?”
池珏:“入室抢劫,杀人未遂勒索巨额财款,数罪并罚,够他蹲一辈子了吧,小满,这样可以吗?”
虽然早在脑海里幻想过很多次,但真到了这一天,叶满有些恍然。
在他的认知里,要解决这个问题,就注定会弄得鲜血淋漓,赌上自己的一切。
结果一切却来得这么容易。
但很快他就用力点了下头。
池珏艰难笑笑,他看着叶满,很认真道:“小满,抱歉,让你承受这么多的事情。”
按照叶满的脑回路,这时候就该一边咬碎牙齿,一边装大方地说自己不介意,以赢得周围人赞赏的目光。
但他没有。
他心脏怦怦跳着,认真着脸大声说:“虽然不是你的错,但我才不原谅你!”
他就小肚鸡肠,他就不明事理,他就斤斤计较,他就搞连坐式记仇怎么了?就记!碰上他,算他池珏不走运!
心里虽这么想着,还是有些怕被骂,于是一边忐忑着,一边抬着绷紧的下巴,把昂起的脑袋转向徐槐庭,像是在无声期待什么。
徐槐庭看着这个硬作出骄傲气势,实则眼泪汪汪对着他无声索求夸奖和支持的人,不知道第多少次被他可爱到,不顾周围一群人看着,抬起他的下巴在嘴角落下一吻。
叶满立马跟被点燃了的烟花一样明亮,嘴角压都压不住,腿不抖了,心不虚了,还小人得志地嘚瑟了起来。
嘚瑟够了,才猛然想起活祖宗刚才是不是当着池家全家的面亲了他。
叶满呆住,直起的腰又软了下来。
呆了两秒,脸腾地红了。
哎这
叶满竖着耳朵听了会,其他人开始讨论到时候怎么处理叶国文,有志一同地无视了刚才发生的事。
叶满偷偷咳了声,也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叶国文的事情不用他操心,这么多人,光池家的法务团队就够把叶国文锤到土里。叶满唯一的要求是,抓叶国文那天,他也要去。
他一定要去。
唯一可惜的是,他不能亲眼看见自己十二岁的梦想实现。
他有一件迟了整整七年的事情要去完成。
徐槐庭很随意道:“可以,我跟你一起。”有他跟着,总不会叫他遇到什么危险。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池珏和叶国文约定的见面时间在三天后。
商量完最重要的事之后,所有人都很疲惫了。
全家人都要去消化今晚的这些事,每个人都需要一些空间和时间,去思考种种问题。
反而是把肚子里那点东西全交代了的叶满一身轻。
这么晚了,池爷爷本想叫人给徐槐庭收拾客房,却见池雁直接面无表情地给那两人送一个屋里去了,还叫人给徐槐庭送了套自己没穿过的新睡衣。
常人都不及徐槐庭一个混血的身高,池雁比徐槐庭也矮点,但穿着也还好。徐槐庭平时为人还挺随性的,不大在乎这点小问题,道了谢接了过去。
池爷爷老泪还没擦干,下巴就差点掉下来,“他们俩,他们俩睡一起?”
池雁转过身,“爷爷,小满睡眠不好,晚上得有人陪着。”
池爷爷眼睛瞪起,指着楼上:“那你让姓徐的下来,我去陪!”
不就哄孙子睡觉!小事一桩!
池雁:“”
池雁:“爷爷,你心脏不好,还是算了吧。徐槐庭毕竟年轻,扛折腾。”
池爷爷:“?”这跟心脏好不好有什么关系?折腾,折腾什么?
池雁不打算细说小满半夜掐自己脖子的事,怕把爷爷吓出个好歹,反正家里这个主他还是做得了的。
搞定了爷爷,转头见池珏在一边靠着墙低着脑袋,池雁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小满虽然那么说,但他就是那样的性格,他对你不像他说的那样讨厌。”
“我知道,”池珏扯扯嘴角,落寞道:“我又不是没长眼睛,我分辨得出来。”
“在小满的事上,我和爸妈都有不对的地方,”池雁缓缓呼出口气,“我是大哥,我应该做好表率。”
池珏沉默着摇摇头。
知道他需要时间静静,池雁没再多说
回到房间。
叶满先去洗了澡,徐槐庭洗完出来的时候,叶满已经蜷缩在床的一角沉沉睡了,人紧挨着床头亮着的灯。
梦里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轻轻啜泣了声。
徐槐庭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手指碰了碰他的脸。
被触碰的人黏着他的手指蹭了蹭。
还没醒,只是本能反应。
光这么看着他,就觉得胸腔酸酸涨涨,被填满了一样,简直让人无所适从。
徐槐庭轻轻拨开他额角的碎发,低下身吻了下。
“好梦。”
叶满缩在徐槐庭怀里睡了一整夜。
虽然之前也有大哥二哥陪睡过,但像这样在别人紧拥着在怀里醒来却很少。上次也是在活祖宗怀里。
叶满醒来时懵了一瞬,反应过来自己八爪鱼一样抱着的人是谁之后,在放手和从心之间纠结了下,选择从心,搂着对方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胸口。
抬起脑袋吧唧亲了口。
亲在了下巴上。
“早安。”他才睡醒,声音拖得很长。
不等他反应过来,身旁的人一个翻身压了上来,叶满朦朦胧胧睁开眼,睡乱的发尖在枕头上张牙舞爪四散开。
肩膀被压进了身下柔软的床垫,脑袋也因为身上的重量深陷进枕头里,动不了,他就抬起膝盖蹭了蹭对方的腿:“里卡多?”
蹭着蹭着就清醒了。身上的男人闷哼了声,扣住他的脑袋用力吻住他。
“小满,”低哑的嗓音带着丝意味不明的深意,“你好像”
叶满耳朵一热,抱紧他,逃避一样把自己埋进他的颈窝:“你别说!”
“不说可以,不过你不用解决一下吗?我帮你?”
徐槐庭的吻从耳朵落到了脖子上。
叶满抓紧他的衣服,被身上的人亲得腰有些麻,“那我我也”
不等他说完,门咚咚敲响。
叶满这辈子反应都没这么快过。
他刷地扯过被子,连同身上的人一起罩进被子里。
被子里只能听见两人急促起伏的呼吸声,徐槐庭动作停了一秒,就继续专心埋头啃着身下人勃颈处细嫩的皮肤,继续向下,用牙齿轻咬了锁骨上那颗痣的位置。
门外敲门声越来越激烈。
池雁冷漠地在门外道:“中午了,小满,该起来吃饭了,爷爷奶奶他们在楼下等你。”
想到一群人在楼下等他们,他们两个还在这还在这
叶满脸烫得快烧着了,掀开被子,推身上跟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活祖宗,压低声音紧张道:“起来了!起来了!别再嗯——”
叶满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被扯开领口咬了一口的地方。
徐槐庭舔舔嘴,看着身下满身凌乱的秀美少年,掐着下巴最后吻了下:“我的。”
真好。
“我去洗个澡,等下给你找件高领的衣服。”
他进了浴室。叶满呆呆躺在那里,过了一会,他也坐起来,抓抓头发,红着脸嘟囔:“我也得洗”
话到一半,试探喊了声:「统哥?」
「挂机中」
叶满松了口气。太好了,不然他脸要没了
多花了点时间才整理好下来。
吃过饭之后,徐槐庭要出门处理些事,叶国文那边后续的事情也需要提早做准备,还有徐家那边
因为叶国文的事情还没解决,一家人还是暂时留在老宅这边。
叶满送他到门口,徐槐庭亲了他一下,告诉他:“晚上回来给你带上次那家店的蛋糕。”
叶满拽着他的袖子,依依不舍地点点头。
徐槐庭:“等这次事情结束后,要不要搬到我那边来,我教你怎么用导盲犬。”
叶满更用力地点了下头:“那你早点回来。”
第76章 不要难过 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徐先生, 燕丰那边的账目果然出现了重大问题,近期徐卫兵先生在国外的代理人账户,收到了一笔巨额不明款项, ”陈秘书翻阅着手里的资料, “徐卫兵先生私下里还委托了人购买了两张机票。但徐启庭先生对自己父亲的安排似乎很有意见。”
徐槐庭丝毫不意外。
“他不会愿意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那样对他来说, 就是彻底承认他不如我, 他一辈子都比不过我,承认他是个失败者。”
“他还没死心,以为解决了我,就能重现自己当年众星捧月一样的辉煌,”徐槐庭挑眉,这个动作让他的五官里多了锐不可当的锋利, 嘴角噙着玩味讽刺的笑意, “想想人生最辉煌的时候竟然是几岁的时候,从那之后每天都是下坡路,一路更比一路低, 也难怪他这么怀念那时候的日子。”
徐槐庭之于徐启庭, 就是一座永远越不过的山, 恨得牙痒痒。
他觉得因为徐槐庭出现了, 他的日子才不如从前,一落千丈。
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不过徐槐庭刚来京市那会可还没想到这么多, 那会他还是个有钱少爷们口中乡下小岛来的野人土包子,不久前还要为第二天吃什么发愁,真要说的话,谁还不是被一步步逼着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呢。
徐槐庭淡然笑笑, 合上那些文件,长腿交叠在一起,“我让你带人去找的那个地方找了吗?”
“一周前,我带人搜了徐启庭先生在国外那幢私人别墅,东西没放在那边,不过我们在那边找到了另一个位于国内的房子的线索,我让人在那周围打探了一下,那房子周围看得很紧,贸然动作,可能会打草惊蛇,他应该是提早就防备过您可能会找到那里。”
徐槐庭沉吟了下,“得让他彻底放松警惕。”
一个计划在脑海里成型。
徐槐庭对陈秘书简明吩咐了几句,陈秘书神情严肃地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对了,”陈秘书忽然想起来,“您上次要我调查的那位洪先生,他本身身份倒是没多少问题,唯一的问题是,池三少给他转过几笔钱,那些钱里一小部分被用在孤儿院上,剩下的全都被挥霍掉了,这个人有赌钱的习惯。”
“赌钱”徐槐庭手指敲着桌面,“让人看着点这个人,顺便看看有没有适合孤儿院搬迁的选址。”
“好的。”
徐槐庭傍晚开车回到池老宅家时,大老远就瞧见门口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少年穿着厚厚长长的羽绒服,手缩在袖子里,蹲在地上,远远看着像是一只小雪人。
他没法第一时间看到徐槐庭回来,就抱着盲杖,蹲在那里把耳朵凑到手机上,戳戳徐槐庭发给他的语音,嘴里咕哝着: “还没到吗?说是还有十分钟,怎么这么久啊?”
徐槐庭忍不住扬起嘴角,停好车下来,朝他大步走过去。终于注意到动静了的人站起来,朝着他的方向努力睁大眼睛:“里卡多?”
“嗯。”
得到肯定答复的叶满扑了过去,徐槐庭拉拉他的衣领,把人裹严实点:“怎么在门口等?冷不冷”
叶满不好意思支吾了下,低下头:“不冷,我出来的时候大哥特意让我多穿了点,我就是想快点见到你。”
他在想念他。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的那刻起,徐槐庭就忍不住想笑。
他盯着他看了又看,捧起他的脸:“是不是还少了点什么。”
“什么?”
徐槐庭亲了他一下,“少了这个。”
叶满吸了口气,嘀咕着这人要求好多,攀着对方的肩膀,凑上去亲他。
想撤开时,却被对方按住了脑袋。叶满唔唔叫着,被他按着头亲了好半天,分开时嘴巴都有点肿了。
徐槐庭凑过去用脸蹭了蹭他的脸。
本来还因为嘴巴肿了,担心被看出来,有些怨念的叶满,只能无奈地原谅他。
谁叫活祖宗太喜欢他了呢,就让他多亲一会好了。
徐槐庭把说好要带给他的蛋糕交给他,叶满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作为交换——
“我下次会记得在你回来的第一时间亲你的。”他认真道。
“嗯”徐槐庭认真思考,“一块蛋糕就能收买你?”
“什么,一块蛋糕还不够吗?”
“不够,远远不够。”
叶满不满哼哼着,手一直紧紧扯着他:“别人的蛋糕不管用的,我只会被你的蛋糕收买。”
徐槐庭看着他这样子,忍不住把他抱紧了点,发出喟叹的声音:“micio mio.”
“对了,”差点窒息在男朋友怀里的叶满艰难挣脱出来,“今天有人来找你,说想让你回趟徐家老宅那边,一起吃顿饭。”
人是下午来的,也不知道怎么找到池家这边,倒是很有礼貌,又是带了礼物,语气也不错,只说了徐槐庭家里想让他回去吃顿饭。
“他堂兄弟犯了点错,想借这顿饭跟他说开,道个歉,也就和解了,兄弟间哪有隔夜仇,是吧。”
叶满把来人的话给徐槐庭转述了一遍。
徐槐庭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怕是燕丰状况撑不下去,徐启庭又不想按他爸的安排逃到国外去,打算做最后的奋力一搏。
徐槐庭心中冷笑,面上不显,“我明天回趟家,大后天之前赶回来陪你去解决叶国文。”
不知道为什么,叶满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安,他扯扯他:“他们说的那个要找你道歉的堂兄弟,是上回那个跑到我面前骂了我一顿的人吗?我陪你一起去吧。”
一张白皙干净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上回在医院遇到的那几个人,尤其是那个叫徐启庭的,感觉不是好人。
被对方骂过一次狠狠记仇一辈子的叶满在心里一阵蛐蛐。
徐槐庭拉着他往屋里走,“你在家好好地等我回来,我不会离开你太久的,很快就回来了,好吗?”
“嗯。”
他只是要走一两天而已,叶满却开始觉得难受了。
“你要快点回来,我一个人晚上睡觉害怕。”
觉得这俩人没眼看,屏蔽了自己的系统这时忍不住跳出来:「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哪里是一个人了!你统哥我的故事白给你讲了,他不在,我还可以给你放故事!」
叶满心虚了一秒,立马挺胸:「统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膨胀了不行吗!」
他很有道理地给系统讲人性:「人都是这样的,过惯了好日子,就吃不了苦了!」
故事他也要听,他还要活祖宗抱着睡,膨胀速度极快。
系统:「」
真是被他磨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第二天叶满还没醒来,徐槐庭就离开了。
叶满留在池家,心里总是忍不住担忧他。
「统哥,上回找我那个人真的不像好人,他们不会联起手来,欺负活祖宗吧?」叶满坐在沙发上摆弄着折纸,一只又一只小兔子逐渐在桌子上堆积成山。
系统要是有眼睛,真想对他翻个白眼,「他们欺负他?徐家那一帮蠢货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怎么也无法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叶满干脆丢掉了手里的折纸,躺倒在沙发上。
「统哥,你知道徐家到底是什么情况吗?上次那个一见面就骂我的坏家伙说了活祖宗爸爸的事,他妈妈好像也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我还是觉得他会被欺负。」
但叶满只是个瞎子,又帮不上什么忙。
系统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不是事无巨细的,见叶满心慌意乱,连晚饭都吃不下了,只好再仔细翻了翻剧本。
对照着剧本,还真让它从一些边边角角发现了点蛛丝马迹。
「哎,这里好像提过,徐槐庭刚被接回来的时候过得不太好,他爸爸把人接回来就不管了,他妈妈水土不服病了好一阵,迟迟不见好,徐姿仪成年后立马嫁去了孟家,应该是想借孟家的力量做点什么吧,不过她没法把她妈妈和弟弟带走,只能暂时先把人留在徐家,结果没来得及做什么,他们妈妈就去世了,只剩下徐槐庭自己在徐家哎!你等下!」
系统对比了几条剧情,嘶嘶抽气。
叶满:「怎么了?」
系统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
在叶满连番催促下,系统才小心地道:「我对比了一下几件事的时间,他妈妈去世前一晚,貌似徐启庭曾提出要徐槐庭在大雪天,去徐家积了一层厚厚积雪的大院子里找只小小的耳机」
多方信息汇总,两相结合着分析,系统大致可以估计,大概他找了一整夜的耳机,回来就发现他妈妈已经去世了。
「你家活祖宗不是那种会听人使唤的人,徐启庭应该挺常欺负他的,但据说他每次都反抗得挺激烈,手段也很凶残,可是他那晚却帮他最厌恶的徐启庭找耳机,还找了一个晚上,宿主,这很不正常。」
叶满也想明白了关窍,脸色顿时一白。
睫毛轻飘飘垂落,他有些难过地问:「是因为徐启庭拿他妈妈威胁他了吗?」
「大概是吧」
活祖宗那样不服输的人,第一次向自己最讨厌的人低了头,结果却还是什么都没能挽留。
叶满想想,心里不禁心疼地揪了下。
到了第三天傍晚时,徐槐庭还没回来。
叶满怕耽误他正在办的事情,让他分神,强忍着没有给他打电话。
——他能感觉出来,徐槐庭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晚上八点时,放着当个响的电视上,插播了某条路的路口发生车祸的新闻,上面说是两辆豪车相撞。
叶满听了顿时心头一跳,或许是他太敏感了,但他还是忍不住问系统:「统哥统哥,你快帮我看看,那辆车是什么型号,哎,我不认识车,你直接跟我说,和活祖宗的车是一样的吗?」
系统:「宿主你、你先冷静点」
叶满坐立不安的样子池家人都看得出来。
他看不见,池雁却一眼认出那车是徐槐庭的车,脸色顿时跟着难看了起来。紧忙安慰了预感到什么,眼里噙了泪的弟弟,拿出手机去联系人打探那边的情况。
池珏陪在叶满身边:“不会有事的,别急,先等等消息。”
池雁联系完回来了,脸色比出去时更难看地冲池珏摇摇头,这让池珏也跟着脸色一白。
池雁那边给的回复,还真是徐家的车,人刚从徐家吃完饭出来,车里的人确认是徐家三代中的人了,伤者两人,重伤送医院了。具体是谁还要再看看,事发突然,目前现场还比较混乱。
池家长辈听见动静,赶忙出来看看情况,纷纷过来安慰叶满。
像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叶满站起来,“大哥,能不能送我去那边看看?现场,或者医院,我我想亲自去确认一下。”不管出了什么事,他总得要个准信。
池雁看了看他,点头:“好,我带你去。”
得到肯定的回答,叶满飞速穿好衣服,跑到门口等他大哥开车过来。
他用力搓着手,搓着脸,想让自己快速热起来。
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
不知怎么,越安慰自己,越是想哭。
“小满?”
熟悉的声音叫了他一声。
叶满愣了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对方像之前每次一样,快步走向他。叶满愣愣仰着脑袋,回过神来之后,他整个人扑上去,紧张地把对方全身上下都摸了一遍,从脸,到手。
来人由着他摸,直到他摸到手时,才躲了下。他躲避的速度不及叶满动作快,叫叶满一下就摸到对方手上湿濡粘稠的痕迹。
对方一下就慌了,慌张擦着他的眼泪,擦着擦着却发现把他干干净净的脸弄脏了,手上流的血沾到了他的脸上。
“我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我其实没什么事,徐启庭想趁这次机会杀了我,但我提前做了准备,就是最后手不小心被玻璃划了下,真的没事,事情一结束,我马上就赶回来找你了。”
反倒是徐启庭,这次不死恐怕也要残了。
“我舍不得离开你,所以我不会让自己真的置身于危险之中,我能确保自己的安全。”他抱了抱他,“我是不是应该提前跟你说?我以为我能在你开始担心前就赶回来,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见叶满还是不说话,徐槐庭心里更慌了,他放软声音道歉:“生我气了?对不起,把你吓哭了。”
叶满摇摇头,心疼地抱住他受伤的手,踮起脚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了。”
他忍着哭腔,语气却极柔缓,带着点轻哄的意味。
徐槐庭忽然意识到,他是在安慰他。
他那些慌张的话语戛然而止。
蓦然抱紧少年,高大的身躯伏在少年的身上,把他嵌进自己的胸膛,身体禁不住颤抖。
许多年前的那个冬天,大概也像现在这么冷。雪很大,徐槐庭在雪地里找了许久的耳机,他穿着单薄的衣服,冻到手脚麻木都没有停下。
徐启庭说只要他能找到那只耳机,就愿意帮他治好他妈的病。
可等徐槐庭兴冲冲回去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早已一动不动的女人。耳机从手里滑落,一切都结束了。
徐姿仪离开的时候,他曾发誓自己会保护好她。
“小满”他哑声喊着他的名字。
叶满轻拍着他的背,告诉他:“没事了,里卡多,你总说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我也会一直陪着你,你不要难过。”
第77章 捂住耳朵 别听
“小满小满”
徐槐庭说不出太多话, 只一遍遍在叶满耳边唤着他的名字,每一句都比前一句更缱绻依恋。
急匆匆去开车回来的池雁,透过车窗看见门口紧拥在一起的人。他们靠得太紧, 太用力地拥抱着对方, 那样子仿佛抱紧了彼此的整个世界。
他静静看了许久,最终垂下眼, 倒车离开, 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徐槐庭想起来什么似的,直起身,在口袋里掏了掏,最终拿出一只老旧的古铜色挂坠。
挂坠被他手上的血弄脏了,他在衣服上飞速擦了擦,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那只手, 拉着叶满的手去摸那个挂坠。
“这个是在我母亲的遗物里找出来的, 摸这里,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张照片,”他带着他的手指去摸那老物件, “这里面是我小时候的照片。”
椭圆形的挂坠,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 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张发黄的照片, 上面是幼年的徐槐庭。
因为小时候那样的生活情况,他年少时的照片也只剩下这一张了。
徐槐庭又轻又温柔地说:“小满,你听说过吗, 以前战争的时候,士兵在上战场前会把自己的照片放在挂坠里交给心爱的人随身携带,据说这样死后能指引自己的灵魂回到爱人的身边。”
他停顿了下,笑着说:“我猜大概就是一种心理慰藉吧, 毕竟那时候上战场的人,大多数都不会再回来了,这么说,可能会让家里面的人有点希望,祖辈那个年代就是这样的,我母亲从小听她爷爷说这些,对这点深信不疑,所以她就把我和姐姐的照片都带在身上,说等将来我们遇到了自己要相伴一生的爱人,再把这个交给对方戴着。”
属于薇奥拉的挂坠,在她出嫁的时候就已经交给她了,后来自然是给了孟初。
只有徐槐庭的,随着母亲的去世作为遗物被人一起拿走了。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本来是不信这些的,现在却很希望这是真的。”徐槐庭说着,合上挂坠,连同叶满的手一起合拢在手心,俯下身吻他的手。
“真希望我能永远陪在你身边。”
无论是生是死。
他把挂坠挂在他的脖子上。他们交换过彼此幼年时的照片,以后也会成为对方灵魂的归处。虽然有些迷信,但徐槐庭却感觉很好,好得不能更好了。
“我会保存好的。”叶满认真承诺。
没有执着地去问他今晚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他心疼地捧着他的受伤的手,同时又有些庆幸地道:“你没事,真的太好了,里卡多。”
就像在朗伊尔城的那晚,身边的人也没有对他怪异的举动追根究底一样。
“但是你也没有对我坦诚,所以我要给你记一笔。”叶满拉着他往屋里走。这条路这几天都被他走熟了,他甚至可以不打开盲杖走在前面了。
不过更多的,或许是因为知道身边有人在,所以变得不那么仔细,变得莽撞了。
这一点只在脑海里过了一下,就被叶满抛到了脑后。他才不承认自己是仗着摔倒也会有人接住,才肆意妄为。
那样不就显得他太任性了吗?
徐槐庭听话地任他拽着,只在他走错或是要被跌倒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口中漫不经心地道:“那你想怎么惩罚我?”
这个问题还真把叶满难住了。
他琢磨了半天,回答说:“我明天早上不会亲你了。”
想不到吧,你的早安吻没啦!哈哈!
徐槐庭顿时皱起眉,苦恼道:“这教训太深刻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叶满:“”
徐槐庭借着屋里照进来的灯光看见了他泛红的耳廓。
分明是他自己说的,结果被人认真回应了之后,倒是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了。
徐槐庭偏头咳嗽了两声掩饰笑意。
走神地想着,他可不能这时候笑出声来。
不然怕是连晚安吻都要被取消了。
那问题就太严重了。
见徐槐庭平安回来,池家人也集体跟着松了口气。
不然他们真不知道自己家这个最小的小孩要难过成什么样子。
池爷爷唉声叹气好半天,也不得不咬牙拍着徐槐庭的肩说句好,没事就好。
池家叫了医生过来,给徐槐庭看了看手伤,处理了下。
“还好,只是皮外伤,注意这几天别沾水,没什么大事。”
有医生的话,叶满也算是放下心了。
这一晚,叶满格外地黏着徐槐庭
第二天,池珏早早就出发前往和叶国文约定的地点。
其他人则比他晚上一些时间赶去那里。
去的路上,叶满心跳全程都很快,他想了很多,有那些他曾经觉得或许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有这些年的日日夜夜,直到徐槐庭握住他的手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正在抖。
他努力吸气,神情逐渐坚定,“我没事。”
在快到地点的时候,徐槐庭就接到了池珏的电话。
“人已经抓住了,证据确凿。”池珏声音有些落寞,电话那端还有挣扎叫骂的声音。
徐槐庭回了句知道了,马上到,就挂断了电话。
此时,叶国文和池珏约定见面的包厢里一片狼藉,叶国文被几个人按在地上。
“池珏!你他妈的是老子的种,你这是不孝!你狼心狗肺!”男人趴在地上,面红耳赤破口大骂:“你那么多钱,给我点怎么了,要你点钱你就要抓我,老子告诉你,你他妈连叶满一根指头都比不上,他没钱都能打工给我还债,这才是好儿子,你这样的,这辈子都别想老子认你!”
池珏身型摇晃了下,脸色惨白。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睁开时有些冷:“你想认小满这个儿子,你配吗?你以为他想给你还吗,难道不是你一次次出卖他,让那些追债的去找他,阴魂不散地纠缠一个孩子?”
“他经历的那些,就是让你拿来炫耀自己有个好儿子的吗?”池珏胸口闷得呼吸不上来,“你以为他被你这么说会高兴?小满听你这么说,肯定都要恶心死了,叶国文,我是你儿子,他姓池,他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叶国文却像是被激怒一样道:“我是他爸,我能不了解他!你认识他多久,我认识他多久,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忽然,他眼睛一亮,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少年:“小满,你总算来了,你快让他们放开我啊!”
他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气,竟叫他挣脱了周围压制住他的人,向叶满冲去。
徐槐庭侧身把人护在怀里,身边立马冲出去几个人,重新把叶国文拉开按住。
叶国文见叶满始终不说话,那张曾几何时最熟悉的面孔,如今一脸平静,无喜无悲,那样子让他感到陌生。
直到这时他才恍然意识到,当年那个小孩如今已经长得这么高了,高到不知何时,从被他俯视,变成了像现在这样俯视着他。
——哪怕他看不见,却也像是一座黑压压的高山从他头顶罩下。
叶国文慌张说:“小满,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我之后会好好过日子的,你不是知道吗,我又不是一直输,我赢过的啊,好大一笔钱呢,爸爸当时还带你去吃了你一直想吃的那家披萨,你还记得吗?”
叶满还是无动于衷。
叶国文再次暴怒:“你以为这些年就你过得苦吗!难道我就不苦吗!只要再赢一次,只要再赢一次——咱爷俩就能去过好日子了,啊!!!”
池珏捏了捏拳头,人生里第一次对人挥了拳头。
同样跟来的池家父母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去,秦芳蕊不顾仪态地流着泪撕拽着对方,“人渣!”
一群人扭打在一起。
池雁趁机暗中踹了两脚,然后上前把人分开。
徐槐庭盖住叶满的耳朵,“别听。”
叶满对他笑笑,拽下他的手。
认真对叶国文说:“你不是我爸。”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叶国文竟被这么一句话给惊得傻住了。
就是刚知道叶满不是他亲儿子的时候,他都没有此刻这么震惊。那会他只顾着高兴,想的是叶满有钱了,脑子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认知上,却还觉得叶满是他的儿子,就算他去了池家,他也是他儿子。
怎么能就不是了呢?他那么点的时候他就是他儿子了,这么一晃,就十八年过去了。不就点矛盾,谁家老子和儿子没矛盾,怎么偏他这么矫情?
“不对,这不对,你就是我儿子”叶国文更慌了。
叶满却平静地再次重复:“我不是。”
不仅仅从血缘关系上不是了,从所有方面来说,今天开始,他们都是两个再无干系,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听出他语气中的笃定,叶国文彻底瘫坐在地。
“我会作为证人,把你当年干过的事一五一十交代出来。”叶满道。
“你就不怕你作为包庇犯一起进去吗!我有罪,你也一样有罪!”
徐槐庭握紧叶满的手,冷冷对叶国文说:“这就不用你一个罪犯操心了,他没有罪,别拿你跟他比。”
警察在门外敲门,看见警察来了,叶国文大声喊道:“我没有!我当时是说了那个计划,但我临到跟前没敢干,动手的另有其人!小满,你可以为我作证的啊,那天,那天卧室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你不是听见我跟他说话了!”
叶满愣了,徐槐庭叫了他一声,叶满摇头:“我不是很清楚,我以为他在跟我妈说话。”
当时门掩着,叶满隐约看见叶国文对着床说话,就以为他是在对叶母说话。
“现在想想,那个方向,也可能是床另一边的窗户边还站着人,他在跟那个人说话?”
或许是两人交流的声音很小,反正叶满只听见了叶国文说的零星几句。当时他年纪小,才偷了东西跑回来,本来就紧张,听见叶国文说要抢吕家的钱,更是慌,之后很快就被叶国文冲出来威胁了一顿,后面更是紧张极了,没来及关注那么多细节的部分。
“你妈都病成那样了,她根本没醒,我跟她说这些干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叶国文急着跟警察交代:“真不是我,我当时是说了那些话,可我是跟我一个牌友一起谋划的,当时他也缺钱,我也缺钱,我们两个约好一起去想办法弄点钱,我一个人哪敢干啊,到了门口我就害怕了,我说下楼去给他放风,在单元门口站了一会,就去小卖部买酒去了!当晚犯案的真不是我!”
叶满仔细想了下,“确实是他干得出来的事。”
叶国文没少在家叫嚣着赶明个杀了谁谁的话,最后却也没真见他杀了谁。只是也不能因这个一口咬死他真不敢犯罪了。
“那你给吕家寄勒索信?”
叶国文睁大双眼:“什么勒索信!我没寄过!”
脑子一转,想起来什么:“肯定是他!是——”
徐槐庭眼睛眯了眯,一瞬间连想到了什么。
叶满还要再听后面的话,却被徐槐庭用力捂住了耳朵。
他手大,严严实实罩住耳朵,隔绝住大半的声音。叶国文的叫喊变成一些发闷、模糊,不成语句的古怪音节。
叶满歪了歪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捂住他的耳朵,想拽下来,却被对方暗含无奈宠溺地吻了下头发。
那动作像是在跟他说,叫他乖一点。
唔,那好吧。
叶满放下手,乖乖让他捂着耳朵。
反正他也没很想听。活祖宗肯定都能解决好!
“是洪庆!小满,你认识的吧,他不是一直在你身边!”
在徐槐庭的示意下,身后的人把叶国文的嘴捂住。
徐槐庭目光里淬着冰,压着声音说:“我就说怎么一个两个赌鬼都在他身边,那个洪庆,会跑到孤儿院那边,也是你跟他说的吧,你还跟他说了什么,说了你儿子成了大少爷,很有钱,没钱了可以借着孤儿院的由头找他要?叶国文,你可真不是个人。”
“洪庆也找你要过钱吧,说你不给他就把当初的事捅出去?你说了什么?让我猜猜你不会是说,叫他去找你儿子要吧,你把你儿子知道当年那件事,甚至,他就是那个把人从屋里引开的人的事也告诉他了?”
叶国文脸上划过一道心虚。
徐槐庭用力咬紧牙根,“你难道没想过,一个差点就杀了人的犯人跑到证人身边是件多危险的事吗?”
那个叫洪庆的,一开始说不定是奔着监视人去的。只不过后来叶满有钱了,又多了另一层价值。
这些年但凡叶满有一瞬间动了要把当年的事说出去的念头,徐槐庭不敢想那个人会做什么。心里一阵后怕。
叶满是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的事,但他只要去检举叶国文,叶国文的性格势必要把洪庆抖落出来逃罪。
可惜了。
“你这样是逃不了罪的,你说了,你是主谋,”徐槐庭冷笑了声,“不过你放心,他也逃不了。”
徐槐庭对警察点了点头。
警察这才上前把人拷走。
看着人被带走,池珏靠着墙,瘫软着滑落下来。
一切尘埃落定。
叶满感觉自己兜里震了震。
他拽下徐槐庭的手——这次倒是拽下来了。来电播报是个陌生号码,叶满接起来,是吕君幸的声音。
“小满哥!我和爸妈还有奶奶现在在奶奶之前住的地方,你猜怎么着,奶奶刚才说了完整的句子!”
吕君幸小心着道:“小满哥,奶奶她有话跟你讲,你现在有没有空来旧家这边一趟?”
有话跟他讲?
叶满一时间呆愣住。
她都不认识他,怎么会有话跟他讲?
就算有就算有,大概也是发现他总偷他们家东西,想训斥他吧
“我”叶满吞吞吐吐不想去。
吕君幸严肃道:“小满哥,你真得来一趟,我怕我在电话里说,你不信,而且这话,我真觉得得让奶奶亲口告诉你,我跟你说,这简直就是奇迹了,你都不知道我们费了多大的事,花了好几天时间,又是找奶奶熟悉的东西,又是复刻些场景之类的,本来都不抱希望了,结果还真有点东西”
她说着,有点急了,“哎呀,你就来吧,不是坏事,真的可神奇了,而且我也有话要跟你说呢!就这么说定了,你一定要来啊,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很快的,我们都在这等你!”
怕他拒绝,吕君幸匆匆挂掉电话。
“”
“小满?”
叶满抬起低着的脑袋,对徐槐庭说:“可以送我去一个地方吗?”
第78章 爱他的人 痛苦缓缓降落
池珏靠墙低着脑袋。
背在身后的手不断松开再收紧, 以此来遏制那股闷疼的感觉,让自己做出云淡风清的表情。
这种时候表现出难过的情绪,别人就会来安慰他, 那太不合时宜了。旁人见他面上无事, 才会放下心来,去安慰此刻更需要得到安慰的小满。
他得表现得更成熟, 看起来冷静理智, 否则就会给周围所有人带去更多的压力,让其他人本就糟糕的心情变得更糟。
面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上面躺着一只熟悉的折纸兔子。
池珏看着那只兔子,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那只手心急地往前送了送:“他那个人就那样,一觉得脸面被伤到了,自尊心被戳爆了, 就把话怎么难听怎么说, 专往你心上扎,你要是被他骂哭了,他可就要得意死了, 他得意了, 我得气死, 你跟我站一边, 别真被叶国文骂哭了,还爽到他了。”
少年嘟嘟囔囔说了一堆。
叶满看不见池珏在做什么,只是听得见池家父母的哭声, 听得见大哥指挥人收拾残局的声音,没听见池珏的动静,就让徐槐庭把他带过来。
怎么这么安静?一点声都没有了?不会是让叶国文骂哭了,怕丢面子, 不敢吱声吧?
他一琢磨,觉得不对劲。
池家父母那边有大哥看着,他就找到池珏这来了。
“给你这个。”他掏出随身带的兔子。
看见兔子,池珏红了眼睛,慢慢从他手里小心珍惜地拿过那只兔子,“我不是被他骂哭了。”
和其他人一片愁云惨淡的凄苦样子比起来,叶满倒是很志得意满的演绎,要不是才接的那通电话,他还能更飘一点。
“哎,那你怎么不说话了?”
“小满,”池珏嗫嚅了下,低声道,“这些年,让你吃了很多苦,我本来该是我”
听他这么说,叶满自己反倒要愣上一愣。
一路走来不觉得苦,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了下去,一晃就是好几年,仔细一想,更多的,好像是麻木。
他总说自己多可怜,实际上哪有功夫自怨自怜,一天天忙都忙不过来。
如今了断诸多心事,眼看前路一片光明,冷不防被人一说,回头看看
叶满抓了抓头发,嘿嘿笑了声。
“这么一说好像是挺苦的哈。”
听见池珏好似用力哽咽了声,叶满又说:“不过你这样的态度,就显得我这个人之前的人生没一点好东西,必须被全盘否定,最好统统抹除个一干二净,把我整个人丢回去回炉重造,弄出个十成新的叶满才是好的,我现在有这么让人觉得不好吗?”
再坎坷的路,好歹是他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直接给他全否定了,像是连他这个人也被否定了。
他的过去,也没那么没价值,那么不堪吧。
他想到王姨跟他说的话。
回头想想,哪里来的那么多愿意雇个小孩做工的人,又哪来那么多会被一只纸兔子哄高兴的人。
是好多个李姨、王姨、蒋叔这样的人东拉扯一把,西扶持一下走来的呢。现在想来嗯,他就是这么受欢迎,大家都爱他!
池珏急切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行,你得崇拜我,知道不?我有这——么厉害!”叶满骄傲地昂着脑袋,对着面前的人指指点点,“你以后,还得给我当小弟。”
池珏哽咽着望着他,哭着笑出来:“好”
叶满挺胸:「统哥,快把这条记上,成功的恶毒炮灰,就是主角来了也得给他当小弟!」
叶满觉得自己已经可以被载入恶毒炮灰的史册了!
系统无语:「你就飘吧,再不给你栓根绳系上,你都要飞出大气层了。」
叶满:「嘿嘿。」
简短交流了两句,跟池大哥打了个招呼,叶满就由徐槐庭陪着回了曾经住过的那栋老楼。
也是一切的开始。
之前那会他还能飘着,可真到了地方,他腿肚子越来越软。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一步步在心里数着踏过的楼梯,每一级都是他很小的时候走了无数遍的。
楼道狭窄,两个人并排走着有些勉强,于是叶满在前面走,徐槐庭就在后面跟着。
身后有了人,哪怕是两眼黑着,也不用怕自己踩不稳会从楼上跌下去。
还差最后一层时,叶满忽然停下了脚步,在中间的缓台上蹲了下来。他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连脑袋都埋进了手臂里。
没人知道他这一刻在想什么。
徐槐庭隐隐能觉察出一些。
他许是还在怕吕奶奶记得的是他的不好,把他叫来,是要骂他。
徐槐庭慢慢在他身边蹲下来,手掌覆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告诉他:“没事的,我陪你一起。”
埋在膝盖里的脑袋缓缓点了下头。
他重新站起来。
到了门口,不等敲门,吕家的门就先打开了,吕君幸惊喜喊了声小满哥,“听见动静,我就知道是你,快进来!”
吕家这栋老房子不算很大,也就比叶满家大了一点。
这会吕家夫妻都在。
看见叶满和身边的人穿着打扮贵气不凡,便笑着说:“这房子是我妈年轻时候做老师的时候,单位给分的,她在这过了最年轻,记忆最深的一段日子,对这很有感情,就是现在看来是小了点,破了点,也没什么好东西,两位别嫌弃。”
吕母端了茶出来,招呼着:“来来来,先坐下喝口水,麻烦你们折腾这一趟了,老太太人倔,这茬过不去,我们也是没辙了。”
吕君幸凑过来,“小满哥,你知道的嘛,奶奶这个病是慢慢发病的,她早前状况还好着的时候,就跟我们说了,将来就算她不能说话不能动了,我们也得把她当个人来看,要尊重她留下的话,她说那是她的个人意志嘞!”她学着老太太古板的语气。
“当初事发突然,奶奶很多事情没来得及交代,病情就恶化了,只抓着我说不走,当时我们还都不知道奶奶是什么意思。”
吕爸推着吕奶奶从房间里走出来。
轮椅的声音让叶满下意识有些怕,徐槐庭握了握他的手。
婉拒了吕家夫妻要歇一歇的提议,叶满松开徐槐庭,独自敲着盲杖上前,摸索着蹲下来,手盖在老人膝盖上,讷声:“吕奶奶”
老人家还是之前那个样子,一见到叶满就张口道:“君君君”
叶满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好像在当着正主的面窃取人家的身份,偷人家奶奶一样。
被点名的吕君幸着急忙慌地翻找着什么,哎了声:“找到了!我就说刚才放这了!”
“小满哥,你拿着这个,然后假装往外跑,不用真跑,就是稍微快走两步就行。”
叶满手里被塞进了一个暖乎乎的东西。
他一下就认出了那个东西,那是一个汉堡。
他脑子一时空住。
“奶奶有反应了!”吕君幸欢呼了声,当叶满拿着汉堡出现在吕奶奶面前时,老人家木讷呆滞的眼睛有了极细微的变化,她再次张口道:“君君”
“诶,我在呢奶奶,”吕君幸催促叶满:“小满哥,你动一动!”
叶满脑袋空白地按照他们说的,站起身,握着盲杖,磕磕绊绊地往外走。
这事别人帮不了他,徐槐庭也只能在一旁看着。
叶满一边走,脑袋里一边构建出这间屋子当年的模样。
这条路,他再熟悉不过了,门边的桌子上总放着热腾腾的汉堡,他记得自己那时紧张的心情,记得自己仓皇逃跑时的心跳。
他一步步走着,时间仿佛过得很慢,身后传来老人嘶哑的声音,就和某个傍晚一样,她在身后喊着君君。
她可能是发现了他在偷她家的东西,她追不上他,想叫她的孙女报警,却忘记了自己的孙女此时不在家。
“小满”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年迈的声音。
叶满的脚步倏然定住。
他不敢置信又茫然的对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听见身后那道声音断断续续道:
“君君君”
“告诉小满慢点跑”
“别”
“别摔着”
“慢慢点”
许多年前的一个傍晚。
一个叫叶满的小孩偷了邻居家的汉堡。
他听见屋子里的动静,以为那人要出来抓他,于是仓皇逃跑。
他记得自己跑得太快,在门口重重摔了一跤,磕掉了一颗牙,疼得直抹眼泪。
他来不及管那么多,抹掉了血,抹掉了泪,爬起来继续跑。他跑得太快,屋子的主人追不上他,只在身后喊着孙女的名字。
她每次看见他,都叫君君的名字,都是想告诉他:慢点跑,不要急,那本来就是给他的。
却已经来不及亲口对他说出那些话。
眼泪蓦然滚滚落下。
徐槐庭扶住他颤抖的肩膀,拍着他的背,低声唤着小满。
吕君幸歉意道:“小满哥,我不知道奶奶每次多买一个汉堡,是给你的你是不是这些年一直在心里惦着这个事?对不起啊”
要不是中午点了汉堡,她刚巧拿着汉堡在奶奶面前晃来晃去,触发了奶奶的记忆,听见了后半句,这事可能一辈子都没人知道了。吕君幸那时年纪小,无忧无虑地,每天只想着吃和玩乐,很少关注周围的事。
如今长大了,联想到才听到的这些话,又怎么想不明白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叶满转身,步履急促地走回到老人面前,伏跪在她膝上。
哭得泣不成声。
吕奶奶像之前每次那样的,抬起手摸着他的脑袋。
“奶奶”
年幼的叶满太仓皇,只顾着逃跑,他困在自己的家里,来不及看周围其他爱他的人。
漂浮着的痛苦缓缓地降落至灵魂深处。
他的眼前蓦然出现了五光十色的光斑。
十七岁的叶满没有后悔过自己为了三万块,舍弃了眼睛,他那时凭着一腔热血,觉得自己命都可以不要。
十九岁的叶满忽然有些后悔。
或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那些或许存在在某处的深爱着他的人眼里,他早已远比任何东西都更重要。
徐槐庭拍着他颤抖的背。
忽然听见一声极轻的啜泣。
“里卡多,眼睛好黑啊。”
徐槐庭蓦然屏住了呼吸。
第79章 想换一只眼给他 要把最好的都给他……
医院走廊上, 陈秘书跟几个叶满的主治医生低声交流着。
陈秘书说了些什么,医生对着他摇了摇头。
陈秘书表情微怔,医生离去后, 走廊上只剩下他一个,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病房。
房门紧闭着,门缝里透出些许亮光, 里面安安静静地, 那个少年此时大概已经睡着了。
被紧急叫过来的时候,他还蒙着,结果刚到医院这边,就看见他家老板从车上下来,抱起那个少年一路狂奔,不知道的还以为人这是怎么了。
陈秘书微微叹气。
但也不能说没怎么。
那个小瞎子勉强维持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没了, 虽然是迟早会有的一天, 所有人都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响起, 女人踩着高跟鞋跑过来, 发丝凌乱, 气都没喘匀, 抓着陈秘书紧张问:“小满情况怎么样了?”
陈秘书礼貌搀扶了下人,无声沉默了下。
秦芳蕊立马明白了什么,用力闭了下眼睛, 在她之后,家里面另外三个男人也跑了过来。
看秦芳蕊的控制不住伤心落泪的表情,池家父子三个大致明白了结果。
池珏喃喃:“怎么会这样。”
池雁面带冷意:“刚才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出了事。”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医生说病人情绪也会影响到眼睛,或许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短时间内情绪起伏太大,大喜大悲,让眼睛出了点问题,后续还可以再看看,但大概率是”没戏了。
见他们有要进病房看看的意思,陈秘书抬手拦了下,“他已经睡下了,徐先生在里面陪他,几位要不还是等人醒了再去看,人好不容易才睡下的。”
池雁点点头,“辛苦徐先生和陈秘书了,小满醒了,请告诉我。”
陈秘书笑笑:“池总客气了,应该的。”
池彦荣拍了拍池雁:“你们在这看着会,我再去跟医生聊一下。”
“我跟你一起去。”池珏看着掌心里的兔子,振作起来,跟池雁对了个眼神,跟着池彦荣一起去见医生
病床上,黑发少年脸带泪痕静静沉睡着。
他的呼吸很浅,要凑得很近才能听得清楚,精致的五官苍白得近乎透明,看着让人格外揪心。
然而,他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在梦里也紧紧拧着眉头。
他安静地睡着,眉宇间沾染着一丝松弛的倦怠,像是独行风雪已久的旅人,终于在雪夜里钻进了点着篝火的木屋,得以放下一切担忧和重担,踏实地进入安恬的梦乡。
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只是一个小小的弧度,让他的呼吸也开始散发出香甜的味道。
床边,男人紧握着他的手,额头抵着少年的掌心。
病房里一阵安静。
徐槐庭抬起头,人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冷静。
“系统,”他嗓音沙哑地对着空气说,“你要是真的存在的话,能不能出来回答我一下。”
没有回应。
徐槐庭觉得自己现在可能是疯了。
他一脸平静的跟空气谈判:“我也可以替你做任务,你如果一直在看着,那你一定明白,我能做得比他更好,无论是什么任务,无论你想让我做什么,做多少,一个两个三个十个一百个我都能做。或者你想要些别的,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就算是我没有的,我也可以去赚,去想办法拿到,只要你开口。”
还是只有安静。
徐槐庭眼眶愈红,痛苦道: “系统,你真的存在的话,就出现一下,告诉我,我要怎么做可以让他的眼睛好起来,只要你说,我都可以做”没人知道他听见叶满哭着说好黑的时候,他心里有多难受。那活脱脱就是连心都被人生生挖开了一遍。
他再次低下头,眼泪滴滴砸在被他攥紧的掌心里。
“”
放在一边的手机发出嘀的声音,紧接着屏幕亮起。
合成人声发出没有波澜的声音:“在。”
徐槐庭怔怔抬起脑袋,看向放在桌上的手机。
他试探着说:“系统。”
“”
“在。”
他看着平平无奇的手机,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大概是彻底疯了。
但事实上,他的语气竟然出奇的平静。
“你有办法帮他换双眼睛吗?”
“不能,积分不够。”
“我可以替他赚。”
“太多了,赚不到。”
系统波澜不惊的声音下,同样急得跳脚。
它曾承诺过会在任务结束后帮助叶满死遁,还会给他钱,这些听起来也不简单,但那是任务结算,属于公费报销的奖励,要想给叶满换眼睛不是不能做到,可那就需要自费了,毕竟是任务之外的额外奖励。
公费报销和自费的价格完全不一样
系统去查看了下为宿主兑换一双新眼睛的价格对现在已然变成穷光蛋的系统来说,那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就是再做十个任务也抵不上。
要是之前或许它还换得起,可它上次就已经把积分都花光了!
最近新赚的这些根本不够,就算是把池珏这个任务做成了,赚到的积分也还是不够,差得很远。
病房再次陷入安静。
系统也跟着落寞心酸起来。
「小满,对不起」
“那么如果不换一双新眼睛,把我的一只眼睛换给他,这样的操作可以完成吗?需要的积分会少一些吗?”
系统错愕地叫他重复一遍。
徐槐庭平和道:“把我一只眼睛换给他。”
合成人声停顿了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徐槐庭拉起病床上的人的手,眷恋地用脸蹭了蹭:“嗯。没关系,我们可以共用一双眼睛。”
而且,自己只是少了一只眼,还不影响他继续照顾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根本不需要犹豫。
“”
“稍等。”
系统去查询了下这个操作所需的积分。
换别人的眼睛果然比重新弄双新的需要的积分少了不是一点半点,眼睛有现成的还真好办许多。
虽然还是超过了他们现在的积分余额,但已经是他们努力就能赚到的了,把池珏的任务做一做,兴许就差不多了。
系统很快查询完,回复道:“可以。”
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徐槐庭摸了摸病床上少年的脸,把他脸颊边的碎发拨开,“谢谢你,那就这么说定了,把我一只眼睛换给他。”
“真的?”病床上本该沉睡着的少年忽然发出了声音。
他没睁开眼,那话就像是一句梦呓。
徐槐庭屏住呼吸。
片刻后,病床上的人还安稳睡着。
就在他以为是自己多心了的时候,手背上多了份温热的触感。
他抬起头,病床上的少年盖住他放在他脸上的那只手,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他。
被子窸窸窣窣,他侧身转过来对着他,两只手握着他的手,枕在自己的脸下,随后,睁开了那双彻底落入黑暗的眼睛。
徐槐庭给他扯了扯滑下来的被子,“我吵醒你了吗?”
叶满摇头,“睡醒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一直没休息吗?”
“凌晨两点,距离天亮还早着,”徐槐庭轻声回答,“你可以再多睡会,睡醒了,我们再一起回家。”
系统:「宿主!好消息!你的眼睛有救了,你家活祖宗说可以把自己的眼睛换一只给你,我们接下来只要」
「嗯,我听见了。」
叶满往后挪了挪,掀开被子:“你要不要也躺上来?”
等了一下,徐槐庭躺到他身侧,伸出手,把他揽进怀里。
他抱人的时候总是很紧,有点让人喘不过气来,像是要把人揉碎在他怀里。
不过叶满很喜欢。
谁让他也是个很缠人的人呢。
叶满:“我听见你说的了,你说要给我换眼睛。”
徐槐庭用下巴蹭了蹭他:“只是少一只眼睛而已,不算什么大问题,别担心,什么都不会影响的。”
“听你这么说,不高兴是假的,”叶满凑上去吻他,“但还是不用了。”
徐槐庭搂着的手臂紧了紧,“我真没关系”
“我有关系啊,喜欢一个人,就想把好的都给他,就希望他能过得更好,”叶满伸出手指戳着徐槐庭的胸膛,“这不是你教我的,我当然也希望你好了。”他嘶地抽气,严肃起来审问:“你不会是觉得我不够喜欢你吧!”
徐槐庭飞速回答:“当然不。”
叶满骄傲抬起下巴,学着他的语气说:“你的爱人只是瞎了,但他其他方面都很厉害,是个非常出色且优秀的人。”
“他长得好看,错过他,你这辈子都不会找到比他更好看的了,他会折兔子、会折玫瑰,会折很多东西,是个天生的人气王,人见人爱的大宝贝,”他呲牙咧嘴夸张道,“你都不知道他身边有多少人喜欢他!”
“他虽然没读过很多书,但学东西很快,人机灵,所以就算瞎了,他也一定会是所有瞎子里最聪明漂亮的那个,很快就会熟练掌握各种技能了。”
叶满自眼睛出问题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装作这事不重要,没什么的。他把话说得轻巧,哪怕遇到些困难,也还是欺骗自己生活没有改变,总是按照自己没瞎时的样子生活,思考,处事。
他会‘忘记’拿盲杖,仗着最后一点微弱的视觉莽撞生活,他告诉所有人自己可以,自己没问题。
但他其实有点害怕承认自己真的是个瞎子,好像只要他打从心里不认可这件事,这件事就不存在了一样。
冷不丁看不见了,他不知道自己将来要怎么生活,有点迷茫。
但是现在不了。
他眨了下眼睛,只剩下一片纯然的黑暗,连过往熟悉的那一点亮度都没有了。
“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都是黑的,听起来好像是挺可怕的,但是,我现在一点都没觉得害怕了。”叶满对他扬起笑脸,“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吧。”
“不只是你,还有我爸妈,还有我大哥二哥,我还有李姨,王姨吕奶奶,”他认真数了数,苦恼叹气:“唉,好多人啊,我只有一个人,这可怎么分啊。”
徐槐庭把他往怀里藏了藏,抿唇:“我的。”
那认真充斥着敌意警觉的语气,让叶满伏在他怀里闷声笑个不停。
他笑着,徐槐庭却还是一阵心如刀绞似的难过:“眼睛”
系统在叶满身上,想越过他先斩后奏太难了。
“不换,”叶满一口咬定,“先说好,你不可以瞒着我一个人偷偷决定两个人的事,要~坦~诚~,听见没有?”
“嗯。”徐槐庭应着,一下下吻着被他拥紧怀里的人,“都听你的。”
可徐槐庭的表情看起来仍旧对换眼这事不死心的样子。
那低垂眉眼的样子,像是在暗中做着什么决定。
系统见他们俩这样子,一咬牙:「宿主,你等着,我离开一趟,很快就回来。」
「统哥?你要去做什么?」
「我再想想办法,看看你这眼睛还有没有救!」
叶满顿时紧张起来:「你不要冲动啊!比起失去统哥,我宁愿这么瞎着!」
「哎呀,你放心吧,我就试试,不管怎么样,我肯定会回来的,你等着我就是了!」
系统说完就安静了,不管叶满怎么叫,都没了回应。
第80章 向过去告别 迈向崭新的明天
“怎么了?系统说了什么吗?”注意到叶满表情不太对, 徐槐庭出声问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知道他这样说着说着忽然愣住走神,一般都是跟系统有关。
叶满低落道:“它说要再想想办法, 看看能不能让我重新看见东西, 然后就没动静了。”
徐槐庭缓缓抚摸着他的后背,“别担心, 要是它不回来, 我帮你去抓它。”
叶满噗地笑了出来,“你去哪里抓?”
徐槐庭还真认真沉吟了会。不知怎么,叶满提起来的心缓缓松了下来。
他挪了挪,把自己往他怀里挤了挤,汲取着徐槐庭身上的温度,“没事, 之前在朗伊尔城的时候我们就说开了, 它应该能懂我的想法,比起眼睛,我更希望重要的人都在身边, 那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所以我相信统哥, 要是真的很难, 它不会勉强自己的,肯定会回来的。”
“那就好,”徐槐庭停顿了下, “看你们关系这么好,我都要吃醋了。”
“唔那你是我世界上唯一、最最喜欢的人,这样,还会吃醋吗?”
徐槐庭失笑, “就会说好听话哄我。”
叶满震惊:“什么,这么说都哄不住你吗?”
徐槐庭对着他脸咬了一口。
“哄得住。”
叶满捂着自己被啃了一口的脸。看在他这么识相的份上,他就大度地不跟他计较咬他的事了。
系统说要再努力尝试下,叶满觉得他跟统哥认识这么久了,怎么也该心有灵犀的达成共识——要是实在代价太大不如就算了。叶满不想把希望全落在系统的头上,那样给它的压力太大了,万一事情没成,统哥回来看他期望落空,不得难受?
所以他决定趁这段时间,努力适应新生活。
“里卡多,之前说好要教我用导盲犬的,等回家之后,我们就开始吧,”叶满蹭了蹭他的颈窝,“我要争取等统哥回来的时候,让它能见到一个健步如飞的小瞎子,吓它一大跳。”
叶满心里本身对眼睛的事没抱太多期望,知道这事难度非同寻常,想着与其总想着弥补过去,为已经改变不了的既定事实伤心难过,不停重复着用现在的时间去弥补过去的过程,总是回望、审视着来时的路,不如大步向前。
人一辈子就这么长,算一算,少幸福一秒,都是亏本的。
叶满小肚鸡肠地在心底计算着。
“好。”
这要求,徐槐庭自然是乐不得答应下来。
他告诉叶满,那只大金毛叫凯西,因为是工作犬,不好随便换名字,不然叫叶满来起,肯定要叫个酸豆角什么的。真这样,去个螺蛳粉店就能把凯西弄迷糊了。
为了不让导盲犬听到的指令和周围生活环境里的语言混淆,叶满需要学很多英文指令。
叶满听徐槐庭跟他说着这些,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醒来时病床围了很多人。
池家人都在,池雁把削好的苹果放到叶满手里。
叶满能察觉到气氛有那么点伤感,大家对他说话都小心翼翼的,他们大概知道了他眼睛没救了的事。叶满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他现在是祖宗的祖宗了,才不哄别人呢,不开心就让他们不开心着好了。
醒来后叶满做了最后一次检查。
除了眼睛,再没有其他问题,也就出院回家了。
之前也是骤然了却心结,短短一瞬间悲喜交加,百感交集,身体才有些撑不住。实际上,那事情本身,并不是坏事。
没两天,吕君幸打电话告知叶满,她奶奶的文件办好了,一家人打算这两天就离开了。
飞机起飞那天,叶满去了机场送行。
吕君幸推着吕奶奶的轮椅,四处张望着,瞧见人来了,用力挥了挥手:“小满哥,这里!”
走近之后,才注意到叶满身边高大英俊的男人。
吕君幸之前就见这人陪在她小满哥身边,就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对方没多少表情,眉目间带着几分漫不经意的懒倦,只在目光偶然落在身侧的人时,会闪过一抹柔和之色。见吕君幸好奇看他,点了下头算作打了招呼。
或许是长得好看的人都天然让人觉得有些距离感的原因,男人也有种让人不敢搭话的气场,但却意外的不像看起来那么不好惹,甚至还很斯文礼貌。
叶满独自走到吕奶奶面前,像以往每一次一样,慢慢在她面前蹲下,摸到她腿上盖着的毯子,帮她往上盖了盖,“奶奶,我是小满。”
“君君”
叶满无奈笑笑,吕奶奶还是老样子。
“嗯,您要说的话,我已经听到啦,”他轻快地回道,“奶奶,小满现在过得很好,你不用再惦记着他了,他现在可以买得起很多很多汉堡,再也不会饿着自己,苦着自己,他好好的长大了,会注意自己脚下的路,不会再跑得那么快,把自己摔伤了。”
如今的老人已经听不懂那么长的句子了。
但叶满还是絮絮叨叨地跟她交代着。
就像叶满不必被困在过去的时间里,吕奶奶也不必再为那个没长大的小满操心了。
他握了握老人的手:“您以后也要好好的。”
没有回应,但叶满却觉得心间始终被一股暖流浸泡着。
他缓缓从胸口呼出一口气,嘴角挂着一丝浅笑。
吕家夫妻正在办手续,叶满陪着吕家祖孙两人等那夫妻俩回来。
叶满用平和的语气把当年的事情跟吕君幸说了一遍,小姑娘听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随后也算反应过来为什么之前叶满不让她说这事,上回还对她发了脾气。
“小满哥,你早该跟我说啊,我当年跟你学魔法的事,你叫我不要告诉家里,我这么多年都没说出去,结果这么大事你还瞒着我,你这是怀疑我的人品!”
“抱歉。”叶满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确实信不过。他那时候谁都信不过。
吕君幸气得跺脚:“你说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藏这么多年,多累啊,唉,你跟我说,咱俩还能商量商量,奶奶说你倔脾气,我以前还不信,现在才知道,还是我奶奶见识多!”
叶满摸摸鼻子,撇开脸。
得赶紧转移话题。
“这回犯人落网了,你们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了。”
不过吕奶奶还是要接走,反正老人家在这边牵挂的事都了结了,其他记挂的,诸如孤儿院那边的事,也有叶满照看着。
吕君幸还在气他这么大的事都瞒着她,好歹当初他们俩也是联手当了把英雄,再不济,这不还有师徒关系呢吗。
后来她出了国,叶满四处打工还债,人都找不着了,想联系也联系不上。
等叶满又出现在她奶奶身边,能联系着了,他又不肯接她电话,想问个情况都问不着,唉,这人真是死犟。
赌了会气,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叶满:“小满哥,之前见面的时候都太匆忙,没来得及问,你的眼睛到底”
吕君幸自然注意到了他眼睛的事,但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问问。
叶满一脸开朗道:“瞎了!”
吕君幸:“”
哥,你这样她都不知道咋接着问了。
正巧吕家夫妻回来了,临近登机时间,几人要离开了。
叶满送了他们最后一程:“以后有空回来,请你吃饭。”
最后跟吕奶奶道了次别。
吕家夫妻笑着寒暄了两句,接过吕君幸手里的轮椅。
“小满。”
机场嘈杂的人声之中,叶满听见一道年迈虚弱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呢喃着他的名字。
他怔了下。
“小满小、小满”
推着吕奶奶的吕家夫妻也诧异对视了眼,轮椅上的人依旧没多少神智的样子,嘴里念叨着或许她自己都不再明白有什么意义的名字。
他们回头对叶满这个方向笑笑,不再多说,继续推着老人前行。
叶满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手指被人碰了碰。
身侧的人攥紧他掌心,十指紧扣。
“小满?”徐槐庭轻轻道。
叶满放松地笑了下,“我们回去吧。”
三天后。
池雁亲自开车送叶满去了徐槐庭家。
再不高兴也没用,谁叫人家有光明正大的理由。
导盲犬这东西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很稀缺,从训练导盲犬的人到犬都不太够。在训的很多导盲犬都有一大堆人在排着,池家也不好直接砸钱插人家等了那么久的人的队,于是自己寻了新生的幼犬再请专人进行培训,花上了不少时间,还想着之后要再问问小满想不想用,也不是所有盲人都愿意使用导盲犬。
谁知事还没成,中途叫徐槐庭插了队。
池雁也是后来才知道,徐槐庭认识个朋友,以前是训警犬的,后来退伍了也没闲着,家里面还养着不少犬,正巧手里有现成适合的犬种,训练起来也快。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弟弟想去徐槐庭那,当然是他高兴最重要了。
“我周末来接你,”池雁郁卒地给弟弟解开安全带,“你们还没订婚,也没结婚,只是为了方便你跟小狗培养默契和感情,长住不行。”
叶满诶了声,心里知道自己和活祖宗的事瞒不住,却也没想到会被这么当面直白地点出来。
热气从脸上冒出来,他磕磕巴巴地说:“结、结婚,什么结婚,没有的事,我、我跟徐槐庭就是就是”
池雁哼笑了声。
“行了,别编了,快去吧。”
“哦。”
那好吧
徐槐庭家比池家还要大。
第一天,徐槐庭牵着他慢慢把整个房子,还有院子都逛了一遍,差点把叶满一个两眼一抹黑的瞎子给绕晕了。
「这要是在活祖宗家里迷路丢了,那可真就丢大人了,统哥!」
叶满习惯性地在脑海里吐槽。
后面又反应过来,统哥现在不在。
不过叶满也不灰心,现在和在朗伊尔城那时候不一样了,他相信统哥会回来的。
活祖宗家里做了无障碍设施,一些尖锐的边边角角也被包了起来。
摸到那些地方时,叶满不由好奇问:“你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
徐槐庭:“你猜。”
叶满:“猜不到。”
徐槐庭:“我想也是。”
叶满:“?”
他转过身,手指用力戳着徐槐庭的胸膛:“你好奇怪,你是不是早就在计划着,把我骗到你家来,然后”
徐槐庭捉住他的手指,握在手心里:“然后?”
“嗷呜,一、口、吃、掉。”
他眉飞色舞地哼着:“老实交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觊觎我这个大宝贝的?”
“嗯,的确是个大宝贝。”徐槐庭认真肯定道。
“哎,你怎么这话都接!”叶满做贼一样放低声音,“这时候你得吐槽我,懂不懂?不许顺着我讲!这多、多丢人啊!”
“嗯小满宝宝?”
“你你你怎么还越来越过分了啊!不许这么说!”他红着脸去捂他的嘴。
叶满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时候,从来都不觉得羞耻。他不怕自己说,但最好不要有人真的来附和他,那样他的羞耻心会原地爆炸,恨不能现场赶紧找个缝钻进去。
身后的窗子打开着,午后的暖阳照进来,逐渐攀升的温度预示着寒冬将逝。
窗帘被一阵不够冷冽的风吹了起来。
少年柔软的发丝在风中摇曳。
徐槐庭忍不住笑了起来,俯身撑在桌面上,不再逗他,认真回答他之前那个问题:“第一次见面之后。”
“什么?”
“你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开始觊觎你这个——”
“哎,差不多行了!”叶满差点从桌子上跳起来。
徐槐庭拽下他过来捂嘴的手,无缝接道:“那会我就在想,怎么有人这么笨,受伤了都不知道,想着笑一下缓解你的紧张。”他顿了下,“结果你好像更不高兴了。”
被他这么一说,叶满脸慢慢涨红得更厉害。
他就敏感了,怎么了!犯法?
徐槐庭住的地方有个很大的院子,叶满平时就在那里跟凯西培养默契,练习口令。
使用导盲犬和自己走,还有被人领着的感觉不一样。
一开始难免会怀疑狗狗到底能不能正确的领好路,能不能真的帮他分辨诸多路障,还有各种突发情况。
发出指令,感受到来自导盲犬的牵引力,叶满忐忑到不敢撒开徐槐庭的手。人都走出两步了,手还恋恋不舍地拽着徐槐庭。
徐槐庭抬起手,轻轻把他往前送了一步,让他借着这股劲继续向前。然后告诉他:“没事,别怕,不会有危险的。”
叶满踉跄着跟着凯西的脚步,嘴里生疏地念着各种英文指令。
徐槐庭在几步之外跟着。
看着他从最开始的生疏,到迅速跟凯西配合起来,面容上的惶恐不安褪去,逐渐展露出惊喜的笑容,徐槐庭无声扬起嘴角。
就像叶满说的那样,他学东西很快。
不过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迅速习惯的,之后,叶满还要去尝试各种场景下的出行。
不是工作的时候,叶满还可以跟凯西玩丢球寻回的游戏。
徐槐庭时常要出门忙些事情,不过晚上都会尽早回来,还会给他带些小礼物。这个男人很懂怎么讨叶满的欢心,总是能把东西送到叶满心坎上。
平时他不在,叶满有凯西陪着也不算无聊。
不过晚上徐槐庭回来的时候,叶满还是会觉得有些想他,就会有点黏人。
这天晚上,徐槐庭特意叫家里的佣人提早下班,叮嘱他们今晚自己下厨。
叶满白天的时候跟凯西练习了很久,下午时就有些累了,就去睡了会。醒来才发现徐槐庭今天回来得很早,人在厨房忙活着。
尽管叶满看不见,但徐槐庭还是为他们的情人节准备了顿烛光晚餐。
叶满总觉得活祖宗今晚小动作格外多。
还专门问他今晚可不可以一起睡。
他被问懵了,愣愣回答:“我们这几天不是每天都一起睡吗?”
徐槐庭住的地方自然不缺房间,两人之前因为各种情况也不是没一起住过,如今却又莫名矜持起来,徐槐庭出于不想吓到对方的想法,给叶满单独准备了间房间。
然而,搬来的第一天,他就在想着怎么把人哄着去跟自己住。
他还没找好一个看起来足够斯文不会吓到人的理由,就被叶满犹犹豫豫拉住,问晚上可不可以跟他住在一起。
“统哥不在了,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徐槐庭压住嘴角,声音淡定回答:“好。”
两人就这么顺理成章地睡到了一张床上,都睡了好几天了,如今被徐槐庭这么一问,叶满懵了好一会。
徐槐庭回道:“有点不一样。”
叶满还在迷茫:“什么不一样?”
很快,叶满就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在他被捉住脚腕抬起来的时候。
他的小腿似乎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紧张地伸出手,马上就被人扣住十指,被人吻得说不出话来。
身上的人亲着他的下巴,喉结,一路向下,叶满咬住了手背。
他整个人都空白得说不出话,只知道仰起脖子让自己的呼吸更顺畅。
汗水沿着脸颊落下,他恍惚地紧咬着唇,发出一声难耐的喘息。
偏偏最关键的时候,那人还要认真问他:“我可以吗?”
叶满艰难地蹦出几个带着沙哑哭腔的字:“要到”
“好,我知道了。”
叶满感觉自己快死了。
男人抱着他,在他失神的时候不住吻他汗湿的头发,把他抱起来,抵在了门板上。
他看不见,脚又悬空,便只能紧紧攀着他的身体,像是抓紧了全世界唯一的浮木。
徐槐庭诱着他说尽了让人羞耻脸红的话,明知他听了会不好意思,还要一遍遍在叶满呜咽着哭出来的时候,在他耳边叫他宝宝,亲吻他,安慰他。
却不见听他好不容易哽咽着挤出来的话,把动作缓上一缓。
事后,男人抱着瘫软成一团缩在他怀里的人去洗澡。
多洗了一会。
终于从里面出来时,叶满喉咙也干,眼皮都快抬不起来。
但好歹最后是洗干净了。
徐槐庭一边给他喂水,一边安抚地抚摸着他的背。
“你看,只要你告诉我,无论什么我都会满足你,”他在他耳边笑着说,“以后想要什么直说,千万别再像以前那样弄伤自己。”
叶满这时已经摸不得碰不得了,光是被他这么轻轻碰一碰,都要颤上一颤。
哪里还听得进他这些话。
第二天起来,裹着被子,生气地指责徐槐庭是坏人。
没过一会就又被人给亲得晕头转向。
“不舒服吗?”徐槐庭问他。
叶满还没开口,徐槐庭就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我要听实话,要是弄疼你了,我道歉,下次会做得更好的。”
叶满吭哧了一会,低着脑袋,小小声道:“舒服的。”
但也有不舒服的。
这天白天,叶满就不能继续跟凯西练习了,徐槐庭也没有出门。
叶满直接睡到了中午,被徐槐庭抱着吃完饭,就懒洋洋地趴在他腿上,拉着他的手,哼哼唧唧地让他给他按腰。
一转眼又是一段时间过去了,到了初春,徐槐庭的家的草坪都长出了绿草,叶满跟凯西的配合越来越熟练,系统还没个动静。
要是以前,叶满早就慌得晕头转向,但他现在却很沉静。
他仍然相信系统会回来,就是非常笃定这一点。
开春后的某一天,徐槐庭提起想带叶满去见他姐。
“徐家那帮人你不用在意,他们我会处理好,不过薇奥拉那边,还是想带你见一面。”
徐槐庭的姐姐,那不就是孟曜的母亲?
叶满一下就紧张起来。
徐槐庭抚了抚他的脑袋:“她不会为难你的,我家里人不多,就是见一面,大家一起吃个饭,没什么的,不用紧张。”
叶满犹豫着点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