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诱惑
姜舒月的思绪再次走进死胡同的时候,院门被敲响了。冯巧儿从灶屋弹射出来,跑去开门,嘴里喊着:“有点心吃了!”
立夏和小满在后院的大豆地里抬起头,彼此对视一眼,继续埋头除草。
见冯巧儿风一样卷出去,正在番茄地里搭架的左小丫放下手里的活计,转身去灶屋择菜。
常妈妈也从辣椒地里抬起头,提醒冯巧儿别只顾着吃点心,记得给客人沏茶。
姜舒月本来在收割韭菜,见冯巧儿跑去开门,也放下手里的薅锄,跟在后面迎出去。
“印公子呢?他没来吗?”冯巧儿打开院门,发现只有印四公子及其随从,并不见印公子的踪影,忍不住问。
四阿哥让人把点心拿给冯巧儿:“印公子有事,抽不开身。”
冯巧儿蔫巴巴地接过点心包,脸上的笑容都勉强了几分。
姜舒月走过去,没听见冯巧儿的问话,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四阿哥脚步一顿:“怎么,我一个人过来,不欢迎吗?”
姜舒月眨眨眼,没回答,做出请的手势,然后手上多出了一个点心包,细看跟冯巧儿怀里抱着的包装不太一样。
姜舒月诧异:“还有我的?”
冯巧儿爱吃点心,越甜越好,所以印公子每回带来的点心,姜舒月都留给冯巧儿。
上回她说想吃点心,最后拿来的点心包也是给了冯巧儿。
四阿哥越过她去,闻言回头:“上回不是没吃着么?”
原来他知道,这回特意多带了一包给自己,姜舒月笑起来。
“二哥喜欢吃甜食,他那边的点心特别甜,齁嗓子。”四阿哥耐心给她解释,“我喜欢清淡一点的,这包是我让人做的,你尝尝看,喜欢哪一种。”
姜舒月点头:“谢谢。”
“举手之劳,这个不用报答。”说完四阿哥进屋去了。
在东屋坐定,喝上茶,四阿哥问姜舒月:“今天吃什么?”
今天印四来得有些早,姜舒月还真没想好吃什么,想起前院丰收的两种蔬菜,笑着征求食客的意见:“饺子还是烤肉,选一个。”
烤肉之前吃过,在宫里也常吃,四阿哥兴致缺缺:“饺子什么馅?”
姜舒月朝外看了一眼:“韭菜肉和韭菜鸡蛋,一荤一素两种。老规矩,现割现吃。”
真把他当食客了,四阿哥失笑:“那就饺子吧。”
韭菜虽然味道比较重,但饺子的寓意好。
象征团圆。
姜舒月说好,转身要去割韭菜,被印四叫住:“后院除去苞谷,还种了什么?”
从前院一路过来,四阿哥发现小院里的菜地生机勃勃,比畅春园专门找人打理的菜地长得还好,产量也多。
如果他没记错,她好像说过前院种蔬菜,后院种粮食。
在院子里种粮食,有点奇怪,但他更好奇,她的粮食是不是可以跟蔬菜一样高产。
当然,会种蔬菜的不一定会种粮食,毕竟两者差异很大。
钦天监预测今年北方的雨水不够,相当隐晦地传达出了旱灾的信号。
皇上十分忧心,为此专门步行去天坛祈了一回雨。祈雨很成功,七天之内就有效果,但降雨量很小,堪堪打湿地皮的程度,缓解旱情的效果微乎其微。
姜舒月被问得心头一颤,抬眸看向印四,半天不答反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四阿哥挑眉:“我不是多好的人,但你可以试试。”
姜舒月:“……”
姜舒月扭着手里的帕子,将原本平整的布料差点绞成麻绳,看了一眼屋中没有别人,才低低开口:“你……你成亲了吗?”
声音堪比蚊蚋,但四阿哥还是听清了,照实回答:“没有。”
又反问:“怎么了?”
姜舒月比比划划:“你觉得我怎样?”
这是主动向他求婚吗,她才多大。
如此直白的暗示,四阿哥假装没听懂,敷衍道:“你很好。”
对面小姑娘的脸都涨红了,手上帕子绞得死紧,话也说得得结结巴巴:“我是说……你觉得我们……合适吗?”
四阿哥朝后靠了靠:“为什么是我?”
两辈子没跟男人表白过,一上来就谈婚论嫁,姜舒月确实没什么经验,只能凭直觉回答:“我就是觉得……你、你很合适。”
“那冯明知呢?”四阿哥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紧绷的脸上有了笑意。
姜舒月见他笑了,才被激发出一点点信心:“我一直把他当哥哥。”
等四阿哥发现自己笑了,想压一压唇角,奈何没成功:“左宝树呢?”
姜舒月无奈:“跟冯明知一样。”
四阿哥抿了抿唇:“为什么不是我二哥?”
姜舒月想了想,认真看他:“你更像好人。”
莫名被发了好人卡,四阿哥仰头看了一会儿屋顶,才压抑着没有笑出声:“你这样说,是喜欢我,还是觉得我比较好欺负?”
这个问题太刁钻,姜舒月一时没想好。
其实跟印四表白这事,也是突发情况,她大约想找靠山,想疯了。
想到靠山,就想到了粮食,姜舒月的脑回路不知为何拐了一个弯儿,从爱恋剧场转到了农业频道,神奇般地接上了印四问出的第一个问题:“我天生会种田,在后院种了苞谷、大豆和番薯,等到丰收的时候,大豆的亩产在四百斤左右,苞谷和番薯应该都能在千斤以上。”
其实红薯的产量保守了,正常情况下亩产可达四千斤,在山里收获三千斤应该不成问题。
种粮食就像传染病,只要种了,产量根本瞒不住。所以姜舒月才着急找靠山,生怕传出去被有心人盯上。
即便小院里种的粮食能瞒住,可她分得的那二十亩地呢。用一代种,撒农家有机肥,精耕细作,要长出两万斤粮食,才能保证她自己的田庄不饿死人。
况且小院里种的粮食,能瞒过村里人,还能瞒过印家两兄弟吗?
左小丫刚来她身边的时候,问过:“姑娘,印家两位公子怎么总来家里吃饭啊?”
那时候姜舒月给她的回答是:“印公子于我和巧儿有恩。”
其实她心里真正的想法是,那是两座看起来还不错的靠山。
至少能护着她在雾隐山一带搞实验。
只不过当时她身上背着与冯明知的口头婚约,并没有往其他可能的方向想。
如今冯明知投靠了乌拉那拉家长房,准备做索绰罗氏的女婿,从前的口头婚约基本作废,不会再有人提起。
姜舒月这才想到别的可能性。
穿越前,她无依无靠能活,穿过来之后,无依无靠,还想搞实验田,只会死得更快。
在成仙和成仁之间,姜舒月毫不犹疑选择成亲:“怎么样,你心动了吗?”
她指粮食。
对上小姑娘圆圆的杏眼,四阿哥心跳漏了一拍,他点头:“动了。”
单方面向人表白,姜舒月羞得不行,但说起粮食,她当场就释然了:“契约婚姻,听说过么?”
见对方摇头,姜舒月热心给他科普:“就是你和我成亲,你给我提供保护,我定期给你分红。”
还不忘强调:“一亩地产一千斤,十亩地就是一万斤,一百亩就是十万斤,可不是小钱哦,很划算的。”
原来是这么个契约法,四阿哥敛起笑意,懒洋洋靠在墙上:“你说的那几样都不好吃,肯定也不好卖,我没兴趣。”
“怎么不好吃!”想到他吃的多半是原始版本,姜舒月信心满满,“等我种出来给你尝,你就知道了。”
不过那三样都是粗粮,穷苦百姓拿来填肚子的。高门大户家的公子哥儿吃惯了细粮,也有可能不爱吃。
姜舒月再次绞紧帕子,磨了磨牙道:“那亩产千斤的小麦,你感兴趣吗?”
其实她手上还有杂交水稻,但在印四娶她之前,姜舒月不打算掀底牌。
就连小麦,她都是有保留的。
话音未落,见对方诧异抬眸,姜舒月就往回找补:“我是说可以试一试。我有经验。”
四阿哥注视着那双圆溜溜的杏眼,起身下炕:“走,带我去后院瞧瞧。”
一看有门儿,姜舒月恨不得扶他出去:“后院的玉米再过个把月就能煮着吃了,完全成熟还要一个多月。大豆已经出苗,番薯月底扦插下地。”
前院的蔬菜是间作,后院的粮食是套种。间作是为了预防病虫害,减少杂草,解放劳动力。套种则可以很好地平衡土地肥力和作物之间的关系,避免争肥争水,还能避开集中收获的时间。
里头学问大得很,姜舒月都不敢说完全掌握。
介绍完粮食试验田的情况,姜舒月让立夏和小满去休息,自己带着印四逛,各种画大饼。
由于没有邻居,又是一进的院子,前院相对较小,后院目测差不多有一亩地左右。
逛完一圈,被小姑娘眼巴巴盯着,四阿哥含笑垂眼,并不看她:“小麦的事先不说,只说这三种粮食,什么时候能收完?”
姜舒月想都没想:“霜降之前。”
四阿哥道了一声好:“霜降那天,我带人来称重,八百斤,一斤都不能少。”八百斤是平均产量。
姜舒月狠狠点头:“放心,只多不少。”
外头太晒,两人逛完一圈便回屋了。走到灶屋的时候,冯巧儿问中午吃什么,姜舒月含笑说:“韭菜馅的饺子,做鸡蛋和猪肉两种,多放鸡蛋多放肉。”
冯巧儿欢喜应下,拉着左小丫准备去了。
头茬的韭菜肯定香,更不要说多放鸡蛋多放肉了。
饺子端上桌的时候,姜舒月破天荒没走,而是留在东屋陪着“大靠山”一起吃。
给他添茶,给他倒醋,热情地给他碗里夹饺子,小心翼翼问:“怎么样,成交吗?”
她给的利益虽多,愿意五五分账,到底涉及对方终身大事,还有说服家里等一系列复杂操作,怎样也要多给对方些时间考虑。
但夜长难免梦多,姜舒月已然交出一些实底,若不能成,恐怕会有麻烦。
四阿哥专心吃饺子,半天没接话。
结果是他想要的,过程还有惊喜,可他为什么没有最开始她向自己表白那会儿高兴呢?
“你亲我一下。”四阿哥在答应之前,试图给自己找回最初的快乐。
亲他一下没什么,可没凭没据的,连个口头承诺都没有,对方凭什么这样要求自己。
姜舒月放下公筷,自己吃起饺子:“我吃饺子了,韭菜味重,怕熏到你。”
没同意也没拒绝,单看他反应。
四阿哥手撑着炕桌,微微倾身过去,偏过脸:“你亲我一下,我要是高兴了,没准儿能答应你。”
姜舒月夹了一整个饺子放进嘴里,鼓起腮帮狠狠嚼,嚼完咽下,飞快探头过去,在对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很轻很浅,几乎是才触碰到就离开了。
可就是这一吻,让某人平静的心湖,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仍旧保持着倾身的动作,四阿哥轻轻闭了闭眼:“成交。”
姜舒月鼓着腮正在嚼另一个饺子,闻言立刻下炕,拿来笔墨纸砚现场写契书。
冯明知亲口向她表白都能说反悔就反悔,可见口头约定有多不靠谱。
还是白纸黑字来得踏实。
姜舒月把自己想写的都写上了,这才拿给印四看,问他有没有不妥或者需要补充的。印四扫了几眼,提笔签字,印四。
“得写全名。”姜舒月边吃边提醒。
话说,她还不知道他的全名叫什么呢。
“全京城只一个印四。”对方坚持。
姜舒月长了一个心眼,也没写全名,只工工整整写下舒月二字。
之后将砚台推过去:“按手印。”
两人都将手印按好,姜舒月才想起什么似的:“我明年要参加选秀,万一……”
“交给我。”四阿哥吃饱了,慢条斯理放下筷子,“我求皇上指婚。”
姜舒月睁大眼睛,才发现自己连对方的家世都不知道,就轻易许下终身,真是想找靠山想疯了!
都是为了她的子民,谁让她身上的血脉觉醒了呢,姜舒月安慰自己。
如果对方没吹牛,有能力求皇上指婚,至少是个宗室子,或者皇亲国戚。
姜舒月看着对面英俊的少年,虽然她才被冯明知伤过,还是决定再相信一次。
回到皇宫,四阿哥就被太子的人请到了毓庆宫。
“四阿哥您可回来了,太子爷正满世界找您呢!”毓庆宫的太监刘喜看见四阿哥仿佛看见了救星。
今天初十,他见过太子,太子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哪里,还要满世界地找?
四阿哥一边跟着刘喜往里走,一边问:“太子找我什么事?”
刘喜哪儿清楚啊,他只知道太子中午一觉醒来就在找四阿哥,已经派了好几拨人出去,跟中了邪似的。
见刘喜摇头,四阿哥便不再问,加快脚步往书房走。
此时太子正在书房里砸东西,把能砸的全砸了,一地碎玉碎瓷片。
四阿哥走到门边,根本无处下脚。
“二哥,这是怎么了?”四阿哥不怕太子闹,太子闹得越厉害,他在皇上心里的分数就会越低。
太子寻声看过来,不管不顾踩着地上的狼藉冲到四阿哥身边:“老四,我戒不掉!我试过了,根本戒不掉!我后悔了!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
刘福跟在太子身后跑过来,脚被硌得生疼,也顾不上了。
太子中午一觉醒来好像中了邪似的,一会儿说找四阿哥,一会儿又喊着戒不掉。
他问太子什么戒不掉,太子不肯说,只说要找四阿哥。
现在见到四阿哥,太子说的话,刘福依然听得云里雾里。
“太子这里有我,你们都下去吧。”还是四阿哥最善解人意,他们都陪着太子闹了半个下午,就快累虚脱了。
等周围人走干净,四阿哥才扶住太子:“二哥,她选了我,我们已然说定。”
太子闻言腿一软,若不是被四阿哥扶住,人恐怕会摔到脚边的碎瓷片上。
旋即暴跳如雷:“我不管!你把她还给我!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有的,我都给你!”
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即便是太子之位,你想要,都可以拿去。”
想起大阿哥的歹毒,三阿哥的阴险,和整个八爷党的声势,虽然不知道最后的新帝是谁,太子觉得反正他早晚被废,与其便宜那些人,倒不如将太子之位让给和他最亲近的四阿哥。
也许扶四阿哥上位,他才能得一个善终。
太子的噩梦已然做了三年,梦中全是他被汗阿玛厌弃,以及之后被废的悲惨遭遇。
他很害怕,不敢跟任何人说,此时精神都有些错乱了。
四阿哥垂着眼,没接话,搀扶着太子走过一地碎玉碎瓷,将他放在最近的一把太师椅上:“二哥,你不想我受罚,就不要再说刚才的胡话!”
毓庆宫上上下下全是皇上的耳目,不管被谁听了去,皇上都能知道。
太子回神:“老四,你肯将她还给我了?”
“我把她还给你,你也保不住她的命。”
太子明白四阿哥的意思,可他试过了,根本戒不掉。
上回他被皇上禁足宫中,忍着没去见她,神奇般地没有做梦。
以为噩梦放过他了,然而并没有。这个月他打算再试第一次,故意没去雾隐山,结果没等到晚上,就被噩梦缠住了。
没错,是被缠住了。
有一瞬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就是醒不过来。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太糟糕,他很怕晚上噩梦再来,更怕永远留在梦中,无法醒来。
“老四,我管不了那么多,我现在就要去见她!”太子挥开四阿哥阻拦的手臂,挣扎起身。
四阿哥看了一眼西边天空残存的微光,扬声吩咐:“太子病了,传太医!”
之后便不再管太子,走出书房对刘喜说:“太子情况不对,我也拦不住,快去乾清宫禀报皇上!”
太子赶到宫门的时候,宫门早已关闭落匙。太子本来有夜间出宫的令牌,奈何上回禁足被皇上收走了,到今天还未拿回。
太子出不去,只想打人,索性把守门侍卫全都打了一顿,连为首将领都没放过。
今日正好隆科多在皇上身边当值,听到毓庆宫的禀报,便被皇上派到宫门口带太子回去。
说是带,哪里带得动。
隆科多是佟国维的小儿子,也是皇上的表弟,太子的表叔。
太子本来想给佟家留点面子,不想打他,但隆科多实在太可气,太子一时没忍住,狠狠抽了隆科多几鞭子。
隆科多被抽了鞭子,脸上都挂了彩,连滚带爬回乾清宫复命。
康熙见太子把隆科多打成这样,霍然起身,亲自去宫门口捉太子。
那阵仗,与擒鳌拜,不遑多让。
这时候的太子好似困兽,亏得康熙带去的人多,不然想把太子毫发无损地捉回乾清宫都费劲。
不出意外,太子再次放出狠话,再次被禁足,再次罚去奉先殿外跪祖宗。
皇上也没好到哪里去,气得心口疼,晚膳都没用,跑去南书房熬大夜批奏折。
“太子这半年都不太正常,到底为什么呀?”隆科多受了伤挂了彩,不能在御前当值,也出不了宫,便到阿哥所找四阿哥聊天去了。
四阿哥听说太子把隆科多都打了,不由挑眉:“太子没说为什么吗?”
隆科多摇头:“太子要是说了,我还用来问你?”
“舅舅听全了吗?”四阿哥不放心。
隆科多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鞭伤,恨声:“我从头听到尾,直到皇上罚太子去跪奉先殿才离开。”
没说就好。四阿哥赌太子不会说,所以才没冲上去挨鞭子。
对上隆科多探寻的目光,四阿哥苦笑:“舅舅是御前侍卫,能不知道毓庆宫上上下下的嘴有多严,除非太子自己说,半句话也套不出来。”
长指敲了桌沿两下:“太子对皇上都不肯说,又怎会告诉我?”
隆科多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便没追问。
四阿哥让人取来伤药,亲自给隆科多上药。隆科多嘴上说不敢,身体却坐着没动,心里美滋滋的:“就冲你对我这份心,今日的鞭子没白挨。”
“舅舅想帮我,我感激不尽。”四阿哥给隆科多的脸上完药,又吩咐苏培盛伺候隆科多更衣,为他身上的伤涂抹药膏,“可舅舅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用如此拼命。”
他越是这样说,隆科多心里越暖,越觉得挨鞭子也值。
与睡觉相比,太子更愿意在奉先殿门口跪祖宗。
只要他不睡,就不会做噩梦。
奈何熬到三更就有些撑不住,才打了一个盹儿,便被噩梦纠缠上了。
“皇上,太子脉搏强健,身体无恙。”太医诊过脉,也没瞧出太子哪里不对,可太子一直昏睡,掐人中扎针灸都唤不醒。
按理说医者不应该信鬼神,可太医看太子这样子,确实很像被邪祟附身。
“皇上,萨满已经在殿外候着了。”梁九功的声音拯救了太医。
康熙挥手让太医退下,吩咐梁九功将萨满请进来。萨满看完也是一筹莫展,勉强做了一个招魂的法事,并不见效。
太子是第二天一早醒过来的,睡醒之后整个人浑浑噩噩。
正常吃饭睡觉,正常早朝站班,当晚甚至召了人侍寝,可就是看上去怪怪的。
却又说不出哪里怪。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一段时间,皇上习惯了,众人也跟着习惯了。
又是一个初十,四阿哥没有去毓庆宫找太子,独自去了雾隐山,却发现太子比他先到一步。
四阿哥在院外看见了太子的马,轻轻磨牙,吩咐人去叫门。
第42章 相处
大约知道他今天会来,出来开门的不是冯巧儿,也不是立夏或者小满,而是姜舒月本人。
四阿哥看见她勾起唇角:“怎么你来开门?”
姜舒月抿唇一笑:“谁让你来晚了,巧儿在吃点心,小丫和立夏她们都有活计。”
“就你最闲?”四阿哥看她一眼,带人进门。
姜舒月点头:“只我有时间来迎你。”
四阿哥哼笑,压低声音:“你就很好。”
姜舒月红了脸,不再理他。
因为契约的关系,她把印四当成了家人和靠山,对他比从前亲昵许多。
穿越前,姜舒月属于情窦迟迟不开那种,初中高中学业紧张,没时间恋爱,大学忙着做实验跟项目,同样没时间。到了研究生阶段,姜舒月想谈恋爱了,却被导师骚扰,彻底失去兴趣。
一朝穿越,不谈恋爱,直接谈婚论嫁,对她来说也挺好。
特别是血脉觉醒之后,看土地比男人亲切多了,谈恋爱哪儿有种田重要?
现在的姜舒月,只想赶快定下终身大事,让她有一个稳定的环境和心态种田。
当然,如果夫君能为她撑起保护伞,让她自由发挥,不用担心被人盯上,甚至谋财害命,那就更好了。
而她所期待的一切,印四都能给。
他能给她的,甚至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
不管是亲事还是契约,姜舒月都很满意。
所以面对印四的调.戏,她也觉得没什么。
毕竟他们以后是要成亲的,会有更多亲密的行为,她这个恋爱小白得赶紧适应。
情窦还没长出来,但姜舒月穿越前已经读到研究生,是个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从小学就开始收情书,一直收到研三,还是能分清楚什么是正常说话,什么是情话。
听到情话,女孩子要恰到好处地脸红。
见对方红了脸,四阿哥别开眼,不再逗她:“我二哥呢,他人在哪里?”
前院没有,灶屋没有,东屋也没有。
“印公子和巧儿在后院给苞谷追肥。”提到种田,姜舒月脸不红了,眼中涌出光彩,“深施肥要挖坑,巧儿挖不动,便请了印公子出去帮忙。”
与小丫头不同,冯巧儿生得珠圆玉润,一看就很有力气。
“我瞧着冯巧儿的力气只比立夏和小满差些,挖多深的坑她挖不动啊?”四阿哥挑眉问。
姜舒月白他一眼:“仔细她听见了和你理论。”
四阿哥举手认输,冯巧儿自带一套理论,吵遍天下无敌手。
跟着小丫头走到后院,就看见太子拿着铁锹在前头挖坑,冯巧儿提着筐在后头施肥。
配合默契,有说有笑。
四阿哥倾身过去跟姜舒月咬耳朵:“冯巧儿挎着那么大一个柳筐施肥,没有力气挖坑?”
姜舒月偏头听他说话,而后笑笑:“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二哥,要不要进屋喝茶?我带了太平猴魁。”四阿哥沉吟片刻,扬声问太子。
太子抬眸,看见是他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是摇头:“等我帮巧儿把坑挖完。”
四阿哥看向太子,总觉得现在给人挖坑的太子才是从前那个太子,而宫里的太子充其量算是提线木偶。
皇上的提线木偶。
为争储位,四阿哥不希望太子好,但他同样不希望太子变成宫里那个样子。
他可以和太子争,却不想跟一个提线木偶争。
赢了也没意思。
“二哥,你进去喝茶,我帮巧儿姑娘挖坑。”四阿哥试探着问。
结果太子还没说话,冯巧儿先急了,朝着四阿哥的方向扬起一把肥灰:“这里头有夜香,你闻闻,还想来帮我吗?”
四阿哥抬手扇了扇,不悦蹙眉。
太子倒是浑不在意,还迎着肥灰说话呢:“这个肥不是草木灰,有点臭,你爱洁,先进屋去吧。”
四阿哥盯着太子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屋。
没回东屋,而是停在灶屋,挽起袖子问姜舒月:“中午吃什么?”
今天两人虽然是一前一后过来的,但来得都挺早,还不到做午饭的时辰。
前几天下了一场小雨,山里应该长出蘑菇和木耳来了。
姜舒月本来想先带着冯巧儿她们一起给玉米追肥,之后进山采摘新鲜的蘑菇和木耳回来做菜。
前院的韭菜割也割不完,韭菜炒鲜蘑就是一道非常不错的时令小菜。
西红柿也全熟了,可以采摘,做西红柿炖牛腩。
至于鲜木耳……做一道葱烧木耳,也很有农家乐的感觉。
此外,几天前被套了黑布套的韭菜根,也应该长出这个时代的贡菜,韭黄来了。
韭黄既然是贡菜,用五花肉炒足够了。
只是汤的食材还没有着落,姜舒月想进山转转,看看有没有新发现。
听姜舒月说想去附近山里找食材,四阿哥便要跟去。
从前小院里也种了蔬菜和粮食,却没有异味。这回过来,刚开始也没闻到。不知是因为冯巧儿扬了把肥灰,还是被她给提醒了,从后院回到屋中,四阿哥总觉得哪里臭臭的。
正好姜舒月也有话对印四说,便与他同行。
那天的契约写得太匆忙,好多细节都遗漏了,姜舒月想了几日,还是决定加一些补充条款比较好。
既然要说私房话,姜舒月没让别人跟着,吩咐左小丫把牛腩炖上,又让立夏和小满帮厨,这才接过常妈妈递来的小背篓,带着印四出门了。
从小院出发一直往西就能进山,可姜舒月故意拐了一个弯儿,先带印四去了自己分到的那二十亩地。
走到地头,姜舒月指给他看:“这是村里仅有的二十亩中等地,是我刚搬来时分到的,我让佃户在这里种上了苞谷。不出意外,秋收的时候,这块地能收获两万斤粮食。”
四阿哥诧异抬眸。
与后院种的玉米不同,这块地里的玉米苗过分矮小,凑近了细看还能看到有些叶子尖都枯黄了。
姜舒月才要给他解释,忽然看见左宝树从旁边的玉米地里钻出来,挥手跟他打招呼。
左宝树看见姜舒月目露惊喜,大步走过来。快走到近前才发现,她身后还站着一个英俊少年,因为离得远,刚才没注意。
“这位是……印四公子?”虽然没见过几面,可左宝树对少年明亮的眼睛印象深刻。
既然左宝树认出来了,姜舒月便没给他介绍。才要转头将左宝树介绍给印四,却见对方淡淡一笑:“你是左宝树,庄头的儿子?”
左宝树抱拳:“久仰。”
印四勾唇:“幸会。”
等两个少年寒暄完,姜舒月问左宝树:“追肥追完了吗?”
左宝树正为这事发愁呢。他指着一株矮小、叶尖有些枯黄的秧苗苦恼道:“下雨之后追肥,肥是追完了,可惜没什么效果。我让我爹看过,我爹说肥埋得太深,离根有些远,怕是糟蹋了。”
说起种田,被太阳晒得有些蔫吧的姜舒月立刻来了精神。她蹲下.身,用手在那株秧苗附近刨了一个浅坑,手法老练。不看她白皙的小手,还以为她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庄稼把式呢。
她指着土里一些不细看都看不出来的根须,给左宝树答疑:“苞谷生长分为两个时期,就像人一样,第一个时期是生长期,第二个时期是生育期。我们种苞谷,是为了让秸秆长高当柴烧吗?不是,我们想要收获的,是果实和种子。”
见左宝树仍旧一脸迷茫,姜舒月缓了口气,才要往下说,就听旁边有人接话:“所以肥才要埋得深些,离得远些,防止秧苗在生长期够到肥。秧苗再长大些,根须也会随着长大,等根够到肥,正好进入生育期。本来应该用来长身高的肥,没有发挥作用,却在开花结果的时候顶上,有效增加亩产。”
姜舒月打了一个响指:“就是这个道理!”
另外又补充:“这叫先限后促,限制秧苗长高,促进开花结果。秧苗矮小,也有矮小的好处,可以防风抗倒伏。”
秧苗虽然矮小,但茎秆壮实,可见储备的养分足够抽穗。
姜舒月拉过一株玉米茎秆,熟练地扒开顶叶,对左宝树说:“苞谷不怕旱,但抽穗的时候务必要浇一遍水。”
姑娘也说了苞谷不怕旱,既然不怕旱,为什么还要浇水。听他爹说,从前有人种苞谷,种下就不用管了,顶多除除草。
“前两天下了一场小雨。”左宝树提醒姜舒月。
姜舒月点头:“我知道,但抽穗期和灌浆期必须浇水。到时候忙不过来,我会动员其他人家帮忙挑水。”
这个时代没有灌溉设备,浇水纯靠人工。所以勤快的人家,粮食收得多些,懒人收得就少。
二十亩地纯靠挑水浇地,确实是个大工程,但这二十亩地收上来的粮食,可能是整个田庄未来的口粮。
姜舒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和天边几缕硕果仅存的云,心中暗暗祈祷。
但愿是她想多了。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离开玉米地,四阿哥垂眼问姜舒月。
姜舒月又被晒得蔫巴巴的:“今年从春天到现在只下了两场雨,地里的粮食恐怕会减产许多,刚刚那二十亩地是我给村里人预留的口粮。”
四阿哥朝四周看去,只见金黄色的麦浪随风起伏,田间有农人在收割,忙得不亦乐乎,怎么看都是丰收的景象。
“村里有地,不是都种了粮食?”四阿哥能理解姜舒月给左宝树讲的道理,却无法理解她现在说的话。
姜舒月领他到田边,撸下一串麦穗,在手里熟练地搓了搓,将麦粒搓出来,递过去给对方看。
四阿哥从她手里接过麦粒,再低头看看腿边的麦穗:“怎么只有这么一点?”
手中的麦粒,大约只有麦穗的一半,意味着粮食减产近半。
四阿哥把麦粒还给姜舒月,自己又撸了一串,将麦粒搓出来看,发现还不如刚才的那串多。
他沉下脸,转头问:“麦子是去年秋天种下的,冬天下了雪,不是说冬天雪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馍馍睡吗?”
姜舒月苦笑:“那是风调雨顺的情况。”
“麦苗冻了一冬天,又遇上倒春寒,缓苗本来就慢了一步。再加上春夏干旱,能有现在的收成已经很不错了。”姜舒月一眼看见了在田间收割的左庄头和左婆子。
果然,这是左家的麦地。
左庄头是村里最好的庄稼把式,伺候土地不惜力,说是精耕细作也不为过。
庄头家的地尚且如此,其他人家只会更不如。
姜舒月看见了左庄头,左庄头也很快看见了她,提着镰刀走过来,晒得古铜一样的脸上沟壑更深了。
姜舒月给左庄头和印四做了介绍,之后听左庄头叹气:“东家,今年年景不好,又是春寒又是旱,粮食收不上来多少。”
姜舒月把刚才她和印四搓下来的麦粒交给走过来的左婆子,关切地问:“减产半数?”
左庄头绝望地摇摇头:“不止一半,能收上四成就不错了。”
虽然东家免了下半年的租子,能缓解一些,不至于像往年那样逼死人命。可这点收成,连丁税都交不上,更不要说明年的租子了。
佃户都是上交租,用今年六成的粮食,交明年的租子。
今年麦秋才开始,就有村民找到左庄头,想让他出面求求东家,晚点收租。
可东家已经免了今年下半年的租子,再去求就显得蹬鼻子上脸了。左庄头嘴唇动了又动,话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左婆子也垂着头,唉声叹气。她知道当家的为难,想着当家的说不出口,恶人由她来当。
反正她脸皮厚,坐地炮之名全村皆知。
奈何走过来,见东家如此关注,任凭她脸皮再厚,缓交租的话硬是憋住了。
姜舒月看看左庄头,又看左婆子:“今年收成不好,租子延期到明年交。往后的租子都改成当年交当年。”
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姜舒月懂。
就算她是穿来的,在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也不敢跳出来挑战公序良俗。
反正她有先福晋的嫁妆,明年还能嫁人,总不会缺了吃穿。收上来的租子,不卖就是,等到灾年拿出来接济村民也是好的。
左庄头一听眼圈都红了,拉着左婆子跪下磕头,却被印四拦住:“等等,你们家有几口人?”
左庄头被拦得一个踉跄,还是左婆子回答:“本来是四口人,小丫成了东家的丫鬟,家里吃饭的只有三口。”
他们知道皇家围场的侍卫一般都出身高门显贵,而他们眼前这个少年身上不只有贵气,还有非常明显的压迫感。
左婆子本来没想回答,可对上少年的目光,不知怎地全都秃噜出来了,还说得无比详细。
少年闻言抬眼扫了一下四周:“这片地都是你家的?”
左婆子颤巍巍应是,听少年又问:“家中可还有余粮?”
见那农妇点头,四阿哥沉下脸:“我听说你们东家已经免了半年的租子,你们有地有收成,还有余粮,为何还敢说租子延期上交的话?莫不是欺负她年纪小,不知事?”
话音未落,左庄头和左婆子吓得齐齐跪下,左庄头想说话,被左婆子拐了一胳膊肘,到底慢了半拍。
左婆子跪在地上就哭开了:“侍卫老爷不知,咱们佃户苦啊,每年收上来的粮食要交租子,还要交人头钱,年景不好,口粮都留不下!”
跪着哭不得劲儿,索性坐在地上,拍着腿哭:“去年收成还行,可交过租子和人头钱,摊过火耗,就只剩一点口粮。今年年景不好,粮食只能收上四成,根本交不起租子。人头钱要交两成,还要另拿一成出来摊火耗。剩下的一成和去年余下的口粮,也只够全家喝粥吃到明年开春!麦秋之前那几个月,还不知怎么过呢!”
把对方逼得掀了底牌,四阿哥本来就拧紧的眉头,此时拧得更紧了。
如果旱灾继续,而丁税和火耗不减,明年开春这些佃户恐怕当真要吃野菜啃树皮了。
四阿哥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家找牙行买人都在春天。因为春天穷苦百姓活不下去,为了一口吃食,只能选择卖儿卖女。
同时也明白了小丫头的苦心。
左庄头看了一眼少年侍卫挂在腰间的佩刀,赶紧将哭闹中的婆娘扯起,将她挡在身后。
往年他和儿子进城打短工补贴家用,没少在街上撞见侍卫打人,惹急了当街杀人的都有。
左婆子哭完闹完热血下头之后也有些害怕,被自家男人扯到身后就不敢冒头了,只是隐忍地哭。
他们家虽然没有她说的那样惨,全赖当家的肯付苦,不惜力地伺候庄稼,还有儿子左宝树会做木匠活,但村里很多只靠种地过活的人家,就如她所说,绝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只盼着龙王爷在夏天多打几个喷嚏,不然村里有些人家恐怕连今年冬天都熬不过去。
听见自家婆娘还敢哭,左庄头急得攥拳捶她,口中骂道:“混账娘儿们,谁让你给侍卫老爷还嘴了,还不快跪下给侍卫老爷赔罪!”
然而想象中的危机没有到来,侍卫老爷并不看他们,只朝收割到一半的麦地看了一眼,淡声对东家说:“走吧。”
大约是粮食减产的缘故,雾隐山靠近田庄这一边的蘑菇啊木耳啊,全被洗劫一空,只能看见一些被采摘过的痕迹。
“能吃的野菜都被拔光了,看来村民们已经做好了今冬、明春挨饿的准备。”姜舒月在一截枯树桩下找了一窝被村民们遗漏的蘑菇,只是拍了拍蘑菇们的头,并没摘下。
“你不摘它们,为什么还要拍它们的头?”上个月签契约的时候,听小丫头口出狂言,动不动就亩产千斤,四阿哥还以为她在吹牛,跟着一路走来,才发现她也许真有这个本事。
而且她总有一些很古怪的想法,比如蔬菜间作、粮食套种,还有刚刚传授给左宝树的深施肥,很多术语他听都没听说过。
“蘑菇是靠孢子繁殖,拍两下头,可以帮助孢子传播。”早知道小冰河时期粮食减产是基操,可当真正要面对的时候,姜舒月还是心情沉重。
“孢子是什么?”四阿哥实在好奇。
不过更让他好奇的是,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姜舒月站起身,背着空荡荡的小背篓往外走,还不忘给他答疑解惑:“孢子是蘑菇的种子,你可以这么理解。把蘑菇摘走的时候,打两下蘑菇头,等同于替蘑菇传播了种子,等下回再来也许还能采到蘑菇的后代。”
四阿哥跟在她身后,若有所思。采蘑菇的小姑娘都知道采完蘑菇,要给蘑菇留下后代,等到下次来还能采到,朝廷怎么就不知道竭泽而渔的道理呢?
很多人都以为前明亡于大清,可若没有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大清的铁骑再厉害,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踏进山海关。
在四阿哥看来,前明并非亡于大清,而是亡于疯狂的土地兼并。
真正有地有钱的贵族豪绅,不用交税不用服役,而像雾隐山田庄里这些无地的贫苦佃农却要交丁税和火耗。
国库收入因此大打折扣,同时将贫苦百姓逼上绝路,矛盾激化到不可调和的时候,就是王朝丧钟敲响的那一天。
前明的矛盾,在大清同样存在。
他都能看到的矛盾,皇上不可能看不到,但皇上只是口头约束,私下敲打那些出头鸟,从没想过用重典。
他问过太子为什么,太子非常认真地告诉他:“因为大清的根基不是百姓,而是八旗。”
皇上天天把《贞观政要》拿在手边把玩,想要比肩唐太宗,成为一代圣主明君。独独忘了,《贞观政要》的核心思想是什么。
如果太子也这样认为,大清或许很快便能追上前明的脚步。
“你最近好像瘦了一些,回去炖个鸡汤喝吧。”姜舒月不知道印四是谁,也不知道这一趟民生之旅,让印四想到了这么多。她只想在婚前给他交个底,顺便显示一下实力,为下一步的谈判做准备。
他垂眼看她,只能看见一个毛绒绒的发顶,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不是想吃蘑菇和木耳吗?”
姜舒月偏头,躲开对方的魔爪:“山里的蘑菇和木耳都被采光了。”
左家有晾晒蘑菇干和木耳干的习惯,夏天采摘,晒干了冬天吃,也是一道好菜。
想来村里其他人家也会。
说话间已经走到小院门口,四阿哥看了一眼萎靡不振的小姑娘,吩咐长命备马。
第43章 想吃
“公子,快吃饭了,要去哪儿啊?”长命边准备边问。
他吃惯了宫里糟糕的侍卫饭,很珍惜在小院里吃的每一餐饭食。
舒月姑娘大方,给东屋端什么菜,都有底下人一份。
量不算很大,胜在一模一样。
别说在宫里,便是在普通的大户人家都不可能。
有资格吃到主子剩下的饭菜,那都算是体面的奴才了。
宫里下人伙食最好的地方,非毓庆宫莫属。倒不是太子有多体恤下人,而是太子的膳食丰盛,有时候竟然比皇上吃的花样还多。
相比毓庆宫的奢靡,阿哥所就要简单许多。
大阿哥搬进阿哥所,先是有惠妃娘娘的照顾。成亲之后,又添了一个福晋和几个侍妾,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三阿哥端午之后也搬进了阿哥所,荣妃娘娘总派人去送吃食。虽然三阿哥还没有成亲,日子也过得相当滋润。
同样是有亲额娘的阿哥,四阿哥在佟佳皇后薨逝之后就搬进了阿哥所,也不见德妃娘娘上过心。
别问,问就是忙不过来。
德妃娘娘养着十三和十四两个小阿哥,可惠妃娘娘和荣妃娘娘也没闲着,人家怎么就有时间管儿子。
再加上四阿哥平时不重口腹之欲,基本上大膳房做什么就吃什么。主子都吃不好,奴才们的饭食可想而知。
只有在雾隐山这个小院,长命才能吃上一顿好的。
四阿哥看他一眼,没理,也不用长命牵马,自己牵起缰绳朝外走去。
长命见四阿哥沉着脸,并不敢问,只偷偷压低声音问姜舒月:“姑娘,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都快到饭点儿了。”
姜舒月也不确定,就摇头,然后看见牵着马走远了的少年站定,回头问她:“还想不想吃蘑菇木耳了?”
姜舒月实话实说:“想吃。”
少年似乎被气笑了:“想吃,还想不劳而获是吗?”
听出不对,姜舒月忙跟上去,小声嘟囔:“谁知道你要带我去。”
然后头上挨了一记爆栗,揉着脑袋被人抱上马背:“不带你,爷怎么知道哪种蘑菇能吃哪种不能吃。”
从田庄到围场本来只有一条路,马车进不来,也不方便骑马,只能步行。
但姜舒月小小一只,体重又轻,骏马驮着她并不费劲儿。
直到上了大路,四阿哥才翻身上马,带着她风驰电掣朝围场而去。
姜舒月本来还想嘴硬一下,很快就被吓得直往对方怀里钻,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围场有一大半在山里,只不过是比较平坦的那一边,可以跑马打猎。
这里的侍卫不少,还有几个管事,也有灶房提供伙食,却没人愿意进山采摘,导致野菜、蘑菇、木耳横行。
姜舒月背着小背篓,欢快地行走在野生食材的世界里。
“好大一片珊瑚菌啊!”姜舒月这边打着鸡腿蘑的头,眼睛已经盯上了不远处的一片淡黄。
“如此鲜艳的蘑菇……能吃吗?”在四阿哥的认知里,带颜色的蘑菇都有毒,而且毒性很大。
“颜色这么淡,哪里鲜艳了。”
姜舒月挖出一窝鸡腿蘑,抬眼见印四已经拎着小树枝,一窝一窝地打起了珊瑚菌的头,不由失笑。
等这一大片珊瑚菌采摘完,姜舒月的小背篓已经半满了,背着有些沉。
她才活动了一下肩膀,肩上就是一轻,背篓被转移到了印四身上,听他指挥:“你去前面察看,能吃的就用树枝打一下头,我来采。”
姜舒月接过他手上的小树枝,一路打过去,采摘的速度果然快了很多,收获也是相当丰富。
有一窝一窝长的鸡腿蘑,有一片一片长的珊瑚菌,还有大颗大颗长的黄粘盖牛肝菌。
离开的时候,姜舒月居然在杨树林里找到了五六颗似乎被时间遗忘了的新鲜羊肚菌。
炒菜的食材有了,煲汤的也有了。
羊肚菌鲜肉瓦罐汤的美味,谁能抵挡。
满载而归的路上,印四的马骑得很慢很慢,慢到姜舒月都怀疑他随时准备停下。
“再慢一点,回去都要做晚饭了。”姜舒月抱着小背篓,原地择起了菌子。
背后的少年应该是笑了,胸膛起伏:“午饭赶不上了,吃晚饭也不错。”
姜舒月扭头白他一眼:“你有时间,印公子未必有。”
四阿哥哼笑:“他比我闲。”
这话倒是真的。
太子病过一场之后,跟个游魂似的,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早朝站班的时候,皇上问东,他答西,皇上让他打狗,他骂鸡,总之驴唇不对马嘴。皇上一气之下,给太子放了假,让他好好调养。
这不,才放了假,跟谁都没说一声,又跑这里来了。
如果可能,太子恨不得住在这里,吃晚饭简直正中他下怀。
四阿哥也很想留下吃晚饭,奈何不愿便宜了太子。
于是提醒姜舒月抱紧小背篓,打马回了田庄小院。
本以为他们已经吃过午饭,谁知还没有,一个个的都在等。
“公子,你们再不回来,二公子都要派人去找了。”长命肚子饿得咕咕叫,尤其闻到番茄炖牛腩撒上香菜的香味,差点馋哭。
四阿哥进院之后,也闻到了牛肉和番茄充分炖煮,彼此激发出的香味,再配上香菜,味道闻起来香极了。
宫里经常做这道菜,但不知是少了什么佐料,闻起来竟不如小院里的诱人。
“老四,你是不是也在想家里和这里炖牛腩的区别?”太子手里拿着咬了只剩下一半的番茄走出来,“区别在番茄。这里种的番茄特别红特别甜,比家里用的那种个头大很多。”
等太子说完,冯巧儿乖巧地端出一盘洗过的番茄,递到四阿哥面前供他挑选。
左小丫几乎同时端来铜盆和布巾,请他净手。
四阿哥一边净手,一边惊讶于太子居然能独立思考了。
自从上次生病,太子一直浑浑噩噩的,问他点什么反应特别慢,想半天也回答不上来。
皇上都放弃了,让太子静养,没想到一来小院满血复活。
四阿哥拿起盘中最红的一个番茄,咬上去,酸甜的汁水立刻在口中炸开。他赶紧吸了一下,满嘴都是酸酸甜甜的味道。
“是不是比西瓜还甜?”
太子扬起手中番茄问四阿哥,却把姜舒月吓了一跳。
就算她种的番茄是培育改良过的水果番茄,甜度也不可能赶上西瓜。
又想起这个时代玉米种出来之后那副瘦小枯干的模样,不禁有些同情起这个时代的人来。
不过她,姜舒月,已经找到未来归宿,和保护伞了。只等印四撑伞为她遮蔽风雨,她将把这个时代从美食荒漠变成美食的乐园。
在回宫的路上,四阿哥时不时看太子一眼,太子知道他有话要说,便朝后挥挥手。
身后的随从见状,齐齐勒了一下缰绳,与主子们的马拉开距离。
“想问什么就问,不用总盯着我看。”太子转头,对上四阿哥的目光道。
四阿哥并没闪躲,当真问了出来:“二哥似乎心情不错?”
太子点头:“青山绿水,民风淳朴,我喜欢这里。”
四阿哥追问:“是喜欢地界,还是喜欢人?”
太子看他一眼:“都喜欢。”
那日老四来找他,正赶上他失态,浑浑噩噩之下对老四说了实话。
他试过了。
但戒不掉。
老四从小就独得很,性格孤僻,不合群,却极其护短。
他身边的奴才,他怎么使唤都行,怎么骂都行,但不能被别人使唤,更不能被别人骂。
有一回长命被大阿哥迁怒,挨了一脚,四阿哥便带着长命去找大阿哥理论,甚至闹到了惠妃处。
最后还是佟佳皇后出面,才算把风波平息。
老四对身边的奴才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他未来的福晋了。
太子问过皇上,老四的亲事定下了,正是乌拉那拉家的二姑娘。
“我今日特意带她离开,见二哥情况还好,可见戒不掉一说是二哥臆想出来的。”
四阿哥垂下眼睫,并不看太子,话说得十分不客气:“二哥最好分辨清楚,到底是喜欢地界,还是喜欢人。”
太子微微蹙眉:“你呢?你喜欢什么?”
四阿哥看向远方:“皇上已经替我选好了。”
看他这反应,就知道心里一定很介意,太子难得推己及人一回,可他一时也分辨不出:“多给我些时间。”
“在明年大选之前。”四阿哥给出时间限制。
太子挑眉,他以为四阿哥会说下个月初十,没想到竟然宽限到明年去了。
老四独是独了点,可当初他让老四跟在身边,正是看中了他性格上的缺陷。
也是因为这点缺陷,才让老四与自己一样,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一个人在黑夜里独行久了,也有渴望结伴的时候,他和老四就是这样。
他才向老四释放善意,老四便毫不犹豫来到他身边,哪怕经常替他背黑锅,也无怨无悔。
这一回老四更是把亲事都搭了进去,太子想到这里,轻声说好。
另一边的乌拉那拉家,觉罗氏耐不住女儿央求,也说了一声好,又补充:“你去看看可以,但要避开初十那一日。”
据说那日太子会带人过去,撞上也是麻烦,不如避开。
“为何?”舒心不解。
觉罗氏没给她解释:“避开就是。”
舒心疑惑,但第一次去还是打算听母亲的,特意避开初十。在十一日那天派人前去知会,得到同意后,十二日启程去雾隐山田庄。
“二房极善钻营,二福晋更是长了一副玲珑心肠,姑娘对上二房的人,要格外小心。”常妈妈不知道大姑娘此来的目的,总觉得要算计她们姑娘似的。
也不怪常妈妈草木皆兵,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大选大姑娘也会参加,与二姑娘有竞争关系。
不孝子投靠长房,与姑娘的缘分算是尽了,常妈妈希望姑娘能嫁个好人家,到时候打脸那不孝子,和整个长房。
常妈妈是家生子,从小在高门长大,后院里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手段见过不少。
其中就有姐妹俩为了争一门好亲,暗中较劲,给彼此使绊子。
甚至闹出人命的都有。
听常妈妈这样说,姜舒月都有点害怕了:“要不我明天装病吧,将她打发走。”
她宁愿下地干活,去伺候庄稼,也不想跟浑身八百个心眼子的人接触。
常妈妈听完直摇头:“那怎么行,姑娘明年就要去参加选秀了,这时候可不能装病。说不定大姑娘就是来找姑娘麻烦的,要是知道姑娘病了,回去还指不定怎么说呢。”
二福晋出身皇室,在宫里很有些人脉,别到时候耍手段,把姑娘进宫选秀的事搅黄了。
“行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姜舒月好不容易找到一把合适的保护伞,可不想平白错过。
明年大选她是一定要参加的。
翌日,常妈妈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起床,伺候姑娘梳洗,给姑娘梳头。
她昨夜一宿没睡,睁着眼睛到天亮。见姑娘一夜好眠,半点心事都没有的样子,越发觉得姑娘是个有福的。
有福之人都心宽呐。
吃过早饭,姜舒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人,便叫上立夏和小满跟她一起去玉米地转转。
后院的玉米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势很好,姜舒月并不担心。
可把外头那二十亩玉米地全都交给左宝树和村里人,姜舒月总是不放心,隔三差五就要去看上一回。
立夏和小满是老太太派来看着她的,为了顺利参加选秀,防止节外生枝,姜舒月每回出门都会带上她们。
沿着土路走出村庄,走到地头,此时麦收基本结束,地里有三三两两的佃户在翻麦茬。
姜舒月一眼认出了田武,把他喊过来说话:“你们在做什么?”
田武走过来,二话不说便跪,跪下就磕头。本来额上全是汗,几个头磕下去,水人秒变土人。
姜舒月吓得后退一步,赶紧吩咐立夏将人拉起来。
田武这才站起,他哥田文和附近正在翻地的几个佃户也很快赶过来,如法炮制地跪下磕头。
这回立夏和小满都有经验了,不等姑娘吩咐,三下两下将人拉起,偶尔下手重能把人拉得一个趔趄。
等人站好,姜舒月才想明白:“租子的事,左大叔都跟你们说了?”
一群庄稼汉除了下跪只知道点头,还是田文嘴皮子稍微利索些,憨憨道:“东家人好,可怜我们,我们都知道,可我们也不能总让东家吃亏。当年交租,租子能交上,减到三成太少了。”
从六成减到三成,是姜舒月后来定的,只告诉了左庄头一人。
从前他们也遇到过一个好东家,可惜庄子不赚钱,那个东家就把庄子贱卖了。
庄子小,位置也偏,几经转手,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更好的东家,他们可不敢太过分。
田文说完,田武也挠挠脑袋:“今年闹灾,总不能明年也闹灾吧。”
众人纷纷附和。
年景好的时候,吃上三四个月的糠,还是能把租子交上的。
今年下半年的租子,已经免了,要是明年的再减,东家不要他们了怎么办?
姜舒月闻言眼神一黯。小冰河期总是三灾九难,现在又是最冷的时候,眼下这场旱灾还不知要多久才能结束。
天灾归天灾,人总要活下去,也不知是骨子里的韧劲儿,还是血脉觉醒的缘故,姜舒月很快振作起来:“明年会是什么样谁也预测不来,但我有个增收的法子,只不知你们愿不愿意付苦。”
田文一听,眼睛都亮了:“咱们就在苦水里泡着,什么苦没吃过。”
田家是前年夏天才逃荒过来的流民,老家发大水闹瘟疫待不得了,这才背井离乡。
起先是流民,沿途乞讨,流浪到雾隐山成了棚民。
因为朝廷要在雾隐山建皇家围场,山里不准住棚民,田家求到左庄头那里,才搬进田庄居住。
后来成了乌拉那拉家的佃户,总算拿到身份。
去年交了租子交不上丁税,兄弟俩被官差抓去服苦役,人差点没回来。
姜舒月闻言点头,又问田武:“你们在做什么?”
田武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泥:“在翻地,把麦茬埋土里,秋天种冬小麦。”
“中间农闲两个月?”姜舒月问完马上说出自己的法子,“我的法子是,在两茬冬小麦之间轮种大豆。”
一众庄稼汉听完直笑,推了田文出来做代表:“东家不知道,冬小麦九月底就要播种了,种大豆要翻地,还要等出苗,不赶趟。”
一年要吃三四个月的糠,他们不是没想过在农闲的时候种大豆,很早就有人试过,可惜行不通。
姜舒月看看天,又看附近满是麦茬的田地:“谁跟你们说轮作大豆要翻地了?”
整个田庄都没有一头耕牛,翻地犁地全靠人工,费时费力。
姜舒月把耕牛的事记下,见众人一脸懵,笑道:“大豆可以铁茬直播。”
于是众人更懵了:“能、能行吗?”
并没人敢试,万一失败影响秋播,就会影响明年小麦的收成。
明年的租子、丁税、火耗,还有一家子的口粮,可全靠这一茬的粮食。
“这样好了,一家拿出一亩地来试试,成了算是赚到,不成也没多大损失。”
姜舒月也想循序渐进来着,奈何形势比人强,旱灾不等人。万一明年旱灾还没结束,粮食可能绝收,不趁着现在攒一点,全指望那二十亩玉米,压力太大了。
众人本来不敢试,一亩地也是地,能收百八十斤粮食呢。可东家对他们这么好,第一回跟他们张嘴,实在不好打驳回。
这回是田武带头:“地都是东家的,东家让怎么种咱们就怎么种。”
上次他受伤,东家可是给了十两银子做药费。
他得了东家的好处,自然要回报一二。
田武治伤那段时间可豪横,连吃半个月的白米饭,田文一家也跟着吃了。见弟弟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东家,田文只恨自己站晚了:“对,地都是东家的,东家让种什么就种什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田家兄弟,全都答应下来。
冬小麦之间轮作大豆,众人只知道从前有人失败过,谁也没干过,并不会种。
他们不会,姜舒月却是熟手:“豆种我来出,一家一亩地,不用翻地,铁茬直播。”
听说豆种东家出,众人脸上全都有了笑模样,可对不翻地仍旧持怀疑态度。
地里旱得厉害,麦茬梆硬,不翻地怎么种大豆?
见他们仍有疑虑,姜舒月现场做示范,结果又出现分歧。
“大豆耐旱咱们都知道,可东家播种为何播得这样浅?”众人心中都有疑虑,最后还是一个老者没忍住问了出来。
他们从前种大豆,跟种麦子差不多,没有任何技巧。
准确点说,他们种什么庄稼,都跟种麦子差不多,很少有人动脑筋。
东家愿意动脑筋很好,但这种得也太浅了,有些种子甚至半边露在外面,不怕被鸟雀叼走吗?
“想要豆苗齐,播种在地皮。”姜舒月指导左宝树的时候,还能跟他讲一些理论知识,但面对这些三四十岁的农民,只能像指导立夏和小满时那样,用一些农谚或者顺口溜来加强记忆。
“深种麦浅种豆。地越旱,大豆越不能种太深,太深难出苗。”
为了增加这种说法的可信性,姜舒月想了想又道:“各位叔伯,我识得几个字,为了管好田庄,我专门买了几本农书回来看。还有我额娘留给我的陪嫁里,也有一些农书。这些农书我都看过了,受益匪浅。”
原来是书里写的呀,众人这下安心了。
书在这个时代仍旧是奢侈品,刻印一本书的成本就要十六两白银,其售价可想而知。
根本不是普通百姓能消费得起的。
就算能消费得起,买回家也看不懂,因为不识字。
姜舒月之所以选左宝树做助手,就是因为整个田庄,只他一人略识些字。
百姓不识字,也买不起书,却对读书识字的人格外信服。
一提到书,所有人脸上的疑惑都消失了。
恰在此时,冯巧儿出来找姜舒月,说二房的大姑娘到了。
姜舒月对众人道:“农时不等人,你们先回去,告诉邻里一声,有愿意试种的,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过来找我拿种子。拿到种子,立刻下地,趁凉快赶紧播种。再晚,恐怕会误了冬小麦的事。”
再次提醒:“深种麦,浅种豆。五月豆,半边露。苗距,看我刚才的示范。”
说完匆匆离开,并没回家,而是跑去玉米地看。
上回来,玉米秧的叶尖还有些枯黄,这回已经全绿了。茎秆长高了一些,也在合理范围之内。
“姑娘,你看,苞谷抽穗了,长势很好!”左宝树指着其中一株玉米秧苗给姜舒月看。
姜舒月检查过,也笑了:“你做得不错。”
左宝树眼中泛起亮光:“我找种过苞谷的庄稼把式来看,他们都说没见过长得如此壮实,个头却矮的苞谷。还说今年这片地里的苞谷,一定大丰收,侍.弄好了,亩产五百斤能有。”
区区五百斤么?可不止。
玉米地已经缓过来了,姜舒月没再逗留,跟着冯巧儿返回小院。
第44章 堂姐
马车照例进不来,舒心是被婆子背下山的,她简直不敢想象舒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在这里生活。
站在院外,看着粗糙的青砖围墙和瓦房,舒心抽了抽嘴角。
进到院中,看见满院子的蔬菜瓜果,又觉得好像还可以。
很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乡野情趣。
想到陶渊明的诗,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上辈子住过的圆明园。
与圣祖爷一样,胤禛非常重视农桑,圆明园西北面的景观几乎都与农事有关。
她经常去的两处,是稻田和菜圃,后来改名淡泊宁静、杏花春馆。
名字改得再文雅,也是一处种庄稼,一处种菜果。
每年的二月二,胤禛再忙都会抽空去扶犁,亲自耕田。
她一般也会跟着去。
春天耕地,夏天插秧,等到收获的时候,还要参与稻谷的脱壳筛选。
除了种粮食,还种蔬菜水果。
作为皇后,她每年要主持亲蚕礼,过程复杂到令人头疼。
别的皇后主持亲蚕礼,把仪式走完就行了,胤禛却要求她去圆明园亲自养蚕,亲自抽丝剥茧,还要亲自织布做衣裳。
她和胤禛的袜子,很多都是用她织的布,由她亲手缝制。
世人只道皇上累,她却累死在了胤禛前面。
那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啊,没有口腹之欲,甚少情.欲,对自己要求极严,对别人的要求更严。
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爱恨分明,心狠手辣。
不见菩萨心肠,唯有霹雳手段。
很遗憾,她并非他所爱,还与他相看两厌,这才有了后来一系列的悲惨遭遇。
李氏和年氏,还有后来走上人生巅峰的钮祜禄氏,都非他所爱。
舒心觉得,被胤禛真正爱过的人,只有年羹尧和十三爷胤祥。
年羹尧恃宠而骄,被赐死。
十三爷鞠躬尽瘁,被累死。
总之,都难逃一死。
重活一回,她早已将名利看淡,只想离那个瘟神似的男人远远的,不要与他产生任何交集。
所以她今日登门,就是为了提醒小堂妹,珍爱生命,远离胤禛。
同时结合自己上辈子宝贵的人生经验,给小堂妹的未来做一个趋利避害的规划,然后深藏功与名退出选秀舞台,寻一个情投意合的郎君嫁了。
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夫妻恩爱,儿孙绕膝,白头到老。
想着,余光瞄见道旁的秧苗中间有一根杂草,舒心蹙眉停步,弯腰拔掉。
匆匆赶来,正好看见这一幕的姜舒月:对植物友好的大堂姐能有什么坏心眼。
不过眼前这位拔草的小仙女,不仅是她的大堂姐,还是未来雍正帝唯一的皇后。
哪怕常妈妈昨天吓唬了她一晚上,姜舒月对这位大堂姐的好奇,还是压过了害怕。
她转头朝道旁那排红甜菜看去,整整一畦,好像只有大堂姐手里那一根杂草。
都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大堂姐果然与历史上的雍正帝一样,眼睛里不揉沙子。
貌似还有点强迫症的疑影儿。
“大姐姐。”没人给她介绍,姜舒月也不知道该喊什么合适。
舒心回头,看见姜舒月,忙把手里的野草扔了,几步走过去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好个标致的姑娘,难怪把祖母稀罕得什么似的。”
对方被夸了,也不知红脸低头,自谦几句,反而笑呵呵地夸回来:“大姐姐也很漂亮。”
舒心:……至少大大方方的。
眼神也不差。
其实大堂姐生得很是寡淡,算不得漂亮,但举手投足间自带一种从容,让人瞧着很舒服。
再加上刚刚拔草那一幕,在姜舒月心里狠狠加分,舒服立刻升级为漂亮了。
小姐妹俩长大之后第一次见面,都给彼此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之后便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舒心仔细回忆了一下前世,压根儿没有对雾隐山田庄的印象,也不记得有这么一位嘴甜,笑起来更甜,蜜枣儿似的堂妹。
舒心不记得原主,姜舒月却久仰眼前这位孝敬宪皇后的大名。
就连做事严谨的雍正帝,给她的评价都是:孝顺恭敬。
乾隆帝更是曾为她写诗,歌功颂德。
可见贤良。
严格来说,孝敬宪皇后是姜舒月穿到康熙朝之后,见过的第一个历史名人。
如果说雍正帝是明君,那么孝敬宪皇后便是贤后,一个管着前朝,一个管着后宫,同样有条不紊,举案齐眉,相得益彰。
抛开私人感情不说,至少算一对非常称职的帝后。
第一次见到历史名人,让姜舒月既兴奋又激动,哪怕手拉手都让她有一种很真实又很抽离的感觉。
想到雍正皇帝,就不可避免地要聊到明年的大选。
“明年大选,二妹妹可有什么想法?”明知道对方在山里长大,知道的不如自己多,舒心还是礼貌地问了一句。
大堂姐礼貌地问,姜舒月就礼貌地回:“左不过是被撂牌子出宫。”
不管是内定,还是选秀的时候被选上,大堂姐肯定是要嫁给四阿哥做嫡福晋的。
历史摆在那里,姜舒月这个穿越者,可不想在这时候扇动翅膀,把一代贤后给蝴蝶没了。
且不说她没有这个本事,便是有也不会如此做。
一旦大堂姐被选中,她这个堂妹基本没戏留在宫里。康熙皇帝的后宫确实有好几朵姐妹花,可没道理跟儿子成为连襟。
也没有哪对姐妹花,能同时嫁给两个皇子,让人家兄弟成为连襟的。
如果印家足够给力,能求来皇上给印四和她指婚,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姜舒月不敢奢望太多。
谁知她这样想,大堂姐却鼓励她:“你生得如此漂亮,又有乌拉那拉家和祖母做后盾,选秀之前合该有一番思量。”
她和印四都说好了,不想再思量什么。
况且想了也是白想。
见大堂姐兴致勃勃,姜舒月忍不住给她剧透:“大姐姐早晚要嫁给四阿哥,我就不跟着凑热闹了。”
她不跟着凑热闹,却想提前抱大腿。
刚穿过来那会儿,是一条大腿都没有,也不知是她在心里拜的哪位神佛显灵了,最近两个月大腿噌噌往外冒。
想不抱都难。
原本姜舒月只想要一把保护伞,为她遮风挡雨,现在她不介意多来一把。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大,可能会动很多权贵的蛋糕,保护伞当然越多越好。
嫁给印四之后,她可以在印家势力范围内活动。有了孝敬宪皇后这个堂姐的支持,她是不是可以获得更大的活动范围了?
历史上,孝敬宪皇后生了雍正帝唯一的嫡子弘晖,只可惜八岁夭折了。若她这时候扇动一下小翅膀,保住弘晖,算不算从龙之功,以后是不是就可以抱上新皇大腿了?
反正雍正帝死得早,新皇很快就能登基,那么她的活动范围是不是就可以扩大到全国了?
新皇的小姨和救命恩人,太后嫡亲的堂妹……姜舒月幻想自己权势滔天,想在哪里种地就在哪里种地,想种什么就种什么的时候,耳边忽然想起大堂姐冷冰冰的声音:“你知道的真不少,不过那亲事黄了,我不会嫁给四阿哥。”死都不会。
姜舒月:全都是泡沫,只一刹的火花……
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是穿来的,熟知这段历史,大堂姐肯定会嫁给四阿哥,然后母仪天下。
也许,过程没有史书中记载得那样轻巧。
毕竟秦始皇统一六国,用了十年时间,合纵连横多少波折,最后也只得了一句“六王毕,四海一。”
好饭不怕晚,瓜是苦后甜,过程波折就让它波折去吧,最后结果是好的就行。
姜舒月哄好自己,又反过来哄人:“好事多磨,大姐姐莫要心急。”
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堂姐我看好你。
才与小堂妹见面,舒心本来不想说她和四阿哥的亲事,毕竟两边都没拿到明面上来说,万一传出去恐怕会影响她的闺誉。
奈何上辈子过得太苦,重生之后又无人倾诉,舒心憋了一肚子话,好容易找到合适的听众,不倒出来会憋死。
“你知道我在议亲,肯定也听说了我闹绝食。”
想起那个冷漠的男人,舒心笑比哭还难看:“四阿哥冷情冷性,就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他厌恶你,踩你一脚都觉得硌。他若是喜欢你,更惨了,因为你得配得上他的喜欢,并且用十倍百倍偿还。”
年羹尧还不上,被赐死。
十三爷还上了,被累死。
没有活路。
反倒是陪他睡了一觉,之后被抛诸脑后的钮祜禄氏,母凭子贵成了人生赢家。
姜舒月:听这描述,似曾相识。
不过大堂姐的描述与历史上的雍正帝形象大差不差,都是冷面帝王。
“这样的男人……我高攀不起。”准确点说是躲都来不及,舒心只求这辈子与他没有交集。
所以小堂妹的亲事也得尽量避开。
倒不是舒心托大,觉得皇子可以随便她们姐妹挑选,而是命运使然。
上辈子四阿哥娶了乌拉那拉家的女儿,这辈子姻缘仍在。她是重生了,不惜任何代价都要避开,谁知道这份命定的姻缘会不会落在小堂妹身上。
如果小堂妹因为她的退出误打误撞成了胤禛的嫡福晋,那她就成了胤禛的大姨子。
还是有了交集。
舒心与小堂妹脾气相投,一见如故,也不想因为自己的退出把对方推入火坑。
她现在已经说了太多实话,而事实上,她这辈子从未与胤禛见过面。
再说下去,恐怕会暴露重生的秘密。
于是岔开话题,说起别的:“总之四阿哥不是良配,二妹妹若想嫁入皇室,五阿哥敦厚老实很不错。如果二妹妹需要,我也可以求我额娘替你筹谋。”
早答应过印四,姜舒月不想在亲事上浪费时间:“我福薄命浅,高攀不起,还是被撂牌子自行婚配的好。”
大堂姐就是大堂姐,天生的皇后命,看人准得一批。
五阿哥做皇子时不显山不露水,却是康熙皇帝众多儿子当中结局最好的。
晋封一次没落下,清算一次没赶上,最后在亲王爵上寿终正寝,谥号为温。
就连以毒舌著称的雍正皇帝,对恒亲王的评价都是“秉性和平,持躬谦谨”。
可听印四说,恒亲王平时说蒙语,她听不懂。
彼此熟络起来,舒心才有机会细细打量她这个小堂妹,脸蛋足够惊艳,奈何身形太过瘦削羸弱,一看就不是好生养的。
舒心做过十年皇后,亲自主持过两次大选,非常清楚地知道以小堂妹这样的身体,多半入不了皇上的眼,很难指给皇子做嫡福晋。
皇上偏爱身段苗条的女子,可给皇子们选嫡福晋又是另外一套标准。
当年她的那些个妯娌,除了她自己苗条些,哪一个不是珠圆玉润。
就连药罐子似的大福晋也是不瘦的。
上辈子见惯了皇子间的勾心斗角,和妯娌间的尔虞我诈,再看她这个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小堂妹,舒心忽然觉得被撂牌子自行婚配也很好。
到时候,她求额娘给小堂妹攀一门好亲,还可以经常走动。
她上头有哥哥,下头有弟弟,唯独没有妹妹。
眼前这个蜜枣儿似的小堂妹,心地单纯,很合她心意。
姜舒月要留舒心吃午饭,被婉拒了:“额娘许我出来看你,已是法外开恩,再不许久留的。”
又问:“初十你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好奇额娘为什么偏要她避开初十这一日。
“每月初十都有贵客登门。”
姜舒月据实以告,却见舒心轻蹙柳眉:“什么贵客?”
“两位在我落难时曾经出手相助的公子。”姜舒月笼统道。
“外男?”舒心嘴上说,“大选在即,这段时间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心里却在想,额娘都知道的事,祖母不可能不知道,为何不管,任凭小堂妹私会外男?
此处田庄虽隐蔽,也并非世外桃源,万一传出闲言碎语,小堂妹如何议亲,连带着乌拉那拉家女孩的名声都得受连累。
回去问额娘,额娘只说不让她管,舒心越发好奇了。
额娘出身宗室,最重名声和体面。平时她出门,除非宴请,中午必须回家用饭。额娘管她管得如此严苛,为何如此放任小堂妹?
小堂妹不是额娘的女儿,却也是乌拉那拉家嫡出的姑娘,与乌拉那拉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初大伯母将小堂妹许给冯家的儿子,额娘都觉得不妥当,认为有失身份。
现在知道小堂妹私会外男,额娘居然不管!
委实说不通。
撇开额娘的双标,只说那两个外男,舒心也觉得格外不对劲。
小堂妹国色天香,天真烂漫,可别在选秀之前被纨绔子弟给哄骗了去。
于是舒心决定下月初十想办法再去一趟雾隐山田庄,到底看看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姜舒月正在问常妈妈:“大姐姐说她的亲事黄了,可有此事?”
常妈妈有个同乡在二福晋身边管事,闲聊时透露过一些大姑娘议亲的事,但消息还停留在几个月前。
“二福晋最善钻营,为了走通宫里的门路,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常妈妈心疼地撇撇嘴,“大姑娘的亲事一早就有了眉目,好像……好像是四阿哥。”
常妈妈仔细回忆了一下:“没听说黄了啊。”
为了独女的亲事,二福晋去年就开始忙活,以她的身份和手段,不应该失手才对。
常妈妈给左婆子取了一个外号叫“坐地炮”,左婆子也送了常妈妈一个外号叫“长舌妇”。
损是损了点,但很贴切,常妈妈确实爱打听,也爱传闲话。
最为难得的是,常妈妈还有自己的关系网和渠道,消息十分灵通。
乌拉那拉家的很多事,姜舒月都是听常妈妈说起的,全都能对上。
“大姐姐还说她闹绝食来着,有这回事吗?”姜舒月虽然对大堂姐的印象很好,可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二房的人又猴精,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儿。
常妈妈想了半天:“大姑娘过年那会儿好像病过一回,绝食……没听说。”
想起二房那些人,常妈妈撇嘴:“二爷和二福晋插上尾巴就是猴儿,几位公子也都是人精,大姑娘……更是人精中的人精。”
顿了顿,又道:“大姑娘的亲事,二福晋从去年就开始走门路,花了那么多银子,怎么可能就黄了?”
说着眼神闪烁了几下,轻声问:“大姑娘是不是还说了四阿哥很多坏话?”
姜舒月一惊,点头,听常妈妈笑道:“这就对了!大姑娘准是听说了姑娘明年也要参加选秀,怕姑娘的风头压过她去,跟她抢四阿哥,这才跑过来搬弄是非。”
“可我瞧着大姐姐不像那样的人。”姜舒月犹豫。
常妈妈一拍大腿:“姑娘心思单纯,要是让姑娘瞧出目的,大姑娘还能算是人精中的人精吗?”
所以说宅斗中最经典的桥段姐妹想争,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了?
姜舒月心里有点乱,不愿再聊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别的。
吃过午饭,村里人过来领大豆种子,十五户人家只来了一半不到。
灾年免租,村里人都很感激她,但还是不敢轻易尝试她说的法子,在两茬冬小麦之间轮作大豆。
白给豆种,也不敢。
姜舒月理解。
毕竟这边会种大豆的少,主要粮食作物还是小麦。而且今年的小麦已经收割完,减产一半以上。
明年的冬小麦就是全家人的命。
没有多少人敢拿全家的人命,去赌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法子。
再看这些愿意试种的,全是索绰罗氏打上门那日为了救她受伤的,多多少少得了一些银子作药费,这才有些底气。
六家就六家吧,一家一亩,也有六亩地了。
六亩地撒下豆种,哪怕明年仍是灾年,至少也能收上两千多斤大豆。
这些大豆全是含油量高的油豆,榨成豆油,也够村里人吃上一段时间了。
种庄稼是重体力活,肚里没有油星儿,早晚把身体熬坏。
另外豆渣也能做豆饭,烙豆饼,半点糟蹋不了。变成农家肥之后,撒在地里比一般农家肥养地。
妥妥的良性循环。
只是可惜了空间里的一代油豆种,不能留下后代,要被当成粮食下肚造肥。
所幸空间里培育过的大豆种子不少,稍稍浪费一些救人命,姜舒月觉得很值。
将油豆种子发下,姜舒月又带着立夏和小满去地里亲自示范了一遍,确定所有人都学会了,这才回来。
月底,第一批小米辣可以采摘了,只是个头小,还青,辣味差点意思。不着急吃再等一个多月就变红了,辣味和香味都会更好。
“中午吃什么?”姜舒月正带着冯巧儿和左小丫摘辣椒,耳边忽然响起印四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辣椒脱手,被对方接住,扔进冯巧儿挎着的小筐。
“走路怎么没有声响,吓我一跳。”姜舒月抚心口。
左小丫却蹙眉:“立夏和小满呢,有客登门为何不报?”
冯巧儿的关注点更偏:“只有你一个,印公子没来吗?”
一个问题引出三个问题,四阿哥的目光落在姜舒月身上,却在回答冯巧儿的问话:“今日不是初十。”
冯巧儿一拍脑袋:“还真是。”
又问,左小丫:“谁是客人?”
左小丫一头雾水,看向姜舒月。
姜舒月秒懂印四话里的意思,干笑一声:“四公子不算客,今后不必通报。”
“怎么,你没告诉她们?”卖身契都签了,还想反悔不成,四阿哥挑眉。
月中接到立夏和小满的消息,说乌拉那拉家的大姑娘来看小丫头,莫名其妙说了不少他的坏话。
四阿哥当时就想过来澄清,又怕做得太明显把立夏和小满给暴露了,再加上皇上指了差事要他办,这才拖到月底。
姜舒月差点抬手捂他嘴,脸颊爆红:“八字还没一撇呢。”
明年才大选,能不能被指婚都还两说,她可不想中途开香槟,最后被打脸。
他和小丫头的亲事基本内定,碍于太子的关系,才没公开身份。
四阿哥知道是自己心急了,运气之后缓声,转移话题:“我走路有声音,是你择辣椒太专注,没听见。”
见对方没有纠缠,姜舒月暗暗呼出一口气:“辣椒能吃了,今天中午吃小炒肉。”
众人:都什么跟什么。
第45章 玉米
印四公子不是第一回自己过来,小院里的人都习惯了。
“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四阿哥吃了一口农家小炒肉,辣得直冒汗。
姜舒月心虚地朝屋门口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你是个好人。”
四阿哥并不清楚后世的好人卡意味着什么,听完还算满意,嘴上却道:“我本来就是好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为何压低声音,怕谁听见?”
姜舒月在心里翻一白眼,故意扬声:“是,四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四阿哥:“……”
跳过好人卡,四阿哥又问:“若是有人在你面前说我坏话,把我说得十分不堪,你会信吗?”
“协议都签了,我没得选。”姜舒月埋头吃饭,压根儿不想回答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
桌上四道菜,用各种方式放了辣椒,四阿哥吃不惯,总夹那第五道猪蹄炖玉米。
姜舒月觉察,问印四:“你不吃辣?”
见对方无辣不欢,四阿哥面不改色地吃起了农家小炒肉和干锅珊瑚菌,辣到说不出话。
姜舒月默默倒了一碗自制的凉茶推给他:“不吃辣就不吃辣,逞什么能。”
四阿哥端起饮下,蹙眉:“这是什么茶?”
平时太子带人过来,茶和茶具都是自备的。四阿哥一个人过来只喝白水,喝茶还是头一回。
头一回就给他整郁闷了,一股浓重的青草味。
茶叶是叶,不是草,她煮了什么给他喝。
难喝倒是不难喝,咸咸的,就是青草味太重了。
姜舒月抿嘴笑,又倒了一碗给他:“是千斤草和盐煮的凉茶,夏天喝预防中暑。”还能补充电解质。
咸咸的,凉凉的,倒是解暑,四阿哥又喝了一碗,总算把嘴里的辣味驱散了。
于是不再逞能,仍旧只吃猪蹄炖玉米。宫里只吃猪肉,猪头、下水和猪蹄一律不在个人的分例中,几乎吃不到。
刚开始吃的时候,四阿哥心里还有些抗拒,认为不洁,可见小丫头啃得欢实,再加上其他菜都放了辣椒,不得不屈尊降贵也夹了一块啃。
猪蹄肉虽不多,胜在软烂,味道也还不错。
“猪蹄是哪里来的?”四阿哥在宫里吃饭从来都是“食不言”,到田庄之后,见小丫头她们总是一边吃一边闲聊,便也入乡随俗。
姜舒月斯哈斯哈吃着干锅珊瑚菌,感觉浑身舒爽,灌下一口凉茶才道:“麦收完不休息,轮作大豆,庄子里的劳力太累了,几家凑钱托左庄头进城买猪蹄补身体。我也想吃,就凑了一个份子。”
四阿哥闻言注意力很快从猪蹄转到了大豆上:“麦收完不用养地吗?如此轮作会不会影响下一茬小麦的收成?”
问题越来越专业了,姜舒月放下筷子给他解释:“大豆是直根,扎根比较深,只吸收深层土壤的养分,而小麦扎根相对较浅,吸收浅层土壤的养分,互不干扰。大豆的根瘤供养自身的同时,还能为土壤提供养分。大豆收获之后,枝叶腐烂较快,还田也是一种很好的养分。除此之外,大豆和小麦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作物,病虫害交叉很少。在两茬冬小麦之间轮作大豆,不但能增收,还能起到养地的作用,一举两得。”
四阿哥听着听着也放下了筷子,上下打量姜舒月:“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姜舒月:村里人不识字,还能骗他们是书里写的。印四肯定认字,而且一看就是好学生,要怎么蒙混过去?
早知道不说这么多这么详细了,姜舒月脑筋转得飞快,CPU差点干烧了:“我额娘陪嫁的典籍里有相关记载。”还是书里写的,但对方看不到。
乌拉那拉家先福晋留下的陪嫁,已经由太子派人转交给了乌拉那拉家二房暂时保管,可先福晋娘家都是读书人,怎么会有农学典籍?
但旗人中的读书人,与汉人不太一样,家中没有那么多藏书,买些农学典籍充数做嫁妆也是有的。
四阿哥并没怀疑,还在心里给小丫头打上了一个好学的标签,并且将这个法子记在心里,打算持续关注,看看最后效果如何。
如果真如对方所言,倒是可以说给皇上听听。
毕竟大豆耐旱是共识,而据钦天监测算,今明两年雨水都少,恐怕旱灾会持续。
一旦旱灾持续,粮食欠收,百姓活不下去就要闹。
百姓闹起来,朝廷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赈灾,要么镇压。
无论哪一种都耗费颇多。
在灾年,能让百姓吃上三分饱,不至于饿死,就算有反清复明势力的挑拨,也闹不出多大阵仗。
话题结束,午饭继续,四阿哥啃过猪蹄,又啃玉米。
他在畅春园吃过玉米,不管是煮着吃,磨碎了贴饼子,还是做窝头或者熬粥,都粗糙得难以下咽。
就算是用玉米渣熬粥,吃到嘴里没有香味也就罢了,每喝一口还得抻长脖子才能咽下。
可与猪蹄一起炖过的玉米,又香又糯,自带的甜味和猪蹄的咸香水乳交融,比畅春园御膳房做出来的好吃多了。
四阿哥自以为学到了玉米的新吃法,打算回宫之后自己试着做一回。
吃过午饭,四阿哥让姜舒月带他到后院看看。
站在地头,眼前一片郁郁葱葱,心情都莫名变好了。
姜舒月让立夏拿来小背篓,轻轻背上,转头对四阿哥说:“玉米可以煮着吃了,四公子要不要亲自下地采摘,拿一些回去?”
想起刚刚吃过的猪蹄炖玉米,四阿哥点头,当先走到玉米地不算熟练地掰下一根玉米,扔进姜舒月背着的小背篓。
姜舒月只觉背后一沉,就笑吟吟跟上去,自己并不动手,只看着对方掰。
才掰了几根玉米,小背篓就换到了四阿哥背上。
倒是个知道疼人的,姜舒月对四阿哥的表现非常满意,也对一年之后的契约婚姻有了些憧憬。
掰了二十几根玉米,四阿哥带着姜舒月走出玉米地,瞧见她白皙的手背上有被玉米叶子刮出的红痕,不禁蹙眉。
“以后这种粗活,让下人做。”说完对方,再看自己,堂堂皇子被人忽悠成了农夫,说出去也是够荒唐的。
姜舒月笑着纠正他:“让别人摘,哪有自己采摘好玩。”
后世非常流行采摘,不仅要自己驱车去果园或蔬菜大棚,采摘之后的菜果还要自己花钱买回去。
售价比超市都高。
主要图个新鲜,还有采摘的乐趣。
至于手背上的刮痕,姜舒月压根儿没注意到。穿越前她经常活跃在各种农学基地,凡事喜欢亲力亲为,更严重的伤都受过,这点剐蹭又算什么。
四阿哥定定看了她一眼:“你似乎很喜欢种地。”
这回姜舒月没藏着掖着:“左庄头说我天生会种地,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确实喜欢。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土地永远不会辜负勤劳肯干的人。”
见四周无人,站在田埂上仰头看他,眼巴巴地:“所以成亲之后,我还能种地吗?”
“你也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害不害臊?”四阿哥耳根发热,撇下她,独自背着玉米朝灶屋走去。
姜舒月:她喜欢种地,光明正大,有什么可害臊的?
屁颠屁颠追上去,又提议:“前院的辣椒、韭菜和番茄大丰收,要不要也去摘点儿?”
不管怎么说,先在婚前把兴趣培养好,婚后才有继续种地的可能。
四阿哥将背篓扔给长命,长命张大嘴巴:主子爷下地干活了?
除了每年的二月二,众皇子跟着皇上扶犁下地,四阿哥很少对农事上心。
长命张着嘴巴接过背篓,听主子爷吩咐:“把玉米装好,带回去,将背篓腾出来,我还要用。”
跟着皇上春耕也还好,天气不算热。这大夏天的,四阿哥额上全是汗,还想干啥?
将玉米收好,就见主子爷跟着舒月姑娘钻进了菜园,又是辣椒、又是番茄,就连韭菜都亲自割了半畦。
长命:主子爷不是想去户部行走吗,怎么看着越来越往工部靠了?
朝廷六部没有农部,农事本来归户部管,可户部只管田地和赋税都要忙不过来了,根本没时间发展农桑。
而皇上又格外重视,便将发展农桑这一块从户部挪出来,在工部单独成立农事司。
理由十分牵强。
工部兴修水利,有利于发展农桑,比户部这个管钱的衙门更适合。
皇上注重发展农桑,可要技术没技术,要人才没人才,户部管了这么多年都管不好,急于甩包袱,让工部这个临时接手的怎么管?
可谁让人家是户部呢,管着朝廷的钱袋子,在六部中的地位仅次于吏部,又岂是工部敢招惹的。
工部尚书被迫接下这个烂摊子,头发愁白了。
户部甩完包袱,还得了便宜卖乖地给工部提要求呢,每年要筹集军粮多少石,太仓的储备粮需要多少石……规定得明明白白。
总量不减反增。
工部尚书心里苦,不仅愁白了头,还脱发呢,后脑勺一大块斑秃,无冬历夏都得戴着帽子遮丑。
四阿哥有事没事就往雾隐山田庄跑,从客人变成半个厨子,现在又从厨子变成了农夫。
因着雾隐山田庄的关系,四阿哥虽然还办着皇上交代的户部差事,可私下没少往工部的农事司跑。
有一回,工部的人见到他,半开玩笑问:“爷不会放着户部的美差不去,想来工部的农事司接烂摊子吧?”
据说工部尚书都知道了,天天烧香拜佛盼着四阿哥过去领衔呢。
发展农桑这破差事,费力不说,功劳全被户部拿走了。四阿哥年龄不大,没有多少经验,可他毕竟是皇子,总能为工部在皇上面前分说一二。
来时两手空空,回去满载而归,四阿哥骑马都带着笑,长命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快到城门时,四阿哥才压下唇角,恢复了一贯的冷脸,对长命说:“给立夏和小满传信,下次乌拉那拉家的大姑娘再去雾隐山田庄,不许她进门。”
长命应是,在心里给乌拉那拉家大姑娘点上一根蜡。
白色的。
要说这乌拉那拉家的人都是妙人儿。
二福晋削尖了脑袋往永和宫里钻,想尽办法讨好德妃,只为得到德妃的推荐,把女儿嫁给四阿哥
若不是中途被太子搅了一下,现在估计都成了。
即便不顺利,也并没说死,看德妃暧昧的态度,兴许还有门儿。
可二福晋的这个女儿,也就是乌拉那拉家的大姑娘吃饱了撑的,大老远跑到雾隐山田庄去说四阿哥的坏话。
还被正主知道了,能落着好才怪。
回宫之后,长命又开始发愁:“爷的伙食都是大膳房做的,这么多鲜货怎么吃啊?”
宫里主子们的膳食,由两个地方在做,一个地方是御膳房,主要负责乾清宫、毓庆宫和慈仁宫的膳食,另外一个地方则是大膳房,除了以上三处,所有人的膳食都由大膳房来做,做完各处派人去取。
宫里没有皇后,最得脸的四妃因着要照顾年幼皇子的关系,所居宫室倒是配有能做简单膳食的小厨房,可也只有那四处宫室有,阿哥所并没有。
现阿哥所只住了三位皇子,即大阿哥、四阿哥和刚搬来不久的三阿哥。
若是大阿哥得了鲜货,可以送到惠妃娘娘的延禧宫去做。换成三阿哥,拿去荣妃娘娘的钟粹宫便是,自有荣妃娘娘亲自安排。
只四阿哥一人,没处做去。
其实德妃娘娘的永和宫也有小厨房,可那个小厨房忙得很,不是在给十四阿哥炖牛乳,就是在给十四阿哥煲汤,一天到晚不得闲。
而且四阿哥与德妃娘娘的关系很一般,这半年多又因为议亲的事闹得不愉快,长命提也不敢提。
四阿哥盯着那两筐鲜货看了半晌,对长命说:“都拿去毓庆宫。”
东西才送到,人也到了。太子看看那两筐鲜货,又看四阿哥:“小丫头倒是大方,给你摘了这么多。”
雾隐山那个小院子能有多大,又挨挨挤挤种了不少蔬菜和粮食,有些能吃了,有些才刚开花,并不是一起成熟。
院子里住的人比从前多了两个,多出的那两个丫鬟饭量比他都大,小丫头能一下拿这么多出来送给四阿哥,可见对他的看重。
上回自己过去,都没说送。
太子心里酸溜溜的,很有一种自己辛苦种下的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抬眼就见四阿哥一向平直的唇角微微翘起,压都压不下去。
“这回过去,前院的菜都能采摘了,吃不了的全送给我了。”四阿哥压着唇角,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与平常一样。
太子更酸了,很想让他拿着东西滚,又舍不得如此新鲜的吃食。
然后不等他再问什么,四阿哥已经自己说起来了:“二哥尝尝,都是我自己下地摘的。”
太子怀疑:“你会掰玉米?还懂割韭菜?”
每回他被汗阿玛压着种地,老四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连累。
见问,四阿哥眼睛都笑弯了:“不是有人教吗?”
太子:“……”
好好好,在这儿等着他呢。
想炫耀是吧,太子磨牙:“拿走,我不爱吃!”
四阿哥没想炫耀,可炫耀的话轻易就说出了口,这会儿见惹怒了太子,索性破罐子破摔:“阿哥所没有小厨房,二哥若不爱吃,我只能拿走分给大哥和三哥了。”
“等等,分给老大和老三?他们也配!”太子更生气了,却不得不把两筐鲜货和四阿哥一起留下。
毓庆宫只有茶房,平时烧个水熬个药什么的,顶多炖点汤喝,并不能做菜。
于是两筐鲜货又从毓庆宫被送到了御膳房。
临送走之前,太子看了四阿哥一眼,交代说:“一筐留着我自己用,一筐让御膳房看着做,就说是四阿哥亲自采摘的,给汗阿玛晚上添个菜。”
四阿哥诧异抬眸,看向太子:“不必提我。”
太子笑容可掬:“汗阿玛吃过你摘的菜,下回带我去种地的时候,一准儿捎上你。”
从这个月开始,噩梦变得不同,梦中很多场景与现实重合,分毫不差。
太子起初只把噩梦当成是梦,偶尔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如今看来,噩梦未必是梦,很可能是上天给他的警示。
梦中的场景太可怕了,汗阿玛厌弃他,兄弟们争先恐后地陷害他,与他不睦的大阿哥竟然想亲手杀了他。
就连后宫里的那些母妃,平时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也为了自己的儿子在汗阿玛耳边吹枕头风,进谗言。
都想让他死。
太子很想报复回去,可梦里的那些事还没有发生,他不可能仅凭梦境去报复任何人。
更不可能杀光所有人。
梦境与现实重叠,仿佛活过两世,他累了,很累很累。
在梦里他见过所有人丑恶的嘴脸,唯独没有老四。
老四经常在他身边转悠,却从未出现在他的梦中。
如果可以,他希望老四能取代他,成为大清的太子,未来的继承人。
替他将梦中的那些人踩在脚下。
所以自己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将老四推到汗阿玛面前,让汗阿玛看见他,和他的才能。
用晚膳的时候,如太子所愿,康熙喝到了玉米排骨汤。
“这玉米是老四带回来的?”康熙喝完汤,又单独吃了两小段玉米,问梁九功。
皇上喝汤从来只喝一碗,夹菜也不会夹第三次,像今天这样喝汤,很不寻常。
其实传晚膳的时候,梁九功就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今天皇上忙着与朝臣们商议准噶尔的事,没时间点晚膳。流水牌怎么送来,怎么拿走。
御膳房问起,梁九功让他们看着做,清淡些便好。
结果晚膳摆上桌,梁九功看见了一样稀罕物,玉米。
玉米竟然上了皇上的膳桌,梁九功派人去责问,这才得知是太子吩咐的。
这会儿见问,梁九功忙笑着回答:“是,是四阿哥从宫外带进来的。四阿哥带进宫之后送给了太子,让太子尝鲜。太子孝顺,全拿去了御膳房,说是给皇上加菜。”
康熙没接梁九功的话茬,转而道:“去把四阿哥叫来,朕有话问他。”
梁九功斗胆提醒:“玉米是太子派人送到御膳房的……”
康熙似笑非笑看他:“你收了索额图多少好处?”
梁九功吓得赶紧跪下:“是奴才多嘴了!奴才该死,请皇上恕罪!”
康熙心累地摆摆手,梁九功应是退下。
四阿哥过来的时候,晚膳已经撤下,皇上面前的食案上只摆着一碗玉米排骨汤。
“难为你寻到如此饱满鲜甜的玉米,炖汤很好。”皇上招呼他走近些,“朕知道阿哥所没有小厨房,这碗汤赏你了。”
四阿哥谢赏,却不敢当着皇上的面吃,听皇上又问:“这样好的玉米,从何处得来?”
玉米前明就有,据说十分耐旱,还很高产,但在前明并没有得到推广。
康熙本人在畅春园试种过,只有抗旱是真,高产不知从何说起,口感更是粗糙难咽。
可今日这碗玉米排骨汤,让康熙对玉米糟糕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观。
起初他以为是做法的问题,在四阿哥来之前,派人去御膳房问有没有煮熟的玉米。
二十多根鲜玉米,光炖汤就用去了十根,最后呈上的,只是其中最饱满最鲜嫩的四小段,剩下的都还留在御膳房。
康熙仔细观察过这些被挑出去的玉米,不是头就是尾,要么就是颗粒长得不够整齐,或是明显有些熟过头了,但每一段都籽粒饱满。
反观他在畅春园里试种的那些,个头只有一半大,玉米尖还都是秃的。
仅有的那些籽粒,远没有这些玉米饱满。
拿起一段尝了尝,甜甜糯糯,嚼在嘴里有香味。
汤里的玉米,有排骨的咸香。这些玉米被捞出很久,只有甜糯,带一点点微咸,却自带香味。
比他从前吃过的,可口多了。
就算和御膳摆在一起,也不显突兀。
四阿哥斟酌了一下,含糊道:“是儿臣从雾隐山田庄带回来的,那边有山泉,水很甜,种出来的玉米更好吃。”
尽管小丫头信誓旦旦,地里的玉米确实长势良好,但在皇上面前,四阿哥还是不敢托大。
万一夸下海口,最后被打脸都是小事,会让皇上觉得小丫头在哗众取,从而留下不好的印象才要命。
甚至可能影响指婚。
得不偿失。
四阿哥的性子虽然冷,偶尔有些阴晴不定,做事还是很踏实的。
他这样说,康熙也没怀疑,只是道:“朕记得太子在那边有个围场,若是那里的水土好,可以开垦出一些农田来种粮食和瓜果。”
看来皇上很喜欢吃小丫头种出来的玉米,居然答应在皇家围场开辟农田。
这放在从前是不可能发生的。
“汗阿玛,那个围场是太子的……”四阿哥眸光闪了闪,欲言又止。
皇上果然沉下脸:“是太子的又怎么了,朕还用不得吗?”
四阿哥本来想举个太子跋扈的例子,给太子减分,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变成了:“太子那边儿臣自会告知。”
并且没放过给小丫头请赏的机会:“不知汗阿玛打算开垦出多少农田?”
皇上若是随口一说,他一听,话传到太子那里,还不知会有多少变数。
毕竟太子最近的情绪很不稳定。
四阿哥觉得还是由皇上亲口定下,这事才算作准。
康熙知道太子跋扈,又十分宝贝那个围场,只让四阿哥去传话恐怕有些难。
转头吩咐梁九功:“传朕口谕,着雾隐山围场划出五十亩地给四阿哥,用于耕种。”
梁九功:?
皇上昨天去永和宫,还与德妃娘娘说起,要让四阿哥去户部行走,怎么一转眼划了五十亩良田过去……用于耕种?
四阿哥真可怜,眼瞧着要被踢出户部,转到工部的农事司去。
但凡上过朝站过班的,谁不知道工部的农事司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地方。别人恨不得绕着走,四阿哥倒好直接给皇上送了二十多根玉米,不擎等着被发配吗?
这下可好,多半求仁得仁了。
梁九功能想到的,四阿哥自然早想到了,并且随时做好了去工部农事司行走的准备。
就在四阿哥给姜舒月请赏的时候,舒心也没闲着,她正缠着祖母给小堂妹的大选提前找门路走关系呢。
第46章 差事
听说长房有意把舒兰嫁给沈协领的儿子沈文才,乌拉那拉家老太太差点背过气去。
老太太虽然早早退居二线,不再过问府中事务,且又是孀居之人,轻易不出去走动,却也听说过沈家独子的纨绔之名。
乌拉那拉家的女儿在太祖爷的时候,是做过大福晋的,与中宫皇后无异。就算后来受到牵连,煊赫不再,也仍是八大姓之一。乌拉那拉家再衰败,也不至于沦落到将家中嫡女抵给纨绔为妻的地步。
老太太为此把诺穆齐和索绰罗氏叫到面前,好一顿的训斥:“二姐儿明年参加选秀,以她的姿容多半有大造化。你们做父母的,不说帮她一把反而上赶着拖后腿,是什么道理!”
诺穆齐一脸懵:“额娘,这话从何说起啊?”
从前老太太只觉得长子不成器,如今看来竟是个傻的,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二姐儿一看就是有大造化的,保不齐明年大选会被宫里的贵人看上。你们却在这个时候把舒兰许给一个纨绔,考虑过宫里贵人的感受吗?”
时人家族观念很重,各家的姑娘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一个沾上纨绔,还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会连累家里其他姑娘的闺誉。
毕竟谁家好姑娘会跟纨绔扯上关系。
老太太缓一口气又威胁:“分家之后,二房你们可以不管,但绝不能连累了舒月的名声!”
诺穆齐见老太太真生气了,打心眼儿里有些畏惧:“舒月是嫡福晋所生,舒兰出自继福晋,并非同母姐妹。”
沈文才再不成器,沈协领到底是他的顶头上司,诺穆齐同样不敢得罪。
见丈夫把嫡福晋和继福晋分得这样清楚,索绰罗氏心里很不舒服,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麻木地旁听。
沈家是她得罪的,为此丈夫在任上没少穿小鞋,搭上一个女儿,这事才算消停下来。
再说口头答应沈家的亲事是明修栈道,她还给女儿准备了一个暗度陈仓的机会。
不过现在不能说,她也不想说。
老太太不是偏宠那个傻丫头吗,捧着对方去参加明年的选秀,她偏要添堵。
选不上才好呢。
若是傻丫头选上了,一朝飞上枝头,可还有长房的好日子过。
“这会儿你倒是想起二姐儿是嫡福晋生的了!”见长子滚刀肉似的,怎么也说不通,老太太气得用拐杖杵地,转头问索绰罗氏,“舒月不是你生的,舒兰却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说?”
索绰罗氏心中冷笑,却低眉顺眼道:“儿媳全听大爷的。”
老太太一口气堵在心口,抖手指着长房夫妻,硬是半个字也骂不出来了。
当天夜里,老太太就给气病了,又是请太医又是熬药,折腾得人仰马翻。
两房福晋都要主持各自的中馈,忙得很,本来想把姜舒月接回家照顾老太太,毕竟她现在名义上养在老太太膝下。但老太太顾忌着太子的意思,拒绝了。
舒心去过一趟雾隐山田庄之后,自愿搬去老太太院中,代替二福晋端汤送药,让老太太很是满意。
等老太太病愈,她就试探着问:“祖母,二妹妹明年就要参加选秀了,您给她提前打点了吗?”
老太太警惕地看她一眼,不答反问:“怎么,永和宫那边有消息了?”
若德妃给了准信儿,舒月的选秀之路怕是艰难了。
“没有,多半是黄了。”舒心每天都在祈祷,并且做好了再次反抗命运的准备。
没有就好,老太太一口气这才喘匀:“选秀的事,自有家里大人操心,你不必想太多。”
其实舒心也是个好的,知书达理,奈何天资不够,在看脸的选秀中占不到多少便宜。
如果没有觉罗氏费心打点,被撂牌子是早晚的事。
事关自己终身的幸福,舒心怎敢马虎:“祖母,孙女去看过二妹妹了,见二妹妹越发长开了,出落得国色天香。”
若二妹妹能成功嫁进皇室,不拘嫁给谁,她都不可能与胤禛再续前缘。
这几乎是她重生之后唯一所求。
但舒心见过舒月之后,对她很有好感,生怕她受自己连累,重蹈自己前世的覆辙。
她是重生的,知道每个人的结局,总想提前为舒月谋划一下,尽可能帮舒月避开九龙夺嫡中所有的坑。
当然,所有坑中,胤禛是最大的那一个。
在舒心看来,胤禛之后的五阿哥胤祺才是九龙夺嫡中真正的人生赢家。
对上祖母疑惑的目光,舒心知道对方想偏了,忙道:“我与二妹妹一见如故,很是投缘,祖母放心,我不会害她。”
明年选秀她和舒月都会参加,自然少不得姐妹相争,所以祖母才会想偏。
舒心能理解,索性明牌:“祖母,虽然我额娘一心想让我嫁入皇室,可我并不想。不然也不能闹绝食,闹了那么久,差点把命搭进去。”
手指捻动佛珠的动作一顿,老太太惊讶地看向舒心。见她目光坚定,不似作伪,心下越发狐疑:“这是为何?”
绝食的事,舒心不说,老太太也不会问。但现在她主动提起,老太太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觉罗氏为了她的亲事,可是花了大心思和大笔的银子,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
听说连太后都惊动了。
而四阿哥也是人中龙凤,模样英俊只是他众多优点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再加上与太子交好,于一众皇子中炙手可热,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老太太想不明白,舒心还有什么不足的。
舒心闻言苦笑,当然不能说真话,不过理由她早编好了:“孙女钟情外祖家的表哥,再不肯另嫁他人,就是皇子也不愿意。”
原来是心有所属。
若是别的什么原因,老太太也许还要怀疑,但舒心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怕心有所属,钻了牛角尖。
不然就不会有梁祝了。
老太太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自然知道情窦初开的滋味,又酸又涩,恨不得生死相随。
“你的心思,你额娘可知道?”老太太想了想觉罗氏娘家的那些侄儿,没成亲的几个都很不错。
老太太无意打探是谁,只觉舒心能嫁到舅舅家,亲上做亲,也挺好。
至少算嫁进宗室了。
这样乌拉那拉家一下就有两个姑娘嫁进宗室,前途一片光明。
见祖母展开眉心,舒心腼腆一笑:“孙女想等选秀之后再与额娘说起。”
也对,等被撂了牌子再说也不迟。
到那时,除了让女儿嫁回娘家,觉罗氏恐怕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老太太看破不说破,听舒心又道:“四阿哥冷情冷性绝非良配,孙女瞧着五阿哥倒是很好。若祖母有太后或者宜妃娘娘那边的门路,不如提前替二妹妹筹谋一番。”
小堂妹姿容绝世,奈何生得太过单薄。以她对皇上的了解,如三阿哥、四阿哥这样炙手可热的皇子,基本想都不要想了。
反倒是在各方面都不出彩,甚至有点憨直的五阿哥,有些希望。
当然也得提前谋划,至少得到太后或者宜妃的推荐才行。
龙子凤孙的亲事,可不是那么好攀的。
五阿哥么?如果没有太子撞人的大背景在,老太太还真想试一试。
毕竟五阿哥在各方面都很一般,几乎被上头的几个兄长衬托到泥里去了,是个相对容易攀亲的。
老太太不是觉罗氏,没有那么多门路可走,也跟太后说不上话,但在宜妃那边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可有太子珠玉在前,五阿哥就显得不够看了。
在老太太看来,给太子做侧妃,都比给五阿哥做嫡福晋好。
太子是储君,早晚要继承皇位,那时的太子侧妃就是宫里的娘娘了。
至于太子妃,以乌拉那拉家如今的情况,老太太想都不敢想。
能做侧妃已经很好了。
虽说皇上春秋正盛,短时间内不可能传位给太子,但舒月年纪小,可以等。
既有太子的亏欠,又有潜邸的情分,还是个绝色的美人儿,以后想不成为宠妃都难。
念在舒心一片好意,老太太不介意给她多透露一些:“你应该听说了,当年撞伤舒月的人是太子,太子因此很是自责。每月初十,都会白龙鱼服去田庄看她。”
保不齐早已暗生情愫。
怪不得额娘让她避开初十那一日,怪不得祖母对舒月选秀信心满满,舒心瞳孔一缩:“太子妃多半早已定下,由不得太子做主。”
皇上对太子的控制,比天牢对要犯的管控还严。
因为成亲早,舒心嫁给胤禛最初的那几年仍旧住在宫里的阿哥所,并未出宫建府。
那些年听了满耳朵有关太子的八卦。
最开始是太子和皇上之间的八卦。
比如太子每天的饮食起居,吃了什么饭菜,见过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几点睡几点起,都有专人监视,定时向皇上汇报。
上辈子胤禛与太子的关系非常一般,甚至不如三阿哥与太子亲近。听她说起太子的八卦,胤禛只是冷笑:“比坐牢也好不到哪里去。”
比如太子成亲之后,经常被皇上传去乾清宫居住,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想与太子妃见上一面都难。
太子做了三十几年的储君,经过两废两立的非人折磨,最后还是被囚禁至死,下场凄惨。
这辈子虽然有些变化,比如胤禛和太子的关系忽然变好,舒心也不敢说太子就能逆风翻盘。
毕竟胤禛也是有野心的,而且野心不小。
“太子妃怕是不行,侧妃还是可以搏一搏的。”
祖母的话将舒心飘到前世的记忆强行扯回,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您想让舒月做妾?”
太子侧妃说起来好听,还不是个妾。
上辈子,太子有一个太子妃,五个侧妃,侍妾无数。
那五个侧妃,不是包衣奴才就是出身汉军旗,没有一个是上三旗的。
上三旗贵族家的女孩,选不上太子妃,也不会轻易委身做妾。
“让长房嫡女做妾,祖母不怕乌拉那拉家遭人耻笑吗?”舒心不理解,很不理解。
尽管家族没落,乌拉那拉家也是八大姓氏之一,有着曾经的辉煌和骄傲,何至于此。
再说以乌拉那拉家上三旗贵族的门楣,和小堂妹过人的姿容,只要肯花钱走门路,嫁给五阿哥做嫡福晋难度不大。
上辈子额娘费心给她铺路,她连四阿哥也嫁得。
“你见过舒月,应该看到了,她过于苍白瘦弱,不像个好生养的,很难过皇上那一关。”这一点舒心知道,老太太也知道。
皇子的嫡福晋都是皇上指婚,皇上自己偏爱弱不胜衣的少女,却不会将她们指给自己的儿子。
“再说,等到太子登基,舒月成了宠妃,谁还敢嘲笑乌拉那拉家!”太子满周岁便是太子,老太太像上三旗的很多人一样,笃信太子一定会登基。
然而事实恰好相反。
不过上辈子听说太子被废的时候,舒心自己也是错愕不已。
见祖母打定了主意,要让小堂妹给太子做妾,舒心越发下定决心,要在初十那一日再去提醒一下小堂妹。
离太子远点,否则会变得不幸。
与此同时,太子在毓庆宫打了一个喷嚏,听完梁九功传来的口谕,太子领命。
等梁九功一走,太子沉下脸问四阿哥:“你想在雾隐山的围场圈地种粮食直接来找我便是,为何要惊动汗阿玛?”
四阿哥接过苏培盛递来的玉米排骨汤,推到太子面前:“我没想圈地,都是汗阿玛的主意。”
他只是帮忙敲定了而已。
太子喝了两口汤,抬头看四阿哥:“味道还不错。”
四阿哥示意太子尝尝玉米,太子啃完一小段,立刻理解了皇上。
如此甜糯的玉米,确实该多种些。
“这种玉米亩产如何?”太子问,上回去没仔细看。
四阿哥垂眼:“还不知道。”
汤碗不大,只放了一块排骨和一小段玉米,太子啃完玉米就没了兴趣。
推开汤碗,想到什么似的,忽然抬眼,问四阿哥:“你最近是不是该去六部历练了?”
见四阿哥点头,太子蹙眉:“你既然想去户部行走,这时候给汗阿玛送什么玉米啊?”
这下可好,被划了五十亩地种庄稼,下一步恐怕就要被发配到工部的农事司吃土去了。
四阿哥一边吩咐人将汤碗收走,一边提醒太子:“玉米是二哥让送去御膳房的。”
太子一拍脑门,站起身:“我这就去跟汗阿玛说,玉米是我送的。”
四阿哥拦住他:“我说了,但没用。”
另外一种可能在脑中浮现,也许没有今天送玉米的事,他也会被皇上安排去工部的农事司。
他从前做了那么多不利于太子的事,最近做得尤其多,很难保证每件事都干干净净。
或许,某件事留了尾巴,引起皇上的警惕。皇上想要借此敲打他,也未可知。
康熙用完晚膳并没翻牌子就寝,仍旧返回南书房处理政务。
这半年准噶尔与沙俄过从甚密,多半要挑起战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粮草要提前准备好,今年的秋粮预计加收两成,用于战事。
翌日早朝,户部和工部吵了起来。户部提出加收秋粮,工部根据今年的秋收情况提出反对意见,两位尚书吵得不可开交。
下了早朝,康熙留了三阿哥和四阿哥说话:“明年恐怕会有战事,秋粮要加收两成,户部和工部的压力都很大。”
说着看向三阿哥:“老三,朕派你去户部行走,主抓秋粮催收。”
又看四阿哥:“老四去工部农事司,了解今年秋收和旱灾的情况。”
按照惯例,皇子十五岁在早朝站班,半年后在六部领差事行走。
三阿哥刚够年龄,四阿哥还差一些,却因为太子的举荐跟着三阿哥一起站班,一起分配差事。
太子和大阿哥是第一批上朝站班的,之后太子协助皇上处理政务,大阿哥则被皇上派到兵部行走。
轮到三阿哥的时候,因四阿哥和五阿哥都不够年龄,没人跟他争。他虽不敢明着说想选户部,却在功课上明明白白地体现出来了。
皇上让皇子们自己选题写策论,三阿哥所选题目几乎全与税赋有关,其意不言自明。
朝廷一共有六部,兵部被大阿哥占了,吏部虽然没明说,但太子管得最多,同样不能选。
三阿哥以为除了兵部和吏部,其余四部随他选,谁知半路杀出来一个四阿哥。
而且太子一上来就带着四阿哥与户部接触,显然有意让四阿哥在户部行走。
如果户部也被占去,六部之中就只剩下礼部、刑部和工部了。
礼部穷,刑部得罪人,工部费力不讨好,且都不是实权衙门,三阿哥哪一个也不想选。
原以为有四阿哥横插一杠,户部肯定会被占去,哪知道还有峰回路转的一天。
听说四阿哥带人抬着两筐粮食蔬菜去了毓庆宫,毓庆宫又命人送去了御膳房,三阿哥就知道自己告的密起作用了。
别看老四跟在太子身边,总是替太子背黑锅,其实黑太子黑得最狠的那个人就是他。
从前三阿哥还没看出来,最近四阿哥动作频繁,百密一疏终于被他看出端倪。
他就找到太子告了密,还拿出了老四黑太子的证据,同时向太子示好。
太子听完脸上阴晴不定了好一阵,什么都没说,便端茶送客。
三阿哥吃不准太子的想法,毕竟老四跟了太子几年,就给太子背了几年黑锅。只怕太子用熟了手,不想换。
况且他所告之密,都不是什么大事。
直到听说毓庆宫将老四送来的粮食蔬菜全都打包送去了御膳房,三阿哥才终于放下心。
他知道太子对老四出手了。
眼下正是皇上给他们分派差事的当口,送这些鲜货过去,无疑断了老四去户部的路。
老四敢算计太子,这么多年滴水不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失去户部差事的同时,从太子的围场里划了五十亩地出去种庄稼。
再如何挣扎也是种庄稼,老四多半会被皇上安排到工部的农事司。
谁都知道那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太子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三阿哥以为自己一箭三雕,既得到了户部行走的差事,又拆散了太子和老四的联盟,同时把烫手的山芋扔给老四。
老四进了工部农事司,等于半只脚踏入泥潭,没有太子拉他,恐怕很长时间都要陷在里头出不来。
太子失去老四这个背锅侠,被扳倒不过早晚的事。
奈何这些都是三阿哥以为的,当他如愿被皇上安排到户部行走,情况还没熟悉呢,就接到了一个比山芋还要烫手的差事。
催收秋粮!
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的口水仗还未分出胜负,这么大一个差事就水灵灵砸到他脑袋上了。
他何德何能!
而四阿哥果然去了工部的农事司,得到的差事几乎没有难度。
只是去了解情况?
也太不公平了!
第47章 丰收
皇上并没打算问他们的意思,直接宣布了差事,便挥手让三阿哥和四阿哥退下。
走出殿外,三阿哥和四阿哥都没说话,谁也不看谁,只是闷头走路。
出了乾清门,四阿哥忽然叫住三阿哥,拱手对三阿哥说:“恭喜三哥得偿所愿。”
老四平时寡言,但论气人的本事他称第二,没人敢号第一。
三阿哥站在乾清门口,看了一眼守门侍卫,袖中拳头捏得咯咯响,面上仍是笑着的。
全然一派光风霁月,兄友弟恭的模样,也朝四阿哥拱拱手:“也恭喜四弟喜提美差。”
可不是美差吗,说出来更气了。
四阿哥含笑:“今年春旱,夏天雨水很少,各地麦收情况不容乐观,减产恐怕在五成之上。催收秋粮这事难办,恐怕要费不少口舌。不过三哥口舌够长,这事对别人来说是难事,遇上三哥定然迎刃而解。”
此时两人已然离开乾清门,谈话再难被守门侍卫听到。
当面骂他是长舌妇,三阿哥拳头又硬了,打弟弟要趁早这话没错。
可若在这里动手,刚刚兄友弟恭的窗户纸会被捅破,让乾清宫的人看见总是不好。
三阿哥捏着拳头,气得浑身抖,却见四阿哥忽然掉头往回走,还不忘朝他摇摇手:“三哥先回吧,太子让我中午陪他一起用膳。”
中午一起用膳?难道太子和四阿哥的关系并没决裂,而是将计就计,把四阿哥从户部择出来,换他跳进催收秋粮的火坑?
是了,太子一直跟在皇上身边处理政务,不可能不知道准噶尔蠢蠢欲动,朝廷打算兴兵的事。
所以太子改了主意,不让四阿哥去户部了,将他调入工部行走,暂避风头。
农事司固然费力不讨好,可眼下麦收已完,农事司清闲得很,无功亦无过。
而朝廷秋粮未收,正是户部最忙的时候。
正如四阿哥所言,今年春旱,夏天也没怎么下雨,粮食减产几乎是必然。朝廷却要在这个时候加收两成秋粮,难度可想而知。
他偏偏就领了这样一个差事,不是掉坑里了是什么!
所幸他是第一次下到六部衙门办差,担子不可能全压在他身上。
皇上给他的权限也只是督办。
到底是第一份差事,他很想好好表现,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若户部不给力,完不成加收秋粮的任务,耽误粮饷筹措,他少不得要跟着吃挂落。
展望未来数月,很有一种“自己挖坑埋自己”的感觉。
三阿哥就想不通了,明明他向太子告了密,并且所告非虚。以太子的性格,合该打四阿哥一顿,然后与他决裂。
可太子不但没有发作四阿哥,还帮他躲过一劫。
而且听老四刚才话里的意思,太子好像把他卖了。
人要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
四阿哥走进毓庆宫,太子没在,只把围场划地的事与詹事府说了。詹事府早得了太子的吩咐,等四阿哥一来立刻派人着手去办。
将这事交给詹事府,四阿哥打算去工部的农事司报到,结果半路遇上隆科多,被拉到僻静处说话。
“怎么样,分到户部没有?”隆科多是御前侍卫,消息比谁都灵通。
他知道皇上有意把四阿哥派到户部行走,又见下朝之后皇上单独留了三阿哥和四阿哥说话,就猜是为了分配差事。
四阿哥摇头:“没有,三哥去了户部,我被分到工部的农事司。”
隆科多蹙眉,想起什么,提醒四阿哥:“月初的时候,三阿哥去找过太子一回,谈了很久才出来。”
四阿哥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事跟谁都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去农事司。”
隆科多更懵了:“为什么?”
那可是连户部都急于甩出去的包袱,谁见了不是绕着走。
隆科多到底是皇上身边的人,自己虽然叫他一声舅舅,却并没将他全然当成自己人。
四阿哥不想深说,只简单说了三阿哥的差事,就见隆科多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
此一时彼一时,此时户部的坑比工部还深。
还好四阿哥没主动跳下去。
据他所知,催收秋粮这事每年都很棘手。今年又遇旱灾,忽然说要加收两成,谈何容易。
搞不好要逼死人命。
四阿哥第一次在六部行走,独立办差,实在没必要扛起这样的重担。
与催收秋粮相比,隆科多觉得暂时躲去农事司避风头也不错。
可四阿哥并不想躲。
他利用太子和三阿哥让皇上改变心意,派他去农事司,另有目的。
四阿哥去农事司报到的时候,工部还没接到旨意,但不妨碍农事司主事红了眼圈。
他之前跟四阿哥有过交集,就是那一次被叫去雾隐山围场盯着挖松针土。
记得当时四阿哥身边跟着一个小姑娘,年纪不大,长得特别漂亮。然而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并不是小姑娘惊为天人的容貌,而是她对农学的了解。
松针土能做肥料,就是那个小姑娘告诉他的。
他试过了,效果不错。
小姑娘还告诉他,土地分酸碱性,草木灰固然好,但不能乱用。
主事受益匪浅,要不是四阿哥很快送他离开,他还想请教更多。
那时候他就在想,四阿哥身边有这样一位懂行的姑娘,将来若是到农事司行走,说不定能让农事司从烫手的山芋变成香饽饽。
可当他试着跟上司提起,求上司去争取一下的时候,上司笑了,说四阿哥是太子身边的红人,要去也该去户部行走,替太子看着朝廷的钱袋子,怎么可能来接农事司这块烫手的山芋?
主事想想也对,当场打消了这个荒唐念头,又开始浑浑噩噩地混日子。
农事司被户部甩包袱似的扔出来,主要是因为皇上期望太高,而下面的人根本做不到。
皇上在丰泽园种的御稻亩产可达四五百斤,而江南最肥沃之地所种水稻的亩产不过一两百斤,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于是皇上就给农事司提要求,在江南推广御稻,要求达到丰泽园的亩产。
那时候的农事司还在户部下面挂着,主事有幸去丰泽园考察过,并且做了详细的记录。
考察回来直接向尚书汇报,尚书听完眉头紧锁,不出半年农事司就被踢出户部,挂到了不情不愿的工部名下,彻底名存实亡。
原来农事司在户部的时候,有三位主事,被甩到工部之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一个人能干什么,不过是混日子,等皇上哪天想起来替上司背锅罢了。
谁能想到,太子身边的大红人,皇子中间最炙手可热的四阿哥居然真如他所愿来农事司报到了。
看见四阿哥本人,听他说明来意,不光是农事司主事,就连工部尚书都震惊了。
四阿哥怎么可能到工部来行走,还接了农事司的差事?
无视所有震惊的目光,四阿哥也没跟任何人寒暄,拉上农事司主事刘良就走,直奔雾隐山田庄。
刘良跟在四阿哥身后站在小院门前的时候,感觉屁股都快着火了。
原因无他,马骑太快。
彼时小院也很热闹,并没人听见敲门声,所有人都在后院收玉米呢。
小院不在村里,前后左右都没有邻居,所以当初盖房子的时候,姜舒月特意做了扩建。
后院留出一亩地种粮食。
一亩地分种三类作物,均分之下,留给玉米的只有三分地多一点,也就是二百个平方。
可就是这二百个平方的开荒地,收获的玉米堆成一堆,金黄喜人。
姜舒月让人把玉米堆摊平晒好,吩咐立夏和小满:“三天后脱粒称重。”
这会儿左宝树也在,看着被摊平的玉米堆,激动得直挠头:“这一堆脱粒之后怎么也有三百斤。”
姜舒月绕着玉米堆转一圈,纠正他:“应该有四百多斤的样子。”
左宝树不可置信地也围着转了一圈,看向姜舒月:“姑娘,三分地产出四百多斤,一亩地就是一千两百多斤!”
比之前说的亩产千斤多出两成。
姜舒月让他稍安勿躁:“我这边是精耕细作,水、肥和除草都跟得上。大田没有这个产量,亩产顶多一千斤。”
一千斤也不少了,之前有人种玉米,亩产连四百斤都到不了。
靠天吃饭,亩产一千斤,左宝树感觉自己跟做梦似的,看人都不真实了。
一亩一千斤,二十亩就是……两万斤!
两万斤粮食,够全庄人吃半年了。
如果只吃半饱的话,能撑一年。
玉米种起来比小麦省事得多,产量却能翻五倍。
虽然姑娘说玉米粗糙,不如小麦磨出来的面粉好吃,可再难吃那也是粮食,总比野菜、树皮和土饼好吧。
人饿急了,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在左宝树为产量兴奋的时候,姜舒月却在为脱粒发愁。
三分地的玉米手工脱粒还行,大田里的玉米可怎么办?
两万多斤玉米都用手工脱粒,全村一起上手掌也别想要了。
而且全村一起上并不现实,因为现在地里还有大豆,大豆比玉米娇气些,同样需要人手。
后世玉米脱粒有电动脱粒机,她一个人就能给二十亩地的玉米脱粒,轻轻松松。
清朝没有电,更没有电动脱粒机。
没有电动脱粒机,可以有手动脱粒工具啊。姜舒月忽然想起之前下乡在一个村民家里看到过手摇脱粒机。不用一度电,给玉米脱粒干净又省力,使用起来非常方便。
想着,姜舒月走进屋拿出纸笔开始画手摇脱粒机在记忆中的模样。
好画之后拿给左宝树看,问他铁匠铺是否能做出来。左宝树看过摇头,表示太复杂了,铁匠铺里可没有这样的能工巧匠。
恰在此时,姜舒月听见有人敲门,吩咐立夏去开门。
院门打开,立夏欢喜禀报:“姑娘,四公子来了!”
姜舒月眼前一亮,拿着图纸迎出去。
四阿哥走进院中,先看见姜舒月,而后就看见了跟在她身后的左宝树。
“怎么有外男在?”他偏头问立夏,声音压得很低。
立夏唇角抽了抽,心说您也是外男啊,嘴上却小心解释:“左宝树是姑娘让进来的。”
上回冯明知过来,她拦着不让进,还跟冯巧儿和常妈妈吵架,被姑娘狠狠批评了一顿。
姑娘还说,她若只听老太太的,就把她送回到老太太身边。
她发誓赌咒自己以后只听姑娘的,姑娘才将她留下,以观后效。
今日姑娘喊了左宝树过来收玉米,打死她也不敢拦了。
四阿哥闻言沉下脸:“忘了谁是你们的主子?”
立夏一抖,忍着才没跪下,因为这时姑娘已然迎到近前。
“四公子,你看看这张图上的器具能找人做出来吗?”彼此问好之后,姜舒月直奔主题,同时将刚好画的图纸递过去。
四阿哥仔细看过,问她:“做什么用的?”
姜舒月比比划划解释:“给玉米脱粒用的手摇脱粒机。”
“脱粒机?”四阿哥最近看了不少农书,也没听说过这个东西。
姜舒月又说了原理,印四还在理解,站在他身后那人已然道:“既能脱粒,又能将玉米芯排出,好精巧的机关!”
细看来人,姜舒月记起他是谁了,喊了一声刘管事。
刘良笑着问姜舒月好,又道:“玉米难吃,产量又低,姑娘种玉米不如种小麦。”
“谁说玉米产量低了?”见有人诋毁玉米,冯巧儿第一个不乐意听,“我们姑娘在后院种的玉米,亩产千斤。”
左宝树纠正她:“后院的玉米不止千斤,大田里的才是千斤。”
刚听说姑娘要种玉米的时候,左宝树管玉米叫苞谷,有嘲讽玉米难看又难吃的意思。
后来拿到种子,才发现并不难看,黄澄澄的,表面还有光泽,看着真像玉一样。
等青煮的时候,把嫩的掰回家煮着吃,甜甜糯糯十分可口。
左宝树便随着姑娘的意思,管玉米叫玉米,不叫苞谷了。
刘良闻言睁大眼睛,人都傻了:“亩产千斤?怎么可能!”
冯巧儿就不爱听他说话,引着他往后院走:“来来来,不是不信吗,我带你去后院看看。”
刘良真跟她走了。
姜舒月也要跟去,被四阿哥拦住:“你这图画得太潦草,拿给工匠也看不明白。你取笔墨来,我试着画一画,将原理写在图上,方便看,也方便打造。”
姜舒月眼睛亮了亮,头前领路:“你能找人做出来?”
四阿哥跟着她走进东屋,在炕桌前坐定,提笔作画:“试试吧。”
等刘良在后院把问题问完,又盛赞了一番,四阿哥手边的图纸也画好了。
望着印四画的工笔画似的图纸,再看自己的涂鸦,姜舒月毫不吝惜溢美之词:“印四,你真厉害!”
说完还比出一根大拇指。
拇指很快与对方比出的拇指对上,还被人轻轻按了按,听他含笑问:“你这小脑瓜是怎么长的,里面怎么装了那么多鬼点子?”
莫名感觉被人调戏了,姜舒月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其实……我想了很久。”
见对面巴掌大的一张脸几乎红透,想着此时院中外男不少,四阿哥没再逗她,转而问起正事:“现在这个时节还能在麦地里种大豆吗?”
说起种地的事,姜舒月脸上红晕褪去,正了颜色:“麦茬无早豆,麦收当天或隔天种豆都算晚的了。现在过去快一个月了,肯定不能种,再种怕是要误了明年冬小麦的事。”
原来如此,难怪她从前总把农时挂在嘴边。
“我刚听说,今年的秋粮要加征两成。”旗人无论官民都不用交税,雾隐山田庄在乌拉那拉家名下,当然在免税之列,可四阿哥此来另有目的,便将这个消息告诉姜舒月作为铺垫。
姜舒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年天灾,粮食减产超过五成,朝廷还要加征税?”
康熙康熙,吃糠喝稀,原来是真的啊!
想起什么似的,又问:“丁税呢?丁税要加征吗?”
四阿哥摇头:“暂时没有。”
姜舒月长长吐出一口气,人明显没有刚才精神:“灾年加税,要逼死人了。”
原因不方便说,四阿哥也是眼神一黯:“今年误了农时,只能得过且过,唯有期盼来年风调雨顺。”
姜舒月嗤笑:“丰收年景,穷苦百姓也不过勉强填饱肚子,灾年可怎么过!”
特别是在朝廷加税的灾年。
风调雨顺么?小冰河时期最冷的年月,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气温降低,粮食减产,年年都不好过。
“我在工部的农事司谋了一个差事。”四阿哥铺垫完,切入正题,“我打算建议朝廷在北方推广玉米种植,增加粮食产量,但现有的玉米种子太少,良莠不齐,所以我想买你手上的种子。”
围场侍卫还能在六部做官吗,姜舒月心生疑惑,又很快想通。
这是在清朝啊,清朝的侍卫都不是一般人,混到御前不但能做官,还能做高官呢。
康熙朝最有权势的两个人,明珠和索额图全都是御前侍卫出身。
想通之后,姜舒月精神一振,又肉眼可见地蔫巴下来。
种子她有,可是没有那么多,不足以支撑推广种植。
田庄那二十亩地产出的粮食倒是可以全留作种子,但那些玉米是她留给村民最后的口粮,暂时不能动。
姜舒月说出顾虑,把四阿哥气笑了:“我是买,给钱的。”
朝廷收丁税和火耗也是收银子,佃户要把粮食卖了换成银子,然后交税。
与其让佃户卖自己的粮食换银子,把玉米当口粮,还不如直接将玉米卖了换银子交税。
这样一来,佃户有银子交税,还能吃些细粮,不必用玉米果腹,而他买到了想要的粮种,岂不两相便宜?
听印四分析完利弊,姜舒月恍然:“原来丁税收银子啊。”
又弥补了一个知识盲区。
“可朝廷推广玉米种植,为什么你掏钱买种子?”姜舒月算完大账,又算起了小账。
那得花多少银子啊!
不出意外,她明年就要嫁给他了。他要是成了穷光蛋,她的日子能好过吗?
姜舒月苦日子过怕了,连回忆都不想回忆一下。
碍于太子的关系,不方便曝露身份,四阿哥抬手捏捏她脸上的婴儿肥:“我买种子献给朝廷,是为了我的前程,你拿自己地里的粮食接济佃户,又是为了什么?”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姜舒月立刻支棱起来,眼巴巴的:“能换多大的前程,御前侍卫行吗?”
清朝的御前侍卫下放之后官职都不会低,怎么也能混个父母官当当吧。
到时候带她去江南……腮边软肉又被人捏住了,姜舒月龇牙咧嘴别开脸,喊疼。
“小傻子,应该先喊疼,再转脸。”印四改捏为揉,声音里带着笑意。
既然是为了日后的前程,姜舒月痛快答应,不过账得算清楚了:“粮食是粮食的价格,种子是种子的价格,你知道吧?”
四阿哥给她揉脸的手一顿:“我知道,怎么了?”
“你知道就好。”姜舒月想表现得大度一些,“我下地看过,那二十亩收上来的都可以做种子。我留下两千斤自用,剩下的全都卖给你。也不用出高价买,你把田庄里这十几户丁税交上就行。”
四阿哥收回手,答应下来。
钱他是一文都不会出的,但丁税可以想办法免掉。
想起皇上划给他的那五十亩地,四阿哥看姜舒月:“我在围场租了五十亩地,你有没有兴趣接手?”
姜舒月指自己,欢天喜地:“我吗?”
又感觉太快了,忙摆手:“我还没嫁给你呢,等成亲之后再说吧,万一没成……”不是多了一重纠葛。
四阿哥很会抓重点:“你这边有变化?”
他敛笑:“指婚不是小事,乌拉那拉家也不是小家族,很有些门路。若你这边有什么变化,赶紧告诉我。”
觉罗氏把门路都走到太后和德妃那里去了,天知道还有没有后手。
果然小丫头垂下脑袋:“前几天大姐姐来过了,她热心帮我分析利弊,最后……”
说着小心翼翼看对面一眼:“最后说五阿哥更合适。我不知道五阿哥更合适,是她的意思,还是乌拉那拉家的意思。”
“你之前不是也说五阿哥最合适吗?”四阿哥哼笑,很快将小丫头口中的大姐姐,和觉罗氏的女儿联系在一起。
五阿哥确实更合适,姜舒月作为穿越者半点不怀疑。别看五阿哥现在还只是一个平头阿哥,以后会荣升郡王,最后是亲王。
在皇子中,亲王是顶了天的存在,能给她撑起更大的保护伞。
可谁让姜舒月有契约精神呢,既然答应了印四,就不会反悔。
“你之前不是也说了,五阿哥说蒙语,我听不懂蒙语,语言不通,没办法生活在一起。”姜舒月眨眨眼。
四阿哥看她,面无表情:“若是五阿哥说满语或汉语,你就愿意嫁给他了?”
怎么还生气了,姜舒月就哄人:“跟皇子攀亲,哪有容易的,让她们闹去吧,最后肯定成不了。”
四阿哥垂下眼睫:“万一成了呢?”
姜舒月几乎被逼到死角:“那我就学大姐姐绝食抗议!”
四阿哥揉她脸:“小傻子,不许伤害自己。你告诉我就好,我来想办法。”
第48章 算计
轮种大豆的事虽然不成,但四阿哥谈妥了玉米种子,连夜写了人生中第一份奏折,经由工部农事司递了上去。
几天后,九阿哥在御花园撞见五阿哥与一个大宫女拉拉扯扯,屁颠屁颠跑回去告诉宜妃。
听说是大宫女,宜妃急忙问宫装花色。九阿哥简单描述一下,自己先猜上了:“儿子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好像是乾清宫独有的式样。”
乾清宫后头有个围房,里面混住着答应、官女子和一些侍寝之后没有名分的大宫女。
答应和官女子不必说,都有相应品阶的旗装。只有那些侍寝之后没有名分的大宫女才会穿样式独特的宫装,以示区分。
宜妃吓得掉了茶盏,有心找五阿哥过来责问,又恐太后吃味。况且这事死死瞒住才好,不宜声张。
当晚宜妃一夜没睡,睁着眼睛到天亮。天才亮,她就踩着花盆底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了。
“怎么来得这样早?”太后有了春秋,每天很早便起,宜妃赶到时,太后已经做完早课,从小佛堂里出来了。
宜妃示意太后屏退屋里服侍的,当场跪下,膝行到太后面前,压低声音把五阿哥在御花园做下的事说了。
最后强调:“那宫女可能是乾清宫后身围房里的妖精,请太后救救五阿哥!”
父子聚.麀,无论哪朝哪代都是天大的丑闻,太后掐住一颗佛珠,沉声问宜妃:“你可看清楚了?”
都找到太后面前了,当然从有,宜妃哭着点头。
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最清楚,五阿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可宜妃是五阿哥的生母,又怎会诬陷他。
思前想后,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五阿哥血气方刚被妖精勾引了。
“五阿哥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太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带着沉郁,“这事你不用管,我去跟皇上说。”
宜妃弱弱提醒:“可太子、三阿哥和四阿哥都还没成亲呢。”
太后将佛珠拍在炕桌上,发出“啪”地一声:“你若顾忌这些,就自己想办法。”
宜妃被震得抖了抖:“全听太后娘娘安排。”
又过几日,宫里传出了五阿哥快要订亲的消息。五福晋西林觉罗氏是太后亲自挑选的,已经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
“老五比你还小一岁,太后为何这样着急?”老五开蒙晚,通人事也晚,太子以为他的亲事也会晚些,没想到竟然是他们兄弟当中第二个订亲的。
之前太子还担心德妃对四阿哥不上心,急吼吼给他挑福晋,会给四阿哥带来不好的影响。
如今五阿哥先越过去,坏了规矩,还是由太后做主,之后的成亲顺序就变得不再重要了,谁先谁后无所谓。
四阿哥勾勾唇角:“五阿哥是太后带大的,自然多疼他些。”
太子闻言笑笑,没当回事,转过天就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翌日太子有事路过御花园,为避嫌没走大路,绕小路而行。好巧不巧,正看见五阿哥给一个宫女擦眼泪。
“阿哥订亲了,可不要忘了奴婢。”那宫女一边说一边哭得梨花带雨。
五阿哥忙不迭给她擦眼泪:“你放心,等福晋进门,我一定求了汗阿玛将你指给我做侧福晋。”
太子一摆手,带人躲在假山后面听墙根儿。
“那个宫女是哪宫的奴才?”太子问跟在身后的刘喜。
刘喜恨不得重金求一双什么也没看过的眼睛,见太子询问,才压低声音回答:“看衣着应是在乾清宫当差。”
太子瞳孔一缩:“是乾清宫的宫女?”
乾清宫的宫女是怎么回事,没人比长年住在乾清宫的太子更清楚了。
而且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老五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糊涂啊!
想到这里,太子当先走出假山轻咳一声,立刻惊动了不远处的那对鸳鸯。
“什么人!”一向温厚老实的五阿哥爆喝一声,当看清来人是太子又吓得脸色发白,两股战战。
那宫女更是面无人色,赶紧跪下,几乎是五体投地的姿势,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五阿哥也要跪下为那宫女求情,却被太子一把拦住,然后见太子转头吩咐身后随从:“堵了嘴,拖下去杖毙。”
“二哥!二哥!”五阿哥自知理亏,却不敢分辩,只一声一声祈求地喊着太子二哥。
太子一把扯起五阿哥,就这么把五阿哥扯进了毓庆宫。见五阿哥还不死心,想要跑去救人,抡起一巴掌抽在他脸上,低声训斥:“闹到汗阿玛面前,她只会死得更惨。”
“二哥,我是真心喜欢她!”五阿哥脱力般滑下,抱着太子大腿痛哭。
太子叹息着摸摸他的头:“你这喜欢一开始就是错的。”
要问皇宫里何处的宫女最漂亮,肯定非乾清宫莫属。
可所有人都知道,那些宫女是皇上的私有物,莫说染指,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少年少女,青春少艾,金风玉露一相逢,便可胜却人间无数。
太子本人也曾被蛊惑过,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乾清宫的一个大宫女,然后被皇上罚去跪祖宗。而那个大宫女就没那么幸运了,她被送去慎刑司,并没立时死去,哀嚎七天七夜才断气。
她的家人也被株连,全家没留下一个活口。
从此,乾清宫一干宫女视他如洪水猛兽,根本不敢看他,更不敢跟他说话,生怕惹上嫌疑。
这些事宫里的老人儿都知道,可太子并不想告诉五阿哥,让他像自己一样落下阴影,惶惶不可终日。
这时刘喜走进来禀报:“太子爷,办妥了。”
五阿哥闻言捂住嘴,心口一阵一阵绞痛,眼泪成串落下。
刘喜看了五阿哥一眼,迟疑问太子:“如今乾清宫少了一个大宫女,若皇上问起……”
太子叹口气:“就说那宫女在御花园冲撞了我。”
刘喜迟疑着不敢领命。
“二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听人提起乾清宫,五阿哥才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有些害怕。
可他再害怕,祸事终究是他闯下的,没道理让太子替他受过。
太子递给五阿哥一个安抚的眼神:“这事由我揽下,不过是挨汗阿玛一顿训斥,若换成你,得脱层皮。”
倒不是太子有多圣父,非要救五阿哥不可,而是在那个预言梦里,五阿哥没参与夺嫡,更没陷害过太子。
正相反,现在的五阿哥,以后的恒亲王逢年过节都会派人去咸安宫给庶人胤礽送年节礼。
太子这话不假,可五阿哥不愿意,坚持自己去乾清宫请罪。
这时门外有人通报:“太子爷,四阿哥来了。”
四阿哥是太子属意的接班人选,所以太子做什么都不瞒他,让人带四阿哥进来,同时安抚五阿哥:“老四脑子聪明,主意多,嘴还严。你放心,他知道了也不会说出去。”
四阿哥走进书房,看见五阿哥就知道东窗事发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巧被太子撞见。
这回真不是他坑太子,是太子主动撞上来的。
按照四阿哥的本意,今日御花园里的西洋景应该被宜妃亲自撞破才对。
宜妃为了保住五阿哥,肯定不会声张,而是派人去查。
只要宜妃知道,并且肯查,就会顺藤摸瓜,找出在背后害她之人。
没错,对方要害的其实是宜妃。只不过翊坤宫铁桶一般极难下手,这才选中了五阿哥这个老实头。
有隆科多这个御前八卦小能手在,四阿哥早知道有人要针对宜妃,并且已经对五阿哥下手了。
当时隆科多不想管,四阿哥也不想管。都是有儿子的妃位,斗得越狠越好,等到两败俱伤,他们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但小丫头和乌拉那拉家对五阿哥的看重,让四阿哥改了主意。
所以才有了九阿哥的参与,宜妃的警觉,和太后的果断出手,一系列连锁反应。
“你之前不是说不管,想看着她们斗吗?”听说五阿哥要订亲,隆科多立刻找到四阿哥。
不等四阿哥回答,隆科多自顾自动起了歪心思:“利用这事拖宜妃下水,将计就计让皇上撞破五阿哥与乾清宫宫女的私情,彻底将五阿哥踢出局。然后借皇上之手彻查,查出大阿哥和惠妃母子,将他们一网打尽!”
小小年纪,城府之深,手段之狠辣,就连隆科多都自叹不如。
“一石三鸟,秒啊!”隆科多忍不住朝四阿哥比出大拇指。
谁知四阿哥却摇头:“五阿哥本不在局中,何来出局?”
“阿哥有这好心?”隆科多道,这还是他看好的四阿哥吗。
四阿哥长指一下一下敲着案几的边缘:“有时候,收买人心比一网打尽效果更好。”
这会儿耐心听刘喜讲完太子御花园棒打鸳鸯的故事,见太子要插足顶罪,四阿哥沉吟:“照二哥说的办,固然于五弟无碍,但难保有这一次不会有下一次。”
“下一次?”太子不解地看向四阿哥。
分不清是自己太阴险,还是太子过于天真,四阿哥耐着性子给太子解释:“乾清宫的宫女是怎么回事,合宫皆知,她们自己又怎会不知?宫女犯罪,连坐全家。明知故犯,很不合理,背后多半有人指使。”
对上太子疑惑的目光,四阿哥别开眼,看当事人五阿哥:“你们之前幽会都在御花园?”
五阿哥红了脸,轻轻摇头:“只最近两次是。”
四阿哥又看太子,太子恍然,深觉五阿哥先被自己撞见是命大。
准噶尔与沙俄勾结蠢蠢欲动,汗阿玛每天下朝都会拉着内阁在南书房开会,商量应对之策。
明党和索党因此吵得厉害,汗阿玛不胜其烦,经常撇下两边去御花园透气。
御花园人来人往,汗阿玛为图清净,极有可能放弃大路改走小路。
他今日撞上五阿哥和那大宫女的时候,正是早朝之后,所走路线也是汗阿玛经常走的那一条。
“那现在该怎么办?让我给背后之人顶罪?”五阿哥是他兄弟,举手之劳顶了也就顶了,但别人不行。
看太子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五阿哥收住眼泪:“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就去乾清宫请罪。”
被人算计是他蠢,虽然他现在猜不出谁要害他,也猜不出别人害他有什么用,但事情是他惹出来的,没道理让太子去顶。
四阿哥抬手按住他:“等等。这事可大可小,还是照二哥说的做更稳妥。”
太子是储君,在皇上心里的分量根本不是五阿哥能比的。毫不夸张地说,太子在皇上心里比所有皇子加在一起还重要。
今日这事若是摊在五阿哥身上,皇上多半会各打五十大板,处死宫女,五阿哥也别想好过。
但若发生在太子身上,哪怕太子有前科,皇上也只会认为是宫女引诱了太子。
至于宫女为什么引诱太子,有何目的,皇上肯定会派人彻查。
调查力度比宫女勾引五阿哥要大很多,更容易揪出幕后黑手。
见太子张了张嘴,四阿哥又补充:“当然,二哥顶罪只是暂时的,等找出背后指使之人,汗阿玛自然会还二哥一个公道。”
按了按五阿哥的肩膀:“到时候你再说出实情,汗阿玛也不会怪你,只会认为二哥有情有义。”
事情与四阿哥所料一致,只不过查到延禧宫的时候,惠妃推了良贵人出来顶罪,理由无非是争宠。
这时候五阿哥站出来替太子澄清,皇上并没夸太子,也没罚五阿哥,只给良贵人降了位份。以御下不严为由,罚了惠妃一年月例,便轻轻揭过。
“如此轻易就……过去了?”隆科多直觉皇上这样处置很不寻常。
四阿哥垂下眼睫想了想,霍然起身:“以后没有要紧的事,不要联系了。”
隆科多后背发凉:“阿哥是说……”
四阿哥蹙眉:“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完快步离开。
与此同时,康熙在南书房召见暗卫:“你是说那些事都与隆科多有关?”
暗卫并不是很确定:“有两件事牵扯到隆科多,不知是不是巧合。”
康熙挑眉,又问:“有没有皇子参与其中?”
提到隆科多,康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四阿哥。
如果真是四阿哥一直在算计太子,而他就在太子身边,也太可怕了。
暗卫轻轻摇头:“目前还没查到与四阿哥有关的事。”
康熙眯起眼:“继续查,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暗卫才走,梁九功丧着脸走进来禀报:“皇上,宜妃娘娘小产了。”
宜妃这一胎做得并不安稳,终究还是没能保住。
康熙坐着没动,半晌才道:“给翊坤宫送些补品过去。”
说完低头继续批阅奏折。
补品送到翊坤宫,宜妃没瞧见皇上,又气得哭起来:“良贵人老实巴交的,怎么可能是她?一定是惠妃!一定是她!”
“娘娘,这事皇上都断过了,可不兴再说。”再说就是对皇上的处置不满意,吓得旁边的心腹大宫女差点去握宜妃的嘴。
当年宜妃设计害惠妃流产,伤了母宫,终身无法再生育。事情虽然做得天衣无缝,足够隐秘,还是被惠妃察觉了,怀疑到宜妃身上。
这些年翊坤宫和延禧宫始终面和心不和,暗中较劲使绊子。
自打生下九阿哥,隔了快十年,宜妃再次被诊出有孕。虽然坐胎有些不稳,人也孕吐难受,可太医说保一保能保住。
谁知五阿哥出了这样的事,吓得宜妃吃不下睡不着,生怕自己和九阿哥被连累。
好容易熬到尘埃落定,宜妃却见红流产了。
五个月的男胎,说没就没了,简直与惠妃当年的情形一模一样。
惠妃的手法明显拙劣许多,直接推了良贵人做替罪羊。皇上竟然相信了,只给良贵人降了位份,罚了惠妃一年月例,就此揭过,宜妃不恨才怪。
延禧宫几乎与乾清宫一同收到了宜妃小产的消息,惠妃大笑三声,又忍住,忍得表情扭曲:“只可惜五阿哥没事。”
心腹宫女哼一声:“还不是被太子搅和的!”
这三年太子不务正业,就像一根搅屎棍,到处乱搅。
惠妃冷笑:“折了一个眼线,换宜妃肚里的男胎,并不亏。”
宫女点头:“也算报了当年大仇。”
稍晚一些,钟粹宫也听说了宜妃小产的消息,荣妃揉着额头,苦笑:“好容易想出来一个可行的法子,人都安排好了,却被惠妃拿来报仇了。”
太子式微,惠妃不想着怎样扳倒太子,反而趁着宜妃有孕去报仇,荣妃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
孰轻孰重,半点拎不清。
叹口气,吩咐心腹宫女:“出了这样的事,都停了吧。一个法子使不了两回。”
永和宫第二天才听说,德妃念了两声佛,叫人看好了十四、十三两个小阿哥,不许他们跑出去玩。
围场是太子建的,农田是皇上划拨的,毓庆宫的詹事府很快将地契办好,交给了四阿哥。四阿哥想了想,吩咐长命送去雾隐山田庄。
“四公子让你把地契给我?”姜舒月一脸懵,上回她不是说不要吗。
就算可能成亲,也要等到明年,还要经过大选,谁说得准呢。
万一不行,这地还得还回去。
得到又失去的滋味太难受了,不如一开始就没有。
长命比姜舒月还懵呢:“是啊,四公子说姑娘喜欢种地,他就托人在围场买了一块地送给姑娘。姑娘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只求丰收的时候给点鲜货让四公子拿回家。”
“五十亩地,白给我种?”姜舒月想要长久的合作,并不觉得那点鲜货能抵地租。
主子爷性冷,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长命早就猜到眼前这位姑娘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四福晋。
于是他开始自由发挥:“四公子说姑娘不是外人。”
若真如他所想,将来中馈都要交给姑娘,五十亩地实在不算什么。
血脉觉醒之后,姜舒月实在抵抗不了土地的诱惑。
不过她没收地契,只含笑对长命道:“无功不受禄。四公子买的地,我可以帮他种,种子和肥料我出,劳力我出,到时候地里的产出五五分。”
正常应该是四六分,东家占六。
“这样分他吃点亏。”姜舒月实话实说,“他若愿意,初十过来签一个租赁契约便好,不用给我地契。”
长命把地契怎么拿来,又怎么拿回去。四阿哥见了沉下脸:“她不要?”
长命把姜舒月的话原封不动说了,四阿哥扶额:“人不大,规矩不小。”
长命声音虚弱:“爷不是常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吗。”
四阿哥将地契扔给苏培盛,让他收好,毕竟是御赐之物。
“你去内务府问问,图纸上的农具做出来了没有?”四阿哥又道。
如果玉米在北方大规模推广,图上的农具能派上大用场。
长命应是退下,很快回来:“说是框架和摇柄锻出来了,只转盘费些功夫,误不了爷初十用。”
玉米还在地里,已经被姜舒月卖了出去,同时丁税也收到了雾隐山田庄这个偏僻的小地方。
佃户们此时都聚在左家发愁,左庄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连抽了好几锅,抽得直咳也想不出办法。
田文、田武兄弟俩蹲在窗根底下,田武挠着脑袋道:“我受伤之后东家给了银子,除去请郎中抓药,还剩一些,我都拿出来。”
田家本来是流民,逃难逃到雾隐山成了棚民,之后被田庄的东家收留才有了户籍,成为村民。
刚到村里落户的时候,田家只有老爹老娘和兄弟俩,什么都没有,还是村里人你给一双筷子我给一个碗,才算把家安下。
老村民对他们家这个外来户有恩,田家总想着回报。
今年春旱,夏天的雨水也少,粮食减产了五成,可诡异的是,粮价不涨反降。
谷贱伤农,特别是今年这样的灾年。
他们这些佃户没有地,又赶上了姑娘这样一个好东家,反而比山外村子里的农户过得还好。
粮食减产,朝廷加收秋粮,这是不让人活了。
左庄头这几天出山去打听粮价,沿途就看见两家带着儿女进城去卖。
村里佃户过得虽苦,好歹遇上个好东家,免了半年租子,只交人头钱的话,倒不至于卖儿卖女。
可粮食减产,就算按去年的粮价,今年交完人头钱,家里也剩不下多少口粮。
偏今年粮价还降了,粮食难卖。若按今年的粮价卖了粮食,交完人头钱,别说冬天,秋天就得饿死人。
“不行去找找东家,问东家借几个钱用。”有个老者小声提议,话还没说完,就被几道目光盯得面红耳赤。
左庄头用力敲了敲烟袋锅,好像敲在每个佃户心上:“东家已经免了全村半年的租子,明年的租子更是只收三成,咱们怎么还有脸去跟东家借钱。”
左庄头咳了一声,还要再说什么,被左婆子嗽嗓子的声音打断。
这时有个婆娘坐地上哭起来:“粮食收不上来多少,还要贱价卖,交了人头钱口粮都没了,秋冬可怎么活呀!”
让她这一带,左家院中顿时哭声震天。
“这是怎么了?”姜舒月带着立夏和左小丫才走到门口,就听见了震天的哭声,忙快步走进来问。
左小丫以为她家里出事了,吓得脸都白了,直到看见她爹、她娘和她哥都好好的,这才喘匀了一口气。
院中哭声一顿,落针可闻,却没人回答姜舒月的问话。
见村民们都不说话,姜舒月简单说明来意:“今年收成不好,日子难熬,我托了关系,把村里的人头钱免了。各家收上来的粮食,磨成面之后交一斗白面给我,记住要白面,黑面不行。另外,各家还要出两个劳力帮我掰玉米脱粒算是……公关费。”
第49章 冤家
血脉觉醒之后,姜舒月立志带领自己的子民在小冰河期最冷的几年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不是说着玩的。
数千年前,她那迷人的老祖宗神农氏,为了这个目标不惜口尝百草,以身试毒,连死都不怕。
她现在只拿出点粮食,确切地说只出了点种子和肥料,耕种都不用自己动手,并不算多大功德。
可话一出口,就被人围住,像老祖宗那般享受了村民们的跪拜,姜舒月都怕自己折寿。
免人头钱这事,立夏和左小丫都不知道。立夏还好,她不知道这事,却知道四阿哥的身份,也猜到了姑娘以后的身份。
左小丫完全两眼一抹黑:“免税可不是小事,姑娘走了谁的门路,怎么可能只收这点粮食?”
受惠的人里虽然有她的家人,但左小丫将自己的身份摆得很正。
她现在不只是左家的闺女,还是姑娘的贴身丫鬟,自然凡事以姑娘为先,不能让姑娘吃亏。
让左小丫这一提醒,村民们才回过味儿来。对呀,人头钱是交给朝廷的,地方官都做不得主,怎么可能轻易免掉?
姜舒月猜到有人会问,早想好了说辞:“每月初十,都有两个贵人到我家吃饭。他们是皇家围场的侍卫,家中很有权势。我托了他们帮忙,这才把事办成。”
村里人老实,动不动就下跪磕头,姜舒月不习惯,这才一笔带过。
之所以问各家要一斗白面,是不想让村民们总觉得亏欠她,更不想让村民们养成不劳而获的坏习惯。
掰玉米脱粒,也是一个意思。
东家出身上三旗,还是贵族,认识个把贵人很正常。
朝廷是旗人的朝廷,汉人跑断腿,旗人动动嘴,再真实不过。
汉人官员见到白身的旗人,照样得下马请安。
旗人贵族的权势,根本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所能想象的。
所以姜舒月一说,村民们全都相信了。
他们的东家人美心善,还特别有本事,连人头钱都能免。
最后姜舒月带着村民们充满敬意的彩虹屁离开,临走时叫上了左宝树,半路对他说:“趁着地里没活,这两天带人把玉米收了,尽快脱粒装袋,我有急用。”
袋子早就买好了,只等大田里玉米成熟。
做种子的玉米需要颗粒饱满,成熟度是最重要的标准,故而大田里的玉米比后院种的玉米收获晚。
左宝树点头,折返回去叫人收玉米。
姜舒月带着立夏和左小丫回家,远远看见好几个人堵在门口,其中一个婆子用力拍门,也不见院门打开。
走近了才认出是二房的大堂姐来了,姜舒月忙提裙小跑过去,人未到先喊了一声“大姐姐”。
不是她谄媚,而是这位大姐姐将来也会是一把非常大的保护伞。
伞面绝对超过印家。
叫门不开,舒心本来正窝火,见小堂妹来了,听她亲亲热热喊了一声“大姐姐”,心中火气一下被什么捅破,只剩温暖。
她拉过小堂妹的手,用帕子给她擦额上的汗,并没提自己被拒之门外的窘境,而是关切道:“怎么一个人跑出去了,还出了这么汗?”
姜舒月笑眯眯站着任她擦,擦完亲自去拍院门:“大约是小满当值,不认识的一律不开。回头我说她,让她给大姐姐赔礼,下次大姐姐再来就不会了。”
身边有丫鬟,却自己去拍门,虽然有些不合规矩,至少说明小堂妹重视她。
也不枉她来回奔波,为对方筹谋了。
想到一会儿可能对上太子,舒心不禁有些发憷。
尽管她做过十年皇后,可对上这时候的太子,仍不免心中惴惴。
不为别的,只因为太子是个混不吝,能不能说通道理,全看他心情。
赶上心情好了,太子就是仁义礼智信的化身,大道理信手拈来,懂的比谁都多。
若运气不好,撞枪口上,嘴都没张开,就可能挨一顿鞭子。
不管是谁,王公大臣打得,女人也打得。
思及此,舒心脸上的笑容都变得勉强起来。
门再次被拍开,小满看见是姜舒月在拍门,忙屈膝让她进去。立夏见机行事,拉着左小丫紧随其后挤进去,然后原地转身与小满并肩把二房一行人等挡在门外。
“……”
姜舒月不见有人跟上来,回头才发现大堂姐又被拦住了,不由黑脸:“你们怎么回事,为何拦在门口不让大姑娘进院?”
反了天了!
立夏和小满心里苦,主子爷不许,但她们不能说。
正僵持着,就听身后有人问:“出了什么事,怎么都堆在院门口?”
是太子的声音,舒心捏着帕子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哪怕隔了一辈子,这清越的声音也不难认出。
听声音,太子似乎心情不错,舒心捏紧帕子的手又是一松。
舒心没回头,却见两个门神似的丫鬟齐齐朝她身后行礼:“给印公子,四公子请安。”
四公子?舒心猛地回过头,果然看见了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身形依旧,容貌依旧,眼睛特别亮,虽然是少年的模样,却已经有了那种沉郁的锋芒。
他本来就是锋利的性子,眼睛里从不揉沙子,却因为经年累月的压抑,整个人的气质反而变得沉郁。
贵客全都赶在一天登门,姜舒月就很愁,忙迎出去问好,然后给两边介绍。
“大姐姐,这位是印公子,这位是印四公子,他们都是附近皇家围场的侍卫。”
想起印四已经不在皇家围场了,又改口:“印公子在皇家围场当差,四公子在工部,他们是……我的朋友。”
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舒心朝两人僵硬一笑。
胤礽,胤禛,可不是胤公子吗?
一个是侍卫,一个在工部,等等,胤禛怎么会在工部?
舒心飞快回忆了一下,这时候的胤禛应该在户部行走才对。
户部仅次于吏部,吏部由太子管着,三阿哥和胤禛都想去户部办差,最后三阿哥棋差一招,被胤禛拿到了差事。
也对,太子都成皇家围场的侍卫了,胤禛在哪部还重要么。
当初骑马撞伤小堂妹的人是太子,心存愧疚的人也应该是太子,又没胤禛的事,他跑来凑什么热闹。
姜舒月给大堂姐介绍完,又给印公子和印四介绍:“这位是我大姐姐,我二叔的女儿。”
原来是乌拉那拉家二房的大姑娘,差点成为四福晋的那一位。太子勾唇,用手肘轻轻戳了戳四阿哥,转头跟他咬耳朵:“觉罗氏可够拼的,追你都追到这儿来了。”
四阿哥哼笑,给他回:“二哥不是也说过要纳人家为侧妃吗?不一定是来追我的。”
太子推四阿哥:“白眼儿狼,我是为了谁。”
忍不住品头论足:“都是乌拉那拉家的姑娘,容貌怎么差这么多?这个大姑娘长得也太普通了一些。你是不是提前见过,所以才如此抵触?”
很怀疑四阿哥当初的动机,也怕被人认出,暴露身份。
四阿哥小幅度摇头:“从前没见过,但现在抵触了。”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看脸的俗物,奈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太子朝对面礼貌颔首,四阿哥也是,谁知对面半点反应也无,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术。
“还说不是来追你的,看你看得眼睛都直了。”四阿哥没见过对方,不见得对方没见过他,现在太子更担心身份暴露。
四阿哥不以为然:“她看我的眼神,像倾慕吗?”
还真不像,更像是厌恶到了极点,太子轻笑一声没再说话。
“大姐姐?”给大堂姐介绍完印家两位公子,见大堂姐盯着印四眼也不眨,姜舒月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印公子和印四都挺英俊的,印公子看上去更明朗,印四相对沉郁,似乎少了一些少年意气。
舒心被小堂妹的手一晃,立刻还魂,下意识要跪,又想到对面两人是微服私访,只浅浅行了一个蹲礼。
这时再看门口,两个门神似的丫鬟已经退到两边,舒心终于跟着走进院中。
回想两个丫鬟刚才的表现,心里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她上回过来,好像说了不少胤禛的坏话。
若真如她所想,那么以对方睚眦必报的性格,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姜舒月把印家两兄弟请进东屋,本来想将大堂姐安排去西屋,毕竟大堂姐是贵女,高门讲究多。
谁知大堂姐也跟着去了东屋,见两位印公子上炕坐,她就让人搬来一个条凳坐了。
姜舒月看看那个简陋的条凳,再看大堂姐华丽的衣裙,暗暗决定回头托人买两个绣橔回来。
“刚刚守门的那两个丫鬟是买来的?”舒心问小堂妹。
姜舒月摇头:“是祖母让宁嬷嬷送来的。”
舒心拧眉:“既是祖母派人送来的,为何不让我进?”
姜舒月也不知道啊,上回还不这样呢,这回忽然抽风。
本想等人走了之后再说,现在大堂姐问起,姜舒月只得将立夏和小满叫进来问话。
立夏缩着脖子不说话,气势全无,小满也秒变鹌鹑,声如蚊蚋:“奴婢是宁嬷嬷从牙行买来的,不、不认识大姑娘。”
不等大堂姐说话,姜舒月先道:“我不是给你们介绍了吗?”
“奴婢没听见。”两人心有灵犀,齐齐应声。
太子饶有兴致地听着,俨然一副看戏的模样,四阿哥却微微蹙眉:“大姑娘,这里是舒月姑娘的院子,你僭越了。”
客人到主人家做客,被下人慢待。主人已然赔礼,也教训了下人,客人实在没必要揪着不放,跟下人一般见识。
如此对主人不够尊重,也显得客人小肚鸡肠。
哪怕隔了一辈子,狗男人还是一张嘴就能勾动她的火气,稳准狠地说出她最讨厌话来。
舒心火大,扬声问立夏和小满:“不是我要为难你们,你们是我祖母安排到这里来服侍二姑娘的,外男到访你们不拦,你们偏要三番两次地拦我,是何道理?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这个大姑娘长相平凡也就罢了,脾气还臭。瞧把他的小福晋吓得一惊一惊的,站在旁边干着急插不上嘴。
四阿哥再好的涵养,也濒临破防:“客随主便的道理大姑娘都不懂,还有脸跑到别人家里教训别人家的下人。”
心里的小火苗瞬间燎原。上辈子他是她的丈夫,她忍让他,这辈子她只想躲得远远的,他却偏要凑上来给她添堵。
什么是冤家路窄,从前舒心还没感觉,今天终于体会到了。
不是微服私访吗,别怪她不给面子:“男女七岁不同席,胤……四公子难道不知?若不知,我今天就给公子上一课。来人,把外男都给我赶出去!”
这回舒心带了不少人过来,她一声令下,院中立刻骚动起来。
印家侍卫也不是吃素的,人少,但拔刀更快。
眼看嘴仗即将演变成械斗,姜舒月按住大堂姐,歉意地对印公子和印四道:“我与大姐姐有些话要讲,请两位公子去院中逛逛。”
太子看了四阿哥一眼,心中纳闷,老四平时挺沉得住气,怎么能被一个小丫头撩拨出如此大的火气来?
再说人家刚刚只是在教训自家下人,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若老四不接话,战火根本烧不到他们身上。
现在可好,人家姐妹一条心,反倒给他们下了逐客令。
何苦来哉。
太子地方也来了,人也见了,心愿已了,甚觉无趣。伸手拉四阿哥离开,嘴上却不饶人:“好男不跟女斗,泼妇而已,理她做甚!”
姜舒月觉得印公子这句说得有些重了,才要开口提醒,反被大堂姐拉住。
胤禛再气也不会打女人,但太子不好说。
惹不起,躲得起。
舒心宁愿听太子骂人,也不想听胤禛说那些阴恻恻的诛心之言。
“怎么出来了?”冯巧儿正在烧水,准备沏茶。
太子瞧见她鬓边插了一朵漂亮的小野花,弯腰嗅了嗅,含笑说:“天热,不想喝茶,带你喝山泉水,去不去?”
冯巧儿跳起来,赶紧把嘴里的酥皮点心嚼完,惊喜地问:“怎么去?”
太子笑:“当然是骑马去。”
冯巧儿拍手欢呼,但她没忘了规矩,进屋向姜舒月告假。姜舒月让她别贪玩,早去早回,便放她走了。
冯巧儿离开,姜舒月叫了左小丫、立夏和小满到灶屋,让左小丫做饭,立夏和小满帮厨。
左小丫的厨艺随了左婆子,做饭做菜是一把好手,跟着姜舒月和冯巧儿学了一段时间,早已出师。
舒心见左小丫面生,又黑又瘦像个村姑,就问:“为何不让常妈妈做饭?”
家中有客,看样子还要留饭,这点人忙都忙不过来,放走冯巧儿实在不明智。
但带走冯巧儿的的人是太子,又另当别论。
冯巧儿走了,常妈妈自然要顶上。
常妈妈在乌拉那拉家是女管事,并不需要做饭,所以舒心不清楚常妈妈的本事。
听她提到常妈妈,似乎还有意让常妈妈做饭,左小丫、立夏和小满脸上齐齐露出了惊悚的表情。
姜舒月也抽抽嘴角:“常妈妈年纪大了,冬天又伤了腰,还没好利索呢。”
总算把事情揭过。
常妈妈做饭的事揭过了,又有人在外头点起了菜,非要吃干锅珊瑚菌。
这道菜左小丫会做,奈何手头没有原材料,得进山采摘。
可今天来了两拨客人,姑娘说都要留饭。一下做这么多人的饭菜,再分出人手去山里采蘑菇很不现实。
就算能分出人手,附近山里的蘑菇早被村民们洗劫一空,去了也是白去。
之前吃的珊瑚菌还是姑娘和印四公子去围场那边山里采回来的。
“印公子想喝山泉水都自己去找,想吃野蘑菇的,也该亲自去采,何苦为难别人?”上辈子胤禛并不是一个重口腹欲的,除了不爱吃辣,随便吃什么都可以。
当然,可能不是不想点菜,而是政务太多,改革太多,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证,更不会将时间浪费在点菜这种小事上。
舒心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又想起往事。
算起来最近一次吃干锅珊瑚菌还是上个月的事。上个月的辣椒青得很,辣味也差点意思,总有些美中不足。这个月已经有变红的了,摘下晒干,炒干锅香辣味更足。
有心去围场采一些回来做干锅,可大堂姐是稀客,又是一把巨大的保护伞,姜舒月只是想一下就忍住了。
转头对印四道:“四公子若是想吃,可以派人去围场采一些食材回来。”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四阿哥在此刻产生了怀疑。
小丫头多么可爱讨喜,看见她心里就甜丝丝的。可她那个什么大堂姐,眉眼生得寡淡也就算了,性子更是孤寡,真不知道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相处融洽?
但偏偏就很融洽。
她一来,小丫头都不理人了。
四阿哥看了院中菜地一眼,悠然道:“也好,我自己去摘,可那五十亩地,也只能下次再看了。”
听他提到土地,还是五十亩,姜舒月血脉觉醒的后遗症立刻犯了:“大姐姐稍坐,我恐怕得出去一趟。”
舒心诧异:“他不是自己去摘了吗?”
她的关注点是野蘑菇,而姜舒月关注的则是土地,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但姜舒月清楚地知道,那五十亩是生地,需要松土施肥,在种粮食之前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
如果现在不做起来,很可能耽误农时,平白荒废一年。
土地,怎么能够荒废,血脉觉醒之后姜舒月无论如何忍不了。
解释不清楚,索性放弃解释,姜舒月搪塞:“山里的野蘑菇不能乱采,万一摘到毒蘑菇,吃了要出人命的。”
舒心闻言一阵心塞,倒不是因为输给了胤禛,而是唏嘘小堂妹这几年在山里过的苦日子。
听她那口气,没少在山里采野蘑菇。
乌拉那拉家长房嫡女住在田庄也就罢了,居然沦落到在山里采野蘑菇果腹。
人都被送到田庄了,舒心猜到小堂妹的日子不会好过,却也没想到会难过成这样。
野蘑菇事件,让她对索绰罗氏这个伯母有了全面的认识。
此人面甜心苦,以后得绕着走。
“舒月,印家权势滔天,非一般权贵能比。”
今天舒心是借故跑出来的,怕被发现不能久留,这会儿见小堂妹要走,忍不住隐晦提醒:“皇亲国戚……你晓得的,后宅妻妾众多,勾心斗角。”
据她所知,毓庆宫莺莺燕燕无数,能留在太子身边的,没有哪一个是善茬。
上回试探祖母的意思,感觉祖母有意将小堂妹送给太子做妾。
即便做不成侧福晋,侍妾也是愿意的。
理由很充分,小堂妹貌美,且让太子心有愧疚,早晚受宠。
可舒心今日过来一看,并没看出太子对小堂妹有多少关注,唯一带的那包点心,还是送给冯巧儿的。
在她看来,太子对冯巧儿都比对小堂妹更好。
太子对小堂妹似乎无意,舒心略略放宽心。
可祖母那边信誓旦旦,舒心还是决定先提醒小堂妹一下,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至于计划外的胤禛,舒心根本没往那边面想。
第50章 哄人
众皇子中,胤禛野心最大,却藏得最深。
九龙夺嫡的时候,其他皇子都卯足了劲儿扳倒太子,甚至形成了声势浩大的八爷党。
胤禛从头到尾都是看客,他一心围着皇上转,表现出富贵闲人的孝顺模样。
等大阿哥倒了,八阿哥也倒了,胤禛都没站到前台,推了十四阿哥在身前,结果还是他笑到最后。
到那时,舒心才恍然,除了她是德妃硬塞的,剩下的所有侧福晋、格格,包括年氏,对胤禛夺嫡都有助益。
而她虽然得不到丈夫的宠爱,却为了贤名将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这才得到了胤禛的尊重。
细细算来,潜邸后宅的所有女人,都是他手上的棋。
没有一个废子。
胤禛本人似乎只对权力有欲望,对女人总是淡淡的。
她这个嫡福晋在生下弘晖之后,就开始守活寡。李氏虽受宠,也只有宠,没有爱,宠的结果当然是开枝散叶。
后来的年氏比李氏更受宠,但也只是宠。
年氏娇花一般,身体算不得好,可胤禛还是让她一胎接一胎地生,到最后一个也没留下。
年氏因生育损了身子,又因年羹尧被清算伤了精神,年纪轻轻香消玉殒。
钮祜禄氏和耿氏,及其他侍妾更不用说了,陪着她一起守活寡。
在李氏失宠,年氏病逝,后宫集体守活寡的情况下,到舒心合眼的时候,胤禛就只有弘历和弘昼两个儿子。
在子嗣上,也只比差点绝收的八阿哥好了那么一点点。
所以在这里看见他,舒心只觉得胤禛在“下棋”,意在太子,与其他人无关。
即便他对小堂妹表现出了过分的关注,舒心也没往男女之情那边想。
与他做了四十年的夫妻,舒心太了解他了。
此时听见大堂姐的低语,姜舒月才终于有了一点穿越到封建社会的真实感。
是啊,在这里,但凡有点家资的男人都有小妾,权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三妻四妾也正常。
而大堂姐也说了,印家是皇亲国戚,权势非比寻常。若她当真嫁给印四,是不是也要像其他人的妻子那样,接管他的小老婆,甚至亲自为他纳妾。
如果真是这样,她得在契约中再加几条。
第一条,她生下嫡子之前,不许印四纳妾。
第二条,纳妾之后,不许再碰她。
第三条,他可以有很多小妾,只要养得起,但不要交给她管。
大堂姐说完告辞离开,姜舒月将她送出门外。
走回院中,正好对上印四的目光,和微微勾起的唇角。
“走吧,去围场看看那片地。”姜舒月无奈道。
前几日长命跑来送地契,姜舒月没收,只说可以合作,收成五五分。
今天又听印四说起那块地,姜舒月以为他同意了,这才提出要去看看。
她都这样说了,印四还嘴硬呢:“先去采蘑菇,顺便看地。”
难得见他有些少年意气,姜舒月也愿意迁就,笑着说好,随他去了。
这回没有骑马,全程步行,正好有一个独处的机会,姜舒月想跟他把话说明白:“围场那五十亩地荒着可惜,我愿意租下来种,收成五五分,你同意吗?同意的话,回去签租契。”
人都要嫁给他了,还与他如此生分,四阿哥拉平唇角。又想到他们的婚姻都是契约,自己也是同意了的,这才点头说好。
租地的事谈妥了,姜舒月又说了婚姻契约里加条款的事,四阿哥讨价还价:“第一条我同意,但第二条和第三条怎么说?”
莫说他是皇子,本身承担着为皇室开枝散叶的责任,便是普通贵族男子,也没有一辈子只守着正妻的道理。
那样恐怕会被人诟病,惧内。
还有哪个妻子不给丈夫管着后宅,管着小妾的?不光小妾,连庶子庶女都归正妻管。
从古至今。
天经地义。
四阿哥把自己反对的理由说了,姜舒月没办法妥协:“反正咱们是契约婚姻,讲究的是合则来不合则散。”
“我同意。”三个字说出口,四阿哥自己都愣了一下。
怎么就同意了?
旋即又安慰自己,她说出这样离经叛道的话,不过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再加上从小在田庄生活的缘故。
田庄里多是穷苦百姓,男人根本娶不起妾室,所以每个人只有一个妻子。
见对方答应下来,姜舒月点头:“那行,回去在契约里加上,签字画押。”
四阿哥点头,愿意等她长大。
沉默地走出一段路,四阿哥想起什么,忽然问:“刚才在屋里,你堂姐跟你说了什么?”
不等姜舒月回答,他自己就先猜了:“要加的那三条是她出的主意?”
果然是个讨厌的人。
姜舒月否认,四阿哥也不信。他的小福晋单纯善良,除了种地对什么都不上心,怎么可能想到这些?
“你们明年要一起参加选秀,有竞争关系,她的话你最好别信。”高门里那些阴私,别人不知道,四阿哥可太清楚了。
为了阻止家中姐妹参加大选,让自己成为家族鼎力支持的唯一,制造谣言污人名声的有,将姐妹推进水中令其生病的有,更有甚者可能闹出命案。
不说别家,只佟家就闹出多少事来,都叫一床被子掩了。
尽管印四和常妈妈说了同样的话,姜舒月还是坚持认为大堂姐不是那样的人。
却又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想不出就不想了,姜舒月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很少钻牛角尖:“大田里的玉米能收了,最迟后天收完。收完之后要脱粒,比较麻烦,可能还得等几天时间。”
姜舒月想问手摇脱粒机做出来了没有,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锻造技术全靠人工,短时间内大约做不出如此精巧的农具。
四阿哥一看就知道她想问什么,一直在等着她问,然后献宝。谁知对方只是翕动一下嘴唇,便把话咽了下去。
行吧,她不问,他也得说:“手摇脱粒机已经做出一个样品,就放在围场,你要不要去试试?如果好用,我再让人多做几台出来。”
内务府只对皇上负责,其中发生的大事小情自然都逃不过皇上的眼睛。
他前脚才把图纸交给内务府造办处,皇上后脚就知道了手摇脱粒机的事,把他叫去问话。
民以食为天,皇上非常重视农事,不仅亲自下田耕作劝课农桑,还特意在户部成立了农事司。
农事司的主要任务并不是监督,而是推进农业发展,可惜户部没有领会精神,或者太忙顾不过来,让农事司逐渐边缘化。
后来在皇上的耳提面命之下,户部的农事司勉强起到监督作用,协助户部收夏税和秋粮,仍旧担负不起促进农业发展的重任。
万般无奈之下,皇上在丰泽园自己研究起来。皇上把御稻都种出来了,交给农事司去天津试种,结果被搞砸了。
畅春园的御稻田最高亩产可达八百斤,可农事司在天津试种的结果,亩产只有区区二百斤,还不如普通水稻的产量高。
皇上得知以后,把户部尚书叫来狠狠训斥了一顿,结果农事司不但没有因此崛起,还被户部像甩包袱一样给甩了出来。
皇上心灰意冷,将农事司暂时安置在工部,把原来的三个管事裁撤成一个,堪堪保留建制。
工部比户部还冤呢,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勉强接下农事司,根本不知道怎么管。
也没人愿意管。
农事司就这样从一个简在帝心的衙门,变成了烫手的山芋。又很快从山芋,变成了如今名存实亡的样子。
之所以还存在,不过是因为皇上爱面子。
直到吃上四阿哥带进宫的玉米,皇上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从前他关注水稻、小麦忽视玉米,就是因为玉米难吃,产量还低。
可四阿哥带进来的玉米,煮着吃居然很美味,甜甜糯糯自带香味,关键不剌嗓子。
当时只问了口感,没问产量,这会儿见四阿哥拿了如此精巧的农具去内务府打造,便猜到产量不会太低。
见皇上问起,四阿哥照实答了。此时他已经看过后院玉米的产量,也去大田考察过,并不怕说错话惹来欺君之罪。
皇上果然大喜,问四阿哥粮种从何处得来,又问脱粒机是谁设计的。四阿哥没有隐瞒,实话实说,皇上当面夸他有识人之明。
四阿哥趁机说出自己对玉米的规划,皇上连说了几个好,却没有立刻答应,只说要看见围场那五十亩的产量再做定夺。
但皇上吩咐内务府全力支持四阿哥的农具创新,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用自掏腰包。
内务府的造办处藏龙卧虎,能工巧匠云集,得了皇上的吩咐之后,马不停蹄开造,这才能在很短的时间内造出样品。
没想到印四当真找人把手摇脱粒机造出来了,姜舒月欢喜地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扯着对方的袖子往回走:“快回去,取玉米来!”
没有玉米,没办法测试。
四阿哥没想到她敢上手,被扯得一个趔趄,反手捉住对方纤细的手腕:“不用回去取,围场里有现成的。”
他带人来测试,又怎会没有万全的准备。
姜舒月闻言眼睛都亮了,反客为主拉起对方的手:“在哪儿,带我去看!”
四阿哥这回有了准备,站着没动,对方没拉动反而弹了回来。四阿哥朝前迎出半步,人就径直撞过来,温香软玉抱满怀。
姜舒月:哎?
四阿哥如愿之后张开手臂,显示自己的清白。姜舒月满脸通红,赶紧放开他的手,可心情依然雀跃:“我现在就想看。”
四阿哥并不买账:“我饿了。”
姜舒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很快把自己哄好:“好饭不怕晚,咱们先去采蘑菇,吃过饭再来也是一样的,样品总不会长腿跑了。”
最近几日都没下雨,蘑菇是不可能采到的,只能采些野菜回去。
姜舒月哄好自己,又去哄印四:“等会儿咱们把这截烂木头抬回小院,我种蘑菇和木耳给你吃。你下回再来,不管是否下过雨,保证能吃上干锅珊瑚菌。”
四阿哥挑眉:“蘑菇和木耳还能种?”
姜舒月朝他笑笑,唇边现出浅浅的梨涡,乖乖巧巧,甜得不行。
那张小嘴,也像抹了蜜似的:“以后你爱吃的,我都给你种。”
四阿哥攥了攥拳头,才忍住再次将人抱住的冲动,转头吩咐侍卫:“把这截木头抬到小院去。”
再看这截烂木头都觉得顺眼许多。
走着来,走着回,来的时候谈不上愉快,但回去的路明显欢快许多。
“这几日有些忙,忘了时间,今天的主菜还没着落。”姜舒月有些歉意地看向印四。
四阿哥本来想说有什么吃什么,可一想到背篓里的野菜,瞬间改了主意。
朝四周看看,垂眼问她:“附近有河吗?”
姜舒月秒懂:“有河,还有鱼,你喜欢吃鱼?”
鱼当然可以做主菜。
不得不说,心有灵犀的感觉真好,四阿哥笑起来:“你会抓鱼?”
姜舒月愣住:“不、不是你抓吗?”
四阿哥忍不住捏她脸:“是我抓。”
姜舒月拍开他的手:“抓鱼,不是抓我。”
当天中午的主菜是汆花鲢炖豆腐,鱼很新鲜,搭配的野菜也很新鲜。
“怎么又出去?”吃过午饭,太子正在喝茶,却见小丫头跑进来找老四,说要出去。
四阿哥看了姜舒月一眼,给太子解释:“带她去看那五十亩地。”
太子挑眉:“上午不是去过了吗,还去?”
四阿哥含笑:“上午只顾摘野菜抓鱼,没来得及。”
太子眸光越深地盯着四阿哥:“早去早回。”
第二次骑马过去,很快到了围场,姜舒月如愿看到了清朝版本的手摇脱粒机,比她穿越前见过的精致多了,手摇也更省力。
“这是哪里做出来的?太好用了!”姜舒月自己上手,给玉米脱粒,惊喜地问。
“让家里匠人做的。”皇宫确实是他家,这样说不算欺骗,四阿哥脸不红心不跳,“好用的话,就按照这个造了。”
如果四阿哥亮明身份,姜舒月肯定不会太惊讶,毕竟是九族严选。
质量过关,还能量产,姜舒月又关心起工期:“多久能造出第一批?以十台为一批。”
这个手摇脱粒机造价并不便宜,在内务府做,大约十两银子一台,十台就是一百两。
不过皇上交代过内务府,全力支持,四阿哥想了想:“下个月应该能行。”
姜舒月不满意:“下个月太晚了,月底行吗?”
二十亩地的玉米全靠人工手脱粒的话,且不说手会不会废,实在过于浪费。
两茬冬小麦之间轮作大豆,农闲时间很少,佃户们持续劳作身心俱疲。
如果这段时间再安排搓玉米粒,等收获大豆的时候,人都要累趴了。
收完大豆,还要做秧苗还田,之后便是冬小麦的播种了,铁人也扛不住啊。
年景一年不如一年,今年的雨水比去年少多了,天知道明年会是怎样的光景。姜舒月能做的,就是在现有条件下,想办法让雾隐山田庄的佃户们多收获一些,再多收获一些。
就算明年仍是灾年,也不至于饿死人,或者被迫卖儿卖女。
多收获,意味着多劳作,所以姜舒月才搜肠刮肚地想用精巧的农具尽可能解放劳动力,给佃户们争取一些休息的时间。
见对方迟疑,姜舒月适当放宽条件:“可以不用做得如此精致,好用就行。”
样机要拿给皇上看,自然得精致。如果只是使用,粗糙些也没什么。
四阿哥也想尽快拿到玉米种子,于是点头:“我试试吧。”
样机测试过后,见对方要收回,姜舒月抱住不给,四阿哥苦笑着解释:“我拿去给同僚看看,明天还你。”
想到他如今在农事司当差,还打算在北方推广玉米种植,姜舒月这才松开手。
看过新农具,姜舒月又去看了准备租种的五十亩土地。
雾隐山很大,南坡缓,北坡陡,皇家围场为了方便跑马,圈了整个南坡。
地势平缓,土质好。
姜舒月抓了一把土,缓缓松开,只顺着指缝漏下一些渣子:“这是上等地。”
虽然没有开垦过,但地确实是好地。
等姜舒月将五十亩地看过一遍,心中惊喜,都是上等地。
同样是土地,肥沃的上等地和贫瘠的下等地粮食产量天差地别。
姜舒月累得瘫坐在地头上,含笑对印四说:“这块地特别好,咱们赚大了。”
听她说“咱们”,四阿哥忍不住勾唇:“打算种什么?”
姜舒月略沉吟:“全都拿来种玉米。”
玉米确实抗寒、耐旱,产量还高,但种子空间里有毫不逊色的小麦种,非常适合在北方种植。
即便种在没开垦过的生地,只要肥力能跟上,亩产赶超玉米不是问题。
可问题在于,培育过的玉米种子还是玉米种子本来的模样,但培育过的小麦种子有包衣,是红色的,与小麦原种在外观上有很大区别。
在找到足够强大,且可以全然信任的保护伞之前,姜舒月不敢往外掏。
皇上想看的就是玉米,四阿哥自然没意见。
在回去的路上,姜舒月又想起一个手动的播种神器,也是她下乡的时候在老乡家看见的。
她在网上搜过,销量还不低呢。
回去之后,凭着记忆又画出一张草图,交给印四加工。
印四看着这张更加复杂的草图,都能想象出皇上的惊喜,和内务府造办处管事生无可恋的脸。
见对方长久没说话,姜舒月意识到什么,小声问:“做这个是不是要花很多银子?图纸是我画的,银子我来出,你说个数。”
她现在有原主额娘留下的嫁妆,并不缺钱。若她能找到能工巧匠,不会给印四添麻烦。
太子看看图纸,又看四阿哥:“这个不用花银子,我家的造办处应该能做。”
说着拿过图纸,问姜舒月做什么用的,姜舒月照实说了,太子非常感兴趣:“这个好,若是推广开来利国利民。”
又问四阿哥:“老四,你不是在农事司当差吗,这个正好用得上!”
四阿哥把之前做手摇脱粒机的事说了,最后道:“这个更复杂,我怕造办处推诿。”
太子大包大揽:“画一张更详细的,你不好出面,我去找他们。大不了,我院子里那房先不修了,让他们集中人手做这个。”
太子在内务府说话跟皇上一样好使,有太子出头,这事打死造办处也不敢往后推。
皇上说话,内务府办不到位,顶多挨顿骂。若换成太子,怎么也要赏一顿鞭子。
太子愿意管,四阿哥求之不得。
解决完播种神器,姜舒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那五十亩地紧挨着围场,我能带人去耕种吗?”
按规矩,皇家围场三里之内,不许有农田和村庄。
也就是不准百姓靠近的意思。
每天都会有人巡逻,抓住了要挨打。
四阿哥名义上已经不在围场当差,而太子还在:“这个好办,回头给你几个出入令牌。”
“爷,到底是皇家围场,随便给外人令牌……”太子这话是站在院子里说的,跟着他一起来的随从闻言着急提醒。
太子摆手,意有所指:“舒月姑娘不是外人。”
再说那个围场是他的,除了他每月初十过来,根本没人会去。
似乎为了证明姜舒月不是外人,太子又道:“五十亩够吗?不够还可以再扩。”
爱种地的人还嫌地多吗,但姜舒月知道再扩恐怕不容易,便说够了,还提到自己对那块地的规划。
太子说好:“高粱能酿酒,酒税低,收入高。”
姜舒月也是这个意思:“朝廷收税不收粮食,只收银子,粮价太低,不如种些高粱酿酒划算。”
太子点头,夸她聪明,四阿哥却听出不对:“今年春旱,粮食减产,粮价怎么会低?”
姜舒月摇头,这个她就不知道了,也没关注。
经四阿哥提醒,太子也听出不对。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再说。
回宫之后,太子吩咐詹事府去了解情况,发现粮价果然持续走低。
“灾年粮价低,不应该啊?”太子把了解到的情况说与四阿哥知道,兀自沉吟。
四阿哥劝太子不要深究,理由十分充分:“能在京城搅弄风云,恐怕来头不小。”
时间太短,四阿哥也没查到背后是谁,只是凭经验提醒太子。
太子在皇上的高压下做了十几年乖宝宝,青春期的叛逆比任何一个皇子都严重,持续的时间也长。
听了四阿哥的提醒,反而精神抖擞非要将此事掀个底朝天,看看是谁在搞鬼。