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高峰就像全人类大脑宕机制造出的混乱。利曼珊常常想,如果一个区域的公司可以岔开时段安排上班时间,或许可以提高所有人的效率。
她没有先去紫狐,而是第一时间往st律所开,堵在路上时给鄢澜发了个消息:在过去的路上。
鄢澜查了一下早晨的安排,把内部会议推迟了。
利曼珊踏进鄢澜的办公室,第一眼先将她打量一番,脂粉未施,只涂了点口红,应该是直接过来的,没回过家,身上穿的依旧是自己给她的白衬衫和黑西裤,一头秀发有着自己自然的弧度,搭在肩侧,利曼珊的视线落到了鄢澜胸前,“合身吗?”
鄢澜瞬间明白了她在问什么,垂了眼睫,小声道:“你把门关上,我有事跟你说。”
“出什么事了?哦,我还没机会问,昨晚睡得好吗?”
鄢澜苦笑,“坐吧,你的床很舒服,睡得很好,多谢款待。”
利曼珊坐下来,鄢澜拿了瓶水给她,“sam,你的地方被监视了,但我不确定是被长期监视,还是因为我。”
利曼珊眉头都锁到了一起,“你怎么知道?”
“早晨纪希颐来找我。”
“什么??”
“给我看了我俩昨晚……在泳池中的一段视频。”
利曼珊眼中的光此时大概能杀人,想了一刻,“你从头到尾讲讲,发生了什么?”
“她今早六点开始给我打电话,后来我想想,该是她醒过来看到线人发的消息,以为我俩在一起,故意发起的挑衅,我的手机昨夜一直落在泳池边上,所以直到起床,你的女佣把手机递给我,才看到一串的未接来电,全是隐藏号码。”
“然后她来我家找你了?”
“她在楼下,我接到电话下楼准备离开,被她的车堵住了。”
“她一个人?”
鄢澜想了想,“我没看见别人,之后我们去湖边一家咖啡馆,她给我看了那段视频。”
“诉求是?”
“让我退出。”
利曼珊几乎冷笑一声,“我猜你拒绝了,现在呢?她要将视频公布于众?”
“对,我拒绝了,但她也不傻,公布了她就没牌打了,还要担心我鱼死网破牵出关于她的事情,再说,我俩就算干嘛了,也不犯法。”
利曼珊想了想,“收购期间,这也是一颗雷,会影响股价,影响很多东西。”
“sam,我刚才想了,去年我俩的事没人知道,今年这次……我们立即披露还来得及,刚刚发生就不会违规,只是不知道审核结果怎样,不过我估计问题不大,我俩解释清楚,应该不会要到让我退出的地步,起码维克多那边不会。”
“披露什么?”利曼珊简直要笑起来了,“披露我俩决定做朋友?披露昨晚我们其实什么都没做?”
“现在的证据指向相反的方向。”
“是,鄢律师,我知道。”
利曼珊摇摇头,拧了瓶盖喝水,一时两人无话。
过了会儿,利曼珊叹了口气,“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被一个特工跟踪吧?现在想想应该是纪希颐的人。”
“哦,”鄢澜点点头,“她坦白说是用无人机拍的。”
“行,她倒是放出来,方便我报警。”
“sam,她很小心的,既然做了,就不会牵到她自己头上,只是……被跟踪的感觉真的很不好,估计她也有眼线跟我。”
“我去跟大楼保安打个招呼,你自己也当心,”利曼珊叹了口气,“法规层面,你现在的建议是什么?”
“披露,这是必须要走的程序,但目前只限于内部,而且是非常小范围的,我会跟维克多讲明情况,你那边先和紫狐ceo私下通个气,起码我们的上级要知道,也算有个背书吧。”
利曼珊想了想,“那我只能说见到你感觉不错,也向你坦白了,但被你拒绝了。”
一丝笑意划过鄢澜面容,“统一一下口径:我们有过一场谈话,两人都决定等收购案成功后再谈感情。”
利曼珊翻了个白眼,又决定逗逗她,“真的吗?原来你是这个想法。”
鄢澜清了清嗓子,“这是对那则视频的兜底,如果你说是有一方没答应,万一视频让他们看见,又怎么解释?”
利曼珊差点又翻了个白眼,手里把玩着那瓶水,想着这事,又抬起头,“鄢澜,可不可以给我也兜个底,纪希颐和你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鄢澜脸上的笑意散去了,脸色也愈发惨白,她看了看窗外,像是心理安慰,走过去将百叶窗关了一半,房间里暗了下来。
“确实,这个麻烦是我惹的,这也是我前些天决定退出的原因……”
利曼珊抬手阻止她,“不提这些了,我其实……你说个大概吧,我有数就行。”
“大概就是……”鄢澜咬了下唇,“你可能也猜到了,我们交往过,当时我还在波士顿,她去了加州,那之后我们开始了异地恋爱,那一年里……”鄢澜的喉咙越来越紧,一些她一直避免回忆的东西渐渐浮现,并且还需要她说出来。
利曼珊隐隐感到她身上的不安,说实话她并不十分想听到这些细节,这也让她产生了些许的不适,正犹豫要不要放过彼此,鄢澜却像做好了心理建设,抬头看向她,“那一年里她背叛了我,为了仕途做了一些突破职业道德、突破做人底线的事,得到了南加州检察官那个位置。”
短短三个分句,在利曼珊耳朵里听着已经足够炸裂,但其实鄢澜只把最为粗犷的骨架勾勒了出来,其中更为不堪的细枝末节,她无法再提。
利曼珊眸中透出冷光,“她还有脸威胁你?甚至还有脸再找你?我不理解。”
鄢澜好似眼圈也红了,在光线昏暗的办公室中看不清,“她不是个普通人。”
“我今天不管她是什么人,哪怕不是人,鄢澜,你和她之间,永远都应该是你俯视着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躲她,你被她骚扰,被她威胁,”利曼珊站起身,走到窗前,消化着心中的怒气,又将百叶窗打开,瞬间四处都亮堂起来,“无论如何,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转回身,“也谢谢你继续留下来帮紫狐打这一仗,我明白这对于你来说,是个艰难的决定。”
鄢澜苦笑,“谢谢你还要继续用我。”
“你可不能退出了,我还保留着‘信物’。”
鄢澜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讲什么。
利曼珊走过来,拿起包,“一根棒棒糖。”
鄢澜突然记起来了,不觉莞尔。
“好了,事情我也搞清楚了,”利曼珊挎起包,“现在我去找我老板,坦诚我和你的‘关系’。”
“sam,”鄢澜喊住她,“谢谢你。”
利曼珊走了,鄢澜独自在这光线充足的办公室里陷入过往。
这明媚的光线和两年前的那片黑暗是多么讽刺的对比。她走到保险柜旁,输入一串密码,柜门开了,她抬起手,微微发着颤。
这两年来,和纪希颐之间的一切能够变成一笔糊涂账,一笔谁都不想再提起的糊涂账,倚仗的恐怕不是纪希颐的人品,而是这则录音,她很清楚。
然而这两年,她将它锁在记忆的深井里,再也不想触碰,上次在纽约,答应了利曼珊回来继续时,她十二分不愿意地从故事堆里再触碰这只硬盘,带回了c城,放在律所的保险柜里,这里最安全。
利曼珊没有第一时间回紫狐“坦白”,她有她的想法。
鄢澜的法律建议她会遵循,但这会儿,她觉得有件非办不可的事,一刻都不想耽误。
她的越野往西郊一个中产小镇开去,每年深秋的这个时候,她都要来一趟,只不过今年她提前了一周。
有研究显示,深秋是自杀率最高的时候,利曼珊对此深信不疑。
越野在一栋宅子前停下,她空着手,什么都没带,但好像顾不了这么多了。走上草坪前的小径,走到前门,按了按门铃,片刻之后,一位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棕发女人打开门。
“sam,”女人有一丝惊讶,“我是不是搞错了日子?”
“你没有,卡罗尔,我也没有,这趟是来找你的。”
这解了卡罗尔的疑惑,“快请进吧,见到你总是愉快的,”说着轻轻抱了抱利曼珊,“你都好吗?卡尔的事……”
“都过去了,”利曼珊走进门。卡尔出事后,卡罗尔给她打过电话,如今她已经不想再谈卡尔了,“怎么不见葫芦?”
葫芦是卡罗尔家的坎高犬,淡黄色,像只成熟的葫芦,有趣的是,卡罗尔一家都用这个中文名字喊它,发音不难。
“葫芦老了,腿刚刚动了个手术,跑不起来了,但我打赌他这会儿肯定竖着耳朵在听。”
利曼珊跟着卡罗尔走进起居室,见葫芦的脖子上戴着个伊丽莎白圈,这会儿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利曼珊蹲下身拍了拍他,“你好啊,好伙计。”
卡罗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昨晚梦到chlo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